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只想咸鱼(穿书)》 第1章 强吻 齐文遥死了。 他没有放开鼠标,砰地砸上了朝夕相伴的办公桌,以一个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归了西。如果不是声音太大,同事们恐怕以为他是加班累了休息片刻,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人会突然死去。 所以,齐文遥醒来发现自己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一种来到天堂的错觉。 床边有个小姑娘,穿了一身古装跟拍戏似的。举止也是古怪,跪在那儿扯了嗓子哭得特别伤心。他们的视线对上的时机不大好,小姑娘正要用手帕擦擦脸,一对视就愣住了,让眼泪尴尬地滞在肉鼓鼓的脸颊上。 齐文遥试图开口,“你……” 小姑娘没让她说下去,噌地蹦起来,“主子醒了!” 手舞足蹈的疯劲挺吓人。齐文遥下意识想挡一挡,抬起手发现掌心攥了块玉。 这块玉是个关键玩意儿,瞧一眼,便有大量信息涌到他的脑子里。 齐文遥瞬间明白,自己穿越成了一本耽美小说里的同名炮灰角色。 临死之际,他紧握不放的是拿来工作的鼠标,炮灰也攥了个东西——男主角符奕辰赏赐的玉佩,上面刻了一个“潇”,是从别人的名里摘出来的字眼。 这个别人,就是符奕辰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秦洛潇。 原来的齐文遥因为长相与符奕辰的白月光相似,做了替身夜夜伺候,凭着一张相似的脸独得宠爱,渐渐拎不清,因为符奕辰归家三天也不来看自己,玩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不幸的是,原身玩脱了,一不小心假戏真做命丧黄泉。 原身死了,齐文遥穿越过来,正赶上丫鬟杏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丧。 他醒来,杏雨不用哭了,开始谢天谢地的感恩,把各路大神谢了一通之后看到他皱眉头,画风突变再次扑到了床边。 “主子!王爷就要来了!”杏雨捏着手帕,哽咽不成句还要安慰他,“你不要做傻事。”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哭得惨兮兮的,看得叫人于心不忍。 齐文遥也不忍心,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句,“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杏雨抬眼看他,泪光盈盈,“主子……” “王爷也不会来的。”齐文遥说了下半句。 杏雨傻眼,流着一行鼻涕呆呆看他。 齐文遥看到她不哭了,满意微笑,一次把扎心的大实话全说了,“王爷去找真爱了。” 他们说的王爷,就是书中男主角景王符奕辰。符奕辰前期是个爹不知娘不爱的苦命孩子,明明是皇子却流落民间。中期转运,拜了江湖侠客为师,学了一身本事,后期从军杀敌立了大功,上朝堂与皇帝相认并被封为景王。 符奕辰一下子成了人上人,却与心爱的师弟、也就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渐行渐远。 白月光不告而别,一直没有消息。符奕辰派人去寻,没能找到白月光反而遇见了长相相似的原身。没有正品,高仿也是可以凑合用用的,符奕辰一边不客气地收了齐文遥,一边思念真爱故作深情。 即使齐文遥不作死上吊,也不会长长久久地得宠下去。就在今天,符奕辰打听到了白月光的消息,抛下一切去追寻,把睡了大半年的替代品忘得干干净净。 穿越过来的齐文遥不仅仅接收了原身的记忆,还能了解情节走向。他太明白原身盼着的那位王爷在做什么了,想着事情总要发生,不考虑这么多直接给杏雨说了接下来的事。 杏雨显然不了解状况,“王爷爱着的是主子啊。” 齐文遥听得嘴角一抽。 原身糊涂,把手下的丫鬟也给带歪了。 “随你怎么说。”他懒得辩解,“拿镜子过来。” 齐文遥得了一大堆陌生的记忆,能够接受,毕竟什么样的人生都比加班猝死、直接结束没得活要好多了。他好奇跟自己同名的炮灰角色长相如何,要找个镜子看看。 杏雨听话拿来了镜子。 镜子小是小了点,清晰度也比不上现代,但依稀能够看到这个炮灰有着一个健康的身体。皮肤细腻,眼神发亮,满脸是年华正好的青春朝气,发际线不但不危险,而且漂漂亮亮的美人尖。 原身的年纪不大,有点婴儿肥的鹅蛋脸缓和了五官的妩媚劲儿,添了清纯的味道,乍一看是惊艳的媚态,细细看又是另一番灵动可爱。 “不错,”齐文遥不关心美貌,只关心令人骄傲的发量和良好的气色,“发量喜人啊!” 杏雨疑惑,“主子的脖子都勒红了,怎么会不错?” 原身是被吊死的,留下了勒痕,一条红色突兀地盘在细白的脖颈上看着挺骇人。 齐文遥摸了一下,不疼,也就没有当回事,“没事,过几天就散了。” “不行!”杏雨却很激动,将一把小细嗓叫破了音。 齐文遥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当社畜,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有这么一个人美声甜的小丫头关心,心里挺暖。他再开口,没有戏弄杏雨的念头了,和颜悦色地说: “真的没事,我一点也不……” “疼”字没说出口,杏雨便泪汪汪来了一句,“王爷会不高兴的!” “……”原来并不是关心他疼不疼。 齐文遥顿时无言,转念一想又接受了这个设定:也是,一个被养着玩的替代品疼不疼不重要。活着的意义,不过是让权力在手的男主角符奕辰高兴罢了。 初来乍到,他需要时间适应也不愿意起争执,摆摆手让杏雨安排了。 杏雨麻溜儿去请大夫。 大夫过来了,不问一句为什么寻短见,看看身体无碍便对一道浅浅的、没几天就能消掉的勒痕特别上心,拿出药膏千叮万嘱:“半个时辰一次,或许能赶在王爷回来前消掉。” 杏雨郑重其事地接过,“谢谢大夫。”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大事呢。 齐文遥看着想笑,抚一抚脖子上的痕迹问,“消不掉会怎么样?” 光是想想,杏雨就变了脸色。 “王爷看到会不高兴的。”杏雨一副天塌下来的颓丧模样,说得委屈,“上一回,主子跳到池子里闹着玩,磕碰了一下。王爷可心疼了,把奴婢骂了一顿……” 这段记忆,在原身的脑袋里是有的。 齐文遥记起那一场闹剧,更想笑了,“不是磕伤的问题,是泪痣遇水掉了。” 白月光眼角有一颗泪痣,颜色浅淡微透着红。齐文遥作为替身当然也要点一颗,花了大功夫调出差不多的颜色,时刻补妆,害怕晕了掉了让符弈辰不满意。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防水的技术,原身脑子一抽跳进水池里玩玩,泪痣化掉,现了原形。 符弈辰一看哪还有什么怜惜之情,拂袖而去,留了原身哭地死去活来。 原身知道真正的缘由,但觉得说出来太没面子了。他要维持独得恩宠的人设,在下人面前非要装蒜说是“我磕伤了,王爷又生气又心疼才走”,居然把杏雨给骗过去了。 齐文遥不讲究这些,说出实话,一下子让杏雨的眼睛瞪圆了。 “不会的,王爷心疼主子。”杏雨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执着地抹药。 药膏在脖子上化开,滋润清爽,香气也不是那么讨厌。 齐文遥没什么损失,也就无所谓了,“抹就抹吧。我睡会儿。” 睡觉对于穿越前的齐文遥来说是一种奢侈,对于穿越后的齐文遥倒是仅剩的选择。他忽而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又突然接受那么多奇怪的记忆,有些疲惫,想着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说不定符奕辰已经出发找白月光去了。他独自在王府里头没人管着,有的是时间谋出路。 “主子,半个时辰后要抹药哦。”杏雨记着大夫的话。 齐文遥才不想为这起床,“你直接涂,轻点就行。” “好。”杏雨答应着。 杏雨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记得半个时辰的间隔,也懂得怎么放轻动作不扰醒他。每次上药,轻柔到让人无法觉察,只有药膏的淡淡清香环绕。 齐文遥不曾被吵醒,睡得舒舒服服。 后来的一次,抹药的触碰却忽然变重了,没有章法胡乱揉捏甚至一点点往下延。 “唔?”齐文遥睡得正香,不耐烦地挥开那只打扰自己的手,“不涂了。” 那只手又伸了过来,直接抓了他扳过来。 力道不轻,齐文遥被迫翻身,感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他一睁眼,看到了一张在原身心里挥之不去的脸。 剑眉墨眸,眼神是深不见底的难测,眸子里倒映着无措的他。长相俊俏却是不好惹的倨傲气质,唯一生得温和的唇角此刻正抿着不悦的弧度。 “符弈辰?” 他叫了全名,符弈辰不满意,轻抚他脸颊边的泪痣又有了温柔劝说的耐性,“潇儿,叫我奕辰。” 齐文遥回过神了,明白这一声“潇儿”叫的是自己,改口,“奕辰,你怎么来了?” “你做戏寻死,不就是要我陪你?” 说罢,符弈辰扣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第2章 惦记 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床上并强吻,搁谁谁慌。 齐文遥慌了一瞬,思绪万千。 现在是什么时辰?白月光的大师兄没到王府吗?符弈辰为什么没去问心上人的行踪,跑来这儿跟他玩强吻?书里压根没这段,突然加上来还往十八禁的方向走,不大对。 他都自身难保了,也没功夫想什么剧情走向,迅速想了个招儿。 狠狠咬下去。 时机把握得不好,他咬着了自己,一口血腥味。 “……”符弈辰没被咬着却也退开了,抹掉嘴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迹,“又玩什么把戏?” 齐文遥下意识答,“没有。” 说完,他清楚地见到符弈辰眯了眯眼,也感觉到原身的某个记忆涌了上来。 原身的把戏可多了。作为一个替身,在外形上努力贴近白月光,声音和装扮也学了个透,有时候觉得千依百顺不符合白月光清傲的性子,会设计小戏码跟玩符弈辰玩角色扮演。 跳水池那一次,就是试图重现符弈辰和白月光山泉嬉戏的回忆。如果不是泪痣掉了太出戏,肯定能讨到符弈辰的欢心。 齐文遥穿到了一个戏精的身体里,这么说确实没有说服力。 “我的意思是……”齐文遥换个理由,“我受伤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想让符弈辰看明白点不要对伤员下手。 “我帮你上药。”符弈辰与白月光相识于落魄时,从来不称“本王”,齐文遥也沾了光能听到平等的自称,只是没有被真心对待的福气罢了。 符弈辰拿出装着药膏的小盒,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齐文遥明白,这货想涂药膏的地方并不是脖子。 “你今天没有客人要见吗?”齐文遥提示,“我感觉一会儿能有好消息。” 符弈辰耐心用尽了,直接扑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齐文遥知道说话是没用了,一伸手,把放在旁边的食盒打翻了。三层豪华配置的食盒啪嗒滑开,里头装着的点心纷纷往外跑,撒在红艳艳的褥子上。 这是他让杏雨备好的小点心。他没吃饭光睡觉,怕半夜饿了就交代放点吃的在手边。杏雨无法理解他在床上放吃食,说“王爷会不高兴的”,他自以为看透了一切,保证“王爷绝对不会来”。 然而,不该来的符弈辰来了,还想用强的。 齐文遥记得这货的洁癖,果断下手,把吃食撒了一床。 符奕辰听到声响,看了一眼便迅速起身。 床褥有这么一堆细碎黏糊的糕点屑,齐文遥无所谓,符奕辰可是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下令道,“来人。” 服侍的下人们一直在外头候着,听到声音赶来了。他们也明白符弈辰的讲究,见到那床碎屑就变了脸色,一拨去整理床榻,一拨跪在符奕辰面前清理衣服。 杏雨同样没闲着。她看到齐文遥衣衫不整坐在乱糟糟的床上,慌里慌张加快步子来扶。 齐文遥被晾在旁边许久,本已接受了只能做背景板的地位,忽而被这么一个眼睛里只有他、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扶着,感到一丝温暖,郑重道,“杏雨,谢谢你。” 杏雨却把他往地上摁,“跪下求饶啊。” “……” 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齐文遥明白身边的人都是围着王爷转了,嘴一撇。 “快啊,王爷要发火了。”杏雨自顾自地催他。 “是吗?”齐文遥打量那一个压根不往这边看的人影,“他根本没看我。” 他自认说得小声,却把符弈辰的目光引过来了。 符弈辰依旧是嫌弃他的表情,板着一张脸,目光定定锁在他的身上。 齐文遥不避开,面无表情地回望。 以原身的记忆来看,表现得跟白月光完全不一样反而会惹怒符奕辰。与其卑微求饶,倒不如学学白月光的傲娇,倔强昂脸不认错。 他们四目一对,周围没人敢说话,又是一片死静。 “王爷息怒。”杏雨快要急哭了,扑通替他跪了。 其他下人也跪倒在地。 符弈辰确实气着了,不想看他再次拂袖而去。 “行了,没事了。”齐文遥坐回去,还有心情给自己倒杯茶。 “主子!”杏雨着急,“王爷气得话也不说了,怎么办?” 齐文遥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他等会儿会高兴起来的。” 等白月光的消息一来,符奕辰哪里会记得不愉快,连他这个人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杏雨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自顾自想着最坏的结果,“王爷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不来最好。”齐文遥顺嘴打听了一句,“杏雨,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天亮之前,他总能知道消息吧?啧,作者要是写得详细一点,我就可以告诉符奕辰,脱离苦海了,” 原著只写符奕辰和报信的大师兄见面,大师兄说“成全你们”,符奕辰说句多谢。下一段,“一年后”三个字概括所有艰辛,再下一段,符奕辰找到了白月光。 齐文遥没有法子加快进度,干脆回去睡自己的觉。 到了天亮,他睡饱起来就跟杏雨打听了一句,“符奕辰出远门了吗?” 杏雨疑惑,“上朝算是出远门吗?” “他没去找人?” “找谁啊?” 齐文遥不答,皱皱眉看向那一枚刻着“潇”字的玉佩。 “剧情居然变了。” * 剧情变了,齐文遥无力改变,但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比如,符奕辰晚去几天,他就能多几天想想出路。 齐文遥避免了死亡结局,但也无法在王府里待下去。符奕辰得到了白月光,自会嫌他碍眼,打发走的方式也不会温柔善良,他得识相点自行滚蛋,免得被清理出府。 在王府里活下去不难,护好这一张跟白月光相像的脸即可。出了王府,外头的世界便复杂许多,要做不少准备。 第一个准备,就是看看原身有没有钱财。 他把房间翻了一遍,找出了钱箱。钱箱看起来满满当当,却没法给他安全感:他对现在的世界一无所知,对钱财没有概念,不知道这些钱意味着什么。 齐文遥暂且没法出去看,在原身的记忆里搜来搜去。 原身同样不知道。年纪小的时候被母亲带到了风月之地,学些阿谀奉承的事,大了些也不能出去,关在屋子里等老鸨找到合适的买家。买家符奕辰来了,原身自然而然转到了另一个叫做王府的牢笼,又没了接触寻常百姓的机会。 既如此,他只剩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问一问周围的人,至少知道普通人怎么解决吃穿住行。 周围人多,但不能随便乱问。齐文遥怕惹来麻烦,挑了一个杏雨来谈。别的不说,那时的杏雨不知道他会苏醒,不为做戏哭得真心实意,足够让他信任了。 齐文遥找了机会,屏退四下只留杏雨一个,“杏雨,你是哪里人?” 杏雨一抬下巴,挺着小身板骄傲地说了句,“杏雨是景王府的人!” “……”齐文遥倒也习惯了这个小姑娘的作风,换个问法,“你的家乡在哪里?” 杏雨瞪大了眼睛,“主子不是不让提家乡吗?” 齐文遥没有细想原身为什么避忌家乡的事,“哦,我变主意了,你说。” 杏雨懵一懵,忽而红了眼眶,“主子要把杏雨送回去吗?不要啊,杏雨以后会好好服侍主子的……” 齐文遥想解释,一开口又被杏雨各种哭喊打断。几次三番的,他都没能把一句话说全,想想杏雨的小嗓子也哭不了那么久,耐心等着。 杏雨哭了一会儿,看看外头将落的夕阳总算停住了,“王爷要回来了。” 齐文遥瞬间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我现在装病来得及吗?” 他想的是装病不需见符奕辰,以为杏雨又会哭哭啼啼一番。未曾想,杏雨比他还来劲,说了个“行”字,麻溜儿跑去拿了一套单薄清透,遮不了什么的衣服,“主子,杏雨帮你换上吧。” “干什么?”齐文遥挡住,回忆一下原身的做法明白了。 原身也装过病,穿一身半遮半掩特别勾人的薄衫,青丝披肩斜倚床头。等符奕辰来了,拋去一个委屈可怜的眼神,起身要又作势要倒,一接近就弱不禁风地扑到怀里撒娇。 齐文遥推开杏雨递上的衣服,“我说的是没法让人靠近的病!” “啊?”杏雨迷糊了,“主子不想王爷来吗?” “不想。” “主子!”杏雨又要哭了。 齐文遥一听哭声就脑仁疼,“行了,我不装病。” 杏雨哭多了真是收放自如,吸吸鼻子,“这就对了。” “我觉得他不会来,”齐文遥微笑,“不用费劲了。” 杏雨哇地哭出了声。 齐文遥估摸着这丫头多哭几次就会哑,懒洋洋往后一靠当戏看。 杏雨哭了也白哭,因为这不是齐文遥有没有斗志的问题。符奕辰是回来了,但不往齐文遥的房间走,一头栽进书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 杏雨不哭了,开始给齐文遥出谋划策,“主子,不如求一求成颉?” 成颉是王府里面一个说得上话的管家。王府里面有很多个管家,成颉专门负责跟齐文遥有关的事。除了吃穿用度,还有适当的时候跑去跟符奕辰那儿动动嘴皮子。大多说的是齐文遥多么思念王爷,偶尔的情况,收下赏银配合齐文遥演戏。 上次的自尽戏,就是成颉跑去给符奕辰报信。不过,成颉走得慢,被挡在宫门外的时候听到消息说齐文遥没事了,察觉不妙:人没事,专门来找上朝的符奕辰不是丢人现眼吗?唯恐不乱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成颉折返,等符奕辰回来才说了齐文遥想不开的事。符奕辰来了又走了,却是因为齐文遥作死不是成颉的锅。杏雨按着老规矩给了成颉银子,被齐文遥看见了。 有原身的记忆在,齐文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制止杏雨做该做的事。可是,成颉飘了,加上那晚被意兴阑珊的符奕辰骂得狗血淋头,冒火,不仅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嘲讽还要涨价。 只是嘲讽,齐文遥无所谓,贪婪要钱,齐文遥就不高兴了。 他正拿着一把符弈辰赏下来的宝剑,留了剑鞘当棍子用,一下打上了成颉。 成颉吃痛,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齐文遥微笑,“去告状吧!” 成颉再气也没有糊涂,懂得闹到符奕辰那里赢不了而且会如了齐文遥的意,骂骂咧咧走了。 齐文遥出了口气,挺爽,杏雨那个哭包又开始凄凄惨惨。齐文遥头一次发火说“别吵”,杏雨才消停,化身求神保佑的小迷信。 三天过去,杏雨发现求不动神灵,弱弱开口:要不要去求一下成颉? “求他?”齐文遥嫌弃,“我没打死他就不错了。” “可是……” 齐文遥不想听,“我叫你拿的小刀呢?” “这里。”杏雨拿出去,“主子要做什么?” 齐文遥不搭理,拿了昨天翻出来的宝剑开始干活——柄部有宝石,撬下来好像能卖不少钱。 “主子!这是王爷赏的!”杏雨慌了,“王爷知道会生气的!” “真看重的话,会压箱底这么久吗?符奕辰早忘了自己送过这个东西了。” 杏雨想阻止,看齐文遥亮了刀子又停下来,只能靠哭输出。 齐文遥没功夫搭理她。这把剑做工太好,他折腾半天才把小刀的刀尖弄进去一点点,用劲用得脸红脖子粗都没撼动半分。 他在每颗宝石试几次,失败,无奈地放下。 杏雨倒是开心了,“主子想通就好!王爷不会忘记的,王爷最爱的就是主子……” 齐文遥喘匀气,打断杏雨的话。 “搞不动,直接卖就行。” “……” 杏雨愣了一愣,再次哇地哭出声。 * 王府的另一边。 符奕辰走在通往书房的路上,想着自己的事情。没多久,他的思绪被跪拜的声音打扰了,转眼一看,见到那个时常替齐文遥报信的成颉。 符奕辰算算日子也有三天没见了,不意外,“何事?” 成颉挂起谄媚的笑脸,张口是一堆马屁,“有王爷庇佑,府中自是事事如意……” 符奕辰直接问,“潇儿出事了?” 他管齐文遥叫潇儿,王府里的人都懂。 成颉听到他提起齐文遥的时候现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略加思忖,来了一通没什么用的屁话:“启禀王爷,老奴按着吩咐好好侍奉着,绝不会出岔子。” 符奕辰皱了皱眉,并不满意这番答话。 三天了,齐文遥见不着他,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第3章 线索 齐文遥盯着那一把撬不动宝石的剑研究了半天,觉得还是不行。 “这么长,不好带走。”他得出结论,“取下宝石比较好。” 杏雨顶了一张哭得发肿的脸问,“主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把剑?” “哪里毁了?这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对于一把剑来说是累赘。” 杏雨怀疑,“是吗?” “握起来都硌手,用起来更是麻烦。你看看。”齐文遥走到房间里比较宽敞的地方,拔剑出鞘,做了一个亮兵器的动作。 杏雨吓得要晕倒了,“主子当心!” “没事的,我以前学过。”齐文遥才来不久,回忆穿越前的事情却有一种上辈子的奇妙感觉,颇为感慨,“爷爷说可以锻炼身体,我觉得好玩就学了。结果呢,练得这么好的身体被加班拖垮,死得可快。” “主子,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杏雨露出了迷糊的表情。 齐文遥不气,笑着说,“你还没习惯吗?” 刚开始,他跟杏雨说这些是因为无聊。作为符奕辰拿来泄欲的替代品,他不能出去,活动范围至多到王府门口。在王府里打转也没什么意思,走多了还容易遇到符奕辰。他也就不费劲,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乐子了。 杏雨亦步亦趋跟在身边,他闲着也是闲着,拉她一块聊天。聊着聊着,他不小心说出了跟现代有关的词句,杏雨懵懵懂懂答不上来,但不会多问更不会往外说。 齐文遥也就不避忌,想说什么说什么,把杏雨当树洞来解闷。 可是,他忘了杏雨有一个围着王爷转的脑回路。 “唉。”杏雨叹气,“主子,你别这样,王爷会来看你的。” 齐文遥一头雾水,“我提他了吗?” 杏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他听说,王爷昨天问了成颉,怕主子出了什么事呢。” 齐文遥敛笑,“你给了他多少钱?” 杏雨摇摇头不说话。 齐文遥才不信那个贪财的老管家会好心给消息,“说实话。” “不多。”杏雨也怕他凶,弱弱地竖起一根指头,“一根簪子……” “啧。”齐文遥有一种自家妹妹被欺负的愤怒感,“我帮你要回来。” 杏雨想劝他,看到手上的剑又退了一步。 这不是杏雨第一次被吓着了,脸色一次比一次白。齐文遥怕再多几次把人给吓疯了,解释一句,“别怕,这把剑没开刃,钝得很。” “主子还是放下吧。万一伤着,杏雨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怎么会伤到。”齐文遥还转了一会儿,轻松自如。 杏雨快要吓晕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这么重的剑……折了手怎么办?” “不重,吃饱饭就拿得动了。”齐文遥想起来都纳闷,嘀咕着,“他原来怎么想的?吃这么少,风一吹就晃。脸上的肉等年纪大了就没了,减不下去的。” 原身长相与身高都跟白月光差不多,最不相似的地方就是带点婴儿肥的脸颊了。白月光年纪比原身大,没有婴儿肥这种烦恼,脸小,身无二两肉,原身也跟着追求身姿柔弱,风吹就倒,见着符弈辰便没了骨头往怀里靠,撩起兴致夜夜春丨宵不睡觉。 所以,原身不爱吃饭没什么力气,希望跟白月光再像那么一点点,得到符奕辰更多的宠爱。 齐文遥一点也不在乎符奕辰,觉得营养不良走个路都没劲。 到时候出了王府怎么活下去? 加上宝石撬不下来的事,齐文遥拿定了改变的主意。符奕辰不在,他吃嘛嘛香,锻炼身体也倍儿有劲,“杏雨,你退下吧。我练一练剑。” “不行!”杏雨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蹦起来拦着,“主子已经晒黑了!” 齐文遥翻个白眼,“我以前天天待在屋子里,比你还白。” “就该这样。他们说潇公子肤若白雪……” 原身专门找了画像,打听符弈辰爱惨了的那位白月光的言行特征来模仿。久而久之,杏雨也记住了,凡事比照着天神一般的“潇公子”来做,不敢出点岔子。 “他是他,我是我。”齐文遥直接拿剑吓唬,“再不走打你哦。” 杏雨一下子躲开了,看到他已经练上了只能自己难过,“呜……王爷不喜欢的。” 齐文遥习惯了一个小姑娘在旁边嘤嘤嘤,全当背景音自己练自己的。 突然,哭声停下了。 “哟,哭累了?”齐文遥回过头。 他的视线就这么跟符弈辰撞了个正着。 符弈辰凝视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像是有漩涡,随时要把他拽进去按头淹死。 也就是有杀气。 齐文遥低头看看,发现原因了——他手里的那把剑直指符弈辰呢。 “抱歉。”齐文遥领会过这把剑的结实程度了,没多想就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扔。 他没用多少劲,却给了某颗宝石致命一击。宝石本来就已经松了,被这么一摔,便被持续颤动的剑身抖下来,骨碌骨碌滚过石桌,啪嗒掉地。 符奕辰表情更难看了。 杏雨吓得要晕倒了,其他下人也大气不敢出。 齐文遥没有慌,因为慌了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何必一惊一乍折腾自己的身体呢。 “对不起,我捡起来。”他道歉,主动过去捡。 他捡了地上那颗宝石,想放回剑的旁边。 符奕辰忽而出手,一把将他揽到怀里,“还闹?” 齐文遥不明白了:他闹什么了? “玩过上吊,又来演挥剑自刎?”符奕辰冷笑,牢牢攥紧了他的手,“我不喜欢这样的把戏。” 齐文遥被抱得严严实实,听出后一句的隐隐怒气便看了过去。 符奕辰的眼里,确实有着担心与关切。 只是看的不是他,是他点上去的那颗泪痣,是透过相似的面容想象出来的白月光。 “好。我以后不会了。”齐文遥无比清楚自个儿就是一个替身,也知道现在的符奕辰开不了玩笑,服软装乖。 符奕辰放开了他。 齐文遥想了一想,趁着符奕辰转向别处的时候远离了些。 被抱一下不会少块肉,他无所谓,但是练了一会儿剑好像有点发汗。他不是邋遢的类型,原身天天抹上花露香膏保养着,有点体香,或许出了汗并不难闻。 只是或许。 原身几乎不运动,少有的出汗时候就是和符奕辰一块儿了。那种时候,两个人密不可分哪知道是谁的味道。