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太可爱了怎么办》 第1页 [现代情感] 《哥哥太可爱了怎么办》作者:南歌里【完结+番外】 赵川洲刚把苏念狸捡回来的时候 以为玩的是亲子养成游戏 别人养蛙儿子,他养猫闺女,全程播撒爱心 玩到一半,赵川洲发现不对 谁家养成还附赠初吻y?! 怀里这团柔软少女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谁能告诉他和妹妹恋爱的正确姿势?在线等,挺急的! 冷艳闷骚毒舌哥哥 x 扮猪吃老虎数学天才妹妹の欢脱日常 本文又名《妹妹太流氓了怎么办》 苏念狸:哥哥,你真好看。 赵川洲:……我知道。 苏念狸:我要吃掉哥哥。 赵川洲:……我去洗白白。 我的哥哥真的超级可爱怎么办!!!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川洲苏念狸 ┃ 配角:徐悍秦雅茉…………………… ┃ 其它:甜宠养成伪兄妹 第1章 少年名唤赵小爷(1) “扒他裤子!” “操!都给爷爷滚蛋,你彪哥的鸟镶金带银,今儿个就是不露!” “彪哥,您的鸟再金贵,能有咱阿哥的龙根值钱?麻溜脱了吧您!” 帝都东城遛鸟胡同87号内,专属阿鲁巴小分队正在进行七月份最后一次执勤,目标乃是遛鸟胡同徐大总管他亲孙子——徐悍小爷。 少年外号彪哥,红中透黑的肤色常使人误会他是包公转世,头顶粗硬短发,一米九五的大个头再加上满身甩不动的腱子肉,只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但彪哥一向自信,自认长得很有几分樱木花道的味道,身形彪悍,头脑彪悍,实在不负“彪哥”盛名。 青天白日,三个光屁股的半大小子在大院里你追我赶,腰间小鸟甩来甩去,场面十分黄暴。 徐悍被金达一把抓住屁股肉,疼得尥蹶子,边咬牙边麻利地提溜上裤子,反身使出擒拿手,急赤白脸地冲马小贺吼叫:“干他!” “操!马大哈你敢,本阿哥拆你祖坟!” 马小贺瞬间倒戈,握住金达的小腿,将他那小细胳膊往肩上一扛,笑嘻嘻气死人不偿命,“我的爷,您可来晚了,我家祖坟早他么被政府拆了!” “废话忒多,开飞机喽!” 随着一声尖锐直冲云霄的痛苦嚎叫,阿鲁巴小分队七月份最后一次行动圆满成功,受害人金达捂住失禁的小鸟,趴在院子西边的石桌上骂祖宗。 一直淡定地堵在院门口望风的赵川洲转过身来,额前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俏皮地蹦跳两下又无奈地被汗水黏在他饱满光洁的额头上。 他的皮肤白得如同顶好的细瓷,眉梢眼角标致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挺拔地站在那里,无论谁见到,都会忍不住瞧一眼、再瞧一眼……十六岁少年该有的青春美好他全有,甚至完美到让人羡慕嫉妒的地步,可他的嘴角却总是下意识抿着,看起来像面无表情,又似乎保持克制的状态;还有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习惯性地古井无波,盛着十六岁少年不该有的慵懒与凉薄。 他抖搂两下因为出汗而黏在腰间的白色运动衫,迈着细瘦长腿往案发现场走,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忽而耳朵一动,他飞快踢开脚边挡路的小石子,朝还在欢呼雀跃的一众人说道:“秦雅茉在胡同口,真烦。” 他蹙起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当真是相当厌烦。 此话一出,动作最快的是徐悍,这孙子一屁股挤开鸟伤未愈的金达,坐到石桌旁抄起课本开启鬼画符模式。 金达呸了一口,朝走过来的赵川洲告状:“赵爷,这孙子在您的地盘儿这么对待我,您不给我报仇?” 赵川洲嫌弃地躲开,左眉毛轻轻一挑,警告道:“别碰我。” “我又没传染病,赵爷您至于么!”金达小孩子似的抖落两下胳膊,不干了。 “至于!‘弱鸟症’可是大病,老子九代单传,全家指着爷爷传宗接代呢。” 赵川洲说完隔着运动裤拍拍自己的鸟,朝金达露出鄙夷的小眼神。 “操!赵爷您绝了!”马小贺竖起大拇指,“阿哥,您大清国那么牛逼,没留下点儿治‘弱鸟症’的偏方?赶紧照方子抓药,说不准还能出个全乎人。” “我去你大爷!”金达气乐了,抄起大拖鞋要给这孙子两巴掌。 “哎,放屁声小点儿成吗?别耽误我学习!”徐悍发话了,此货端着一年没正眼瞧过的英语课本装模作样,成功引起了其他三位小爷的注意。 说话间,有人推开半扇院门进来,脚步声轻轻缓缓,粉色背包上挂着的小铃铛叮铃铃作响,报告着主人独特的身份。 除了赵川洲,其他三位少年都露出垂涎欲滴的色狼嘴脸,连捂着鸟的金达都觉得通体舒畅,鸟伤痊愈,甚至蓄势待发。 秦雅茉见院里人这么多,不太好意思地撩撩波浪长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微微颔首,樱桃小口轻轻一抿,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声音甜美如莺,真真是个极品美人。 第2页 “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如果不方便,我先去外边转转。” 瞧瞧,美人不仅长得美,还特别善解人意,知道他们聚在一起准不干正经事。 “雅茉姐,你能帮我瞧瞧这题吗?我做不出来。”徐悍见机行事,眼巴巴盯着秦雅茉,说不出的可怜无助。 秦雅茉却羞涩地看向赵川洲,嗫嚅道:“阿洲,我能留这儿吗?” 赵川洲正全神贯注玩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四处滑动,听到她的话,慢悠悠抬起头来,淡淡嗯了一声。 得了赵川洲的答复,秦雅茉坐到徐悍身边,小声替他讲题。 金达和马小贺见没他俩屁事,凑到赵川洲跟前,贱兮兮地戳他胳膊,示意他看徐悍那孙子。 网瘾少年赵川洲抽空瞅了眼,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笑,低低骂道:“个傻x。” 金达啧了声,压着嗓子悄悄笑话徐悍,“咱彪哥人傻钱多,人尖果儿最好这一口。” “看那裙子,开到大腿根了都,妈的,彪哥这都不硬,真是好汉!”马小贺扼腕叹息,色眯眯的眼神在秦雅茉的超短裙上不停打转。 赵川洲收起手机,用力伸着懒腰,边打哈欠边戏谑说道:“给大总管传信儿,就说他孙子在我这儿陪傍家儿晒屁股,耽误长个儿。” “瞧好吧您!”马小贺一溜烟跑开,惹得赵川洲又笑骂了句:“傻x。” 七月底的蝉鸣声嘶力竭,徐悍和秦雅茉坐在石桌旁轻声细语,仿佛没听到树上的聒噪与身边的窃窃私语。 赵川洲还没看够这对装模作样的男女,徐悍他爷爷徐大总管便抄着鸟笼子急吼吼赶过来了。 老爷子耷拉着脸,一进门就没给秦雅茉好脸色看,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散发着有毒的黑气。 他见秦雅茉主动起开,心头火灭了灭,还算和气地对徐悍说:“你奶奶饭做好了,麻溜儿跟我回去。” 徐悍最怕他爷爷发火,所以即便他不舍得秦雅茉,也听话地收拾好书包,但屁股离开石凳时磨磨蹭蹭,特别娘们儿,还是个扭捏的黑娘们儿。 “唉,我这百灵儿得放了,不知跟谁学了几句浑话,脏了口儿,真是可惜了。” 徐爷爷指桑骂槐的话传到一众人耳中,吓得几人浑身激灵,偷摸地想姜还是老的辣,骂人不吐脏字,变着法儿的埋汰人。 不过哪怕旁人都听出骂的是她,秦雅茉脸色依旧没变,唇边笑意浅浅,只是在徐悍走后,主动躲进西厢房不再出来。 大戏散场,剩下三个人无聊地扯闲篇。 “赵爷,您家这西厢房打算租到何年何月?就算您那不靠谱的爹妈把你甩给这家子人照顾,也不至于您承丫一辈子情吧。” 金达为赵川洲抱不平,想起秦雅茉一家子,特别是她爸她妈没皮没脸地占赵川洲家便宜,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急,有他们走的那天。”赵川洲悠闲地晃悠两下脖子,回头问:“中午吃什么?张婶儿眼瞅着回来做饭了。” “得了,您心大我比不了,就那老娘们儿做的饭我可不敢吃,毒死都有可能,你自己享受吧。”金达说话就要溜,马小贺拉着他不放,“哪儿去?”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金达甩开马小贺,吹着漏气的尿哨出了门。 马小贺拍拍赵川洲的肩膀,发现这孙子又长高几厘米,他居然有些赶不上了,酸溜溜呛声,“哎,张婶儿那么难吃的饭都没毒死你?” “如你所见,爷爷我身体倍儿棒,人鸟平安。”赵川洲先去厨房拿出冰镇西瓜,又进了正房坐到饭桌旁开始汁液四溅地啃。 马小贺跟进去蹭西瓜,见赵川洲不拘小节地脱掉运动衫,露出精瘦的上半身,贼兮兮盯着他胸前的两个小红点笑,“赵爷,您这盘靓条顺的,不去卖可惜了。” “犯病就滚,爷爷不养病牲口。”赵川洲嘴炮上阵,马小贺也不发憷,继续色眯眯问:“你老家的女孩儿是不是更正?瞅瞅你就知道了。” 赵川洲狠狠甩掉手上的西瓜汁,糊了马小贺一脸,十分不爽,“明天你去故宫转悠一圈,看还收不收太监,你正合适。” 马小贺识相地飞速逃跑,留下满屋子臭屁味儿。 “操,个傻x。”赵川洲暗自骂道。 赵川洲一家不是帝都本地人,二十多年前,他那对不靠谱的爹妈从位于f省的老家私奔,没地儿去,听说帝都是大城市,一路北上到了这里。 夫妻俩奋斗多年,改弦更张,换户口,开酒店,赚大钱,最后顺便生了赵川洲。 对于那个遥远的老家,赵川洲没印象更没好感,穷乡僻壤的,能出什么好东西。 但赵川洲又不得不承认他和那里的联系,因为他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五官却带着那个地方的特色,用马小贺那孙子的话说,就是白白嫩嫩、精致得不像话。 当然,赵川洲琢磨着,能长成他这样的,也得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从赵川洲上小学开始,他爸妈便把他丢给租住在西厢房,却从没交过房租的一家子,任由他们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张婶儿,也就是秦雅茉她妈,是赵川洲的保姆,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从他老妈王莉那里拿着丰厚的工资和生活费,却连一顿正经饭都做不出来,还时不时顺走他藏在柜子里的现金。 第3页 秦叔,也就是秦雅茉她爸,名义上接送赵川洲上下学的司机,兼职出租车司机,这么多年来,硬逼着他和秦雅茉以姐弟相称,常年跑路,根本没有尽到司机的责任。 赵川洲自己骑单车上下学倒没什么,但这一家子花着他爸妈的钱逍遥自在,这让他很不爽。还有秦雅茉,那个明明早熟得很还非要装清纯的绿茶女……真是一言难尽。 被一群奇葩中的战斗机包围多年,他赵小爷还能身心健康的长大,不可不说是个奇迹。 但秦家有个例外,就是秦家小儿子秦世宝,他……是个智障,生活不能自理,受刺激就失控。 如果赵川洲贸然赶走这一家子,秦世宝很有可能出事。 “唉。”赵川洲枕着手臂闭上眼,听到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大声报时,下午一点整。 这表示张婶儿又没来给他做午饭,啧,真他么过分。 不知是饿还是真的累,赵川洲开始犯困,同时心里有些憋屈,再想起他那对为了挣钱便狠心放养未成年儿子的父母,糟心且郁闷地睡着了。 朝阳区,莲韵酒店集团总部。 王莉正对着一份迟来的讣告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乱噗噗黏在脸上,止不住地伤心。 她的丈夫赵志强不停唉声叹气,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心中的感慨难以言表。 “苏大哥他、命好苦哇。” 王莉大声痛哭,赵志强也红着眼落泪。 苏永坤是他们的恩人,没有他,赵志强和王莉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成功逃到帝都。 可以说,他们能有今天的生活与境遇,全靠苏永坤的大度与帮助;可如今,却传来他暴毙身亡的消息! “好人不长命啊。”赵志强恨声叹息,忽然灵光一闪,不确定地问妻子,“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苏大哥来信说他有个两岁的女儿,如今算起来该有十二岁了。” 王莉收起悲伤,努力回想,“我还留着那封信,确实有这回事儿。对对对,是有个女儿。”大喜大悲间,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志强,咱们都知道苏家人是什么嘴脸,小姑娘没爹没娘的肯定被欺负,苏大哥就这一个骨血……” “接过来,我们养!”赵志强激动地站起来,“咱们只有川洲一个孩子,把小姑娘接过来给他做个伴儿,两全其美!就这么办了!” 不知睡了多久,赵川洲饥肠辘辘地饿醒,睁眼的一霎头晕脑胀。 他缓了缓,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晚来归家的哨鸽偶尔扑棱着翅膀,盘旋着从房檐边上略过。 连鸽子都有三五成群的待遇,他一个大活人……得了,也就一个大活人吧。 赵川洲从厨房翻出一袋方便面,飞快吃完后觉得胃里虽然饱胀,但心中空荡荡的带着风,便从书架上拿下那本翻看过多次的《寒夜》。 书中的主人公真惨啊,没人爱没人管,太可怜了,啧啧……两相对比,赵川洲自我安慰地想,他好像也没多惨。 虽然孤独一些,但至少他那对不靠谱的爸妈还是爱他的,尽管只是嘴上说说。 而他尚且不知,不靠谱的爸妈已经做了个伟大的决定,要给他找个伴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啦,攒得久了点儿,嘿嘿o(∩_∩)o 第2章 少年名唤赵小爷(2) 这天傍晚,无所事事的赵川洲正躺着翻书玩,远远听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他不由心头一跳,抬头就看见他俗气的老妈挎着金光闪闪的包包走进来,身后跟着他一如既往对西装无比执着的傻爹。 这俩土老帽。 赵川洲心里吐槽一句,合上书,掀开珠帘子走出来,倚在大红的门框上对进来的两人笑得斐然莫测,“呦,今儿个吹得什么邪风,竟然把您二位吹回我这小茅坑来了?” 王莉不认同地拧起秀丽的眉头,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瞪一眼越发帅气却也越发欠扁的儿子,无力地坐到正房前边儿的葡萄架下,抓起大蒲扇一阵猛扇。 他爹赵志强则更像是过来参观的游客,背着手在院里绕一圈,疑惑地问:“西厢的人呢,都不在?” “这不没到下班点儿呢么。”赵川洲晃悠悠走到他爹跟前,“外头要饭去了。” “这熊孩子。”赵志强笑骂道,“跟你老子逗闷子是吧。” “你俩别跟那儿杵着了,过来说正事儿。” 王莉晃着大蒲扇招呼两人,抬手从葡萄架子上摘下一颗青葡萄,往嘴里一扔,嚼了一下立刻皱着眉头吐到地上,“酸死了!” 赵川洲踢开被他妈嚼得稀碎的葡萄尸体,靠在葡萄架子上数葡萄,顺便等着听正事。 “那个,是这么回事。”赵志强先起头,话到嘴边却不好开口,这陈芝麻烂谷子的跟孩子说,还挺不好意思。 王莉瞅他磨磨唧唧就烦,摆摆手让他边儿去,一股脑抖搂出来:“我们给你找了个妹妹,十二岁,家在f省,这不眼瞅着暑假快结束了,你去把她接过来。” 操,什么狗屁玩儿意。 赵川洲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对着他们。 王莉气势立刻弱了半截,换上商量的口吻:“洲啊,这孩子特别可怜,无父无母,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她爸爸对我和你爸有大恩,咱可不能不管。” 第4页 说到一半见赵川洲拉着脸不说话,声音不由越来越低。 “哦,无父无母。”顿了好几秒,赵川洲总算有了反应,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那跟我一样,是挺可怜。” 换作别人家的父母,为这话能哭天抢地、要死要活,骂祖宗打孩子。 但王莉和赵志强默契地没回嘴,只当没听见。 “洲啊,妈跟你说,这小姑娘咱必须接着,我和你爸不方便回去,你又在家闲着,权当帮爸妈个忙,成吗?” 王莉继续说软话,她知道儿子吃软不吃硬。 赵川洲哼了哼,态度说不清道不明,“你们打算收养?那遗产是不是得我和她见面分一半儿啊?” 这瘪犊子,他们还喘气儿呢,这就盼着遗产了! 一直没说得上话的赵志强忍着脾气,好性儿地回答,“不用,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要我答应可以,”赵川洲伸个懒腰站起来,迎着天边的橘色夕阳揉揉泛着暖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瞳眸里闪烁起点点微光,“我呢,有个条件。” “成成成。”王莉忙不迭答应,虽然不知道她儿子到底提什么条件,但她有钱啊,都能办到。 “把她接回来以后,你俩得每天回家,陪我吃晚饭。” 赵川洲说完后并不觉得轻松,反倒有丝失落,真他么可笑,真他么可怜。 他堂堂遛鸟胡同赵爷,跟自己爹妈吃个饭都得靠求,你说惨不惨?那是真惨。 可就这样,王莉还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惹得赵川洲登时来了气,拿冷飕飕的小眼神瞅着这俩混蛋玩意儿。 “……成吧。”王莉受不住儿子的眼神,含糊着答应了,赵志强立刻眉头一跳,赶紧在拍板钉钉前追问:“那不过夜成吗?西单的店我必须盯着。” “成。”赵川洲呼出一口恶气,“就吃个饭而已,别把您吓死,我还不想这么快继承遗产。” 事办好了,王莉和赵志强还算满意地甩给赵川洲一张机票和一张名片,告诉他:“f省的大区经理到时给你带路,这是他联系方式,爸妈还给你配了个保镖,不用害怕,等你回来哦。” “哦。”赵川洲接过来,看了一眼机票上的日期是下周一。还算有点儿人性,知道给他两天缓冲时间。 完事儿的两人转眼又走了,赵川洲靠在葡萄架子上晒月光。 不久后秦叔和张婶儿回来了,手里提溜着半只烤鸭,见他在院里站着,含糊地打个招呼便缩回屋里吃晚饭去了。 “操。”赵川洲忍不住骂人,后知后觉,自言自语:“应该说从今天开始的。” 今晚的晚饭……依旧一个人,依旧是泡面。 快十点的时候,院门口传来阵阵响动,赵川洲正趴着玩手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几分钟后,那人走到他住着的正房门口,小声试探着:“阿洲,睡了吗?我给你带了蛋糕,今天是我生日。” 赵川洲关掉手机,躺在黑暗中没出声。 秦雅茉又等了会儿,见没人回应,终于死心回了西厢房。 赵川洲撑着手臂坐起来,精致的眉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半年过仨生日,呵呵。” 