《春暖帐浓花正香》 第1章 第一章 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时候,楚家花园姹紫嫣红。 南面立着八根圆柱上面担着碧绿的竹棒,艳红的蔷薇如瀑布般由上哄然的铺承垂地,一朵朵小花开的热闹。 艳阳高高照,正是女儿梳妆时。楚浅颜却还正在自己房里,酣睡正香。 她的房间面朝南,这时阳光本早该从窗户照射进来。 可房内的帘子把光线遮得恰到好处,并不影响浅颜好眠。 这是缘于她有晚起的习惯,她爹,楚家三爷楚兴盛才给宝贝女儿找来的冰丝绒。 这种丝绒微微透光,却能阻挡阳光的刺眼。夏能隔热,冬可阻寒,淡粉泛白的颜色,看着很让人喜欢。 明明是极细的绒毛所制,摸起来却如同丝般润滑,故由此而得名。 冰丝绒一丈可值千金,三爷买起来却毫不手软。当年这些丝绒进府,竟然只为给女儿做帘子遮光,下面的仆人都说: “三姑娘若是要天上明月,三爷怕也是能去摘得。” 顾嬷嬷这时带着小丫鬟们进了屋,她每日巳初时才会来叫醒,但今天有贵客登门,辰正时便来了。 见楚浅颜睡得正好,顾妈妈自顾一笑,让小丫鬟拿来用当季鲜花汁点放的温水,再亲自拿了上等棉做得小帕,反复浸透。 又把多余的水拧出,这才给三姑娘擦脸。随着花香,楚浅颜悠悠转醒。 这个法子也是楚三爷想的。浅颜还是孩童时,每日起床也是被叫醒,但次次都如同被惊吓了般,哇哇大哭。 那时楚浅颜的娘刚去世,看着小女儿哭得伤心。三爷心疼不已,关着门一整天未出,才想出这个方法。 从此十几年来,每一天浅颜都是在淡淡的花香中醒来。 楚三爷宠膝下独女,在京城可是头一份,他人比之不及。 浅颜现已醒来,小丫鬟赶紧上前伺候洗漱,梳发。 镜中的三姑娘长得极美,顾盼之间还带着些媚气。 别的女子都不喜脸上长痣,偏三姑娘右眼角一颗小黑痣,非但没影响她的美,反而在笑起来时,带来一两分的俏皮。 顾嬷嬷拿了挑好的嫣红色襦裙,平时三姑娘就爱穿得鲜亮,今日贵客到府,她特意给找了这个颜色。 这次大姑娘二姑娘都在,二位夫人带着女儿见高官的家人,其用心显而易见。 三爷虽不在家,但这次机会难得,三姑娘若不抓住,岂不可惜? “姑娘,您看这件可还行?”顾嬷嬷拎着衣裳的两肩展示。 浅颜稍侧头黛眉微蹙 ,轻轻摇头道: “还是那件水蓝色的素裙吧。” 她的声音也同人一般,带着酥软慵懒之感,听上去并没有命令的意思。但顾嬷嬷知道,三姑娘从来对穿戴有自己的想法,便没再说什么。 其实要说浅颜更喜欢,自然是那件嫣红襦裙。可这次大夫人招揽的献符咒之事,她实在不想去。 前几日二姐姐闹着要去三清观,浅颜和大姑娘拗不过她也就一起同前往。 她们都知道二姑娘这回登灵云山,哪里是一心向道拜天尊? 分明就是,上月三清观为天下诸民祈福时人太多,没看清周朝国师—真昱道长的样貌,才非要再去观中。 按说那日祈福,去的都该是善男信女,毕竟心诚则灵。偏偏到的都是妙龄少女,前排的还都是高官千金。 虽然本朝女子较之前朝开放了许多,可经商可做官,但这样为了一个男子趋之若鹜的事也是奇观。 街头巷尾都有闻,国师样貌俊美不凡,犹如仙人在世,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气度非凡。 传说真昱道长早年间高中榜眼之时,京城女子还偶尔能见到其真容。 他却在人生最得意之时,放弃了鲜衣怒马的潇洒肆意。竟然一脚踏进三清观诚心修道,从此便少能得见。 这在当时也被当做怪事一件,传遍整个周朝,天下才子无不扼腕叹息。 谁知短短一年的光阴,崇尚道教的大周朝皇帝就开坛做法事,拜其为国师,之后便好些年都未曾露面。 祈福那日,乃是他成为国师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才出现了‘一城女子皆躇足’的情形。 楚家姐妹去的时候,已经是人挤人,连放一只脚也难。根本没瞧见国师的脸。 二姑娘楚溶月在家气了好几日,终于还是拉上楚浅颜和楚婉婷一起上了道观。 三清观的山不准平常的软娇往上,只得徒步攀爬。 楚浅颜从小养的娇气,到了观门处便再走不动脚步。靠坐在廊上的柱子边不肯起来。 楚溶月拉着婉婷进去正殿,草草拜了三宝天尊便往里边去寻国师的踪影。 眼看着楚婉婷和楚溶月逐渐走出视线,浅颜就想闭眼休息会。 谁知一个穿着黛色素袍,手持佛尘的道士迎面而来,虽然神情肃穆,却自带三分笑意。宽袖大袍,随风而动,很有超成脱俗之感。 如此人物,让浅颜睡意全无。她眼尖,待人走近些就看见佛尘的手柄上刻着一‘昱’字。 等她反应过来这个字,周朝上下的道士只得国师独用时,道士已经到了跟前,想走却是来不及了。 面面相对,浅颜不敢看他的脸,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好似深海一般,能把人吸进去。 想躲避却动弹不得。她觉得他对于自己有种十分特别的感觉。 久别重逢,对,就是这种情绪!楚浅颜脑子里突然就出现这个词。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小手都不晓得往哪放。想说点说什么来缓解尴尬,就听见耳边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姑娘以后再不可踏进三清观半步。” 言语的调门并不重,楚浅颜却实在听出了压迫和命令的意思。 浅颜偷偷看向说话之人,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微微有怒气闪现。 她明明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国师,也未做什么冒犯之举,他怎可如此失礼。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样和她说话,浅颜压根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时间窘迫极了。 还未等两个姐姐出来,就独自回了楚府。 从那日开始,但凡楚溶月在她耳边说起‘国师’两字,她就脑仁疼。 是以,今日大夫人,二夫人安排楚家女儿献符咒,她根本就不愿去,喜欢的衣裳也不想穿。 她就想离‘三清观’‘国师’远些才好呢。 顾嬷嬷嘴里的贵人——首辅夫人郭氏,这会儿已经到了楚家,她今日来,是为取三清观所需金线银丝所绣的符咒。 原本是要晚些的,但首辅说了:“事关国师的修道大事,还是夫人亲自去一趟为好。”她这才改主意,早早的就来了楚家。 刚走进楚家园子,她远远的就瞧见,花圃中的二乔和洛阳红十分耀眼。这样的牡丹,花开正盛,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只需拿一盆去换口粮,便一年也饿不着。 可是京城楚家,就让如此名贵的花懒散的长在园子里,并不在意它的娇贵。 一般人怕是眼睛只会放在这些牡丹的艳丽上。 但郭氏却对花圃外两圈长得如同青草般的植物,视若珍宝。 偌大的楚府花园别处她都闲庭走过,就连人工湖中心小岛的两峰太湖石,都未多做停留。 却在此处止步不前,常人恐难觉出这草之美,郭氏晓得,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小草,正是兰花中的极品:素冠鼎荷与莲瓣兰。 上月吏部尚书家得了两盆,听说价值千两。她一直想瞧瞧去,没成想今日在这里竟有缘得见。 楚家,果然是富可敌国,几万两银子就这样种在了土里。 郭氏在花圃前站着不走,身后的楚家众人也都小心谨慎的伺候着。 大夫人刘氏和二夫人朱氏,一直陪笑。但仔细瞧瞧便知道,这两位夫人有些许着急。 朱氏微微背过头对刘氏道:“三姑娘怎么还没到?” 刘氏直给她使眼色,意思是:快别说了,若是被首辅夫人听见多有不妥。朱氏会意,立身站好。 两位夫人见郭氏神色没什么变化,方才安心。 离着三位夫人不远,是楚家的两位姑娘。 大姑娘楚婉婷,稳稳的站着,由来的长姐气韵展现无遗,略显有肉的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二姑娘楚溶月性子跳脱,立在原处,双脚不停的来回移动,朝南边月门瞧了瞧,面容姣好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她用肩膀碰碰楚婉婷,噘着嘴很不满的说道: “楚浅颜怎么回事,平常贪懒起的晚也就罢了,今日这个时辰了也还不来,难不成还让首辅夫人等她?” 大姑娘一边笑着帮楚溶月整理袖口,一边道: “三叔从小便宠着三妹妹,她年纪也小,晚起些不碍的。” 楚溶月抽回手瞪圆了眼,一脸惊讶,道: “都及笄了,还小?都是三叔偏宠的!” 她只比楚浅颜大一岁,却处处被二夫人朱氏以‘你年纪大了,不能再像三姑娘似的,什么都随着性子。’为由拘着,因此心中总不痛快。 “好啦,你快安淡些。”楚婉婷拉回溶月的手又道: “首辅夫人原本说过了晌午才来,三妹妹也不知道她早到了。再说三叔出门谈生意未归,已经两月有余。想来她昨晚也没睡好。” 楚溶月还待说什么,就看见首辅夫人往人工湖旁的水榭走去,便不甘心闭了嘴跟着。 浅颜在房里磨磨蹭蹭不愿出去,能挨到首辅夫人走了才好呢。 却等来了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她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应该是路上太着急所致。也顾不得行礼,急道: “三姑娘快些吧,首辅夫人已经在院子里逛好一会了。” 主仆把绣好的符咒放在漆盘上,赶紧出门,一路上顾嬷嬷还在想:看来,只有大姑娘念着这个妹妹呢。 一行人刚到花园浅颜就发现人都聚集在水榭处,她轻轻呼气定下心神,才往那边走去。 水榭里边,大夫人二夫人更殷勤了,首辅夫人郭氏微笑端坐正位,身旁这时已多了一位青年男子。 他正是首辅嫡子,郭氏最最得意的亲儿子,俞子然。 俞子然坐在亭中,一派温文尔雅之态,目不斜视连手边的茶杯也未曾碰过。 楚浅颜低着头踏上几步石梯。 她今天装扮素雅,楚家人日日见着的,都觉得美不胜收。 大姑娘楚婉婷见浅颜来了,面上笑意多了些。二姑娘楚溶月则是撇了一眼,就把脸侧到一边。 楚浅颜天生就比其他女子多几分柔美之感,腰肢细,走步看似在扭动。 前几日又爬山进观,脚走道都疼,她发育得好,于是这几步石梯上的有些摇摆,便更能让胸前挺立晃动。 郭氏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心道:“果然是商家女,走路都没个样子。” 好容易才到了亭内,微微曲腿施礼。 瞧着浅颜的脸,郭氏眉头皱得更。,若只是漂亮也罢了,这女子眉梢眼角总带着一丝媚气,让她不喜。 转头发现一向稳重知礼的儿子正呆望着此女,郭氏心中更是不快。 她用绢子遮嘴,轻咳了几声。俞子然毫不避讳旁人直盯着着浅颜瞧,全然没听见。 在这人多,郭氏不好指责儿子,她深觉男子当以仕途为重,怎可为了女色乱了心神?何况这人还是商人之女。 从未见过儿子对哪个女子露出过这样的神情,郭氏看浅颜的眼神变了变,心道: “若是嫁给家中庶子也罢,首辅的嫡长子也是她能肖想的么?” 她捏着桌上的茶杯抿了抿,来掩盖自己的怒气,半晌才微微一笑,拿过浅颜带来的绣品道: “楚家符咒绣得好,我也不好独得这份功劳,便由你们亲自把这份诚心送给天尊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她道:“依我看三姑娘的女红最细致,可见她心诚,不如就让她送去三清观。” “首辅府事多,我常抽不开身去观中拜天尊,心中总是记挂。今日见你家三姑娘很有眼缘,正好她也去送符咒,就在观中替我修行一段时日吧。二位夫人意下如何?” 一段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 大夫人刘氏还未开口,二夫人朱氏嗖的一声走上前弯着腰,谄笑道: “能帮首辅夫人在天尊旁修行,是我们楚家的福分,更是浅颜该做的。” 说着就把楚浅颜拉到身边,“三姑娘还不谢过首辅夫人信任?” 浅颜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她听到二婶子答应让自己去三清观就楞了。 国师可是说了,让自己别再进观,现在如何是好? 第2章 第二章 浅颜回到自己院子,躺在廊下的睡榻上想着刚刚花园发生的事,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二婶如何就答应了首辅夫人的要求?那日去三清观,四目相对时,她分明感觉到了真昱国师对自己的抗拒。 如若现在要去那待上一段时日,还不知他会怎样的厌恶。 想着想着,浅颜又觉得自己为何要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情绪,想来他身为周朝国师,也不会为难小女子。 这时院中春风徐徐,柔柔的吹过浅颜身体,好似极细的羽毛划过楚浅颜的脸蛋,舒服极了。阳光和煦,温柔的洒在她身上,暖和和的。 让本来还带着一两分担忧的楚浅颜有些睡意。她从来不委屈着自己,也就顺了心,昏昏睡去。 至小养的一只白猫小九,趴到楚浅颜的身上,也懒懒的枕着自己的前爪休息。 都说这猫啊狗啊的越养越像主人,一点没错。 时间悠悠流逝,太阳往西斜了些,已是申初时。 顾嬷嬷用黑漆金描花卉的托盘拿了楚浅颜最爱的桃花酥和百花饮,朝院内走来。 自打楚浅颜落地,顾嬷嬷就在身边伺候,最是知道她喜欢什么。生怕其他人伺候不周,衣食住行都亲自照料。 就说这百花饮,便是要用当季盛开的各式花,熬制而成,其味香甜不腻,最是调养女子。 制作过程相当费时,整整一天半刻也离不得人。顾嬷嬷年岁大了,不耐久站,却从不让小丫鬟插手,总是自己细心烹调。 浅颜劝她,说这样的事交给年轻小丫头去做就好。 顾嬷嬷总是笑着回道:“她们没个耐性,哪能做出好东西,姑娘入口的东西,还是要我老婆子守着才行呢。” 三姑娘好吃零嘴,每天这个时辰顾嬷嬷都来给送小食,一整月也不带重样。 她此时几步走近了,才发现楚浅颜已睡熟。 额头的几缕刘海轻落眉上,如远山环绕着薄雾。睫毛长长的微微卷起,鼻子小巧而精致。嘴唇未点却如桃花一样粉嫩。 虽只是一个侧脸,已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会儿风稍大些,吹开了楚浅颜胸前的薄衫,顾妈妈赶紧拿了丝被给她盖上。 却是惊着了小九,这猫从小和谁都不亲,从来只粘着楚浅颜。 猫爪子一蹬,浅颜也悠悠转醒,朦朦胧胧的虚睁着眼,模糊的瞧见了一个人影。 就这一眼,媚意飘散,顾嬷嬷都愣了瞬息。心道: “还好我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妈子,若是一小伙子,哪受得住?当年三夫人给姑娘取了‘浅颜’这个名字,就是不愿有女太美。没成想,反而愈加美甚。年岁长了些,还带着一丝媚态。” 她又想到今日的事,首辅夫人让三姑娘去道观。定是和坐在那的公子看浅颜的神色脱不开关系。心中叹道,真是人算天不如人算。 顾嬷嬷心疼楚浅颜,强忍着脸上不显出着急来,心里却早就揪成了一团。 三爷这些日子不在,府里开始有些不像话。二夫人一口答应首辅夫人的要求。可那地方也是三姑娘能待的? 浅颜懒懒的起身,看到小几上放着桃花酥,又瞧着顾嬷嬷虽然脸带笑,眉宇却隐隐有些愁态,心下了然。 偏着身子挨到顾嬷嬷怀里,笑眯眯的抱着她说道: “还是嬷嬷疼我~~” 顾嬷嬷慈爱的抚着浅颜的头发: “姑娘用些吧,百花饮冷了就不美了。” 浅颜再往怀里磨蹭一阵,抬头望着她道: “您不用担心,三清观只是清静些,也不是去受苦。” 说完嘿嘿一笑就拿起桌上的桃花酥开始吃,一连吃了好几块,又喝下满满一大杯百花饮。而后双手撑在榻上,很满足的模样。 看着浅颜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顾嬷嬷不由失笑。这孩子,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 “等爹爹回京,你们来观中接我就好啦。”浅颜倩笑着歪头说道。 顾嬷嬷连连点头道:“对,对,三爷回来就好了,三爷回来就好了······” 想着楚家能有现在堆金积玉的家业,可以说全靠三房,三爷对姑娘又是娇宠异常,从不让让她受丁点委屈。忍不住自言自语似的说: “往常家中谁对三房的人不都是谨小慎微的?三爷这才离府多久,二夫人竟然答应让姑娘去三清观?哎······” “也是没有其他办法,首辅夫人发了话,违背也不好。”浅颜说着起身往屋内走去。 拿着自己平常穿的衣物,道:“您说带些什么东西去比较好?这个我可不懂。” 顾嬷嬷一听便打点起来,楚浅颜就是找个理由让嬷嬷忙点,别再此事上过多忧思。事情已不能改变,发愁又有何用呢? 实则她心中是明白的,这回二婶大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答应得如此痛快,总是有些蹊跷。 眼看天光渐暗,顾嬷嬷还在往行李中添加东西。墙角的古董花瓶都拿了过来,说是要帮三姑娘布置住处。 浅颜有些哭笑不得,三清观在灵云山顶上,如何把这一堆东西搬上去。 正想着,就见二夫人走了进来。 朱氏开始笑得灿烂,眼瞟到被移到屋子中间的花瓶,立马垮了脸。指着饰物道: “你可是去观中清修,带这么多财物做甚?三姑娘还不收收性子吗?” 顾嬷嬷本能的就要反驳,却被楚浅颜抬手阻止。 她笑着自顾自的摸着小九柔顺的毛,完全没理会朱氏的瓜噪。 明知道爹爹未在家,楚府是山中无老虎,猴子乱作祟。她懒得与之斗嘴,有这时间逗逗小九多好啊。 朱氏瞧她一派自在的模样,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憋闷的很。只好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浅颜却是一夜好眠,心情一丁点儿都没受影响。 早上起来精细的吃了晨点,交待顾嬷嬷一些重要的事。挑了昨日装好的两个包裹,便和随身的小丫鬟绿荷出了门。 楚家众人都在门外相送,大姑娘二姑娘也在。楚婉婷本想上前嘱咐两句,不知被谁给拉住了,脚都没迈出去。 楚浅颜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担忧,朝她点了点头才坐上马车。 由于浅颜起得晚,主仆二人刚开始爬灵云山,就已经艳阳高照。 登上山顶站在三清观门口之时,楚浅颜的小脸通红,不时有汗珠从额间划过,像是清晨露珠滚落花瓣。 前来领路的小道士从眼角偷偷望向她,嘴里便不停地念静心咒,一路上再不敢回头瞧。 到了指定的小院儿,楚浅颜刚进屋子就发现明显多了不少新增的摆设。 铜镜前还有许多‘春林’铺子的上好胭脂水粉,一看就没用过的。便道:“麻烦三清观给准备得周到。” 小道士赶紧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道: “这······这些都是······都是首辅公子送来的。” 看出了他的拘谨,浅颜好心的解围,上前微微施礼道:“今天有劳小师傅了。” 没成想话一出口,小道士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已经开始拾掇屋子的绿荷都笑出了声,心想,我家姑娘这还是为了来道观穿得素些,若是平常时候,这小道士见了还不看傻了? 今天累得浅颜够呛。躺在绿荷刚铺好的床上,什么都没想,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窗外已经是繁星点点。 浅颜本就有些随遇而安的性子,虽说是第一次离家住在别处,也没什么特别的不适应。 就是肚子从刚醒时就咕咕叫。她已经一天没进食,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看着领回来的清粥和白馒头,她又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唤了绿荷去找点好吃食。 几刻钟之后绿荷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喘着着拍拍胸口,道:“姑娘,这个三清观到了晚上真是怕人!那些屋子里供的神仙,瞧一眼都得吓死。” 浅颜听得笑出了声,轻轻一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说话没个注意。那些都是仙人的塑身,怎会吓人?在三清观可不能乱讲。” 绿荷挠挠头‘哦’了一声,道:“我找遍了整个道观,也没什么能吃的。” 浅颜眼珠灵动的一转,道:“你今天也累了,早些睡吧。我自有办法······”说完便出了门。 从院子里往外走,一路上清风袭人,让楚浅颜神清气爽,脸上有些小得意。 刚刚她听到‘屋里的神仙’几字,就灵机一动。没吃的?那些供奉的不就是么?全是新鲜的水果,精致的点心啊。 三清观里现在只零星有几个小道士在守夜,很好避开。 她随便找了个不怎么起眼的侧殿,瞧见四周无人,小心翼翼的从边角走了进去。 咽了咽口水直接走向供桌。仔细挑了自己喜欢的,小口地吃起来。 楚浅颜咬着点心,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神像,白日里慈悲肃穆神情,在夜晚跳动的烛火中,竟显得有一丝诡异。 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好似正紧盯着自己。此刻浅颜觉得绿荷说的也没错,夜里看这里,真有些吓人。 她赶紧咽下嘴里的一点食物,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跪在蒲团上,拜了拜。 忽的听见有声音传来:“既然已吃了,又何须再拜?” 吓得她连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不成想,竟有一双手不知从哪伸了出来扶住了她。楚浅颜三魂七魄都快没了,闭上眼瞧也不敢瞧,身子直发抖。 “姑娘若是冷,不如喝上几口酒。”这话说得有几分酒气。 浅颜缓缓睁眼,只见一个着白衣系黛色衣衿的男子站在身前,身形模样俊逸不凡。 细细打量一番,她才发现此人手拿酒壶,面带红晕,想来该是饮酒所致。 楚浅颜确定对面所站是个活生生的人。开始懊恼刚才表现有些丢脸。又觉这人好没趣,好端端的何必躲在这吓人?赌气似的瞪着他道: “本姑娘酒量可大得很,你的酒怕是不够!” 男子楞了片刻,大笑起来。随即递过手中的酒壶。 此人与国师真昱道长同科,乃是当年状元郎李酉思。 李酉思现长居于三清观,专门为当今圣上撰写青词。本就是洒脱之人,今夜遇上楚浅颜,发觉她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一片自然之态。心情甚好。 他爽朗的笑声,也感染了楚浅颜,刚刚的不快消去不少。 她接过酒来,在门外的石梯上席地而坐,谨慎的泯了一点儿。 惊奇的发现这酒虽然比自己平日里喝的百花饮辣些,但回甜却味道很是相似,不自觉的就说道: “咦?这酒和百花饮喝起来很像。” 李酉思接话道:“姑娘好舌头,此酒就叫,百花酿。” 浅颜不经有些得意,想着:都是鲜花所致,该是差不多呢。 忍不住又喝了几口,越喝越喜欢。最后紧抱着酒壶,主人想要回也不撒手。 李酉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可爱的样子,问道: “姑娘如何会到殿厅来寻吃的?” 浅颜现在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几分傻笑,回道: “嘿~~~嘿嘿,放在那又不会真有神仙来吃,倒不如让我这个凡人饱腹。” 这话说得极对李酉思胃口,又是一阵笑声。 坐在旁边的女子却已经听不见似的,歪歪斜斜的就要睡去。 他扶起楚浅颜,想送她回房。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知道她住在何处。 不由的摇摇头,自嘲道:“李酉思,李酉思,看来你今日也醉了。” “酉思你哪日不曾醉酒?” 他听着声音就知是自己的好友,真昱道长。犹自笑着说: “酉思我饮酒才醉,如今这天下人信了你冯昱才真真是醉不自知啊。” 两人相视对看皆是一笑,至交好友又何须多言? 李酉思只把楚浅颜推到真昱怀里,“你道观中的人,现交于你也合适······” 话音刚落,他就倒在一旁的花丛中睡着了。 国师接过已在梦中的楚浅颜,眉头皱得更深了。 今日俞子然莫名送了女子所用之物前来,后又有首辅夫人派人来说,将有人到三清观清修一段时日。其中关窍真昱已了然。 他眯眼瞧了瞧扶着的人,已经睡着的她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恬静,全然不知现在的情况。 由于喝了酒,脖子都泛红,胸口也起伏不定。 真昱环着她的腰,只觉得身姿柔软异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捏断。 春日的夜里凉意不减,他却忽而觉得燥热。一时间烦闷不已。 当今朝堂,今上全心修道,政事少理。他为了能一展宏志,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冒读书人之大不为做了道士。好不易才得皇上信任,坐上国师之位,方能在朝事中周旋。 因此他一向远离女色,说是薄情也不为过。竟然在那日见她时,心神为之一荡。 想着真昱就打直了手,远远的扶住其人。可醉酒的人,哪站得稳。 月光下,楚浅颜轻柔的身子好似风一吹就会倒。浅眼角的痣若以若现,小脸显得娇媚异常。樱红的嘴唇微微张开。 夏日穿的本就单薄,她胸前的柔软之处正好磨蹭着真昱的手臂。刚刚消失的燥热又来了······ 他此刻认定,这个女人当真狐媚! 第3章 第三章 山中的早晨十分清幽,偶尔几声鸟叫都能有空灵之感。 绿荷早早的就起床去打来了山泉水,准备用来化开鲜花汁。 卯时刚过,三清观的钟声就已响起,在整个山间悠长回荡。 楚浅颜哪受的了这个响动,在楚府但凡她在睡觉,旁边的人哪敢弄出一点声响?喘气都得小心着点,否则吵着了三姑娘,三爷定要责罚的。 是以现在她整个弹坐起来,人还发蒙呢。 一旁的绿荷连着叫了好几声‘姑娘’,楚浅颜才微微睁眼。 昨夜的酒气还未全部散去,头还是昏沉着,眼神都有些迷离,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人在三清观,不需要特别的打扮,梳了简单的头暨,多余的头发用丝带系在腰间,只再插一根白玉的簪子便好。 楚浅颜坐在圆凳上,人比之刚起身时清醒了许多,却还是觉得累,歪斜的靠在桌边。 绿荷瞧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知道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吗?” 怎么回来的?浅颜想着这个问题。在脑中搜寻半晌,记忆却只停留在了自己坐在石凳上喝百花酿的时候,其他······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绿荷提醒道:“一个男子?” 对了,肯定是给自己好喝酒水的人。楚浅颜笃定的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绿荷看着楚浅颜满不在乎的神情,并不怎么相信。 昨夜送三姑娘回来的男子,身着道袍面目俊美不已,身姿犹如画中仙,让人想靠近又不敢。 今天她一番打听,便知那人竟然就是国师!三姑娘现在丝毫不紧张,是真的想起来了? 正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几声猫叫从窗边传来,楚浅颜立刻起身打开窗户。 果然有一只白猫蹲在那,看到浅颜后,力气尾巴弓着身子撒娇似的‘喵······喵’直叫。 绿荷看着三姑娘抱过猫,满脸都是心疼。要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楚浅颜看着猫,不停的抚摸着它,嘴里温柔的说道:“小九乖,没事啦,没事啦。” 她能感受到小九对自己的思念,但更多的情绪竟然是愤怒。便把它抱在怀里哄。 从小浅颜就知道这些小家伙对自己很不一样。她能感觉到其他人看不出的动物情绪。 她并不晓得自己为何有这种能力,好像是与生俱来,天生就会。 知道这件事非常特别,连楚三爷也未提起过。只一个劲的对着些小生灵好些。 特别是小九,她平日里就惯着,倒养得这只猫脾气臭。可它也只是性子傲,对其他人爱答不理,像今日这般充满了怒气,从未有过。 楚浅颜抚着小九背上的毛,思索着原因。这猫最宝贝的应该是自己的小窝了,除了她别人碰一下都呲毛。 难道······浅颜秀眉微皱。 如果猜测没错,那自己的房间应该进过生人了。虽然离府之时,交代过顾嬷嬷该如何行事,现在任很是担心。 正想着,昨日接她进观的小道士手上拖着一套海青色衣服走到了门口,他眼睛依旧不敢往里瞧,神色却没了昨日的慌张。 还未待问什么,就听他说道:“这是姑娘的常衣,国师让您换好去打扫庭院。” “我家姑娘来这可只是抄经的。