齐文遥摸不准符奕辰的洁癖程度,小心为上,主动离远免得符奕辰不高兴。 符奕辰却还是发现了,逼近一步。 齐文遥放弃反抗。 他以为最坏的不过是又搂一块,未曾想,符奕辰玩了个激烈的招儿。 打横抱起,直直走向房间,扔到床上。 “唔。”被褥再软,这么一摔还是有点难受。齐文遥闷哼一声,望向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符奕辰,开始思考自己吐口水会不会把他气走。 符奕辰压根没打算动他,走向柜子,翻出一件衣服砸到脸上。 “换上。” 齐文遥一摸就知道是哪套。 比照白月光画像做的那件满满是江湖气的装束呗。 他一听这个命令,就觉得符奕辰是个变态。开始换衣服,更觉得符奕辰变态得登峰造极。符奕辰不走,就这么站着看他换,眼神直勾勾的,盯得人浑身不自在。 齐文遥有一种错觉——符奕辰不许用手,用眼神就能办了他。 不舒服归不舒服,比直接被压倒来得好。他只别扭了一会儿,就当做符奕辰不存在该怎么换就怎么换,庆幸平日里不适应杏雨服侍,学会了如何穿衣。 “好了。”齐文遥穿好,问了符奕辰一句,“然后呢?” 反抗不了就配合,配合好了就能快点结束。 符奕辰却说:“跟上。” 说完,符奕辰转身走了,齐文遥料不到这个走向愣了一愣,便开开心心准备跟上。跟上之前,他还注意到散落在衣服堆里的那颗宝石,拿起来揣好。 辛辛苦苦取下来的宝石,当然要收好,免得以后要卖的时候找不着。 符奕辰开始往外走。下人们主动跟上,到了某个院落却停下了亦步亦趋的步子,低头候着,好像前面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似的。 符奕辰继续走自己的,齐文遥犹豫了一会儿,没停下也没发问。 他们到了一个古怪的屋子前。 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屋子的窗口被黑布和木条封着。门上有锁,是符奕辰拿出了钥匙却没有打开,递到了他的手里,“开门进去。” 齐文遥纳了闷了,“做什么?” “潇儿,师叔在里面。你去问出翟一尘的下落。” 齐文遥一下子明白怎么回事了。 翟一尘就是知道白月光消息的大师兄。符奕辰大概是抓到了知道翟一尘下落的人,问不出来,想出了一个利用他的险招:扮成白月光秦洛潇,跑到里面编故事套话。 他骗过去的话,屋子里的人会给出翟一尘的消息,也就能够找到白月光了。 齐文遥明白是明白,没忘了问一句,“他不说怎么办?” “再说。”符奕辰皱眉,把他往前一推。 齐文遥只能照办,走过去打开门锁。 门扉许久没动过似的,缓缓打开,发出悠长刺耳的声音,照进去的光线里弥漫着粉尘。迎面而来是一股夹杂血腥味、草药味和铁锈味的复杂味道,十分冲鼻。 齐文遥走得极慢,借着门扇照进去的光线辨认出了前方的人影。 那个人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铁链。铁链跟人的手臂一样粗,由脑袋大的大锁锁紧。此时,大锁躺在一滩微微发黑的半干血迹中,是滴答声发出的源头。 齐文遥走近一些,看清了那个被砸开瓢的脑袋。 这是死人吗? 齐文遥想要探个究竟,伸出手想要看一下是否有鼻息。 他的手伸到半途被拦下了。 符奕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一搂,把他圈在怀里柔声安慰,“潇儿,别怕。” 齐文遥悠悠叹口气。 他不是潇儿,但他挺怕的。 大师兄翟一尘没出现,知道内情的人又死了……符奕辰怎么去找白月光? 第4章 报仇 六天前,符奕辰从太子那里收到了一份大礼。 太子的人手寻见了他的师叔,活捉,五花大绑送过来,并附赠了一堆逼供的刑具。 “他知道翟一尘在哪里。”太子说,“这是证据。” 符奕辰接下了太子递来的那一封信件,拆开细读。 信里,翟一尘没有提及自己和潇儿去了哪里,只说已经安顿下来一切都好。还说潇儿十分挂念师叔,等景王的追兵少一些便来看望。 翟一尘称他为景王,好似替师父做主不认他。 符奕辰谢过太子,下令把师叔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严刑逼供,打到他开口为止。” 说完,他故作不忍,把事情全部交给了手下。 符弈辰哪有什么不忍心。 别说师叔了,他对嘴上时时念着的“潇儿”都没有什么感情。 他认父封王,师叔破口大骂说他贪图富贵。师叔一直怀疑来历不明的他,没给过他好脸色,此时逮着这么大的错处当然要骂个痛快,他并不在意,可是,了解他的潇儿也不信他,绝情离去。 符弈辰从潇儿离开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挽回不了,并不指望真的重聚和好。 但是,他需要作出一副为情所困、苦苦寻觅的样子,来迷惑紧紧盯人的太子。 他能够顺利认亲,也算托了太子的福。太子胜了三皇子,三皇子急病死去让皇帝的心里空了一块。这一块需要儿子来补,尤其是跟三皇子年龄相仿的儿子。 他正好出现,皇帝毫不犹豫地认了他,补上三皇子去世的遗憾。皇帝要认,他没有不服从的余地,硬着头皮享受待在皇都的特权。 太子不恨他是不可能的。强敌才亡,新患又至,天天寻思着怎么对付他。只是,太子知道皇帝正在兴头上,不敢随便对付他,明面上还是做出关切的模样。 符弈辰也接受,做一个傻弟弟。 傻到一心想着潇儿,对政事漠不关心。装傻装到了一刻不放松的地步,哪怕对着魏泉这个最亲近的手下,也是听到潇儿就不管不顾的疯样。 他到底不是三皇子,皇帝也不会喜欢一个傻儿子,图新鲜的宠爱迟早会消失。到了那天,保他入皇都的刘将军已经告老还乡,他会离去,让所有人如意。 符弈辰要好好地装傻,找潇儿是其中一环。大半年过去了,找潇儿的事根本没有进展,恐怕会让太子产生怀疑。 符奕辰再是不关心也亲自去了师叔面前,“师叔,别来无恙啊。” 师叔满身是刑罚留下的伤痕,听他这么一句就气到大骂:“老子好得很,还能骂你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师叔真厉害。”符奕辰不气反笑,“难怪潇儿会被气走。” “潇儿是你逼走的!” 符奕辰敛笑,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 刑具再次上场,堵住师叔那张不干净的嘴巴。 符奕辰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望师叔说出一点点关于潇儿的消息。 真假无妨,至少能给太子那边交差。 无奈,师叔真的长了一身硬骨头,不肯坦白,开口全是骂他的脏话。 符奕辰听得头疼,需要找一个安慰。 他走到了齐文遥那里去。 然而齐文遥也不对劲,伸手打翻食盒想法儿逼走他。 符奕辰看在眼里,想发火,却又不能下手——他装成了爱潇儿入骨的样子,怎么能忍心伤害一个长得像潇儿的人? 到头来,符奕辰只是对下人发了一通火。 又是三天严刑逼供,师叔还是不松口。幸好,太子那边还因为看法不合与老臣吵着架,没空来问话,找潇儿的事情断掉线索,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符弈辰也就不着急了,琢磨着另一件事: 齐文遥三天没有动静,是真不对劲。 所以,符奕辰听到“挥剑自刎”的说法,不嫌烦,还觉得满意——果然,齐文遥心里只有他一个,见不着当然会耐不住玩一玩把戏。上一次是上吊,这一次又出了用剑自尽的新招。 符奕辰前去,抱好了那个爱折腾的人。 然后他发现齐文遥像是走了神似的,对那颗宝石比对他更上心。 怀里明明抱着人,却是空空落落的感觉。 符奕辰放手,看到齐文遥默默地离远了一步。 唯恐避之不及,真跟潇儿越来越像了。不对,潇儿还会有一点犹豫,齐文遥压根不想搭理他,对上杏雨,对上食盒,哪怕对上一颗宝石都能开心的人,到他怀里就各种不情愿。 符奕辰忽而想出了一个假扮套话的招数。 他也不会任由齐文遥涉险,一直看着,察觉到不对就上去。 诡异的是,师叔居然死了。更诡异的是,齐文遥一点也不慌,居然想伸手碰碰尸体。 符奕辰算是服气了,一把上去把人抱好,“潇儿,别怕。” 齐文遥叹气,又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蔫了吧唧就算了,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扭扭身要挣脱他。 成颉说了,齐文遥近日胃口大开吃得比谁都多,杏雨说了,齐文遥忽而学会了使剑,神清气爽,力气比以前大了一些。 看来,多出来的力气是拿来抗拒他的。 符奕辰不悦,一把推开了齐文遥,“你……” 他的话没说完,齐文遥便踉跄了一下,踩到某块松动的地砖。 王府怎么会有松动的地砖?符奕辰心道不好,扑去护人,带着齐文遥躲过椅子那里射过来的暗器,用了轻功赶到门口,刷地关好。 符奕辰一回头,发现齐文遥已经跑出了十来步。 真是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 他们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静得可怕。 齐文遥随着求生的本能跑得超快,回过神,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哦,还是发生了点事——他自私逃命,惹得符弈辰不高兴,脑袋上悬了一个大写的“危”字。 可他也没法让时光逆转。既然如此,他得发挥一下睁眼说瞎话的真是,指一指院门的方向。 “奕辰,我去搬救兵。” 他这次记得要叫一声奕辰,套套近乎。 效果不错,符奕辰没皱眉头没有瞪眼更没有骂人,平平静静地吩咐了一句,“去吧。” 齐文遥听了话,转身又听到符奕辰下了道命令。 “跑。” 齐文遥除了跑又能怎样呢。 还好,救兵在不远处候着。他们听到了声响,不敢妄动是因为没有吩咐不能轻易出手。人死了,符弈辰也下了令,他们终于能够进去,看看还有什么机关暗器。 他们检查的功夫,符奕辰和齐文遥回了房间。爱操心的大夫听说王爷遇到了暗器,屁颠屁颠来了,一通检查,发现符奕辰的手背破了道口子。 一道浅浅的口子,再不处理可能就止血愈合了。 齐文遥在心里吐槽一句,再看看别人发现是各种担心害怕。尤其是某个长得水灵灵的小丫头片子,哭得梨花带雨,恨不得用自己柔软年轻的身体帮符弈辰疗疗伤。 这个小姑娘挺眼熟。 齐文遥一时想不起来,正烦着,听到不客气的命令。 “过来。” 没头没尾还凶巴巴的话,只有王府的主人符奕辰说得出来。 齐文遥走近,没说话就被拽到怀里。 “有没有伤着?”符奕辰喜欢抱人,还喜欢贴着耳朵说话,“我看看。” 他们俩黏在一起了,其他人见怪不怪主动退下。 包括那个眼熟的小姑娘。 齐文遥瞥了一眼,见到熟悉的嫉妒脸便感觉有个记忆跳了出来: 原身踩在凳子上,昂头踮脚,两手都抓着悬梁白绫大叫着,“奕辰,你在哪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没有你,我不想活了!” “主子不要啊!”杏雨领着一帮下人哀求,“王爷就回来了,先下来……” 那个小姑娘也在,但没什么着急的神色。 “你在这里干什么!”原身见不到想见的人,对下面的杏雨发火,“快去找王爷!” 杏雨答应着,跟那个小姑娘说,“梨儿,你看好主子,千万不要让他踢开凳子。” 被叫做梨儿的嫉妒脸小姑娘点点头,总算现出了一点着急,“好,你快去快回。” 除了梨儿,还有几个人在旁边劝。梨儿穿得最好,也最能说得上话。她让其他人赶紧去找管家,剩了不多的小丫鬟,悄然转到了原身的背后,忽然露出同款阴森可怖的嫉妒表情。 细细的胳膊,在嫉恨下能发出极大的力气。 原身被后面推一下,站不稳卡在白绫里。蹬蹬腿,踢到垫脚的凳子失去平衡。 大家乱成一片,只有梨儿镇定。这边走走,那边动动,巧妙地把一切能够救原身的人挤走了。在场的又没有能够主持大局,或者力气大到直接能把原身放下来的人,硬生生错过了救人的时间。 没一会儿,原身被吊死了。 齐文遥看着那一张与回忆中重叠的嫉恨脸,火冒三丈,猛地推开符奕辰指向那个小姑娘。 “站住!” 他想当一条佛系咸鱼,但不意味着见到活生生的杀人画面能够毫无波动。 周围又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符奕辰正在兴头上忽而被推开,极其不高兴,一把将他拽回身边,“你干什么!” 杀了原身的小姑娘依旧混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装成与这一切五官的模样。 齐文遥感觉这一次抓着他的力道大多了,明白符奕辰此刻精虫上脑真的没有耐心听他说什么,而他替原身好好地活下来了,杀人的罪名无法坐实。 那么,他不挑战符奕辰的耐心,用一个最简单粗暴但是管用的办法。 指着梨儿,捏一把发嗲的声音给符奕辰撒娇。 “奕辰,你帮我杀了她嘛~” 第5章 出行 齐文遥看到那一段被害的记忆的时候,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恐慌与无助。 他也的确有过濒死的经历。跟原身一样,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时候,被自己根本想不到的凶手杀死。 不过,害死他的原因多了去了,杀死原身的凶手是明明白白的。 齐文遥想要报仇,愿意跟符奕辰服一服软。 这招果然管用。 “好。”符奕辰答应得干脆,给常常跟在身边的侍卫一个眼色。 侍卫动手,把叫着冤枉的小姑娘拖下去。 齐文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忽而放下了。他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原身,略感怅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来得及想清楚又被符奕辰按回床上了。 齐文遥分得清此时的无奈是属于自己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尝了甜头就要付出代价。他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想要钱,疯狂加班用自己的身体去换,来了这个世界想要报仇,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 齐文遥没怎么挣扎,定定望着床板发愣。愣着愣着,解了他衣服的手慢下来了。 “谁?”符奕辰披回外衣,忽而说了一句。 窗口那边传来了一声鸟叫。 符奕辰快步走过去,推开窗子望一望。窗子一开,外面的守卫就知道有问题了,纷纷进来,但是记得界限没有往有床的最里面走一步。 齐文遥无所谓地穿回自己的衣服,倒一杯茶喝喝。 喝着喝着,他听到一个低哑难听的声音响起,“你跟潇儿一点也不像。” 齐文遥回过头,找寻声音的来源,“是谁?”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却是相反的方向,“潇儿心软,不会杀人的。” 难辨男女,有点像现代变声器的声音。要是在现代,齐文遥会怀疑有人拿手机外放耍自己玩,在这里的话,猜不出方向,猜不出是男是女。 所以想了也是白想。 齐文遥干脆不搭理了,转身找找有什么东西吃。方才重新回忆了一遍原身被害的经过,有种代入其中的微妙感,连带着自己穿越前死去的画面也回来了,身心俱疲,急需补充能量。 “景王不给你饭吃吗?”那个声音又问。 齐文遥找到了桌子上放的八宝香酥,咔嘣咬了一口。外头看着普普通通,口感居然酥脆香甜,里面的馅心有花生仁、核桃仁、松仁等等,脆上加脆,一点不腻味。 齐文遥沉浸在品尝美食的世界里,那个声音却不干了。 一阵风过,桌子上的碟子被打翻。 “浪费。”齐文遥把手里的吃完,弯腰去捡起来。 那个声音轻轻地啧了一声,再开口却还是关切的语气,“脏,会闹肚子的。” 齐文遥由着“啧”想开来,脑补出了符奕辰那一张嫌弃脸。他轻笑一声,扒拉碟子里的酥饼,拿起没有沾地的那块吃得更欢。 “站住!”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响。 又一阵风过,那个奇怪的声音彻底不见了。 符奕辰倒是走了回来。 符奕辰看到他在吃东西,皱眉,“你……” “刚才有个奇怪的声音。”齐文遥一边吃一边说话,含糊不清,“说我不像潇儿,潇儿不会杀人的。” 符奕辰脸上写满了嫌弃,与他先前脑补的一模一样,“吃完再说。” 齐文遥“哦”了一声,惹来更不高兴的注视。 毛病真多。他在心里骂一句,把剩下的酥饼塞到嘴里并加快咀嚼的速度。 符奕辰看着他鼓起来的脸颊,面色居然缓和了些,“你很饿吗?” 齐文遥摆摆手,咕咚吞下去重复了刚才的话,“刚才有个奇怪的声音说我不像潇儿,潇儿心软,不会杀人的。” 符奕辰也坐到了桌边,“他是翟一尘,潇儿的师兄。” 明明也是你的师兄。齐文遥听出了里头的门道,明白符弈辰和翟一尘如今是多么不对付了。可是,他熟知剧情,觉着翟一尘也该到了无私成全的时刻,壮着胆子说预言,“他来了?你快去见他,他会告诉你潇儿的下落。“ 符奕辰依然盯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真的。”齐文遥清清嗓子,挂起自己最严肃的表情,“你问问他。” 符奕辰却说,“地上有碎屑。这个饼是不是掉下去过?” “……”齐文遥嘴角一抽,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说。” “你可以去问问翟一尘,他知道。” “他跟你说了潇儿的事?” “没有,”齐文遥看出符奕辰不想追认了,老实交代,“他打翻了这一碟饼,我捡起来,他说我真脏……” 符奕辰眉头皱得更近,“只有我能说你脏。” 这是什么傻逼占有欲。 齐文遥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不去追吗?他知道潇儿的下落。” “去洗干净。”符奕辰盯着他吃过酥饼的手,忽而把他从凳子上揪起来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齐文遥不想被揪着,连连答应。 热水准备好了,在另一间的屏风后。齐文遥让伺候的人全部出去自己洗,尽量磨蹭。磨蹭许久,他听到外面有杏雨的哭声。到底是认识半月的交情,他担心出事,赶紧穿好衣服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主子,王爷走了。”杏雨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齐文遥松了一口气。 杏雨一看又大哭出声,“主子!你怎么不着急啊!” “急也没用。”齐文遥多问了句,“他是不是去追翟一尘了?” “翟一尘是谁啊?” “……”齐文遥叹气,“算了,你呆一边自己哭去吧。” 相处半个月,杏雨也知道齐文遥没有原身那么脾气暴躁了,乖乖答应一声,“哦……” 齐文遥忽而想起了一件事,“等等,再拿一盘酥饼过来。” 杏雨想了一想,“酥饼?房间里放着的八宝香酥?” “对。那个好吃,再拿一盘过来。” “王爷下令倒掉,说以后也不许做了。” “……” 齐文遥无力扶额。 这是什么傻逼霸道风。 * 符奕辰原来在房里休息。 从前的话,他会亲自摁着齐文遥去洗干净,顺便在池子里玩一玩。这回不大对劲,他看到了齐文遥真正放松的表情,而且那个表情是跟翟一尘说话才有的。 碰上他,又是一脸抗拒。 符奕辰忽而失去了所有兴致,感到不自在。 齐文遥长得像潇儿,性子倒是全然相反。潇儿自在洒脱,不甘于受束缚,齐文遥是容易拿捏的小人物,穿得再富贵,装得再傲然,骨子里仍然透着一股谄媚。 碰上他的时候,齐文遥连骨头也没了。依偎在怀柔声讨好,生怕他有半点不高兴。偶尔闹闹小性子,仅是仿着潇儿做过的事情让他高兴高兴罢了。 齐文遥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符奕辰也就按着自己的性子随意摆布。 未曾想,一场闹腾的自尽戏后,这个玩物活了过来。齐文遥有了自己的情绪,时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在笑,袖中指头紧捏分明是抗拒的意味。 也就方才要他杀丫鬟的时候乖了些。 符奕辰满意地看到齐文遥变回原来的讨好模样,不计较张口要杀人多么不像潇儿,按住办了再说。不巧,翟一尘找来,坏了好事不说还仗着出色的轻功在王府附近徘徊,甚至有戏弄齐文遥的余力。 “他会告诉你潇儿的下落。” 齐文遥说得正儿八经。 符奕辰只觉得冒着傻气,把这个脏兮兮的、没有一点潇儿风骨的人打发去梳洗。 “王爷。”搜寻的侍卫魏泉折返,呈上一张纸条,“只找到了这个。” 符奕辰拿过细看,“在哪里找到的?” “西苑的柱子上。他用飞镖定着,滴了血迹引我们过去。” “嗯。”符奕辰随意应一声,念出字条写的内容,“潇儿在六鱼村……六鱼村在哪?” “王爷,这是个陷阱。六鱼村在岁州以北,去路艰险,常有山贼出没。潇公子要隐居也不会选那样的地方,他这么写分明是要害王爷啊!” 符奕辰斜睨一眼,“那就更要去了。消息是真的话,潇儿得多害怕。” “……”魏泉跟在符奕辰身边久了,最明白自家王爷碰到“秦洛潇”三个字便丢了脑子,暗暗叹气:难怪太子不把王爷当成威胁了。 符奕辰与皇帝相认的时候,太子都要气疯了。太子好不容易干掉了另一个得宠的皇子稳固朝中势力,讨得父皇欢心,把储君位子坐得安安稳稳的。突然,他又多了一个弟弟,而且是失而复得、让父皇当场抱着痛哭、刚刚平复一场叛乱立下战功的厉害弟弟。 打完一场硬仗又来一场,能不气吗? 先下手为强,踩着兄弟尸体上来的太子很明白这个道理。太子准备动手了,细细观察,发现符奕辰有个致命的缺点——碰上秦洛潇的事就变成傻子。 有赫赫战功和皇上宠爱得以留在皇都又怎样,不做任何正事,天天忙着找心上人,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不管真假都千里迢迢地赶去,次次落空也不知疲惫。 太子帮了个小忙,抓住知晓翟一尘和秦洛潇下落的师叔。符奕辰马上感动了,一口一声皇兄叫得亲热。 至于政事,符奕辰一问三不知,顶多在听到与秦洛潇有关的地方出事的时候会有点反应,其余都是“皇兄说得对”,一点没有之前果敢干练的影子。 太子不在傻子身上费劲,转移目标对付当前最棘手的老臣去了。 符奕辰也就平平安安做着傻子,这次听到不知真假的消息,傻劲又上来了,非要去鸟不生蛋的危险地方找秦洛潇。 魏泉知道劝不住,但还是壮着胆子说,“王爷三思……” “明日启程。”符奕辰发出不容商量的命令。 “是。” 符奕辰得了清净,揉揉眉心缓一缓疲累。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熏香,甜腻浓郁有股油烟气,细细闻来应该是…… 齐文遥吃的饼。 符奕辰感觉头更疼了。 他也想去洗漱。他离开前,看了一眼被折腾得凌乱却没睡成的床榻,生出一个念头。 这次出行,得带上齐文遥。 第6章 偷笑 符弈辰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让齐文遥以为自己能过一段清净日子。 他舒舒服服躺了一会儿,酿出点睡意又听了杏雨叽叽喳喳在耳边念叨:“天大的喜事!王爷这次出门会带主子一起去呢!” “什么?”齐文遥一下子睁开眼坐起来了。 这是头一回。原身得宠,但不曾到形影不离的程度。平日乖乖呆在王府里等符奕辰回来,碰上符奕辰出远门的时候就天天望着门口等,等到了,黏黏糊糊贴上去,用各种花样把符奕辰留得久一些。 齐文遥恨不得符弈辰走得远远的,却得了陪着去的待遇。 “怎么回事?”齐文遥烦躁,“难道是自尽闹的?” 杏雨一点也看不出他的郁闷,笑说,“王爷一直很心疼……” “闭嘴。”齐文遥没好气打断了杏雨的话。 杏雨委屈,“主子,你不高兴吗?之前一直闹着要跟去呢。” “我变主意了。” “为什么?” 齐文遥不答话,翻过身想着接下来天天对着符弈辰的日子怎么过。他想着想着跑偏了,琢磨起原身上吊的动机来了:明明经常被符弈辰丢在家里,为什么会沉不住气?难道王府里面还有像梨儿那样的威胁? 他这么一想,觉得跟着符弈辰出门倒也有点好处——起码不用害怕被暗算。 “别带这么多衣服。”齐文遥打起精神了,回头跟杏雨交代一声。 “好吧,主子也理不清。”杏雨忽的委屈上了,“为什么王爷不让我一起去啊?” 齐文遥倒是挺高兴,“终于不用听你哭了。” 他不反感杏雨,甚至喜欢逗她。他的老家就有那么一个胆子小爱哭的小堂妹,堂妹被家里宠着长大,个性单纯,长到十三岁还是乖宝宝。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生活,杏雨跟堂妹却很相似,脑子转不动弯,按着自己认定的规则生活,遇到困难就哭唧唧,吵归吵,没添过什么麻烦。 杏雨这次倒是没哭,“我不在,谁帮主子点泪痣啊?” “……”齐文遥笑不出来了,“我把这事忘了。” 白月光的泪痣长得好看,要假造一模一样的颇有难度。光是调颜色,原身已经废了老大的功夫,之后还要挑一挑趁手的笔,拿捏该用的力道,琢磨什么时候补上都是技术活,没个十天半个月练不出来。 齐文遥有时间,但他不想练。他一看到符奕辰就烦,才不会费这破劲。而且杏雨在身边呢,她会帮忙,不需要他做这种往自己身上瞎点痣的蠢事。 “主子,明天才走呢。”杏雨支招,“你现在学学?” 齐文遥试着在自己手背试着点了一下,凑到脸颊比对看看。 真的是技术活。比起杏雨,他点上去的跟哪只蚊子停下来休息似的,又大又浓,一点没有泪痣那种纤巧文气的美感。 “是这样。”杏雨给他示范。 齐文遥试了一次,轻了,再试了第二次,重了。轻轻重重,他拿捏不准也没有那个耐心,把笔一摔,不管杏雨哭得多么可怜都死活不动了。 “那……王爷要是发现了,主子撒撒娇?”杏雨操碎了心,还帮忙想想后招。 齐文遥一回想就浑身鸡皮疙瘩,“上回用过了。” “有吗?”杏雨好奇,“怎么用的?” 齐文遥不想回忆,“忘了。我的嗓子跟潇公子不像,说多了,符奕辰只会觉得烦。” “不用说的也行呀,试试这样。”杏雨揪着他的袖子摇一摇。 齐文遥面无表情地看着杏雨卖萌,“杏雨,你让我想起了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假乞丐。啃着鸡腿,还拉着我衣服要钱。” 杏雨懵了懵,倒还是习惯了他动不动蹦出一句听不懂的话。她并未深究,扁扁嘴说回正事,“主子,这次出门,你要好好照顾……” “照顾自己,我懂。” “照顾王爷。”杏雨认真说,“不要再惹王爷生气了。你看,王爷多久没在这里过夜呀。” “……” 齐文遥没好气地敲一下杏雨的脑袋。 杏雨比他堂妹好一点,捂住了不喊疼。她也没有一屋子能告状做主的长辈,安安静静委屈着,睁了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他,仿佛在做无声的控诉。 齐文遥有种恃强凌弱的罪恶感,想想杏雨小小年纪做丫鬟也是可怜人,叹气,“抱歉。” 杏雨又重新打了鸡血,唠叨,“王爷最不喜欢床上吃东西了,主子要改掉,还有……” 真是得寸进尺。齐文遥翻了一个白眼,随意玩着妆奁里的东西,想着“你说你的,我就是不听”。左耳进右耳出也是技术活,他努力无视,还是让几句话漏了进来。 懂了,符奕辰不喜欢酸味。 他吃个酸梅,酸死他。 * 一天时间,足够王府准备出行。次日,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门,齐文遥跟着符奕辰坐在马车里,表情木然,思考为什么马车这么宽敞还要挨着坐。 车子颠簸,他们俩会碰到一块去的。 齐文遥不敢放松,绷直身体保持平衡,一点不想跟符奕辰有接触。符奕辰似乎也在想自己的事情,没搭理他,一会儿就掀开帘子看看外头。 他们已经出城了。 齐文遥看到荒郊野外,也看到了慢悠悠完全没法跟现代比的速度。他听了杏雨说六鱼村在岁州附近,又不知道岁州是个什么玩意。就算知道也摸不透行进速度,对地方远不远没有概念。 杏雨帮他收拾了很多衣服,应该算是远行。不对,没有手机打发时间干坐车,去哪里都是折磨人的远行。 “在想什么?”符奕辰冷不丁发话问。 齐文遥不想聊天,敷衍,“没有。” 符奕辰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齐文遥乐于见到这么安静、没有动手动脚的情况,连呼吸都放轻了,免得吵醒符奕辰惹来麻烦。他待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也掀开帘子往外看看。 