第二天一睁开眼,那件糟心事便浮上心头。 他妈说给他配了个保镖,赵川洲琢磨着,f省那么远,人生地不熟,一个肯定不够。他思索几分钟觉得还是得拉个陪绑的,不能一个人摸瞎。 于是一大早起来,赵川洲利索地套上大背心、大裤衩,打着哈欠飘出院门,顺着青砖小路往胡同口走。 不出所料,遛鸟胡同徐大总管正坐在胡同口的石墩子上吆五喝六,别提多气派。 “徐大爷,看垃圾哪。” 赵川洲不是一般人,敢惹大总管,有种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 “这混蛋玩儿意!”徐大爷将别在大汗衫上的不锈钢小牌牌扭正,指着上面的红字喷着唾沫大声说:“看清楚喽!爷爷我是‘卫生监督员’,正经公务员,懂吗你?” 赵川洲往徐大爷身边一蹲,无赖地摇头晃脑,“我这不和您玩笑一下,大清早的别生气哈。” 徐大爷哼了声,正巧对面胡同一大妈拎着垃圾往这边走,可算被他逮到现行了,于是叉着腰生龙活虎地开骂:“哎哎哎!大清早别找不痛快啊,说多少遍垃圾扔到垃圾桶里,还图方便往胡同口甩是吧?今儿个被我逮到就决不能放过,拿钱来,罚款五十!” 人大妈也不是好惹的,振臂一挥便将满满当当的垃圾袋甩过来,险些扔到蹲在一旁的赵川洲头上,臂力实在不错。 “装什么大尾巴狼呦!”大妈得意地啐一口,转身进了家门,连个白眼都没施舍。 赵川洲憋着笑,心想自己有求于人,坚决不能笑场,不然这正在气头上的老头绝对暴跳如雷。 “个臭娘们儿,跟我这儿摔咧子,没公德还涨行市了是吧?瞧你那德行!” 徐大爷喘着粗气高声大骂,赵川洲在旁边点火,“您骂得太对了!这种人没公德,不骂不长脸。” 骂了大概五六分钟,徐大爷够本儿了,气呼呼坐回石墩子上,瞅见赵川洲还蹲在他身边撺掇,心里明镜似的,却还是转着发黄的眼珠子斥问:“跟我这磨洋工不累啊?该干嘛干嘛去。” 第5页 “找您有事儿。”赵川洲扒着徐大爷大腿,笑得不怀好意,“具体来说,是找您孙子有事儿。” “那你找他说去,跟我这磨叽个屁。” “孙子是您孙子,得您首肯我才敢说。” 这话讨好了徐大爷的拳拳爱孙之心,他眯着眼儿笑,觉着混小子顺眼不少。 “我吧,周一去f省旅游,但是缺个同伴,我琢磨着徐悍就行,他人高马大的,看着多威风,要是他跟我一起去,绝对比姚明还让我有安全感。” 眼见徐大爷眉开眼笑,赵川洲心里偷乐,成了。 得到徐大爷的同意,赵川洲吹着小口哨进了遛鸟胡同把边第一户人家,推门进去就看到徐悍那傻大个在院子里上下蹦跶。 “彪哥,说个事儿呗。” 徐悍停止热身运动,红着脸喘着气走过来问,“啥事?” 赵川洲捡起石桌上放着的油条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周一陪我去f省玩一圈,回来给你买贝克汉姆代言那球鞋。” “没问题!”徐悍乐得一蹦多老高,“赵爷,爽快!去几天?” “两三天吧,不长,就溜达一圈。” 赵川洲没把话说明白,怕徐悍听了变卦。 这孙子就是个怪胎,天天打篮球,却喜欢足球明星;说旅游就陪他去,要知道他是去接人……可就不见得这么爽快了。 又给自己找了个傻保镖后,赵川洲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去早点摊买点儿吃的,一看手表都快九点了,早收摊了。 硬挺着走回自家院子,抬眼就看到张婶儿、秦叔、秦雅茉,甚至秦世宝全坐在一张支开的破圆桌旁盯着他,就跟等他吃饭似的。 “阿洲啊,快过来坐,等你好久啦,大早上去哪儿淘气了?赶紧过来吃饭,你正长身体呢,可不能饿着。” 张婶儿笑得满脸褶子,态度近乎阿谀奉承,让赵川洲犯恶心。 “阿洲……” 秦雅茉拍拍身边的位置,抚摸着耳边的碎发,欲说还休地示意他坐过去。 赵川洲一眼瞥见她开到大腿根的小短裙,果断坐到了秦世宝身边。 “这是你最爱吃的烤鸭,来,婶儿给你卷好了,快吃快吃。” 赵川洲拿筷子戳戳硬得嚼不动的薄饼,心想这肯定是昨晚他们一家吃剩下的。 正巧他也有点儿隔夜饭要吐吐,恶心恶心这群奇葩。 “撒癔症呢?咱先算算账。” 赵川洲放下筷子,也不恼火,和气地对僵掉的张婶儿说:“这个月一共三十一天,按每天三顿饭计算,你得给我做九十三顿饭,我算了,这月你一共给我做了四十顿饭,连一半都没达到,看在大宝的份儿上我给你算一半,昨天我妈应该给你开了五千工资,现在,退给我两千五。” 张婶儿还没算开这笔账,下意识便反驳:“这可不行……” 赵川洲直截了当告诉她:“别说不给,不给我就告诉我妈,看你还能不能白占便宜。” 唇枪舌剑间,没人发现秦雅茉脸色惨白。 她毫无预兆地用力扔掉筷子,红着眼睛瞅瞅她妈,却没敢看赵川洲,转身进了西厢房,任由秦叔怎么喊都不出来了。 “阿洲啊。”秦叔露出为难的表情,眼睛里却喷着火。 “别跟我套近乎,我不是她弟,她不是我姐,你更不是我爸,痛快点儿,还想接着住下去就麻溜还钱,不想我也不拦着,一个人清净。” 赵川洲冷漠坚决的态度把一直占便宜没够的两口子吓得够呛,更把他身边不明就里的秦世宝吓哭了。 “呸!洲哥……呸!你好凶。呸!我不喜欢你了。” 秦世宝智力有问题,说话也有毛病,他说话前有个改不掉的习惯,先得狠狠“呸”一口,然后才能顺利说出想说的话,不知道的人经常被他吓着,知道后便免不了可怜这个八岁的孩子。 “大宝别怕,洲哥没和你生气,进屋玩儿去。” 秦世宝还算听话地回了屋里,赵川洲好整以暇等着张婶儿的回答。 自己做的好事,张婶儿当然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认错是另一回事。 赵川洲家里有的是钱,王莉和赵志强半年都不在家住一天,对孩子根本不上心,再加上赵川洲还小,根本没心眼和她争辩,所以她才敢拿着钱不干活。 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了船。 “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你们收拾东西走人吧。” 没等来张婶儿的回答,赵川洲直接站起来往正房走。 秦叔吓尿了,立刻拦住赵川洲打包票,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拳头,“我们给,两千五,一分不差!” “现在就给我,现金。” 张婶儿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叠红票子,递给赵川洲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五,正好。” 耍完人的赵川洲躺在摇椅上数钱,边数边乐,乐着乐着就没了声音。 “没意思。”他随手把钱扔到地上,叹着气,“太没意思了。” 第3章 千里寻妹(1) 但凡和徐悍走在一起,旁边那人总能遭受路人同情的目光,身高没两米都不好意思和他称兄道弟。 第6页 只有一个人能例外,那就是遛鸟胡同赵小爷。 傻大个有身高,他赵川洲有颜值啊。 “彪哥,眼瞅着开学了,高中三年有什么目标没?” 坐上飞机,赵川洲拉着徐悍闲聊天。 徐悍个高,腿也长,坐在座位上无论怎么调整都伸展不开,跟条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 “啥目标?”徐悍总算找了个还能凑合的姿势,半瘫在椅子上,琢磨两秒笑呵呵说:“长到两米三,赶超姚明一厘米,这目标不小吧?” “不小。”赵川洲斜眼瞅他,压低声音,“看你的人也不少。” 徐悍朝四周一瞟,发现果然有不少人偷笑着打量他,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爷才十六,一切皆有可能。” 空姐们温声细语地提醒关掉手机,其中一个走到赵川洲旁边,弯下腰贴着他覆在扶手上的手甜腻腻地说:“小帅哥,飞机上不可以玩手机哦,麻烦关机好吗?” 赵川洲关掉手机,瞟了瞟正摸着他手的九阴白骨爪,不由往徐悍那边儿躲了躲。 “大姐,能别离我这么近吗,我妈说男女有别。” 他声音不高不低,清冷中带着几许嫌弃,和大喊“非礼”一个效果。 压抑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空乘姐姐心上。 赵川洲翘起二郎腿,喜滋滋目送大姐姐煞白着俏脸走人。 “靠,你个事儿逼。”徐悍偷乐,却莫名惋惜,“你该不是有毛病吧,刚才那女的长得不错啊。” 赵川洲立刻白了他一眼,“你瞅谁都不错。” “那也不是,在我眼里,最不错的还得是雅茉姐,那脸盘,那身段……啧啧,绝了!”只要想起秦雅茉,徐悍自动进入痴汉模式,光看他陶醉的表情便能知道他在意淫啥情节。 “您只要再多说两句,咱俩指定得被正义的人民从飞机上扔下去,臭不要脸的。” “您可得了吧,飞机起飞后不能开机舱门,个傻逼。” “……懂不懂幽默啊你。” “懂,但你一点儿都不幽默。” “彪哥,有一句诗用来形容你的智商特别合适。” “啥?” “零落成泥碾作尘。” “……没听懂。” “……果然合适。” 斗了会嘴,两位少年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终于消停下来。 四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安城刚刚投入使用的机场上。 “醒醒,到了。” 先醒过来的赵川洲粗暴地推开徐悍的大脑袋,艰难地转转酸痛的肩膀,“彪哥,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吧,真压秤。” 徐悍还在犯迷糊,没来得及还嘴,就被空姐催着下了飞机。 才踏出机舱,铺天盖地的湿热空气便将两人推得倒退两步,仿佛进了大众澡堂,被沸腾的蒸汽遏制住呼吸那样难受。 “操,这破地方真潮,简直像进了蒸笼。” 赵川洲真心实意抱怨一句,扯扯瞬间贴在身上的t恤,心想倒是方便蒸桑拿。 “不行,我要中暑。” 徐悍夸张地要倒,赵小爷眼疾手快躲开,“你一电线杆子想砸死老子么!” 行走的电线杆彪哥哈哈大笑,抻着赵川洲往出口走,并在两分钟内凭借巨大的身高优势从人群中提溜出一举着牌子的小老头,迟疑地问赵川洲,“接咱们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岁数?” “不清楚,我妈只告诉我是f省的大区经理。” “哦,是那个吗?” 赵川洲顺着徐悍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满头黑线,他妈居然给他派了个老年人? 这破地方太潮太热,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赵川洲只想赶紧回酒店吹空调,管他男女老少,拉着行李箱往人跟前一站,客套又焦急地问:“大爷,我是赵川洲,您是哪位?” 满脸皱纹的小老头明显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帅哥和傻大个吓个够呛,惊慌地往后倒退两步,听赵川洲自报家门才稍微平静下来,用丝毫不标准的塑料普通话对他们说:“伦家才三习岁啦(人家才三十岁啦),不系大爷啦。” 这回轮到两位自觉见过大世面的小爷风中凌乱,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他缩……撒?”徐悍尴尬地瞅瞅赵川洲,口音成功被带跑。 赵川洲思索一秒,不太确定地说:“他缩他,三四岁?”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嗤嗤喷笑,真他么有意思。 那小老头还想缩几句森么,忽然又有人从他身后跳出来,吓得他差点儿坐地上。 “哎呀,抱歉抱歉,公司有事耽误了,赵公子,鄙人高升,f省的大区经理。” 赵川洲打量起面前这位三伏天仍坚强地穿着全套西装的中年男人,心想跟他那傻爹一个品味,这回应该是真的。 “你好,赵川洲,这我哥们,徐悍。” “两位小哥真帅,走,咱们上车再聊。” 高升引着赵爷和彪哥往外走,转头发现丢了个人,不太高兴地朝瑟缩在后面的“小老头”喊:“高飞,走啊!” 第7页 高飞……徐悍和赵川洲相视一笑。 就他那个头,高跳都难。 “这位高飞先生?” 上了车后,赵川洲还算隐晦地问道。 高升立刻解释,“他是我弟弟,学过武术,是您二位的保镖。” 操!操操操操操操! 赵川洲特想给嘴上安一台割草机,免得自己太不文明。 徐悍明显也不敢相信,磕磕巴巴地说:“他、能成吗?” “您二位尽管放心,我这弟弟虽然外形不佳,但力气有的是,在老家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底盘特别稳!” 赵川洲耸然一惊,高经理似乎对武夫和农夫的区别有些误解啊。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赵小爷身心俱疲,连带着他对那个近在眼前的“妹妹”都没了兴趣。 安城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没有莲韵酒店的分店,在高经理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这家据说是安城本地规格最高的酒店里。 赵川洲疲惫地进了房间,也不问高经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直接往床上一瘫。 “我说,你确定你妈让咱俩旅游来的?我怎么觉得她是为了流放你呢。” “滚蛋!” “不是,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不是的话赶紧趁着未成年找亲生父母,晚了人公安机关可不管了哈。” “……彪哥,咱俩其实有一个共同的远房亲戚,你知道是谁吗?” 本想拎着衣服去浴室洗澡的徐悍一听,兴味盎然地停下脚步,问:“谁啊谁啊?” 赵小爷从床上坐起来,抬脚往徐悍□□一踹,伴着他高昂的吼叫冷笑:“你大爷!” 徐悍急着看自己的鸟伤,没顾得反击,躲进浴室里又是一通嚎叫。 赵川洲痛快地哈哈大笑两声,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咬牙切齿地不知道该骂谁。 可能是舟车劳顿累着了,两小子一觉睡到太阳照屁股,要不是高经理的电话打过来,估摸着这俩货能接着睡到晚上。 “操!十一点了!”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赵小爷气消了,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头一次睡懒觉睡得满心不安。 徐悍光着屁股进洗手间上大号,赵川洲一边穿衣服一边骂他:“个傻逼,别到处遛鸟成吗?” “俩男的怕啥?个事儿逼。” 徐悍打着呵欠回答,没一会儿又光着屁股从洗手间出来,突然觉得屁股上有点痒,伸手一挠,瞬间僵化不动了。 正在穿衣服的赵小爷狐疑地瞅他一眼,紧迫地说:“还他么磨叽啥呢!” “我摸着个活物。”徐悍有些哆嗦。 赵川洲闻言哼了下,“你的鸟吗?” “不是。”徐悍急了,“你过来看看啊,咬我呢!” “哪儿呢?”赵川洲走近一看,顿了好几秒才艰难地提醒徐悍,“好像是只……小强。” “……我□□大爷!!!!” 等在门外的高经理被这一声惊呼镇在原地,心想帝都来的孩子就是奔放,大早上靠骂人练嗓子。 十多分钟后,少年憔悴地推门而出,面如死灰。 高经理殷勤地慰问,“昨晚没睡好吗?” 赵川洲摇摇头,欲言又止,“你们这儿蟑螂很多吗?” “多,特别多!”高经理来了兴致,比介绍家乡特产还热情,“f省湿热,最适合蟑螂繁衍生息,有人的地方就有蟑螂,没人的地方也有蟑螂,什么厕所、厨房、客厅、卧室……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到不了。” 大哥,你这么骄傲可扎心了啊。 “那马桶呢?”一直不说话的徐悍悲伤地问。 高经理嘿嘿一笑,“别说马桶了,今早我还在漱口杯里发现三只呢,那个头,比你们北方的天牛不差啥。” “行了你别说了。”赵川洲听得直犯恶心,连吃早饭的胃口都没了。 磨磨蹭蹭半天,等赵川洲有心情出发去寻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咱们去哪?” 徐悍心情还是很低落,因为早上他金贵的屁股被一只小强亲了。 “安城溪镇莲花村。” 赵川洲说出这个陌生的地名,对上徐悍疑惑不解的目光,觉得不好再瞒着他,毕竟待会儿还等着他保驾护航呢,至于那个高飞……算了,聊胜于无吧。 “彪哥,我这次来主要为了找人,我爸妈领养了一个女孩儿,我奉命来接她。”赵川洲一股脑说完。 “我操,赵川洲你跟我玩儿阴的!”听完“真相”的徐悍更不淡定了,咽了好几口老痰,才忍住没啐他一脸。 赵川洲但笑不语,掏出手机打开某宝,在彪哥直勾勾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付款买鞋。 一百多张红票子猛地砸在脸上的感觉,徐悍愣愣地咂摸一会儿,觉着挺爽。 有钱真好,真他么好透顶了! “两位小哥,咱们这就上高速了,大约三个小时的路程,你们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吃饱喝足,误会消除,赵川洲心安理得地开始犯困打盹儿。 第8页 窗外的光景不时闪过,隔着一层玻璃窗,便好像隔着一个世界,似梦非梦。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前几天还悠闲地在家啃西瓜,今天怎么就到了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就为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臭丫头! 没错,个臭丫头。 虽然还没见到那个“妹妹”,但赵小爷心中并没多大期待,就冲这满地蟑螂,一小破丫头能好到哪去。 伴着徐悍的唠叨和抱怨,赵川洲迷迷糊糊好似睡着,耳边全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催着他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把赵小爷吓醒,与此同时,他搭在车门扶手上的脚丫子猛地一痛,踝关节发出咔吧一声,甚是惨烈。 “操!”赵川洲疼得脑门一阵发麻,直冒冷汗。 徐悍小心翼翼帮他把脚丫子扶正,急忙解释:“车头怼护栏上了,你脚怎么样?” “好像折了。”赵川洲吸着气说,“高经理,你怎么开车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高升和高飞两兄弟终于回过头来,脸色煞白,比断了脚的赵小爷表情还恐怖。 “先下车。”高升哆哆嗦嗦将汽车熄了火,声音发抖。 赵川洲忍着恼火和疼痛下了车,一瘸一拐地绕到前面看状况,一看腿也软了。 左前方的车轮完全悬空,碎了一半的公路护栏堪堪拦住后面的车身,只要一个油门轰上去,他们四个人便能成功脱离大地的怀抱,飞向飘着蔼蔼雾气的峭壁之外了。 命悬一线,差点玩儿完。 “赵爷,我不要鞋了,求你放我回家吧!” 徐悍哭唧唧要反悔,目光委屈又惊恐。 