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绿荷急上前质问道。 小道士这会儿紧张起来,他也觉得这样天仙似的人如何能去扫地呢。可国师已经发话了,谁敢质疑。只好硬着头皮道: “国师说,‘三清观是有规矩的地方,比不得他处可肆意妄为,今日稍作惩处,希望姑娘引以为戒’。” 惩罚?难道昨夜的事他知道了?楚浅颜的手紧了紧,惹得小九不满的动了动身子。 半晌听不见回音,小道士又继续道:“扫地······扫地也是修行。您还是赶快换了衣服随我去吧。” 绿荷听到这儿立马接过道服,关上门伺候楚浅颜更衣。 昨晚的事,果然犯了忌讳。姑娘还得在三清观待一段时日,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 收拾妥当后,绿荷想跟着去,被小道士给阻止了。“国师说了,既然是惩戒,姑娘需得一个人前去亲自动手才好。” 言罢,楚浅颜跟着他别扭的出了门。 浅颜真是不习惯,平日里她的衣服皆是精心剪裁,为了体现女子的美,都极衬腰身。这道士的常服宽大,走起路来都空落落的。 到了指定的庭院,楚浅颜打眼望去,都是绿白青松,半朵花儿也无,虽然自有一种清幽之感,但就是严肃了些。 心里正想着,不知谁住在这里,这样没趣,就听小道士说: “国师正在里面打坐,您细心着别弄出什么响动来。” 楚浅颜点点头,心想:“不就是扫个地吗?能弄出甚动静。” 那边人进了屋,这边她开始犯难,那个扫帚头怎的这样硬,挥起来怎么都使不上劲。 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哪会这些个。 看看这院子,连落叶都没几片,肯定是故意找事。楚浅颜小脾气上来了,把扫帚往旁边一放,自己找了个树荫处准备休息会。 远远的就见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往屋子的方向走。阳光刺眼,楚浅颜眯缝着眼瞧去。 那人行动处都少见环佩摇晃,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褙子,嫣红绣牡丹百褶裙。 脸上的微笑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一派雍容淡雅之感。 楚家最有诗礼簪缨气质的当数大姑娘楚婉婷,她的长相秉性在京城高官贵女中可是有口皆碑,但与眼前这位相比还是略逊一两分。 楚浅颜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不是说在里面打坐么,她怎么能进去?哼,就知道欺负我这样的老实人啊。” 谁知对方也往这边瞧,她明显感觉那名女子的脸僵了僵。 柳月华是当今吏部尚书柳常青的长女,任谁都得给几分薄面,是以在三清观从来是行无阻拦。 她今日在这院落中瞧见女人,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女子,虽然穿着道士的衣服,看不出身姿。但这竟然丝毫不影响她漂亮的脸蛋。眉梢眼角还带着狐媚之气。她打眼一瞧便十分不喜。 碍于身份她忍了想教训的冲动,带着标准的笑进了屋子,拿出准备好的蓝封册子道: “这是小女子抄好的经文,还请国师检阅。”柳月华双手递上经书,头却低垂着不敢望那上面之人,一张俏脸粉霞遮面。 真昱正和李酉思饮茶讨论着什么,见她进来,整个人都冷了几分。 李酉思挑挑眉,小声和真昱道: “你可欠我一壶好酒。” 他知道真昱不喜这位尚书千金的纠缠,朋友嘛这个时候总得挺身而出。 “柳姑娘,三清观是清修之地,你是红尘中人,常来怕是多有不便。”李酉思道。 柳月华也不恼,笑容依旧,“现在举国上下皆是信徒,我也不过是常来请教一二。何况······”话虽是对李酉思说的,眼却是偷偷望向真昱。 “何况我刚刚瞧着院内还有一陌生女子在,我来又有何不可?” 李酉思写诗文那是一绝,但和女子口舌之争却实是嘴笨,被这样一问,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原本一言不发的真昱国师,对守门的人道: “让她进来打扫。” 楚浅颜听传便进了屋,瞧见昨夜的酒友正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很是欣喜,本想上前打招呼。可一见他身旁的国师面色不佳,就怯生生的走向一边。 拿着刚刚小道士给自己的抹布,满脸茫然。该从哪开始擦呢?她回想着顾嬷嬷平日的做法。 哦,对了,先从书桌开始吧。 她一进屋就没了在院内的小脾气,好像但凡有真昱在,立刻就怂了。 边擦着桌子,楚浅颜就感觉屋内的人都看向自己。 她深觉任务重大,一定要擦拭的干干净净,丁点小污渍也不能有。可她人娇手软,一张桌子擦了小半个时辰。 屋里的三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和一张桌子较劲,特别的柳月华,越看楚浅颜月越生气。 她从未见过这么蠢的人! 李酉思看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扫,好心提醒道:“姑娘也不必如此仔细。”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楚浅颜倔强的回道,手上的动作不停。 柳月华身为家中长女,她从未受过任何委屈,若不是父亲和自己说,真昱是内阁次辅的嫡子,迟早是要还俗的。自己也不会······。 看着刚刚还面无表情真昱现在脸上竟然浮出一丝笑意。她有些坐不住了。 “月华今日就先回去。这经文,还请国师过目。”虽然心里早已满是怒火,柳月华还是礼数周全的告辞。 临走还死死的盯了一眼楚浅颜。可这位姑娘做事非常认真,更本没发现。 “还是冯昱兄你棋高一着,我自罚一杯。”李酉思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还在擦桌子的女子,暗自笑了。道: “姑娘,昨晚的酒可还好喝?” 楚浅颜这会早已知道他是真昱的友人,听他提及饮酒的事,便施礼道: “还要谢过昨夜送我回院。” 李酉思今早就在花丛中醒来,昨晚的事忘了大半,是自己送的人?那怎么好意思让小姑娘道谢。他无所谓的一挥手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论理,还是要谢的。”楚浅颜觉得自己要在三清观过得舒服点,只能从真昱的朋友下手了。 “那改日再痛饮一番可好?”朋友难寻,酒友更难觅,李酉思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正交谈甚欢,就听真昱冷哼一声。 第4章 第四章 李酉思挑眉摸了摸鼻梁,道“ 头昏~~~头昏,我该去补觉了。” 只剩两个人的后殿显得有些空旷,仿佛能听到春日的微风在屋内穿过的声音。 楚浅颜还记得第一次到三清观面前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瞧。 真昱国师正坐在一旁翻看着什么,他今天穿了水云蓝的常服,少了些以往的威严和不可接近,连脸部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阳光从大片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斑驳的流动着。 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 只是随意坐着,就是春日最好的风景。浅颜一时间呆住了,这样的他还真好看。 “待着干嘛?还不继续收拾。”真昱只淡淡的说道,依旧瞧着手中的书。 楚浅颜的脸瞬间就飘上红云,立马转过身找了一个桌上的水墨琉璃小插屏用抹布擦拭起来。这人不会发现我刚刚的样子了吧? 心里想着事手便不稳了,浅颜又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活。一个没注意,小插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琉璃的材质看着通透美观,就是易碎。 这下已经是四分五裂,浅颜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完了完了,昨夜的事已经让真昱责罚,现在这又没做好。不会再有什么等着我吧? 她瞧真昱看书入迷,好似并未被插屏破碎的声音打扰。眼珠一转就想着毁尸灭迹,赶紧用手去捡碎渣。 “扎破了手,三清观没有多余的人伺候你。”真昱的声音硬生生拉住了正要行动的楚浅颜。 “坐在那抄经吧,定定性子。” 浅颜窘迫的坐到桌前,开始研墨,心砰砰直跳。还是被他发现了,不知还有什么后手等着我。 不一会儿,淡淡的墨香在屋子里扩散开来。楚浅颜这才平静下来。 以前她每每心烦的时候就抄写诗词来平复,写字是最需要全身心投入才能工整漂亮,所以一旦开始,便没了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 桌上的纸没了一小半,楚浅颜的手腕开始发酸。她往常是愿意练书法,但像这样长时间的写,从未有过。 心里烦闷,搁笔停止了抄写。再打眼一瞧,整个屋子只剩她自己,真昱早已经不在这里。 终于不用再他眼皮底下做事了。楚浅颜便轻呼气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才走到墙边就听见有人对话。 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的丁点人声,忽然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陡然增大。 “我胡广身为顺天府尹,可不是随便谁能胁迫的!” 浅颜刚想仔细听个明白,声音就小了下去。不一会便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她连忙到原位坐好。 真昱进屋见楚浅颜还好好的坐在那抄经,这么久时间了,表现还不错。就道: “今天就到这吧,往后记住收收性子,这里是三清观,清修之所,不是你们楚家。可记好了?” “记得了,记得了。”楚浅颜满口回答,庆幸的笑着。还好自己反应够快,要不又被他抓个正着,岂不惨了? “走吧。” 浅颜立刻转身就走,走出门了又想起小九来道观的事。就合计着,要不趁真昱现在心情还不错,求求他让自己回趟楚府? 她实在担心府中出了状况,于是狠了狠心掉头回去。 可真进去见了真昱,却又不敢言语。 见楚浅颜又回来,真昱也很奇怪,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道:“明日不用来了。” 半晌也不见浅颜走,停下手中正在写的书信。问道:“还有何事?” 不说也不行了,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惧意。楚浅颜小声道:“我家里可能出事了,明日可否下山回家一次?我保证,保证当天就回来。” 没想到这样说出来的声音,竟然带着酥麻之感。 真昱微微皱眉,本以为她收了心思。没想到还是如此。“不行。” “国师,我······我一定快去快······。” “三清观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真昱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说话,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好歹,都让她明日不用再来,既然还得寸进尺。 本想再训斥几句,就瞧见楚浅颜站在那处。 明明很想再说什么,却咬着嘴唇不敢开口。明明很想离开,却还站在原地。眼眶都泛红了,满是水光。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在打猎时求着父亲放过的小狐狸。 那只雪白色的小狐狸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就像眼前此时的楚浅颜。 一时心软,就道:“下山的确不行,改日,请你家中的人来三清观。” 让顾嬷嬷上山来也好啊,楚浅颜抑制不住喜悦,脆声道:“谢谢国师。”“你知道请谁来么?就是三房的顾嬷嬷” “嗯。” “她应该就在南边的院子里,你的人到楚家一问便知。” “知道了。”真昱自顾做着自己的事,并不想多说什么,其实他早就知晓楚家的所有事情。 “那就谢谢国师,我先回房了。”楚浅颜心里开心,走路都带着欢快。 这时真昱的脸上有了丝丝笑意,他自己都没发觉。 浅颜在自己院儿老老实实待了两天,顾嬷嬷就来了。 一来顾嬷嬷就拉着她的手不放,细细打量了半天,说浅颜瘦了不少,道观的伙食就是不好。又看了半天屋内的床铺摆设,说: “姑娘,这哪是你能待得地方啊,二夫人果然早就没安好心。” 楚浅颜听这话,就知道家里必是出了事。缠着顾嬷嬷一定要她讲。 顾嬷嬷原本不想说府中发生的事,但现时三房没有可以做主的人,只剩三姑娘这个主子在家。叹了口气,道: “您刚走,二夫人就带人来了小院儿,真是······哎,大夫人也只做壁上观。还好您有先见,否则还不知道把您的屋子弄成什么样子。” “他们没为难你吧?”楚浅颜着急的问道。 “我一个老婆子,平时就管些吃吃喝喝。他们这会惦记着楚家的产业,哪顾得上我。” 顾嬷嬷又是一叹,才道: "二房的人闹了小院儿,还不满意,竟然把三爷原先安排的几个账房先生全给告了,我们楚家生意做得大,都闹到应天府去了。” 说完顾嬷嬷摩挲着楚浅颜的手,老泪纵横。楚三爷临走时,把三姑娘交给了她,现在姑娘到了这个清苦的地方,三房又遇上了这样的事,一想到她就伤心不已。 “您先别哭,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解决。” 实则她也是心乱如麻,虽然是想到了二夫人会出幺蛾子。不过也只以为是些眼浅手长的事,哪想到竟闹得这么大动静。 爹爹在时千好万好,一片泰然。如果等爹回来,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他悉心经营多年的生意也没了,他该多伤心,能否经得住这样突然的大变故实是难讲。 大房不好说,以二房由来的处事风格,还不把爹爹往死里踩。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小爹爹就万般宠爱自己,这次,就换她楚浅颜为楚三爷做一件事吧。 好不容易劝住了顾嬷嬷,送走她。浅颜坐在窗边,抱着小九陷入了沉思。 怎么办呢?她一向除了想着怎么吃好吃的,怎么穿好看些,别的都不管。现在事情都闹到了官府,如何能找到吃官家饭的人? 应天府·······应天府······ 对了!上次在真昱国师处不就听见一人自称应天府尹? 找他?想到真昱那张冷冰冰的脸,楚浅颜就打怵。不找?那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打点。 去找他!楚浅颜下定决心。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三房的安危。何况顾嬷嬷不也是他请来的么?说不定就答应了呢?以他国师的身份,所有的事情不就万全了? 既然已经想好,浅颜立马就准备行动。让绿荷把带来的所有服饰都摆放出来,以供挑选。 她知道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最吸引人眼球。 紫荆红绣蝶黄色海棠花的裹胸丝质长裙,裙摆自然落下,极贴合身姿。腰身剪裁精细,露出锁骨边和手臂雪白的肌肤。一般女子根本不敢穿。 要不就是肤色不够白,穿不了这个颜色。要不就是腰不够细,穿不了这样有垂感的质地。最关键的是,年轻姑娘的胸脯都还未发育完全,穿不出这件衣服的风采。 楚浅颜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拿来一件月白的纱衫披上,才出了门。 绿荷在旁边都看傻眼了,自从到了道观就没见三姑娘拾掇自己,现在打扮起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她往门外望了望,已经不见三姑娘的踪影,却见地上开始密密麻麻有了大颗大颗的雨滴印迹。 这会浅颜正快步往真昱的院子走去,心道:这鬼天气,怎么就突然下雨了,还越来越大,可不要打雷啊。 到了院门口,她发现里外的门都敞开着,房内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楚浅颜下了好大决心才到这,绝不能就这么回了。 她屏住心神,摸索着走进去,点好几盏烛台,却发现真昱正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打坐。 “不是说了,都不用在这候着。”真昱冰冷的说道。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每到下雨天眼前就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曾经也痛苦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不愿有人这时在旁边。 “国师怎么一个人在这?灯也不点,三清观的小道士越发偷懒了。”浅颜娇娇的说着,手拿着烛台就往香案那边走。 真昱全身都在排斥有人靠近他,最不愿自己弱点暴露在外的时候有人在旁边。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他紧张得额头开始往外冒细汗。 这时,他意外的发现,眼前竟然,竟然能感觉到微弱的烛光。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这样的现象。雨天,他总是在黑暗中度过。 那现在,是否要睁开眼试一试能不能看见? 第5章 第五章 楚浅颜踩着小碎步往前走,每一步都极尽风姿,突显着自己的美,还特意把外衫敞开了些。 两三步的距离,她才发现真昱双眼闭着,倒弄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浅颜不禁气闷,知道有人来了,也不睁眼看看么? 但想到现在家中的情况,便又小心的放好烛台。讨好的说道: “国师,小道士不听话没关系。浅颜在这伺候你呀。” 原来是她,真昱刚刚竟然没听出声音来。这时他充满了矛盾,多年的旧疾真能在此刻就痊愈?他想睁开眼,可又担心在睁眼的瞬间落入黑暗。 天气不可测,雨天随时会来临。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刻就会失去光明与黑夜相伴的痛苦,该是只有他知道。 要不要尝试很难抉择。 看着他难得露出稍显焦灼的表情,楚浅颜心中一喜。果然是道士,不管是不是位高如国师,对于女色总是会紧张。 否则以他往常的样子,自己敢不敢求他,两说着呢。 她壮着胆子再靠近些真昱,道:“既然我已经到了三清观,那照顾国师也是分内之事。” 真昱此时只想一个人待着,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局,他也愿承受。这么多年,朝廷的流言蜚语还少么? 高中榜眼不思报国,只知阿谀谄媚。现在今上信任有佳,不谏言规劝反而一味逢迎趋承。哪还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各种事他皆是独自受着,今天这个时刻他也不需不愿有他人在侧。 稳住心神,真昱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这里不要伺候,你走吧。” 浅颜如何会离开,家中事情紧急,她又觉机会难得,看他这样失常,乘机道:“其实浅颜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说”真昱此时只想这个缠人的女子离开。 “国师可否引荐应天府尹相识,小女有事相求。” 应天府尹是要职,她为何要见? 真昱半晌无话,楚浅颜有些沉不住气,急道:“我楚家经商多年,从来顺遂。谁知我爹刚走,几个账房都被告了。若国师此次能相助,必有重金相谢。” 京城楚家富可敌国,就不信他不答应。 “哦?重金?”楚家的事,自浅颜到三清观,真昱便调查得清清楚楚,否则首辅夫人送来的人如何会留。 “嗯。”浅颜重重的点点头,担心真昱不相信又补充道: “你救楚家于水火,我爹必定重重酬谢,何况爹爹最听我的,国师放心就是。” 像是孩子要给出自己的糖果一般软糯的声音,让真昱的嘴角微微勾起。 刚刚的烦闷都消去不少。自己看上去像是很贪钱财的人? 楚兴盛他怎会不知,那是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此次若不是家中亲人发难,谁可动摇楚家? 楚三爷娇宠女儿,他也略有耳闻。要说这笔买卖的确不亏。便道: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那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呢?楚浅颜在心里腹诽,正想问明白,就听见外面几声闷雷响起。 她身子不有自主的缩成一团,从小她就重复做着一个梦。 梦中总被从天而降的雷追赶,她跑啊跑啊,怎么也甩不掉,躲也没处躲。每次都会从梦中惊醒。 小时候但凡打雷,楚三爷就会抱着哄,长大了有顾嬷嬷,这样她才不那么害怕。 可现在他们都不在,怎么办。要是在房间还有被子能用,在这个地方如何是好?不待她想出办法,一声巨响在天空炸开。 浅颜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身体本能的寻找庇护。 咦?这里还挺暖和的,她感觉自己找到了温暖所在,使劲往里去。好像在这儿就能和危险隔绝。 几声雷响后,楚浅颜放松下来,警惕的探出头。只见真昱国师震惊的看着自己。她慢慢往下瞧,发现自己紧抱着他,胸前高耸的地方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羞得她的脸,唰地就红了。 真昱没想到浅颜动作这样快,他都没法躲闪,就被紧抱住。他从未和女子如此亲密过。接触的瞬间,眼睛不自觉的猛然睁开。 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经出现了浅颜模糊的轮廓。能看见了?虽然模糊,可相比以前的黑暗,足以让他欣喜。 紧接着就是阵阵少女的幽香,若有似无,搅人心扉。 若是以前全看不见还好,此时眼刚好些,出现的就是紧贴自己的酥~胸。如何能不惊讶。 而怀里的人,好像并没要离开的意思。 楚浅颜此时害羞,可这么近距离的看着真昱,又让她忘了要离开。外面闷响不断,随之而来的又是几声惊雷。 她哆嗦着就往怀里钻,别说,这地儿还挺舒服的。 不知该怎么办的真昱国师,双手停在半空中。她的害怕不像是装出来的,别的都能伪装,可急速的心跳不行。 这让他不忍让推开她,就是爹娘不在被欺负了的小女孩,哎~由着她吧。 这情景怎的如此熟悉?楚浅颜回想着。对了!这不是小九来找自己时候的样子么,他该不会把自己当小猫了吧? 我穿得这么美,他把我当只猫了?赌气就想起身,可那该死的雷就是不停,她又不敢离开。 两人就只得这样待着,身后的佛香忽明忽闪,烟环绕着悠然往上,春雨绵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第6章 第六章 楚浅颜觉有些累,睡意爬上眉头,本就是随心的性子,就想着小睡一会儿吧,等不打雷了就走。 醒来时,外面已经微微露白,耳边没有雷声,看样子雨也停了。浅颜赶紧站起身来,懊恼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小心的打量着真昱国师,见他依旧闭目端坐如初。发丝都未乱,只是自己靠过的地方,衣服有些褶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浅颜就很纳闷儿,坐了整整一晚真的不会累么,怎么还能保持风姿不减,像刚在那似的。 “还不走。”真昱淡淡的说道。 楚浅颜撇撇嘴,果然是道士,还真的清冷。不过这关自己何事?只要他答应帮忙就好。不管他有没看见,她都微微屈膝施礼,道: “昨夜小女所说的事,还请国师多多费心。”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浅颜立起身来。 怎么又不说话?但也没拒绝,这就应该是答应了吧。 浅颜赶紧转身回屋,谁知道下一秒他会说什么。 知道她已走远,真昱缓缓睁开双眼。昨夜有雨,自己竟然能看见,虽不清晰,但这说明他的怪病已经有所好转。 后半夜,开始的激动逐渐退却后,真昱冷静思考一番。他在三清观这些年,所遇的雨天甚多,每次都待在这个房间,眼睛从未有起色。 昨日怎么就······,点的香没变,地方没变,真昱当然还那个真昱。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了,他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世界,心中已不平静。 浅颜回了屋子,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不管绿荷有多少疑问,就是不起来。 “姑娘,您这一晚上去了哪?” “······” “您吃点东西吧?” “······” “再怎么样,咱们把头发散开再睡行吗?” “······” 绿荷弯着腰站在床边,见三姑娘紧闭着眼,细嫩的皮肤都起了褶。明显是装睡不想回答。 她也就不再问,拿了原本想晒晒的衣服叠。嘴里碎碎念:“若是被国师知道了,还不得又罚您。” “你什么时候变得和顾嬷嬷一样啰嗦,先出去吧,我真有些累。” 听到国师这两个字,浅颜就忍不住打断。她用双手遮住了脸,还若是被国师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绿荷是出去了,可窗外屋檐水珠落地的声音,滴滴答答更让人心烦。 昨夜的画面不断在出现在眼前,怎么也赶不走。自己如何就睡着了?还是在他怀里,真没出息,真丢脸。 辗转反侧的躺着比站着还难受,看着在自己枕头上缩着像个雪团似的小九,楚浅颜干脆起身。 想那么多作甚,还不如给自己家猫做个窝。 唤来绿荷,让她找出针线,又说要布。弄得绿荷晕头转向。三姑娘这是怎么的?原先她可是从来不碰女工的,这来了道观转性子了? 好在有她的指导下,几日的功夫猫窝算是做好了。虽然走线歪歪曲曲难看了些,但瞧着还算软和。 结果小九围着绕了好几圈,用鼻子嗅了嗅,竟然又回到了枕头上。楚浅颜能感觉到它满满的嫌弃,这只猫,竟然嫌她做的丑! 浅颜把小窝扔到一边,很是气馁。打算往后再不做这些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没了打发时间的由头,真真是无聊。 以前在府里过得安逸,还时不时的能出去玩,时间如流水,一晃就过。现在,晨幕钟响经文相伴,又时时担心着家中情况,每一刻都显得很难熬。 这日清早,浅颜正为如何消磨时光发愁。 就有小道士来报:“楚姑娘,俞子然俞公子在观外,想要拜访。” 俞子然,浅颜当然知道是谁,她就是因为这位仁兄才到的三清观,相貌却是记不清了。她看了看桌上没开封的胭脂,道:“请他进来吧。” 首辅公子到三清观,自然不需要通报。他能如此已是知礼,自己又如何能不识抬举。何况若能借此得知一些楚府的情况,岂不好事。 人很快就到了,宽袖月影白的衣服和脸上的笑一样温和,站在阳光下却比春日的太阳更暖人心脾。 楚浅颜心道:“果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真昱般冷清清的。” 虽然对俞子然没有恶感,不至于冷落他,但浅颜也并不想热络起来,他娘郭氏可真是惹不起。 任由绿荷端茶倒水,她只是礼貌性的应对。俞子然倒很自在,举手投足之间儒雅非常,脸上笑容不减。 “送来的水粉怎么没用,可是不顺心意?回头我再送些来。”声音也入泉水般,涓涓细流不急不缓。 “不用不用。”楚浅颜赶紧摆手回绝。 俞子然温柔的看着她摆弄自己的小手,道:“也是,怎么也是你自己挑得如意。今日天气不错,要不我们下山去逛逛?” “好啊。” 浅颜立马就答应了,头点的如同鼓点儿似的。一来不用和真昱请示便能下山去,实在再好不过。再则不知道真昱有没有出手,她也想回府瞧瞧家里现在情况如何。 出道观比浅颜想象中还简单,跟着俞子然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竟然没人阻拦。 