他随便看看,竟然渐渐找到了乐子。野外没有建筑,与现代有一些共同之处。树还是那么绿,山还是那么高,单单看着蓝天黄土,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看这些总比看符奕辰来的好。 齐文遥留心观察,能发现一些特别之处——那座山的顶尖形状像是鸡头,那颗石头特别大,挪不开便被人插了枝叶做提醒,那棵树奇形怪状…… 齐文遥猛地坐直了。 原身的记忆里面有这一棵树! 他把帘子掀得再高些,把半遮半掩的窗子彻底打开,甚至想把头伸出去看个究竟。 此时,马车的速度显得快了,他才把怪树的形状辨认出来,看清下面有个石碑,便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路的尽头。 “你做什么?”符奕辰忽的发话。 他这么大的动静,只有死人会察觉不到。齐文遥不意外符奕辰会醒来发问,坐回来,说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有棵树挺好看的。” “像爪子的那棵?” “你也看到了?”齐文遥说,“好看吧。” 他没有说原身见过的话。原身对于符奕辰的价值,不过是一张长得与秦洛潇相似的脸蛋,个性和过去都不重要。他说了,符奕辰只会觉得无聊。 符奕辰果然对这件事没有兴趣,瞥他一眼不作回应,又恢复闭目养神的状态了。 齐文遥也就能好好地回忆一下。 怪树高大,枝干光秃秃没有多少叶子,形状像是正在往前攻击的一只爪子,狰狞诡异。下头的石碑有字,看不清楚,但第一个字是红色的,在暗沉沉的阴天里特别显眼。 阴天,红色…… 齐文遥终于想起来了。 那里是原身的故乡。 原身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过去,甚至想要摆脱。 生在贫苦人家,落地就是一个拖累。父亲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不稀罕他,加上那年收成不好想要卖掉他。母亲是续弦,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她被父亲买来当保姆用,日日受委屈不叫苦,碰上自己亲儿子的事就硬气起来了,抱着原身离家出走。 母亲挑了富贵荣华的皇都当目的地。皇都繁华,人也杂,碰上了别有用心的人,卖到风月之地。 母亲很快自尽,留了原身一个人在世上。原身自小就长得水灵,被老鸨盯上。老鸨觉着原身貌美可以卖到大户人家,不用他接客,保持清清白白的身子等贵人直接买走。 这时,符奕辰开始寻找白月光,潇公子的画像流出,老鸨抓住机会把他送过去,得了个好价钱。 符奕辰对着原身叫“潇儿”,原身机灵,温声细语迎合伺候着。不需别人说,原身自己就弄明白了怎么在王府站稳脚跟,热衷于伪装成另一人的生活。 认成潇公子的秦洛潇有一个大侠做父亲,有一个皇子倾慕着,还有一个无怨无悔的大师兄照顾,从小到大没受过苦。这样的人生,难道不比原身肮脏的过去好多了? 原身想要成为潇公子,毫不犹豫抛却了自己的过去。 齐文遥没有厌弃自己的疯狂阴影,发现了原身死命要忘却的记忆。 他倒是挺高兴的。来了之后,每个人都把他当成潇公子的替身和符奕辰的玩物,他不喜欢这样的境况,又暂时没法摆脱。知道了原身的另一层身份,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原来的齐文遥也有父母也有家乡,不是符弈辰眼中那个照着潇公子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齐文遥才弯一弯唇角,再次听到了符奕辰的问话。 “笑什么?” “……”齐文遥回过头,保持着这么一个笑容面对符奕辰,“开心。” 符奕辰不知怎的非要问个明白,“开心什么?” 齐文遥怎么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还是知道怎么讨好老板的,“因为能和你一起出门。” 符奕辰好像不吃这一套,没什么反应。 齐文遥被泼了冷水,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上的戒指缓一缓郁闷劲。 戒指也是有宝石的。 一不小心,他从宝石光滑的表面里看到了符奕辰。 符奕辰在笑。 无声无息,克制小心,怕被他看到似的。 可是,一双眼睛怎么也藏不住笑意,粲然若阳。 第7章 调戏 这枚戒指是符奕辰昨天一大早派人送来的。 齐文遥听说自己要跟着去找白月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杏雨收拾行囊。他正郁闷着,成颉挂着一张喜庆的笑脸走来了,见到他马上跪倒。 身体几乎都贴了地,只有手里的那个漂亮的小盒子举得老高。 “王爷有赏!” 齐文遥光看盒子也看不出什么,瞧去一眼,“是什么?” 成颉郑重其事地打开了盒子,里头有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宝石是黄绿色,模样与宝剑剑柄镶嵌的有些相似,都是纯粹通透不含杂质的极品。 这年头没有假造仿制的技术,齐文遥一看便懂得值不少钱,被迫跟着出门远行的心情阴霾总算散去了一些,“哟,挺好看的。” 成颉笑着靠近,双手给他奉上。 齐文遥不喜欢手上多么一枚累赘,可看着戒指戒托不那么繁复、全为了衬出宝石精美的大方风格又觉得试试并无不可。 他戴上指头,成颉一句接一句地夸,“太合适了!王爷真是好眼光!” 杏雨跟在他身边有段时日了,已经看破了一切。她等成颉送完东西走了,掩上门,撇撇嘴放晴声音问了一句,“主子,你不会又想着拿去卖钱吧?” “没有。”齐文遥回答得毫不犹豫。 杏雨眼睛一亮,“真的?” “过一段时间再卖。现在卖了会被发现。” “……”杏雨急了,在原地直跺脚,“这是王爷送的!” 齐文遥倒是想偏了,“如果当铺知道这是王府的宝物,价钱会不会开高一些?” “主子!”杏雨以为他真的要卖,急急过来抢戒指。 “我开玩笑的,不卖,就这么戴着吧。”齐文遥拿出之前宝剑上掉下来的宝石对比,小声嘀咕,“确实像。难道这种宝石很常见?到底值不值钱……” 杏雨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笑说,“戴着就对了。王爷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齐文遥感到莫名其妙,“谁管他高不高兴。你快去收拾。” 杏雨委委屈屈去了。 齐文遥瞧着小丫头走远了,拿出原身的私房钱往行囊里塞。 这一次出门可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符奕辰要找白月光,他要抓紧时间看看外边的世界。事情顺利的话,符奕辰和白月光当场牵手成功,他这个替代品当场失去价值,只有被丢掉的份儿。 他不能傻愣愣没准备,得为今后的日子考虑。 齐文遥觉得自己很机智。 今天,他从戒指里头看到了符奕辰的笑,恍然大悟:很机智的说法太保守,他分明是机智炸了,才找到了那么大的乐子。 哈哈哈!符奕辰装逼被他发现了! 齐文遥忽而有了一个戏耍的念头,冷不丁抬起头。 符奕辰却已经收起了那抹笑。 齐文遥倒成了尴尬的那一个,瞧着符奕辰的眼睛有种被愚弄的错觉。甭管是不是错觉,他都不希望现在的安静延续下去,主动说了一句,“刚才有棵树很特别。” “你喜欢那棵树?” 齐文遥敛笑瞎扯,“没,觉着像鸡爪。鸡爪拿来红烧最好吃了。” 符奕辰的面上又浮现了嫌弃的表情。 聊不下去,齐文遥无所谓的。他低下头揉一揉自己的手,抚去抬高的疲累——他一直举手掀帘子,光顾着看外头不知累,时间长了真有点发酸。 “一会儿就到驿站吃饭。”符奕辰却有下半句,“忍着。” “哦。” 驿站确实不远,他们到了,便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欢迎。符奕辰是景王,出行当然是极高的接待待遇,驿站里的人全部出来了,驿丞跟前跟后生怕符奕辰有什么不如意。 齐文遥看了一眼外边的天,发现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王爷,要下大雨了。”总是跟在符奕辰身边的、看起来比较有权力的侍卫魏泉提议,“不如在这歇息一下。” 符奕辰重重放下杯子,“不行,潇儿在等本王!” 好好的杯子,往桌面这么一撞都碎了。大家都不敢说话,胆子小的驿丞已经吓得跪下了。 齐文遥歪头看一眼,见破碎的瓷片上面没有血迹就知道符奕辰没受伤,开始看看端上来的菜色了。 魏泉又劝,“车子遇上积水走不了。” “走也要走过去。”符奕辰又说了一次,“什么都没有潇儿重要。” 魏泉也有自己的考虑。不提下雨积水,狂风吹起来会刮倒树木,带来飞石,强行赶路可就不仅仅是速度变慢的问题,还可能有伤情。 符奕辰一心想着潇儿,魏泉不敢拿符奕辰以及一队人的性命开玩笑,双方进入僵持。 咯嘣。 符奕辰回过头,看到齐文遥悬在半空的筷子。 “抱歉。”齐文遥没细嚼花生就吞下去了,“我不知道声音这么大。” 符奕辰冷了脸,“放肆。” 众人面前,齐文遥知道不是什么宠不宠爱的问题了。就算秦洛潇本人在这儿,也不能在一群人面前给符奕辰这个景王下面子。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符奕辰跟前要跪。 符奕辰扶住了他。 齐文遥松了口气:符奕辰对潇儿果然是真爱,连他也一并纵容了。 然而,所谓的纵容十分粗暴,直接扯到旁边,力气之大差点让他撞到桌子上。符奕辰松开手,不看他一眼,只是皱皱眉说了满是嫌弃的一句话。 “地上脏。” 搞了半天又是洁癖发作。齐文遥暗搓搓骂一句,捂着磕到桌边的胳膊安安静静待着。 “王爷,属下先骑快马赶到六鱼村。”魏泉想出了折中的办法,“找到潇公子立即回报。” “之前派的人呢?” “没有回音。” “呵。”符奕辰冷笑,“你去又有何用?潇儿想见的人只有本王一个,你们找不到!” 魏泉没了办法,跪下认错。 “继续赶路。”符奕辰下了最后的命令。 魏泉退下,一屋子的人还在跪着。 符奕辰也不说一句免礼,拿起另外的空酒杯看向齐文遥。 齐文遥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老板,主动斟了一杯,然后乖乖退到旁边站好。 他这么识时务,符奕辰还不满意地斥了一句,“坐下!” 齐文遥坐下,被符奕辰一瞪又拿起筷子,才把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男主角给哄好了。 他们吃着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大作,吹得驿站边的一排树东倒西歪,有人去关窗,被迎面而来的雨水弄得睁不开眼,一会儿的功夫便湿了半身。 “阿嚏。”穿越后的身体似乎是容易着凉的体质,齐文遥被这么一吹,又打了个喷嚏。 符奕辰望了一眼,嘴唇微动。 魏泉那个不怕死的又适时劝说,“王爷,吹风淋雨容易受风寒,不如等雨停了在赶路。” 一队随行,都是高大威猛的小伙子。魏泉更是长得魁梧,往风里一站比扎根的树木还要稳当,说出“容易受风寒”的话,当然不是针对常年练武的符奕辰。 符奕辰也懂得话里有话,盯着齐文遥若有所思。 齐文遥吸吸鼻子,拿过驿丞殷切递上的帕子擦擦脸。他擦得随意,哪里记得临走前让杏雨点上去的泪痣,胡乱抹一通就喝口茶暖暖身子。 “不行。”符奕辰还是想着白月光,“潇儿重要。” 魏泉彻底没了办法,低头领命。 齐文遥自是跟着走。 他重新回到马车,便知道驿站是多么温暖舒适了:外头的风呼啦啦打在马车上,震出一阵巨响,开始前行更是了不得了,离开驿站前面遮风挡雨的顶子,雨水迫不及待从窗子的缝隙漏进来。 他感觉脸上湿湿的,抹一把脸。 “过来。”符奕辰命令。 车子这么晃,过什么过?齐文遥暗骂一句,但还是不能得罪随时要发火的符奕辰,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小心挨着边坐下。 不巧,他遇到了颠簸,身形一歪倒在了符奕辰怀里。 符奕辰顺手就抱住了,“别动。” 齐文遥也就不费劲了,甚至觉得暖呼呼的不用被飞溅的雨水烦扰挺好的。 只是,风雨大作,马车晃动,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声响加起来就是盖不过符奕辰的呼吸声。 齐文遥低下头,想借此离得远一些。 低头能看到的只有手。他的手上有一抹淡淡的脏痕,颜色颇为眼熟…… 等等,这是泪痣的颜色! 齐文遥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泪痣不知道什么时候抹掉了。 他出门前还跟杏雨开玩笑,自己不会点就保持着,十天半个月不碰那里,洗脸也当心些。结果,没一会儿泪痣就掉了,更倒霉的是,他现在能让符奕辰看到的半边脸,正是泪痣应在的左边。 符奕辰应当没发现,不然会毫不留情地赶他去外头。 齐文遥希望符奕辰发现不了。 符奕辰忽而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行对视,“你……” 齐文遥不得不抬骑了头。 风声雨声过于喧嚣,符奕辰靠近,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话,“冷吗?” “冷。”齐文遥忽而想到放衣服的包袱里头有着画上泪痣的工具,“我得拿件衣服。” 符奕辰不放他,只是抱得更紧。 齐文遥不放弃又说了一次,“还是冷,得多穿一些。” 他试着挣扎,符奕辰搂了一会儿就放开了。 “车子晃。”符奕辰平静说了一句,“会摔着。” 齐文遥听着,觉得符奕辰巴不得他摔着。 他摔着也没什么不好,马车的地面有点脏,他弄脏一点,符奕辰就不会动不动抱来抱去。不过,他小时候跟爷爷学武术,还是有点运动天赋的,保持平衡不在话下,稳稳当当找到了那一堆行囊。 齐文遥赶紧去翻,“翠蓝色的包袱,上面有鸟的……对,就是这个,没镜子怎么点……” 符奕辰似乎能听到他的心里话,忽的开口说了一句,“我帮你。” 齐文遥回过头,瞬间觉得一切暗搓搓的努力成了白费劲,“你知道?” “嗯。”符奕辰淡定说,“过来。” 齐文遥听话,坐回符奕辰身边。 符奕辰提笔蘸墨,落笔相当果断但不是见好就收。 “你在写字?”齐文遥皱眉,“写了什么?” 符奕辰轻笑,“用你的戒指看。” “……” 原来符奕辰真的看透了一切。 齐文遥叹气,抬手用戒指看看自己脸上写了个什么。 这一看,他咬牙切齿。 用墨豪爽,笔法潇洒。用了半张脸做纸,大咧咧只写了一个字: “傻。” 第8章 夜宵 齐文遥看到“傻”字就生气,气着气着,怒气却变成了服气。 狂风大作,马车摇晃,窗缝里还往里飘雨水的时候,符奕辰居然有心思一笔一划在他的脸上写个“傻”字。换做是他,他肯定选个笔画少的,写一个“王八”,而且绝对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效果。 脸上顶着一个“傻”字的滑稽画面,居然没能让符奕辰有什么笑意。符弈辰写完了,不紧不慢把笔一放,便静静坐那儿盯着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个玩笑。 自己都觉得不好玩,为什么要折腾他? 齐文遥心里那一个憋屈,咬咬牙,好不容易才忍下了怒气挤出一个笑,“我可以擦掉吗?” 符奕辰反问,“擦得掉吗?” “擦不干净,但能抹掉‘傻’字。” “不行,你的脸上有‘傻’字不是一天两天了。” “……”齐文遥才知道符奕辰有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又没有反驳的底气。 外面全是唯命是从、保护景王的精兵护卫,不说动手了,他骂一句惹得符奕辰不高兴,恐怕都会被扔出去暴打一顿。 “坐吧。”符奕辰说,“这样好看。” 好看个鬼。 可是大佬发话,他还能怎样? 齐文遥认了命,回原处坐好,但留了一个报复的小招数——披上刚刚拿出来的外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符奕辰下手的地方。 他费劲半天,符奕辰却正好没有再抱他的心思,坐在那儿打量模仿泪痣颜色的墨盒。 下着大雨,一行人走得缓慢,小心再小心也避不开老天爷的捉弄。忽而来了一阵厉害的大风,把路边的树枝刮下。树枝直直砸向马车,车夫勒马,想要拐个方向又磕上打滑的石头。 马车迎来第一波猛烈的摇晃。 齐文遥及时把住了,没摔。 符奕辰有武功的底子,稳如山,就是没拿稳手里的东西。 点泪痣的墨盒和笔脱了手,一下子落了地。 “啊。”齐文遥发出了小小的一声惊呼,而后便是“还能咋地”的认命表情。 符奕辰笑了,“还有?” “脸上有,到时找个厉害的画师对着调色。” “不必了。”符奕辰说,“有了泪痣,你也变不成潇儿。” 或许风声太大,或许是氤氲的雨雾飘了进来。齐文遥听不出这一句话是个什么语气,也不明白符奕辰为何会有那么一个温和的表情。 他所知道的,只是那一句“你变不成潇儿”。 此刻的符奕辰没把他当成潇儿,此刻的他也没有模仿潇儿的资格,彻彻底底恢复伺候下人的身份。 “谢王爷。”马车没地跪,齐文遥直起身低下头用谦卑的姿势稍稍表态。 符奕辰不答他的话,朗声叫人,“魏泉。” 魏泉耳朵挺尖,“属下在。” “为什么停了?” “车夫被砸伤。”魏泉说,“换了人顶上,清掉路上的石头就可以出发了。” 齐文遥撩开帘子,再把窗子推开一条缝。 雨势依然大,顺了变化复杂的风儿四处乱飞。有的树倒下,有的树歪斜,原本的大路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积了水汇成一条小溪一般的湍流。 一个侍卫淌水过去,抬高了步子还是踢到一块挡路的石头。 “有很多石头,被水遮住看不见了。”齐文遥看得皱眉头,“别说是车了,人也难以过去。” 他仅仅在心里说说,没敢去招惹一心找白月光的符奕辰。 魏泉也明白自家王爷不肯延缓半分的暴躁脾气,硬着头皮领了大队前进。车夫受伤,换掉,侍卫受伤,换掉,马车晃悠,找人在旁边扶稳定住,轮子卡住,找更多的人来,抬也要抬过去。 齐文遥在王府里面顶多见到下人们跪地拜见、腆着笑脸拍马屁的情形,第一次见到不把人当人看的用法,浑身不自在,有点想下车了。 反正符奕辰现在也没把他当成白月光,他的地位跟外头冒雨前行的侍卫们没有什么两样。他下去,马车的重量会减轻,淋淋雨还能把脸上的“傻”字冲掉呢。 他动上一动,符奕辰立刻察觉,“做什么?” 齐文遥摇头笑笑,换个坐法。 “你想到外面淋雨。”符奕辰一猜一个准,“洗掉我写的字。” 齐文遥干咳,“不是。” 符奕辰微微眯眼,盯紧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看透。 “真的,我没想过。”齐文遥多补了一句,“洗不掉的。这种墨会留印,三天才能干净。” 符奕辰不看他了,命令道,“魏泉,掉头。” “王爷,要回驿站吗?” “找地方休息一晚。”符奕辰蓦地看向齐文遥,“有人要洗脸。” 齐文遥:“……” 他就不该说留印子的事。这下好了,符奕辰生怕这一张与白月光相似的脸有任何不妥,非要找地方让他把脸洗干净。 “开窗。”符奕辰命令完魏泉,又来使唤他了。 齐文遥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把脸凑过去淋雨对吧?” 符奕辰点头,“明白就好。” 齐文遥照办,一边抖一边拿帕子擦掉了大半的墨汁。擦着擦着,他开始打喷嚏,发现这么下去会受寒。咳嗽发烧是小事,他最讨厌鼻子堵着不出气的感觉了。 “差不多了。”齐文遥回头商量着,“我……” 符奕辰给了一个凌厉的眼神。 不妙。齐文遥惊了一下,急中生智用上了出发前从杏雨那里学的招数。 揪住袖子,睁大眼睛,微微抿着唇角可怜兮兮地望过去。 还真的有效。 “关上吧。”符奕辰说完,把他的手挥开了。 齐文遥一点不介意,笑着答应。 “好!” * 最近的落脚处,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县城的人不多,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唯一像样的客栈安顿不了那么多人,符弈辰带来的大队人马只能分一半去县衙住着。 符奕辰瞧了一眼整修的衙门口,选择住客栈。 齐文遥当然跟着,而且跟得心甘情愿——客栈好,离市集近。他能多看看寻常百姓,不用成天见那些围着符奕辰拍马屁、不说人话的小官了。 他们抵达的时候不早了,符奕辰不想吃东西,只让人铺好床和备热水。 齐文遥淋过雨,身上有点发冷。他想吃热乎的汤面,一个劲儿盯着伙计没来得及收好的桌子——他们来了,原来点菜的客人被赶跑,留下一锅热腾腾的汤。 “你又饿了?”符奕辰再次表示出了嫌弃。 齐文遥想点头,被捏住了下巴。 “胖了。”符奕辰端详片刻,说,“别吃了。” “……”齐文遥翻个白眼:那你问什么呢? “上楼。”符奕辰先一步走了。 齐文遥跟上,走两步闻到一股香味。 是客栈的伙计们把浓郁的高汤和卤肉端上来了。 符奕辰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不饿,淋雨赶路做体力活的侍卫们就不一样了。符奕辰嫌弃他,却不会苛待随行的兵。魏泉安排吃饭,一人两个大馒头送肉送汤,不够再加保证管饱。 齐文遥回头一看羡慕得不行,步子都放慢了。 “潇儿。”符奕辰叫他。 齐文遥小跑过去,“哎。”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洗漱。符奕辰是王爷,齐文遥当然要伺候,他面无表情地帮着宽衣,才解了衣带,抬头看看符奕辰便被推开了。 “去洗脸。” 符奕辰特别嫌弃他脸上的浅印子,“搓掉一层皮也得弄干净。” 你写的字,怪我咯?齐文遥纳闷,可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由侍从带去别的房间洗脸不碍着堂堂景王殿下的眼。 他顺便洗了澡,走出去看到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卤肉的时候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王爷赏的。”伙计说,“公子慢用。” 齐文遥开心了,然后觉得那碟卤肉不够吃,“还有卤肉吗?再上一盘。” “有,小的这就去拿。” “谢谢。”齐文遥下意识答了话。 伙计诚惶诚恐,想说一句“不敢当”却发现齐文遥吃得心无旁骛,一时不知当说不当说。 “卤肉。”齐文遥看到伙计呆住,以为是没说清楚,“再拿一盘。” 伙计赶紧去了。 齐文遥吃完半碗面,抹抹嘴的时候听到门扇打开的声音。他望过去,发现拿卤肉来的伙计换了一个,个子更高,面色暗黄,长了不少斑还有一大块黑胎记。 “放下吧。”齐文遥心里只有卤肉,尝了一块后发现这个伙计没走,“怎么?” “客官满意吗?”这个伙计的声音很哑,没有上一个那么敞亮热情。 “满意。” “还有什么吩咐?” 询问殷切,齐文遥也就记起了一件事,“有,跟你打听个事。附近有没有一个长着怪树,树下立了石碑的地方?” 原身实在太讨厌自己的过去了,加上离开家乡的时候年纪太小,没把关键的地方名字存在记忆中。齐文遥仅仅知道一点点,想要知道剩下的还是得靠打听。 “有,齐家村。那个地方风水不好,所以要种一棵怪树,立红字石碑来镇住。地方不远,几十里路,骑马半天就能赶到。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齐文遥拿出了碎银,往桌上一放,“不要告诉别人。” 他多瞧了伙计一眼,忽的觉着不对。 伙计长了一张丑陋的长相,穿得破破烂烂,却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而帮忙端菜的手皮肤完好没一点小伤,分明不是成天干活的模样,骨节分明挺好看。 被他盯着,伙计低头弓身,做出一个僵硬不熟练的卑微动作,“客官?” 齐文遥细细听着这两个字,与回忆里的那一个声音对应上,了然。 这是翟一尘,假扮成客栈伙计的翟一尘。 齐文遥不慌,看了一眼守卫映在门扉上的影子。符奕辰派了人看住他,却派了认不出翟一尘的草包。他喊一声,守卫确实会进来,可是能不能抓住翟一尘就是未知了。 他收回视线,翟一尘已经远离了两步,笑起来的眼睛倒是更温柔好看了,“叫人吗?” 齐文遥抬起了手。 翟一尘不会干看着,亮出匕首,然后…… 发现没什么可防的。 齐文遥压根没注意到匕首的出现,定定瞧着桌上的银子,一伸手捞了回去并问他: “你不要的吧?” 第9章 名字 齐文遥看到了那一把匕首,但他觉得问题不大。 翟一尘刚才离得那么近,有那么多杀他的机会呢也没有动手,就算亮刀子了也伴随着退了两步的动作,分明没有什么伤害他的打算。 长得像秦洛潇,还是能够保平安的。 尤其是对着同样爱秦洛潇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二的时候。 翟一尘是原书的男二号,跟符奕辰一样倾心于秦洛潇,捧在心上做白月光。不过,翟一尘走的路线不同,是个默默付出的好人,知道符奕辰对秦洛潇的感情以后就藏好了自个儿的情绪,避免师门不和。 后来,符奕辰与皇帝老子相认当上景王,师门也就不和了。翟一尘因此想通,对秦洛潇表达情意成功地拐跑了人。这种趁火打劫的自私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段时日后,翟一尘发觉秦洛潇并不喜欢自己,不忍心看着真正的有情人天各一方,决定成全情敌符弈辰。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拐跑白月光,黑化到一半宣告失败做回好人的老实角色。 老实人不会像符奕辰似的,动不动使用暴力。 齐文遥是这么认为的,收好了银子之后对翟一尘笑了笑,“我不会叫人的。” 翟一尘真的是个好人,放下匕首好好跟他说话,“为什么?” 身份暴露,翟一尘也就没有掩饰声音的必要。性子里的温柔全化到了嗓音里,真像听着山间泉水叮咚的清澈纯净,一扫先前剑拔弩张的感觉。 齐文遥给那种邻家大哥哥陪你聊天的亲切感绕进去了,说出实话,“他们对付不了你,叫了也白叫。” “……”翟一尘笑了,“我不会害你。” “谢了。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请说。” “告诉我潇儿在哪里。” 翟一尘并不意外,“你帮景王问的?” 师父没有亲自说不认符弈辰,但符奕辰成了景王,又为了寻找秦洛潇大肆抓捕武林人士,彻彻底底把往日的情谊踩在脚下,跟自行出师门没两样了。 既如此,翟一尘不再叫师弟,以“景王”称呼符奕辰。这个称呼是带着嘲讽的,可由翟一尘那把温柔的嗓音说来倒不显得刺耳。 齐文遥点点头,试探问,“你也有成全他们的意思吧?” 他不是随便猜猜,这是原书的番外明明白白写出来的。 原书中的翟一尘是个悲情人物,比照着男主角符奕辰来塑造——名字相像,姓却是玩谐音梗的相反。一个是“福”一个“灾”,性子同样刻意反着来,翟一尘爱得沉默,符奕辰惊天动地,搞得所有人都不能安生。 成全的结局把翟一尘塑造得光辉伟大,人气到达顶点。原书作者不详细写符奕辰和秦洛潇的幸福结局,反而着笔于翟一尘的生平,添个加量番外安慰愤愤不平的读者。 齐文遥看过那个番外,自以为知道翟一尘的想法。 他忘了,翟一尘是个好人,是个不忍心伤害任何人的好人。 “有。”翟一尘承认,却对着他叹一口气,“但你怎么办?” “……”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对符奕辰情深意切? “我没事的。”齐文遥赶紧说,“我一点都不喜欢符奕辰。” 翟一尘又叹了气,“唉,你和我一样,什么都藏在心里。” 齐文遥:“……” 他还想解释一下,门砰地被撞开。 外头的魏泉觉得客栈伙计送菜用了这么久不对劲,领了人杀进来。 “再会。”翟一尘说了句便转身跳出了窗子, 逃跑都这么有礼貌。 齐文遥感慨完,一回头发现符奕辰站在身后。 比起魏泉和侍卫们风风火火分了两路去追捕的干劲,符奕辰淡定过了头,甚至不看一眼情敌逃跑的方向,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定定瞧他。 