高飞已经报了警,但警察说不准什么时候到,他们这才知道山里刚下过雨,在他们绕上盘山公路不久后就封路了。 真他么倒霉催的。 赵川洲忍着剧痛挪到有岩石遮挡的避风处,望望已经昏黄的天空,朝同样哀伤的高升要了根烟。 “彪哥,这事儿过后,咱俩就是过命的交情,铁磁。” 赵川洲咬着牙说了这话,疼得又是一脑门子汗。 “操,就不锈钢磁、金刚钻磁老子也不干了!” 彪哥的彪劲儿上来,机灵的赵小爷同样无法招架。 但现在这状况,上不来下不去的,他彪哥也只有穷嚷嚷的份儿,要真甩手走人,办不到。 赵川洲任由他闹腾,找了块石头垫着坐下,轻轻捏自己的脚踝,虽然巨疼,但没有摸到鼓出来的断骨,心想还行,没断。 高升抽完一根烟,总算缓过神来,蹲到赵川洲跟前忏悔,“赵公子,是我开车不小心,您可千万别告诉董事长啊。” 赵川洲朝悬在悬崖边上的汽车扔了一块石头,眼看着它微微晃悠两下,憋着怒火冷笑着说:“瞅瞅,您再多给点儿油,哪用我跟我爸妈告状,阎王爷先给他们报信儿了。” “是我该死,您大人有大量,我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高升颓败地往地上一坐,懊恼地揉自己的小光头。 “哎,警察来了!” 正僵持着,交警终于赶了过来,统共三个人,一个留在原地负责处理事故现场,一个联系拖车,最后一个负责转移他们四个倒霉催的。 “山路不好走,我们出警也不方便,这样,前面不远有个村子,我跟他们村长联系一下,给你们借辆驴车,怎么样?” 警察同志通情达理,几人也不好嫌弃驴车没逼格,只好填了单子往前边儿找驴车去。 赵川洲伤了脚,蹦蹦跳跳的不是办法。 他给徐悍使眼色,提醒他一百多张红票子的价值。 徐悍犹豫地往他身边蹭了蹭,不太情愿,“你也一米八几大个子……” 怕我给你压坏了是吧?赵川洲腹诽,心疼自己的红票子打了水漂。 “偶来背里吧(我来背你吧)。” 关键时刻,说塑料普通话的高飞挺身而出,他健壮的小腿十分有力,背着赵川洲爬坡也能健步如飞。 趴在高飞背上,赵川洲一个劲儿琢磨,不知道这位仁兄鞋号多少,把那一万多的跑鞋给他得了。 就徐悍那傻大个有屁用,谁他么成天够树叶吃! 第4章 千里寻妹(2) 蜿蜒的小路比刚才险些出车祸的大路更不好走,几步一个弯,没完没了上坡下坡。 幸亏已是傍晚,这要再有个大太阳在上面晒着,非把他们几个烤熟了不可。 赵川洲趴在高飞背上,耳边是他粗壮的喘气声,琢磨着这大哥虽然其貌不扬,可就冲这力气和毅力,绝对是条好汉。 感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赵小爷晃荡着没肿的脚丫子,热情高涨地大声说:“飞哥,等回北京我给你寄礼物,瞧好吧!” 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徐悍心里咯噔一声,他忘了拿人的手短了,那一万多的跑鞋可还没确认收货呢。 “停停停!” 徐悍快走几步,硬是拦住高飞,笑眯眯伸出一双大手,朝一脸嘚瑟的赵川洲投去爱的目光,“来,彪哥背你。” “哎呦,我这趴太久,胳膊有点儿麻……” 没等赵川洲说完,徐悍利落地架起他的胳膊,一使劲儿一跺脚,赵川洲已经稳稳落到彪哥宽阔的后背上。 第9页 赵川洲心里知道这人肯背他就是为了跑鞋,本想挤兑两句,无奈路漫漫其修远兮,还是别把彪哥的小脸皮打得太疼。 “你那个妹子叫啥?”徐悍无聊地随口一问。 “不知道。”赵川洲也随口一回。 “那多大了总该知道吧?” “十二。” “靠,未成年啊。”徐悍被自己的傻话逗乐,他和赵小爷不也是未成年么。 “你丫还知道点儿啥?” “知道她是个女的。”赵川洲叹气,“我哪有心情打听她的事儿。” 换作徐悍,他爸妈要敢半道儿领养个闺女回来,他铁定闹个鸡飞狗跳。 这不是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领养个外人回来还能趁着不记事冒充亲生兄妹。 赵川洲都十六岁了,眼瞅着上高中的大小伙子,没爹疼没娘爱的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又让他去照顾另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姑娘,还得当亲妹妹似的看待,光想想就十分考验人。 这要没点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支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可赵川洲咽下了,不仅如此,还不远万里以送人头的速度跑来接人,徐悍不得不感叹,他背上背的这位不是人,是神啊。 赵大神……不对,赵小爷在他徐悍心里的形象,立刻光芒万丈。 又上下坡颠簸了十多分钟,那个在警察叔叔口中“前面不远”的村子,终于现身了。 村口的桑树下站着一位面色和蔼的白胖大爷,他身边跟着一头毛色混杂的驴,驴屁股后边是一辆一碰就吱呦呦叫个不停的木板车。 高升高飞兄弟俩用当地的方言和白胖大爷沟通,三个人眉飞色舞,相谈甚欢。 赵川洲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听不懂,但从抑扬顿挫的声调起伏中,他居然能听出点儿门道。 “彪哥,打个赌呗。” 徐悍一脸懵逼,“打赌?” “老大爷说请咱们喝酒,信不信?”赵川洲得意地抬高下巴,十分笃定。 “别逗了你。”徐悍嗤嗤直笑,“咱跟人又不认识,请咱俩喝酒还不跟饮这头驴实在。” 徐悍边说边拍驴屁股,第一下没事,拍第二下的时候,驴兄屁股一用力,噗通通拉起了粑粑。 猝不及防啊!赵川洲眼看着徐悍的大手拍到一坨粑粑上,略带悲伤地想起了今早那只惨死的小强。 “我操!!!” 本来热火朝天侃大山的三人被这声鬼叫吓个够呛,等看清楚怎么回事后,全抑制不住地爆笑出声,高飞更是操着塑料普通话过来慰问,“里怎磨肥四啦(你怎么回事啦)。” 徐悍又气又囧,赵川洲递给他从酒店顺来的卫生纸,坏笑着问:“彪哥,热乎不?” “尝尝?”徐悍大手一伸,熏得赵小爷眼前发黑。 白胖大爷豪迈地又说了什么,高升作为三个人里普通话最标准的那个,自觉充当翻译,憋着笑解释道:“村长听说二位小哥从帝都过来,想请你俩吃顿便饭,赵公子,您的意思是?” “吃吧吃吧。”赵川洲立刻答应,他早就饿了。 村长领着几人往村里走,一路遇到不少父老乡亲,都和他叽里咕噜地不停打招呼,还时不时指指坐在驴车上的赵川洲。 那架势就好像站街边看耍猴的:“嗨,这是新逮来的小猴子?真新鲜,没瞧见过啊!” 以上全是赵小爷的脑补,等他回过神来,驴车已经停在一家小饭馆门前。 赵川洲没想到,在这么个小破山村里,还能看见如此□□炸天的饭馆。 “豪门盛宴?!我去!真牛逼!” 徐悍同样被这闻所未闻的霸气名字震惊,扶着赵川洲从驴车上下来,笑得像个二逼,“赵爷,你也学学人家,给你家那破酒店换个霸气外漏的新名字!” 赵川洲费劲巴拉地蹦上台阶,闻言侧首妖娆一笑,“没问题,就叫‘去你大爷’怎么样?” “成……吧。”徐悍讷讷回道,大热天里忍不住打起哆嗦,不为别的,就刚才赵小爷那一笑,惹得他身上发冷,骨头发酥。 村长和小饭馆的老板熟得能穿一条裤子,大手一挥用蹩脚的普通话让他们放开了吃。 高飞和高升明显比较激动,可能知道这一片有什么好吃的珍馐美味,不自觉吧唧着嘴咽口水。 赵川洲也咽口水,倒不是馋的,谁他么能先管管他剧痛的脚丫子! “咝!”赵川洲用力吸气,一直忙着和村长插科打诨的高升这才猛然一惊,赶紧用方言请村长帮忙找个医生过来瞧瞧。 饭馆老板见状,主动包了一袋碎冰递给赵川洲,“介个,介个……” “谢谢您。”赵川洲接过冰袋,小心翼翼放到脚脖子上冰敷,终于舒坦了点儿。 高飞凑过来瞅了瞅,不以为意地说:“没四(没事),不严纵(不严重)。” 赵川洲勉强笑笑,累到不想说话。 没多大会儿,一位赤脚医生穿着汗衫大褂,提着小药箱走进来,赵川洲心想救星总算到了,才要介绍一下伤情,却又被紧跟着走进来的四五个仙风道骨的老大爷吓得坐回板凳上。 第10页 不是,就看个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咋还兴师动众的呢? 等几个人围坐到饭桌旁,将刚才还平静的气氛搅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赵小爷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几位是专门过来作陪的。 老中医从药箱中找出两贴黑乎乎的膏药,递给赵川洲,让他贴上。 聊胜于无吧,赵川洲认命地贴上,瞥见徐悍憋着笑看他,暗暗骂道:“恁个龟孙!” “介四(这是)f省,缩森么河蓝发(说什么河南话)。”徐悍硬拗着舌头学高飞的口音,自个儿跟那儿逗趣。 等各式各样的海鲜一盘盘上了桌,赵川洲终于感悟到此行的意义。 f省临海,海鲜种类异常丰富,这可让长久以来生长在帝都的小哥俩大开眼界。 席上大人们一直喝酒,赵川洲和徐悍甩开膀子吃个痛快,不管是啥,先抢到嘴里尝尝再说。 饭馆老板见两个大小伙子不喝酒只吃菜,热情地拿出自家酿的米酒,说是酸甜口的,没啥度数,就当饮料喝。 赵小爷百忙中尝了一口,确实酸酸甜甜,也没啥酒精味,于是开心地倒了一大碗,和彪哥碰碰杯,继续吃海鲜。 饭局结束的时候已近晚上八点,村长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善心,趁着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赶着驴车送几人去五里之外的莲花村。 莲花村,不仅是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妹妹”所在之处,更是赵川洲父母的故乡。 如果当初王莉没和赵志强私奔,今时今日,她应该还生活在这处偏僻的小山村里,和某个不知名姓的男人结婚生子,共度一生。 真要那样,岂不是没他赵川洲什么事了?赵小爷躺在驴车上犯嘀咕,幸亏他老爸拐了他老妈,不然他爹往哪儿找他这么听话懂事又俊俏的好儿子去。 关于他父母的爱情故事,赵川洲略有耳闻,但也只知道他老妈从前是村里一枝明艳的喇叭花,早早就在家里人的操控下和别人订了亲,谁知他老妈最后看上了他老爸,家里人嫌他爸无父无母、没钱没房,苦命鸳鸯便挑了个良辰吉日私奔了。 总之,他爸妈用宝贵的青春演绎了一场俗套且狗血的乡村爱情大戏。 而最后的产物,就是他赵川洲。 车轱辘轧在乡间土路上,扬起阵阵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有节奏的转动声勾得赵川洲不停犯困,眼皮眼瞅着要黏上。 “哎哎,前边儿好像打架呢。”徐悍晃晃赵川洲的胳膊,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不远处。 “赵公子,咱们已经进了莲花村,你看看要找哪户人家?我找人去打听。” 高升的话让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赵川洲重新清醒,他胳膊一撑,从驴车上蹦下来,被眼前一家家隐在浅薄夜色中的破旧土房震惊到无以复加。 仅仅隔了五里路,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莲花村却比刚才的村子破败不少,简直就是穷困山区的典型。 “找人问问苏永坤家在哪。”赵川洲皱着眉发话,心头因为目睹的残破景象笼上阴影。 高飞跑去找人打听消息,高升则和村长为了几百块钱你推我搡,推了半天,村长气呼呼赶着驴车跑了,死活没要钱。 “想给多少?”赵川洲瞟了一眼高升手里的红票子,听他说:“一千。” “不要就算了,等回了安城往他们村委捐笔善款,以公司的名义。” 高升立刻眉开眼笑,“我替父老乡亲谢谢董事长。” 赵川洲没答话,刚想找个石头垫垫脚,就看到高飞风一般跑回来,瞪着眼睛急吼吼说道:“打人啦!” “这句普通话挺标准。”徐悍调侃道,“谁家打人都不用管,咱们得找苏永坤。” 高飞急赤白脸地补充道:“就四(是)他家打起来了!” 徐悍一听打架来了精神,背起还在琢磨的赵川洲就跑,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不是练篮球而是练速跑的。 高飞领着他们跑了二三百米,停在一家还算规整的院落前,喘着粗气示意他们仔细听。 徐悍跟个戏精似的贴着门缝,得意洋洋地说:“我刚才就听到这边儿有人打架,还真是。” 院子里喊叫声不断,说的全是当地的土话,赵川洲一句听不懂,但那操翻天的气势俨然向他说明,这是打人的在大声叫嚣。 在一阵嘈杂中,赵川洲硬是靠着耳力从中扒拉出两声微弱的啜泣声,不明显,却很揪心。 像是硬忍着眼泪却不哭出来的那种倔强和无奈,带着尚未脱去稚气的小奶音,不知道被欺负得多惨。 心头好像被人用针尖狠狠扎了一下,赵川洲的手不受控制地大力推门,连带着偷听的徐悍一起跌进乱成一团的院子里。 第5章 千里寻妹(3) 院子里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吓得愣在原地,好几秒都没缓过神来。 借着这空档,赵川洲看清了院中的情势。 一个中年男人手里举着木棍,脸上的凶悍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身边的中年女人手里握着一条粗布毛巾,还保持着挥打的姿态。 而他们殴打的对象,便是跪在堂屋中间的小女孩,她头发乱糟糟披散在背上,光着的上半身布满红紫的伤痕,蜷缩着肩膀不停颤抖。 赵川洲心头冒起无名火,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一男一女两拳。 第11页 突然,女孩回过头来,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在望见赵川洲的瞬间,目光倏忽发亮。 下一秒,她便猛地站起来,不顾那对男女的大力拉扯,拼了命般冲破重重阻拦,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扑通一下跳进赵川洲怀里,死命揪住他衬衫的一角,用别扭的小奶音急促地说:“求你帮帮我!”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赵川洲着实吓了一跳,他单脚站立,堪堪扶住她幼小的肩膀,稳定下心神后不自在地低声说:“你先放手。” 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大眼睛里全是恐惧与恳求。 原本站在堂屋中间给女孩“行刑”的一男一女火速追过来,气势汹汹要把她从赵川洲身上拉开。 突然一堵高墙横亘在他们面前,徐悍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将他们震慑住,他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怒气冲冲地骂道:“爷就知道你们不是好鸟!” 赵川洲硬是掰开女孩的手,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脱下自己的衬衫,捏着衬衫的边角递给她,慌张地错开目光,“赶紧穿上。” 高升和高飞帮徐悍一起拦着那一男一女,高升用当地话问:“苏永坤在哪?我们来找他。” 那一男一女突然同时坐到地上,开始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高升听了一会儿,面色难看地回头看着赵川洲,“他们说苏永坤才死不久。” “我知道。”赵川洲沉声说,“问他们苏永坤的女儿在哪儿。” 高升点点头,才要开口,却听身后已经穿好衬衫的小女孩怯怯地问:“你们找我吗?” 除了那一男一女,所有人都看向女孩,赵川洲对上女孩望过来的胆怯目光,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缩缩肩膀,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说:“我叫苏念狸。” “他们是你什么人?”赵川洲指着跌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继续追问。 苏念狸定定看着那两个人,软绵绵的声音中带着惧怕与惋惜,“我的伯父伯母。” 小丫头说话有些微口音,混合着她尚未脱去稚气的嗓音,竟然意外的好听。 就冲她说话时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哪怕徐悍这样的粗汉子,都不忍心和她大声说一个字。 但她的伯父伯母,却狠得下心动手打她。 “给偶洗过来(给我死过来)!”苏念狸的伯母突然张牙舞爪地朝苏念狸扑来,赵川洲一把将小丫头拉到身后,想都没想便抬起受伤的脚丫子狠狠一蹬,那疯狂的女人趔趄着摔倒,赵川洲也瞬间失去平衡。 忽然,腰间一暖,一双小手撑在赵川洲的腰上,愣是把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稳住。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成功激起了赵小爷的暴脾气! “高经理!去把村委会的干部都叫来!高飞,把这臭不要脸的两口子绑起来!徐悍……扶我一把。” “噗!”徐悍没良心地笑出声,大手一伸,将赵川洲背到背上,到堂屋里转悠一圈,尴尬地问亦步亦趋跟在后边的苏念狸,“你家椅子呢?” 苏念狸滴溜溜跑进后面的小屋子里,搬出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看着就很结实的太师椅。 赵川洲登上“御座”,发现苏念狸躲在一旁,大眼睛滴溜溜地偷瞟他的脚丫子,便招招手让她过来。 高飞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绳子,按照赵川洲的吩咐把那对不停诈尸的夫妻捆在一起,还技术熟练地把他俩嘴堵上,也不知道用的啥破布。他推搡着两人走到正堂正中间,也就是刚才苏念狸跪着的地方。 赵小爷开始审案,对“呈堂证供”苏念狸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苏念狸为难地看向立在不远处的一对凶神恶煞,小细脖子忍不往后瑟缩。 她知道,自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等这群人走了,她只会被打得更惨,不,根本不用等人走掉,只要有人把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她就在劫难逃。 “快说啊,你哥等着给你撑腰呢!”徐悍着急了,伸手扯苏念狸的小胳膊,却被赵川洲一巴掌拍到手背上,只好尴尬地缩回来,对苏念狸抱歉一笑。 “我……哥?”苏念狸懵懵的,终于敢正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赵川洲。 “那个……”赵川洲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解释,干巴巴地问:“你确定是苏永坤的女儿吧,他确定就你一个女儿吧?” 