两人往山下去,这次楚浅颜不着急赶路,一路上悠哉悠哉,看着春日风光,花鲜草绿的也没觉着累。 山上郁郁葱葱很是清幽,山下可就另是一番景象。这都几月了,地里也不见庄家苗,家家户户都挂着符咒,站在半山腰望去,横条飞舞那叫一个壮观。 今上喜修道,此地的几个村落紧挨着三清观,当然得沾点仙气。 浅颜不由赞叹道:“果然是三清观附近,大家都能成仙啦。” 俞子然讪笑着道:“没吃没喝的,真要成仙了。” “怎么会呢,朝廷不管吗?”楚浅颜好奇的问,这里就在灵云山脚下,如何会没有吃的?就算收成不好,做做样子也不会让这些村民饿着吧。 “让人给发了丹药,说是能延年益寿。”俞子然皱着眉,语气中全是担忧。 “那也不管饱啊,没人提吗?”浅颜很诧异,这叫什么处理方法。 俞子然不由苦笑,如此简单的道理,满朝大员竟没一个人说出来,他上书过几次,都被父亲按下,皇上根本没看见。 诸事皆没有头绪,便按下心思。看着楚浅颜额间被风吹乱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想帮她理好,却在快碰到时停住了,只柔声道: “都是蠢人,没你这般冰雪聪明。” 他眼含情愫,楚浅颜却只想躲避。小跑着就下了山,坐上早等在山脚下的马车。 路上,她也是攀在窗边往外瞧,顾左右言其他,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俞子然坐在一旁,瞧着浅颜,她那么美,楚府第一次见她就难以忘记。 京城自是繁华所在,铺面一间挨着一间,各式的吆喝声此批彼伏。浅颜到处挑首饰水粉,俞子然这个首辅嫡公子就负责在后面给银子。 直到他拿不动了,才到京城最贵的酒楼云鹤楼,找了靠窗的隔间坐下。 浅颜点菜就很讲究了,只要最贵,不要最好。否则也太不给首辅公子面儿了不是? 在三清观瘦下去的肉,她今天全要给找补回来。 小二盯着俞子然不敢走,这位姑娘明显是来吃大户,他好心的提醒道:“俞公子,这么多菜,两位怕是吃不了。” “无妨,全上吧。”俞子然满含笑意端起茶杯,说道。 “得咧!”小二回了一声,出门瞟到墙边案条上放的一大堆东西,心道:“俞公子怕是着迷了呢。” 菜全上齐了,俞子然就在边上帮浅颜夹菜,然后静静的看她吃,仿佛这样就能饱似的。 倒让楚浅颜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也吃点?” “秀色可餐,他是想吃了你~~~。”闯入隔间的男子,在她对面坐下,歪斜的靠在椅背上,一幅纨绔子弟的样子。 浅颜差点没噎着,说话这样口无遮拦,没羞没臊,但她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 此人长得比女子还美,薄唇的一边勾起丹凤眼眯着,甚至带着邪魅妖气。 “你就是在三清观的那个女人?”说话丝毫不给人留余地,让楚浅颜尴尬极了。 “冯闵,你收敛点儿。别刚来就吓着她。”俞子然说道。“楚姑娘,这是国师的弟弟。” 第7章 第七章 楚浅颜便再不抬起来,只顾低头吃东西。她知道冯闵的名字比国师的号‘真昱’都要早。 这可是整个京城鼎鼎有名的浪荡子。城里稍好点儿的人家都会嘱咐自家女儿,遇上冯闵千万绕道走,看也不要看。 那男长得太美眼睛勾人的很,都收多少房姨娘了,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女子都有。全是姑娘家自己哭着喊着要住进去。 还有些姑娘见过冯闵后寻死觅活非君不嫁,至今都待字闺中,耽误了大好年华。 传闻中,仿佛没有女人能抵过他一笑。 顾嬷嬷就和浅颜说过这人危险的很,让她见着千万躲得远远的。楚浅颜还说呢,‘我哪会遇上那样的人’。 这不,还真就遇着了。 浅颜感叹自己以前话说太满,把头埋得更低了。 就这样,脑子里还是那双邪气的丹凤眼,挥之不去,真是邪了。 “楚姑娘,菜还有很多,你慢点吃。” 俞子然看着楚浅颜脸都快贴碗上了,异常心疼,这是受了多少苦啊。想扶起些,手又不敢碰她。 “唔···知道,知道。”浅颜含糊的回道,一个劲往嘴里塞吃的。 “你这么能吃,是被冯昱担心三清观被吃穷才被赶下山的吧。”冯闵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长得的确好看,眼睛水蒙蒙的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情,顾盼之间娇媚惑人。难怪迂腐如俞子然都过目思之。 “你······你······你······”浅颜骤然抬起头,瞪圆了眼死盯着冯闵,气得脸颊鼓囊囊的说不出话。 心道:“这两兄弟怎么丁点儿也不像,一个淡然如谪仙,一个像妖孽。国师惜字如金,这人话怎的又多又难听。自家长兄也不尊称,直呼其名像什么样子。” “别胡闹了。楚姑娘是我请的客人。”俞子然微笑的看着两人说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觉他秉性如此,并没有什么恶意。 只一句话冯闵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摆弄起自己的手串。浅颜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能听俞子然的话。 不过总算是能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了,管他呢。 过了会儿,旁边的贵公子终于耐不住久坐,起身走了。楚浅颜才开始打听家里的事。 没想到俞子然略显惊讶的看着她道: “你当真让真昱帮忙?”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俞子然眉头紧锁,覆手在身后来回踱步,最终才说道:“楚家在京城的产业全被应天府贴了封条。” “什么?”楚浅颜惊得直接站起了身,使劲揉搓手中的娟帕。怎么会变成这样?国师可是应了自己的请求啊,如何会被官府封了?这让她难以接受。 俞子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这件事我已经在打听,你别着急,一定能解决。” 浅颜听到他真诚的声音,知他是真愿意相助,强按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施礼道:“如此,便麻烦俞公子了。” 现在是但凡能帮到三房的人,和救命稻草无异。 俞子然扶起她,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严肃的说道,“真昱此人深不可测,你记得离他远着些。” 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浅颜心发慌,顾不得其他就要回府去看个究竟。 俞子然跟出去,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楚府几经修缮,如今占了整整一条街,以前楚浅颜从没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自己的家。她站在门前,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敲门,出来开门的奴仆还是以前的人,脸上的笑却没有往常殷勤。 原先从这进出,皆是前呼后拥。现在独自一人,才觉得楚府真大啊,一眼望不到头。 楚浅颜进府并没有受到阻拦,相反非常顺利。这才多久的时间,墙角的那丛小花儿依旧开得灿烂,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却已经翻天覆地截然不同,所有人都躲着她远远的,好似生怕和她说话。 已经走到二夫人的院门口,临门一脚怎么也迈不出。 两个身材肥胖的婆子守着,浅颜费劲力气也进不去,问她们什么也不说。看来二夫人对付她的方法就是不予理睬。 既然已经回来,浅颜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干脆就回自己院儿。谁知刚进去,就听见有人锁门的声音。呵,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在道观时就想着回家,没成想刚回来就被人给锁了。浅颜无奈的笑笑,好在她性子乐天,索性随他去,径直进了屋。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到二夫人看到这空屋脸上难看的表情,心情大好。 不管她有多少坏招,也一两银子都没装进兜呢。 在去三清观的当天,浅颜就让顾嬷嬷把整个屋子所有摆设全打包拉走了,防的就是二房,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 到了饭点,竟然还有人给送吃的。看着桌上放的吃食,浅颜就想念今日中午自己点的一大桌菜。 馒头咸菜条!和三清观一模一样。楚府下人的餐食都不知比这好多少。二夫人朱氏可真够小家子气的。 还好午食吃得饱,现在还不饿。浅颜干脆到院子里,想办法出去。 眼看门是打不开了,她环视一圈,只好找了块石头沿着围墙找土软之地,开始挖土。 正门走不了,她就挖个洞出去! —————— 俞子然附近几条街都找不见楚浅颜,很是着急,又紧赶着去了楚府。 其实浅颜在二房院门之时,他正在里面询问二夫人浅颜的下落。这会儿楚浅颜在自己的小院儿挖土,二房已经摆上了山珍海味招待他。 俞子然心乱如麻早就想走,却被二夫人一句‘俞公子你再等等,说不得过会儿三姑娘就回家了’给留下了。 朱氏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又一个劲的夸自己女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他性格温和,对谁都以礼相待,并不愿意直接驳年长之人的脸面,才耗到用饭的时候。 这会儿同桌的楚溶月脸色越来越差,他才乘机请辞。不顾暮色将至,往应天府去了。 “楚溶月,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首辅家的嫡长子,这是多少人要的亲事?”俞子然刚走,朱氏就开始教训二姑娘。 “那就让别人去攀高枝,您没瞧见他满心想着找楚浅颜?我可不上赶着让人要。”楚溶月抬着下巴,脸上带着抹傲气。 这边楚浅颜还蹲在院墙边使劲刨土,几个时辰了旁边的土还是小小一堆。 不,是小小的两堆。她身边不知从哪来了只兔子,也跟着在打洞。一人一兔,前爪和拿着石头的手都变得黑乎乎的,全是泥。 见这么久,还只是个小坑,浅颜很泄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还嘟囔着:“你这个墙也不认主人了么。” 小兔子用爪子轻轻挠着她的裙摆,好似在安慰她。 浅颜看着它,眼里满是欣慰。有时候人还不如这些小家伙。她温柔的抱过兔子,道:“我们明天再继续吧,一定能挖好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自己。 拍拍衣服上的土,楚浅颜抱着兔子进了屋。床上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架子。 顾嬷嬷是不可能拿走被子这些东西的,二夫人还真是搜刮的彻底。浅颜眯着嘴,对怀里的兔子道:“还好三清观的床铺不软,要不今晚可就难眠了。” 躺下还是觉得硌得很,春夜里依然有几丝寒意,楚浅颜只好侧过身子,紧挨着小兔子相互取暖。人渐渐的缩成了小团子。 睡意袭来,浅颜慢慢进入了梦乡。朦胧中觉着暖和了些,紧缩着的身子放松下来。 真舒服,她的嘴角上扬,往温暖之处靠了靠。嗯?怎么像是有个人似的。 虚睁着眼瞧了瞧,那双魅惑的丹凤眼离她只有毫厘。楚浅颜赶紧用手遮住眼,真有这么大魔力?做梦也能看见? 不管了,快睡快睡,明天还得挖洞,睡不好可怎么行。放下手来,就准备再睡会儿。 她手随意一放碰到的地方,还挺有弹性的。抓了抓,嗯~手感不错。 咦,不对~~~这感觉像是······像是个人,还是健硕的人。浅颜心中一紧,猛然睁开眼。 竟然有张俊美的脸在眼前,丹凤眼眯成一条线,充满了魅惑,两片薄唇微微笑着,嘴角带着那股邪气。 不是冯闵还会是谁?只有他,才能让这样的邪魅之气的攻击性掌握的刚刚好,饶是谁都会沉沦。 楚浅颜心想:“还好真昱国师长的好!”。往下点看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她的手正放在冯闵的胸上。 第8章 第八章 刚刚自己捏的是他的胸?楚浅颜耳朵根绯红一片,连带着白皙的脖颈都泛红了。 这样的震惊让她愣住了。门锁着,冯闵是怎么进来的?他来做什么?如何与躺在自己身旁? 一连串的疑问在浅颜脑子里转圈,她有些发晕。 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抓着冯闵的胸,立刻就想收回。 刚刚抬起,就感觉冯闵的手压了下来,她如何使劲儿也无法将自己的手抽出。 冯闵按着楚浅颜的小手紧贴这自己,眼里满是柔情。所有的危险气息全都收了起来,仿佛他就是深陷情网的纯情男子。 真真是祸害,难怪那么多少女情不自禁。 楚浅颜却一门心思的在和手较劲,根本不敢去瞧他。 冯闵实则早就来了,俞子然同二夫人询问浅颜的下落时,他便在楚家一个个院子寻人。他可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从小习武,又请的是周朝名师,冯闵找到楚浅颜是很容易的事情。 坐在小院墙头,楚家人的所作所为他全看在眼里,当然还有某女子浑不在意和兔子挖墙根的样子。 自从知道三清观住进去一女子,冯昱竟能三日还不赶人出观,他就对这个女子很是好奇。 今日见她处变不惊苦中作乐,虽然办法蠢了些,对着兔子说时认真的样子,倒十分可爱。此刻还能熟睡更让他增加了几分兴趣。 松开手来,楚浅颜缩在床的一角离着他远远的。冯闵才笑问道: “这会儿害怕了?刚才在院子的豪迈样子哪去了?” 他都能进屋来,知道自己在院里做了什么楚浅颜也不足为奇。不敢再瞧他,却又不甘示弱,便大了声音壮胆。 “你一个世家公子,夜闯女子闺房,成何体统。”声调虽高,但言语间微微发颤已经露了底气不足。 冯闵笑容更甚,显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反而一腿弯曲,坐起身靠近浅颜,嘴贴在她耳边柔声道: “哦?这是你的闺房?我还以为是一座牢笼而已。” 男子的气息从耳中传入全身,楚浅颜全身一阵酥麻,让她十分抗拒。 “你走开,再如此放肆,我可要叫人了。” “也好,也好。”冯闵忽然笑出声来。“有人来,倒省了麻烦,直接把你从楚府带回去就行。” “你······你,你”浅颜咋舌,她如何不知,现在这幅景象若是被瞧了去,自己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每次这个人都能让她说不出话来,心中着急,面上全显了出来。 冯闵瞧她小小的人缩在角落,我见犹怜的模样。眼中雾气慢慢聚拢好似就要落泪,便不再逗她,问道:“你可想出去?” 说着已经起身在椅子上坐好。 楚浅颜闭口不言,她当然想出府,可看着冯闵眼里全是慵懒之态,哪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冯闵怀里抱着兔子,将修长的腿担在桌上。道:“我能进来,自是可以让你出去。” 想着现在三房的处境,浅颜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的冒犯举动,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 她瞪了眼帮着刨坑的兔子,它躺在冯闵怀里很享受的样子。这只兔子肯定是雌的,见了美色就拔不开腿。 见她又是生气,又是小心问话,还故作凶的表情瞪着兔子,很是可爱。冯闵真心的笑了,道: “千真万确,我如何舍得骗你?只是······” “只是什么?” 能谈条件,浅颜才开始相信这个登徒子。立刻坐在了桌边。 “我既能帮你出去,也可设法让楚家的商铺解封。只是楚家的产业得分我一半,你看可好?” 冯闵悠闲的说着,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好!”楚浅颜蹭的站起,她没想到这人狮子大张嘴。“你知道我楚家一半的产业有多少吗?买下半个京城都有富余。” “若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帮你。”冯闵笑着说。 “你也不必急着否定。想想朱氏若是得逞,要的可是全部家业,我不过只要一半,对你来说这生意划算。而我却要和应天府作对,对我却是大大的赔本。” 浅颜被这句话堵得很不是滋味,明明是他趁火打劫,可偏偏也有几分道理。一时拿不注意,只道: “你让我考虑考虑。” 冯闵知道急不来,一个转身到了楚浅颜身边,在她耳边悠然道: “好,我明日再来。”说完就出门跳上墙头走了。 好好的一句话,被说得像是要幽会半。这下浅颜睡意全无,气得小手捏成拳头乱挥了一阵。脑子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如今这般说,楚家的铺子的确被应天府封了。这若确是真昱所为,那这两兄弟看来并不和睦。冯闵想要自家一半的产业。 真昱呢?是不是胃口更大?还以为身为国师,真的是个好心肠。楚浅颜泄了气一般靠在床边,想到国师诓骗自己,她的心乱极了。 拍了拍头,楚浅颜决定不再去想,养足精神才是整理。若是能自己出得府去,便一切都有转机。 梦中,她又被天雷追的无处可去,这次等待她的不是惊醒,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上有着丝丝檀香味。 一觉醒来,梦已忘了大半,楚浅颜把晨时送来的馒头和昨日剩下的,就着清茶全给吃了。她需要体力,已经顾不得好吃与否。 吃完就到院中开始昨天没做完的工程,那只小兔子也跑了来。 浅颜气鼓鼓的瞧着它,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它的头道:“你不是喜欢那个人吗?还过来做什么。” 小兔子两个前爪一个劲儿挠她的衣角,求她原谅。 这么可爱的样子,楚浅颜哪会真生它气。“好啦,一起行动吧。” 二夫人朱氏这会儿,嘴巴都笑到了耳朵根。楚家何德何能,能让周朝国师大驾光临。 楚家二爷不知去哪鬼混这几日都不在家,大夫人病了,一家人正为她的病情着急。偌大的楚家,只有朱氏和楚溶月前来候着。 真昱坐在二房正屋上首,朱氏连连讨好,楚溶月终于见了国师的面目,更是开心。 “三姑娘可回了楚家。”真昱端坐闭眼,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三姑娘不是去了三清观?是不是她娇生惯养惹了什么祸事?”朱氏故作不知。 真昱再不多说一句话,脸色越来越沉,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要结冰。 朱氏立在那,春日里的一股寒气让她快要站不住,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这就派人去寻,找到了浅颜后,楚家必定好好管教,必定给国师一个交代。” 她绝不会交出浅颜,三清观既然关不住人,那还是锁在家里放心。 话中意思很明显,楚浅颜是楚家的人,楚家的家事自己会处理,别人就不要插手了。朱氏要搏一搏,她就不相信,贵为国师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失了身份。 “让人到三清观清修,时间却不足两月,你们楚家好大的架子。”真昱依旧没有睁眼,比之刚刚毫无表情的脸,嘴边好像还浮出一丝笑意。 可朱氏分明觉得压迫感越来越重,几次想再开口,都说不出话。 事情被扯到修行上,谁敢乱讲?要知道今上最最信任的人就是国师真昱。 “国师。”楚溶月走上前微屈膝施礼,她这会儿才落着空说话,“要不我带您在楚家找找。” 朱氏心虚,和自己女儿一直打眼色。二姑娘就像没看见似的,已经在前领路。 说是找找,却根本没去别的地方,每一步都是朝着浅颜小院儿去的。 今日艳阳高照,楚浅颜本是身娇之人,这会儿也只得忍着,正和小兔子在卖力刨土。水蓝色的襦裙上也已经沾上淤泥。 由于太过认真,连开院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二夫人明知院内有人,一路走来都踹踹不安。锁刚打开她就冲进院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浅颜的手道: “三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婶婶那边坐坐?” 说着话,眼却偷偷瞧着国师,想从表情中看出他在想什么,生怕他谴责。 真昱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情绪,只是站在那,静静的瞧着正在劳动的女子。 忽然来了人,朱氏动作又快浅颜没的反应,手被紧紧握住,她劲小怎么也抽不出来。 “这院子自从你去了三清观后便锁了门。三姑娘这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你还有翻墙跃门的功夫?” 明的就是睁眼说瞎话。朱氏呢真诚的有些过分,满是惊讶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楚溶月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自己娘,不让她再讲话。 “走吧。”真昱说了两个字便转身出门,白衣浮动,竟比春季任何一抹色彩都引人侧目。浅颜不自觉的就跟了去。 朱氏长舒一口气,想着这事总算对付过去了,就是没关住楚浅颜不算十全十美。不屑的说道:“死丫头,仗着长得狐媚勾搭了多少男人。” 楚溶月听不下去,跺着脚皱眉道:“您可少说两句吧,国师怎会是那样的人。” 本来二夫人沉浸在对浅颜的厌恶中,没想起她来。现醒过神来,逮住楚溶月就教训。 “你这个孩子啊,什么时候能听话。怎么能带着国师往这个院来。不是一向最讨厌楚浅颜吗?怎的还帮着她?” 眼看着朱氏这个样子,楚溶月吼了句“我就是烦她,所以不想她待在跟前。不行吗?” 说完就跑了,留着朱氏很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走得方向心道: “二房还能指望谁?没个省心的。看来也该四处走动走动,放能成事。” 楚府外的街道,都住的是家生奴才没有买卖人家,显得格外安静。只听见树梢的叶子随风飘动发出的沙沙声。 楚浅颜和真昱一前一后的走着。 浅颜懊悔自己怎的这样没出息,就跟着他出来了。 俞子然那样正直的人,都让小心着他。冯闵说的话也还在耳边,说不得楚家的家产就真让他给昧下了。 虽然知道怎么样都比被关在小院儿好很多,能出出来就可另谋他法。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想着想着便停步不走了,抬手抹开脸边的碎发,低头用脚尖踢着碎石子儿。 正生气,一块绣着竹叶的白手帕出现在眼前,抬头就看见真昱俊美的脸,那双眼任似深海般。 “拿着,擦擦脸。”声音却是清冷的。 第9章 第九章 楚浅颜看看自己的双手,还残留着些许泥土,便知道脸上此刻的样子。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就看见修长好看的手正拿着手帕轻柔的帮自己擦脸。 “吃点苦头也好。”真昱淡淡的说道。 丝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飘入浅颜鼻中,让她恍惚起来,这么近的距离又仿佛因他不食人间火的样子拉得很远。 发现浅颜一动不动的瞧着他,真昱的手顿了顿,手指轻轻抬起,卷缩的丝帕在微风中伸展开来,悠悠的往下荡。 楚浅颜摊开手,正好接住。再抬起头,那人已经迈步往前了。 他这般的人真会在背后弄鬼,算计自家银子么?楚浅颜心里嘀咕,总要问清楚才好,再则她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说通了自己,浅颜便跟了上去。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将近灵云山唯一上山的路口。 浅颜发现有人站在山脚边,身上的衣服已满是褶皱,显然好几日没脱下过。 “俞子然。”楚浅颜高兴的喊出人名,快步到他身边。“你如何在这?” 近了才发现,他双眼满是血丝很疲惫,但腰杆依旧笔直,好似从不会弯下。 “你······你好吗?”俞子然微笑着问道。 没有责怪浅颜的不辞而别,没有说自己这两天的辛苦,其实他去了应天府知道人没去,就来了这等,一等便是由夜致天明。 俞子然不是顶聪明的人,但认准何事就必要做好。 从前读书也是,一甲三人李酉思和冯昱皆是天赋极高之人,他却是夜夜苦读悬梁刺股换来的,决心毅力可见一斑。 中了探花,也从不自以为傲,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我很好,你快回去休息吧。”浅颜劝道。 “这些东西,你是不是忘了拿?”俞子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 蓝底白花的样子,楚浅颜当然很熟悉。里面都是她刚下山在京城铺子里挑的首饰头花,每样她都很喜欢,赶紧喜笑颜开的接过来。 “对,对。可不嘛,把这给忘了。” 在她眼里,这些都是俞子然替他娘还债呢,也算是楚家三姑娘的小惩大诫。 “子然何时如此清闲,翰林院一向无事可做么?”真昱在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俞子然先作揖,笑回道:“不过闲职,真昱国师日日修道不理俗事自是不知。” 不知怎的,才两句话而已楚浅颜竟觉二人间刀光剑影无数,想说点什么又担心误伤只好闭嘴。 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三皇子的粮食已运到村口,真昱你怎么还在这?” 李酉思大步走来,腰间依旧别着精致的小酒壶。这会儿神情清明,不像往日般总是有些醉意。 “哈哈~~~~子然,你在啊。”李酉思伸手拍在俞子然肩上。他最是洒脱,有他在整个氛围都活跃起来。 “楚家姑娘也在。好,好,那些小道士正手忙脚乱,大家快去,把粮食都发了。” 浅颜救命菩萨般看着他,总算有人来了。 真昱率先独自走开,俞子然紧跟着,三皇子发粮食这事他如何不知?便想瞧个究竟。 李酉思和楚浅颜在后面走。 三皇子这些粮食放在道观已一月有余,以供天神。 昨日又连夜到三清观诵经以谢神恩,说是天神拖梦,让把粮食发放给灵云山周边信徒。 直至天明三皇子才离开,又道: “这既然已是三清观的粮食,又是天神之意,那必事关父皇修道。谁也不能插手,只好劳烦真昱国师。” 是以,朝廷未派人手。 但瞧着楚浅颜细腰细胳膊的,又是娇贵的富家小姐。便道: “楚姑娘也可回去休息,毕竟这是男人的事。”他也是好心。 浅颜原本已是很累,但她极喜李酉思,此人总有风清月朗的感觉,让他人觉得所有的事都不过而而。 说起来也是同醉过一场的情义,那就是朋友嘛。所以她肯定得帮忙。 “女子有何不同?我爹爹说过,有些女人做生意比男人还厉害呢。”浅颜傲然道。 李酉思先是一愣随之大笑。 本朝虽说开化些,但大多数女子还是墨守成规,哪朝哪代不以女性之身示弱的女子总是少之又少。 他便不再说甚,只和楚浅颜一道往前走。 刚刚至粮车处,便发现真昱脸露不愉。随即往他所看之地瞧去。 一名男子斜倒在粮袋上,正翘着腿打盹。 楚浅颜连忙躲在李酉思身后,眼珠乱转,冯闵怎么会来?一个纨绔子弟,跑这来做甚。 “国师乃世外人,现在竟然帮三皇子做事?”冯闵说道,他也不起身,甚至连眼睛都未睁开。 三皇子从来对皇帝唯命是从,对太子也是唯唯诺诺,在朝中几乎是透明人。这句话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真昱不愿和他多言,开始指挥着几个小道士从马车上搬粮下来。 “你既已经来了,就别捣乱,快搭把手。”俞子然对冯闵道,自己已经帮着搬运。 他虽不知这事始末,但他一直为这些村民忧心。何况今上未有阻止,那就能做。 冯闵听到俞子然发话便跳下马车,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看着李酉思道: “状元郎也来做活计了?” “有关皇上修行,责无旁贷。”李酉思道。 “哦?既是如此为何朝廷上下人无一人前来?”冯闵眯眼考量的打量他。“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 “知与不知,有何区别。”