齐文遥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就给了一个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符奕辰确实没对他怎么的,只说,“该休息了。” “哦。”齐文遥听话去了。 符奕辰跟在他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们回房间,符奕辰坐下喝茶,齐文遥也不能自己去睡就陪在旁边倒茶。 一会儿的功夫,魏泉回来报告:“追丢了。” 符奕辰猛地放下杯子。 茶水飞溅,齐文遥离得近没能幸免,暗搓搓地擦了一下手背。 符奕辰斜睨过来,“烫?” “不会。”齐文遥答着。 符奕辰放心了,便回头继续训斥魏泉,“追丢了就搜,回来说什么废话!” “是。”魏泉领了一通骂又走了。 符奕辰骂完了手下,转向齐文遥,“翟一尘跟你说了什么?” 齐文遥正摆着那个被砸倒的茶杯,一听这话,默默把茶杯放远些,“我问了潇儿的下落。” “傻。”符奕辰不客气骂他一句,又恢复安静喝茶的状态了。 齐文遥摸摸自己方才擦了半天的脸颊,很是无所谓:被骂没事,不用画脸就行。 县城再小,搜起来也是兴师动众破费功夫的。一个时辰过去了,魏泉才回来,说的是一个比一个糟的消息,“没找到翟一尘。前边探路的回了信,水淹了路,走不了了。” 抓不到翟一尘,又不能继续赶路去六鱼村找潇儿。 齐文遥可以想到符奕辰有多气。 “呵。”符奕辰冷笑一声,让魏泉就那么跪着。 又过了一会儿,有个侍卫过来报了一个好消息,“有人看到翟一尘往齐家村的方向去了。” 齐家村三个字,让齐文遥犯困的眼睛睁大了不少。 “好。”符奕辰没有注意到他的诧异,下令,“去齐家村。” * 齐家村是个小地方,因为长了一棵显眼的鬼爪树在附近有了名气,算是人人皆知了。除了鬼爪树,这个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人少,一眼能望到头。 大多村民一辈子没出去过,看到大队人马前来的时候吓得不行,纷纷出门查看。 这倒是方便了符奕辰的搜寻。魏泉派人把所有村民扣起来,大声指挥,“近卫留下来审问,剩下的分两路一家一家搜!” 村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一出,有的哀求,有的哭闹,乱糟糟的动静不小。 坐在马车里,齐文遥也能听到外面的喧闹。他想下去看看,无奈绵绵细雨不停,旁边那位身份尊贵的景王殿下并不想淋雨遭罪,定定坐在马车让手下奔波,他身为一个跟班,当然是跟着大佬了。 一夜没睡,符奕辰到底不是铁打的,片刻后现出疲态闭目养养神。 齐文遥趁机把窗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看。 这一看,他惊到了。 齐家村怎么和他的老家这么像? 老家没有村门口的鬼爪树,却也有一模一样的台阶和蜿蜒进村的泥路,老家没有立着的红字石碑,却也有望过去像是个大大的“山”字的山峰远景。 村口乱叫的土狗,少了半截的柱子,还有长得歪扭干巴又死不了的小柳树。 巧合太多了,多到让齐文遥害怕。 “难道这个角色是按着我写的?” 齐文遥冒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迫切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要往外跑,才站起来就被符奕辰抓住了。 “去哪?”符奕辰皱着眉头,脸上分明是不悦的神色。 齐文遥顾不得这么多,拼力一甩,“我出去看看!” 他穿越过来以后,确实有过打翻食盒、默默远离、满脸写着抗拒的举动,但从不曾正面与符奕辰起过冲突。符奕辰料不到他会来这么一下,猝不及防给他挣脱开了。 齐文遥赶紧冲出去。 外头的雨看着小,淋在身上伴着冷风是骇人的冰凉。他抖一抖踉跄了下,一路挨着近卫和村民们的探看,耳边先是村民们不明所以的轻轻议论声。 魏泉也见着了他的身影,大声喝止:“站住!” 齐文遥不管不顾,依然冲自己的。他来到了石碑前,看清了和自己家乡毫不相关的“齐家村”三个字,茫然驻足,揉一揉眼睛再看上头贴着的那道符,如遭雷击。 黄纸的质地,上面写的字,乃至旁边那一串画符…… 都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 魏泉要做的事情很多。顾好王爷的安全,管着抓到的村民,让他们把脸露出来。看过一轮不够,要拿着翟一尘的画像问清楚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大多村民配合,有些不懂事的孩童哭闹不止,有些胆小的人直接吓晕了过去,搞出一团乱。 魏泉还得安排人照顾,筋疲力尽,感觉要撑不住了。 这时,齐文遥居然不好好呆在马车里,跑出来添乱。 一个给王爷解闷的小角色,哪有翟一尘的下落重要?魏泉知道有关秦洛潇的事儿全都要往前排,大声吼一句,准备让靠近的侍卫拿下齐文遥。 符奕辰却从马车里出来,抬手制止他。 魏泉诧然,点头领命,对那些交头接耳的村民说声“别吵”,安排好了才过来问上一句,“王爷,还有一半的村民没问过,要不要继续?” “嗯,”符奕辰根本不瞧村民的方向,说,“轻点,别吓着他。” 魏泉跟着看去,见到跑得正欢的齐文遥,“属下派人跟着。” “不必,我去。” 符奕辰拿过侍从手里的伞,缓步走向那一个静静立在雨中的身影。 一切都是似曾相识。 甩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离开,不曾回头的瘦削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是一抹哀伤的浅白。 跟秦洛潇离去的时候太像了。 不过,秦洛潇走得决绝,齐文遥停下了,不知怎的站在那棵怪异的树下发愣。 符奕辰走近了,瞧清树下石碑刻的字。打头是一个鲜红色的“齐”,和旁边站着的齐文遥正巧是一红一白,乍看扎眼,瞧久了有点奇妙的相合感。 符弈辰明白齐文遥为什么那么古怪了。 这是齐文遥的家乡吧。 符弈辰瞥见齐文遥握紧的拳头和轻抿的唇角,忽而记起自个儿在朝堂上听到皇帝叫出母亲名字的那一刻。也是这样,咬牙藏起情绪,期待又惧怕。 他彻彻底底没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将眼前的人与秦洛潇分辨得明白。 他第一次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齐文遥,你怎么了?” 第10章 噩梦 齐文遥一直以为穿越到书中算是幸运。 虽然身份磕碜点,情况水深火热了点,旁边有个随时能上他的变态男主角,憋憋屈屈不知前路在哪里,但怎么也是活着的状态,比年仅24就扑通倒在办公桌前直接死绝好一点。 到了今天,他看到了和自己老家一模一样的“齐家村”,猛然发现这或许不是幸运中奖那般重获新生,而是落入了一个陷阱。 炮灰角色就是按照他来写的吧? 齐文遥甚至怀疑前世的猝死是不是有心为之的人祸,受了极大的打击,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声音把他唤回了神。 “齐文遥,你怎么了?” 声音轻轻的,怕吓着他似的。 不跟着变态男主角叫他“潇儿”,也不跟那些伺候的人一样叫他“公子”或者“主子”,叫他在现代用了二十四年的名字,代表他的真正的名字。 齐文遥莫名有一种得救的错觉,回过头。 然后他再次被打击到愣在原地。 叫他的人是符弈辰,这本书里的变态男主角。变态男主角怎么突然想起他的名字了?变态男主角怎么温温柔柔说话,还给他撑伞? 齐文遥无言片刻,意识到自己连思考人生的自由也没有了。 符弈辰开口叫他,他哪能不理会。 什么陷阱,什么阴谋,此时都算不上事了。齐文遥记起自己方才狠狠地甩开了符弈辰的手,觉得不能再犯错,张张嘴想要回应却发现嗓子哑了,吃力地挤出了两个字,“没事。” 符奕辰竟然听清了,“笑一个。” “……”齐文遥定定神,露出了熬夜加班过后给甲方爸爸交任务的微笑。 符奕辰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把伞塞到了他的手里,“撑伞。” 齐文遥十分憋屈,但只能照办。 不然呢?当身边有一个随时会要命的威胁,谁有余力思考人生。 “回马车。” “哦。” 回到马车,齐文遥擦了鞋子,再抖抖衣服上的雨水就可以坐下了。他突然跑出去,没个准备却也没瞎跑摔了跤溅个泥什么的,随意整理一下又是干干净净的。 符奕辰不理会他,继续闭目养神。 齐文遥趁这机会好好看一下符奕辰,寻思着前世是不是也见过这么个人。齐家村分明与他的老家一模一样,而且是六岁时的版本。那么,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有对应的存在? “生活中没这么帅的,”齐文遥琢磨着,“难道跟明星像?” 他发誓,他只在心里面碎碎念。 符奕辰好像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似的,睁眼瞧他恰是时候,“齐家村是你的家乡?” 齐文遥觉得也瞒不住,说了,“对。” “你让翟一尘来的?”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问题?齐文遥感到莫名其妙,轻笑一声,“不是。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有。”符奕辰答得毫不犹豫。 齐文遥点点头,“也是,我长得像潇儿嘛。” 符奕辰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敢打断我说话?” “……”齐文遥算是服了这货的阴晴不定了,做一个“请”的手势,“我错了,你说。” 符奕辰闭眼,“不说了。” 齐文遥确定符奕辰在他前世绝对没有出现过了——这种变态,他见过了绝对忘不了。 不必说话也好,他把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似曾相识的。遗憾的是,除了名字和齐家村,他再也没找到这里与曾经生活的现代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唉。”齐文遥揉揉眉心,对自己说,“也没什么好想的。来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 齐文遥稍稍打起精神,抬眼对上符奕辰的眼神又蔫了。 这货为什么老是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符奕辰不仅盯着他看,还要遛着他玩,“过来。” 齐文遥靠近,一近身就被搂在怀里。 符弈辰抱他,他不意外,可是抱他的力道轻柔到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便是一件奇事了。 齐文遥第一次不反感符弈辰的拥抱,反而觉得挺暖。 发现齐家村与家乡相像,冲向石碑看到符咒,眼见着一个个细节与自己的家乡对应,不知所措又得不能崩溃……他吹着冷冽的寒风,不躲避不取暖,以为自己真能冻成一根没感情的棍儿就这样强撑下去。 被符弈辰一抱,他才想起对温暖的渴望,才记得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多好。 齐文遥过于震惊,便起了逃避的心思。 一切是梦,不要多想。他忽而贪恋起符弈辰怀里的温暖,依偎过去。 符弈辰低头瞧他,唇瓣轻轻蹭过他的额前。 “嗯……”齐文遥感到痒,闷闷哼出了一声软糯得不像话的鼻音。 符弈辰安抚的手游了上来,在下巴轻轻一挑。 温柔的动作迷惑了齐文遥。他迷迷糊糊抬起头,还未瞧清符弈辰的脸便被吻住。忽然间,外头的风声雨声不见了,只剩下耳边渐乱的呼吸。 “王爷!”马车外忽然响起了魏泉的声音。 符弈辰置若罔闻,齐文遥想往后避一避被顺势按倒。魏泉不知马车内发生了什么事,继续报着:“有村民说见过翟一尘!” 符弈辰并不在意,倒是齐文遥推推他,在间隙提醒一句,“潇儿。” “……”符弈辰总算停下了,皱眉瞧他。 “翟一尘买了两套旧衣服往西面赶,在北边的屋子留下了一张字条,写着‘再会’。” 符奕辰终于勉为其难地望向马车外,看起来十分不悦。 齐文遥望着符奕辰的侧颜,目光在在轻轻喘气的嘴唇和吞咽口水的微动喉结转来转去,身子倒是一点不敢动,以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魏泉报告完了,许久没听到回音再唤了一声,“王爷?” 符奕辰出了马车。 齐文遥松一口气,刚要坐下又听见符奕辰骂人的声音。 齐文遥清醒了,进入贤者模式整理乱掉的衣衫。 符弈辰还是那一个趾高气昂的王爷,他还是那一个看人脸色的小替身。操蛋的生活还要继续,真打一炮能有瞬间的麻痹,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要想办法查清原身的身世。” * 齐家村太小,容不下一大队人马,他们返回了之前的县城,住回原来的客栈。县令机灵,备好了一切不说,还记得抓捕翟一尘的事情,把搜到的问到的全部报上来。 “客栈全部搜了一遍,翻出了要犯穿过的衣服。在后院北边那面墙找到了半个脚印,顺着脚印的方向,问到不少见过要犯的人。下官派了画师,按着他们的说法画了一张画像……” 符奕辰默然听着,盯的是旁边四处打量的齐文遥。 齐文遥一路上都担心符奕辰扑过来,没休息,连着昨天晚上的份儿一起困。不过,他以前熬夜熬惯了,有一套保持清醒的方式:别让自己的脑子停下来。他看看这看看那,连桌子的纹路都琢磨了两遍,没有现出疲态。 他清醒,符弈辰倒是不大满意,瞧他一会儿就皱了眉头。 齐文遥看过去,给个温顺的笑,不看桌椅板凳来盯符弈辰——看什么不是看,他无所谓。 符弈辰面色缓和,把画像给回了魏泉,“收好。” 魏泉问,“要不要往西追?” “不必,休息吧。”符奕辰说完起身。 齐文遥屁颠屁颠跟上去。 齐文遥想着以符奕辰的洁癖八成要自己洗个澡了。幸好,符奕辰也累了,洗把脸躺下闭眼,背过身默默拉远了一段距离,根本不想搭理他, 齐文遥也转身背对,心想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他太困了,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或许是换了一个环境,或许是身边多了个人,他睡得并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梦,梦的还是那些亦假亦真的情节。 比如,他还是没能逃脱原身的结局。符奕辰找到了秦洛潇,没有与他好聚好散,反而觉得他是这一段感情的污点,需要抹掉。赐死,用的是缢刑。他跟原身一样吊死在房间里。 比如,他离开了符奕辰,而且拿到了丰厚的盘缠。他以为自己解脱了,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过日子,出发没多久遇上了劫匪,死得极其凄惨。 比如,他没有来这里,在医院里抢救。医生护士尽力帮他,天空中却有一个拿着笔的黑影。笔尖随意一动,他的心跳呼吸就停止了。他求着放过,黑影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说:“你逃不掉。” 齐文遥吓得醒了过来。 屋子里昏昏暗暗,跟梦里的绝境差不多。 齐文遥懵了,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全身绷紧,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而听到身边有了动静,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只手揽住了。 他眨眨眼,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 符奕辰换了个面对他的睡姿,呼吸平稳,右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身上。 这是现实,他已经从噩梦里出来了。 齐文遥暗暗松口气,瞧见符弈辰微微颤动的眼睫又把心吊起来了。 符弈辰没被他吵醒吧? 齐文遥不敢动弹了,定了一会儿去听符弈辰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均匀平稳,似乎没有什么被打扰的迹象,放在他身上的手也寻见了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保持着抱他的姿势。 没醒。齐文遥安了心,闭上眼睛再睡一次。 他迷糊之际下意识动了动,向着温暖的地方。 也就是符弈辰的怀里。 * 次日,清晨。 符弈辰坐在桌前,静静听手下报告消息。 “齐文遥的父亲叫齐林,是个农夫,两个月前上山被毒蛇咬死。除了齐文遥之外有三个儿子,都是上个死去的老婆生的,老大叫齐东,老二叫齐南,老三叫齐西。” 符弈辰听到这儿皱皱眉,“齐文遥不该叫齐北吗?” “名字应是娘亲取的。” “他的兄弟呢?” “老大和老三离开了齐家村,老二还在,成了家有一个儿子。他昨天就站在人群前边,看到齐文遥也没有认出来。” “这么说,齐文遥没有在家乡待上多久?” “对,他出生不到两年就跟着娘亲去皇都,然后……”手下没说下去,看一看符弈辰的脸色。 符弈辰自是明白然后发生了什么:齐文遥在青楼长大,因为容貌与秦洛潇相像被机灵的老鸨卖给了他。 “他娘呢?” “第一次接客就一头撞死了。” “行了,你下去吧。” 符弈辰打发了手下,揉揉眉心,觉着一些事情仍是没有说通。 齐文遥那么小就离开家乡,母亲死得早,对齐家村应当毫无印象。如果是老鸨提起过,齐文遥为什么不找一找自己的兄弟,木愣愣跟着他回来了? 还有…… 符弈辰想起昨夜说梦话、往自己怀里靠的齐文遥,更是疑惑。 做了什么噩梦,会害怕到全身发抖? 第11章 家人 齐文遥一觉睡醒,发现身边是空的。 他瞥了一眼被明亮光线照透的帘子,刷的坐起来,掀开床帐,瞧见符奕辰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那里喝茶。 窗外明亮,显然不是大清早了。 “早。”齐文遥说得有些发虚,“你……” 符弈辰不搭理他,给旁边候着的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马走向门口,用方言说了一句听不懂的招呼,没一会儿,一排人端着菜点进来。 齐文遥眼睛都看直了。 符奕辰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饿死鬼投胎。” “……” 看来符奕辰睡的是真好,一大早就有心情吐槽他。 齐文遥起身,拿过侍从递来的杯子漱漱口,擦把脸就过去吃饭了。 可是,符奕辰不动筷,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 齐文遥把视线从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收回来,瞥去一眼,见到符弈辰手边的酒杯什么都明白了。他放下筷子,好好斟上一杯奉到符弈辰那儿。 符弈辰接下,总算给了一句话,“吃吧。” 齐文遥开开心心吃饭。 昨晚上半夜做了噩梦,睡不安稳,下半夜倒是踏踏实实。黑夜过去,今天出了大太阳,他感觉纷乱的心情跟着阴雨绵绵的天气一块消失了,心情还算不错。 他吃得欢,符奕辰却是随便尝两口就放筷子,不知是吃过了还是没有胃口,吃完了也不干别的,喝喝茶看看他,眼神意味不明。 齐文遥察觉,差点噎了一下。 穿越前是个常常加班的上班族,三餐基本都是在办公桌上解决的。加上吃的是吃多了特别腻味的外卖,他吃饭特别快,来了这里以后能吃上精心烹制的美食了,还是没改掉习惯。 “慢点。”符弈辰嫌弃说了一句,“没人跟你抢。” 齐文遥点头,动动筷子寻思着什么样的吃饭方式比较优雅。 符弈辰忽的给他夹了一块肉。 齐文遥愣了下,想着礼尚往来也给符弈辰回夹了。 符弈辰面无表情,“我吃过了。” “哦,抱歉。”齐文遥想把菜夹回来,省得碍了景王殿下的眼。 符弈辰却先一步吃下去,“下不为例。” 毛病真多。齐文遥暗骂了句,面上还是给了个微笑。之后,他不管符弈辰了,该吃吃,不为了莫名其妙的错误的危机感委屈自己的肚子。 “齐文遥。”符奕辰忽而叫了一声。 齐文遥被汤水烫了舌头,吸气时又呛着了,“咳咳咳!” 为什么变态男主角突然叫他的全名? 齐文遥有种被老板点名的不适感,放下筷子,答应的声音有气无力,“在。” 符奕辰把他吓得不轻,自己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吃得真多。” “……” 齐文遥明白怎么回事了。 吐槽他的时候当然用他的本名,怎么能用难听的语句来玷污那个代表白月光的纯洁无瑕的“潇儿”呢。 “我饱了。”付钱的老板都发话了,齐文遥也不好意思贪心去喝自己碗里最后两口汤,放下碗乖乖报告。 符弈辰吩咐一声,“带上来。” 带什么?齐文遥刚刚吃了一顿意犹未尽的饭,思绪飘到水果点心上头去了。 他眼巴巴瞧着门口,盼不到好吃解腻的零食,只见到两个魁梧的侍卫押着一个瘦了吧唧的男人上来了。 瘦男人身上没什么肉,又不是结实的那种。皮几乎是贴着骨头的,发起抖来像是一根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的惨象被侍卫一按,瘦男人跪倒在地,颤巍巍用蚊子叫的声儿喊了一句结巴话:“参、参见……见王爷。” 齐文遥以为又是搜捕翟一尘的事情,失去兴致望向窗外。 “抬头。”符弈辰交代一声。 瘦男人不敢直视符弈辰,下巴只抬了一半,目光躲闪。 “齐文遥。”符弈辰问,“你认得他吗?” 瘦男人一听到“齐文遥”三个字,猛地抬头,定定瞪着高高在上坐桌前的另一人。 “嗯?”齐文遥瞧了过去,对上瘦男人过于殷切的眼睛便皱了皱眉。 “弟弟,我……我是二哥啊!”瘦男人急切喊着,身子前倾恨不得要扑上来跟认亲似的。 齐文遥更懵了,“二哥?” 齐家的二兄弟?原身从没见过面的二哥? “是啊!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齐文遥不是原身,本来对齐家二哥没有任何感觉的,听了这话倒是找到一点过年回老家见亲戚的熟悉了。 不过,他并没有跟齐家二哥认亲的心情,瞧一瞧符弈辰是怎么回事。 符弈辰端坐在旁边,淡然喝茶,又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地上的齐家二哥被侍卫押着,一点也淡定不起来,心急火燎向着齐文遥呼叫,“弟弟,帮我跟王爷求求情。我那时候才十岁,怎么求爹把你留下嘛!” 齐文遥不觉得符弈辰抓人是这个缘由,直接问,“为什么抓他?” 符弈辰反问,“你没有想问他的事吗?” “好,我问,你让他起来。”齐文遥不喜欢看这一个人跪在地上跟自己说话。 符弈辰点点头,两个侍卫看懂了意思把人放开。 “谢王爷!”齐家二哥欣喜若狂,谢的不是开口帮忙的齐文遥而是权力在手、地位最高的景王符弈辰。 齐文遥也无所谓,走过去,“我有些事要问你。” “好好好,我什么都告诉你!”齐南不停点头,“求求你让我回家。” “问完再说。”齐文遥摸不准符弈辰的心思,不忙答应。 齐家二哥笑容僵住,看向那一头坐着的符弈辰。 符弈辰对齐家二哥没有一点关心,瞧着齐文遥挺直的背影。 齐文遥深吸一口气,“我问你……” 不光是齐家二哥,符弈辰也竖起了耳朵细细听,有一搭没一搭用着白瓷杯盖撇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 齐文遥郑重其事地问,“你有没有见过翟一尘?” 齐家二哥傻眼。 符弈辰的动作顿了一顿,难得的让人看出了诧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问这个吗?”齐文遥回过头,眨眨眼回看符弈辰。 符弈辰皱皱眉头,忽然放下杯盖。 杯盖与杯身碰出一声脆响,突兀刺耳,响遍了这间屋子。 明明白白的死亡凝视。齐文遥被符弈辰看得发毛,确定自己这一次的危机感不是错觉了。他想了一想,不问翟一尘便智能问问齐家村的事了,毕竟齐家二哥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夫,嘴里说不出什么大事。 “那……我问问自己想知道的事?”齐文遥试探地开口。 符弈辰不置可否。 不表态就是默许。齐文遥瞧出那货紧皱的眉间松了些许,叹叹气,再跟齐家二哥说话便是随心所欲地提问了,“二哥,娘叫什么名字?” 齐家二哥对于后母没有什么感情,但自打后母离家出走、家里头没个烧菜做饭的人以后天天听父亲骂骂咧咧,倒真的记得名字,“文琼,我天天听爹提她。爹可想你们了……” 竟然跟他的妈妈是一样的名字。 齐文遥并没有听齐家二哥的胡说,抿抿唇,感觉心头罩着的那团疑云就要散去了。 “爹呢?”他接着再问。 听着挺多余的问题,齐家二哥为了小命答得无比认真,“齐林。” 齐文遥愕然:怎么跟他爸爸不一样呢? 心头的疑云又回来了,还加厚了,沉甸甸压得他暴躁。 “他有没有改过名字,或者有别名和外号?” “没有啊。爹不怎么会取名,也不在乎别人叫他什么。齐林好记也好叫,大家当然这么称呼了。” “那……你听过‘齐宗光’这个名字吗?” 齐文遥说起现代老爸的名字,想要碰碰运气。 齐家二哥摇摇头。 原身娘亲的名字和他妈一样,也是巧合吗? 齐文遥又搞不明白了,愁眉苦脸开始原地踱步。 “我……我没骗你啊!”齐家二哥发觉齐文遥不高兴了,害怕,不停说着,“弟弟,我说的都是实话。王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没有见过翟一尘,也没有害过弟弟啊!” 齐文遥不搭理人,齐家二哥就转向能够说上话的符弈辰求一求情。 然而,符弈辰也在想自己的事,没有说话。 “好了,我没什么要问了。放了他吧。” 耳边有人不停求饶,齐文遥也静不下心去思考。况且,一切都是猜测,即使能得出结论也没法求证,纯粹是自寻烦恼。 齐家二哥住在齐家村里,好好过日子突然被景王的人马审问两遍已经够倒霉了。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没必要让别人跟他一样不好过。 “嗯。”符弈辰还算好说话,跟手下吩咐一句,“把他送回齐家村。” 手下领命,要提起绑得结结实实的齐家二哥。 齐文遥觉着怪可怜的,想阻止,回过头看向符弈辰。 他什么都没说呢,符弈辰已经明白了意思,“解开绳子,好好送。” 齐文遥一愣,而后觉得符弈辰心情那么好正是得寸进尺的时机,试探问,“我可以送送二哥吗?” “嗯。”符弈辰答应了。 “谢王……”齐文遥说了半截,看到符弈辰面色微变又改口,“谢谢奕辰。” 符弈辰自顾自喝茶,不理会他。 齐文遥并不介意,等侍卫解开齐家二哥就一同往外走了。 * 魏泉挥挥手,打发走了其他的手下,关上门毕恭毕敬问了一句。 “王爷,方才齐公子提了齐太傅的名字。“ 符弈辰也因为“齐宗光”三个字有过片刻的失神,但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一说罢了。” “齐公子应当不知道太傅的名字。”魏泉依然不解,“就算知道,也不该无缘无故拿来问自己的二哥。” “有话直说。” “齐公子出现得太巧了。那个时候,齐太傅还帮着太子做事呢。” 符弈辰轻笑,“清高自傲的太傅,怎么会跟一个青楼长大的人扯上关系。” “还是要小心些。不如让属下查……” “不必。”符弈辰打断了魏泉的话,斩钉截铁说自己愿意相信的话,“他们不会有关系。” 魏泉俯首,“属下遵命。” 符弈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也灭一灭忽的冒出来的焦躁心火,“还有……” “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事,属下明白。” 符弈辰觉着不够,叮嘱一句。 “看好齐文遥,别让他打听了。” 第12章 陷阱 齐文遥要送一送齐家二哥,主要是出于私心——天天待在符弈辰身边,太难受了。他得找个机会出去转一转,换下心情,才能继续面对那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男主角。 “弟弟,你太有本事了。”