提到才过世的父亲,苏念狸鼻子发酸,眼中转泪,毫无预兆地哭起来,还不出声,死活憋着,抽抽搭搭好不可怜。 “别哭啊!靠……当我没问成吗?”一向做事有谱的赵川洲此时很没谱,他对女生的认识仅停留在生物学的层面,哄女孩子啥的根本不是他的技能点啊! “彪哥,你上。” 赵川洲甩手将难题丢给徐悍,徐悍浑身猛地一颤,一双牛眼瞪得堪比铜铃,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铁磁,“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成?!” 这一通磨叽可把高飞急坏了,他走到苏念狸对面,噼里啪啦问了她一堆问题,苏念狸一听这人会说当地土话,觉得他可能才是真正的救星,憋憋屈屈地和高飞说着什么。 赵川洲和徐悍两个啥都听不懂,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地尴尬嘀咕道:“他俩方言说得挺好哈。” 第12页 屁话。赵川洲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他脑袋短路,肯定是被这里湿热的鬼天气弄上锈了。 还没被“审问”的两口子已经不喊叫了,嘴都堵上了,喊也是白费力气。 赵川洲蹦跶到他们跟前,扯下苏念狸大伯苏永顺嘴里的破布,还没问啥,就被他一口恶气喷在脸上。 赵川洲差点儿吐出来,屏住呼吸使劲忍住,缓了几秒后,还算淡定地说:“你们的行为属于虐待儿童,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绝对躲不过行政处罚,你们敢再动她一下,我立刻报警,还要让所有村民围观,看你俩丢不丢得起这人!” 说完后又忐忑,也不知道他俩听不听得懂,毕竟他的普通话太标准了。 “偶(我)没打她。”苏永顺气哼哼反驳,赵川洲乐了,看来听懂了啊。 “别狡辩,我都看见了,就那棍子……彪哥,把棍子给我。” 徐悍跑到院子里捡回掉到地上的木棍,兴致高昂地递给赵川洲。 “就这棍子。”赵川洲总算找到点儿包青天的感觉,特想意味深长地围着这俩人绕几圈,再用他变幻莫测的眼神将他们的抵抗心理瓦解,最后不费一兵一卒,看他们痛哭流涕、俯首认罪! 可惜,他脚脖子扭了,以上纯属空想。 分外遗憾的赵小爷站在原地耍弄手里的木棍,动作行云流水,如果脸上再多些黄毛,效果堪比孙大圣打小妖怪。 “偶(我)没打她……”苏永顺还在狡辩,在赵川洲冷漠的注视下不禁目光躲闪,渐渐压低声音,转向他婆娘曾艳淑,肯定地说:“是里(你)打的!” 徐悍嗤嗤笑,这咋还窝里反了。 “他说你打的。”赵川洲眼看那女人脸拉得老长,好心挑拨两句。 曾艳淑恶狠狠咒骂起来,赵川洲虽然听不懂,但内心分外愉悦,俊朗的眉眼总算舒展开,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 少年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毫无预兆地撞进苏念狸眼中,她愣怔地想,这个大哥哥好像电视上的明星啊。 “你真能帮我吗?”苏念狸走到赵川洲面前,无视她大伯母的咒骂和她大伯父隐晦的警告眼神,直直望着赵川洲。 小丫头仰着头也只到他心口,赵川洲低头看苏念狸,戏谑的语气像是逗弄一只小宠物,“我当然能帮你啦,不仅能帮你,还能让你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苏念狸当即一愣,忽而坚决地摇头,“那我不用你帮我了。” “你说啥?”徐悍惊讶不已。 “赵公子,村委会的人来了。” 高升总算将能管事的人带了过来,赵川洲暂时收起不爽,示意徐悍把苏永顺和曾艳淑身上的绳子解开,现场人这么多,谅他们也不敢再动手动脚。 “这是村委的黄书记,这是苏村长。”高升介绍双方认识,赵川洲忍着脚痛站好,和气地伸出右手,“两位叔叔好,我是赵志强的儿子,赵川洲。我爸让我过来祭奠苏伯伯,没想到却碰到这种事,麻烦两位叔叔了。” 赵小爷乖顺起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阳光青草气息,谁都无法拒绝相信他是个善良诚实的好孩子。 黄书记和苏村长一听他是赵志强的儿子,目光中瞬间多了几分了然,热情且客气地拍拍赵川洲的肩膀,差点把才站稳的好孩子拍得扑到地上。 没了绳子束缚的曾艳淑和苏永顺一个哭哭啼啼要公道,一个脸红脖子粗要打人,显然想要书记和村长替他们撑腰。 黄书记黑着脸噼里啪啦不知说了什么,两人才消停下来,忿忿不平地瞪着几个不速之客。 “小阿狸,过来啊,别怕。”苏村长把苏念狸从赵川洲身后拉到面前,看她披头散发,露出的脖颈间还有红肿的痕迹,叹息着说:“去叔叔家住吧,你婶婶在家等着呢。” 苏村长和已经去世的苏永坤是没出五服的同宗兄弟,他太清楚苏永顺两口子只认钱不认人,苏永坤突然离世,留下可怜的小姑娘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伯父伯母,免不了挨打挨骂。 苏念狸见到亲人,红着眼睛,犹豫地往后退,“我不敢,他们还会打我的。” 一直没说话的高飞窜到几人中间,气得要死的样子,“他们料(要)把小阿狸卖给别伦(人),料(要)她给六习(十)岁老头子做脑(老)婆哪!” “里福缩(你胡说)八道!”苏永顺立刻大声反驳,转头又骂苏念狸:“里(你)还姓不姓苏?里(你)个赔钱货!偶(我)操里(你)妈**的,小□□!” 苏念狸浑身颤抖,躲到赵川洲身后,拽着他的腰带不松手。 “靠,这么骂一个小女孩,真缺德。”徐悍小声嘀咕,刚想捅咕一下没反应的赵川洲,转头就看见赵小爷不要命地用受伤的脚丫子狠狠踹到苏永顺身上。 赵川洲酒劲上头,心中愤愤,张嘴就骂,根本不给丫还嘴的机会:“吼你奶奶个球!妈的,老子忍着你还给你丫脸了是吧,骂谁赔钱货呢?就你不赔钱!瞅你丫那大脸,贴门上都他么能辟邪了!还有你那破嘴,能别逼逼了吗?全他么一股屎味!还有你,个臭娘们,你们想卖谁啊?爷今儿把话撂这儿,看谁他么敢动她一下!” 第13页 真精彩!徐悍忍住竖大拇指的冲动,默默在心里给他铁磁点赞。 前两分钟还认为赵川洲是个好孩子的黄书记、苏村长,此时已呆若木鸡。大概……没听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骂人……吧。 “……赵公子,别、别激动。”高升最先缓过神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主要他压根没弄明白赵川洲哪来这么大火气。 “个破地方!”赵川洲拼命憋住心中呼之欲出的极度反感与不适,一把拽起苏念狸的小细胳膊,扯着她往外走。 苏念狸毫无反抗之力,她也不敢反抗,刚才爆发出真正火力的赵川洲,好可怕。 “里(你)不棱(能)带她走!里随啊里(你谁啊你)!”曾艳淑比起已经被骂懵了的苏永顺先回过神来,尖叫着抓住苏念狸的小腿,用和她爷们一样蹩脚的塑料普通话表达抗议。 赵川洲快速蹲下掰开曾艳淑的手,将苏念狸的双腿往怀里一带,下一秒便将小姑娘整个人高高抱起,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凌乱又疯狂的曾艳淑,掷地有声地告知她:“我是她哥,亲哥!” 赵川洲抱着苏念狸,穿过混乱人群,走进无尽夜色,漫无目的,却无人敢阻拦。 第6章 跟我回家(1) “哥哥……哥哥?” “……啊?叫、我吗?” 赵川洲才意识到小丫头口中的“哥哥”就是他,陌生的称谓带来的不适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慢半拍。 “我们去哪?” 苏念狸双手紧紧搂着赵川洲的脖子,紧张中带着期待。 “不知道。”赵川洲停下脚步,站在空旷的月亮地中间彷徨四顾,揉着湿气的晚风吹拂着,黏糊糊的,却掺杂着清淡花香,让他烦躁的内心微微平复。 苏念狸动动被赵川洲紧紧搂着的小腿,赵川洲放她下来,以为她要丢下他回去,却被小姑娘牵住手,听到她神神秘秘地说:“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身后有人追过来的脚步声,还有徐悍他们焦急的喊叫声,所有人都在找他们,赵川洲却鬼使神差地跟着苏念狸走,穿过弯曲小径,顺着石板路走到泥泞的土路上,又在丛丛灌木中艰难前行,终于,那双小手拂开挡路的重重枝蔓,迎着漫天星光回头望他,笑眼弯如月牙,“就是这啦!” 踏进去,如同迈进另一个神奇世界。他们头上的浩瀚星空缩减成一个柔和的圆,投下的熠熠星光将两人的身躯笼罩,又以穿透肌理的魄力于脚下的潺潺溪水中播散幻影,晶莹破碎的溪水之上蒸腾起无数萤火虫的身躯,这些无畏的生灵,正竭力颤动单薄的翅膀,毫无所觉地挥霍着生命的光芒。 “好美……” 那是赵川洲从未见过的璀璨光景,不容拒绝地侵夺着他的感官,留下毕生难忘的心动。 “这是我爸爸最喜欢的地方,他说过,如果哪天他不在了,就把他的骨灰撒在小溪里,他想永远和萤火虫在一起,永远在他最喜欢的地方等着我妈妈。” 原本因为美景而舒张的笑脸瞬间凝固,赵川洲觉得浑身上下毛孔大开,“你、真撒啦?” 苏念狸遗憾地摇头,小小的人居然像模像样地长长叹气,“他们不许,我打不过他们。” 还好,还好。赵川洲偷偷松了一口气,拉着苏念狸往土坡下走,“他们找我们呢,快回去。” 苏念狸很听话,跟着赵川洲往回走,一路沉默不语。 赵川洲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问她:“你爸爸,为什么突然去世?” 身后的脚步声有几秒停顿,然后又响起,“不知道,他们说我爸爸生了急病,都是老天爷的意思。” 天意,真是莫测。赵川洲叹息,他能来这里,和她说这一番话,何尝不是因为天意莫测。 “你叫苏念狸?名字很好听,是梨花的梨吗?” 赵川洲决定找个愉快轻松又能快速拉近距离的话题,转头夸苏念狸的名字。 苏念狸快走两步站到赵川洲身边,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着,“你猜错啦,是狸猫的狸,我爸爸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像只小花猫,特别可爱,所以就叫我小阿狸啦。” “狸猫……好吧,还挺……可爱的。”赵川洲口是心非地回答,他想起徐悍家从前养的那只老黑猫,那个老东西,爪子特别尖,挠在胳膊上疼死个人! 很不幸,他曾经被那哥们挠过不下十次,在它尚未寿终正寝之前,只要赵川洲跨进徐悍家的门槛,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刻骨铭心,不堪回首。谁曾想,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爷,最怕的竟是猫呢。 苏念狸……苏小猫,很好。 他们再次回到之前那片空地,等在那里的徐悍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拳打在赵川洲的下巴上。 赵川洲忍下了,动动酸痛的下巴,吐口唾沫,见没出血,和急疯了的徐悍嘚瑟:“谢彪哥不杀之恩。” “你丫死哪去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丫乱窜个啥!” “我散散心,心烦!” “就你心烦吗,你是大姨妈来了吗?” “靠,你才来大姨妈!我来的是大姨夫好吗?” 第14页 “靠……”徐悍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论不要脸,你丫绝壁第一。” “承让承让。”赵川洲呵呵两声,“高升他们人呢?” “还不是你丫玩失踪,都撒丫子找你去了呗。”徐悍哼了哼,忽然低头看,又抬头,惊奇地问:“你丫脚脖子好了?” 赵川洲也才意识到,转转脚腕,只有微微刺痛,还真好了。 “那老大爷的药不错啊,咱回去之前倒腾两箱子,回头卖给马大哈和金阿哥。”赵川洲出馊主意。 徐悍哈哈大笑,“没问题,那俩二货早该治治脑子!” “有人来了。”苏念狸扯扯赵川洲的手指,不安地望着他,“哥哥,我不想和他们回家。” “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赵川洲看向一群黑乎乎的人影,发现里面没有那对丧心病狂的夫妻,心里一阵轻松。 高升气喘吁吁跑到赵川洲跟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大喘着气想说点儿啥,又不好说啥,只能继续拍两下,对随后跟来的黄书记、苏村长说,“可找着了,回去歇着吧。” 黄书记和苏村长默契地谁也没提刚才的事,仍旧客气地带领赵川洲几个去落脚的地方休息。 苏念狸拽着赵川洲的手不松开,没办法,赵川洲和徐悍只好跟着苏村长去他家住,高升和高飞去了黄书记家。 苏村长的妻子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人盼来,一见苏念狸身边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大小伙子,一个俊俏的出奇,一个高大的出奇,禁不住愣在门口,“你们……” “客人来了还不快去倒茶?”苏村长让妻子去倒茶,请赵川洲和徐悍落座。 “小阿狸,去找你婶婶玩。”苏村长有话要说,想把苏念狸支开。 赵川洲见苏念狸犹豫,知道她很不安,不由温柔地揉揉她杂乱的头发,“快去洗洗脸,我不走,要在这里睡觉的。” 苏念狸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后院,大眼睛紧紧盯着赵川洲,生怕他趁她转过身的间隙跑掉。 苏村长见人走了,这才叹息着开口,先是问赵川洲:“你父母真的想领养小阿狸吗?不是心血来潮吧。” 虽然他那对活宝爸妈确实干过不少心血来潮的蠢事,但这件事绝不是心血来潮,毕竟他们再无聊,也不会拿别人家的孩子开玩笑。 “您放心,他们诚心诚意,我、同样诚心诚意。”赵川洲说出这句话,心中那根自从知道要领养苏念狸之后便种下的刺,突然消失了。 他还是太善良,见不得别人可怜,宁肯自己可怜些。赵小爷被自己的高风亮节震惊到,无奈又骄傲。 “那就好。”苏村长喜悦地喟叹,“我还以为你爸说着玩的,毕竟当年为了你妈,他还和苏永坤打过架。” “啥?他俩不是关系很好吗?”赵川洲来了兴致,有内幕啊。 “后来才好哒,你不知道,你妈当年可是我们莲花村里一枝花,十里八村喜欢她的人排长队能排到安城,不过这些人想也是白想,因为她早和苏永坤订了婚。后来你妈喜欢上你爸,家里人不同意,苏家也不肯退婚,最后还是苏永坤主动退出,成人之美,这才有你爸妈逃婚的事,连火车票都是人家苏永坤给买的呢。” 拐了人家未婚妻不说,还花人家钱私奔,他亲爹,很不客气啊。 这要是别人父母,赵川洲肯定戳着脊梁骨骂他们不是东西,可那是他爸妈,没他们就没他,他不能骂,骂他们等于骂自己。 “这也忒不是东西了,咱阿姨咋还脚踏两只船呢!”徐悍没憋住,说完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赵川洲尴尬地看向苏村长,用目光传递自己的请求:叔叔,口下留情啊。 “这事也不能全怪王莉,和苏永坤订婚的时候,她才十一二岁,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倒是苏永坤老实,家里人给订了亲事,便一心一意等着娶过门,最后却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算了,不提了,死者为大。” 苏村长话说一半,勾得赵川洲心痒痒,他不懂,苏永坤明明娶了媳妇,并且生了苏念狸,怎么还孤独终老?他想为他老妈找补点儿面子回来,便追问道:“苏伯伯不是和苏念狸的妈妈结婚了吗?您怎么能说他孤独终老。” “结婚?全村上下谁不知道,小阿狸是永坤去茶园采茶时捡回来的,他从始至终忘不了王莉,别说他不肯娶,谁又肯嫁给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 苏村长重重叹息,叹得赵川洲无地自容。 他忽然想起“苏念狸”这三个字,不是“念狸”,该是“念莉”才对。 连女儿的名字,都寄托了那份爱而不得的忧伤。 “赵爷。”徐悍戳戳心不在焉的赵川洲,“你可得想好,这丫头只要领回去,那就是一辈子的责任,不能甩。” “真是不好意思,农村烧水不方便,久等了,快尝尝我们的乌龙茶。” 赵川洲握着滚烫的茶杯,看向一脸疲倦的苏念狸,心中一团乱麻。 “哥哥,你别走啊。”小丫头揉着眼睛,困得不行,还在不放心地念叨着。 第15页 “去睡吧,我不走。” 苏念狸被苏村长的妻子领着去后院睡觉,赵川洲一口闷下烫嘴的热茶,知道今晚必定彻夜无眠了。 第7章 跟我回家(2) “彪哥。” “嗯?” 赵川洲转过身,在一片黑暗中大睁着双眼,“我觉得我爸妈挺不是东西的。” “嗤。”徐悍闭着眼笑,“骂自己老子,你也挺不是东西。” “猫儿跟我说,苏永坤想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他最爱去的地方,然后永远留在那里等她妈妈。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他想等的是我妈,还是至死不渝那种。” “肯定是啊,他终生未娶,不为你妈为了谁?” 听了徐悍的话,赵川洲更郁闷了,浑身上下充斥着驱不散的失重感。 太不真实了,不论是苏永坤还是这个小破山村,都让年仅十六岁的赵川洲难以应对。 “你怎么管小阿狸叫猫儿,你不是最讨厌猫?” 徐悍打了个呵欠,鼻音渐重。 赵川洲毫无睡意,瞪着房顶说道:“我不喜欢阿某某的叫人,狸猫狸猫,叫她猫儿挺好。” “是因为秦雅茉吧,她最喜欢叫你阿洲,嘿嘿。”徐悍说完就打起呼噜,看来累得不轻。 何止秦雅茉,秦家那几口子都让赵川洲头大。 虽然秦家人很糟心,可他们几个摞起来都没苏念狸让他费神,这只没人要的小花猫,他责无旁贷要带回帝都,难就难在,小花猫似乎不太乐意。 想着想着,迟来的疲惫席卷全身,赵川洲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我不要!” 赵川洲觉得自己才闭上眼睛便被这一声喊叫吵醒,揉着酸痛的额头缓慢地坐起来,发现天已大亮。 拿出手机一看,六点半。 徐悍仍旧沉沉睡着,赵川洲哀叹,他很久没起这么早了,心好累。 苏村长猛然闯进屋子里,慌里慌张地对呆坐在木板床上的赵川洲说:“小赵,小阿狸跑了!” “操!”赵川洲暗自骂了句,虽然头脑没缓过劲儿来,却手脚飞快地跟着苏村长跑出门,边跑边问:“你怎么她了?我听到她喊来着。” 苏村长丧气地叉腰摇头,“我让她跟你走,她就跑了。” 赵川洲跑累了,停下来转圈,他真的想问问苏村长,您这村长的位子该不会是买的吧。 跟一个才没了爹还被伯父伯母虐待的小女孩儿说话是不是得讲究方法?怎么可以如此直接地让她卷铺盖走人! “村子这么大,就咱俩不行,把人都喊起来!”赵川洲黑着脸让苏村长回去把徐悍和高家兄弟叫起来,自己却转身朝别的方向走。 赵川洲认路的本事还算不错,摸摸索索找到昨晚那条上山的小路,虽然他极其不想再在乱糟糟的草堆里穿行,但万一那只小花猫就在那儿呢。 