李酉思爽朗一笑,也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某女子听了半懂,但也不想深思。她现在只担心没了遮挡物,可如何是好。只好背对着人寻思着找个地方躲躲。 “楚浅颜,你要这是要往哪去。”说着,冯闵已经来到她身边。看着她闪躲的样子,侧身挡住去路。道: “愿意跟他出来,就不肯和我走?”好似有些埋怨,程度掌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能生出自责。 楚浅颜把饶人的情绪抛开,索性挺直的站好,给自己打气。道: “和你是偷偷摸摸,现在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府门。” 她不敢往那边瞧,冯闵的眼太具诱惑,谁知道这人会做出啥来。这么多人呢,她可不想露出什么窘态。 这些小动作全被冯闵收入眼中,双眉一抬,又往前贴了贴,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还是离他远些为妙。楚浅颜思索一番,快步走开,让李酉思帮自己找来张桌子,拿来笔墨纸。 这会儿,前来领粮食的人已是不少。这些村民面黄肌瘦,手在袖口晃荡,显然是没吃食饿的。 发粮的小院,从外面看尚可,里面却是破烂不堪,拿出的坐凳也是脏旧。 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浅颜忍住心里的别扭,坐下开始录下领粮食的人名数量。 搬抬东西她不行,做些力所能及的吧。 这些少年人,有位高者,有文章如锦绣的,也有修书撰史者。皆是笔下有江山,嘴里论天下的典范。 都是富贵公子,现在却在做体力活,各自分工有条不紊。阳光下,他们精神奕奕,没有丝毫懈怠。 楚浅颜嘴角不由的向上弯起,能和他们一起做这件事,她很愿意。 村名虽见是三清观的道士来发粮,却还是争先恐后,唯恐拿不到。还好有冯闵带来的武人,才稳住局面。 可见,饿得人看见吃的,神仙也当不了路。 中间稍稍清闲些,就听得冯闵轻蔑道:“想不到,高傲如冯昱,李酉思。也会做苦活。” “你为何不去?”浅颜看着自己写得整整齐齐的小楷心情颇好,难得搭话。 冯闵靠在墙上摆出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游乐人间才是我。” 浅颜噗呲一笑,问:“那你为甚今日到这来?”不等回答又道: “要说傲,我看没谁比得过你。像是看透了所有事,殊不知,总归没看破吧。”她这会儿眼闪烁着光,满是狡黠。 冯闵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只是看楚浅颜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深意。 又有些村民闻信前来,浅颜根本顾不上其他,只仔细做好记录。 不过一个时辰,所有的粮食皆发放完毕。楚浅颜揉着手腕站起身,活动活动胫骨。 李酉思已席地而坐,拿出小壶开始饮酒。俞子然也靠在马车边,有些累了。 只有真昱国师,神~韵仙姿在这尘世中不减分毫。 村民有了饱腹之食都远远的朝他拜谢,深怕近了有所亵渎。 今岁圣上就不让种地了,说这山底有仙脉,动不得。去年的余粮再省着吃,也已是撑不了几日,国师就送了口粮来。周朝国师果然是神通。 真昱微不可见的皱眉,轻拂袖往三清观去。 小道士立即跟上,村民还久久不愿离开。 跟着真昱国师的人不少,楚浅颜却瞧楚了一两分寂寥,不由轻叹出声。 “楚姑娘可是累着了?喝点酒最是解乏。”李酉思闻声,递过酒去。 “不了,不了。”浅颜小脸泛红,就醉了一回,倒叫人觉得是酒鬼了。 李酉思从不强求人,便没再说,自己却是又喝了几口,才道:“我们也回,你录下的册本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记忆力可好了。”浅颜笑嘻嘻的抱紧册子,就要走。 “你的东西。”俞子然带着笑意提醒道,指了指桌子下面蓝底白花的包袱。 浅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提起包袱便快步走开。才夸口自己脑子好,这就露了馅儿,她可不能再待在此处。 冯闵原本没往那边瞧,这会儿笑容也在脸上展开。 倒是俞子然,神采黯了些。对在意的人每句话都会反复思索吧,他为浅颜买的饰物,她已是忘了两回。 回到观中,楚浅颜刚进小院儿,绿荷就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小九也过来蹭她的腿肚子。 “不过两日,你可别哭。” 浅颜嘴上这样说,不觉眼底也泛酸。回了趟楚府的功夫她便晓得了人情冷暖,往常被楚三爷保护的好,哪懂这些。 时间不长,感触却深。 绿荷一个劲点头,深怕自己惹了三姑娘难受。连忙把她往里边领。 屏风后边,能趟人的大木盆里面加满了热水,往上冒着雾气,水面上还飘满了各种花瓣,诱人往里。 “你这丫头想得真周到。”楚浅颜点了绿荷的鼻尖,她多久没好好洗澡了呀,这样的安排正和她意。 “不是我。”绿荷连连摆手,“这是国师派人送来的,说您今日为了百姓必是乏了。” 浅颜眼角都抽搐了一下。‘为了百姓’这四个字压着,她是洗还是不洗?真昱就是存心不让她自在。 把心一横,不管了,既然送来了,本姑娘就用。“绿荷,更衣!” 泡在温暖的水里,楚浅颜长舒一口气。每一寸皮肤都舒展开来,太舒服了。 她闭眼享受着,就听有人问道: “楚浅颜,你跑得到快。昨夜本公子问你的事,你可愿意?” 第10章 第十章 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冯闵!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恐慌和怒气随之而来,自己在沐浴,还好盆中飘着花瓣,若是没有······· “你怎可随意进来,赶快出去!” 楚浅颜强忍着心里的惧意道。闭上的双眼更不愿睁开,好似这样便可离他远些。 “这三清观的任何一处,本公子想进哪不可?”冯闵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见浅颜白玉般的肌肤因泡在热水里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让她更增添了魅惑。 本就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又使得人心生怜惜之意。 冯昱见过的美色无数,也不得不承认,楚浅颜的美,其他女人比之皆逊色几分。 他伸出手拨动着几片在木盆边缘的花瓣,道:“只是不曾想到,这屋里的春光竟比过了满山花色。” 浅颜待在水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水面浮动让花瓣散开来。 现在感觉到层层波纹向自己涌来,更加慌张了。实则,鲜花很轻能虽波飘动,只要不是大动作,对于覆盖作用影响很小。 但闭眼的人,感官总是会放大。浅颜再忍不了,睁开眼就瞪着冯闵。 她努力学着真昱生气时的样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愤怒些。 谁知由于长得好,又从未和谁动过气。更本学不像。 在冯闵眼里她使劲皱起眉头,紧闭嘴唇扮作生气的模样更是可爱,哪会使人害怕。 他故意再往前了些,明显能感觉到水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面上却还是不服输的样子。 “你·······你,你退开点。”浅颜的言语不自觉的发颤。 冯闵可不是那听话的人,反而更贴近。道: “刚刚在村里你唇齿可厉害的很,现在如何结巴了?”他凤眼打量着浅颜, 雾气蒙蒙,让她脸上带着细小的水珠,如同露珠在玉盘,肌肤显得娇嫩异常。眼角的小痣像是一颗似落未落的泪滴。 几眼看去,冯闵竟自觉身体不可控的有些躁动。他万花丛中过,何时有过这样的失控。于是冯少爷立马把这些都归咎于房内过热所致。 楚浅颜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哪还说得出话来。由于她情绪加倍紧张,皮肤再添上了一层红,愈发娇艳欲滴。 冯闵心跳加快,强转过脸,难得正色问道:“昨夜问你的事,可愿意?” 不用和他面对面,浅颜才算缓出一口气。“我都已经出府了,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你先离我远些!” 浅颜她故意避过重点不谈,也不知是和冯闵说,还是与自己解释。 “楚家贴了封条的铺子你待如何?”冯闵这回自觉的慢慢退回窗边,坐在沿边问道。 “容我再······再想想。” 声小如蚊,显然没有什么底气。 不是浅颜舍不得一半家产的酬谢,舍车保帅的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只不过今日真昱国师救浅颜出府,又有发放粮食之实。浅颜再次动摇了,她不相信真昱是贪图他人家财的人。可封铺的事情摆在眼前,话便不能说死。 她又像壮胆般提高了声音道:“如若真昱国师真的昧下我家银子,他是你长兄,你又何必跑来多此一举?” “他是他,我是我。他越是这般,我就非要帮你。”冯昱淡淡的道,嘴角又戴上一贯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 “你可快些想。”冯昱说完翻身从窗口出去了,这次他走得很快,有些许着急,少了些来时的风流随意。 浅颜愣愣的瞧着他离开,埋怨似的说道:“这个冯闵真是一刻也不让安生。” 原本她想着好好泡澡舒坦一下,现下所有的事又都摆在眼前,她只好唤来绿荷伺候穿戴。 直接去问国师么?她想想真昱随时能带上一层冰霜的脸,都发憷。自问没那个胆气,必得想个迂回的办法方可。 对了,她忽的灵光闪现,快步走出门去,脚边都带着小风。留在屋里的绿荷,觉着自己越来越不懂三姑娘了。 今日回来她满身是灰,从前可是但凡有点尘都不愿的人啊。这又什么都不说的走了,也不让自己随身伺候着,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楚浅颜和常来小院儿的小道士打听一番,便知道了李酉思的住处。 小径通幽,李酉思所住之地环绕竹林,自是绿意盎然。 微风拂面,竹叶发出沙沙声。屋前竹林边还有一条溪流,水声伴着虫鸣显得此处悠悠然,让人舒畅。 溪边摆着案几,燃香的盒子在一角摆着,并没有点燃,纸墨笔砚都已备好,摆放整齐。 李酉思穿着青山蓝的宽袖衫跪坐在前,半晌也没动笔。 常用的酒壶放在身侧,他不一会儿就拿起来闻闻然后又不舍的放下,如此反复许多次,也忍住了没喝,这对他来说太难得了。 浅颜跟着他拿起的酒壶,心忽上忽下的。本是想等李酉思写完再出声,以免打扰。可这都多久了,他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她心里着急。刚擦干的头发,虽是已打理好,但还有些碎发在脸颊边,随风而动让她觉着有些痒。 哪还等得了。 “想喝就喝嘛,你何时这样畏手畏脚了。”浅颜终是走出去说道。 李酉思见是她,也不恼。只笑着说:“闻闻就好,闻闻就好。” 这样的举动让浅颜有些困惑,昔日爱酒如命,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走近了才发现,案几上的纸非同凡品。 作为楚家的三姑娘,别的长处没有,这认好东西可是一绝。 灵霄金霜纸,薄如蝉翼还添洒了点点金屑。在这纸上书写,非但流畅,写完后提起,字仿佛飘在空中,还精光闪闪。 这纸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到现在楚家也只存了一张,还不知楚三爷藏哪去了,就担心浅颜看到要玩儿,给毁了。 想来是要写什么重要的东西,李酉思才会用上这个,不饮酒也是担心影响发挥。 但他从来潇洒肆意,现在这般拘着,能写出什么来? 有些事太过在意反而如同捆了手脚,开始都难。浅颜眼珠一转,决定要帮帮他。于是便拿起李酉思的酒壶,小喝一口,特别夸张的抿着嘴道: “太好喝了,此酒怎么这样香呢。” 好喝酒的人都知道,自己若不喝有人在旁如此最是难熬。 果然李酉思眼神随着酒壶移动,忍不说道:“这是当然,我喝的酒可都是佳酿。” “是吗?”浅颜俏笑的看着他,“这么好的酒,我看你也不喝,干脆倒了吧。” 说完作势就要往溪中倒去。转换之快,丝毫没有预兆,吓得李酉思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楚姑娘,这万万使不得。” 爱酒之人,哪受得了这个。他赶紧夺过酒壶,几口就喝了个见底,生怕浅颜糟蹋。 状元之才,可爱如斯。浅颜不经笑出声来,道: “你看,喝完也没怎么样吧。你就是洒脱之人,非要改了,束手束脚写出来的文章才入不了眼呢。” 李酉思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往常的爽朗。被比自己小的女子说教,也丝毫没有不悦,还直说,对对对。 酒下肚皮,思绪突然就开阔了,下笔如有神助。 浅颜见他面色认真,也不再打扰,只轻打开燃香盒的盖子,帮着点好。 袅袅烟气刚升起,就被风吹散,只留下薄香。 灵霄金霜纸写了一半,李酉思才搁笔,也不再看自己写出的文章。反而笑问道:“楚姑娘前来可有事?” “有~~~”浅颜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问了,便直接回道:“你这有甚好酒?给我几壶行吗?” “我这酒很多,不知姑娘要哪种?” 酒还分很多种?楚浅颜犯难了,她又不懂酒,哪知道要什么样的。思来想去,干脆一咬牙道: “就是能把国师喝醉的就行。” 她想着李酉思和真昱是好友,定是知道他怕什么。 李酉思又是大笑。 弄得楚浅颜很莫名,道:“你不会因为和他是朋友,就不给我好酒吧。” 担心李酉思拒绝,她赶紧把小手搁在胸前,微微抬起的眼中全是祈求,“我有很重要的事,给我几壶,好么?” 从前他和楚三爷要东西,就是这般模样,从未失手过。 李酉思轻摇头,笑叹道:“也罢,楚姑娘也是李某朋友,哪有顾此失彼的道理。我这就给你拿酒去。” 得了酒,楚浅颜心满意足的往真昱国师所在之处去了。 身后的李酉思自言自语道:“真昱酒量之好,我认识的人数他为最,李某是喝不过,就靠楚姑娘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楚浅颜一路小跑着往真昱的院子去,跨过院门,走到正屋前却又犹豫起来。 青葱般的手指在酒壶上摩梭,脑袋里开始了抗争。 说起来也是国师把自己救出楚府,否则还不知被关到什么时日。真要用这样的方法么? 此时浅颜颇为纠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她可是经历过的。 真昱早便发现她的裙角在门框摆动。这个丫头今日才脱险境又在村子里累了一阵,不好好休息跑来作甚? 本不打算理会,想瞧瞧她又有什么花样。可眼见浅颜有将走的意思,又不自觉的开口。 “进来吧。”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响起。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惊讶。 这下走不掉了,楚浅颜嘟着嘴轻轻叹气。拿着酒的手放在身后才进屋。 原来里面不止真昱一人,还有两个身着劲装腰间配刀的少年。 他们见浅颜进来,仍是站在书桌边侧目不斜视。 看来自己怕是打扰到国师做事了,浅颜想着就低下了头,眼却慢慢往上看。 真昱衣服已经换过,他坐于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一笔一划都十分仔细认真。眼神清明,根本没往自己这便瞧。 浅颜心道:“你担心打扰,他却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你何尝会影响到国师呢。” 不知怎么她觉着身体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真昱书写完毕,把纸叠好装进信封,便交于两个少年中的一位。 这二人抱拳弯腰行礼,腰间的刀发出了声响。楚浅颜才闻声抬头,见他们也不走正门,劲直往后院去了。 疑惑间就听真昱问道:“今日来又有何事?” 明明是句再平淡不过的问话,浅颜却听着有不耐烦的意思,如何就是‘又’了?她经常有事么。 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也不回话,站在原地不愿动。 “过来。”真昱道。 “不去。”当然这句话是浅颜在心里喊的,你都对我不耐,过去干嘛?讨你嫌么? 我楚家三姑娘可不是谁叫就要去的,哼,她骄傲的抬起头。 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桌边,原来楚家三姑娘虽不是谁都能叫动的,脚却不太听主人的话。 真昱见她双手总是放在身后,便问:“手里拿着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浅颜被问的紧张,两手更使劲儿的往中间放。生怕被真昱瞧见。 谁知李酉思给的这两壶酒都是上品,酒好装酒的壶自然精致,壶壁薄脆,这一碰其中的一壶便很是不争气的裂开了。 真昱不喜过多的摆设,房屋空旷,本来细小的声音在楚浅颜听来,尤似巨响。 酒水沿着缝隙往地上滴答,酒香在空中弥漫。 藏是藏不住了,楚浅颜脸上堆笑,手从身后拿出,举着酒道:“为了谢国师救我出府,便寻了两壶好酒来给你。” 真昱只看着她,也不说话。浅颜手都酸了,他也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台阶别人不给,自己总要找吧,反正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喝醉的。 “不知怎么洒了,这个酒壶太不经用。但酒却无罪,国师赶紧尝尝吧。”说着楚浅颜就放下酒壶,找来桌上的一个茶杯倒好。 真昱还是无话,只是盯着她。 浅颜有些发慌,他的眼总是如同深海,暗藏波涛,仿佛能把什么都看透。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明知海水深不可测,却让人自愿陷于其中。 好吧,只能这样了,楚浅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拿起个茶杯,倒了少许酒,自己喝了。 “真好喝呀,好香呢。” 真昱嘴角不可察觉的微微勾起,依旧不端酒杯。 站在桌边的楚浅颜犯了难,她意兴阑珊的放好茶杯,嘟囔着“真的很好喝·····” 小脸上满是委屈,这个方法她刚刚在李酉思那试过了呀,很管用的,这会儿怎的不奏效了。 “他倒舍得把这酒给你。”真昱终于开口讲话。 都是酒中客,他用闻的便知,这两壶酒的来历。该是上回皇帝赏赐给李酉思的西南贡品。 也不看杯中酒,更没有要品尝的意思,真昱眼不离开浅颜,酒却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样子不似喝到佳酿,却如同在斗气般。 喝了,喝了,喝了。楚浅颜心里好像有几只小鸟在飞,笑意更浓。 杯子刚空,她便立刻斟满。 “独自饮酒太无趣。”真昱说道,也把另一只杯加满。 让我喝?不行吧。浅颜的笑容僵在脸上。今日是为了让你醉来的。不可,不可。 咫尺间的距离,真昱什么也不说却让有小心思的她压力很大,心中天人交战。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真昱现时坐在椅上,多了几分随意,并不着急也不劝酒,处之泰然。 不消一会儿,楚浅颜便觉得这样的对峙实在不适合自己。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杯酒嘛。 酒入肚中,辛辣之感由口至心。她可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现在感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般。 “水,水,水在哪?”浅颜直用手在嘴边扇风。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杯子,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嘴里灌,吞下去才知道,这也是酒啊。 现在好了桌上的两个杯子全空了,真昱却是一滴未喝。 这会浅颜已经不觉辣了,只是头开始有些沉,身子也立不住,人翩翩欲倒。 地上台硬,她绝不能去,桌子?也好不到哪去。 好去处还是有的,于是真昱就眼睁睁看着楚浅颜倒在了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正迷糊,让他不忍推开。她身子好软,和下雨那天不同,许是因为上次太过紧张吧。 一阵阵少女独有的气息在真昱鼻尖游荡,这些时日的事情在脑中浮现。 原本她被关在楚家,自己是不用管的,本就是楚家的人待在楚府无可厚非。总之他从来爱惜羽毛,绝不会去参合这样的事。 可在浅颜离开的时间,他总是心神不宁,最后想着既然已经帮了她保住家产,也不在乎这件小事了。 再则她似乎能缓解自己的怪病。这才把说服自己把她带回来。 刚刚看浅颜拿酒来,真昱便知晓她的意图,想把自己灌醉么?然后呢,想做什么? 这些年,围在身边的女子不少,他何曾正眼看过,总是冷淡处之。如今换做浅颜真昱却愿意探究她的想法。 于是顺了她的心思,喝下酒水。见她计划得逞时兴奋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怎么这么快就醉成这样? 怀中的楚浅颜,小脸红霞飞,虚睁着的双眼醉意绕眉,媚态流转。 唇如樱桃般的颜色,闪烁着琥珀的光泽。 让人想,让人想······想尝尝。 这个念头窜入真昱脑中,就挥之不去,烦闷异常。 右手环住浅颜,不让她掉下。左手拿起酒壶倒入自己嘴里。 楚浅颜此刻迷迷糊糊还有些意识,见他终于把酒都喝了,,傻傻的笑起来。 断断续续的问道: “你······你都喝了?” 真昱放下壶,道:“嗯,都喝了。” 声音低缓柔和,生怕惊着已经醉了的浅颜。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浅颜很开心,但眼前的人总是模糊不清,她努力挣扎抬起点身子,贴近真昱的脸,才清楚些。又问: “那······那······那你醉了么?” 感觉到浅颜香甜湿润的呼吸轻打在脸上,真昱全身有酥麻之感,他克制着自己,只用手把她额间的碎发拨开。 “你······你醉了么?”浅颜追问道。 “醉了。” 或许是真的醉了吧,否则如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李酉思说酒醉之人感官灵敏,完全是另外一种世界,他以前从未醉过,也从不相信。 但这次该是真的醉了吧。 浅颜又傻傻的笑起来,道: “那······那我问你,为何我家铺子······铺子这么快就被封了?是不是你贪图我······楚家······楚家财产?” 喝醉了的人说话哪还顾着委婉。 如此直接的问话,真昱的心漏跳了几拍,似乎有几丝疼痛在心中蔓延,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这就是她要自己喝醉的原因? 也好也好,反正已经被世人误解,也不在意你一个。 楚浅颜真真是喝多了,已经挡不住困意,重新跌入真昱怀中,嘟囔着: “你······你······你” 口齿已不清楚,讲得什么很模糊,真昱闭上眼,环着浅颜的手紧了紧,他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耳放在她的唇边,浅颜还在重复着: “你不会的,不······不会的,不会的。事情很难办吧。你不会的。” 这应该是她心底的答案,只是这才说出来。 一个女子遭遇亲人的背叛,在她最困顿之时,最孤立无援之时,她会担心会害怕会疑虑。但她还是把自己仅有的信任给了出来。 弥足珍贵。 真昱原本已经筑起的围墙,在瞬间就坍塌,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走近一个人难吗?或许简单。但要靠近真昱却是难的,他从不允许自己柔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坚硬起来只是最基本的素养。 而此刻他的内心有了异常柔软之处。 神像前的几支香忽明忽暗,时间就在星火闪烁中流走。 真昱就抱着浅颜,让她安然入睡。 噔,噔,噔的脚步传来。一个小道士极速走到门前道: “国师,首辅夫人来了,我们拦不住。” 说话间,郭氏就已经到了屋内,两个小丫鬟跟在身后。 郭氏在神像前的蒲团跪下,丫鬟已把香点好递到她手中。 三拜之后,两人虚扶着郭氏起身走到上座坐下,她脸上似笑非笑,道: “好大酒气,国师美色在怀,这三清观现如今真是声色犬马,好不快活。”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进来报信儿的小道士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不能做甚。 真昱脸上却还是淡淡的,连转头看一眼郭氏都无。 他小心的抱起楚浅颜,往内室走去,那是他平时小憩的地方。 首辅夫人面上略微尴尬,她火力全开,刚开口就极力讽刺,谁知本尊根本不介意,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一向受惯了人的吹捧,哪受得了这个,心中愤恨。见真昱旁若无人的抱起楚浅颜,显然没把她刚刚说的话当回事,气急道: “国师也应注意点身份,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由于生气,声音也大了几分。 浅颜睡得香,这会儿正是好梦,被说话的声音吵到,不安的动了动。 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稳,真昱眉头微皱加快了加步,到软塌处他轻轻放下楚浅颜,帮她盖上薄被。出去时,又紧关上侧门。 此时对他来说,浅颜能好好睡一觉最为重要。 “你去看看,今年外面的鸟儿是不是多了,怎么如此呱噪。”真昱坐会桌前对小道士说道。 “嘚呢。”小道士愉悦的回道。 国师终于开口了,否则他是不敢回话的。但那个夫人那样说话,他都觉得憋屈。 在他眼里只有国师,国师说什么都是对的。三清观有好多小道士从前都是衣食不保的小乞丐,如今能够衣食无忧全靠真昱。 在他们心中真昱就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什么首辅夫人统统靠边站。是以小道士觉得国师还是太文雅了,临走前补话道: “就怕那些鸟像是癞皮狗,打都打不走。我这就去找个粗点的棒子。”说完还愤恨的瞟了上座一眼。 旁人哪敢这样同郭氏讲话,就是真昱也得斟酌。但小道士无父无母流落街头,能活下来就是靠与人兽夺食,他年纪虽小,性格却很要强。 什么大道理他都不懂,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要加倍偿还。 国师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就要报答。 郭氏听了他的粗话,气的七窍生烟,对身旁的丫鬟厉声道: “给我去好好教训那个道士!” 两个小丫鬟有点发懵,府里的奴才她们就教训过,可这里是道观,也能像在府里那样? “三清观的事就不麻烦郭夫人了。”真昱道,又说:“还不快做事。” 小道士得了这话,才一溜烟跑了。否则他才不怕呢,为了国师拼命也是值的。 郭是见人已经走了,她当然不能满道观去找。 身后的丫鬟一个劲儿给她顺气,半晌才终于平静下来。她来还有其他的事,刚刚也是被气糊涂了。 但还是忍不住斜眼瞧着刺一句“国师真是驭下有方。” 真昱也挂上笑,“多谢夫人夸奖。” 郭氏又气闷,看着国师清清淡淡一个人,本以为这样的斗嘴他不擅长,没想到每句话都那么噎人。 真昱确实不耐与人争口舌之快,但郭氏不知的是,国师从来护短,但凡认定是自己的人,那他人就不能动。 再则才经过早时发粮之事,郭氏现在前来该不是为了说着几句话才对。 他所料无错。 今日郭氏坐在府里就听说儿子去给泥腿子发粮了,本来她只心疼儿子。 那些人活该命贱,如何能让自己的儿子去为他们劳累。但仔细打听一番才得知,原来这事还和三皇子有关。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将来能登大位必然是太子,灵云山发放丹药之举就是太子为了讨皇帝开心张罗的。 三皇子由来是个没用的,如今明目张胆做这项事,竟是要和太子龙虎斗吗? 