齐家二哥生怕他反悔,一路都在拍马屁。 “哦。”齐文遥敷衍应一应,望着客栈对面的铺子。 “别送了,回去好好服侍王爷。” 这句话,齐文遥不怎么爱听,瞥去不悦的目光。 “你也要好好保重。”齐家二哥以为是没说够祝福的话,一句接一句,说得真像时时牵挂他似的,“二哥一直想着你,今天能见面真是太高兴了。要是爹爹在世,看到你过得这么好……” “你走吧。” 齐文遥对那个要卖掉原身的男人只有一个感觉:幸好那个人渣跟他老爸不同名。他不希望听到任何提及原身父亲的话,果断打发齐家二哥走。 齐家二哥点点头,“弟弟,要多多保重啊。” 说完,齐家二哥欢天喜地坐上了车子。 符弈辰说了“好好送”,侍卫再没有用绑好放马上的粗暴方式,拿了一辆马车送。马车可不是符弈辰坐的那种派头,一个木框装上轮子的朴实平板车。那么寒碜,在凡事靠自己走的齐家二哥看来已经不错了,高高兴兴坐上去。 齐文遥挥手作别,望的是齐家二哥远去的方向,细瞧的却是马车走的那一条街道。 街道窄小,冷冷清清只有保护符弈辰的侍卫和县衙那边派来的两三个衙役。小地方没迎过这么大的人物,县令怕乱套,把所有百姓赶到别处,留了一条干干净净的街供符弈辰休息。 齐文遥穿越前最讨厌人多,而今却对闹哄哄的街市无比向往。看一看平头百姓的日子,比天天瞧符弈辰的脸色有意思多了,况且,他不能在符弈辰身边呆一辈子,总要了解下民风民情吧。 “不舍得?”后头响起一句问话。 齐文遥不必回头,也知道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符弈辰,“没有。” 他如果说不舍得,符弈辰八成叫他一直送到齐家村了。 符弈辰走到他的身边,“还在想你爹?” “没有。”齐文遥说的是实话。想了也白想,何必费劲。 符弈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散散心。” 那不是可以看看别的地方了?齐文遥眼睛一亮,乖乖地跟在符弈辰的后头。 他想得太美了,景王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让寻常百姓靠近?符弈辰一动,大批侍卫跟着动,打头队伍开路,旁边有两拨护得严严实实的近卫,县令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后面,听到符弈辰咳嗽都以为是叫自己,巴巴地凑上来。 有钱有势真好,一个人走出了千军万马扫荡的感觉。 齐文遥眼睁睁看着远处的行人被强行请走,轻轻叹一口气。 “累了?”符弈辰停下来。 “王爷,下官备好了轿子。”县令冒出来,招招手让轿夫跑快点。 符弈辰不理会,定定看着齐文遥。 “没有。”齐文遥瞧着符弈辰像是心情不错,扬起笑脸问一问,“我可不可以看看市集?” “大雨冲没了。” “是吗?”齐文遥讶然,看向县令。 县令爱拍马屁,当然不会放过齐文遥这个时刻跟在景王身边的人物,“回公子的话,前天大雨,刮倒了好几棵树。有的屋子不结实,时不时掉块砖瓦容易伤着人。太乱了,便不开市了。” “哦。”齐文遥失望,“大家都待在家里吗?” 县令点点头。 齐文遥撇嘴,低头踢踢地面上的石子,发泄一下想看又没处看的不甘心。 符弈辰却说,“哪来的诵经声?” “有吗?”齐文遥也努力听一听,不知不觉靠近了符弈辰。 符弈辰伸手一揽,帮他调了个方向,“那边。” 齐文遥还是没听到。 “噢,那边有个小庙。”县令也没听着,但对小城熟悉一下子从方向猜出了声音的源头,“大雨来势汹汹,百姓们怕再有什么灾祸,就去庙里头烧香祈福了。” 齐文遥又起了兴致,“很热闹吧?” 符弈辰问他,“想看?” “嗯!” 向来言听计从的县令却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魏泉,留几个近卫就行。”符弈辰明白自己的出现会引起一片乱,让大部分的侍卫回去并叮嘱县令,“不必兴师动众。” 县令眉开眼笑,“王爷体恤百姓,真乃……” 符弈辰听多了恭维也腻味,“行了,带路。” 齐文遥同样高兴。 只是,符弈辰能不能放开他的手,离得远些各走各的? * 小庙不远,走一会儿就到。诵经的声音不大,符弈辰是个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一下子听着了,带了齐文遥看看这个勉强算得上热闹的地方。 齐文遥换了个壳子和地方,他仍然保留着到寺庙不乱说不乱走的习惯,想着符弈辰再低调所到之处还是会打扰虔诚祈福的百姓们,挑了人最少的地方。 人最少的地方是许愿树。 齐文遥大学时热衷旅游,见过的许愿树得有十几棵。不管是大地方还是小地方,挂了满树的红符随风摇摆很是漂亮。他每次都不会照相,站在下面用眼睛记下来,渐渐地,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正如现在,他看着这棵树觉得似曾相识,又说不上来跟哪里的相似——南太平路?天后庙?香山? 若是所在的地方和年代也一并像了,他能回家该多好。 齐文遥略感怅然,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地看着许愿树。 符弈辰一直盯着他,忽的来了句,“想许愿吗?” “不知该写什么。” “写你想吃什么。” “……”齐文遥嘴角一抽,看向爱调侃自己的符弈辰,“这么小的愿望,不用劳烦神灵了。倒是你,要不要求求上天把潇儿送回来?” 符弈辰皱眉,“不必,潇儿会回来的。” “对,我说错了。”齐文遥不敢惹一心执着白月光的恋爱脑,定睛瞧瞧离得最近的红符。 符弈辰没有跟他一块傻站的心思,走到一边。还好,符弈辰没有走远的意思,到了许愿树较高的那面远眺风景,似乎不在意他是否跟上。 齐文遥不费劲去讨嫌,围着这一棵许愿树转转。 他转到了后头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的老爷爷。老爷爷拿了一篮的牌子和红符,备好笔墨,用发抖的手吃力地写着字,旁边有小堆写废了的成品,有的难看得辨认不出有的直接被墨水染黑用不得了。 齐文遥看着于心不忍,“大爷,我帮你写吧。” 他小时候学过书法和国画,后来荒废过一段时间,参与工作为了完成中国风项目倒是捡回来了,写写画画找灵感。写毛笔字不算漂亮,写繁体字可能卡壳,可是写一写红包和春联上面常常看见的吉利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好、好咧,谢谢小兄弟……”大爷点点头,把纸笔递给了他。 “别客气,你要写什么?” 大爷的声音忽的变得清楚明白,“六鱼村是陷阱。” 齐文遥认出了翟一尘的声音,愕然,“是你。” 翟一尘还记得自己要演戏,用苍老发颤的声音说给四周的侍卫听,“愿……愿我儿……” 齐文遥也陪着演戏,落笔,慢悠悠地写着。 翟一尘压低声音,接着说,“字条不是我留的,是太子杀景王的陷阱。” “你留个真字条不就行了。”齐文遥不愿意当传话筒,帮忙指出符弈辰所在的方向,“或者直接喊一声,面对面地说?” 翟一尘无奈,“他不信。上回留了一张字条,字迹不同。他没怀疑,还是要往六鱼村去。” 齐文遥想起来了,“齐家村那张?写着再会的?” “对。” 齐文遥搞不懂了,“为什么不写正事,写一句没头没尾的再会。” “正事也写了。他们只找到这一张。” “噢。”齐文遥点点头,“手下太笨,搜不出来。” “再会是对你说的。” “……”齐文遥翻个白眼,“谢了。但我真的帮不上忙。符弈辰一心想找潇儿,不会听我的。” 翟一尘却说,“会。” “可是……” “无、无病无忧。”翟一尘注意到附近有侍卫巡逻过来。,又切到老人家的嗓音去了,“等、等等……老身再想想。” 齐文遥却是受够了,将纸笔给回翟一尘,“抱歉,我不会写。” 翟一尘用了老人家的身份伸手挽留他,“小、小伙子。” 齐文遥已经走出了两步,叫一声,“奕辰?” 他上次不叫人,搞得翟一尘得寸进尺频频来找了。惹上翟一尘不是什么好事,他不能这么听之任之,得现出一点不好惹的架势吓吓人。 翟一尘不说话了,埋头整理那个乱糟糟的篮子。 齐文遥开口是为了警告。他叫得挺小声,朝着的方向也不对。 符弈辰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听到了,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边,“嗯?” “……”齐文遥被吓了一跳,悄悄打量方才翟一尘在的地方。 别说翟一尘,连丢在旁边那堆废纸也不见了。 齐文遥第一次被吓到,第二次有点习以为常了——或许这里的人都会闪现吧。 “那里有什么?”符弈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虫子,我抓来给你看看?” 符弈辰嫌弃地瞪他一眼,“回去!” 这次回去,符弈辰离他远远的,别说搂搂抱抱连并肩走也没有,估摸着以为他真的偷偷抓过虫子。 齐文遥不想蹚浑水,可自己离暗杀目标符弈辰那么近八成也会有危险,思量再三,趁着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水退了?路能走了?” 符弈辰面无表情地说,“游过去。” 齐文遥嘴角一抽。 符弈辰那么想找潇儿,看到不明字条就相信,大风大雨也不肯慢下来一步,而今已经到了没有路也要游过去的疯狂地步了么。 “假的。”符弈辰又说,“我记着你不会水。” 齐文遥觉着人生真是无常。 他这么一个在校游泳队玩过半年顺便拿了个市赛亚军的人,居然有被人说不会水的一天。 符弈辰把他的纳闷瞧在了眼里,又给他夹菜。 齐文遥有一种被关切的错觉,冒出了大胆的念头: 或许他真的能说服符弈辰不去六鱼村。 第13章 破绽 告诉别人一个坏消息,要挑个合适的时候。 齐文遥拿不准什么合适的时候,有事没事看一看符弈辰生怕错过机会。一顿饭下来,他搞不清自己吃了什么菜,倒是把符弈辰动了几次筷子瞧得清清楚楚。 某次一瞥,他正好对上了符弈辰的眼睛。 符弈辰皱了皱眉,“菜不够?” “……”齐文遥怀疑自己真被当成饭桶了,抿抿唇,“够。” 符弈辰面无表情下了一道命令,“吃完。” 然后就是符弈辰看着他吃。他明明饱了,还硬撑着继续往下咽。 还好,菜不多。小地方的厨子不怎么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菜,加上百姓受着大风大雨的苦,符弈辰身为景王不好在这个时候享福,一切从简,吃的菜肴连桌子都没铺满。 齐文遥可以吃完,但吃着的样子跟享受一点不搭边。 “行了。”符弈辰似乎不大想看到他扭曲的表情,“回房。” “哦……”齐文遥站起来,等着符弈辰先走。 符弈辰却说:“你回去。” 齐文遥瞥了一眼客栈门口等候的县令,大致猜到有些事不是他能听的。 “你呢。”他瞧着符弈辰心情好像不错,小声地问了一句。 符弈辰不仅答了,还弯一弯唇角给他笑,“一会儿就回。“ 齐文遥吓得赶紧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比被一堆人围着的楼下舒坦多了。 齐文遥好不容易盼到了独自待着的时候,却放松不下来,不停回想翟一尘说的那些话。 六鱼村是陷阱,翟一尘不说,反而让他来转告。这事太难办了,符弈辰以为六鱼村是潇儿所在的地方,他去说,恐怕会被误解成争风吃醋的阴招,他不说,符弈辰落了陷阱一命呜呼,他也捞不着什么好。 “还是提醒一句。”齐文遥开始思考说话的艺术了,“不明说,让他自己想明白。” 他正想着,符弈辰回来了。 符弈辰见到他愣愣地坐在床边候着,略感诧异,走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勾起下巴细细瞧。 齐文遥想躲开,瞥见符弈辰皱眉又变成了牵手,自然而然地免去被捏下巴的别扭,“奕辰,六鱼村还有多远?” “要走半个月。” “噢……”齐文遥忽而觉着自己多虑了——半个月时间,或许符弈辰不需他提醒便把事情想通了。 他恍惚的功夫,符弈辰已经坐到了身边,一声不吭盯着他。 “地方这么远,”齐文遥赶紧找话说说,“潇儿听到风声,离开六鱼村怎么办?” 符弈辰笑了,“他会等我的。” 齐文遥无言以对。 好好的脑子,怎么碰上秦洛潇就不动了呢。 “对,潇儿会等你。”齐文遥先顺着符弈辰的意思说一句,再小心翼翼地拿不中听的话语试探,“但是六鱼村是翟一尘说的,不是潇儿说的。万一……” 符弈辰忽的伸手一搂,打断了他的话,“翟一尘跟你说了什么?” 齐文遥感到那只手紧紧锢着自己,不自在了。他心想也瞒不过,老实说,“他说字条不是他留的,是太子布下的陷阱。” 符弈辰冷笑,“真是奸诈。“ 齐文遥乐了,等着符弈辰骂一骂太子。 谁知,符弈辰的火气是向着翟一尘的,“不想让我找到潇儿就罢了,还挑拨我和皇兄的关系。” “……”齐文遥再次感慨:好好的脑子,怎么碰上秦洛潇就不动了呢。 不过,他也就是一个自以为知道剧情的局外人。太子如何,翟一尘如何,只能根据原书的描述来推断。可是,剧情已经变了不少,往奇怪的方向狂奔不复返,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判断肯定不会出错。 齐文遥不争那些有的没的了,只说确定的事儿,“去六鱼村的路很险。” 他想说找人过去探一探,不要脑子发热亲自涉险。 符弈辰却更加搂紧了他,“我会保护你的。” 齐文遥放弃了。 没法聊,真的没法聊。 “翟一尘杀了师叔。”符弈辰忽而说,“师叔从小看他长大,他却能用一把大锁砸破师叔的脑袋,心狠手辣。你再见到他,要离得远远的。” 齐文遥点点头。 “他威胁你了?” 齐文遥没必要在符弈辰面前说翟一尘的好话,把真相挑着说,“嗯,亮匕首了。” “吓着了吗?” “你来了,”齐文遥继续回避,“没什么好怕的。” 符弈辰表情没什么变化,搂着他的胳膊倒是放松了一些。 齐文遥纳闷。 不是在说潇儿,怎么跑题了? * 第二天要赶路,符弈辰和齐文遥早早休息,盖着被子纯睡觉。 或许是符弈辰不喜欢客栈的环境,或许是符弈辰以为自己准备找到潇儿了,没有那个兴致。不管怎样,齐文遥都庆幸符弈辰没做什么,美滋滋睡了个踏实觉。 至于被符弈辰搂一搂,被抚脸摸头什么的,小意思不值一提。 他们继续赶路,走的路跟之前遇到大风大雨那段不一样,齐文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好像是他们走过的那条路被泥石流给毁了,要往前只能绕远路。 幸好他们走了,再晚一些恐怕也被泥石流给埋了。 远路也不好走,时不时一阵雨让地面遍布大大小小的水洼。人走还行,马车那么大要从最宽的地方硬生生过去,轮子磕着晃悠一下,陷入水坑再晃悠一下。 齐文遥随着马车晃来晃去,感到挺有意思的。 符弈辰不认为有意思,硬让他坐怀里。 齐文遥不乐意也没招儿,暗搓搓地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得学学这个世界的武功,坐马车永远平稳,而且能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跟游戏里没有冷却时间的闪现技能似的。 磕磕绊绊的路不长,马车平稳,却减慢了速度。 “起来。”符弈辰让他坐到旁边去。 “好。”齐文遥欢快答着,一瞧符弈辰的面色又笑不出来了。 符弈辰在听外面的声音,手按上了放在旁边的短剑。 有危险,难怪马车走到平稳的大路还要慢下来了。 齐文遥大气不敢出,也跟着听外面的动静。他没有那么好的听力,听来听去仅仅捕捉到车轱辘走动的声音。后来,多了魏泉布阵的说话,一声令下,便有相应的侍卫移动的脚步声。 规律的声音让人有种万事大吉的错觉。 忽然,断裂的声音划破长空。 外头传来了喊叫的声音,与惨烈的马嘶混做一片。之于齐文遥来说,最刺耳最清晰的当属车夫的惨嚎,他循声看去,正巧见到鲜血泼在车门上的瞬间。 马车剧烈晃动了两下,便开始往后奔,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在斜坡上。车体是倾斜的,齐文遥坐都坐不稳,整个人顺着座位往车尾巴那边滑动 符弈辰当机立断地抓住了他的手,“过来!” 齐文遥勉强过去,窝在符弈辰怀里打量四周——窗子太小,他们根本出不去,而车门有个黑黑的人影贴在未干的血迹上,应是死去的车夫。 “抱好。”符弈辰交代一句,抬起手狠狠拍向车门。 车门被硬生生打开了,车夫的尸体落了地,衣服勾着,在地上磨了一会儿也没能制止加速,没多久便被甩到路边了。 此时,马车的宽大成了麻烦。什么东西都滑到了尾部坠着,这个车是向上斜的,地面和座椅成了无处落脚的光滑斜坡,符弈辰勉强抓住窗户,连了齐文遥吊在半空。 齐文遥蹬一蹬也找到地方踩了,抬眼见着的果然是半边天空,还有齐齐被割断、随风摇摆的染血绳索。 “我站住了。”齐文遥说,“你上去。” 一个人还行,带着他哪能使什么轻功逃出马车。齐文遥深深明白这一点,松了手让符弈辰先走。 “等会拉你上去。”符弈辰给了个承诺。 齐文遥回了一句,“小心。” 没了他做累赘,符弈辰轻轻松松上去了,向他伸手。 齐文遥努力去够,却不小心打滑往下落了一点。 符弈辰安慰他,“没事,再来。” 齐文遥却注意到符弈辰的眼睛时不时往马车前进的方向看,明白肯定有什么危险,咬着牙往上蹦。 他终于碰到了符弈辰的指尖。 可是来不及了。 马车忽而停下,整个颠覆过来往下坠。符弈辰再没能握住他的手,身形一歪不见了,他在马车里跟一堆杂物撞来撞去,头昏眼花不知方向,耳朵被巨大的声音震得发懵。 下落很快停止,车门有湍急的水流涌进来,浇了齐文遥一脸。 马车掉到河里了? 齐文遥惊醒,而后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感。他屏住呼吸,脱掉累赘的外衣,拨开所有在水中漂浮的杂物往上游去,没一会儿就顺利出去了。 外头如他所想是一条河流,左有高耸不见顶的山壁,右有河岸,却是几丈高的陡势。两边一夹,因大雨上涨的河水变得更加湍急,水流迅猛甚至能让巨大沉重的马车缓缓漂走。 齐文遥举目望去找不着一个人影,愣了。 马车骤停,符弈辰不会飞出去撞上山崖,不省人事直接被河水冲走了吧? 符弈辰刚才护着他,他做不到一走了之。更何况,他对上刺客肯定没有招架之力,真的要跑掉也不知方向,找到符弈辰才更可能保命。 齐文遥重新潜到了水中,顺着水流往下找。 水下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个人影。 齐文遥疑惑了,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马车边有个人影,大喜过望,忽的恢复了当初参赛的巅峰状态,像一条灵巧的鱼那般迅速游去。 符弈辰同样见到了他,想要靠近却被马车勾住了衣服。 齐文遥瞧着符弈辰的动作就知道水性一般,过去帮忙,不仅解开了衣服的结,还带着符弈辰浮上水面,一口气游到能够当岸边歇息的乱石堆。 他们爬上石头离了水,符弈辰咳嗽着,缓一缓刚才被呛到的劲儿。 齐文遥完全不受影响,还有余力帮忙拍背顺气,“还好吧?” 符弈辰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水?” 齐文遥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件大事: 原身并不会游泳。 第14章 信任 “你怎么会水?” 符弈辰缓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一针见血的问句。 齐文遥愣住,慌乱的目光瞥向别处,帮忙顺气的手顿了一顿想要默默地收回来。 糟了,他光顾着求生和救人,把原身不会游泳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齐家村附近确实有河,原身没到下水玩的年纪就跟着生母去了帝都。青楼不必说了,老鸨恨不得原身乖乖待在房里不要胡跑,哪有教他游水的心思。王府里面有一个池子,原身跳进去过,池水堪堪没过膝盖,站得稳稳当当,哪会费劲当海水那样划拉呢。 说是情急之下无师自通吧,通得太快,而且他方才是带着符弈辰游回岸上的,一点不费劲,看着就是练过的,哪有原身旱鸭子的影子。 “去哪。”符弈辰抓住了他的手。 齐文遥干笑,“没去哪,我就是想看看自己伤到没有。” 这是小说里的架空朝代,大部分的风俗却在历史上有迹可循。他害怕符弈辰的想法摆脱不了封建社会的迷信,认为他是个借尸还魂的邪祟。 被认成邪祟的话,会不会被杀掉? 齐文遥不敢答话,低着头回避符弈辰的视线。 符弈辰忽的起了身,一句话不说就扒他衣服。 齐文遥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惊了,“干什么!停!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要不是他水性好,符弈辰解开衣服的结也游不到距离这么远的乱石堆。 符弈辰并没有扒光他的衣服,看到原身的胎记便止住了,“你真是齐文遥。” “废话。”齐文遥拢起衣服,没好气地骂咧,“我还能是谁?” 符弈辰揪着疑点不放了,“齐文遥不会水。” “你记错了,我学过。” “在哪?” “进王府之前。我偷偷逃过去过,在外头待了一阵子。” 齐文遥一心想糊弄过去,急忙编个无从查证的故事。他觉着没什么问题,符弈辰不大可能跑回去问卖他的老板。就算真的问了,老板说出实话,符弈辰回过头跟他对质,他也能哭一哭老板多么阴险奸诈,说的话多么不可信,再次糊弄过去。 符弈辰一点没有被骗住的样子,不言不语地打量他。 齐文遥低头,瞧见腰间那枚玉佩忙不迭说,“还好玉佩没丢。” 他并不在乎这枚刻着“潇儿”的玉佩,想要提醒符弈辰看在自己长得像白月光的份上不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符弈辰依旧盯着他,对那枚玉佩一点也不关心。 他们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上头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符弈辰听到魏泉的声音,立即抱住他,踩着山壁借力而上,轻轻松松便回到了岸上。 岸上,魏泉领人厮杀。敌方人多,但显然没有侍卫们那么训练有素。魏泉杀得红了眼,一刀一个,愣是把敌方的人数优势给杀得差不多了。 “别动。”符弈辰交代一句,便加入了混战。 符弈辰是战力爆表的男主人设,这下,对面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齐文遥不敢上前,可也不乐意就这么傻乎乎杵着等老天保平安。他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杀手尸体,犹豫片刻,上前拿起了对方的刀,握在手里求个安心。 不一会儿,对面大势已去,死的死跑的跑。 符弈辰也没走远,杀了就近的那几个刺客便将手里的刀一扔。看似随意,实际上又准又狠,尖刀破空直直飞向魏泉苦苦对付着的头领,头领分神去挡,被魏泉刺中倒地。 “哇。”齐文遥看得一愣一愣的。 符弈辰不恋战,回到他的身边,瞧见那一把从尸体边捡回来的刀就皱了眉头,“扔了。” 齐文遥听话,发现手上沾了刀柄上的血迹想要擦一擦。 符弈辰却先牵住了他的手。 “呃,手上有血迹,”齐文遥提醒,“不嫌脏吗?” 符弈辰总是不好好回答他,去说其他事,“别跑。” “……”齐文遥纳闷,“我没想跑啊。” 符弈辰瞧着远处不理会他,攥着的手倒是没那么用力了。 远处的魏泉解决掉剩下的杀手,急急奔来,扑通跪倒,“属下无能!” 符弈辰也没心情骂人泄愤,说实在的事儿,“先离开这里。” 大马车没了,货车还在。齐文遥不会骑马,以为自己只能跟行李挤一块儿,未曾想符弈辰找了匹马要同骑。马鞍不怎么舒服,两个人又要贴一块,他全程别扭,祈求着快到地方。 他们去的地方还真不远。突然遇袭,折了不少人马。伤兵的情况不算好,走不了,他们也要清点一下损失,到了附近的林子里便停下休息了。 魏泉派了一个手下骑快马去附近的津兴州送信,并向符弈辰禀报,“援兵很快就到。” 符弈辰没有什么反应,问着想知道的事,“刺客是什么来头?” 魏泉不答,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齐文遥。 齐文遥的手被符弈辰抓得死紧,走也走不了,对上魏泉的目光,他只能尴尬笑一笑,扭过身拿了另一手堵堵耳朵,作出并不想听的样子。 “直说。”符弈辰却把他扳回来了。 魏泉向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蔫了下去,小声答,“剑法是墨霜门的路数,应是为了蒙丰宝报仇。以属下之见,蒙丰宝死在景王府的事能传得这么快,应当有太子的功劳。” 墨霜门?蒙丰宝?齐文遥觉着耳熟却想不起来,听到后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蒙丰宝就是那个被砸开瓢的师叔,墨霜门是符弈辰待过的门派。 按着魏泉的意思,是太子故意把师叔的死讯传出去,墨霜门才会派人报仇的。 符弈辰怒了,压低声音咬牙训斥,“无凭无据,你敢说太子的是非?” 魏泉又跪下来,“求王爷恕罪。” “罢了,”符弈辰摆手,“下去吧。” 魏泉退下了。 齐文遥盯着眼前跳动的火苗,不敢吱声,也不敢有什么表情。不管是太子还是墨霜门,他都没有多嘴的底气,更何况,突然会水一事还没有圆过去,能避则避,千万不要惹到符弈辰。 符弈辰却来招惹他了,“齐文遥。” “哎。”齐文遥小声应着,用眼角余光打量符弈辰。 他们眼前就是火堆,符弈辰的脸在红色火光映照下倒是没了令人惧怕的凌厉,显得温和。不过,符弈辰古怪的脾气还在,不喜欢他偷瞄的怂劲,掰过来强行与他面对面。 四目一对,齐文遥更紧张了,屏住呼吸等着听符弈辰要说什么。 符弈辰缓缓启口,“你……” 齐文遥抿唇,动也不敢动:千万不要问我怎么想,千万不要告诉我那些不该知道的事了。我就是一个长得跟白月光相像的小炮灰,跟你这种人生跌宕起伏的开挂主角不是一路的,放过我吧。 他心里的碎碎念真的有用,符弈辰开口说的是寻常话,“饿吗?” “不饿,”齐文遥马上说,“不用管我。” 符弈辰放开了他,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休息。 连手也放开了。齐文遥大喜,来了一个农民揣保证符弈辰没个下手的地方,免得又被牵着不放。这么一揣,他才发现左手冰冰凉凉,右手被符弈辰握得暖乎乎的。 他的手那么冰,符弈辰方才一点不嫌弃。 齐文遥转眼瞧去,从靠树休息的符弈辰眉宇间瞧出了疲色。他忽而回想起方才面对面凝视自己的那一双眼睛,也忽而记起说了个“你”字便拉长的犹豫调子。 他莫名在意起来。 符弈辰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 第15章 安慰 不久后,援兵到了。 符弈辰原本不会路过津兴州,遇上刺客才临时改道。津兴州的知府葛竟凯毫无准备,听到景王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刺便吓得魂飞魄散,领着手下的府兵拼了老命赶过来。 葛竟凯是个腿短的胖子,跑起来像是一个球在地上滚,滚到符弈辰面前才停下来,“王爷恕罪,下官不知……” “行了。”符弈辰不想听那些套话,“马车呢?” “王爷请。”葛竟凯跟前跟后地伺候着,恨不得让符弈辰踩自己上马车。 天已经黑了,一行人伤的伤累的累,不管葛竟凯在城里头准备了什么都选了城外的驿站落脚。 葛竟凯也留下了,但不是为了跟着驿丞一起拍景王的马屁,而是有大事要说。 “王爷,津兴州灾民越来越多了。” 津兴州的地势跟名字一样,离河水近,渡口多。当雨水太猛的时候,渡口就不是发财的宝地,成了风口浪尖的险处了。河边不少屋子被大水冲垮,有的人被卷走,有的人运气好留了一条命却没了家。更糟的是附近的村落,要么淹了水,要么被泥石流掩盖,要么被落下的山石砸得千疮百孔,死伤无数,活着的灾民被迫离家,往津兴州这边逃难。 灾民太多,伤的伤病的病,身子好点也被饥饿击垮,都是吊着一口气的虚弱模样。消息已经上报朝廷,朝廷派人过来需要一段时日,知府葛竟凯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死掉,联合乡绅志士先行救灾。 符弈辰是景王,虽然没干过什么正事天天想着白月光,但要拿出一点态度,不能什么都不管了。百姓有难,符弈辰不能坐视不管,要去瞧瞧情况如何,同时得改改奢侈享受的做派。 