这鬼地方真是将岭南的湿热天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到早上七点,火热的太阳已经高悬起来,晒得赵川洲想找个冰箱躺一躺。 上坡的路并不难走,但赵川洲心里不爽,走两步便要狠劲扯掉或踹掉缠绕在身边的枝枝蔓蔓,偶尔被刺一下就更加火大,等他找到昨晚那条小溪时,负面情绪已到达顶点。 还好,小花猫在,不然这片花花草草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听到有人走过来,蹲在溪边的苏念狸惊慌地抬头,两行闪着晶莹光泽的泪水挂在她圆乎乎的小脸上,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助。 “你,”赵川洲往前走两步,蹲到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清凉的溪水,“为什么哭?” 昨天被苏永顺和曾艳淑两个人毒打,苏念狸倔强忍住眼泪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他以为她不爱哭,原来并不是,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苏念狸擦掉眼泪,呆呆地望着倒映在小溪里的人影,忽然哽咽着说:“我想我爸爸了。” 赵川洲僵了僵,“那个,你不想和我走,是吧?” “不想。”苏念狸点头,“我要留在这里陪着爸爸,还要替他等妈妈回来。” 一说这个,赵川洲眉头忍不住抽了抽,“你爸有没有告诉你,你妈去了哪儿?” “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啊。”苏念狸皱着小脸琢磨,“应该很远吧……我只见过照片。” 如果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他们呢。 赵川洲不忍心告诉她真相,转而说道:“我父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如果你和我回家,他们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我也会照顾你,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可是我要等我妈妈啊,我和你走了,她回来见不到我肯定很伤心。” “唉!”赵川洲发自内心地哀叹出声。 他该怎么告诉她:你是你爸爸捡回来的小可怜虫,你口中的妈妈是我亲妈,所以除了我们家,你已经无处可去啊。 日头越来越毒,赵川洲受不住热,站起来朝苏念狸伸出手,“先回去吧。” 苏念狸迟疑一秒,将自己的小手放入赵川洲的手心,在他有力的拖拽下站了起来。 赵川洲牵着苏念狸从小山坡上下来,热得手心出汗,他想松开手凉快一下,却又怕自己突然松手伤害苏念狸的小心灵,便忍着汗渍渍的触感继续牵着她。 第16页 两人往苏村长家的方向走,谁都没说话,却没觉得多尴尬,赵川洲甚至生出为人父的错觉,震惊得他心头直跳。 完了完了,他还没给人领回家,就想着给人当爹了。 “哥哥……”苏念狸忽然不走了,赵川洲回头看她,“怎么了?” 苏念狸顶着红通通的小脸,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朝不远处一指,“我想吃冰糕……” 赵川洲也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小卖部,他早就热得不行,一听苏念狸也想吃冰糕,瞬间露出开心的笑脸,“走,哥哥给你买!” 苏念狸咯咯笑,大眼睛弯成小月牙,别提多讨喜。 小卖部的老板见苏念狸进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用方言问她:“这男孩子是谁啊?” “我哥哥。”苏念狸同样用方言回答,偷偷看一眼正埋头在冰柜里无比认真地挑冰糕的赵川洲,生怕他听懂。 她喜欢赵川洲,虽然她不和他走,却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哥哥。 “给,巧克力大火炬!”赵川洲兴奋地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绿豆冰棍儿。 苏念狸啃了一口大火炬,浓郁的香甜让她幸福得眯眼笑,吃得嘴边都是渣渣。 “小傻子。”赵川洲随手揩掉苏念狸嘴边的巧克力,没纸擦手,便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皱着眉嘀咕:“真甜。” “哥哥不喜欢吃甜的吗?” “不太喜欢,甜的腻味。” “腻味?” 赵川洲想起来她应该听不懂,解释道:“就是不喜欢、讨厌的意思。” 苏念狸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 两人出了小卖部继续往前走,赵川洲啃着冰棍儿凉快不少,和苏念狸边走边聊天。 “你跟谁学的普通话?” “电视,我爸爸每晚让我看《新闻联播》。” “噗!”赵川洲一口冰棍儿喷到地上,难以置信,“你爸挺……有远见哈。你能看懂吗?” 苏念狸为难地摇头,“其实看不懂,但我爸说,人不能只守着自己的小天地,必须多听多看。” 赵川洲想,苏永坤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哥哥,”苏念狸偏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会来莲花村看我吗?” “会。”赵川洲没有犹豫,虽然他非常不喜欢这里湿热的天气,非常不习惯这里的人说方言,但他一定会来。 终于回到苏村长家,却只有苏村长的妻子一个人焦急地等在门口,赵川洲以为别人都去找他们了,刚想掏出手机给徐悍打电话,却听到院内一阵吵闹。 “你们先去别处躲一躲,快走,别进去!” 赵川洲被苏村长的妻子推着倒退,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先别问,赶紧带小阿狸走吧!” 苏念狸害怕地拉住赵川洲的衣角,赵川洲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苏永顺和曾艳淑气势汹汹地从院子里冲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抢人。 赵川洲将苏念狸护到身后,沉着脸大声质问:“想干什么?” 苏村长、徐悍、高升和高飞紧跟着从院里跑出来,见赵川洲和苏念狸总算回来了,纷纷松了口气。 苏村长作为和事佬往中间一站,“进屋说,影响不好。” 等人全进了堂屋,赵川洲忽然看到屋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萎靡地瘫在椅子上,满头白发,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 那人一见苏念狸进来,浑浊的双眼瞬间发光,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笑呵呵朝苏念狸招手,“来,来,给里(你)糖呲(吃)。” 赵川洲以为这人是苏念狸的长辈,可苏念狸却万分恐惧地抱住他的胳膊,浑身都在抖。 “那个,关于小阿狸的去留,趁今天人都在便好好说清楚,别吵别闹,谁先说?” 苏村长艰难地开了场,说完便闭上眼睛养神。 情况有些混乱,赵川洲将苏念狸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感觉她颤抖的身体稍微没那么抖了。 “什么情况,那老头子是谁?” 徐悍坐在赵川洲身边,闻言面色尴尬地喝了口茶水,用极小的声音说:“他是……哎呀,我说不出口!” 那老头子忽然颤巍巍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将手里的糖送过来。 苏念狸吓得一把猫进赵川洲怀里,狠命搂住他的脖子,惊声尖叫着:“我不和你走!哥哥,救救我,哥哥!” 徐悍一下站起来挡在前面,硬是把即将靠过来的老头逼回了座位上。 “别怕,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动你。”赵川洲低声安慰吓坏了的苏念狸,想起昨晚高飞的话,总算明白这老头是谁了。 苏永顺哼了哼,“里(你)不用再回苏家,直接跟黄大哥回去,省得偶(我)们供里(你)呲(吃)或(喝)也养不熟里(你)介(这)个白眼狼。” “黄大哥?我看是黄大爷才对,你们可真是够让人恶心的!”徐悍率先发飙,吐沫星子直接喷到那位“黄大哥”脸上。 “呦!里(你)啦(哪)来的多管闲四(事)?黄大哥可是下了聘礼的,苏恋(念)狸,少给偶(我)装洗(死)!里(你)爸的丧葬费可全是伦(人)家黄大哥掏的钱,现在不认葬(账)了?料(要)不料(要)脸!” 第17页 徐悍被气得哆嗦,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想骂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高飞气不过,跳着脚和曾艳淑用方言对骂,虽然听不懂,但他上蹿下跳,光看着就很过瘾。 “停停停!”苏村长睁开眼拍桌子,“好好说话行不行?曾艳淑,你再骂人就出去。” 曾艳淑还想反驳,被苏永顺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徐悍和高飞重新坐下,气呼呼瞪着对面的三只禽兽,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 赵川洲示意高升过来,高升赶紧猫着腰凑近,赵川洲在他耳边嘀咕两句,高升点点头便出去了。 “里(你)搞森(什)么奎(鬼)?”苏永顺警觉地盯着赵川洲,怕他坏事。 “我搞鬼?谁被我搞谁就是鬼喽。” 赵川洲一出马,徐悍直接乐趴。 第8章 跟我回家(3) 苏永顺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而对那位黄大哥点头哈腰,“黄大哥,伦(人)里(你)森(什)么习(时)候领走?” “就今天吧。”那位黄大爷色眯眯地盯着苏念狸看个没完,呲着一口黄牙蛊惑道:“小阿狸,快过来,阿爷带里(你)回家。” 苏念狸哪敢动一下,整个人窝在赵川洲怀里,死命搂着他。 “为老不尊。”赵川洲冷笑一声,“现在是法治社会,居然想拿人抵债,我看你们是找死。” “也就是黄大哥心善,当随(谁)愿意养介(这)种赔钱货?里(你)管偶(我)们啊!” “你这个老赔钱货不仅人丑,嘴更臭。”赵川洲轻描淡写地骂回去,在曾艳淑要破口大骂之前截住她,对那位不要脸的黄大爷说:“她欠你多少钱,我还。” 对面三人像是听了多大的笑话,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笑,苏村长终于又开口,摆摆手劝道:“小赵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开个价吧。”赵川洲放松地靠到椅背上,他就不信苏永坤的丧事能花掉一个马云。 只见那三个人凑到一起嘀咕,大概是在商量怎样狮子大开口,商量半天才统一口径,“十万!” “咳咳!”徐悍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神色莫名地瞅瞅赵川洲。 苏永顺几个一见这情形,纷纷得意地等着赵川洲出丑,然而事实让他们失望了。 要知道,赵川洲随随便便送给徐悍的生日礼物都不止这个数。 “签协议吧。”赵川洲说,“苏村长,麻烦你做个见证,高飞,等会儿你也签个字。” “里(你)……真棱(能)替她完(还)钱?”黄大爷似乎不敢相信,十万块可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当初借给苏永顺时别提多肉疼。 “别磨叽成吗?”赵川洲不耐烦地说。 才离开不久的高升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 “十个。”赵川洲对高升说,“再拿一个给苏村长。” 高升将背包放到木桌上,在一众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拉开拉链。 一沓、两沓、三沓……整整十沓红票子! 十万块钱摆在眼前,看着没多少,但苏永顺几个已震惊不已。 高升再拿出一沓推到目瞪口呆的苏村长面前,笑得彬彬有礼:“给您的,麻烦您。” “这,这太……”苏村长想推开,手摸到钱上却没再挪开。 “哥哥……”一直低头不说话的苏念狸拉住赵川洲的衣角,扁着嘴,眼泪汪汪望着他。 赵川洲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超出她这个小姑娘的承受范围,既然他能解决,那就由他来。 苏村长开始草拟协议,高升在一旁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歧义的细节。 赵川洲背着手在屋里溜达,嘴角止不住上扬,事情总算有了眉目,想不高兴都难。 苏永顺和曾艳淑躲在角落里数钱,那样子就像才偷来玉米粒的老鼠,吱吱喳喳十分兴奋。 然而,那位黄大爷却一直黑沉着脸盯着赵川洲,时而暧昧不明地瞥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赵川洲身后的苏念狸,忽然嘿嘿笑起来,压着嗓子说:“小伙及(子),里(你)买个小丫头回去,系(是)想当童养媳养着吧。” 赵川洲站到他跟前,在头脑中思索了一把“童养媳”的意思,笑眯眯弯下腰,露出纯天然无公害的无辜表情,撒娇似的说:“爷爷,您思想这么龌龊,是不是连自己孙女都没放过啊?” “里(你)!”黄大爷气得头顶冒烟,身体微微颤抖。 “这么不禁气啊。”赵川洲忽然变了脸色,眼神阴鹜,“人老了就得服老,别他么披着人皮,却根本不干人事儿。你下地狱不要紧,给子孙积点儿德成吗?” “偶(我)操……” 赵川洲忽然直起腰来,根本不给他骂人的机会,“不过我瞧您这身板儿,估计也做不出儿子来。” 徐悍笑疯了,趴在桌子上乐得喘不过气,伸出明晃晃的大拇指给赵川洲爱的鼓励。 苏念狸根本没明白发生什么,只看见黄大爷捂着心口哆嗦,虽然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却心里一松,至少这个老坏蛋没工夫阴森森地看她了。 第18页 协议拟好,赵川洲毫不犹豫地签了字,苏村长和高飞作为见证人也签了字,只差那位还在捂着心脏哎呦哎呦的黄大爷不肯就范。 赵川洲哼笑一声,对搂着钱不松手的财迷苏永顺两口子淡淡地说:“人家债主不肯签字,你们还是把钱拿回来吧。” 苏永顺两口子听了这话立刻将钱往兜里揣,深怕被人抢走,又凑到那位黄大爷身边嘀嘀咕咕,终于说服他签了字。 赵川洲拿着薄薄的纸看了看,心想真是可怕,不过十万块钱便能买断一个人的一生,幸亏他有钱……他不禁握住了苏念狸的小手,安慰道:“别怕,都结束了。” 苏念狸笑得很丑,却拼命朝他扯嘴角,看得赵川洲皱眉,“难过就哭,不许这样。” “赵爷,猫儿还小,别吓着她。” 徐悍过来打圆场,苏念狸终于不勉强自己非要笑了,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赵川洲不管她,但也没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领着她往刚才的小卖部走,谁也不让谁跟着。 又一只巧克力大火炬安抚了小姑娘受伤的心,苏念狸舔着甜滋滋的冰糕,小心翼翼地叫他:“哥哥。” “嗯?”赵川洲在出神,天气闷热地要命,他无比想念空调。 苏念狸丧眉耷眼地小声问:“是不是没人要我了?” 明明是句丧气话,却莫名将赵川洲的不愉快清空,他抬手轻轻弹了弹她圆润饱满的脑门,戏谑地说:“没错,这里的人都不要你了。” 苏念狸的眼神变得悲伤,像只被抛弃的小猫让人怜惜。 “不过,”赵川洲话锋一转,得意洋洋地抬手指指自己挺拔的鼻子,“这个人不会。他叫赵川洲,你未来的哥哥,苏念狸,你愿意做我妹妹吗?” “愿意!”苏念狸明媚生动地笑起来,手上的大火炬差点儿摔到地上。 “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苏念狸卡壳了,生生愣在那里。 赵川洲知道她还是没能绕过那道弯来,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带我去看看你父亲,上炷香。” 苏永坤的墓在苏氏族人公墓最西边的角落里,墓后方有棵老桑树,虽然位置靠里,但风水还算不错。 久闻不如一见,赵川洲对着墓碑上那个人的脸一阵感慨,果然老实人长老实脸,这个苏永坤面相和善,就连本来该带着恐怖气息的遗照看起来都带着几分和蔼。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苏念狸的确不是苏永坤亲生,因为这爷俩就没一个地方相像,苏永坤要想生出苏念狸这样的女儿,大概要集齐七仙女做他老婆才行。 “爸爸,阿狸来看你了。” 苏念狸熟练地点香烧纸,看样子经常过来。 赵川洲点燃三炷香,绷着脸拜了三拜,末了叹着气对墓碑上的人说:“苏伯伯,我叫赵川洲,是王莉和赵志强的儿子。” 说完又有点忐忑,他不确定地底下的苏永坤愿不愿意听到这些话,毕竟他的父母曾经那样伤害过他。 但要带走苏念狸,就必须告知苏永坤,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这是法定程序。 “我父母感激您当年的帮助,要我过来接苏念狸回家,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她,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也是我的亲妹妹,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我赵川洲说到做到。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她脱离苦海,不要再受伤害。” 苏念狸怔怔听完,抬头看赵川洲,神情恍惚。 赵川洲蹲下来帮她烧纸,烧了两张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苏念狸,你爸爸已经入土为安,就算你整天守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苏念狸埋头烧纸不说话,像是没听到。 赵川洲不管她回不回应,自顾自说道:“你那对奇葩又恶心的伯父伯母就是人渣,他们都狠得下心把你卖给糟老头子,根本就不值得你留恋。” “我没有。”苏念狸终于出声,固执地强调:“我才没有留恋他们。” “好。”赵川洲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走?” 