不管三皇子是何意图,她儿子俞子然都不该胡来。要站队也该是往太子那方去,老爷这些年和太子关系匪浅,子然应怎么都该知晓几分。 以往也没见他如此冒失,郭氏心急,又派人到村里打探,果然不出她所料。 楚浅颜这个死丫头也在,要说以前郭氏对浅颜只是看不惯,小惩大诫,那现在可是把她恨到了骨子里。 要坏她宝贝儿子的前途和俞家,那还得了!这事郭氏也不敢隐瞒,告知了俞首辅。 首付大人当时正在书房看书,听后也无过大的反应。只是对郭氏要来三清观要人的举动默许了。 郭氏单单带着贴身丫鬟浅颜,是觉不过就是丫头,她要带走也简单。 谁知刚来看就见,真昱抱着浅颜。国师对女色从来冷淡,现在竟然如此。这个女人果然是狐媚胚子,男人看了都脚软。 由所见便想到自己儿子,才失了些分寸。 现在冷静些才道:“好,你道观的事由不得我管,里边那个我送来的姑娘,我今日就要带走。” 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往后再慢慢算。 真昱实在讨厌和妇人争论,但事关浅颜,他还是回道: “既然已经到了三清观,便是道观的人,她修道资质颇高,我留下了。” 郭氏对他的言语很不屑,讽刺道:“那个丫头打眼一瞧,浑身上下都是妖媚气。国师哪是看她资质高,怕已是为美色所惑,起了色心。” 真昱也不恼,只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 “哼,国师也不怕影响修为。”郭氏撇着嘴道。 “此事就不劳他人费心了。”真昱道 “哦?不知皇上若是知晓了会如何想?”郭氏理着袖口,好似不经意的问。 但她并没有看见预想中国师立马慌乱无章的样子,真昱笑容不减,嘴角勾起的幅度都没丝毫变化。 “夫人实在空闲,就替真昱禀明一番也无不可。” 他坐在那的样子,还是那样出尘。 郭氏已经拿出她以为的高招,都抬出皇帝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具威慑力。但此刻的效果堪忧。 一个人把自身最有杀伤力的招数用尽后,还是没用,那她就顾不得身份了。 郭氏眼神往隔门瞟,身后的两个丫鬟便知道其意,立即抬腿就要往里面走。 真昱坐在原处不动,只用腿看似轻柔的把旁边的椅子往门口踢去。 看着轻柔,实则又快力度又大,都带出了风。 小丫鬟清瘦,被激得摇摇欲倒,转了两圈才将将站稳。 这番威慑,她两人皆不敢再往前,只好往自家主子那边看。 郭氏现在已经气的眼都红了,胸口不断起伏。 眼看楚浅颜今日她是带不走了,便一手拍桌要起身离开,在经过真昱时,冷笑着说道: “我倒要看看国师是否真的不在意,我们走着瞧!” 真昱全然不去管她。他悠然起身,轻轻打开门,见楚浅颜睡得很安稳,他立于软塌前看着她很久······很久。 浅颜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刚刚外边发声的事。其实就算她清醒在场,或许也不明白。为什么郭氏不怪自己儿子,却总是刁难她。 她从小被楚三爷娇养着长大,哪里晓得,在有些妇人眼里,儿子永远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媳妇,男人是没有错的,错的永远是女人。 春光甚好,花开正艳,他们不知人世间种种,没有烦恼便争先盛开。哪晓得春日好虽好,却实在短暂得很。 夏日将到,春花娇嫩受不得烈日灼晒,只得凋谢。 也有那在春天努力吸收养分的,它们拼命积蓄实力,必将会在炎炎夏日一展风采。 晨钟暮鼓,三清观却只有钟声。楚浅颜闻声而醒,见绿荷站在门前往外洒水,小九在自己旁边,身子窝成一团酣睡正香,还发出有规律的细小鼾声。 回自己小院儿了,这感觉真好。 “绿荷,现在什么时辰。”窗外蒙蒙亮,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早晨还是傍晚。 “姑娘,您醒啦。”绿荷丢开手里的活计,走到浅颜身边。“钟声才响,该是卯时了。” 已经卯时了么?自己竟然从昨儿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天明? “倒些水来。”楚浅颜道,她现在头不晕不疼就是渴的很。 浅颜心想,李酉思果然给的是好酒,就是只把自己喝醉了。真昱老奸巨猾,丁点都没喝吧,佩服,佩服。 绿荷端来水,她足足喝了三大杯才解了渴。又接来浸过花汁水的棉帕放在脸上醒神。 “姑娘,您可知道昨夜是谁送您回来的?”绿荷小心翼翼的问道。 上回送过一次后,就罚了姑娘去扫地。这次可是再犯,不知道又有什么惩罚等着。她还是得提醒三姑娘啊。 “谁呢?” 浅颜其实根本不很关心,能是谁呢,大致是哪个和绿荷关系好的小道士。 她现在只关心自己这次计划失败,又该用什么办法去和真昱打听铺面的事。 “和上次送您回来的人是同一个。”绿荷提醒道。 “什么?是上次送我回来的人?” “对对对。”绿荷见楚浅颜满脸了然的样子,赶紧附和道。 “怎么会是李酉思呢?他不是在苦思冥想自己的大作吗?” 浅颜不解道,难道是李酉思担心自己不敌真昱,才前去救我的?嗯,算你够朋友。 “李酉思是谁?”绿荷做出比她更费解的表情。“国师的俗家名是李酉思么?” “国师?” 楚浅颜瞪圆了眼,以表示自己的惊讶。若不是顾忌淑女身份,可能嘴都要张得斗大。 怎么会是真昱呢?这么说来,上次送自己回来的也是他? 他总给人有疏离之感,总给人一种我要是醉了睡在路边他也不会管的感觉。他会这么好心? “是的,就是国师呀。”绿荷点头说道,三姑娘上回不就说知道是谁送她回的吗?怎么现在看这个样子却像刚知道的一样。 主仆二人皆是疑惑的看着对方。 “楚姑娘起身了没?”小道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绿荷才走过去回道:“起了起了,小师傅这么早来有何事?” “国师让楚姑娘去抄经。还请姑娘快些换好衣服随我前去。” 绿荷看小道士手上果然托着一套崭新的道士服,赶紧就接了过来。 又要穿道士服?楚浅颜翻着白眼,她不要,不好看,不想穿。 “姑娘,赶紧让奴婢伺候您换上吧,国师可能又生气了。 “好。” 穿上宽大的道服,楚浅颜越瞧镜子里的自己越别扭。 她胸~部~发育得好,这衣裳也没个腰身。怎么看都显得很肥嘛。 不让穿喜欢的衣服,好。那就······ “绿荷,把最红的唇脂拿来,还有,最艳的花钿。” 浅颜心想:昨日才帮了你们,今天就翻脸不认了么,哼哼,看本姑娘如何整治你。 绿荷眼角都抽抽,三姑娘这是要做什么。要和国师对着干么?这可是在道观中,还能讨了好? 她站在原处不动,可不能眼睁睁看让三姑娘去找罚啊。 “快去!“浅颜站起身提高声量,喊道,气鼓鼓的小脸像是金鱼似的。 绿荷赶紧就帮她找东西去。三姑娘,三姑娘,这可是你自己要找的,怪不得我啊。 第13章 第十三章 唇色是唐菖蒲红的,额间贴了碟簧色梅花样子的花钿。这样艳丽的颜色在楚浅颜脸上却显得相得映彰。 虽然道士服饰暗淡朴素,反而更突显了楚浅颜脸庞的妖娆。 一路上有晨间徐徐清风相伴,把早起的仅剩的朦胧睡意也吹走了。 “国师?” 浅颜从门侧小心的探出头叫道,眼睛朝屋内四周打量着。 只见真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身子稍稍斜靠,一手握着半侧卷起的书,一手轻撑额头。 难得露出闲散样子,却依旧仙人之姿。 楚浅颜抿了抿唇,刚刚赌气时明明胆子颇大,这会儿心头却有些发虚。 要不重新换行头再来?她摸了摸花钿,妆发皆是精心打扮,小姑娘心性上来,又哪里舍得。 给自己打气:“昨日本就是被你灌醉,现在又要来罚我。楚浅颜你可是占理的,别怕。” 虽是如此说,往里间迈的腿也似踏不实般。 将将走到真昱身前,浅颜低着头等着对方发话。却半晌也未听见响动。 抬眼悄悄打量,真昱正翻着书页,半点没往这边瞧。 她心中便不服气起来。难道我还没那纸好看? 碎步上前,又离得近了些。脸都快放到了书上,再唤一声“国师~” 可眼前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好啊,果然是故意叫我过来,又丢一边晾着。 小情绪上了心头,忽的就想起原先爹爹请到楚家的戏班,里面的花旦身姿婀娜眉眼动人。底下的看客无不喜欢。 于是她学着记忆里的画面扭捏起来,人往真昱那边去。你一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就不信你能受得了这个阵仗。 不让我舒服,你也别痛快了~~~ 饶是衣服宽大,也能显出些身段。可人家都是十年之功,她哪里真能学像。 好在人美,也抵消了不少尴尬。 她只顾自己摆弄,没注意到真昱已经微微勾起的嘴角。 浅颜一脚在后垫起,身体开始发抖,人也不稳。 真昱趁她紧张,用手稍微一勾,浅颜便跌落怀中。 慌乱间楚浅颜还以为是自己投怀,连忙就想起身。谁知腰间的手臂一紧,却更挨近于他。 真昱俊美的脸尽在咫尺,他眼底的笑意浮现。 楚浅颜有些蒙了,他在笑么?他竟然在笑。平日也是见过真昱笑的,可这次却不尽相同。 笑容不单在外,也在眼中。反应过来,浅颜的心在胸口扑通扑通直跳,脸如薄霞撒过。 羞涩之意尽显,眼珠乱转又带上几分俏皮。 她竟然就忘了起身。 “还想在我怀里待多久?”真昱的声音传来,往常的清冽之感中也仿佛有了些温度。 楚浅颜赶紧站起,小手捏着指甲,觉得脸上如同火烧。 “抄经去吧。” 浅颜寻声而望,真昱已是恢复了惯有的样子。 楚家三姑娘,一个劲儿在心里骂自己没用,明明是要让他露出窘态,怎的反而自己被美色所惑。 旁边的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纸笔,浅颜想着真昱果然功力高深,看来脸妆也无甚作用。我们下次再斗,哼,就不信你永远能保持这般淡漠。 现下她只好老老实实开始写字。做事但凡入神,思绪也就回转。端坐在椅子上,全然不受外间打扰。 认真仔细的模样,透出些倔强。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映得浅颜额间的花钿和唇脂闪闪发亮。 她不知道这点点闪烁的光泽已经扰了真昱看书的心境。 时间一晃而过,小道士端来了午食。两碗清粥和四碟素食。 国师饭菜都吃得干净,楚浅颜却是撑着手肘,多一会儿了才吃下小部分。筷子夹上菜又放下,怎么难以下喉咙。 她在吃与不吃中纠结,那边真昱已吩咐人把吃食撤下。 眼看着吃的东西被拿走,楚浅颜又后悔起来。再怎么这些也能裹腹不是?她还没吃饱呢。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国师言出从来不收回的,端走饭食的道士也已经走远。 难道自己还要追上去?她可不想被真昱看扁,强忍着坐了下来。 整整一下午,她肚子闹空城计,经也没抄几篇。 真昱倒是怡然自得的看书打坐。 好不容易才熬到太阳西斜,楚浅颜屁股坐疼了,手腕也发酸,想着终于可以回院儿休息了,心情极好。 侧着脸瞧瞧,真昱还闭着眼坐在蒲团上。 浅颜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她可不想惊动这位,否则还不知道今日有什么后手等着自己呢。 饭都不让吃饱,哼,这样小气,还是先躲开为妙。 谁知她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听真昱道: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 这话生生让楚浅颜把脚收了回来,她当然有要问题,为什么我楚家铺子全封了,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她面色犹豫,真昱也不逼着浅颜问,自己说道: “如果把你家账房放了,问题全盘解决,谁又能保证别人不想其他办法作祟。现在只是封了铺面,等楚三爷回来,再原样奉还不迟。” 他平日言语不多,做事也极少向人解释,总是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这其中既是厌烦麻烦,也是他的自傲,不屑便不想多说。 但此番他见浅颜着实傻乎乎的,不想她再四处招惹,方才解释清楚。 楚浅颜得了这话,开心异常。她就知道,国师虽是小心眼点,但也肯定是不会骗她的。 脸上笑的灿烂,又想别人都这么帮忙,自己总得有所表示。 便深施礼脆声道:“多谢国师相救,等爹爹回来,必定遵循承诺,重金相谢。” 真昱刚刚还舒缓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四周的空气温度骤降。 浅颜都快打喷嚏了,心道:“这人变脸真快,也不知怎么就惹着他了,赶紧走位上策。” 思及此,脚下生风往自己的小院走。 看见熟悉的院子,身心都放松下来。冲进屋子,半身趴在桌上眼也不睁,喊道: “绿荷,快倒些水来。” 水没等来,绿荷只轻轻推她,道:“小姐,小姐,您先起来吧。” “干嘛?我休息会,水呢?姑娘我现在又累又饿还渴”浅颜赖着不想起。 “小姐~~~”绿荷一向听话,这也不知是怎么了,还不去倒水。 “做什么啦,这是。”浅颜不耐的说着,坐直了身子。 却瞧见绿荷给她使眼色,让她往床边看。 冯闵?这个人怎么又来了?每次都出现的猝不及防。 竟然还躺在自己床上,双手放在头下,一边的腿放直,一边的弯曲。 很是舒服的样子,脸上还是带着那讨人厌的邪笑。 楚浅颜嘴角直抽抽,侧着身子小声对绿荷道: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绿荷无奈的笑笑,哪里是奴婢不说,您一阵风似的进屋,床就在桌子旁边,您也没看看呀。 “怎么?不欢迎我?”床上的人率先开口问道,语气随意,身子半分都未动,好似在说,不欢迎我也来了,并且是不会走得。 楚浅颜气的牙痒痒,“对,就是不欢迎你。赶紧走,快走!” 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由来顺遂,从未当面和人红过脸,但每次但凡遇上这家伙,总能让她气极。 “可惜啊,这是三清观的地方。你说了也不算。”说着冯闵挑眉睁开眼,丹凤眼的尾边也翘起,好似孩子般调皮。 “你······你······” 浅颜又说不出话来了。问题是你冯闵问的,回答了吧又的来这话,真真气人。 偏偏他一副好皮囊,这会儿又作孩童的顽皮状,让人对他毫无办法。 绿荷都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浅颜拿眼瞪去,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了头,再不去瞧冯闵。 她还没见过比自家三姑娘更美的人,没想到今儿竟见着了,却竟然是一个男子。 喵~~~喵~~~,小九也来凑热闹,弓着身子往冯闵才放下的手边蹭。 一个个的都这样没用,除了我全是好色之徒。浅颜在心里边训人。嘴上也不闲着,咬着牙道: “小九,你可是只男猫。快到我这来。” 喵~~~,这声猫叫源远流长,小九这会已经四脚朝天的躺着,让冯闵摸他肚子呢。舒服得耳朵抖出了花儿。哪里有听她话的样子。 冯闵看浅颜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小脸通红,好不可爱。 心情骤好。 浅颜午间没吃什么东西,生气又费力气的很。好巧不巧肚子就这时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声。 咕噜一声,绿荷觉得自己耳边响了个雷吧。 房里的人除了楚浅颜,冯闵绿荷都低笑出声。连小九都翻过身子来看着她。 这让本就对冯二公子毫无办法的浅颜雪上加霜,窘迫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公子就说,三清观养不了你吧。”冯闵更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我肚子饿了,在自己房里响,碍着谁了?还不是你亲哥不给吃的!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楚浅颜刚要发作,冯闵却收了笑,到她身边神神秘秘的道: “我知道这个道观哪有好吃食,随我来。” 听到有好吃的,浅颜的馋虫让怒气跑了大半。心说: “算你知趣,哼。” 可见了冯闵在院门处调笑的样子,分明在嘲笑她嘛。楚浅颜强迫自己转过身,自言自语道: “山珍海味也不去!我可是有自己坚持的人。” “走不走?那美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来几回闻。你不去我就自己吃光,丁点也不剩。” 浅颜的手在袖子里拽得越来越紧,冯闵身为一个纨绔子弟,什么没吃过?他都说得这样好~楚浅颜咽了咽口水。 好饿······ 反正是三清观的吃食,又不是你的。楚浅颜跺了跺脚跟上冯闵。 绿荷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不解的说道: “姑娘,你的坚持呢?” 她家三姑娘若是能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也会问自己为何就没有坚定不移。 浅颜现在十万分的后悔啊。 她警惕的瞧着周围有没人来。此地是真昱国师的后院,应该不会有谁闯进来吧。 冯闵却是满不在意的样子,紧盯着从池塘里捞上来的鱼,正要手起刀落。 第14章 第十四章 “要不我没换个地方做鱼?”楚浅颜看着已经把鱼清理干净正在准备生火的冯闵说道。 可能她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微颤。 她心里实在懊悔,还以为冯闵会带自己到厨房去找吃的,再不济去山里? 哪会想到他会挑在这?早知道这个魔星没那么好心肠。 你是不担心会被发现,毕竟是你亲哥,能把你怎么样?我可怎么办?今日只是被罚抄经,除了手酸点,也不算太累。 这要是被真昱看到自己在他后院来了个烧烤,可还了得? 冯闵道: “现在想下贼船?”又习惯性的勾起一边嘴角,“来不及啦。” 楚浅颜这会气的连‘你’这个字也说不出了,原来你就是早有预谋,原来你就是不安好心? 人都在这儿了,说这些又什么意义? 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转,脚也开始移动,跑呗,往后离这个煞星远点为妙。 冯闵也不瞧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刚刚出现的小火苗,等着火势再大点,好往里边添柴。 等浅颜人都到院门边了,他才喊道: “好走,不送啊~~~” 好好一句话说得很曲折,让人听着就觉得不怀好意。楚浅颜咬咬牙,收回了正要开门手,又跑了回去。 “您可小声点吧,你声名在外不担心被抓着,我可不敢。”她比出食指示意道。 “怎么?不走了?”冯闵声音落了下来,开始往火里加柴。 “就您这张嘴,若是待会真被人发现,我又不在,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在呢,好歹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浅颜边说边帮忙烧火,她现在只希望这顿烧烤能赶紧结束。 “嗯,聪慧。”冯闵很是正经的夸奖道,几声低笑随之而来。 某女子狠得牙痒痒,她都怀疑自己若是再和这人待上一会儿,这口牙会不会英年早缺。 火光渐大,映得浅颜小脸绯红,一双眼睛也水波凌凌。 “带着气吃东西,再好的吃食也变味了。”冯闵找来根粗细合适的棒子把鱼穿上。 楚浅颜瞟了他一眼,没有讲话。心道:“现在就是给我琼浆玉液也没用啊。” 鱼已在火上,伴随着‘刺啦刺啦’声,香气也迎面而来。 冯闵握着棒子的一端,慢慢转动着,好让食材能够受热均匀。见浅颜还是气鼓鼓的模样,便道: “这鱼原本和普通的鱼没什么区别,只是灵云山水好,又只得这一处泉水,所以鱼的肉质比之其他要细腻许多,入口还带着泉水的香甜。” 看来这位大少爷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勾当了,浅颜恨恨的想。鱼已经快烤熟,还能怎么着? 这会儿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至少不能让冯闵顺当了不是?便盯着鱼道: “小鱼啊小鱼,你本身可以自由快活,何苦游到这处来,长了这些年倒成了怀璧其罪,还入了那浪荡子的嘴,真是何苦来哉。” 说完还惋惜的长叹一声。 本身是句讽刺的话,冯闵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恰如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太美引来多少是非。 不,也许是就像他自己,实在长得太好了,现在后院里的官司不断,哎,烦人。 鱼肉已经熟了,楚浅颜眼疾手快,伸手抢了过来。 她为了这点吃的冒着多大的风险啊,一点也不给冯闵,让他干看着最好,馋死他。 着急吃,忘了心急吃不了热鱼肉,小手刚碰上鱼就被烫了回来,指尖马上红肿起来。 “哎呀。”十指连心,烫到又最为难受,楚浅颜忍不住惊呼出声。 下一刻她手稍感凉意,脸却是烧得疼。 冯闵这个家伙,拿着她烫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你干嘛,赶快放开。” “别动。”冯闵满脸的严肃认真,“我府里的小丫鬟端汤水,烫到手都是这么做的。” 楚浅颜都被气笑了,问道: “你家小丫鬟烫到时,旁边有凉水吗?” “没有。”冯闵一挑眉,手也松开了。 浅颜赶紧把手放入泉水中,阵阵凉意传来,很是舒爽。水包裹着手,让她想起刚才的手感。 没想到冯闵的脸棱角分明,耳朵却是肉嘟嘟的,摸起来很不错嘛。 她随即摇摇头,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正巧这时,一个白衣的人往此处走来,月光下衣诀飘飘。 国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楚浅颜心里慌张,脚下不稳,就要往湖中掉去。 虽说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但夜里还是凉意不减,这要掉下去少说也得病上几天。 只盼着届时国师看在自己已经落水,发发慈悲再别有其他惩戒。 眼看湖面越来越近,她直念“无量天尊。”就在马上要和湖水来个亲密接触时,腰间一紧,脚又回到了坚实的地面上。 还未来得及庆幸,耳边就传来一个明显很不满的声音: “临时唱诵,又有何用。” 楚浅颜心道:“怎么没用,我这不是没掉下去吗?”嘴上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抬头,就低声解释: “国师,我不是······” ‘故意的’这三个字声音陡然增大,在快速的奔跑中飘散在风里很有穿透力。 冯闵把她从真昱手中拉出来,就是一阵快跑,浅颜看到花草树木噌噌在眼前划过。自己在飞吧,怎么会跑这么快?往下看去才知道,自己脚根本没沾地,算是被冯闵提着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停下来。冯闵手撑着棵树,喘息道: “没人追过来吧。” “没有吧。”楚浅颜心虚的瞧瞧后方。 她始终觉得有哪不对,又朝四周看了看,才面无表情的道: “手!!!” 冯闵在她腰间的手还是不放,略带委屈的说道: “我撑着歇会儿,作甚这样舍不得。” “你放在我腰上歇会儿?”他要是放在肩上浅颜都稍微能理解点,“你抱着树歇会儿不行吗?” 冯闵还是没有松开,并且还把人往自己身前放了放,很深情的望着她。 浅颜被瞧着不好意思,侧过脸躲过灼热的眼神。冯二可千万别说什么深情的话啊,你家里都那么多姨娘了。 “你······”湿热的气息在耳边,楚浅颜更紧张了。 “你真的该少吃点了,这么胖,知道我带着你跑多费劲吗?” 胖?浅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胖!!!!! “冯!闵!你!给!我!放开!。” 冯二这才放手,并且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音,一双丹凤眼都弯了起来。 楚浅颜就地坐下,一连串的惊吓,也挺累的。 她连看冯闵一眼都懒得,好笑吗?幼稚。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真昱晚间不都在房内修习的么?如何会去后院呢?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哪还有烤鱼的身影。 被抓了个正着,人又差点掉水里,肉还没吃上。自己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冯闵吧。 “诶,我说。”冯闵也在她身边坐下,用手臂碰碰她的肩膀。“你吃不吃?” 说着从身后拿出还穿在棒子上的鱼。看浅颜不解的瞧着自己,便解释道: “本少爷废了那么多心思,可不想这美味落在冯昱嘴里。走的时候随手就拿上了。” “吃,为什么不吃。”浅颜夺过鱼,开始往嘴里塞。要鱼肉也没落着吃,那今晚上岂不是太亏了。 “你慢点,小心着刺。”冯闵提醒道。 “唔~~~嗯嗯。”楚浅颜没空回话,专心致志的吃着东西。 其实经了这一遭她已经不太饿了,但想想为了这小东西应该已经把国师得罪了吧,不吃完实在太冤得慌。 一条鱼在浅颜手中渐渐之剩下骨头,不得不说确实很美味。 楚家的厨子也是楚三爷多方寻觅来的,但做的饭食和今日的烤鱼相比依旧少了些滋味。 “你刚刚拉我走做什么?在那被他训一顿也好,现在还不知道明天什么等着我呢。” 肚子饱了,浅颜开始思考着后果,脸都愁得皱成了包子模样。 “怕什么。”冯闵往她那凑了凑,“过了今晚上,冯昱应该就不生气了。” “真的?”浅颜不太相信的问。 “当然是真的。”冯闵坚定的回道。 “我小时候总在冯昱读书练字的时候惹他,不是把书弄脏了,就是把墨弄洒了,他开始总是很生气,但每次都是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跟我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说着冯闵自嘲的笑笑。 看他今晚逃跑得轻车熟路,以往肯定没少惹祸。他说这样有用,应该大概也许就是有用的。 楚浅颜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好像有些伤怀的样子。这太不像冯二公子了,那就暂且相信他吧。 “现在鱼已经吃完,你现在和我是一伙的了。” 冯闵话锋一转说道,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哪还有半分刚刚的情绪。 果然还是冯二! “谁跟你是一伙的。” 浅颜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谁要和这个四处惹是生非的人一伙。 “你呀,祸是我们一起闯的,好处你一个人得了,没说你欠我的就算很好了。” “算了,你还是让我欠你的吧。” 楚浅颜想了想,觉得欠他一回人情也比再上贼船强。 冯闵收起了刚刚的拉人入伙的真诚眼神,换上了带着邪气的笑容,道: “这可是你说的。”两种表情快速转换,毫无障碍。 浅颜犹豫的说了声‘对’,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 之后无论她怎么说不用送了。这位冯家二少爷都非要坚持送人回去,直到见浅颜进了院儿才离开。 “姑娘,你可回来了。”绿荷道,又端来了茶水。“您吃着什么好东西啦?” 她刚刚在房内等着很是忐忑,深怕三姑娘又是被国师送回来的。 “嗯。”楚浅颜假意大口喝着水,这一晚上闹得她脑仁疼,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见三姑娘渴成这样,绿荷也就不再往下追问,只是拿来了个再大些的杯子倒满水。关切的说: “这个时候茶还是少喝些好,姑娘喝这杯吧。” 看着大了好几号的水杯,浅颜脸直抽抽,那个表情怎么说呢。 震惊!她怎么不知道这屋里有这么大的杯子,悲伤!她肚子现在圆滚滚的实在喝不下了。 绿荷还一个劲的劝, “喝吧,姑娘不用心疼我,今天打水有小道士帮忙,我也没怎么费劲。” “呵呵。”楚浅颜扯着嘴笑笑,现在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好又灌下这一大碗水。 三姑娘把水都喝完了,绿荷很欣慰,姑娘果然是体恤下人的。 她又从旁边拿出个精致的木制盒子,道: “这是竹心拿过来说是给姑娘的。” 浅颜疑惑的皱起眉,竹心她知道,就是伺候真昱左右的小道士,她当时还说呢,怎么取这么个名字,竹心竹心,竹子哪来的心。 “姑娘快打开来瞧瞧吧,看看是什么。”绿荷道。 木盒前有个铜的环形小扣,轻轻推出就打开了。 “呀,这不是三姑娘最爱吃的桃花酥嘛。”绿荷惊喜的瞧着,几个花瓣形状的点心整齐的摆放在盒内。“您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晚上吃多了不好。” 浅颜说完便倒在床上,闭上眼不去瞧。桃花酥啊,她最喜欢的点心,这都多久没吃上了。 若是刚刚没喝下那一大碗水她还能吃点解解相思之苦,现在她真是丁点都放不进嘴里了。眼不见为净,睡觉睡觉。 绿荷把点心收好,放进柜子里。 “姑娘这是怎么了?还没洗漱呢,越来越不讲究了。三清观果然是改人心性。” 快入眠之时,浅颜想着竹心如何会送桃花酥来?就算他有银子,也不能离开国师身侧。 真昱让他送的?那明天还是要多吃些,否则也太不给国师面子了。 让国师丢了面子,他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他都送我东西了,我是不是得回礼······ 想着想着还没个答案,楚浅颜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楚家三姑娘还没来得及给真昱国师面子,就被竹心带到了国师跟前。 没有她想象中的惩罚也没安排她做什么。 应该说真昱看她一眼都没有,自己在看着书。 楚浅颜站着再不敢乱动乱说,整个屋子安静得除了能听到外面树梢摇动的沙沙声,就是真昱翻动书册的声音。 桌上的笔墨还是和昨日一样,摆放得很整齐。 那就是让自己继续抄经? 浅颜慢吞吞的走到椅子边坐下,抬头看看国师,“我要开始写了啊。” 真昱毫无反应,依旧摆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姿势看着书。 只写了两篇楚浅颜就有些受不住了,这种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感觉太难受,该怎么罚你倒是说话啊,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来个痛快呢。 于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把墨给洒了,满桌子和地上都是。 “呀,真是对不住了。”楚浅颜偷偷看着真昱,可国师眼皮也没抬一下。 整个人好像就在说,这么蠢的办法谁教你的。 浅颜很泄气整个人都蔫了,还得自己去找来抹布,开始打扫。 此时她很同情冯二,摊上这么个亲哥,童年肯定有不少阴影。冯二,你真是很坚强! 好不容易桌子和地板恢复了原貌,已经到了午食的时间。浅颜对要去领吃食的竹心说: “你今天歇着吧,我去厨房就好。” 竹心很诧异的瞧着走远的浅颜,这位姑娘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这么勤快啊。 顶着晌午的太阳浅颜把饭菜端了回来又摆放好。 “国师,用饭啦。”她小心的说道,半晌不见人来,又絮絮叨叨的说: “饭总要吃的,您总不能因为我的错惩罚自己,你说对不对?” “竹心。”真昱起身往这边走,“撤下两道菜。” 竹心很听话的,端走了两个菜。 “您不能这样对自己,一碗白饭怎么能吃得下。”浅颜还在劝着。 真昱却已经开始用饭菜,细嚼慢咽的好似吃了珍馐美馔。 楚浅颜看着自己的那碗白饭楞住了,感情您是给自己留的菜啊。 她这会学乖了,白米饭也得吃,否则真个下午饿着肚子可实在不好受。嘴里嚼着没有滋味的白饭,心里道: “冯二,我真的真的很同情你。” 一会又想,不对,你不是说真昱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吗?这叫忘了? 她手撑着脸,一下一下戳着饭。又想到昨晚绿荷拿出来的桃花酥,她待会回去就全吃了,渣都不带剩的。 好不容易把午饭时间熬过去了,饭也吃了。正要开始抄经。 “你过来。”真昱道,他正在打坐,眼也没睁。 浅颜慢吞吞的走过去,刚到他跟前,国师便指了指自己身旁,道: “坐下。” “啊?哦,好的。”她很怀疑国师是不是长了好几双眼睛,怎么眼也不睁就知道自己过来了。 楚浅颜学着真昱的模样把腿盘好,双手轻放在膝盖上,闭上眼。 “国师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真昱还是没睁眼瞧。 接下来该做什么?默念经文么?抄了那么久的经,她倒是能记住了。 “我们是要默念经文吧?” 真昱依旧没说话。 好吧,楚浅颜轻叹气,那就念经文。 开始还好,到后来她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你别说这经文念久了真的很容易打瞌睡。 “不行,你得撑住”浅颜在心里和自己说。“楚浅颜不能再让真昱逮着你的错处了。” 可这会儿太阳已经没那么厉害了,又有微风在吹。真的不是只有我会犯困吧。 她强迫自己睁开一只眼,瞧了瞧旁边的真昱,只见他依然端坐如初。 清风吹起他的几缕发丝落在脸颊上,他依旧闭着双眼,并没有去拂开。 佩服,佩服。浅颜是真心的赞叹,难道不会痒痒吗? 她也又把眼闭上,按照真昱的姿势端坐好。她可不想输给他。 才过去不到两刻钟,睡意又来了,越是念经越想睡。 周公已经摆好棋盘,就等她去。 浅颜想着,我就坐着眯一小会儿,也没什么响动,他应该不会知道吧? 算了算了,不想了,先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楚家三姑娘太高估自己的定力,坐着眯会儿是没什么响动,但您也得能坐住啊。 现在身子偏偏倒倒,人却没醒。 竹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国师就在旁边呢,楚姑娘如此成个什么样子。他走上前,就要喊醒浅颜。 “让她睡吧。”真昱睁开眼来,看见楚浅颜正坐在原处,头和小鸡吃米似的。 国师都发话了,竹心便退了下去。 浅颜的头却找着了好去处,现在能让她靠一靠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真昱看着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熟的女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声。又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道: “拿你怎么办才好。” 楚浅颜这会儿不用再晃晃悠悠,便真的睡熟了嘴角还带着笑,还不时轻嗦下嘴唇,跟小婴儿在梦中般。 总不能一直这样睡着,真昱小心的起身让浅颜睡平整,又把自己的外衫给她盖上。 “醒了便叫她回去吧。” 真昱对竹心道,而后自己出了院门。 竹心在一旁,很是不解。楚姑娘在打坐的时候睡着,国师没生气?要不怎么会给盖上衣服? 那怎么不把人抱到里间去睡?上次不也在那? 国师生气了吧?嗯,嗯,应该是生气了。 太阳已经全见不着,只留下余光照着世间。 浅颜悠悠转醒,揉了揉眼,人还有些发蒙。 “楚姑娘可睡好了?”竹心上前问道。 楚浅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该死,自己怎么真的睡着了,还睡了这样久。 “您睡好了,就把国师的衣服还给我吧。”竹心道。 浅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得月白色衣裳,是他的? “我洗了再还给国师可好?”不知怎么的,她并不想现在就把衣服拿开,还挺暖和的呢。 竹心斜眼看着衣裳被楚浅颜紧紧拽着,道: “也好,到时候您可别舍不得还。” 这个竹心小道士,一点儿没有客院的小道士可爱。浅颜也虎着脸道: “还还还,连那块手帕一起还。” 还有块手帕?竹心眯着眼在心里默默记下来,他一定要去找这个人还来,国师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留给别人。 回到屋内,楚浅颜就觉得好饿,赶紧吩咐绿荷道: “快把昨日那个桃花酥拿出来,你家姑娘快饿死了。” 绿荷正在洗她带回来那件衣服,很震惊不解的说道: “下午国师派人来,说您饿了要寻些姑娘爱吃的点心拿去。这儿就那盒子桃花酥,我便给了那人。怎么,姑娘您没吃到?”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吃到了,都吃完了,渣都没剩。”楚浅颜瞧着盆里正在洗的衣服,狠狠的说。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觉着这件衣裳很好看,还叮嘱绿荷小心着点洗。 可这会儿······ “绿荷。” “诶,姑娘。”绿荷放下手中的活。 “你洗那件衣服,我看面料不错,晾干后你改改再蓄点棉花,就给小九做个猫垫吧。” “姑娘······这合适吗?”绿荷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衣服的主人非富即贵。 “有什么不合适的,虽然我们来了三清观也不能委屈小九不是?” “哦~~~”绿荷很疑惑,三姑娘明明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呀,这怎么就怒气冲天的。 楚浅颜心里那个悔啊,真不该信了冯闵的话,真昱明明就很记仇,早知道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把点心给带上了。 又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她自打生下来别说体验,就是想都没想过‘饿’是个什么感觉。 这两日可算是全知道了。 “小胖子。”一声轻呼从院里传来 三姑娘正在心里骂冯二的时候,他的声音就来了。浅颜还以为是自己饿久了出现的幻听呢。 不理他,不理他。浅颜想要在屋里入定,再不要出去和这个人牵扯起来,否则说不定明天也没饭吃了。 “小胖子~”“小胖子~”“胖子~~”“小胖子~”“小胖子~”“胖子~~” 冯闵的声音越来越大,在道观这样清净的地方简直要冲破云霄。 “胖~~~” “你嚎什么?”楚浅颜最终还是坐不住,在冯闵富有节奏的喊叫声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耳背呢,怎么叫都不出来。”冯闵单腿支撑着,坐在围栏上道。 “我耳朵好的很,只是也不知道你叫得谁。”浅颜站在门边也不过去。 “不知道我叫谁,你现在又出来做什么?” “赶你走啊,大晚上的,多影响人睡觉。”浅颜没好气的说道。 “这样吧,本公子现在宣布,小胖这个名字现在特属于你。你可记好了。” 冯闵脸上笑得好看,言语笃定。浅颜看着就来气,几步走到他面前,抬着下巴看着他道: “我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就不麻烦冯公子了。你记好了,我叫楚浅颜!!!” “诶,我请教你个问题。”冯闵皱紧眉毛,突然很正经严肃的说道。 看他这样个样子,浅颜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脱口而出道:“什么?” “你的名字是自己叫还是他人?”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楚浅颜不解的望着他,难道有谁用自己的姓名做不好的事情?想着随即就回道: “他······他人吧。” “那既然不是你自己叫,他人是不是怎么顺口怎么来就好。本公子就觉得小胖很顺口,所以把这个名号送你了。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叫法,懂了吗?” 浅颜很不解的看着冯闵,听着他这通理论头都大了。听上去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但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具体哪里怪怪的,她一时也想不出来。 “哎。”冯闵很惋惜的摇摇头,“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是个傻子。” “冯二,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楚浅颜真是彻底火了,自己到底为什么和这人废这些口舌啊。 “ 那我走了啊。” 冯闵嘴上这样说,但身子一点没动,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知从哪拿出来个荷叶包的东西,慢慢用手打开。 “就是这醉仙楼的荷叶蒸鸡,小爷今日多买了一份。现在也吃不下,倒不如放到外间山上。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只小猫儿小狗儿的。” 随着翠绿的荷叶被剥开,阵阵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夜间的风一吹,正好往浅颜这边扑来。 不要闻,不要闻。楚浅颜在心里默念,醉仙楼的荷叶蒸鸡在整个京城可是响当当的招牌菜,她又怎么会不知。 听冯闵说得都犯馋。 只好别闻那味道,先赶了人走再说。可冯闵拿着鸡坐在那和炫耀似的,就是不走。 这多会儿了,浅颜哪里憋的住,再不呼吸她人都要晕了。往里猛吸口气才稳住了身子。 这一吸不要紧,浓郁的鸡肉香味夹杂着荷叶的清香就往她鼻子里窜。 真香啊,太香了! 自己都多久没吃过肉了,就闻闻总是不打紧的吧。浅颜使劲闻了闻。 脚也不自主的就走了过去。 冯闵见她精致的鼻子不断嗅闻和小兔子般,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鸡。明明很想吃还忍着不说的样子,很是可爱。 便不再逗她,道: “反正我多买了,这只鸡想拿来行善。看你这样,要不就给你吧。” 楚浅颜饿一天了是很想吃啊,可经历了昨天的事,她还是不断提醒自己,要理智要理智。 不能为了点吃的就犯迷糊。总还要为了后几天的饭食打算吧? 可眼睛还是挪不开,这个虽说的是蒸的,但金光闪闪也太好看了。你说你一只已经成了桌上餐的鸡,还这样好看做什么。 不行,不能吃,我不饿。浅颜闭上眼转过身去。 “我可不是猫儿狗儿的。”她为自己找着理由。 冯闵暗自一笑,拿着吃食走到她身前,道: “对对对,你不是。你是楚三姑娘,最是招人喜欢,怎会是旁的什么。” 这是冯二在说话?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浅颜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出自冯闵的嘴,赶紧睁开眼确认一番。 漂亮的丹凤眼,薄唇微闭还是带着坏笑。是冯闵无疑。 “好了,想什么呢,快过进去吃吧。”冯闵道,语调很是温柔。 “哦。”楚浅颜还在发蒙,人也跟了进去。这真是冯二吗? 也不用绿荷动手,冯闵自己用筷子把鸡肉分好,他细细的把骨肉都剔出来,又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浅颜。 楚浅颜看着他并不熟悉的手法,很是惊讶,还有些小感动,手里拿着筷子都忘了夹。 冯二这样的大少爷很少做这样的事吧。 “我估计你什么都不会,再卡着喉咙,落下个什么病的。二爷我还得养你。” 冯闵说着,放了块鸡肉到嘴里。 楚浅颜再次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冲这句话,她收回自己的感动。 这个傻子,鸡骨头还能卡着吗?啊? 但她也不耐和冯二争辩,筷子都在手上了,不吃都对不起神仙。 吃着吃着,不知怎么她眼睛就有些泛酸。 以前爹爹在家的时候,她有时候闹脾气不愿吃东西,爹爹再忙也亲自去寻了京城定好的吃食给自己,这荷叶蒸鸡就是其中之一。 她多久没去回想自己在楚家的日子了,不常的时间,好像都快忘了往常的生活一样。 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都没时间去想,偶尔也些片段会浮现吧,但她都立马把自己拉进现实。 总是回忆以前,现在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可是今天,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她藏起来的小心翼翼包裹好的画面。 楚三爷的笑脸好像就在眼前,眼酸鼻子也酸。 她轻轻晃了晃头,又什么都没了。 这都提醒着,她不再是绕在爹爹膝边撒娇的小姑娘,她需要独自去面对很多事情。 这是长大吗?她不知道,但浅颜晓得眼泪都到眼眶边了,她还是努力收了回去。 冯闵看她双眼发红,问道: “你怎么了?” “没事。”浅颜又夹了肉放进嘴里,和着泪水一块往下咽。肚子饱了,就不想哭了呢。 她又找回刚刚的笑,道:“猫儿狗儿的没什么不好,总是想去哪儿都能去。想找爹娘也随时可以去找。” 绿荷洗好衣服回来,见楚浅颜这样也是伤怀。 自己在楚府或者三清观没什么区别,过得都差不多,在道观还能少些勾心斗角。 但三姑娘不一样,她以前有楚三爷宠爱,锦衣玉食,现在忽然从云端被打落,是问又有几个人受得了。 就冲浅颜在道观里生活这段时日连哭都不曾有过,还每天笑嘻嘻的,绿荷就很佩服。 “姑娘,你也别多想。”她上前拍着楚浅颜的背劝道。 “哪那么容易,外面野兽遍地,稍不注意就被吃了,还找爹娘呢,能活着就不错了。” 冯闵却是不走寻常路,也不劝人直愣愣的就把话说了出来。 “公子,你说得也严重了些。”绿荷有些不满他的直接。 “我说的有错么?”冯闵还是不在意的笑着。 “没错。”浅颜道,人也恢复了点神采。 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别人说出来直接拍你脸上又是不同。 自己知道只要不说出来还可以装作不懂,做鸵鸟。但冯闵直接讲了,她就必须得面对。 上次铺面的事情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走了。”冯闵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外。 这回楚浅颜也起来相送。 两人走到院门外,冯闵才又问道: “楚家铺子的事,不需要我帮你了?” 其实这么久浅颜没和他提,他就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想问问。 楚浅颜笑了笑道:“不用了,国师处理的很好。” “你就那么相信他?”冯闵眉头拧了起来。 “这件事你和他做好了都是给银子,信谁都一样。”浅颜又恢复了和冯二斗嘴时的样子。 “我不是······” 冯闵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浅颜打断“快回去吧,你府里那么多姨娘还盼着你呢。” 这话以前常有人和冯闵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男人嘛,有几房姨娘算什么。 可现在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半晌才把复杂的表情收起来道了句:“好。” 然后利落的转身就走了,我可是冯闵冯二爷,何须和个小丫头片子多说什么。 一夜无梦。 浅颜早早的就起床,不等小道士来叫门,自己就换了衣服去国师的院子。 本来她都想好了,今天要好好表现。经文写好,打坐的时候说什么也再不贪睡。 但空荡荡的屋子让她很诧异,真昱今天不在么?浅颜探着头四处打量。 “国师天亮才忙完回来,这会儿在里间睡觉,你再别弄出什么响动来。” 竹心连忙提醒她,生怕她吵着真昱。 “知道啦,谢过小道长提醒。”楚浅颜轻笑施礼。 如此知理,弄得竹心都不好意思起来,撇过脸不瞧她,道:“知······知道就好。” 说完就跑了出去。 在睡觉啊,楚浅颜瞧着外面的天儿。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这能睡得着嘛? 带着好奇她瞧瞧走进了里面。 真昱枕着一手侧卧在床上,俊美的脸上带着疲惫。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有些颤颤巍巍。 青丝散落在身上,就算杂乱无章都仿佛因为真昱而变得很好看。 床前的角案上,点燃的檀香升起层层叠叠的烟雾,让真昱的脸显得很模糊。 楚浅颜走到床边才看清楚。 果然是睡着了呢,自己离这么近人都没反应。 她细细的看着真昱,这人好像有种魔力,总是吸引着自己靠近。 见到他时浅颜总用一种情绪在心头绕啊绕,虽然有些怕,但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是从那个打雷的下雨天他没把自己推开开始的么? 还是他答应帮自己的时候?还是他从楚家救自己出来那天? 楚浅颜思索着原因,却也理不出头绪。 现在睡着的真昱,没有醒时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仔细瞧瞧他和冯闵还是长得很像的,只是冯二身上是那种入世的热闹之感,好像没了谁他也能活出生活的滋味。 而真昱总是让浅颜觉得他很孤独,有话也不没人可说。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哎。”楚浅颜轻轻叹气,又看真昱双眼还是闭着,就自顾自的认起错来。 “国师,我错了,不该把你养在后院儿的鱼烤了吃。你就别生气了。还有昨天的墨也是我故意弄洒的,以后浅颜一定寻了上好的墨赔给你。你不要再生浅颜的气,一天一碗白米饭实在不够吃的,若是我饿急了,再去抓鱼吃,你又得生气不是?” 这个错,不知怎么认着认着就跑偏了。 浅颜还在絮絮叨叨,躺在那的真昱好像忍了很久般,嘴角慢慢往上扬起。 “把你自己赔给我可好?”真昱忽的开口,声音清明,哪有半点刚睡醒的样子。 “你没睡啊?你全听到了?” 楚浅颜抬起头震惊的看向真昱,他双眼已经睁开,也向这边看来。 浅颜好像每次直视他的眼睛都有种眩晕的感觉,何况现在这样近的瞧着。 待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全被真昱听了去,脸唰的就红了,哪还坐得住。 起身就要往外走,却感觉有人把自己往床边拉。 她来不及惊呼,人就已经到了真昱怀里。 他怀里有些凉,在这个气候已经热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舒服。 楚浅颜想着自己早晨走过来额头都有些细汗呢,这会儿有个冰凉凉的环绕,肯定舍不得起身。 嗯,定是自己贪凉,才不想起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好一会儿过后,浅颜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喊两声,以示矜持? 但抬头就看见真昱正带着笑打量自己,他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如画中仙人了,这一笑,浅颜觉得自己飘乎乎的,头嗡嗡响。 喊是喊不出声了。 “我给你的桃花酥为什么不吃?”真昱问道。 “啊?我······”你拿走了啊,是因为这个生气?不是因为鱼? 这话浅颜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真昱的手慢慢放到她脸上,指尖的凉意让楚浅颜一哆嗦。 你要做什么?不可以,不可以的。 谁知真昱的又游走到她发间。 “这个簪子,平日里也没见你戴过。” “啊?簪子啊”浅颜诧异的说道,是要问这个啊,还以为······ “这是上次下山的时候买的。”她今天本就打算收拾心绪,开始赞新的一天,当然就拿了新的收拾出来。 “自己买的?” “不是,俞子然出的银子。” 浅颜明显感觉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周围又冷了几分,早知道就随便编个由头了,完了完了,他不会把自己扔出去吧。 在她担心自己的安全时,就听见一声金属发出的脆声。 伸手摸摸,发间的簪子已经没了,往四处看看也瞧不见。浅颜在心里说: “这都是银子啊,真是浪费。” “往后缺什么,就和我说。”真昱把下巴放在她的额头上摩挲。 他昨天一晚没休息,已经长出了些胡渣,弄得楚浅颜心里痒痒的,只喃喃的回道: “哦。” 真昱稍稍松开抱着浅颜的手让她能看清楚自己,问道: “把你自己赔给我可好?” 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浅颜本想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没想到又转了回来,看来真昱记忆力不错嘛。 这张脸实在很好看,自己很少有机会这么近看他。楚浅颜想机会少,得把握呀。 嘴唇的形状和冯闵的差不多,比他厚点儿。 “嗯?”真昱见她不说话,便追问道。 浅颜此时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上前,飞快的在他嘴上琢了一下。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下一刻楚浅颜就有点发蒙,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那是完全不在理智中作出的行为,唇边的丝丝凉意还在,可她的耳朵都烫得泛起红晕来。 从眼角看去,国师的脸还在咫尺,眼神中带着和平时淡然不同的震惊。 浅颜一时的大胆过了,这才知道害怕。 这可是真昱国师啊,宛若星辰的人,就是那种你点着脚尖仰着脖子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的人。 她连忙侧过脸去,心砰砰直跳。 “我······我不是故意的。” 讲完又懊恼,这是讲的什么话,不是故意的,难道还谁逼你不成? 可旁边的人,就一点反应也没了,也不说话。 更让楚浅颜羞得不行,起身就跑出房门。 外间空旷,她才觉着自己呼吸畅快些,还是赶快把经文抄了,希望国师看在勤奋的份儿上,能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提笔强迫自己写起来,前两行还好,后面的字简直不成样子,竖不直,点无力,捺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越不想想起来的事情,偏偏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一瞬间些许冰冰的感觉好像神像前圈圈环绕的烟雾,把浅颜紧紧包围起来。 做什么事情都施展不开。 她一会儿想到‘把你自己赔给我可好?”心跳就不断加快,一会儿又想着他不会生气吧,心跳又慢下来。 这忽快忽慢,倒弄得自己晕乎乎的。一早上也不知怎么过去的。 午间,竹心送饭食来。 看见往常到了吃饭的点儿就会立马跑过来的楚姑娘还在书桌前,觉得奇怪,喊了句: “喂,吃饭了。” 楚浅颜还是没动,头也没抬一下。这就奇了,楚家姑娘真的转性子了? 竹心有些为自己带着偏见看人自责,便走过去叫她。 人到书桌边,脸色马上就难看起来。这都写得了些什么啊,鬼画符似的。 “哼,果然本性难改。” 坐那发愣的人被一言惊动,才发觉有人来了。 看看自己写的字确实入不得眼,她瞧着竹心年纪不大,该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站在那却是背着手皱着眉端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也是不服气。 于是貌似不屑的看着他,胡乱扯了个道理,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随心而动,写出来的字就是潇洒飘逸。” 竹心一怔,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气呼呼的说: “凡尘俗子,不可教也。” 浅颜干脆坐到桌边上,抄起手笑看着他,俏皮的说道: “师傅年纪小,没到过红尘中去,若是去瞧着了那姹紫嫣红的大千世界,怕是不想回来罗。” 竹心正待反驳,真昱已经从里间出来,从他们身边飘然而过。 二人立马收了声,浅颜赶紧把自己画的符藏在了一叠纸下面,才走过去。 途中还转过头朝竹心做了个鬼脸。 气的小道士龇牙咧嘴直说可恶。 整个下午,真昱都待在外间看书,浅颜装模作样的抄经,时不时的就打量他。 要不说国师修为高呢,人就没受什么影响嘛,坐那的样子还是那么出尘绝世。 明明是两道剑眉,却偏偏像是水墨画般透出悠悠的淡然,完美线条勾勒出的嘴唇微闭着,一呼一吸中都有种卓然于世之感。 