所以,齐文遥饿了一天,等到的是清汤寡水的两个菜。 他关心的倒不是没有多少油水的菜,瞧大伙儿都是一副丧气的模样,有点慌,“灾情严重吗?你是不是要去看看?” “嗯,明日去施粥。”符弈辰答了一个字,给他夹块肉。 别看肉小,算起来可占了这顿饭荤腥的半壁江山。 齐文遥不介意,想到吃不上饭的灾民甚至觉得自己吃肉有些罪恶感,“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时辰后。” 齐文遥愣住,“不休息吗?” 他觉得符弈辰的样子挺累,想关心一下。 “你可以在马车里休息。”符弈辰却以为是他不乐意去,但最大的宽限是不让他下车。 齐文遥此刻没心思思考符弈辰为什么要时时带着他,摇摇头,“不用,我不累。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他以前天天加班熬夜是常事,没那么弱,不想这么干坐着。 符弈辰并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吃饭。” 人生地不熟,齐文遥不知道这个时代是怎么抗灾的,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不添乱乖乖吃饭。一个时辰不够睡觉,吃饭却绰绰有余。早点吃完,就能挤出一点时间休息,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们吃着饭,驿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符弈辰!”一个大汉忽的闯了进来,指着符弈辰大骂,“你可真有本事!” 大汉不是独自闯进来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尖端就抵在驿丞脖子那儿。驿丞面色惨白,喊着“好汉饶命”,看到别人要冲上来便不停摆手,生怕他们激怒大汉换来一刀。 场面混乱,符弈辰只做了两件事——站起来,把齐文遥拉到身后护着。 “姚金盛。”符弈辰竟然认得大汉,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了名字。 “哈哈哈,景王殿下还记得我这个卑贱小民,真是难得啊!”姚金盛大笑,而后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你好好在皇都当你的景王,来这里做什么!百姓们受着天灾,可迎不了大驾!” 符弈辰皱眉,示意围着的侍卫不要动手。 姚金盛一点不感激,咬牙切齿继续骂,“你一来,知府不顾灾民只管迎你!护着你的兵能救多少人!你的命是命,灾民的命就不是了吗!” 这个人不想要符弈辰的命,是为了百姓叫苦。 齐文遥听到这,忽而没这么怕了。他歪歪头,从符弈辰身后打量那一个叫做姚金盛的大汉,心思复杂:原来不是什么师门恩怨,是一出好心办坏事的闹剧。 “大侠,王爷明日就去救灾。”知府葛竟凯在旁边劝着,“他还带了那么多人,个个有本事,能救很多灾民的。” 姚金盛冷笑一声,“你还在这?灾民盼着官府来救,你却在讨好景王?哈哈哈,这就是朝廷命官!” 说罢,姚金盛一把推开挟持的驿丞,转身逃走。逃走之时还用内功骂街,声音在驿站内回荡,久久不绝,“符弈辰,你逼走师父杀死师叔,还要对师兄弟赶尽杀绝!忘恩负义贪图富贵,不会有好下场的!” 齐文遥悄悄看了符弈辰一眼。 符弈辰好似不是被骂的那个人,淡然自若,下命令的声音也是平平静静没有一丝波澜,“别追。” 齐文遥深感佩服。 这货又又又憋住了。 齐文遥知道剧情,也就懂得符弈辰把话全部憋在心里的性格。 符弈辰以前过的是被人嫌弃的日子,身为皇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在皇帝承认前只有野种的待遇。娘亲日日哭诉,后悔生了他,家人冷眼相待,看他怎么都不顺眼。久而久之,符弈辰为了不被责骂,养成了少说话的性子,后来到了墨霜门也不曾改变。 一是性子定了,轻易改不了,二是师父偏心,符弈辰威胁到了大师兄翟一尘的地位。大师兄本人没什么感觉,同门倒是议论纷纷。长辈同样有猜忌,尤其是是多疑的师叔,总认为符弈辰闷声不响阴郁得很,是“会咬人的狗”。 封王以后,符弈辰看起来风风光光,能说话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在皇帝面前不能胡说,出了皇宫又被多少双眼睛盯着。 但符弈辰也会有情绪,也有藏不住的破绽。 齐文遥低头一瞧,果然看到了符弈辰握紧的拳头。 拳头稳稳妥妥地藏在袖下,手背上有之前留下的划伤。伤口是浅浅的一道,本来已经止住了血,被这么一折腾,又有了破裂的迹象,隐隐渗血。 齐文遥盯住那一道口子,脑海里浮现昨天符弈辰吃力在水下找他的画面。 那是回头找他,衣服被勾住的时候弄伤的。 那是为他受的伤。 齐文遥看到大汉闯进来骂人,原以为是一场看看就行的大戏。他看到这个再出血的伤口,忽而明白了戏中人符弈辰的情绪,忽而发现自己想要走进去。 他不愿意符弈辰伤着自己,伸出手覆上了那个握得紧紧的拳头。 齐文遥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 未曾想,符弈辰迟疑片刻便松开了拳头,默默地回牵。 第16章 错认 符弈辰太习惯身边人离开了。 十六年前,舅舅把他放在墨霜门所在的霜山山脚下,头也不回地离去,三年前,他说要从军,师父捋一捋胡子说“该出师了”,从此不见踪影,一年前,秦洛潇在皇宫外等他,听到“景王”二字,毫不犹豫地挥开了他的手。 今日,师父的故交姚金盛对他破口大骂,句句有理。 符弈辰察觉了身后探头探脑的动静,微微一瞥,见着齐文遥面上现出了怜悯之色。他护着的人,对一个恨不得杀掉他的凶徒有了不忍,他应当气恼,回忆旧事又感到理所应当。 齐文遥能离开的话,早就没影了。 所以,他之前没有说出那一句“你觉着我杀了师叔吗”。答案显而易见,齐文遥不怕偷偷接近、行踪诡秘的翟一尘,显然不认为翟一尘是个活生生砸死人的凶徒。不是翟一尘,便是他了。 符弈辰不想看到齐文遥的抗拒与疏离,没有回头,默然听着姚金盏的骂咧。 齐文遥却握住了他的手。 符弈辰愣神片刻,便紧紧牵好了。 性情大变,哪里学的剑术,凭什么觉着翟一尘会说潇儿在哪,对着齐家二哥为何说出齐太傅的名字,怎么有那么好的水性……齐文遥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看不透,准备查个明白。 如今,符弈辰忽的不想查了。 齐文遥没有离开,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 这就好了。 * 一个时辰后,符弈辰出发前往津兴州附近灾民最多的东郊。 东郊离受灾严重的三个村很近,地势平阔适合设粥棚,还避免了那些没有受灾的城里人来贪小便宜。粥棚很大,现煮现发,还设了挡雨休息的棚子,也算有吃有住给灾民一个落脚处。 齐文遥瞧着大棚子下面一堆灾民挤着,觉得温软舒适的马车坐不下去了,“让我下去吧。” “好。”符弈辰牵了他的手。 他们下了马车,便听到一阵阵呼声。齐文遥望过去,乍看是灰扑扑的地上长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包,细看发现那些“泥包”是长着胳膊腿会喊话的人,心里一酸,“这么惨。” 齐文遥穿越前住在一个平安的城市,在发生灾祸的时候也会捐款关注,瞧一瞧救灾新闻。他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人间苦难、承受能力还行的人,亲眼看到活生生的画面才知道那么震撼,差点愣在原地。 符弈辰一瞧便知他不会安心待着了,“一起施粥?” 齐文遥看了一眼施粥的地方。 施粥人的动作极快,勺子翻飞转瞬间盛出好几碗。即便如此,灾民也是一波接一波哀求着,从来不断。施粥的动作要快,心肠也要硬些,碰上苦苦多要的人要狠下心拒绝,不然能吃上这一锅的人又会少好几个。 齐文遥自认没这种本事,看上了煮粥的地方,“我能去那边吗?” 煮粥地方能做的活累且不干净,砍柴烧火,煮粥盛粥,一不小心就会弄脏一身。他说完才发现这一点,悄悄看符弈辰的脸色:苦累无所谓,脏就是摆明要惹恼符弈辰了。 破天荒的,符弈辰居然答应了,“嗯,小心点。” “嗯!”齐文遥爽快应着。 这是受灾的地方,他们特地换了一身朴实颜色的衣服过来,不大显眼,到了粥摊前才听到强烈的呼声。符弈辰分粥不见得多厉害,主要是给百姓一点朝廷会救灾的信心,算是种信仰了。 反正不是喊自己,齐文遥找好煮粥的地方奔过去,然后明白为什么符弈辰会答应了。 这里都是王府带来的侍卫,一个个都看着他。 有这么多人护着,齐文遥能干的活特别简单,而且可有可无——偶尔搅拌一下白粥,免得糊锅, “啧。”齐文遥觉得不用搅拌这么勤快,看旁边的小伙子砍柴砍到额头冒汗就凑上去,“我们换换呗?” “万万不可!” “你看不起我啊?快,粥要糊了。”齐文遥受够了被当成羸弱病夫的感觉,较上劲,一把抢过斧头。 粥糊了,挨骂好像也挺严重。小伙子奔过去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冒汗,不是被白粥的腾腾热气熏的,是心里干着急——这么大的斧头,伤着王爷天天搂在怀里的心肝儿怎么办? 齐文遥根本不需要别人担心,举起斧头干脆利落一劈。 柴火断截,截面还相当漂亮。 “哈!”齐文遥得意,要去拿更粗的柴火。 “公子。”魏泉不知何时来了他的旁边,一把抢过斧头,“小心伤着。” 齐文遥站起身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魏泉,明白抢不过了,“好。” 魏泉转头找着在锅边的小伙子,瞪了一眼胜过千万句骂。小伙子抖了一抖,赶回来接过斧头片刻不敢停地砍柴,脑门上冒的汗更多了,憋得不行的脸颊也更红了。 “抱歉。”齐文遥说了一句。 小伙子头也不敢抬,眼里只有柴。 一锅粥煮完,搬到摊子那边的累活当然轮不到齐文遥来做。齐文遥又成了闲人,叹叹气,跟着那锅粥一起走到摊子那边去,想跟符弈辰求求情。 至少解释一下,别连累刚才那个小伙子嘛。 “奕辰,”齐文遥叫了一声。 叫王爷的人多了去了,叫奕辰的人就他一个。 符弈辰回过头,可是没像平时那样主动靠近他。 齐文遥看到符弈辰手上的脏痕,讶然,“这是……” “小孩子不懂事。”符弈辰说。 齐文遥看了不远处在舔碗的小孩子,明白了。 方才施粥,符弈辰迎来了好几个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王爷,就懂得自己饿得不行没法忍了,用脏兮兮的小手拼命往前伸。粥还烫着,符弈辰不会任由小孩子被烫伤,得抓住小手好好劝。不光衣服脏了,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唉,情有可原。”齐文遥主动帮符弈辰拍一拍袖子上的污泥。 符弈辰皱眉,“无事献殷勤。” “……”齐文遥哼了一声,“有事。让我干点别的。“ “回马车待着。” “除了这个。” “去喂粥。”符弈辰真的给他分了一个活,“那边。” 齐文遥看过去,看到一个妇人在吹粥喂孩子。 那边有个被围起来的小圈,是不便行动的病人、老人和带着女人的孩子呆的地方。他们不用自己领粥也不怕别人来抢,但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好。比如符弈辰指的妇人,有两个孩子等着吃,一个接一个喊饿正哭得稀里哗啦。 做保姆也比闲着强。齐文遥走过去帮忙,帮完了又给旁边的老大爷用扇子扇凉白粥。 他一个接一个地帮,得了不少感谢。 “多谢公子。”有的人甚至哭了,“大、大恩大德……” 哭着哭着,把自己给呛到了。 齐文遥无奈,“慢着点。” “你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忽而发话,“潇公子?” 白发老者算是半个病人,腿瘸了,不妨碍吃粥,来时不情不愿嚷嚷非要知府亲自请过来才消停。大概是觉得自己没问题,白发老者远离这些老弱病残,坐在一边吃,吃完了就像齐文遥那样给别人帮忙。 白发老者在的地方,齐文遥不会过去,去别处照顾有需要的人。白发老者同样如此,一直到某人喊疼要看大夫才折回来,与齐文遥打了个照面。 一打照面,白发老者懵了,叫出秦洛潇的名号。 齐文遥笑容僵在了脸上。 “是你吧!”白发老者倒是自顾自开心上了,“潇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齐文遥回过神,退后两步避开白发老者的碰触,“我不是潇公子,你认错人了。” “是吗?”白发老者再三打量他。 齐文遥指了指自己的眼边,“潇公子这里有痣,我没有。” 白发老者瞧了一瞧,反而更肯定了,“有痣啊!只是浅了一些。” 齐文遥那叫一个来气,“这不是痣,是……” 他没法解释。印子是原身长期点痣留下来的,浅浅淡淡,可以说是痣也可以说不是。 “潇公子,大家都懂得你行善不留名。”白发老者语重心长说,“你不认,没事。我们心里明白自己受了谁的恩,日后会天天为你祈福的。”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潇公子心肠太好了。”“原来这就是潇公子啊!”“我们一辈子都会记着你的。” 齐文遥很不是滋味。 他昨夜几乎没睡,随着符弈辰坐马车忍了一路颠簸来这里救灾,想尽办法给灾民们帮忙,方才被小孩子吐了一身也没有半句怨言。 这么多辛苦,换来的是有口难辩的尴尬? 齐文遥不愿意留名,更不愿意被当成秦洛潇。 符弈辰这么做就罢了,为什么别的人也要指着他叫“潇公子”? 齐文遥气到了极点,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他收起了笑,没有回应那些人的称赞与感谢,感觉心头的苦涩蔓延到了全身,几乎抽尽了浑身的气力。 他木然转回身,拖着脚步一点点往马车的方向前行,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马车,什么时候坐回了来时的位置。 外头忽然下起了大雨。 齐文遥听到雷声,从马车的小窗往外瞧了一眼。豆大的雨点落到未干的地面,泥水飞溅,处处狼狈。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身上肯定也沾了泥巴,低头瞧瞧,这才发现腰间少了一样东西。 他一下子惊醒了。 符弈辰送的那一块“潇”字玉佩不见了。 第17章 拒绝 那一块刻着“潇”字的玉佩,是秦洛潇带了六年的信物。 当年,符弈辰第一次下山,看上了一块质地通透、色泽温润的玉。他被墨霜门的秦大侠收为亲传,听着风光,实际上是个一穷二白的小跟班。囊中羞涩就得想办法,他想来想去,来了一个狠招——抓住当时被通缉的江洋大盗,拿赏金去买。 符弈辰真的做到了。他抓住了大盗,用赏钱买到了玉,找来最好的师傅刻一个“潇”字,送给秦洛潇做生辰贺礼。 秦洛潇当然喜欢,天天带着,一带就是六年,若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恐怕得带一辈子。 遗憾的是,符弈辰立功面圣,一下子成了高高在上的景王。秦洛潇自幼跟着对朝廷是敬而远之的父亲,认为符弈辰变了样,把玉佩物归原主。 符弈辰把秦洛潇当成心头那一抹至纯至美的白月光,天天睹物思人。不久后,齐文遥进了王府,符弈辰送出玉佩,盯着长相相似的脸自欺欺人。 要扮演秦洛潇,玉佩是重要的一环。原身时时带着,齐文遥再不乐意当成一个替身,也知晓玉佩是个宝贵的护身符。 突然间,这一环丢了。 齐文遥登时坐不住,冲出马车。 “公子。”侍从给他打伞,“这会儿风大雨大,还是回马车好好歇着吧。” “不要跟着我。” 齐文遥不敢说丢了信物,怕传到符弈辰耳朵里。他拿过侍从手里的伞,交代一句,便顺着方才回来的那条路慢慢往回找。 从粥棚到马车的路上只有泥巴和石头,没有玉佩。 玉佩是青翠通透的颜色,在这一片应当很显眼。齐文遥扫了一眼发现没有,走两步又发现不对:泥土松软,东西落地容易被掩盖。他折回来细细看,时不时扒拉一下省得错过埋着的玉佩。 雨伞忽而成了碍事的玩意,齐文遥不耐地给了某个侍卫,冒了雨四处跑。 他去过炉子边、柴火堆还有…… 齐文遥瞧了一眼施粥的摊子,看到符弈辰在正中的位置便打消了去找的念头:真掉在那儿的话,早就被捡起来转到符弈辰手上了,去了也白去。 齐文遥更希望玉佩在别的地方。找过炉子边和柴火堆,他转到了圈起来给老弱病残休息的地方。 “一定在这里。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走来走去,肯定是不小心掉了。”齐文遥找了大半圈没见着,渐渐发慌,抚着心口给自己一点安慰,“好好找,不要急。” 有的灾民发现他回来,笑笑打招呼,“潇公子!” “嘘,潇公子不喜欢被认出来。” “是我太笨了。”开口叫的灾民拍了怕自己的脑袋,懊悔问,“该怎么称呼公子呢?” 齐文遥没有纠结称呼的心情,逮着凑到跟前的灾民问,“你有没有见到一枚玉佩?” “玉佩?没有啊……”灾民转过头,大声问自己的同伴,“哎!你们有没有见到玉佩的!” 齐文遥差点被吓着,“嘘!” 灾民不明所以地压低声音,“怎么了?” 齐文遥看了一眼施粥摊子的方向。还好,这会儿下着大雨,打雷的声音加上灾民的动静汇成闹闹腾腾的一片嘈杂,符弈辰被人层层包围,根本听不着。 “没什么,谢谢你了。”齐文遥放松,答了灾民的问话,“你休息吧,我去那边看看。” 他转去另一边。比起有小孩蹦跶、有人聊天的东面,这头多是老人和病人,吃过了粥就安安静静地睡觉,睡眠浅的甚至能够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 带头把他叫成潇公子的白发老者一下子察觉了,“公子,你是不是丢了玉佩?” “是啊!”齐文遥以为白发老者找到了玉佩,忙说,“你看到了吗?” 白发老者摇摇头,“没有,只是听到你问他们话了。” “哦……”齐文遥叹气,低头看看附近有没有玉佩的踪影。 白发老者也帮着找,“玉佩大吗?” “半个掌心那么大吧。”齐文遥比划了一下,“绿色的,有红绳系着,上面……” 他顿了一顿,等白发老者看过来才抿抿唇说下去。 “上面刻着‘潇’字。” 他说自己不是潇公子,又跑来找潇公子才有的信物。 齐文遥苦笑,说完去翻旁边的一个草堆,不大想看白发老者的表情。 白发老者把他当成潇公子,并不觉得玉佩上面刻着“潇”字有什么不对,“公子,老身得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你说。”齐文遥觉得没有什么话比“潇公子”三个字更难听了。 “玉佩是值钱玩意儿,真的掉了,恐怕不会待在原处等你找回了。” “……”齐文遥直起身,看向捋胡须的白发老者,“你的意思是……有人拿走了?” 他压低了声音,没有用“偷”这么刺耳的字眼。四下都是无家可归的灾民,他们在风雨中挨饿受冻,连活下去都要拼尽力气了。他接触了那么多可怜人,受下那么多声谢,实在不想往最心寒的方向想。 白发老者点头,“这么找,应是找不到的。得告诉官兵,叫他们一个个问过去。歹人吓破胆,自会露出原形了。” 齐文遥为难,“这么一来,善事会变味的。” 白发老者叹气,“公子出身富贵,何必……”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齐文遥懂得白发老者的意思了。一块玉佩,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值一提,大张旗鼓地搜找却会伤了贫苦百姓的心。既如此,为何要揪着不放? “玉佩是信物。”齐文遥说,“不能丢。” 白发老者恍然大悟,“是王爷送给公子的那一块吧?公子带了好几年,从不离身,怎么会丢了呢?” “……” 一句话插两把刀是几个意思?带了好几年的人是秦洛潇,不是他,不小心丢了的不是真正的主人秦洛潇,是他这个被叫成“潇公子”瞎走神的冒牌货! 齐文遥忽然冒出一阵火,不想找了。 “我活该。”他说了一句,转身要走,“找不到算了。” 白发老者在后头追着,“公子!” 齐文遥并不想听,给旁边的侍卫一个手势。 侍卫拦住了白发老者,还把他先前随手给出去的雨伞恭恭敬敬地送回来了,“公子,伞在这。” “齐公子。”齐文遥不知怎的跟一个没有过节的小侍卫较劲,“叫我齐公子。” 侍卫倒也听话,“齐公子。” 齐文遥舒坦了点,打着伞回马车。 马车里,有一个小靠枕掉在地上了。他急急忙忙走掉,一心想着把玉佩找回来,哪里顾得上自己碰倒了什么,而今回头看看才发觉自己又添了那么多乱。 齐文遥捡起小枕头,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上面的灰,“唉,找不到了。” 他坐了回去,思绪纷乱理不清楚。一会儿不甘心地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找,一会儿反复回味被叫做“潇公子”的难堪回忆,尤其是白发老者说的话,不停回响在耳边似的。 “算了。”齐文遥破罐破摔,往位置上一躺,“告诉符弈辰,让他赶走我吧。” * 半个时辰后,施粥告一段落。 符弈辰回到马车里,见到齐文遥用一个别扭的姿势缩在狭窄的座位上休息,摇摇头扯过御寒的小毯子。 小毯子刚刚盖上,齐文遥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符弈辰!”齐文遥猛地坐起身,“你回来了。” 符弈辰瞥他一眼,“你睡你的。” 齐文遥感觉到马车动了,“我们要回去了?” “嗯,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等等!”齐文遥一直没忘记丢在此处的玉佩,听到要离开就着急,“先别走,我还没找到玉佩。” 这一走,他就真的没机会再找回玉佩了。 符弈辰皱眉,“玉佩?” “对,你送的那个。”事到如今,齐文遥只能坦白,“不知丢在哪里了。我刚才找过一回,然后……” 然后莫名闹起了脾气,回到马车上打盹。 实话太难听,齐文遥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更好听的说法,叹叹气,对着符弈辰认错,“抱歉,我把玉佩丢了。现在下去再找还来……” 他的话没说完,符弈辰的手里变出了一个玉佩。 温润剔透,刻着“潇”字的玉佩。 “你……”齐文遥愣住,“在哪里找到的?” “魏泉说落在炉子边。” “噢,还好没丢。”齐文遥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最后,他抿抿唇,撇嘴让脸颊动了一动,才勉强挤出个不甚欢喜的笑。 符弈辰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不开心?” 齐文遥盯着那个玉佩。 明明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冒着雨踩泥路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去找,拿过来捏在手里才能恢复之前的生活,保一保在符弈辰眼前的位置。 他就是不想拿,没有道理地跟自己赌气。 他不想当“潇公子”,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我……”齐文遥心里经历一番大起大落,竟有了说真话的念头,“我不想要。” 说罢,他昂起头看着符弈辰,丝毫不避。 被骂、被打甚至被抛弃,他都认,但不乐意认当秦洛潇替身的命运。 符弈辰收回玉佩,低头瞧着掌心里的一抹翠绿。 齐文遥没跟着看过去,绷紧身子咬紧牙关,定定地盯紧符弈辰的一举一动。 符弈辰却很快给了回应。 “好。” 一声简单干脆的应答。 符弈辰抬手,毫不犹豫把玉佩扔出了马车。 第18章 当心 “我不想要。” “好。” 简简单单五个字,决定了玉佩的命运。 符弈辰把玉佩扔出了马车,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看看玉佩飘向了哪里。 齐文遥惊得站起,下意识扑向窗子。 符弈辰的位子离窗口比较近,马车也快起来了。符弈辰扔得够狠,玉佩一出窗子便落到了远处,瞬间被杂草埋了个没影,彻底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齐文遥眼见着玉佩没了,转眼一看。 符弈辰也在瞧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在齐文遥扑向窗子的时候,符弈辰抬手帮他护住了额头,不曾多给那一枚玉佩半分目光。 玉佩不重要了。 齐文遥发觉了这一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符弈辰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专注,热烈,如同天地间只在乎他这么一个人。 齐文遥后退两步,想避开目光牢牢锁定他的符弈辰。 “当心。”符弈辰提醒一句,伸手要扶他。 齐文遥避开了。 他一下子不要玉佩,一下子不让人碰的,符弈辰竟然没有不悦,放柔声音哄着,“那里风大,换个位置?” 外头常常在下雨,冷是冷,空气倒是不错。符弈辰和齐文遥都不是一点雨水沾不得的人,不喜欢在马车里闷着,会开个窗子透透气。齐文遥现在坐的位置,正是窗子透风直吹的地方。 齐文遥被关心了,反而觉得全身不自在。 带着玉佩,他能明白符弈辰的关切是对着潇儿的,没了玉佩,他搞不清符弈辰为什么要这么做,越发看不透了。 “难道……”齐文遥转念一想,“玉佩是假的?” 他贸贸然来了这么一句,确实是胆儿肥。没办法,他一想到要被符弈辰抓着不放的结局,浑身难受,太想确认符弈辰依然深爱秦洛潇不把他当回事了。 符弈辰皱起眉头,“你以为我在做戏?” 齐文遥不说话了,低下头藏住自己不屑的情绪:装什么,你不爱做戏,能做出找替身的事? “玉佩是真的。”他不理人,符弈辰还说着自己的,“我以前确实在做戏。” 以前?齐文遥听到了这个关键,偷偷瞥去一眼。 符弈辰忽而逼近,在他耳边说,“我不想找回潇儿,一切只是做戏给太子看。” 温柔的声音,哄人的调子,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说着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齐文遥一把推开符弈辰,拉下脸瞪过去。 符弈辰笑了,“你不信?” 齐文遥抿唇不语,心思千回百转:纯粹是哄他?不对,符弈辰再怎么哄也不会用上秦洛潇。拿他耍着玩?不像,符弈辰行事谨慎,哪会用太子的名号来耍着玩。 他拼命找着不相信的理由,到最后,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做戏给太子看,所有古怪才说得通。符弈辰真想找到秦洛潇,不会把家安在皇都,不会听到一点风声就冲过去,四处晃悠浪费时间,不会在明知六鱼村不对劲了还一股脑往那边赶。还有太多太多的犯傻,对找到潇儿没有半点帮助,但是能延缓太子那边的攻势。 符弈辰从来不是傻子,就连坦白也会留下一招——这件事让别人说出去,是危险,让他说出去,是笑话。 齐文遥想到这儿,便恢复了镇定。 他也不是傻子,懂得怎么为自己考虑。符弈辰在做戏,不想找潇儿,觉得换了他玩一玩温柔剧情也行是吧?没事,他做单身狗那么多年,最懂得如何扫兴了。 “怎么会。”齐文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王爷说得对!” 符弈辰敛笑,连眼神都冷了下来,“叫奕辰。” 齐文遥听话,“奕辰。” 符弈辰还是不高兴,不搭理他了,“魏泉。” 之前是悄悄话,别人听不着。而今是蕴藏怒气的一声吼,别说魏泉了,整个车队都听得明明白白。 齐文遥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要被扔下去了。 “在。”魏泉勒马回头,迅速赶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还有多久?” “快了。”魏泉说,“前头就是受灾的村子。” 符弈辰一看就变了脸色。 齐文遥跟着瞧,瞧一眼也忘了方才那些个纠结了。 窗外没有风景只有惨景。