直到一袋子金银纸烧完,苏念狸都没回答。 赵川洲忽然生出滔天的无力和挫败感,坐到墓地的石阶上抽烟。 “我爸说抽烟不好。” 一直不说话的人肯理他了,赵川洲却没反应,抽完一颗又点燃一颗。 袅袅的烟雾顺着酷暑的热气升腾到坟墓上空,和烧纸产生的烟雾合为一体,盘旋着分道扬镳。 苏念狸坐过来,没敢抢他手里的烟,却偷偷将放在石阶上的打火机握进手里。 赵川洲心里门儿清,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吸烟屁股。 烟屁股不禁吸啊,没几秒就见火星闪烁,眼瞅着要灭了。 “哥哥。” “嗯。” 赵川洲暗自侥幸,装逼果真有风险,再晚一秒他的烟屁股就灭了。 “其实,我特别害怕。” “害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害怕。” 耳边是苏念狸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声,赵川洲丢掉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烟屁股,转头帮苏念狸擦眼泪。 第19页 “猫儿,以后我就叫你猫儿了。”赵川洲忽然有些窘迫,眼神闪躲一刻,缓了缓才看向那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 “猫儿,哥哥告诉你,哥哥也很害怕,不比你的害怕少。” 原本正在抽泣的苏念狸闻言愣了下,看到一直表现得分外果断洒脱的赵川洲露出尴尬晦涩的苦笑,“我从没给别人当过哥哥,我怕自己不习惯,做不好你的哥哥。” 苏念狸眼神暗了暗,赵川洲叹了口气,“我更害怕你哭,就像现在这样,你一哭我就没辙。” “我还怕你不说话,就像刚才,你不说话我也没辙。”赵川洲故意做出夸张的苦闷表情,苏念狸看了会儿总算破涕为笑。 “猫儿。”赵川洲也笑了,“你很可爱,笑起来也很好看,苏伯伯那么爱你,他一定和我一样,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长大,而不是每天想哭不敢哭,想笑不敢笑。” 苏念狸眼睛红红的,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陪他生陪他死,只要你心里有他,就算他不在了,冥冥中也能感受到。” 赵川洲不知道她能否明白,其实他又何尝透彻明白,不过套用看过的书里的煽情台词。 “所以就算你离开莲花村,只要你心中有苏伯伯,他在天上就能知道。” “真的吗?”苏念狸微微吃惊地张着小嘴巴。 赵川洲忍住欢欣鼓舞的冲动,继续严肃又哀伤地点点头,“真的,我从不骗人。” “而且我保证,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回来看苏伯伯,说话算话。” 苏念狸犹豫几秒,伸出小手指头,怯怯地说:“拉钩上吊……” 赵川洲立刻跟她拉钩。 知道赵川洲要带走苏念狸,苏永顺两口子要五万块钱做补偿,赵川洲实在不想再和他们磨叽,哪怕他们认为他人傻钱多也认了,甩下五万块钱火速拉着苏念狸坐上回安城的车。 徐悍看苏念狸一直捧着个白色小罐子不撒手,好奇地凑过来打听:“这啥东西?” “土。”赵川洲替苏念狸回答,徐悍了然地点点头:“带点儿家乡的土,有远见。” 赵川洲诡异一笑,“这不仅是家乡的土,还是苏伯伯坟墓旁边的土,彪哥,要不要抱一抱?” “靠。”徐悍低低骂了句,黑着脸远离他们,“不用。” 坐上车没一会儿,苏念狸就犯困睡着了,小姑娘眉头紧紧蹙着,看得人心里不好受。 徐悍又凑过来,“您老怎么说服小家伙的,传授一下?”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呗。” “能说人话吗?” 赵川洲噎了噎,他可不想告诉徐悍这个大嘴巴,苏念狸是他装可怜骗回来的。 第9章 初来乍到(1) 直到登上返程飞机的前几分钟,王莉才良心发现给赵川洲发了条微信。 ——儿砸,妈妈就知道你可以哒,爱你哦。 拉入黑名单。 赵川洲利落地完成“大逆不道”之举,拽着半睡半醒的苏念狸上了飞机。 起初,苏念狸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满脸的新鲜劲儿,她长这么大从没出过安城,坐汽车的次数都有限,更别提飞机了。 “哥哥,这是什么?” 赵川洲忍着困意看了眼,精神萎靡地应付道:“安全带。” 苏念狸对绑在自己腰上的带子充满兴趣,不停摆弄,最后把空姐招来了。 “小妹妹,安全带要扣好哦。” “对、对不起。”苏念狸心虚地缩成一团,忍不住拽赵川洲的衣角。 赵川洲勉强睁开眼睛,刚想说“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却发现这位猫着腰说话的空姐有点儿眼熟,猛然想起来什么,贼兮兮地戳了戳呼呼大睡的徐悍。 “干啥!”徐悍不耐烦地躲开,赵川洲小声说:“快看,那个空姐长得好像秦雅茉。” “真的?哪儿呢!” 赵川洲憋着笑指指已经往前走的空姐,嫌弃地说:“先把哈喇子擦干净。” 没能看到“好像秦雅茉”的空姐,彪哥不甘心,扒着眼睛等那位空姐再绕过他们的座位。 空姐果然不负众望,没一会儿便绕回来,徐悍眼睛瞪得比牛大,就想看看怎么个像法,结果瞅了好久才疑惑地问赵川洲:“这哪儿像啊?” “怎么不像,你再仔细看看。” 赵川洲本来只想让他看个熟人,他倒认真起来,那可别怪他逗他。 空姐仿佛知道徐悍的心思一样,又在他们座位前绕了三四次,徐悍一直盯着人家看,总算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奸笑着凑近赵川洲,“哎,这不是来的时候,在你胳膊上摩擦生热的那位么?” “还真是。”赵川洲故作严肃地点头,“怪不得眼熟。” “不过你从哪儿看出她像雅茉姐的?我没感觉啊。” 徐悍还在苦恼,赵川洲停下帮苏念狸盖外套的动作,认真回道:“你看哈。” 徐悍赶紧竖起耳朵听,眼睛还黏在空姐的脸上。 “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眼睛,对吧?” 第20页 “嗯嗯。”徐悍忙点头,“然后呢?” “没了。”赵川洲把自己的外套盖在苏念狸身上,免得她被空调吹感冒。 “没了?”徐悍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赵川洲在耍他,立刻伸出他的铁砂掌掐住赵川洲的细脖子,赵川洲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顶开,赶紧拿出手机照照,自己的脖子上果然留下了几道红印子。 “靠!你丫怎么不弄死我!”赵川洲鄙夷地斜着徐悍,压低声音骂他。 徐悍一看下手重了,也不觉得理亏,反而笑话他:“瞧你细皮嫩肉的,碰一下就红,比丫头还丫头。” 赵川洲揉着脖子狞笑,“可怕的嫉妒之心啊,啧啧,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别说哈,你俩还真挺像兄妹的。”徐悍收起玩笑,看了眼沉睡中的苏念狸,“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光看脸的话,说你俩不是兄妹都没人信。” “那不正好。”赵川洲还挺得意,“待会儿回了胡同,我就说猫儿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女,我妈气量大,给人接回来当亲闺女养活。” 徐悍啐了他一下,“能正经点儿吗?什么私生女,还不如领养好听。” 赵川洲却陷入沉思,他大摇大摆领回去一个小姑娘,那群好事的大爷大妈肯定要打听,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苏念狸的身份呢?是实话实说,还是给她编个体面的身世? 可真够麻烦的。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七点,苏念狸睡得迷迷糊糊腿软脚软,赵川洲怕她磕碰,弯下腰背起她往出口走。 徐悍目瞪口呆跟在他身后,心想当了哥哥就是不同,赵小爷可是连倒个垃圾都怕脏了自己手的主,现在咋这么能屈能伸了! 这一路上不知道引得多少人偷看,十六七岁阳光帅气的少年背着个瘦瘦小小的可爱女孩,关键那女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眼睛缓慢地忽闪忽闪,跟个犯困的小猫一样,这样两个人居然一起出现,别提多养眼了。 独自拉行李的徐悍心中不服,他身高一米九五,体格健壮,虽然皮肤黑了点儿,可再怎么着都比赵川洲那小白脸有男子汉气概吧。 世风日下,世风真他么日下! 王莉和赵志强早早看见他们三个,兴奋得在出口附近不断挥舞手臂,赵川洲抬抬手臂,指着那俩活宝对苏念狸说:“看,那就是爸爸妈妈。” 苏念狸立刻清醒过来,望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只见男人高大魁梧,长得和赵川洲很像,女人……苏念狸忽然梦呓般叫道:“妈妈!是妈妈!” 徐悍从后面赶上来,“别说,猫儿还真不认生。” 论智商,徐悍确实是个黑洞。 赵川洲皱着眉朝他们越走越近,直走到他们跟前,才把苏念狸放下来。 王莉激动地伸出手想抱抱苏念狸,却见小丫头猛地钻进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妈妈,妈妈,你怎么才来看阿狸……” 这回就连徐悍都看出不对劲,尴尬地给赵川洲递眼色。 “这,这……”王莉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能向儿子求助,“洲啊。” 赵川洲无奈又愤懑地瞪了他们一眼,“都是你们惹的事。” “怎么和你妈说话呢!”赵志强低声谴责,并没有卵用,反而遭了王莉一个白眼。 “猫儿,乖,到哥哥这里来,妈妈的裙子都被你弄湿了。”赵川洲蹲下,轻轻拉过苏念狸,扶着她的小肩膀安慰道:“咱们先和爸爸妈妈回家好不好?哥哥饿了。” 苏念狸眼睛鼻子红成一片,闷闷地点头。 “宝贝,妈妈领着你。”王莉虽然不明白苏念狸为什么这么激动,但看到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哭鼻子,再想到她的身世,不由生出怜惜之情,拉着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等坐进车里,王莉才想起徐悍,不好意思地说:“徐悍,这回多亏你了,阿姨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你和洲要好,往死里弄他,阿姨不心疼。” “成,阿姨您放心,我从不跟他客气。” 赵川洲嘴角抽搐,无话可说。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王莉怕吓到苏念狸,故意柔着嗓子说话,赵川洲眉头一跳,有点儿难以接受。 他妈还是大喊大叫比较真实。 “苏、苏念狸。” “名字真好听,永坤哥的文采还是那么好。” 王莉鼻子发酸,偏过头去抹眼泪。 赵志强微不可闻地叹息,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赵川洲听到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苏念狸。 苏念狸捕捉到赵川洲的目光,躲闪一下,沉默着低下了头。 “宝贝,过来给妈妈抱抱。”王莉搂住苏念狸,却见刚才还激动地喊她妈妈的小姑娘瑟缩着躲到角落里,低低地叫她:“阿姨。” “不是阿姨,是妈妈,宝贝,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不是,你不是我妈妈。”苏念狸低着头不看王莉,但声音里的倔强不容忽视。 王莉还想说什么,被赵川洲拦住,“妈,等回去再说,别吓到妹妹。” 第21页 “对,老婆,别着急,孩子认生。” 一行人来到事先定好的饭店接风洗尘,赵川洲饿得头昏眼花,菜一上来就跟徐悍一起风卷残云。 王莉负责照顾苏念狸,不停往她盘子里夹菜,别提多温柔细心。 太久远的事情赵川洲不记得,但自打他上小学起,王莉便很少住在家里陪他,多数时间都和赵志强一起忙于酒店的经营管理,看到这样的情景,赵川洲不是不心酸,却只能眼热。 谁叫他长大了,早过了撒娇求抱抱的年纪。 “赵老弟,好久不见呐!” 饭店老板过来和赵志强打招呼,大家都是商场上的人,分外熟识。 “哎呀,张大哥,您怎么亲自过来啦。” 两个老男人互相吹捧起来,王莉也加入其中,帮赵志强恭维。 “这是贵公子吧,真是年少有为,将来肯定有出息!”吹完事业,该吹儿子了。 赵川洲早就站起来等着了,他太熟悉这种场面,不失时机地伸出手和对方握住,脸上带着得体又谦虚的笑,“张伯伯,您过奖,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承蒙您指教。” “好好好,真是好!老赵,你可真是烧了高香,有这么懂事的儿子,我踩着风火轮都赶不上你喽!” “哪里的话,张大哥你才是……” 赵川洲笑着听他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偏头一看苏念狸正好奇地瞅他,不由玩心大作,朝她轻眨左眼,说不出的顽皮,说不出的好看。 苏念狸愣了愣,想伸手拉他袖子。 “这位是?” 王莉忽然拉起苏念狸,向对方介绍:“我女儿,念狸,快叫伯伯好。” 苏念狸往后退了一步,赵川洲从背后扶住她的肩膀,淡定地对王莉说:“妈,妹妹嗓子疼,你忘了?” “没事没事,赵老弟啊,吃好喝好,这顿大哥请了!” 等这位张大哥走人,包间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死寂,赵川洲换了位置,坐到苏念狸一旁,监督她吃饭。 王莉脸色不太好,苏念狸的抵触让她心中很郁闷。 “猫儿,吃鱼。”赵川洲夹了新鲜的鱼肉递过来。 苏念狸根本没胃口,这么半天只吃了一小碗水果沙拉。 “张嘴。”赵川洲将鱼肉送到她嘴边。 苏念狸瞪着眼睛表示拒绝,赵川洲冷着脸挑挑眉,她一哆嗦,听话地张开嘴将已经挑了刺的鱼肉咽了下去。 看着儿子的举动,王莉感到几分羞愧,赵川洲都能如此耐心细心,她怎么能太过急于求成?真是越活越倒退。 “宝贝,你的小名叫猫儿吗?真可爱。” 王莉没话找话,赵志强赶紧凑份子,“对,可爱,特别可爱。” 徐悍吃饱喝足,接过了话茬,“是赵川洲起的,她名字里的狸是狸猫的狸,所以叫猫儿。” “念狸……猫儿……”王莉笑着拍手,“不错,合适,好听。” 今晚是苏念狸入住遛鸟胡同87号赵家大院的第一晚,王莉和赵志强默契地选择留下来,没有像以往一般扭头走人。 徐悍和他们在胡同口分别,回家和徐大总管团圆。 已经正式升级的一家四口一起进了院子,引得西厢房的秦家人出来迎接。 赵川洲不想和他们纠缠,拉着苏念狸往正房走,却被人叫住。 “阿洲,你这两天去哪了?” 秦雅茉委屈又带着关心的话传过来,赵川洲却连头都没回,只不耐地反问道:“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 “阿洲……” 秦雅茉眼看着赵川洲领着一个小女孩进了正房,却连继续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掀开珠帘子走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赵川洲松了一口气,心想他爸妈倒没傻到极点,知道把屋子收拾收拾。 说是正房,其实也不大,正对着门是一个五十多平米的客厅,挨着客厅的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大屋子,赵川洲住东屋,他爸妈住西屋。 厨房和卫生间都在外边,是紧挨着正房的东西两个耳房。 赵川洲一眼就发现,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住的东屋如今被隔成两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他推开南边那间的房门,登时愣在原地。 靠!谁能告诉他这满屋亮晶晶光闪闪粉嘟嘟毛茸茸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飘了…… 第10章 初来乍到(2) “哇……” 身边的小人却发出惊喜的轻叹,赵川洲把在嘴边打转的“靠”憋了回去,强装淡定地领着苏念狸踏进这间诡异的屋子。 目光所及,正对着屋门是一张白象牙色的高箱公主床,床的四角立着四根杆子,粉红色的纱幔像个小帐篷似的把整张床罩住。 不知不觉间,苏念狸松开赵川洲的手,小跑到床边,却不敢碰,只傻乎乎望着床上堆着的各种娃娃发呆,赵川洲走到她身边,发现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抽搐着嘴角给她取了一个还算正常的芭比,“抱着,都是你的。” 苏念狸搂住娃娃不松手,环顾着这间被粉红色充斥的房间,大眼睛弯成了笑眼。 第22页 粉红色的墙壁,粉红色的吊灯,粉红色的书桌书架,粉红色的衣橱,粉红色的地板……赵川洲按住疯狂跳动的太阳穴,感觉眼睛要瞎。 “宝贝。”王莉笑着走进来,蹲到苏念狸身边,又是开心又是嘚瑟,“好看吧,爸爸妈妈特别为你准备的。” 赵志强也弯着腰笑眯眯问苏念狸,“喜欢吗?” 一直郁郁寡欢的苏念狸总算有了正面回应,羞涩地点点小脑袋。 “真好。”王莉抱起苏念狸转圈圈,苏念狸搂着她的脖子笑出了声。 赵川洲看着他们,嘴角不禁上扬。 珠帘子被人撩动,赵川洲回头去看,正撞进秦雅茉满含期待望过来的眼中。 “阿洲。”秦雅茉端着盘子走到房间门口,见赵川洲扭过脸去,转而对王莉和赵志强说:“叔叔阿姨,我妈做了凉糕,说可以当做夜宵吃。” 王莉放下苏念狸,抹抹额头上的汗,笑着接过来,“真是谢谢啦,你妈妈的手艺我最喜欢了。” 秦雅茉拘谨地笑,不自觉望着赵川洲的侧影。 一向对她冷言冷语的男生,此时正无比温柔地揉着那个小姑娘的头发,眉目间全是笑意,哪怕只是个侧脸,都让她心头狂跳。 如果他也能这样温柔的对她多好。 他身上有股魔力,勾着本想看一眼就走的秦雅茉踏进房间,哪怕迎着他冷冷看过来的目光。 “小妹妹,你好啊,我是雅茉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面对这个突然凑过来的漂亮姐姐,苏念狸有些害怕,下意识躲进赵川洲怀里。 “你别……”赵川洲本想说,你别吓到我妹妹,可他老妈却突然插话,拍着秦雅茉的肩膀嘱咐:“雅茉,川洲毕竟是男孩子,你有空的时候多陪陪念狸,阿姨先谢谢你了。” “阿姨您放心,我会帮阿洲照顾好念狸的。” 秦雅茉又靠近一步,摸摸苏念狸的小脸蛋,脸上全是喜爱疼惜之色,“念狸,明天雅茉姐姐陪你玩儿好不好?” 苏念狸偷偷瞅赵川洲的脸色,看他没皱眉反对,讷讷地点头。 秦雅茉走后,王莉将凉糕放进冰箱里,尴尬地说:“我们家没人爱吃凉糕,张婶儿总是记不住。” “呵。”