只想偷着看一看的楚浅颜,不知不觉竟看呆了。 “好看么?” 真昱把书和上,淡笑着看向她。 “好看。” 不知怎么这两字就从嘴里溜了出来,浅颜那个后悔啊,赶紧把眼睛转到其他地方。 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是说错话,以前自己也是很聪明的啊。 门柱前的竹心看着她的表情,心说: “哼,你也就和我说话有聪明劲儿。我们国师,几个字就能打败你。” 于是他又在对真昱国师已经无限的崇拜上,多添了几分。 “走吧,我送你回去。” 略带清冷的声音落在最后一个字时,真昱已经走出了门。 浅颜愣愣的,声音怎么也这样好听,沁人心脾。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竹心站在台阶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国师怎么会送这个姑娘回去呢?都在三清观也不是很远啊。 但他实在不舍得因为浅颜给敬爱的国师减分。 都怪楚家那个姑娘跳脱,国师一定是因为担心她把道观里的花花草草弄坏了,才要一起走,好监督她。 嗯,嗯,就是这样。 初夏气候渐渐升温,太阳虽已落下,山中的风也还带着暖意。 两人并排走着,真昱宽大的袖口不时滑过楚浅颜的手背,她觉着痒酥酥的,还挺舒服。 浅颜走在道观的小路上觉着有些热,不经想到楚家夏日用的冰盏,多凉快啊,要是能随声带着就好了,手心也不会冒汗,心也不会发慌。 这样走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些。 她的小院已慢慢露出全貌,浅颜就想,以前怎么没觉着这条路这样短。 怎么能让路变长些呢,重修路是不可能了,她现在也没那些银子。楚三姑娘的聪慧这个时候就显露出来了。 可以一步分成两走啊,这不就让短短一跳小路变成了两倍长? 她实施着计划,再抬头,真昱却已经和他拉开距离,都快到小院儿门边了。 国师完全不按她的想法来啊,一时就有些气馁,转而就变成了小小一股火气。 追上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人,有几分倔强的仰头看着他道: “其实你也不必送,这点路我还是认得。” 真昱停下往前的步伐,低头瞧着她,道: “哦?” 哦什么哦,浅颜在心里骂真昱,你这‘哦’什么意思嘛,下面我改怎么说?还国师呢,丁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还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回嘴,真昱果然就转身要走。 楚浅颜见人真要走,心里着急,伸手就抓住了他宽大的袖口。 真昱也就任她拉着,还是笑看着她不说话。 浅颜脸这会儿红的如同熟透的苹果,还是自己能从树上掉下来的那种。声小如蚊: “要不,进去坐坐?” “好。” 等了半晌也不见真昱往里去,浅颜疑惑的抬头看着他。真昱好脾气的笑着,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抓着的袖口。 浅颜连忙松开,越发羞的很。 真昱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走进了院子。浅颜惊讶得不行,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云端,看着真昱脸上的笑都觉得很不真实。 “姑娘,你回来啦。” 绿荷从屋内出来,手里的针线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情况?国师又送三姑娘回来了? —————— “国师,您喝茶。” 国师是送过姑娘回来,可也没在这儿坐过呀,绿荷赶紧找出最好的茶叶泡上端过去,她应对还算得当。 真昱打量着浅颜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地上一个圆团似的东西,瞧着有些眼熟。 楚浅颜也看到了那个东西,赶紧站过去想要挡好,有些心虚的扯着嘴笑了笑。 真昱一挑眉,他好像记起来这个有些眼熟的东西是什么了。 也不看浅颜,转头看向绿荷道: “那是?” 国师来了,绿荷肯定要好好表现,这样也能让自家姑娘过得好点不是?于是她很细心的向真昱解释起来。 “回国师,这是要给小九用的,姑娘昨日吩咐了,奴婢刚做好。上次姑娘做的那个,有些有些······” 绿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不能直说我家姑娘做的针脚太丑了吧。她选择了跳过,转而道: “主要是小九太挑了,所以奴婢就另做了一个。” 小九?真昱在脑中思索一阵,他记得楚浅颜只带了眼前这个丫头上来,并无其他人。 这样的事,绿荷也乐于解答。刚想开口就见站在墙边的三姑娘冲她挤眉弄眼,一个劲儿摆手。 不能说?道观里不能养猫?绿荷疑惑的闭上了嘴。 小九这会儿刚睡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着前爪,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 醒了就得活动活动。它灵活的从床上跳下来,又跳上窗边的案几。 咦?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花瓶? 橙黄的猫眼眯了眯,黑眼珠就露出一点儿。 你让开,本喵要过去。 不让? 你是在向本喵示威吗?赶快让开。小九举起了它肥胖的爪子。 还不让? 呵,让你知道本喵的厉害。 啪! 肥爪起,花瓶落。小九满意的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花瓶,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回知道本喵的厉害了吧。 楚浅颜心疼啊,她好不容易下回山买的白玉花瓶啊,今天才让绿荷摆出来的。 这只猫真是不教训不行了。 “楚小九!”她愤怒的喊道。 小九从案几上轻轻一跃跳到桌上,刚好在绿荷给真昱国师倒好的茶杯边落下。 它乖巧的坐下,非常无辜的瞪着圆圆的猫眼看着楚浅颜,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喵~” 是花瓶先动的手,你看不出来吗? 真昱先闭了会眼,然后轻轻叹了声,才看向浅颜。 楚浅颜讪讪的笑笑,我说是衣服先动的手,你信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笑得尴尬,身子也不断往后退,两手张开紧挨着墙。浅颜就想挡个严实。 明目张胆的掩耳盗铃啊。 绿荷看着她的行为很是不解,平日里三姑娘在房里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下必不会站着。 现在却是笔直的站在墙边,战战兢兢的模样,眼珠不停的乱转。 莫不是国师来了,给吓的? “姑娘,您也过来坐吧。”绿荷有些心疼的说。 “没事,我这样挺好的。” 浅颜扯着嘴笑了笑,又瞪了眼绿荷,她此刻脸上表情很丰富,也不知道是哪种。 真昱淡笑着,端起茶泯了泯,道: “过来吧。” 国师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站着不动。一步三回头的到了桌边坐下。绿荷又拿了茶杯,给她斟好茶水。 “你现在做事挺快的哈?”楚浅颜看着面前的茶,咬着牙说道。 你说你做好也就罢了,摆在那干嘛呢?展览啊。 绿荷听了夸张连忙谦虚道:“奴婢可不敢居功,都是这段时日姑娘□□得好。” 她得让自家三姑娘在国师面前涨脸不是? 楚浅颜听了这话,闭上眼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感叹: “绿荷啊,我们的默契呢?默契哪去了?” “拿过来,我看看。”真昱道,说话间没有什么情绪。 要看看?看我如何祸害你好心给我盖上的衣裳?这回是真生气了吧,楚浅颜啊楚浅颜你说你没事和件衣服叫什么劲。还被抓了个正着。 浅颜在心里各种斗争。 好吧,死就死了。反正他已经看见了,还能怎么样,又不能让做好的猫窝凭空消失。 “绿荷,去拿来吧。”浅颜认命的说道,眼也睁开了。 没成想,就看到坐在对面的真昱手中已经拿着一个圆饼一样的东西。 她转过头敲瞧了瞧,猫窝还在墙边。那国师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很是诧异的问绿荷道: “这是个什么?颜色灰扑扑的那么难看,你看那个走线,怎的布头都在外边?你现在女红可是越来越差了啊。” 绿荷连忙冲她摆手,还指了指国师。 意思是:别说了,国师在呢。 “怎么?我现在还不能说你了么?” 浅颜就想大家从猫窝的事情上转移注意力,现在得着这件事,肯定不能放过,大不了待会再哄哄绿荷,谁让自己现在落难了呢,都是自己人,就被那么在意了。 她打好主意,学着楚三爷对掌柜说话的样子,边摇头边道: “你说你,一个女子,女红这个样子怎么行?往后可要勤加练习。” “姑娘······”绿荷为难的望着浅颜,用手悄悄在袖子下面指了指那个国师手中的东西。 楚浅颜眉头往上挑着一皱,这个玩意儿······好像有些眼熟。 忽的想起来什么,小脸烧的通红。 这不就是自己给小九做的猫窝嘛!当时小九不愿意用,她就给扔到一边去了,放在哪自己都给忘了。 怎么又出现了,还被真昱拿着! 她眯眼瞧了瞧,没错,就是自己做的那个。心想: “当时也没觉着丑啊,现在和墙角那个对比起来,真真是不能看,我都没认出来是自己的手艺。” 楚浅颜做这个之时,本就是一时兴起。片刻的兴趣,过了也就忘。 这都多少时日前的事了,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楚浅颜此刻做在这,都想立马钻进被窝里,然后把脸遮起来,再不要见国师了,丢脸呢。 真昱却笑意渐浓,轻轻挥手,示意绿荷先下去。 绿荷同情的看了眼坐立不安的楚浅颜,三姑娘,我会为您向神仙祈祷的。 待屋里只有国师和浅颜时,真昱朝浅颜招招手。 楚浅颜慢吞吞的走过去,背着他坐好。她实在不想多看自己做的那个东西一眼。 都说以后再不做女红了,长这么大,就做了这一个东西,还被真昱瞧见露了怯,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倒霉。 想着,浅颜的手指都被自己捏得通红。 真昱看身前娇小的背影,笑着轻叹一声。再放好手中东西,才从后面把她环抱住。 动作很轻柔,生怕惊着浅颜般。 感觉到几丝凉意贴近,楚浅颜还是不可控的一抖。 知道是国师,更为紧张。也不敢回过头去看。 那双修长白玉似的手慢慢覆在浅颜纠缠的双手上。 先轻轻把已经发红的两只手分开,才从手背的指缝间放入自己手指,再稍稍用力抓住。 浅颜一时身子僵了,她都能感觉到真昱手指的纤长。 “以后再紧张,也不可为难自己的手。” 他说话间,呼吸窜进浅颜耳朵里。还是那样淡淡的声音,却让她心跳急速加快。 两只小手不自觉的就要和在一起,这是楚浅颜的习惯,一紧张就捏手指,楚三爷为这个纠正了她很多次,可收效甚微。 “听话。” 真昱说道,带着不可违背的霸道。 浅颜不由的点点头,她和自己多年来的习惯对抗着,最终放松了手,任凭他握着。 说实话,夏天有个这样冰冰的手握着降温,感觉还不错。 “这个送给我可好?” 灰扑扑的猫窝出现在她眼前。真昱好看的手在这东西上面,怎么看都别扭。 “不行~~”楚浅颜连忙抢了过来,立马和他拉开了距离。 要这个做什么?绝对不行,不能给。这个东西实在不好看,她自己瞧着都脸红。 真昱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淡笑着看着她。 不多会儿,楚三姑娘就乖乖的把自己做的女红送了过去。 有些委屈的说道: “送给你吧。” 接过东西后,他才站起身柔柔她的头发。 “乖。” 浅颜就很奇怪,自己何时这样听话了。 “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真昱很满意的拿着小九也瞧不上的猫窝往外走,只在到院门时,往右低头瞧了瞧。才又消失在夜色里。 楚浅颜看他好像看着了什么东西似的,便自己也跑过去看看。于是在院门右侧的地上,发现了一个很精致的食盒。 看着食盒她思索着,谁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第18章 第十八掌 回到屋里,楚浅颜把两层食盒的盖子都打来看。只见上面放着一只还未开打的荷叶鸡,下面是烤鱼。 这就不用猜了,必定是冯二无疑。 那他怎么没进来,也不在外喊叫?只单单放下了吃食?对于冯闵一反常态,楚浅颜颇有几分奇怪。 但冯闵此人行事一向让人难以捉摸,便也没想那么多。 她闻着食物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叫来了绿荷,分着吃。 其实现在不管她吃的是什么,皆是甘之如饴。 今晚发生的一切,犹如蜜饯般在她身体里化开。虽然现在手上还残留着那丝丝冰冷之感,心却被温暖包裹着。 仿佛在心的旁边放上了小软垫儿,随时想靠着,就能靠一靠。 楚三姑娘今日中午吃的不少,现在也不怎么饿,只吃了几口就再咽不下了。 但她想了想前几日看到的连粗食都吃不饱的村民,觉得把这么好的吃食倒了很有罪恶感。 于是抱着绝不浪费的宗旨,硬逼着绿荷给吃完了。 而且一直盯着这个丫头,绝不能剩丁点。顺便把自己读的诗词书文都记了起来,在这期间和绿荷讲了讲。 什么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为艰。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绿荷听了都觉得若是不把这些东西吃完,自己会很难过的。 真昱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伴着夜色清风没来由的觉得很轻快。 直到进院儿,看见冯闵搭着个脚坐在屋里的软塌上,脸上的笑才又消失了。 “怎么想着到这来。”说话间真昱已经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好。 明明屋里只有两个人,却坐得离很远,一如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 冯闵看真昱来了,也不起身,脸上的笑更是多添上了些不屑。 “这些天我天天晚上都来,大国师不知道?” 真昱当然知道,别说只是三清观的事,就是当今朝堂每日发生的事也鲜有他不知晓的。 不过就是不知道讲什么,便随意问了句,他少与人寒暄现在能问出这话已经是不容易。 这两兄弟相差五了岁,成长起来的环境也完全不同。 真昱是冯肃忠的长子,他刚出生时冯阁老还是个外放的官员,因此很有时间管教儿子。 孩子才刚说话利索些,就被冯肃忠提溜着教诗文,刚能走稳了,就请了先生启蒙。 母亲罗氏看不得自己孩子这么受苦,没少落泪。小真昱什么都不懂,看着娘这么难过,竟然就说: “既然娘伤心,那这个书不读也罢。”气的冯肃忠当场一顿好打。 罗氏又是抱着孩子哭,老冯直摇头,骂她慈母多败儿。 是以真昱刚七岁就分了院儿,自己单独住着。 别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在父母身前撒娇,他小小的一个人已经知道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 生完真昱后罗氏又怀过一胎,但倒了也没保住,后来才有了冯闵。 说什么她也不让这个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加上冯肃忠又已经回京任职,便就随她去了。 小时候冯闵也去找自己大哥玩,可是每次都说不上两句话。 有时候他故意惹些祸想让哥哥注意自己,但都没用。不管他怎么闹腾,小真昱不怪他也很少理他。 久而久之,本来是最近的血亲却疏远起来。 以至于两人都大了,相处起来都别扭。 有时候真昱想找这个弟弟说两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如此时。 冯闵在他房里随手翻着东西,真昱就打坐闭眼装死。 反正也不知道讲什么,不如不说还少些尴尬。 “你什么时候对所用之物要求这么低了,是做道士做久了?”冯闵忽的说道。 真昱这才睁开眼,就看见他手里拿着自己从楚浅颜那带回来的猫窝往脑后放。 “用着还算舒服。”他简单回了一下。 冯闵枕在那东西上,试了试又拿回手里。 “这有什么好的,干脆扔了我重买个新的给你。” 他可从来没送过什么给真昱。真昱略带诧异的看向他,顿了顿才道: “无需麻烦,这个就很好。” 冯闵没再说什么,只是拿着手里的丑东西打了几下便丢开。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冯闵才道: “太子这段时间动作不少,你们那位可能应对?” 没想到终日玩乐的弟弟会突然说到这个问题,真昱没往下接,睁着的眼迷了迷。 冯闵显然知道他的疑惑,挑着眉终是说道: “父亲让我和你说,时局不明,切勿轻举妄动。” 真昱松了口气,幸好冯闵没去结交那些人,否则亲弟弟站在对立面,他很难自处。 这确实像冯肃忠说的话。外边都以为他和家里决裂,现在又是非常时刻。的确只有让冯闵带话才最放心。 思索过后,真昱才道:“我心中有数,让父亲安心。” 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人便都不再没话找话。 夜色已深。 真昱叫来竹心,道: “给二公子收拾间屋子。” 吩咐完这句,他才进里屋准备安寝。刚睡下,却见冯闵竟然站在门口,一脸笑容。 “那间房床太硬,我跟你一起睡吧。” 就算由来冷静的真昱,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谪仙般的脸上写着吃惊。 他从没和谁同眠的习惯,刚想拒绝,冯闵已经开始拖鞋然后自顾自的睡在了床上。 真昱是想缓和两兄弟的关系,但这也太······。 他无奈的摇摇头,算了,就一晚上。忍忍就过去了。 开始冯二睡得还算老实,不一会儿,人就摆成了大字,嘴里还念叨。 “别怕,来,爷疼你。” 听的真昱脸直抽抽,这小子是专门来捣乱的吧。 经过整晚上各式各样的梦话打扰,加之前一晚更本没睡。早晨起来,真昱脸上都带出些疲惫。 冯二爷却很精神,还舔着脸问: “你经常睡不好么?” 楚浅颜一大早过来,见冯闵也在还冲她挤眉弄眼,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国师就在旁边,她也就问没什么。只老老实实坐着抄经。 真昱今天似乎很忙,写了好几封信让人送走。冯闵最是惬意,竟然脸上盖了本书躺在软塌上睡着了。 屋内有些小风,三人各有各的事做,也算是难得好时光。 临近中午之时,几声喊叫打破了平静。 “三姑娘,三姑娘诶” 朱氏!楚浅颜心里一惊,她来了肯定没好事。 声音刚到,院门外就喧哗起来,很不成样子。 “让她进来。”真昱皱了皱眉道。 若说首辅夫人他还可以说上几句话,那朱氏他是真的不愿意搭理。 “三姑娘,我现在就来带你回家,谁能当着咱们回自己家啊。” 朱氏喊着就跨进了院门,二姑娘楚溶月跟在她后面,满是歉意的看向楚浅颜。 浅颜很奇怪,上次国师到自己家的时候,二夫人明明就是很怕的样子,今天怎么就敢来三清观抢人。 她还未想明白,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抬头正好看见朱氏,脸上装出的心疼让人作呕。 “走,三姑娘我们回家,不在这受罪了。” “我在这为首辅夫人祈福,哪也不能去。”楚浅颜回道。 “首辅夫人说了,祈福论心不论地方。让你回家也行。” “我不回。” 浅颜努力想挣脱郭氏的钳制,没想到刚刚还被紧紧抓牢的手腕,现在竟然抽了出来,一时失重还差点摔倒。 行动自由了,她自然的寻找庇护,往真昱身后躲了躲。 “哟,我说呢。”朱氏若有所指的从楚浅颜的脸看到脚。 “三姑娘从前可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现在竟然愿意待在这个清苦的道观。” 说话时心安理得的模样,倒把自己推波阻拦让浅颜来这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二姑娘楚溶月看她越说越不像样子,偷偷扯她的袖子。 没想到朱氏一把甩开她,也不行礼还斜眼看着真昱道: “国师,我们家可是清白人家,从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今日我必须要把楚浅颜带走。” 她越说越离谱,楚溶月脸上都十分挂不住。 真昱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宽大的袖袍搭落下,看似无意的往后甩了甩,实则轻轻拍拍了浅颜,让她安心。 “她就在这,哪也不会去。”真昱说道,眼都没往朱氏那边瞧,好像这个人根本存在一样。 “哼,外面现在传的难听,我们楚家受不起。国师还是放人的好。” 朱氏说着这话,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反倒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谁这么没规矩,吵着我睡觉。拖下去打死!”冯闵拿开书,像刚醒似的揉这自己的肩。 莫名被呛,朱氏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揉完肩,冯闵又开始揉眼,瞧了郭氏好半天,又揉了揉眼,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问的很真诚,惹得浅颜一阵笑。朱氏更不知该怎么回了,她还从没遇到过谁说话这么口无遮拦的。 所以恶人就要恶人磨,郭氏从来不吃亏的人,遇上了冯闵这个魔星,也够受的。 冯闵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真昱打断。 “竹心,送客。” 小道士得了指令,立刻上来哄人。没想到,郭是异常配合,只是狠看了看楚浅颜便走了。 楚二姑娘这才跑到浅颜身边,张了张嘴好似有好多话想说。 但朱氏催的急,她终是什么也没讲只能先走。 吵了这些时候,终于安静下来。 楚浅颜又开始捏手,脸上全是歉意,她知道真昱喜静,要不是自己他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倒不至于真的影响到他,偶尔来这么一下就够恶心人的。 真是不知道郭氏今天来是什么目的。 按照以前她的性子,这样远的来了,就算带不走人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走的。而且她说那些话,可以说十分难听,就算为了楚溶月也不该说那些的。 “冯二,你常城里。外面都在传些什么?”浅颜问道。 冯闵伸出手按着自己的眉尾,想了一会儿道: “也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 这就是说,刚刚郭氏说外面传得难听全是是胡扯。 一直没说话的真昱,这时才了然一笑,走到外面台阶边看着远处延绵的山丘,道: “很快就会有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朱氏闹这一场,来去如风。 楚浅颜都有点发蒙,整个早晨都在想原因。  往深了不清楚,浅显的还是明白。 想着以后是不是得远着点国师,才好让别人无话可说。 转头望向坐那正在看什么的真昱,他虽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可一个微微的皱眉或者滑过书页的指尖都那么好看。 风姿绰绰常人比之相去甚远。 这样的人浅颜又怎么忍心让他为了自己背上不好的名声。 原先她还笑话二姑娘,为了看个道士不惜翻山越岭。 如今轮到自己,光是想想要离他远些心里就十分难过。 不由的眼眶发红,还好没人注意到,她偷偷用衣角把快要落下的眼泪抹了去。 午间用饭的时候楚浅颜蔫蔫儿的,也没用几筷子,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冯二饭倒吃了不少,看她这样,便道: “小胖子,今天晚上可没有加餐。你若不多吃些就只能饿着啦。” 浅颜没有心思和他斗嘴,但‘小胖子’这三个字着实激起了她的斗志。若是私下里叫叫也就罢了。 现在真昱就在身边呢,冯二怎么也不分个时间场合就乱喊。 本来她还想着国师这样的人,哪会把这种话往心里去,说不准根本没听见。 谁知就见真昱嘴角向上的幅度不断扩大,明显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楚浅颜顿时就觉得脸热,又顾忌国师在,不能现场发作。便恶狠狠的盯着冯闵。意思很明显就是“我待会再和你算账”。 可冯家二爷不知道是脸皮比较厚还是眼神差,反而吃的更欢了。 都过了好一会儿,浅颜想着大家都已经把这话忘了吧,脸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 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国师却突然道: “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这话要是从冯闵嘴里说出来,就无甚特别。可说这话的是真昱啊,他很少和人玩笑又过了这些时候才说。 好似是真的经过一番慎重思量才得出的结论,就不由多了趣味。 冯二爷很配合的大笑起来,连旁边的竹心都没忍住也扯着嘴笑。 楚浅颜的小脸又烧起来,把这比帐全记在了冯二身上,并且立时就要结算。 “冯二公子笑多了也不怕漏风。” “没事没事。”冯闵还在笑,好像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一样。还抽空摆手道:“我身体好得很。” 这笑声让浅颜更脸红了,有那么好笑吗?她怎么没觉得,这个冯二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国师丢脸吧。 便没好气的说“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我咽下去再说不就行了,你怎么这样笨?”冯闵对字面意思理解得很准确,回答的很流利。 “······” 楚浅颜心说,还是不要和这人争口舌,要不真能把自己气死。 经过这番笑闹,她还真觉得有点儿饿了,郁郁之感也去了不少。便把自己那份东西吃了个干净。 到了浅颜该回院儿的傍晚时候,真昱说要送,她连忙道: “国师最近肯定很忙吧,就不用送我了。”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很踹踹,想着国师那么有主见的人肯定不会听自己的吧。 真昱半晌没说话,末了才一挑眉道: “是挺忙的,难得你体贴,那你就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浅颜走得一步三回头,真昱站在门边目送她,眼里全是欣慰。 弄得楚三姑娘有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勇敢的往前走。路上她还觉得自己实在是深明大义,都把自己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正在浅颜想着法儿夸奖自己之时,冯闵一脸坏笑的跟了上来。 “怎么样,没玩儿好吧。” 浅颜斜了他一眼,侧了身子绕过他就往前走,根本不去理他。 冯闵不依不饶的在后面跟着。前脚后脚的走着,浅颜实在烦得很,这才停下来道: “中午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现在又来干嘛。” 其实她现在对自己说的那句‘就不用送我了’也很后悔,但是像她这样知理实趣儿的女子怎么会为了这个不高兴呢。 她现在之所以不开心都是因为冯闵,嗯!一定是的。 “你赶快走吧,我现在就想自己待着。” “哟,你是不是因为胖所以占地方得很,担心这路窄我们两人走不了?没事的,本公子身形好的很,你放心就好。” 说着他还故意用肩膀挤了挤浅颜。 “············” 楚浅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冯闵匪夷所思的理解能力,他好像总是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冯闵又调笑道: “我竟不知小胖子如今这么有自知之明。” “冯二。”