沿着东面继续走,刮倒的树木、堆积的泥沙以及破败的房屋显然多了起来,他能看见的是一个断截的、只剩了“村”字的石碑,还有和泥土和成一体的断壁残垣。 这里曾经是一个村子。 齐文遥感到揪心,忍不住问,“村子被埋了吗?” “嗯。”符弈辰也是面色凝重。 “没人逃出来吗?” “能逃的全在东郊。” 齐文遥皱眉不语。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粥棚。粥棚设在城外东郊,灾民集中,看起来特别凄凉。但是,那些灾民好歹有气力过来讨一口粥喝,有伤有病也不会太严重。情况更糟糕的灾民不会出现在东郊,在更遥远更惨烈的地方等着救命。 符弈辰接下来要去的便是这样的地方。沿着东边往下走,是一个被飞石和泥流打得七零八落的村落。村民们在睡梦中忽然遇到天灾根本来不及逃,又因为不富裕造不出结实的房子,不被掩埋也被活活砸死。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齐文遥更能瞧清这一片惨状,“里面还有人吗?” 符弈辰的答话叫人听着心里发慌,“有,大多是死人。” 齐文遥听得直皱眉。 符弈辰以为他是害怕了,覆上他的手背轻轻安抚,“你待在马车里吧。” “嗯。”齐文遥在粥棚的时候闲不住各种找活干,却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他什么都不懂,对于泥石流的知识仅仅是穿越前在新闻或者百度上的随意一瞥,大概有个概念。此时碰上的情况更棘手,年代不同,他根本不明白应当如何处置,不如好好呆着,不要再给别人添乱了。 符弈辰到地方就下了马车。 齐文遥坐立不安,凑到车门边往外看。 地面乍一看都是土,实际上暗藏了不少坑,车马难以前行只能靠人走过去。一个熟悉地形的村民专门从村子那边赶过来带路,魏泉仍然不放心,细问情况。 问一句两句是谨慎,问多了就显得犹豫了。 “行了,出发。”符弈辰制止了魏泉的问话。 一行人刚要动,山上忽而落下飞石。 飞石不小,直接砸穿了一个草草搭起来的棚子,引起惊呼。声音越过长长的距离传到他们这头,又激起一片慌乱。 “王爷别去。”魏泉挡在了符弈辰面前,“太危险了。” 符弈辰不为所动,“百姓更危险。” 旁边的人也跟着劝,一个个都怕地位尊贵的景王出什么事。 符弈辰恼了,“住口!本王就是要去,谁敢拦着?”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头。 齐文遥瞧着符弈辰挺直的背影,想到这么威风的人真遇上什么天灾也是无可奈何,不由叹了一口气。 符弈辰听到了,冷不丁回头看来。 齐文遥抛开之前乱七八糟的事,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当心。” 符弈辰笑了,也是真心实意。 “好。” 第19章 脾气 齐文遥老老实实回去坐好,想到那些泥土和乱石下面有半个村子就揪心。 这次出门,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他想到最糟糕的旅途,是天天绑在符弈辰的身边,天天看那个变态男主角的脸色,天天在床上伺候。他想象中的解脱没有到来,符弈辰白白跑了那么远的距离没找到白月光,气得四处撒火。 结果呢,遇上狂风暴雨,被迫改道又遭受袭击、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落脚又听说了百姓受灾的凄惨,不能休息就四处奔波…… 在这些事面前,他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和符弈辰算个什么情况。他只希望符弈辰多救几个人,平平安安归来,别成为天灾又一个罹难者。 齐文遥凝视那一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符弈辰走的步子挺快,不乐意小官在旁边打伞,索性淋雨前行。 一行人走到了原来的村口、现在的土堆边。 齐文遥第一眼看到的是村口外面的白色。死去的人太多,没处也没法安葬,便把尸体堆在一起,扯块大大的白布遮掩。天际暗沉隐隐有雷声,压不过下头的哭喊——有的灾民侥幸逃出,却牵挂不见影子的亲人,待在那儿等消息时不时喊一声。有的灾民认出尸体里头有自己的家人,扯嗓子嚎哭着,杂七杂八的声音汇成一片,竟然比雷声还要响了。 离得远又下着雨,齐文遥看不清符弈辰的脸,但懂得一定不会好看。 “假慈悲。” 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齐文遥循声望去,见到结结实实的马车地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趴在车子下吗?” 他不费劲问是谁。能够神出鬼没,又会在他耳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的人,除了翟一尘真没别人了。而且,翟一尘现在跟他说话压根不变声,像水一样温柔、骂人都像在讲道理的声音没几个人能有,好认得很。 “是。附近都是兵,我不藏在这里会被发现的。”翟一尘答了他的话。 齐文遥用鞋尖轻轻点了一下地板,“这……被踩在脚下的感觉不大好吧?地上不脏吗?” 他是在暗示翟一尘不管有事没事都赶紧走,翟一尘却交代了自己的事儿,“我原先在那头帮着挖人,浑身是泥,恐怕比这地还要脏。” “哦……” “至于被你踩着。”翟一尘笑了,“怎么不说是我把你举起来了。” 齐文遥不纠结这个,“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我早就在这里帮忙了。” “你倒是挺好心的。”齐文遥看过村民受灾的惨状,对于愿意帮忙的人不吝称赞。 “好心也没招。景王无端端跑来这里摆架子,我得躲着,根本帮不了忙。” 齐文遥不爱听了,“符弈辰带了人来帮忙。” “是,然后大半的人什么事都不做了,都在劝他不要靠近村子免得被飞石砸伤,” “又有飞石了?”齐文遥赶紧趴到窗子边,伸长脖子往外瞅瞅,“这么危险不会出事吧?” 他着急,翟一尘沉默了会儿才发话,“让所有人都不做正事担心他,景王真是帮了好大的忙。” 温温柔柔的声音,说起反话更是讽刺。齐文遥之前听着翟一尘的“怪声”也不觉得刺耳,此时却恨不得杀到车底下堵住对方的嘴巴,“干嘛说得那么难听?” 天灾面前,团结一心先救人不行吗,干嘛揪着私人恩怨不放。 翟一尘轻笑,“你很喜欢他。” “随你怎么想。” 翟一尘对符弈辰成见太深,齐文遥说不过也不想说。他依然瞧着远处的村口,看到符弈辰挥开知府的手往前走又转去瞧山上是不是真有石头掉下来。 “齐公子!”忽然,一个官兵跑了过来,“魏大人有请。” “好。”齐文遥出了马车,制止了侍从给自己打伞的举措——景王符弈辰在那边淋着雨,他一个小跟班在这边打着伞慢悠悠散步太不像话了。 他不管车底的翟一尘了,跟着官兵过去见魏泉。 魏泉看到他,竟然缓和面色笑了一笑。 齐文遥感到了不安。 魏泉要管好一大队人马,向来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在符弈辰面前虽然会行礼但从来不会丢掉那一身比冬天还要严酷的肃然。今个儿不是什么好日子,他们在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魏泉无端端给个笑脸,实在太诡异了。 “齐公子。”他吓住了脚步,魏泉便主动上前搭话,“在下有一事相求。” 齐文遥也客客气气回应,“魏大人请说。” “劝王爷不要再进村子。” 齐文遥点点头,“明白,不能让王爷被飞石砸到。” “打扰齐公子休息了,可王爷非要进去看看……” “我试试吧。”齐文遥也不确定能不能把符弈辰劝住,但要给魏泉一个面子。 魏泉抱拳谢过,亲自带路。 齐文遥走过去的一路都在想怎么说。符弈辰听了那么多人的劝说,肯定懂得里头多么危险,非要进去应当是看看最里面的灾情,不愿意跟翟一尘说的那样站在村口摆架子。这么想想,他好像根本没法劝啊。 他为难着,脚下不停,不知不觉就走近了符弈辰。 符弈辰进了村子,手里拿着剑,面对的是一块刚刚被劈成两半的挡路巨石。 齐文遥明白符弈辰为什么要进村了:一是看看,二是这个世界有几个能像男主角那样武力值爆表的角色啊。没有符弈辰动手,这群人只能慢慢挪开挡路的大石头,等到能走通的时候里边人早就死透了吧。 说起来,他怎么才想起符弈辰有着主角光环呢…… 齐文遥揉揉眉心,犹豫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便被身边魏泉小声提醒,“齐公子?” “哦哦。”齐文遥记起自己答应的事情了,上前唤了一声,“奕辰。” 符弈辰看过来,像是带着一张面具那样永远藏妥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你怎么来了?” “我……” 符弈辰变凶了,“回去!” “一起走吧。”齐文遥想了半天,还是按着最俗套也最没用的法子劝说,“山上会有石头掉下来,危险。” 符弈辰竟然跟着他走了。 怎么这么简单?齐文遥茫然,莫名其妙被符弈辰带回了马车前。 真的是被带着。 地上的泥土松动,他来的时候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得留意会绊脚的石头。符弈辰就轻松很多,伸手一搂,遇到什么难走的地方算是把他腾空抱起了会儿,轻松过头甚至没让人看出来。 马车边,齐文遥记起神出鬼没的翟一尘,弯腰要看看车底。 “当心。”符弈辰以为他要摔就拦腰揽住。 齐文遥看清了空空如也的车底,干笑,“我……” 他没说下去,就被符弈辰抱上了马车。 “进去,好好待着。”符弈辰命令。 齐文遥听明白意思了,“你又要进村?” “无妨。”符弈辰一点不在意,转头看向魏泉,“谁让你多嘴。” 魏泉叹气,“王爷,属下只是……” “你待在这,看好他。”符弈辰下了另一道命令。 “王爷!”魏泉急了,“属下受命护王爷周全,怎可……” “齐公子就不重要了吗?” 齐文遥瞧着魏泉焦急的面色,遗憾自己不能泄露天机——符弈辰是男主角,死不了……等等,为什么大家都叫他齐公子,连符弈辰也改了口? 称呼变了,他后知后觉现在才发现,疑惑地看向符弈辰。 符弈辰对上他的目光,轻轻拉住他的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齐文遥皱皱眉头,“我不担心你。” 符弈辰攥紧他想要挣开的手,哄着,“嗯,乖乖待着。” 乖你个头。 齐文遥在心里骂骂咧咧,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真想问一问符弈辰: 脾气怎么变得那么好了? 第20章 家眷 符弈辰在一片劝阻声之中亲临险境,又在一片恭维声之中平安无事地归来。 跟翟一尘说的不一样,符弈辰是帮上了忙的。劈开巨石,用轻功去官兵难以抵达的地方救人,把只剩一口气的人用内力吊命……这些都不提,光是绝对不会出事的男主角身份,站在哪里,旁边的人都会沾光,绝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忙到了晚上,雨又下大了。 符弈辰几乎一夜没睡,又施粥又救人已经筋疲力竭,该回去休息了。 今夜在城中气派好看的官邸里歇息,吃的却还是清汤寡水的饭菜。 “忍一忍,等天灾过去就能吃点好的了。”符弈辰地位最高,反而柔声安慰充其量算个小民的齐文遥。 齐文遥并不介意,好好地吃着没什么味道的青菜,“挺好的,吃肉会腻。” “杏雨说你一顿吃了两只烤鸡。” “……” 齐文遥打算一回去就揪着杏雨的辫子骂:到底在符弈辰面前打了多少次小报告! 他一脸吃了瘪的表情,符弈辰倒觉着有趣,笑得特别开心。 “这个菜好吃。”齐文遥觉得那个笑刺眼,夹了一块萝卜放到符弈辰碗里,想着:吃你的,别笑了。 符弈辰终于不盯着他看,好好吃饭了。 他们刚刚吃完,魏泉就带着一脸凝重的面色进来,跟符弈辰耳语几句。 符弈辰面色一变,而后点点头。 魏泉又出去了。 齐文遥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想要问问却被符弈辰拉了手往前走。 符弈辰没有出这个房间,走到了饭桌前头比较宽敞正对门口的地方罢了,一句话不说地盯着门口。 齐文遥跟着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官员走进来。他认不得官服,却认得那个官手里的黄色卷轴,左右看看,果然见到所有人要跪下了。 原来是钦差来送圣旨。 符弈辰也跪,跪之前捏捏他的手才放开。 齐文遥依葫芦画瓢地跪倒,低头听那个钦差拉长了声音说。 “圣旨到——” 他语文一直不怎么样,文言文只能拿死记硬背的分数,遇到课外篇目基本上是放弃。而且那个钦差有口音,念得不清不楚的,他听来听去,偷瞄别人的表情才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简而言之一句话:皇帝为天灾降临而感到痛心,要办一个祭天大典,召符弈辰回去准备。 把符弈辰叫回去是重中之重。 因为念圣旨的钦差读到这段忽而放慢了,时不时看向符弈辰。 “王爷。”钦差念完了立马来扶符弈辰,拉着一张语重心长的马脸说,“皇上很担心,让王爷即刻启程回皇都。” 符弈辰并不高兴,点点头。 齐文遥大概能猜到符弈辰在纠结什么。知府说施粥三日,符弈辰答应了每天都去,灾区那头,符弈辰带的人手确实多救了人,再留几天,可以挽回不少性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忽的一道圣旨下来,符弈辰不得不放下一切回皇都,怎会甘心。 “王爷请放心。”钦差轻轻说了一句,“下官会尽全力救灾。” 符弈辰不放心也没招。 齐文遥在旁边听着,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又要回到王府了。 下一回能出去是什么时候? * 比起出门时的不疾不徐,回去的路途特别匆忙。不知是皇帝求神灵验还是符弈辰的男主光环太厉害,他们一路回去没有任何意外,天天放晴,风向都是顺着的。 不到三天,他们已经回到了皇都。 皇帝特意下圣旨召符弈辰回家,当然要亲眼看看宝贝儿子有没有伤着。符弈辰刚到皇都的城门,便被宫里派出的人请走了,只来得及跟齐文遥说一句,“回家等着,不要乱跑。” 齐文遥纳了闷了:他能往哪里跑? 王府门口同样有迎接的人。一大群人候着,发现马车上下来的只有齐文遥一个,失望透顶,听说符弈辰在皇宫里便不费劲给好脸色了。唯一热情的,只有蹦蹦跳跳跑到跟前叫“主子”的小杏雨。 “主子!”杏雨迈着小短腿跑得挺欢,到跟前说了一句话又哭起来了,“呜……杏雨好想你啊。” 齐文遥早就忘了准备的一通骂,摸摸头,“不哭了啊。” 杏雨真的瞪圆了眼睛,不哭不闹盯着他瞧,“主子,泪痣呢?我不是给了笔墨吗?” “……”齐文遥轻咳两声,“笔墨掉了,所以……” 他没把符弈辰说不必再画泪痣的事情说完,杏雨就心急火燎拉着他回房间,“连印子都没了!快,趁着王爷没有回来赶紧点上!” “他说不用点了!”齐文遥没好气,“别折腾了。” “啊?怎么回事?”杏雨懵了懵。 齐文遥一点也不想说自己脸上被写了“傻”字的丢脸事,更不乐意回想符弈辰说的“不找白月光”的悄悄话,摆手,“我说不清,反正他说不用点了。毛笔和墨汁可以扔了。” 杏雨省下了点泪痣的活儿,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惊慌起来了。她的慌是憋着不说的慌,等他们回到了居住的院落才松了咬出印子的嘴巴,委屈巴巴地问: “主子,你不会是惹恼了王爷吧?我们是不是要被赶出王府了?” “没有,你想多了。” “可是……” 齐文遥听烦了,自行坐下来倒茶喝,“要赶也赶我一个,你慌什么。” 他用一句话戳了杏雨的泪点。杏雨总分不出什么是认真什么是玩笑,真以为他要被赶出王府了,蹲在地上哭个不停。 “太熟悉了。”齐文遥调侃,“我居然找到了家的感觉。” 杏雨望了他一眼,哭得更凶。 齐文遥习惯了,自顾自喝着茶。之前不是跟符弈辰去灾区就是赶路,哪有那么好的茶水。他刚来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出了一趟门,终于懂得王府的生活是多么滋润了。 杏雨也没哭多久,抽抽噎噎起来给他张罗,“茶凉了吧?” “还行。”齐文遥没那么讲究,“你哭了这么久,还有力气泡茶?别忙了,坐下来歇歇。” 杏雨不坐,自个儿在那里碎碎念,“不应当啊……王爷先前那么关心主子。” 齐文遥耳尖听到了,“他怎么关心我了?你是不是跑他跟前胡说了?” “没有!杏雨冤枉啊!” “两只烤鸡的事不是你说的?” “这……这是王爷问的。”杏雨扁嘴,“他问主子在做什么,我全说了。早晨舞剑,然后吃了两只烤鸡,再然后……” “等等,他什么时候问的?” 杏雨数了半天的手指头,“初九。” 齐文遥回忆了一下,“噢,我刚来那几天。” 他穿越过来,睡觉睡到一半被符弈辰吵醒,不欢而散的那天是初五。符弈辰不理会他,他也没有邀宠的念头,自己过自己的,一门心思全在计算原身的财物上头了。 “什么刚来?”杏雨疑惑。 “没什么。唉,赶路太累了,我睡一会儿。” 这次出门,他可算领教到了符弈辰睡觉也要折磨人的讨厌。有床睡,抱住他,没床睡,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也要抓着他的手。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能睡着,但也更加想念一个人睡觉的日子了。 他一觉睡到了大晚上,睁开眼,看到符弈辰坐在那儿喝茶。 齐文遥总算知道什么叫阴魂不散。 “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打招呼,“不用准备祭天大典吗?” “父皇让我回来休息。” “哦。” “起来吃饭。” 齐文遥答应一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符弈辰皱皱眉,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 天灾频频,皇帝下令斋戒,景王府当然也不例外。下人把饭菜上来了,依然是没有荤腥的两菜一汤,跟出门那会儿吃得差不多。不过,王府的厨子够厉害,又雕花又摆盘,把斋菜搞出了花样。 齐文遥无所谓吃素,对这么精致可口的一餐挺满意的,安安静静吃饭, 符弈辰又是尝一尝不多吃的风格,放了筷子问他,“三日后便是祭天大典,文武百官要带家眷同去。” “嗯。”齐文遥点点头表示听到。 “你想去吗?” 齐文遥感到莫名其妙,瞥去一眼。 符弈辰在看着他,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不想。”齐文遥便也认真答了,“我想在家休息。” “哦。”符弈辰应了一声,继续喝茶。 齐文遥觉得这个问题真够无聊的。 祭天大典只有官员和官员家眷可以去。他又不是符弈辰的老婆,想去也去不了啊。 第21章 亲爹 祭天大典要举行了,符弈辰忙着准备,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怎么出现在齐文遥面前。 只是没怎么出现,不是完全不出现。天要黑的时候,符弈辰会回到王府,嫌弃地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齐文遥,一起吃没有荤腥的斋菜。 齐文遥并不想那么早吃饭,试探问,“皇上没有留你吃饭吗?”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听说,皇帝今日特别喜欢叫符弈辰去宫里面说话,一说好半天,恨不得符弈辰就住在宫里,弥补一下没有陪着这个儿子长大的遗憾。符弈辰在宫里待了那么久,没混上一口饭,还得辛辛苦苦跑回家自己吃? “这是御膳。”符弈辰给他夹了菜,“父皇赏的。” 齐文遥明白了,“噢!你打包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符弈辰说是御膳,齐文遥一下子觉得这桌菜更美味了。虽然还是素菜,但厨子厉害到以假乱真,能做出一点肉味给肚子些许安慰。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 “嗯。”齐文遥觉得自己九成九还是在房间里躺着当咸鱼,不怎么在意,细细咀嚼那片吃起来竟然有肥腻滋味的素肉,琢磨是怎么做出来的。 “天黑前不一定能回来。你不用等我。” “哦。”齐文遥开始看那块雕成花的萝卜了。 他盯着萝卜看,符弈辰就盯着他看。等他发觉有目光盯紧自己的时候,转眼望去见到一张隐隐含笑的脸,纳闷不已,一口吃掉萝卜。 符弈辰又给他夹了一朵萝卜花。 齐文遥觉得那块萝卜没什么味道,不好吃。但是符弈辰亲自夹了,他不吃八成是作死,默默把下块萝卜一口吃下去,因为味道不咋样在嘴里嚼了半天,脸颊鼓鼓的。 符弈辰又盯着他笑了。 齐文遥真有点恼了,脑子一热拍了筷子,“不许笑!” 也不算脑子一热,符弈辰近日脾气各种好,他受了宠难免会飘一点。 “好,你吃。”符弈辰也发觉直勾勾的眼神会吓着他,转开眼喝茶去了。 这天晚上,符弈辰依然在书房睡。 齐文遥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送了符弈辰,之后欢天喜地往床上一倒,“终于走了!” 杏雨过来帮他脱鞋,一边做事一边埋怨,“主子怎么不留王爷。” “留什么啊。”齐文遥吃饱了便开始犯困。 “王爷回了三次头,分明在等主子开口嘛。” “杏雨,你疯了?”齐文遥头一次听到那么好笑的事情,坐起来,给那个胡言乱语的小丫头上一课,“这是王府,符弈辰的地盘。他想睡哪就睡哪,轮得到我管吗?” “可是……主子不愿意,王爷也不会开心啊。” 齐文遥一想到他和符弈辰的关系,便觉得这话太好笑了,“哈?你说什么瞎话呢。” “我没说瞎话,王爷真的变了很多。” “随便吧。”齐文遥不听杏雨瞎扯了,倒回床上卷好被子继续睡。每次睡午觉都被符弈辰强行叫醒,不得不起床吃饭的感觉太难受了。他需要好好补一补出远门伤的元气,得趁着符弈辰不在赶紧睡。 他终于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唔。”齐文遥伸个懒腰,看到窗外照进来的明亮阳光便问,“什么时辰了?” 杏雨一脸不高兴,“主子怎么这么能睡啊,起来送一送王爷不好吗?” 齐文遥不理她,穿衣服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大箱子,“这是什么。” “王爷送的。” “什么时候送的。” “天刚亮的时候!主子睡得跟死猪一样……” “喂。”齐文遥敲了敲杏雨的脑袋,“小丫头,我发现你开始飘了啊。敢说我像死猪?” 杏雨扁扁嘴不说话。 齐文遥没有哄她的兴致,过去打开箱子。 一打开,他的眼睛差点被闪瞎了——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宝石,有的是首饰,有的是单个儿的大块头,雕刻成不同式样可以拿在手里把玩,有的镶嵌在不同的东西上,香炉、盒子以及匕首,个个做工精美,漂亮得让人不敢碰,怕一碰就坏了。 “哇。”齐文遥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箱子够值钱啊。” 杏雨忽的扑来护住,“不能卖!” 齐文遥翻个白眼,“符弈辰特地送的,我哪敢卖?” “那还是想卖的嘛。” 齐文遥避而不答,拿了一枚戒指琢磨着,“他送我这些做什么?” “主子喜欢嘛。”杏雨说,“喜欢到要从宝剑撬下来。王爷看见了,就特地送了一大箱过来呀。” 齐文遥记起出远门前收到的那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恍然大悟,“怪不得送我戒指。” 杏雨不停点头,“主子是不是很高兴。” “还行。” 齐文遥发现身在王府真的容易飘。这一个大箱子,乍看惊艳,回过味来便有个得寸进尺的念头:要是符弈辰以为他喜欢银两该有多好。 “主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齐文遥正好瞧见了一枚红得像血的宝石,不知怎的想到东郊那些受了伤的灾民,“有人想活也没法活呢。” 杏雨不懂他想什么,歪头瞧了一瞧那颗红宝石,“像一颗红枣。” “是哦。我刚才光顾着想事情,没看出来。” “主子在想什么?” 齐文遥瞥了一眼杏雨眨巴眼的无辜表情,忽而好奇:杏雨的泪点是不是只跟王府有关?他说了,杏雨会不会觉得灾民可怜,哭得凄凄惨惨? “在想这次的天灾。”齐文遥想想自己还是不要惹小丫头哭了,含糊说。 杏雨天天待在王府里,却不是一无所知,“嗯……我听说死了好多人啊。” “听谁说的?” “就是他们啊。”杏雨答了等于没答,“连皇都附近都有吃不上饭的灾民,其他地方不是更惨了?” 齐文遥倒是不知道这事,“皇都也有?” “嗯,有的是皇都附近的,有的是别的地方逃过来的。他们一来这里就有救了,官府会安顿他们,好心的大善人也会给他们饭吃。比如齐大人,天天去看他们,还把一些病重的人带回自己的家。” “这么好?”齐文遥想不到做善事会尽心到这份上,“哪个齐大人?” “齐太傅啊。” “噢。”齐文遥问完了才发现自己对朝廷官员一无所知,问了也白问。 杏雨没看到他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齐大人真的是个好人,老天爷之前为什么要折磨他呢?唉,雯姐说他的名字起得太大了。你看啊,齐宗光三个字的意思是……” “你说什么?”齐文遥猛地回头,“齐太傅叫齐宗光?” 杏雨眨眨眼,“对啊,怎么了?” 齐文遥内心翻江倒海,却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说?难道告诉杏雨,齐太傅跟他穿越前的亲爸有一样的名字吗? 第22章 讨好 齐文遥出的这一趟远门,除了浑身的疲累之外并不是全无收获。比如他们路过的齐家村,与他的老家一模一样,每个细节都能对应得上,而他问过原身的二哥,发现原身母亲的名字也叫文琼。 只是,父亲的名字对不上号。他的爸爸不叫齐林,亲戚朋友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而齐家二哥也对“齐宗光”三个字毫无印象。 一切似乎都是巧合,是他自己胡乱的猜测。再后来遇袭,转去救灾,不小心丢了玉佩,符弈辰自曝不想找白月光……事情那么多,齐文遥一团乱,没有再琢磨那一个没有什么道理的猜测了。 到了今天,齐文遥奇迹般地听到了爸爸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里,齐宗光是当朝太傅,似乎与他毫不相关。 “杏雨,齐太傅是什么样的人?”齐文遥赶紧抓着杏雨问,“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杏雨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着急,眨眨眼,“就……就是一个大好人啊。现在在城里面做善事,百姓们都说他是一个好官。” “你之前说老天爷折磨他,是怎么回事?” 杏雨一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皇都的人都知道。那件事太可怕了。“ “你倒是说啊。”齐文遥急了,“我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一年前,齐大人的家人都被杀了。他的妻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全都死了。” 齐文遥想不到是这样的事,“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反正那天之后,齐大人只是齐太傅了,不再是……”杏雨说到这儿就卡住了,“齐大人以前还是什么官来着。” 杏雨没说出来,齐文遥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齐大人只剩下太傅这个官职?” “嗯。” “太傅是个虚衔,没有实权对吗?” 杏雨摇摇头,“我不懂。” 齐文遥也不想知道,继续问,“齐太傅长什么样?” “长着胡子。”