赵川洲冷笑一声,看苏念狸不停打呵欠,利索地把床上的玩具堆到柜子里,又领着她往外走,对王莉说:“我带她去洗漱。” 王莉瞅着儿子闺女的背影,心满意足地对赵志强说:“咱儿子就是靠谱。” “那是。”赵志强搂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忽然问:“念狸今年十二岁了吧?” 王莉嚼着酸葡萄,皱眉点头,“怎么了?” “你看她瘦瘦小小的,个子才到川洲腰那儿,你刚才抱她转圈,没感觉太轻了吗?” “你一说还真是。”王莉没心情吃葡萄了,“我记得雅茉十二岁的时候可有一米六那么高。”她不停叹气,“肯定是在莲花村饿的,那地方,什么都没有。” 谈起阔别二十多年的老家,夫妻两都心中郁郁,那是个连提一下都让他们揪心的地方。 赵川洲领着苏念狸走进正房东边的耳房,耐心地告诉她:“这是洗手间,那边那个小房子是厨房。” 苏念狸点头,接过赵川洲递过来的牙刷,迷迷糊糊刷牙。 赵川洲也挤了牙膏刷牙,低头看着满嘴白色泡沫的苏念狸,忽然鼻子发酸。 他从没想过,他会成为一个小女孩的依靠,而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她,居然也能在今天这样浓郁的夜色中,给他带来几分陪伴。 好真实,好虚幻。 赵川洲帮苏念狸漱口,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蛋,见她疑惑地望着他,傻笑着解释:“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哥哥,我能和你睡吗?” “咳!” 赵川洲剧烈地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啥玩意儿?” 苏念狸见他反应这么大,以为他嫌弃她,扁着嘴就要哭鼻子,“我、我一个人、害怕。” “别哭啊。”赵川洲赶紧哄她,想了想说:“让妈妈陪你睡行不?” “妈妈?”苏念狸很困了,脑子转不开,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王莉,没点头也没摇头。 两人洗漱好便回了正房,王莉和赵志强还坐在沙发上商量怎么给苏念狸补营养,瞧见苏念狸进来,心疼地抱住她,“可怜见儿的。” 苏念狸听不懂,她太困太累,没一会儿就趴在王莉身上睡着了。 赵川洲莫名松了一口气,小声对王莉说:“她说一个人睡害怕,您今晚陪她睡吧。” 王莉乐颠颠应下,哄赵志强赶紧去洗漱。 赵川洲坐到王莉身边,问她:“猫儿的身份怎么说?” “我想想。”王莉抱着苏念狸轻轻摇晃,“实话实说吧,就说是故人的孩子,家里出了事,咱们领养了。” 赵川洲沉默片刻,似乎并不认同。 洗漱好的赵志强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坐过来说:“自己家的事不用过多和别人解释,就按照你妈说的办,念狸都记事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第23页 “好吧。”赵川洲往房间走,推开门后发现他的书桌书架钢琴滑板……全不见了。 王莉将苏念狸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解释道:“北屋太暗,我和你爸找人把东厢房收拾好了,以后你就在东厢看书学习写作业,晚上再过来这边休息。” 赵川洲往床上一躺,似笑非笑地说:“让我搬到东厢房住得了。” “那可不成。”王莉讨好地给赵川洲捏胳膊捏腿,“儿子,爸爸妈妈以后会多回来陪你们,念狸黏你,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还是要多靠你照顾。” 说完便小心翼翼觑着赵川洲的表情,王莉深知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哪有让孩子照顾孩子的,但他们夫妻俩实在太忙,不可能时刻陪在他们身边。 以往,赵川洲听见这么混账的话,总忍不住怒目相视,忿忿不平。 但今天,他表现得还算平静,虽然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情愿,却也没有拒绝。 其实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就是赵川洲和苏念狸搬去朝阳的别墅和他们同住,但那地方不是学区,教育资源不如这边,交通也不方便。 赵川洲明确拒绝过他们的提议,所以王莉也没提。 “我要睡了。”赵川洲翻了个身,闭上眼。 “睡吧,妈妈不吵你。” 听着王莉离开的脚步声,赵川洲颤抖着睁开双眼,那深邃的波澜中隐藏着点点水光,转瞬即逝。 有的时候,太懂事也是缺点。 没有哪里比自己的床更舒服,赵川洲一觉睡到太阳高照,要不是有人把他被子掀掉,他铁定能睡到天荒地老。 根本不用睁眼看,光听那贱兮兮的声音就知道是谁。 “赵川洲,你丫再不起我可扒你裤子啦!” 如此高亢,是金达那孙子。 “赵爷爷,您还要多久才起啊?我这有新片儿,看不看看不看?” 如此不要脸,是马小贺那色狼。 “都给我滚,能别吓到小妹妹么!” 保留着最后一点良知,除了彪哥没别人。 “哥哥……” 这怯弱的一声呼唤直直冲向赵川洲混沌的脑门,他猛地坐起来,搂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看见苏念狸远远地站在门口,不知该松口气还是直接晕过去。 “你们是不是有病,这屋能让她进来吗?!” 赵川洲手忙脚乱套衣服,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其他三人大笑出声。 “赵爷,您还没给我们介绍呢,这小美女谁啊?” 马小贺指指躲在门后边的苏念狸,笑得不怀好意。 “马小贺!”赵川洲穿好衣服,抬腿就是一脚,“你丫再犯骚就滚蛋!” 几个人笑闹着来到客厅,赵川洲发现茶几上压着张纸条,“儿子,妈妈先去公司,下午早点回来,照顾好妹妹哦。” “猫儿,过来。”赵川洲朝苏念狸勾勾手指,见她十分乖巧听话,不禁温柔地问:“洗漱了吗?辫子谁给你梳的?饿不饿?昨晚上睡得好吗?” 苏念狸还没回答,徐悍先控制不住地拍桌子大笑,“我跟你们说啥来着?这人就是个宠妹狂魔!” 金达和马小贺也是两脸懵逼,完全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文明有礼、嘘寒问暖甚至有些啰嗦的温柔哥哥是赵川洲! 不该啊,遛鸟胡同赵爷从来都是脸臭嘴毒拳脚狠,一言不合就上手,不说“操”字不开口啊。 “哥哥……”苏念狸被这几个神经病吓到,惶恐地瞅着赵川洲。 “别怕,他们就是脑子不好使,不是坏人。”赵川洲安抚苏念狸,才不管那几个神经病的脸会不会黑。 赵川洲领着苏念狸走进厨房,发现张婶儿正在做早饭,难得主动对她说:“张婶儿,做海参粥。” “哎,我正做着呢。”张婶儿赶紧答应,“还要吃别的吗?” “猫儿,想吃什么?”赵川洲低头问苏念狸,听她小声说:“想吃面线。” “面线?”赵川洲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问张婶儿:“能做面线吗?” 张婶儿为难地摊摊手,“听都没听说过啊。” 徐悍从后面凑上来说,“我知道,是f省的一种面食,我在‘豪门盛宴’看到有人吃来着。” 赵川洲点点头,拉着苏念狸坐到葡萄架子下,问徐悍:“鞋到了吗?” 徐悍立刻眉开眼笑,“到了,不过我得好好藏着,让我爷爷看见又是一顿胖揍。” 金达不停蹦高摘葡萄,听了这话赶紧过来阿谀奉承,“赵爷,给我也弄一双呗。” “还有我!”马小贺也跟着凑热闹。 “滚。”赵川洲一言以蔽之。 苏念狸愣愣地看着他们,心想这三个大哥哥确实傻乎乎的,挨了骂还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空空如也……有人吗(*^▽^*) 第11章 奇怪的哥哥们 “正式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妹妹苏念狸,家里的事不方便说,你们只要记住她是赵川洲亲妹子就成,顺便跟家里人传达一下,别出门见面追着我没完没了地打听,懂?” 第24页 “懂!” 整齐划一的回答让赵小爷分外满意,他将苏念狸推到众人面前,抬抬下巴说道:“你们几个介绍下自己。” 首先出场的是遛鸟胡同金达同志,他甩甩并不存在的长辫子,细长的眼睛里像是藏了许多秘密,然而脸上大大的傻笑却泄露了他是个二百五的事实。 “妹妹好,我叫金达,和你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喊我金哥吧。其实我身上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今日有缘,金哥只告诉你一个人,听好了,其实我是努尔哈赤转世,此生唯一宏愿便是复兴我大清……” “滚,退下。”赵川洲挥挥手。 “得嘞!”金阿哥的表演结束。 接着是马小贺,这家伙个头不高,眼睛炯炯有神,顶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不知道的人总会以为他是个乖巧的小男生;赵川洲常说,如果人死时真有走马灯,那马小贺的灯一定是部史诗级的黄片儿。 “妹妹好,我叫马小贺,也是你哥发小,你可以叫我马哥,不对,要不你喊我小马哥吧,听着带劲儿!小马哥是个好人,这点你绝对要信,要是哪天你哥骂我不是东西,你可千万别信。妹妹,以后谈了男朋友记得告诉马哥,马哥给你传授经验……” “马小贺!”赵川洲眉头颤抖,“哥吻滚。” “好吧。”小马哥笑呵呵滚蛋。 最后是徐悍,一米九五的彪哥往苏念狸跟前一戳,居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黑脸上透出微红,一咧嘴就露出满嘴大白牙。 “小阿狸,我叫徐悍,是你哥的铁磁,他们都喊我彪哥,你也喊我彪哥吧,统一口号;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个子高长得帅,最大的缺点也是个子高长得帅,没办法,彪哥太迷人,你小心不要太喜欢我,虽然你哥比我差了点儿,但他毕竟是你亲哥……” “彪哥?”赵川洲似笑非笑,“球鞋还没确认收货呢。” “哦……我刚才说差了,你哥最帅,可比我强多了!” 金达和马小贺耸着肩偷乐,替彪哥感到骄傲。 一直没说话的苏念狸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忽然璀璨一笑,弯弯的笑眼分外可爱。 “靠,这不公平!为啥我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金达悲叹,忍不住盯着苏念狸看个没完。 赵川洲将苏念狸拉过来牵住,掩不住的得意,“羡慕死你。” “我不管。”金达来劲儿了,凑到苏念狸跟前发神经:“格格,跟我回家吧,等我大清复兴,天下分你一半!” “彪哥,徐大总管今儿个看垃圾不?” “看,老爷子早早坐胡同口守着呢。” 赵川洲点头,勒住金达的脖子往门口拽,呵着冷笑说:“阿哥,您还是追随大清去吧,别占着人民的土地做着复辟的梦,我今儿就为民除害了。” 金达笑骂着挣扎,手脚并用缠上赵川洲,徐悍和马小贺迫不及待加入混战,四个大男孩闹成一团,震得石板地乱颤。 “开饭了。” 张婶儿一喊,几人立刻作鸟兽散,赵川洲无奈地叉腰喘气,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 苏念狸跟着赵川洲进了客厅,坐到餐桌旁,乖巧得很。 赵川洲给她盛了一碗海参粥,嘱咐道:“这个有营养,你太瘦了,不许挑食。” “嗯,我听哥哥的。”苏念狸吹吹勺子里的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很是勉强。 “念狸妹妹,姐姐来找你玩了。” 秦雅茉走进来,赵川洲看到她一身长衣长裤,意外地挑挑眉。 一个连寒冬都要穿短裙露大腿的人,三伏天居然肯穿一身长款运动衣。 “阿洲。”秦雅茉不请自来,却不敢坐到餐桌旁。 赵川洲顿了顿,说:“坐吧。” 秦雅茉立刻笑得明媚,坐到苏念狸身边,看她吃得费力,热情地说:“姐姐喂你吧。” 本以为小姑娘肯定乐得省事,却没想苏念狸不仅摇摇头拒绝,还说:“我爸爸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赵川洲心里那叫一个熨帖,抬手抹掉她嘴角的米粒,真心实意地夸她:“真乖。” 秦雅茉尴尬地缩回手指,见赵川洲看过来,赶紧找了个话题,“还有半个月就开学,我高一的书还没收起来,要看吗?” “不用。”赵川洲直截了当拒绝,“你有空多教教大宝认字吧。” 秦雅茉更是尴尬,赵川洲话里话外挤兑她,她连一秒都坐不下去了,慌忙站起来回了西厢房。 “哥哥,你不喜欢那个漂亮姐姐吗?” 一直埋头喝粥的苏念狸见秦雅茉走了,如此问赵川洲。 赵川洲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子居然能看出这些,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很明显吗?” 苏念狸想说,你和她说话时一直皱眉,不知道这算不算明显。 “算了,猫儿,哥哥告诉你,不许和那个漂亮姐姐玩。” 苏念狸“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赵川洲点点她的鼻尖,神秘地说:“因为哥哥不喜欢她。” 第25页 理由很简单,苏念狸似懂非懂地点头,“哥哥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 虽然这样教孩子不好,但赵川洲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便默认了,想着以后等她大些再说清楚,总之不能让秦雅茉带坏他的小花猫。 “赵爷,打球去?” 徐悍抱着篮球走进来,身后跟着已经换好球衣的金达和马小贺。 “四个人怎么玩?”赵川洲收好碗筷,嘴上说着没法玩,却转身走进房间换衣服。 金达趁机靠近苏念狸,左右打量,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才多大就这么好看,长大了还得了?” “能有秦雅茉好看?” 马小贺嘿嘿笑,斜眼瞥徐悍。 徐悍没接话,不以为意地笑笑,秦雅茉在他心里独一无二,哪是小屁孩能比得了的。 他们四个人,数赵川洲最腻味秦雅茉,数徐悍最喜欢秦雅茉,剩下金达和马小贺两个,嘴上说不讨厌,心里怎么想却不好说。 赵川洲换好球衣出来,推开金达,牵住苏念狸软软的小手往门口走。 “你要带她去?让她在家里玩儿多好。” 马小贺的话让苏念狸停下脚步,她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赵川洲。 “阿洲,我照顾念狸,你们几个去玩吧。” 秦雅茉从西厢房出来,背着小挎包,看样子要出去。 她换了一身纯白色的蕾丝裙,及腰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姣好的肤色,标致的五官,像是酷暑中最清凉的一抹冰雪,让徐悍眼前一亮,心尖发烫。 赵川洲垂眸,只看着苏念狸扑闪的大眼睛,说:“不好麻烦你,猫儿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天空一排乌鸦飞过,气氛瞬间尴尬。 徐悍赶忙出馊主意,“要不让雅茉姐也去,咱们打球的时候,就让她陪小阿狸玩,赵爷,成吗?” “就这样吧,走走走,再磨叽就中午了。” 距离遛鸟胡同三站地的地方有一处小公园,公园里有篮球场,赵川洲他们偶尔骑车过去打球。 赵川洲推出山地车,跨坐上去,稍微一用力便将苏念狸抱起放到鞍座前面的横栏上,不太满意地嘀咕:“看来要安个后座了,还得买个头盔。” 苏念狸回头看他,细碎的刘海黏在脑门上,鼻尖上全是汗,小脸上满是好奇与兴奋。 “小傻子。”赵川洲笑骂一句,脚一蹬,快速冲出胡同口,转眼便将别人甩在后边。 这一段路早已走过无数次,赵川洲知道街边有八十二盏路灯,商场前的垃圾桶没有桶盖,再骑一百米会路过一家地道的川菜馆,饭馆里靠窗的座位从来不会空着……明明这样熟悉,赵川洲却莫名觉得新奇,仿佛他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不停和苏念狸介绍,这是哪儿,那是哪儿。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完蛋,他怎么像个娘们儿。 阳光透过林木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光与影交替闪现,耳畔是燥热且畅快的长风,吹干苏念狸脸上的汗水,让她对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第一个美好的记忆。 赵川洲的笑声盘旋在她发顶,笑声所到之处,划出一个小小世界,将苏念狸圈在里面,让她目眩神迷,想起父亲还活着时对她的种种好,勾起她还未来得及深藏的拳拳思念。 “赵川洲!你丫居然敢丢下我们!” 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嘶吼,苏念狸默默收起伤感,看到金达和马小贺飞快超过他们,大笑着往前奔去。 徐悍最后赶上来,秦雅茉坐在他身后,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朝望过来的苏念狸甜甜一笑。 赵川洲加快速度,再次将他们甩在身后。 到了公园才发现,大热天想打球的傻子不止他们四个。 篮球场被人占着,赵川洲走过去和对方商量,“来一把?” 对方也是四个人,欣然同意。 “猫儿,坐椅子上帮哥哥看车,不许乱跑。” 赵川洲小跑过来嘱咐苏念狸,又不放心地将一瓶冰水放在她手里,吓唬她:“我把水交给你保管,别瞎跑,你走了哥哥会渴死的。” “我肯定不跑。”苏念狸郑重点头,紧紧抱着水瓶,目光中充满坚定。 “我去。”赵川洲赶紧掰开她的小手,笑得无可奈何,“这是冰水,你这么抱着多凉啊。” 苏念狸傻兮兮地笑,左脸隐隐露出一个小梨涡,赵川洲没忍住,伸手戳戳,指尖像是陷入一团柔软温暖的棉花团里,美妙的触感让他手下失了轻重,情不自禁捏住苏念狸的脸蛋。 “阿洲,他们喊你呢。” 一旁的秦雅茉出声提醒,赵川洲晃了晃神,直起腰来,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照顾好猫儿,谢谢。” “你不用和我客气。”秦雅茉双颊微红,搂住苏念狸示意他放心。 赵川洲回到球场上,拍拍对方一个男生的肩膀,问道:“哥们哪个学校的?” “五四中学,你们呢?” “巧了,我们也是五四的,不过还没报到,学长高几?” 对方一听是学弟,立刻熟稔地回道:“开学就高二了,五四作业多到变态,劝你们转学。” 第26页 赵川洲奋力跳起试了试篮筐高度,无所谓地说:“没事,习惯就好。学长,咱们开始?” “走起!” 一群少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完全不惧火辣辣的太阳,打到中途还有人把球衣直接脱掉,露出劲瘦的上半身,苏念狸远远看着,惊讶地张开小嘴。 