浅颜道。 “诶。” “我真的生气了,你讨打是不是?”说着楚浅颜捏着小拳头作势要打人。 冯闵反应快,躲开了第一下又站在远处挑衅般的把手里的折扇放在肩上。 看着他那样谁都忍不了,浅颜立时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打闹着便到了小院。 楚浅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脯起伏的厉害。冯闵却跟没事人一样,想来是因为平时练武的缘故。 “累了晚上就好好睡一觉。” 呼吸了好几趟,浅颜才点点头以示知道了,确实够累的,她现在估计沾床就能睡着。 也就不再和冯闵多说什么,只想赶紧走回屋。 快到院儿门了,又听后面的人到: “冯昱那么大个人,凡事自己从来有数。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浅颜往前的脚顿了顿,被发现了?自己藏得这么不好吗? 明明昨晚才算互相知了情意,今天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怎么会不在意。 总想着不能让自己影响真昱,想到要离他远远的,难过是真。 冯闵这句听似埋怨实则关心的话,像一股暖流躺进她心里。 她知道这是冯二式的关心,算他够朋友,就不计较他的胡言乱语了。 便转过身感激的看向他。 这种时候,最怕谁讲这样的话。她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想掉金豆子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笑着。 “怎么?都感动得快哭了?过来,爷抱抱。” 冯闵又带着上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笑,把扇子放回腰间,张开双臂。那样子就等着谁投怀送抱了。 刚觉得这人靠谱点儿,他就能一句话把自己打回原型。 是感动也没了,哭更不想了。浅颜瞧着他没正行的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没动,思索着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呢。 冯闵的手僵了僵,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爷不嫌你胖。” 好了,现在感谢的话也不用讲了,楚浅颜瞪他一眼,便回了屋。心想,这人你还就是不能给他好脸。 看着她的背影,冯二收回手,喃喃的说了句: “这回不让抱,你可就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快落山的太阳还剩几丝余晖,这会儿洒在他身上。 让这个从来玩世不恭的冯二公子看上去平添了些伤感。 也就这一刻,下一刻冯闵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心说: “冯闵啊冯闵京城多少姑娘等着你,你在这费这么多时间作甚?到时候这个小胖子来求你,你都不带理她的。” 于是冯二公子飞快的往山下去了。 楚浅颜这一夜睡得很香,可能真是累了,一直到晌午才醒。 吃了午食,原本不想往真昱那去,可有小道士来说,楚家二姑娘拜访,现正在国师那等着。 楚溶月来了?那怎么不让她到自己这儿来呢?偏偏在他那等着。浅颜无法,只好过去。 到了地方才知道,二姑娘楚溶月已经在这等她很久了。 李酉思今天也在,正和真昱在讨论着什么,看那个样子好像也不用避讳着旁人。 二姑娘坐在软塌上小几的一侧,撑着手百无聊奈的样子。 “二姐姐,你怎么来了?二夫人知道吗?”浅颜走到她旁边坐下。 听她不向往常一样喊自己娘二婶婶,而是叫二夫人。楚溶月便知道三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也是,若是有人这么对自己,可能已经直接点名道姓了。楚浅颜能这样已经是留了脸面。 但溶月一向心气高,以前又和浅颜有点小矛盾,道歉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我偷偷出来的,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等会就得走。” 浅颜知道自己这个二姐姐平日最是心高气傲,嘴上不饶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不容易。 毕竟是朱氏做的事,不是楚溶月。想来她今日能来就表明是不同意朱氏的做法。 想通这个关节,楚浅颜心里舒服很多,给溶月倒了茶,笑着道: “我在这挺好的,二姐姐不用很担心。” 楚溶月却看着茶杯里往水下落的茶叶发愣,好一会儿才道: “家里的事我一个姑娘也没办法。”说到这抬起头看着浅颜言辞恳切道:“可我们总是姐妹,我总不想你怨怼我。” 浅颜也双手环着茶杯,道: “我知道的,二姐姐不用多想。” 楚溶月叹声道: “以往你在府里,我还总是和你争,现在你不在却觉得冷清,还怪想你。” 楚浅颜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 “原先都是小时候的时候事,我知道二姐姐人好。” 这句话她没作假,她的确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楚三爷就常常说,心里有什么不高兴嘴上就能说出来的人,往往没什么城府。最怕的是那种心口不一,面甜心狠的。 “你出府到三清观才多久,就说原来是小时候的事?你现在就成小老太太了?”楚溶月打趣道。 溶月本来就打算上山来看看楚浅颜,不管她怎么想,怎样说难听的话,自己把该说的说了走就是。 现在浅颜能在郭氏做了那么多错事的情况下还是好言好语,认自己这个姐姐,她也有几分动容。 别人若是蹬鼻子上脸,楚溶月从不怕立马还回去就是。但若人给她一分好脸,楚溶月就会加倍对这人好。 浅颜却只是微微笑着,道: “想想以前在府里的日子,我真觉得这段时间比在楚府十几年学到的都多。” 两姐妹一时无话,楚溶月知道三姑娘如今这样都是自己娘造成的,可那毕竟是亲娘,她又不能过多的说什么。 浅颜表情有些伤感,人在成长后往以前回望,总会有些感触。 “瞧你现在这样,还真像个老太太。” 最终还是楚容易先开口,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嘴就闭不了多久。说完还耸着鼻子眯着眼学老像。 惹得楚浅颜笑个不停,看她开心了些,溶月又从身后拿了布袋放到小案几上摊开。 “这些是我存下的首饰,好多都是以前三叔给的。你现在先拿去应应急。” 浅颜看着这一布袋东西,心里暖洋洋的。二姐姐以前可是最宝贝她这些首饰的,当然有时候是为了和自己比较。 可现在她却能都拿出来,没事的时候打打闹闹,出了事也能互相照应,这就是姐妹吧。 “我在三清观也用不上什么银子,二姐姐快拿回去。”浅颜推脱道,她有这份心自己就很感动了,哪能真收下来。 楚溶月收了笑装作虎着脸,“你可是看不上这些东西?” “怎么会,我哪有。”浅颜无奈的笑着道。 “那就收下。”楚溶月急得直把首饰往前边推,都快掉地上了。 “好吧。”楚浅颜只能暂时答应,就当先帮二姐姐保存着吧。 两姐妹聊着以前的事,笑得开心,担心影响到真昱和李酉思,她们也不敢太大声。 楚溶月都快走了,又看见有几个人进来。前头的她不认识,只觉得气派不小。 楚浅颜却认得,那是户部尚书的千金柳月华。 她刚到三清观不久就见过,这都好久没来过了,今儿这是来做什么? 人都走进来后,楚家两姐妹有些错愕,大姑娘楚婉婷怎么跟在后面?大房什么时候和户部尚书家扯上了关系。 第20章 第二十章 柳月华笑脸盈盈,水天蓝的裙子在阳光下显得同白色不差。 浅颜上次见她穿的虽说不是堆金砌玉的华贵,但身上的刺绣和发间的配饰都不少。 今日衣服却只有裙摆处几朵梅花,头发上插一支白玉的簪子,就另无其他的首饰。 此时看去只觉素雅非常。 “这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国师尝尝可还能入口?”柳月华走到真昱旁边,拿出一个略显朴素的盒子。 一双杏眼只看着国师,好像屋里出了他就再无其他人。 粉面含羞的微微底下,才把盒子打开。 乘着这个机会,她挑衅的盯看浅颜,面目和抬起头时完全不同。 离得稍远些,楚浅颜根本没往尚书府大小姐那瞧。 注意力全在点心盒上,她也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觉得有淡淡的香气飘来。 “瞧什么呢?”楚婉婷笑着点点浅颜的额头。 楚浅颜这才不好意思的收回拉长的脖子,喊了声“大姐姐。” “嗯。”婉婷点点头,问道:“你在道观可有什么不习惯,若有可以派人来和我说。” 大房若真的想管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问,还是碰巧的情况,要是此时自己不在这儿呢?浅颜想着,嘴上还是得体的回道: “一切都挺好的,谢大姐姐关心。”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婉婷道,又看向楚溶月刮了她鼻子一下,“你这个猴子今日怎么来了。” 楚溶月偏偏头没说话,那表情完全是不满别人把她当小孩看待。 “你不说是吧?回去我就和二婶婶说,在这遇着了你。”楚婉婷故作生气的说道。 这话算是点着溶月的命脉了,她拉住婉婷的胳膊撒娇道: “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楚婉婷这才笑着转身道:“好啦,逗你呢。” 她们两说的话,浅颜都没听进去,一心只想着柳月华带来的是什么啊,好吃么? 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瞟。 真昱这会已是没再和李酉思说话,面上又冷了几分。 “国师你不尝尝么?”柳月华眼光闪烁带着期待问。 “我不喜欢吃这些,拿走吧。”真昱皱眉,言语中透着不耐。 拒绝的直接,丝毫不给人留余地。柳月华仿佛被惊着了,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李酉思佯装摸摸鼻子转过身,全似没瞧见般。反正真昱有的是办法。 上回他就知道了这个女子的厉害,现在可不想再管。 这就发现楚浅颜好奇的探着头往点心盒里瞧。还是自己的小酒友有意思。 “我说真昱,要不就留着吧。” 李酉思知道浅颜馋了又不敢讲,便帮她说了。还调侃的小声对真昱道: “总不能真让一个如花女子在这哭吧?于你声誉有碍。” 真昱看他的眼神都快让人冻出病来。李酉思偷笑的咳了一声,看向浅颜道: “有人想吃。” 国师脸竟然经不起这样的打趣,脸上微微闪着红光。拂袖不再理他。 柳溶月期期艾艾的要把点心和收起来,便听见真昱道: “留下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立马笑开了,就开始喋喋不休的介绍这些点心是怎么做的。 这边楚溶月总算发现了自己三妹妹的不对劲,碰碰她道: “想吃么?” 被人这么问,浅颜哪会承认,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有,就是看看,我哪就那么贪吃了。” 楚溶月不相信的看着她,“想吃就去拿嘛,你什么时候这样胆小?” 说完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去,面无表情的说道:“谢谢。” 然后拿着点心盒就往回走,楚婉婷想阻止都来不及。 走到软塌前,溶月边分点心边骄傲的说道: “给,你看拿过来不是很简单嘛。我这个二姐厉害吧。” 弄得楚浅颜哭笑不得。 “大姐姐你也来点?” 楚婉婷哪会接着,脸黑得不行,有些慌的说道: “你呀,就会闯祸。”说完赶紧去给尚书千金陪不是。 说是拿来给妹妹拿来的,结果浅颜就吃了一块,其他全进了楚溶月肚子。 眼见衣服都被圆鼓鼓的肚子撑起来了,楚浅颜忍不住劝道: “我们也不用全吃光吧,尝尝就好了。” 二姑娘斜眼看着她,道: “不全吃了,真留给国师吃?” 浅颜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二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确实不想真昱吃,尝尝也是想知道这点心到底做得有多好。 不过尔尔嘛,没有府里的桃花酥好。 嘴边带着点心沫楚溶月也没管,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才拿出绢子来擦擦。 “昨天我来这儿,你以为你们的小动作我没看见?” 浅颜马上就想起郭氏来时,国师在宽袖的遮挡下用手拍拍她的腰以示安抚。 害羞之余又有些小小的伤感。 自己会让国师声誉受损,还不会做点心。 那边柳月华很快收拾好情绪,已经在帮着研磨。 本来要写字的真昱,顿时失去了兴致。李酉思笑嘻嘻的展开一卷纸,正是那天楚浅颜看到的灵霄金霜纸。 柳月华眼前一亮,纸上的字如同空中飞起的仙鹤,一笔一划都极为讲究。 再配上极为珍贵的金霜纸,远远看着竟不似人间物。 她没记错的话,再过十几日就是皇帝祭天的日子,这篇青词的目的显而易见。 李酉思写的青词在整个周朝首屈一指,又有状元之才,但奇怪的是皇上对他竟然从不重用。 想必这回他是想借这个契机谋个官职,说不得就成了,毕竟当今圣上对修仙沉迷得很。 柳月华正想夸奖几句,楚溶月却跑了过来。 手撑着在桌边,探着身子道: “我还从没见过写得这么好的字呢。” 她说话从不文绉绉的,却是十足的从心底称赞。倒比故意拽词的人多出几分真诚。 赞赏的话第一个开口能显示出欣赏,在后边跟着说就有溜须拍马之感。 柳月华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楚溶月更是讨厌,刚才就是她把自己精心制作的点心全吃了,现在又来捣乱。 楚家的几个姑娘果然都十分找人厌烦,连带着对楚婉婷也不喜起来。 当然她以往对大姑娘就不是很瞧得上,若不是念在楚家大房时常殷勤,她如何会与一个商家之女交际。 李酉思铺好纸后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山构思接下来该如何下笔。他本来是要和真昱对这篇自己极其在意的文章讨论后再做结尾。 也没想到今日真昱这儿会有这么多人。思绪纷杂,手中的比久久落不下去。 楚溶月见他还未开始写,便仔细观摩起来,一时看入了神,不自觉的将手小心翼翼的附在纸上。 这么薄的纸,遇墨竟然不晕开,实在神奇。 她正醉心于这金霜纸,忽的就觉谁狠提了自己腿窝一下,专心的疼瞬间就传来。 人因疼痛就要往下倒,手自然要使力抓住能保持平衡的桌子。 谁知下降得速度太快,桌角都没碰上。 这一摔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全都跑了过来。 “二姐姐,你没事吧?”楚浅颜连忙过去扶她。 “我人没事。”溶月顺着浅颜的力量站起来。 “就是······就是······”话未出口,泪水却在眼眶打转。 楚溶月颤颤巍巍把手伸了出来。浅颜看的心中一惊。 完了! 二姐姐手里抓着那张灵霄金霜纸,纸已经被揉的起皱,上面仙风道骨的字也显得狰狞起来。 平常的宣纸给毁成这样都没法复原,何况是精贵的金霜纸。 李酉思如何宝贝这张东西的,她看在眼里。现在毁了,可如何是好! “溶月,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还是这么马虎。”楚婉婷出口训斥道。 溶月刚才拿点心的霸道样子,再加上自家姐姐的这句话,二姑娘的罪状算是定了下来。 所有人先前都闻声而至,李酉思却是这会儿都站在窗边。 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真昱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想安慰几句 “酉思······” 刚说两字,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张纸寄托的东西太多太重。 李酉思高中状元却一直得不到重用,不是因为没才能,恰恰相反就是由于太有才华。 今上最看重的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李酉思被看中是最能写出对神仙敬意之人。 从此不让状元问朝事,一心只做道中人。 而现在毁坏的这篇青词,从选纸,墨上都是极尽完美。 各人商议,必要让皇帝觉得李酉思再写不出比这还好的来了,又念在他多年侍奉,能给个一官半职,哪怕是个外放也可以。 如此真昱几人再从中周旋,好让酉思再一步步走回京城。 十年寒窗,其中艰辛谁人知。一朝高中,却根本没能为国为民出半分力,尚未施展自己的抱负,就被按在道观多年。 心酸无奈又能说出几分? 眼看有一丝机会,既能走出三清观,又可真正的踏入仕途,却也被毁了。 真昱想劝,现在也不知改讲些什么。 楚溶月看到李酉思的模样吓坏了,明明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潇洒模样,这会儿脸上血色都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抓着浅颜的手不放,嘴里一直念叨。 “二姐姐,你先别哭。再写一篇就好,再写一篇就好。”浅颜劝道。 “哼。”柳月华不屑的冷哼。 “你当这是寻常之物么?千金易求一纸难寻,灵霄金霜纸哪那么容易得到。就算运气好,被你们找着了,你们楚家一个商户之族,做纸的人怎会愿意自降身份将金霜纸给你。再说时间可是不等人。我没猜错的话,李状元,这篇文章是用于祭天吧。” 沉默等同于回答。 柳月华又道:“现在离皇上祭天之日可只有半月不到的时间。”她语调温柔眼神中却是讥讽。 楚溶月倔强的看着她,明知是这人使坏,但纸总是自己扯下来的,有什么理由也讲不出来。 饶是再逞强眼泪也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楚家能有今日是楚兴盛一手经营起来,可以说是楚三爷半生心血。 浅颜不知内情本不预和柳月华起争执,但她说话间扯上楚府,还全是贬低之意。 这让楚浅颜有了怒火。 若她还是那个待在府里什么也不知道的懵懂姑娘,也许就忍了。 但现在的她会勇于去面对各种事情,伤及楚府脸面的事,当然要回击。 “二姐姐,你先起来。”楚浅颜握着溶月的手带上力气,硬把她扶了起身。 又拿出绢子一边帮她擦脸上的泪珠,一边道: “我们楚家一直是诚信经营,赋税从不短缺拖欠。遇上灾年还会带头捐款捐粮,那卖纸的人只要不是头晕眼花,就没有道理不卖给我们。” 这话看着是对二姑娘说的,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骂柳月华。 “真的吗?”楚溶月期待的问道,眼里流出的泪少了些。 “当然是真的。”浅颜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真是不自量力。”柳月华怒瞪着姐妹俩道。她已经有些不理智。 一个商户女有什么资格讽刺自己,何况这人还是楚浅颜这个小妖精。 “凌霄金霜纸从来只给知礼向善的官宦人家,他给了你们楚家,以后谁还会觉得金霜纸可贵。” 浅颜不由嗤笑,道:“只给知礼向善的人家是没错,那柳姐姐可有这纸?” 说完,还带着很是单纯的眼神望着柳月华。 她心里很清楚柳家必然是没有的,否则柳月华早就作大度的样子拿了出来。 你没有是吧,那你就不是知礼向善的人! 被堵得难受的柳月华,反而清醒了些。直接找到重点讥讽道: “你有在这饶舌的功夫,还不如赶快去找做纸的人,牙尖嘴利又有什么用。” 她是吃准了这十几日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楚溶月听着又着急起来,握着浅颜的手都紧了紧。 “不用找了。” 浅颜想拍拍她的手以示安心,谁知楚二姑娘由于着急用得劲儿巨大,根本没给她这个展现云淡风轻的机会。 瞪得铜铃般的眼睛还盯着她,好像浅颜要弃她于不顾一样。 想学习一下真昱风采的楚浅颜心里尴尬,也只得作罢赶紧说道:“凌霄金霜纸我们楚家就有存放一张。二姐姐去找来便是。” “真的?”楚溶月果然放开了手,就差跳起来了。 浅颜点点头,溶月就不顾什么的蹦高呼道,太好了。 这个时候大姑娘楚婉婷才走过来道:“三妹妹既然知道家中有,为何不早说?” 那意思是在怪浅颜有心隐瞒。 必然是讨不到好,柳月华简单向真昱告辞就先气急败坏的走了。以前她任何事都不回摆在脸上,是从不会这样的。 也不管今日之事明明是因自己想害人而起。只把浅颜恨狠了。 大姑娘看着两个妹妹无奈道:“你们俩啊······” 之后就去追已经走了柳月华。 李酉思却还是坐在那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知道了金霜纸就在楚府也并不值得高兴。 这让原本还在庆幸的楚溶月也没那么开心了,她走到李酉思身前,小心的赔礼。 “刚刚的事,抱······抱歉。” 虽然知道是柳月华使坏,但溶月也是真心觉得自己有过错。若不是自己贪看那幅字,也不会把事情弄得这样麻烦。 “我并没有责怪你。”李酉思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拿起腰间的酒壶喝了起来。 几口酒下去,方才显出些原先的风采,和刚刚坐在那发愣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行,这件事我确实有错,除了那个灵······什么金什么的纸。你说吧,还需要什么赔偿。” 楚溶月从心里喜欢那字,现在毁了她也很难过。 但李酉思现在沉醉于饮酒,也没回话,该是真没有怪她。 整个屋的气氛都很低落,楚浅颜就想着打趣一句,拉着二姑娘道: “我看啊,你把自己赔给他才行了呢~~~” 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好似在哪听过,思索着就感觉有谁看着自己,寻看过去—— 陪李酉思饮酒的真昱正望向她,眼中都是笑意。 楚浅颜的脸,噌的红了个透,这句话不就是那天真昱对自己说的吗? 她转头避开真昱,却发现楚溶月也小脸通红满是羞涩。 两个楚家姑娘对了对眼神,几乎同时快步走了出去。 送走了二姑娘,浅颜就想着去看看李酉思。 往真昱院儿里瞧了瞧,人都不在。她又往上次借酒那个李酉思住的地方去。 果然两个人都在,而且显然都已经喝得不少了。 二人一个身着月白的道袍斜躺在溪边的软塌上,一个穿着苍蓝宽袖衣袍盘坐着。 真昱俊美如仙人出尘,酉思潇洒不俗。 如此看去,任何词句都不足以显其风姿一二。 “那劳什子金霜纸有何不同,我看也不必再要。这种谄媚的日子我······我李某再多过一天就要······要疯了。” 李酉思边说边往自己嘴里倒酒。 “酉思慎言。”真昱虽然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 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因为这二人的境遇何其相像。 可他至少有个世代为官的家族,现如今不过是在蛰伏而已,有时都会疑惑自己寒窗苦读到底为了什么。 李酉思呢,平寒的出身使得人举步维艰。性子羁傲又让他不屑于求人。只想凭自己才学一展宏图。 却始终郁郁不得志。 真昱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日在这一方小道观中,不如去看看大好河山。” 李酉思把喝得只剩半壶的酒啪一声放在案几上,酒壶几乎要裂开。 “酉思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真昱皱眉,有些吃惊的说道。这是要出京城,远离朝堂的意思啊。“你苦读诗书,如今就快得偿所愿,快把这心思收起来。” “其实我已想了许多时候。”李酉思苦笑。“无论怎么样,都难保重蹈覆辙。” 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真昱也清楚,这话不假。只要李酉思身在朝堂,皇帝就有可能会想让他再做回现在的事。 “还是再等等?”他明白李酉思的苦涩,还是忍不住说道。 “不了,今日之事是天意吧。”李酉思这会儿反而笑得明朗了许多。“或许我真就不适合这条路。” 一句话多少心酸无奈。 真昱的朋友很少,李酉思是他的至交知己。 因为是至交所想劝,因为是知己却不用再多说什么。 两人都沉默下来,忽的李酉思站起身来,朗声笑起来,道: “大周山河雄壮,我若真能踏遍领略其风貌,也不枉在世为人。冯昱啊冯昱,我比你有福啊。” 风吹得他宽大的袖口刺啦作响,外袍也灌风鼓起,青丝飞扬。 浅颜站在门边看着,真就觉得这人好像与红尘俗世没了关系一般。 “好,好,好。”真昱仰面倒入酒水,“酉思才华横溢,又可亲眼目睹壮丽河山,必会写出传世佳作。千百年后世人或许不知道我冯昱是谁,但必定记得你李酉思其人。” 说完两人又相视大笑。 可不知怎么浅颜就是有些伤感,李酉思真的要走吗?自己还没和他再好好喝一场呢。 想着她就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壶酒,大喝了一口。 真昱和李酉思相谈正欢,刚也没注意到她,这才看见。 浅颜今日穿的银珠色襦裙很是艳丽,和她俏丽的脸相得映彰,明明眼看就是个妖娆美貌的女子,此刻喝酒的样子却生出一股豪气。 “酉思要走吗?”浅颜问道,话音似要落泪眉眼似泣,叫人顿生怜惜之意。 李酉思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放眼望着前面的竹林。 “那我再与你喝一回。”浅颜举手去碰李酉思手中的酒壶,她心知真昱都劝不动的人自己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好。”李酉思伸出手臂,手中的酒壶和浅颜的相碰,发出一声脆响。 他也喜欢这个小酒友性格洒脱不扭捏。喝酒嘛,和性情相投之人,千杯少。与厌烦者同饮,一滴也多。 楚浅颜咽下嘴里的酒水,她现在好像比以前能喝点儿了。这都两大口下去,人却很清醒。 她是很不舍的,这可是她离开楚府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要不过两日,我们找个地方游玩一番,就算为你送行。”浅颜提议道。 “也好。”李酉思答应得很爽快,他瞧了瞧还斜躺着的真昱,话锋一转,“那这会儿我可要进屋去睡了,哎呀,头昏的很。” 说着,踉踉跄跄就走进了屋,还喃喃自夸道:“我李酉思别的无甚可讲,就一点,真够朋友啊”。 浅颜看他的样子,就想喝了酒的人思维变化就是快,前一刻还要豪饮,这会儿如何就醉了? “还不过来?”真昱故意停顿让浅颜转身来看着他。 楚浅颜刚刚一直沉浸在李酉思要离开的难过情绪里,就没在意真昱在旁。 现时回想起刚刚的豪迈,不由脸热。 见真昱斜塘在软塌上,手肘放在枕上一腿弯曲。虽然带着几分醉,却偏偏就是没有俗世的浊意。 她本来和自己说要离她远些,此刻却就是拔不动腿,就想多看几眼。 “你现在果真不听话。”真昱好像无可奈何般瑶瑶头,抿嘴笑道。 他笑得俊美无双,浅颜心都漏跳了一拍,想着:“这人讨厌,明知道我要远着他。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看着他带着笑意的嘴角,那天早上自己碰上他唇的冰凉之感出现在脑中,如何也赶不走。 实在有些窘迫,她好想赶快离开。 脚刚踏出,真昱却稍起身伸手放在她腰上,把人往自己怀里揽过。 浅颜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就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她愣愣的瞧着真昱。 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现在因酒微微发红,却别有一番美感。脸上的笑意和平时也不相同。 “楚三姑娘,现在可是海量。”真昱缓缓的说出这句话,“那便再多喝些?” 虽是疑问却不需要对方回答。 他稍微抿了一口酒在嘴里,拥紧怀里的人才吻上浅颜的嘴唇,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又把酒渡给她。 浅颜被动的接受着已经带着温度的酒水,烈酒辛辣,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烧着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