杏雨回想了一下,“不胖。” “还有呢?“ “我说不上来,反正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好人!”杏雨憋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 齐文遥哭笑不得,“算了,不为难你了。你去准备纸笔。” “是。”杏雨被问了一堆问题,有些懵懵的,听到吩咐乖乖去办事根本不唠叨了。 杏雨拿来了纸笔,还给他磨墨。 齐文遥开始在纸上写自己发现的所有蹊跷细节,甭管巧不巧合,写上去再说。这样清清楚楚写出来,比全部放在脑子里好琢磨一点。 他以前学过书法和国画,中间转向西方美术荒废了一段时间,后来做设计师遇到中国风元素再温习过几次算是捡回来了。他写得不费劲,因为是自己看的便用了简体字,写完了,又是一阵茫然。 与原身同名,齐家村的样子和老家极其相似,原身的母亲也叫文琼,齐太傅的名字和爸爸一样。 没了,这个世界与他的联系只发现了这么多。 原身出生不久被带到皇都,不记事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不知道生辰八字。齐太傅的名字和他亲爸的名字撞了并不意味着什么,如果能知道长相的话…… “我忘了问娘长什么样。”齐文遥懊悔,“不过,齐家二哥表达能力那么差,问了也没用吧。” 他盯了写字的纸看半天没有一点线索,又问起杏雨,“齐太傅长什么样?你再说细一点。” “我真的说不出来。”杏雨为难,“要不找人去看看?齐大人在东街施粥呢。” 齐文遥眼睛一亮,拍桌而起。 “我自己去看!” * 要出王府得经过符弈辰的同意,并不容易。 原身试过给符弈辰吹枕边风,说自己想要时时刻刻跟在身边伺候着。符弈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了一句无比扎心的话:“认清你的身份。” 齐文遥读着原身的回忆,好像能体会到那一刻的委屈。但是,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花了一个时辰想着能让符弈辰点头的缘由,以及让符弈辰高兴的招数。 然后他发现符弈辰最近都挺开心的。至少在他面前,动不动露出一个笑。 难道是回到皇都见到皇帝老父亲太开心了? 齐文遥不费劲去琢磨了。他只要知道符弈辰近日心情不错,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够了。 于是,他吃完饭不去睡觉,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等符弈辰回来。 符弈辰说得没错,祭天大典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根本没法像是平常那样在天黑前到家。桌上放着点心,他也没什么胃口,一双眼睛盯着门口动也不动真的是望眼欲穿。 “主子。”杏雨给他泡了一壶茶,“喝点茶水吧。” 齐文遥喝了一口便皱皱眉,“苦。” “这是王爷喜欢的……杏雨这就去换。” “不用了。”齐文遥一听是符弈辰喜欢的又觉得还行,细细品品,觉着舌尖回甘的滋味也是不错。 杏雨笑了,“王爷一直喝这个茶呢。以前……” 一张嘴叭叭叭,又在说符弈辰的喜好。 齐文遥压根没听进去,瞧着越来越晚的天色便感到发慌:符弈辰今天到底回不回来? 他一个人瞎猜没什么用,思来想去决定出点血,“杏雨,给成颉送点银子。” “啊?”杏雨不解,“主子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让他打听一下符弈辰的消息呗。” 原身没少这么干,这样的事已是寻常了。齐文遥以为自己吩咐一声,杏雨会机灵地看着办,没想到小丫头近日是真的不对劲,不愿意干就算了,居然愤愤不平。 “没必要给那个老东西好处!” “啧,小丫头居然会说难听话了。成颉得罪你了?” “没有。”杏雨一昂头,用骄傲的小语气说,“是我聪明,看出王爷心疼主子了。放心吧,王爷时时惦记着主子,一回来就会找的。” “你继续聪明着吧。”齐文遥无力扶额,“我要的是办成事。只要符弈辰往我这里走,给多少钱都行。” “王爷怎么会让主子受这种委屈呢!” “……”齐文遥真怀疑杏雨见到的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符弈辰,“别废话了,快去探消息。” 杏雨跑去,没一会儿就折回来了,“王爷来了!” 齐文遥感慨,“有钱就是好办事!” 他整整衣服,主动去门口迎接,一见到符弈辰就给出大大的笑脸,“回来啦。” 符弈辰面上现出一丝讶然之色,而后也扬了唇角,“嗯。” 然后符弈辰上手楼了他,一起往房间里面走。 “刚泡的茶,你试试。我跟杏雨学了好久的。”齐文遥想要讨好符弈辰,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献身。他发现符弈辰一副要走向床榻的模样,赶紧拉着人坐下。 符弈辰一点不给面子,“泡茶也要学?” “……”齐文遥干笑,“我傻,没办法。” 符弈辰听了,目光在他脸颊上转悠,唇角隐隐含着笑。 大概是想起写“傻”字的事儿。那个时候,符弈辰也挺高兴的。 齐文遥愈发觉着顺利,亲自端茶倒水伺候着。 符弈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便戳穿谎言,“杏雨泡的。” 齐文遥笑不出来了,“我错了,我不该说谎。” “有话直说。”符弈辰看破的可不止泡茶这一件事,“明日我要陪父皇去怀阳山上香,得早些休息。” 齐文遥看出符弈辰脸上确实有倦意,也不故弄玄虚了,“我想出门。杏雨说,皇都里面也有很多灾民。我想去看看,给他们帮帮忙。” 这是他想了半天的稳妥借口。在津兴州东郊,他原来必须要待在炉子边的,符弈辰被他求了两回便真的派了一些事做。先前那次退让了,这次兴许也能奏效。 符弈辰上下打量他一遍,“不累了?” “嗯!” 符弈辰不给个准话,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 齐文遥看出来了,麻溜儿过去帮忙捏肩,“求你了,让我出去看看吧。” 符弈辰依然喝着自己的茶。 “奕辰?”齐文遥凑近,想看看符弈辰是个什么表情。 符弈辰正好回过头,脸颊碰到他的嘴唇倒成了一个无心的亲吻。 齐文遥愣了一下就直起身,故意压低声调粗声粗气问,“行不行啊,给个准话。” “行。“符弈辰答了,“去西街。” 齐文遥乐都乐不起来了。 他打听过了,皇都有东西南北为名的四条街,靠近东门叫东街,靠近西门的叫西街。齐太傅在东街,他在西街,岂不是一东一西、远得不行的距离? “东街灾民多。”齐文遥主动提,“我去东街吧。” “不行,太乱。” “南街呢?”齐文遥想着好歹能近点,出了王府再去东街。 符弈辰皱皱眉,又要拒绝他。 齐文遥一点不想听到拒绝的话,一着急,悟透了方才符弈辰改口的关键之处——他不小心亲了一口,符弈辰的唇角也就扬了起来,柔下声音同他说“行”。 那就豁出去了。 齐文遥凑过去,打算再给符弈辰那么一下。 往常都是符弈辰对他搂搂抱抱的,他头一次主动靠近,按着肩头,近在咫尺的时候能闻见符弈辰身上有烧香的气味。 他顾不得那么多,一口亲上去,位置没瞄好吻到了唇角。 速度极快,只感觉到不同于脸颊的软乎。 而后,齐文遥趁着符弈辰没反应过来,刷地站直身子现出一脸正气。 符弈辰斜眼瞧来,唇角微扬。 齐文遥被盯得发毛,抿了唇觉出他们俩都喝过的那抹茶香,真真切切体会到方才那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确实存在过,心跳倏然加快。 符弈辰看着看着,笑了,“这么想去?” 齐文遥点一下头,被晚到的怂劲儿压低了脑袋,“嗯。” 他不想让符弈辰听出自己的慌张,答应的一声倒是歪打正着的软软糯糯。 符弈辰笑了,轻轻一拉把他搂到怀里。 “好,就南街吧。” 第23章 别扭 齐文遥来不及高兴,便被一把搂过去了。 他装得无事挂起一脸正气,没用,符弈辰来了兴致便不会满足于蜻蜓点水的轻吻,直接上手。 “等等。”齐文遥躲开,抵着符弈辰要逼上来的身体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早些歇息吗?” 符弈辰眸色一暗,“一起。”说罢,便带着齐文遥往床榻那边走。 杏雨识相地带着其他下人一块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齐文遥挣了一挣,“等等。” 符弈辰倒是听话停下来,不过环着他的手不曾松开一点,“嗯?” 低哑的嗓音就响在他的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与他慌里慌张的喘气汇成一片。场面有些控不住了,齐文遥纳闷,寻思着现在算不算万不得已的情形。 好像也没到那地步。 “我最近打呼。”齐文遥说了一句,“会吵到你的。” 他想来想去扯了那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并不指望符弈辰会听。说完了,他不看符弈辰的表情,悄悄环顾四周看看有什么能彻底扫兴的东西,比如撒到身上黏糊糊的点心碎屑,滴在衣服上会留下痕迹的茶水。 出乎意料的,符弈辰竟然放开了他,“哦,我回书房。”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齐文遥感到不可思议,再三打量着符弈辰——符弈辰没尝到甜头,应当不会让他好过,刚才说成的南街的事,不会就这么泡汤了吧? 符弈辰皱了皱眉,却没说反悔的话。 “别看我。” “哦……”齐文遥低下头,瞧见符弈辰握紧的拳头忽而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货居然忍了?打呼杀伤力这么大吗? 符弈辰不继续与他说话,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齐文遥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还是提着的。脚步声到了门口,稍顿,而后被“砰”的摔门声给掩住了。摔门的动静挺大,把没缓过神的他吓了一下。 “这么生气。”齐文遥有点后悔,“糟了,他会不会……” 他未来得及想什么严重的后果,门口又被打开,再被轻轻地关上。 “嗯?”齐文遥走过去,发现没人进来。 所以是符弈辰先摔了门,没一会儿后悔了,重新温温柔柔地带上门吗? “无法理解。” 齐文遥感慨一句,坐回桌子边喝茶压压惊。 杏雨忽而折返,“主子要不要点心?” “来的正好。”齐文遥没搞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问了一句,“你看见符弈辰了吧。他生气了吗?” 杏雨斩钉截铁说,“没有!” 这话答得也太果断了。 齐文遥眯了眯眼,把杏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按着王爷的吩咐来的。” “哈?什么吩咐?” “问主子吃不吃点心,还有……”杏雨忍着笑,“说他没有生气,” 齐文遥脑补了符弈辰憋屈的神色,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真闷骚。” * 第二天,齐文遥终于可以出门了。 天气晴朗,微风和煦。他睡了一个舒服的觉,早起也是神清气爽,如果没有杏雨那个小丫头在旁边一个劲儿说“主子带上我”就是万事顺意了。 “你在家待着。” 杏雨委屈,“我也想……” “回屋想去,梦里什么都有。” 杏雨就这么被说跑了,齐文遥带着其他人往王府的门口走。走到院门,他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敛了笑容看那群黑压压的侍卫,以及站在最前头、脸也是黑压压的魏泉。 “齐公子。”魏泉说,“属下奉了王爷的命令……” 齐文遥没听下去,扫了一眼魏泉带着的大队人马,“你们来了,谁保护王爷?” “齐公子放心,皇上派了御前侍卫,王爷绝对不会出事。” 齐文遥一点也不放心。 他原来想把带出去的王府侍卫忽悠去东街,看到魏泉,便知道自个儿的算盘不仅是白打了还被摔到地上踩了个粉碎——魏泉只会听符弈辰的命令,哪能由着他胡来。 齐文遥沮丧,走出王府的时候感觉天都阴沉了一点。 南街相较于东街,灾民确实挺少。不过,天子脚下也有穷人,他们没有受到天灾,却在每一天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着。他们混入了灾民的队伍,张口就编出一个颠沛流离的坎坷故事。 齐文遥看不出灾民的真假,拿了王府带来的吃食和草药给他们。准确来说,是他拿给王府的侍从,再由侍从转给灾民。别说前往东街了,光是突破一圈圈的守卫出去转转也难。 “魏大人。”齐文遥好声商量,“这里都是灾民,不会有人害我的。不必这么紧张,让侍卫们松开点。” 魏泉冷笑一声,“灾民?那个人是南街有名的乞丐,这个人趁乱偷东西,那个人瞎编故事,不停看齐公子手上的戒指。齐公子想要行善,也不能丢了防人之心。” 齐文遥闭嘴了,想着快点发完东西快点回去。 皇都多的是好心的官,也多的是家财万贯的善人。人家再有钱有势也会放下架子跟灾民说话,他呢?带了一堆护卫,离得远远的,不像是行善像是来摆架子。 说起摆架子…… 齐文遥想到了翟一尘。 如果翟一尘在这儿,看到他这样实打实的摆架子,八成会骂一句“假慈悲”吧。 可是,翟一尘不可能在这儿。齐文遥透过层层护卫望向拥挤的人群,随意一瞥倒是真的有所发现:人群大多是仰着脸伸着手,拼命往前挤跟着大多数人左摇右摆的,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不一般,全程低头,不管身边怎么拥挤也稳如山。 齐文遥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个时候,那个人摘下了斗笠,昂起头冲他一笑。 清俊文气的长相,乍看寡淡,等笑意浮上那双微微挑起的眼睛便让人挪不开眼,温和气质给那张脸添上许多耐看的味道,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 齐文遥讶然,直觉那不是一般人。 他想对了,那个人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翟一尘!”魏泉命令,“抓住他!” 一时间,场面更混乱了。侍卫们想要抓住翟一尘,凶神恶煞要扑过去,灾民们当然惊慌,左顾右盼不知道自己是否惹上了祸事,想法逃离。 翟一尘丝毫不现慌乱之色,跟着人群离开。走着走着蓦然回头,向齐文遥点头致意。 “岂有此理。”魏泉站在齐文遥旁边,把那一个点头理解成了挑衅,“看不起我。” 齐文遥有了主意,“是啊,魏大人快去抓他。” 魏泉握住了刀柄,分明是要拔刀的架势却没动一动脚步,“王爷有令,要护齐公子周全。” “我好得很,那么多人护着呢。翟一尘看准了魏大人走不开,故意挑衅,怎么能让他得逞呢?”齐文遥看出魏泉已经被翟一尘激出了怒火,适时添柴浇油,让那把怒火烧得更旺。 魏泉不说话,被他一怂恿反而镇定了些,“是,我不能走开。” 怎么还起了反效果。 齐文遥纳闷,换个方式再劝劝,“抓住翟一尘,才能找到潇公子。王爷在命令你保护我之前,就已经下令要活捉翟一尘了吧?” “潇公子……”魏泉掂量了一下冒牌货“齐公子”和符弈辰寻了许久的心尖尖“潇公子”的分量,瞬间被说服,给旁边的副将使个眼色便杀去抓人了。 “这里太乱了。”齐文遥指了指附近的茶楼,“去那里。” 副将比魏泉好忽悠多了,想想茶楼不远,再看齐文遥一副要吓哭的样子就答应下来。 茶楼人不少,却不是来喝茶的。 “二楼看得清楚。”齐文遥作出想要看热闹的样子,“我也去。” 他不等副将反应过来,一头栽到人群里。人那么多,副手顿时没了办法,不停喊着“齐公子”三个字,不见应答,用了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 “全部抓起来!” 然而,茶楼的人抓完了,副将发现少了最关键的一个。 “齐公子去哪了?” * 齐文遥趁乱逃走,但也没急着赶路。 来了以后不是待在王府,就是跟在符弈辰的身边,他没有一点认路的能力,走在这个时代的街道觉得处处透着陌生。不认得路,瞎走有可能会错,他不敢胡来,找了个小摊问话,“齐大人在哪?” 齐太傅做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他买了一个小玩意,商贩就热心给他指路,“沿着这条街往下,往右一拐是徐溪坊,按着东面继续走是溪阳坡。” 说得详细,在齐文遥听来全是问号。他能走到的不过是街道的尽头,没见到什么坊也不知道哪里是东边。幸好,路边有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一时找不着方向就跟着他们,糊里糊涂地走到了地方。 “喏,”他再问路,路人随手指了指不远处,“齐大人就在那儿!” 齐文遥惊讶,“这里是东街?” 他没走多久,居然那么快就到了皇都最东边? “不是。东街今天被封了起来,齐大人没法进就来了这边。”灾民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那边才是东街。” 他路盲,竟然歪打正着了? 齐文遥道一声谢,跟着那些灾民走了过去。 齐太傅忽然换了一个地方救济,许多灾民还不知道。队伍不长,周围的人也不多,不用走到跟前也能看见人群中忙碌的身影。 如杏雨所说,齐太傅看着和颜悦色,对每个灾民都客客气气没有一点架子。 齐文遥瞧清了那张脸,愣了愣,揉一揉眼睛再三打量。 这也是巧合吗? 齐太傅怎么长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第24章 变心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这句话,齐文遥在见到齐家村的时候告诉过自己。于是,他仔仔细细观察齐家村的每一处,发现了相同的“巧合”。今日,他见到了应当与自己无关、名字与爸爸相同的齐太傅,不停打量,然后怎么也没法用“人在相似”糊弄自己了。 爸爸右边脸颊有一颗黑痣,笑起来会皱皱鼻子,爸爸留过几天胡子,右边总有一根稍短的往上翘,怎么也压不住,爸爸的手背青筋很明显,显得上头的胎记要跳起来似的。 这些特点,在齐太傅身上都能找到。他好像看的不是齐太傅,而是爸爸留起胡须、穿着汉服的样子。 齐文遥愣住了,鼻子不听话地泛酸起来。 正如穿越前加班忙来忙去没时间伤感,接到家里电话能说“我挺好”,见到家里面寄来的特产或者爸妈朋友圈照片的苍老痕迹却忍不住难过的时候,他不是无所谓,不是不念家,而是憋到极致才崩溃。 齐文遥想家了,想到恨不得冲上去抱住那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齐太傅叫声爸。 只是想想。 齐文遥快步跑到了别处,一口气赶到了绝对看不见齐太傅的地方。他拼命喘着气,四处看看想让呼吸和心情一起平息下来,脑海里却有齐太傅的身影回荡不去。 他恍惚着,不知有一队人马渐渐围了上来。 “齐公子。”一个含着怒气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你可让我们一顿好找。” 齐文遥抬起头,看到魏泉的脸以后露出一个苦笑。 魏泉原本打算教训一下,看到齐文遥那双无神的眼睛便犹豫了。 “该回王府了。”齐文遥主动说,“走吧。” 齐文遥先一步走在前头,免得自己真的忍不住冲到齐太傅面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炮灰角色是不是拿他做原型,他为什么穿越到这本书里面,此刻一点也不重要。他不敢细想,绷着一根筋木然地做着该做的事。 “齐公子。”魏泉看出了他的沮丧,忽而问了一句,“方才发生了什么?” 齐文遥只说,“迷路了。” 魏泉不说话了,催着他上马车。 皇都的街道不比郊外的宽敞,而且处处是人。马车没法走快,慢悠悠在街道上行进,齐文遥忍了一会儿还是禁不住可能再能看到齐太傅的诱惑,从小窗往外看。 他看了好一会儿,没见到熟悉的地方。 魏泉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唉。”齐文遥敲一敲自己的头,“看到又怎么样?齐太傅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他来这一段时间了,即使被符弈辰按倒也没有像此刻那样绝望过。 齐太傅引起了他对过去的怀念。 他不由想了很多很多。想着爸爸妈妈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在办公桌前会是什么反应,拖着不再年轻的身体来到陌生城市处理后事是多么的痛苦,想着为什么那年春节被爸妈念叨两句就提前离开,以为自己送了一大堆礼物、月月打钱就是孝敬,想着老家的地最后怎么处置,爷爷的坟有没有迁走。 齐文遥想着这么些无用的事,心情跌到了谷底。 王府到了,齐文遥跟着别人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到房间的。杏雨在旁边叽叽喳喳,问他看到了什么,灾民怎么样,他不想回答,撑着最后的力气走到床边躺下了。 “主子?”杏雨担心了,“是不是病了?” 齐文遥翻个身不理人。 杏雨看得着急。 齐文遥常常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但从没有这么丧气过。杏雨直觉这一次和平日的犯懒绝对不同,立马跑去嫌弃的管家成颉那里塞钱,“主子不舒服,快请王爷回来。” 杏雨拿了不少的赏钱,成颉收下就屁颠屁颠跑去报信。 符弈辰当真赶了回来。 齐文遥没有睡着。身体疲累,脑子却是清醒的,反反复复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也理不清楚。他听到了缓缓靠近的脚步声,还有杏雨说着“不知主子怎么了”的小哭腔,暗暗叹一口气。 别说家了,发呆的机会也是奢侈。 齐文遥无奈,等着符弈辰强行叫醒自己,听一句不留情面的“起来”的命令。 符弈辰却没有那样做,只用悄悄话一般的声音叫他的名字,“齐文遥?” 齐文遥不想理会,闭上眼睛装成睡着的样子。 符弈辰居然没有再吵他。 齐文遥感觉身上有被子盖了上来。被子轻薄,但柔软防寒极适合现在的天气。这么一盖,他才发觉真的有些冷。 帮他盖被子的人是符弈辰。动作不熟练有时候会碰到他,却也尽力温柔,而且指尖的温度是不恼人的温热。盖好了被子,符弈辰还帮他放了床帐,床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变成适于昏睡的环境。 门一开一关,室内归于安静。 齐文遥犹豫片刻,转过身,发现房间里面真的没了人。 “难道真以为我病了?”齐文遥感到不可思议,“杏雨也太能忽悠了。” * 符弈辰一进房间,就知道今天的齐文遥相当不对劲。 平时的齐文遥爱犯懒,却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每次回到家就会拿桌上的点心吃吃。光吃不够,还要放在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躺下了,齐文遥也要讲究,换件舒服的衣服,盖好被子,把床帐放下遮遮光。 今天的点心没人动过,今天的被子好好地叠着,今天的床帐也好好地收着,齐文遥不像是躺在床上,更像是倒下去起不来了。 符弈辰离开房间,走到了别处才好好地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杏雨也不知道。主子开开心心地出门,回来的时候却像是被抽了魂似的。不答话,也不许找大夫……” 符弈辰不语。 “主子头一回那么不开心。”杏雨适时说,“兴许是想王爷了。” 她的话说得好听,却碰上一个无比实在的角色。 符弈辰断然否认,“不会。” 杏雨顿时不知自己算不算是瞎报消息,抿唇不语。 幸好,符弈辰没有过多责怪,想想反常是从昨夜开始便问了一句,“他昨天做了什么?” 杏雨老老实实说了。 符弈辰听到“写字”那会儿,细问了一下,“写了什么?” 杏雨是个聪明人,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王爷请看。” 符弈辰接过来,一看就皱了眉头。 乱七八糟的,左写一点右写一点,还带上几个小画。画同样是随意涂抹的混乱,唯一辨认得出的是那棵惟妙惟肖鬼爪树,寥寥几笔倒是抓住了枝丫乱生的狰狞精髓。 “下面是石碑。”符弈辰看懂了鬼爪树,又渐渐摸清了齐文遥涂画的风格和写字的顺序,“写字是从左往右,写法古怪。” 看是看得懂,某些字的写法却与常见的不一样。 青楼会乱教这些吗? 齐文遥在青楼长大,但不是不通文墨。比起女子,男儿身的齐文遥更容易带在身边,也更合一些达官贵人的胃口。老鸨觉着贵人不喜欢一个啥也不懂、仅有一张脸皮好看的傻子,教了读书识字也教一些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好给未来的主人分忧解难。 齐文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知潇儿是个什么样的人,曾经试着陪他吟诗作对。 连吟诗作对都会的人,写字怎么怪里怪气的? 符弈辰早觉得齐文遥身上有许多谜团,今个儿又发现一个,不悦皱眉,耐着性子把这张随意的涂画看了一遍又一遍,认出了其中的关键。 “齐宗光。”符弈辰辨认出了齐文遥写在角落的字,“他问了齐大人的事?” 杏雨眼见着思念成疾的说法编不下去了,乖乖答了实话,“对,还问齐大人长什么样呢。” 符弈辰将那张纸捏成了团,紧紧握在掌心,“魏泉在哪?” 杏雨马上去找了。 魏泉急急赶来,看到的是符弈辰将一张皱了吧唧的纸张瘫在桌上细看的画面。 魏泉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你去哪了?” “属下以为王爷会回书房,便在那儿候着了。” 符弈辰反问,“怎么不看着齐公子?” 魏泉给问懵了,“这……齐公子不是安然回来了吗?” “之前呢?” 说到之前,魏泉想起自己要说的好事了,“王爷,翟一尘出现了。他……” 符弈辰打断了这番话,“齐文遥见到了齐太傅吗?” 魏泉一愣,立即否认了,“不会。他确实偷跑,但走的是……”说到这里,魏泉默默回想一下,发觉齐文遥离开的时间并不短,不敢信誓旦旦地说下去了。 “见着了。”符弈辰冷笑,“在你看不见的时候。” 魏泉认错,“翟一尘出现,属下不得不……” 符弈辰怒斥,“本王说了看好齐公子,你听到哪里去了!” “王爷也说过抓住翟一尘,”魏泉也有脾气,尤其是在不认为自己做错的时候,“抓住翟一尘,才能问出潇公子的消息。王爷心心念念的不是潇公子吗?” 符弈辰皱眉,“什么?” 魏泉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话头一转,“属下会看好齐公子,不让他出王府一步。” 不管是潇公子还是齐公子,对于魏泉来说都是一个任务。魏泉看到现在,哪会不明白王爷变了心。既如此,当然把潇公子放在一边,考虑怎么让齐公子乖乖听王爷的话。 符弈辰没说话。 他知道魏泉做得到,更懂得齐文遥是自己的囊中物。 就算齐太傅真的与齐文遥有关系又如何?齐太傅根本帮不了齐文遥。太子不在乎齐太傅,却很想与他做面上的“好兄弟”。带走齐文遥,替没什么用的齐太傅出头,还是让齐文遥留下,给他一个沉迷美色不做正事的诱饵?太子将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只要他想,齐文遥会一直待在王府里。 可是…… 符弈辰想到那一个了无生气的身影,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以为控住齐文遥便是万事大吉,以为自己能够享受霸占的快意,未曾想齐文遥失去笑容,他也会跟着痛苦。 “王爷?”魏泉看他愁眉不展,试探地开口。 符弈辰没有狠心下令,轻叹一声。 “再说吧。” 说罢,他不看魏泉愕然的神色,前去探望齐文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