秦雅茉帮她擦汗,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羡慕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赵川洲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她总算见识了,但可惜,他的温柔并不是对她。 “念狸,你喜欢哥哥吗?” 正目不转睛盯着场上情况的苏念狸闻言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喜欢。” 秦雅茉扯扯嘴角,说道:“也对。” 他这么好,有谁会不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咦,好像听到了空旷的回声o(* ̄︶ ̄*)o 第12章 醉猫儿 中场休息五分钟,赵川洲跑回苏念狸身边,喘着粗气要水。 苏念狸立刻递过去,看赵川洲咕咚咕咚无比豪爽地喝下半瓶,又眼瞅着他将剩下的半瓶浇到头上。 “阿洲,小心着凉。” 秦雅茉担心地递过纸巾,赵川洲却没接,抬起胳膊胡乱抹抹,弯下腰捏住苏念狸的小脸蛋逗她:“任务完成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冰糕!” 苏念狸雀跃地拍手,说完又补充:“巧克力大火炬!” “哈哈!”赵川洲想起在莲花村的时候,小丫头吃得脸上都是巧克力的傻样,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秦雅茉见他们这么高兴,主动提出:“旁边有冷饮店,我去买吧。” 赵川洲摇头,“不用,我领她去,你不知道她爱吃哪种。”说完牵住苏念狸朝冷饮店走去。 秦雅茉黯然站在原地,想跟上去,又怕招他讨厌。 “老板,八瓶脉动。猫儿,想吃哪个自己挑。” 苏念狸绕着大大的冰柜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大火炬,拿起一个,又拿起一根绿豆冰棍儿,递给赵川洲。 “好丫头,知道哥哥不爱吃甜的。”赵川洲接过来咬了一口,分外满足。 他随便捡了一兜子冰棍儿拎回去,招呼另外七个人过来休息。 “挑一个吧。” 秦雅茉挑出唯一一个绿豆冰棍儿,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赵川洲假装没发现她的注视,坐到长椅上休息。 “靠!怎么没有绿豆的了?” 徐悍恼火地吼叫,赵川洲只当听不见。 “哥哥,彪哥也不喜欢吃甜的吗?” 苏念狸舔着大火炬,抽空问道。 赵川洲嗤笑一声,“他哪是不爱吃,他就是个傻子。” “哦。”苏念狸继续和大火炬奋战,成功把自己搞成小花猫。 “哎?你是秦雅茉吧!我的天,真是你!” 对方一个男生激动地指着秦雅茉,赢球的时候都没这么失控,“女神!你是我女神啊!我球衣呢?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 场面十分热烈,堪比某超级巨星粉丝见面会。 徐悍没敢和那群人对着干,不爽地坐到赵川洲身边,小声抱怨道:“一群傻逼。” “骂别人之前想想自己好吗?”赵川洲顺手补刀,“傻逼,认清现实吧,她那样的,不适合你。” “她哪样?赵川洲,我严肃警告你,说话小心点儿。” “得,算我多管闲事。” 徐悍火气正大,赵川洲不和他一般见识,专心替苏念狸擦嘴,擦了两秒想起刚才居然当着苏念狸的面骂了“傻逼”这样的词,一时很是迷茫。 怎么办,他好像污染了祖国未来的花朵。 “猫儿,刚才哥哥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到啦。” “那个,我是说,你……全听到了?” 苏念狸疑惑地想,难道还能听一半,丢一半? “算了,以后哥哥注意。”赵川洲悔恨地作保证,虽然苏念狸听不懂他的话。 下半场一开始就陷入一边倒局势,徐悍拦下对方好几个三分,差点儿用脸挡球。 金达和马小贺相视一笑,彪哥怒了。 五四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徐悍从初一开始就是校篮球队队长,今年又凭着篮球加分直升高一实验班,连校长都知道他的大名。 凭他的身高和实力,进国家队是早晚的事。 赵川洲虽然没在校队,但实力同样不俗,和徐悍比他是个矮子,但在别人面前,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同样是巨大优势。 对方四个人水平一般,徐悍发起攻势,赵川洲从旁协助,对方队形瞬间溃散,f拦不住,四个人一起堵截徐悍,c位空虚,徐悍一个传球,赵川洲接球起跳,分分钟将对方团灭。 “操!输得好惨!” 赵川洲安慰几位学长,“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失误失误。” “什么失误?”徐悍蛮横地插话,“本人靠实力说话!” 金达和马小贺赶紧向对方道歉,强拉着徐悍不让他过去,就怕打起来。 第27页 对方悻悻地离开,估计是看在秦雅茉和脉动的面子上才没计较。 赵川洲想抽烟,抬眼看到苏念狸正往这边走,生生忍住,默默收起烟盒和打火机。 “哥哥,你们赢了?好厉害!” 苏念狸跑到赵川洲跟前,惊喜的样子非常可爱,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金达笑呵呵说:“小阿狸,你咋就这么好玩儿呢!” “好玩儿?”苏念狸想了想,知道这大概是夸奖,羞赧地回答:“我不好玩儿,哥哥才好玩儿。” 不知是谁带头大笑,反正大家笑成一团,连徐悍都没忍住,笑得飙泪,早忘了刚才的憋屈。 赵川洲无奈极了,他从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嘲笑过;也熨帖极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给他如此直接的快乐。 “你可真是我的活宝啊。” 秦雅茉听着赵川洲满是宠溺的话,看向一脸天真懵懂的苏念狸,牵着她的手不由松开。 午饭就在来的路上的川菜馆里解决,几个男生经常过来聚餐,对这家小店了如指掌,才入座就点好了菜。 徐悍将菜单递给秦雅茉,笑着让她点自己喜欢的。 秦雅茉看看菜单,入眼一片红辣,只有最后一页的凉菜里有个拍黄瓜还能接受,但点这种家常菜又显得很怪,纠结之下,她将菜单推给了苏念狸,“念狸,你想吃什么?” “雅茉姐,你点就行,她那么小连字都认不全呢。” 徐悍恐怕秦雅茉点不到喜欢的菜,各种拦着。 赵川洲撇撇嘴角,算是知道了啥叫见色忘义。 “我认字的,我都十二岁了。” 没等赵川洲开口挤兑徐悍,苏念狸噘着嘴不乐意听了。 “……那你点吧。” 徐悍脸上挂不住,只好让苏念狸点。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赵川洲坐在苏念狸旁边,看她点了拔丝红薯、松仁玉米还有酒酿圆子,不禁笑她,“吃甜的会长成大胖子。” 十二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在意胖不胖,甜甜的美食才是王道。 秦雅茉脸色越发不好看,她不爱吃甜食,怕长胖,这点和赵川洲如出一辙。 六个人点了十二道菜,除了苏念狸点的三道甜菜,剩下的全都辣得要死,秦雅茉无从下嘴,就着白开水吃了一碗米饭。 “雅茉姐,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徐悍不停表示关心,秦雅茉尴尬地夹一筷子水煮鱼,然后默不作声喝了一杯冷饮。 “哥哥,这个特别好吃。” 苏念狸用勺子举着一颗圆子,颤巍巍送到赵川洲嘴边,满脸期待地向他推荐。 金达笑嘻嘻逗她,“格格,你哥最不爱吃甜食,还是给金哥吃吧,啊……” 金达撅着屁股探出上半身,企图吞掉苏念狸的圆子,赵川洲眼疾手快拍开他的大脸,一口吃掉圆子,顺便叼走苏念狸的勺子,得意地冲金达挑眉,“我今儿就爱吃甜的,嗯,真好吃。” “哎呦,辣眼睛,人家兄妹感情好,阿哥你就别当搅屎棍子了。” “骂谁呢?”赵川洲微眯着眼看向马小贺,语气充满威胁。 马小贺不言语了,怕挨打。 苏念狸这几天吃得很少,但今天这碗酒酿圆子很对她的胃口,赵川洲看她自己吃得开心就没插手,等他吃完一看,发现小丫头居然把它全吃光了。 赵川洲心道不好,这虽然是道甜汤,但里面加了米酒,不知道会不会上头。 “哥哥,我好困啊。” 才走出饭馆,苏念狸便小声说困,赵川洲怕她难受,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对徐悍他们几个说:“太阳正毒,我们打车回去了。” 大家纷纷表示理解,帮赵川洲把自行车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目送他们离开。 秦雅茉本想跟上去,但赵川洲没要她上车,她也没那个厚脸皮主动提,最后还是徐悍载她回了遛鸟胡同。 几人在胡同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睡午觉。 秦雅茉迈进87号的大门,隐约听到一阵低低的责备声,她放轻脚步,走到正房门口侧耳听。 王莉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抱着沉睡的苏念狸,正压着声音训赵川洲:“你带她出去也不知道拿把伞?看这小脸晒得多红,幸亏打车回来,要是再跟你疯一路,还不得晒掉一层皮……” “我去投凉毛巾。” “别弄太冰,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知道了。” 秦雅茉赶紧跑回西厢房门前,装作刚进院子的样子,和掀开珠帘子往外走的赵川洲打招呼。 “念狸睡了吗?” 赵川洲点点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唉。”赵小爷一边投毛巾一边叹气,他没敢告诉他妈小丫头吃了一碗酒酿圆子的事,他妈只以为苏念狸晒得有些中暑,不知道她其实是醉了。 吃一堑长一智,赵川洲暗自想,以后但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要不错眼盯着,万万不能再发生这种事,苏念狸难受,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苏念狸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她睡得倒是香甜,赵川洲坐立不安差点崩溃,恐怕她酒精中毒不省人事。 第28页 他本打算下午预习高一知识,拿着数学课本却心慌意乱,看了两分钟便爽快地把书扔到苏念狸的粉色小书桌上,趴在床边不停祈祷她赶紧醒过来。 客厅的大挂钟发出四声闷响,苏念狸总算肯睁开眼睛,赵川洲长舒一口气,略微紧张地问:“头疼吗?” 苏念狸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以为还在莲花村的家里,被赵川洲一问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原来的家,忽然便哭了起来。 “别哭啊。”赵川洲吓了一跳,以为她头特别疼,赶紧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一手给她捏太阳穴,一手晃着她的身体不停安慰。 “怎么了怎么了?哎呦,宝贝怎么哭了!”王莉闻声而来,手上还沾着两片香菜叶子,看苏念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手都没顾得擦便奔了过来,一时也是不知无措。 她太久没带过孩子,赵川洲又让她省心,猛然遇见个娇滴滴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当真是经验不足。 最后还是赵川洲轻声细语把苏念狸哄好,一边用棒棒糖诱惑她,一边试探地问:“猫儿为什么哭啊?告诉哥哥,是哪里难受吗?” 苏念狸哭完觉得好多了,扁着嘴抽抽搭搭,“我、我想家了。” 她才十二岁,刚刚没了相依为命的父亲,又被家里人那样虐待,还险些被卖给一个糟老头子……这些都只有赵川洲知道,所以当苏念狸说想家时,他完全能理解。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最容易想家,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非常可怕。 这种对于孤独的恐惧,赵川洲感同身受。 “傻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哭了,妈妈给你炖鸡汤喝好不好?” “……妈,我好像闻到了糊味儿。” “我的鸡汤!” 王莉又风风火火跑回厨房,赵川洲看着她的背影,用苦笑掩盖掉眼中的黯淡,对苏念狸说:“你看咱妈多傻。” 苏念狸真诚地回道:“我爸说,傻人有傻福。” 赵川洲默然,心想小丫头才多大就会补刀,委实是个可造之材。 第13章 天才少女 半个月后的九月一号是全国中小学统一开学的大日子,像赵川洲这种一心向学的好学生,当然会在假期里认真预习功课,提前充分感受即将到来的苦逼学习生涯。 语数外史地政理化生统统难不倒他,在他眼中,理科就是一堆数字重新排列组合,文科就是一堆文字重新排列组合,只要掌握其中规律,多难的题目都不在话下。 鹤立鸡群、品学兼优了十六年的赵川洲同学,在某个晴朗的早上,遇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难题,猝不及防,难以驾驭。 他的右手正极轻极轻地挽住一缕头发,左手握着一把桃木梳子,口中叼着一根粉红猫咪的头花,看起来十分专业,却紧张得浑身冒汗。 苏念狸乖巧地坐在镜子前,无比期待地等哥哥给她编辫子。 赵川洲在心中默默演习一遍流程,觉得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便壮着胆子先梳头发,第一下还好,一梳到底,第二下刚开始就卡住了,手受惯性支配没能及时刹车,硬生生拽下来一根头发。 他偷偷瞄一眼苏念狸,发现她没什么反应,心想可能并不怎么疼,于是下手更重了些,利索地把头发梳通了。 接下来的步骤很简单,只需把他嘴里叼着的头花以匀速传递到苏念狸头皮上方的角蛋白堆积层上,然后用0.5至0.8牛顿的力将承重力约为100克的头发捏住,再以0.001m/s2的加速度绕着头发做圆圈运动,完美! 正所谓想多不如做多,敢想就要敢干,干也是死不干也是死,死得其所方为正道……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猫的赵小爷终于开始行动了,他毅然决然拿下叼在嘴里的头花,按照既定方案成功完成匀速传递运动,头发已握在手中,第一下圆圈运动也顺利完成,激动人心的第二下即将迈入正轨…… “咝!” 一切戛然而止,赵川洲惊出一身冷汗。 “哥哥。”苏念狸晃晃仍被他握在手里的头发,忍住眼泪僵硬地笑,“还是我自己梳吧。” 赵川洲默默松开手,偷偷藏起黏在手心中的几缕断发,将梳子还给了苏念狸。 在他眼中无比复杂麻烦的大工程,在苏念狸灵巧的手中不过轻轻几下,一个俏丽活泼的马尾辫就梳好了。 赵小爷故作淡定地踱步到院子里,其实心里有只小老虎在咆哮:“老子居然连梳头这么简单的活儿都不会做!!!” 苏念狸蹦跳着走过来,牵住赵川洲的衣角,笑嘻嘻望着他。 赵川洲回头看了眼她傻乎乎的样子,轻笑着说:“上车。” 苏念狸熟练地坐到后车座上,小手用力搂住赵川洲的腰。 上次打篮球回来后,赵川洲便去胡同口的修车铺给山地车安了后座。 为了让苏念狸快速熟悉周围环境,这几天每当太阳落山之后,他便载她出去溜达。 赵川洲自认骑车不快,速度均匀,可小丫头每次都要死死勒住他的腰才放心,让他又无奈又好笑,甚至自嘲地想,没准哪天还能被她勒出一道腹肌出来。 王莉和赵志强早早出了门,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他们忙着为苏念狸的转学奔波。 第29页 半个小时前,王莉给赵川洲打电话,要他把苏念狸带到五四中学校长办公室,看来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苏念狸户口不在帝都,他们又没有办正式的领养手续,所以她只能先借读,等手续齐全后再落户口转学籍。 如果苏念狸真能进五四的初中部,到时候便能和赵川洲一起上下学,方便兄妹俩互相照顾,这也是王莉和赵志强一直盼着的结果。 “猫儿,哥哥告诉你,进去以后千万别怕,马校长特别和蔼,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别紧张,哥哥跟着你呢。” 电梯开了,一直嘱咐苏念狸不要紧张的人却紧张到不行,不由握了握苏念狸的手,不知道是鼓励她还是鼓励自己。 王莉正在楼道里等他们,见人来了才长舒一口气,温柔地摸着苏念狸的小脸蛋说:“宝贝,等下可能要做一张卷子,别怕,都是特别简单的题,肯定能行的。” 一听要考试做题,苏念狸倒没什么反应,赵川洲先不干了,压着声音问王莉:“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五四中学是教育质量高地,东城西城多少家长挤破脑袋都想让自己的孩子上五四,但人家学校好,要求自然高,仅凭入学考试就能砍掉一多半的人,剩下的人还要根据成绩分为三六九等,入学后更是大考小考不断,如此折腾下来,真正能坚持到最后的学生其实没多少。 赵川洲进五四没用王莉走后门,他靠的是实力;人徐悍虽然是篮球特长生,可成绩也是学渣中的战斗机,放到普通中学妥妥中上水平;至于金达和马小贺,则是沾了家里的光。 总之,能进五四的,不是学习特别好,就是家里特别牛,再不就是特长特别长……苏念狸要想通过五四的考试筛选,成功率极低。 王莉也是愁眉不展,“马校长已经帮了很多忙,成不成总得试试。” 苏念狸十二岁了,按照八岁入学计算,她这个年龄应该读五年级,但是王莉问过她,她说莲花村的小学只有四个年级,她已经读完了小学。 为了确定苏念狸的学习程度,赵川洲特地翻出一套初一时候的卷子给她做,小姑娘除了英语太弱,其他几科竟然勉强及格,赵川洲便随意说了句:“猫儿这么厉害,开学了和哥哥一起去五四读书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莉和赵志强居然真的把这事放在心上,目标就定为五四中学。 马校长是马小贺的亲戚,王莉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人家,为苏念狸争取到入学考试的机会,所以就算不可能成功,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考试就在校长办公室的隔间里进行,一名女老师监考,其他人只能在外间等待。 马校长也算给足了赵志强夫妇面子,等待期间基本停下手中事务,耐心地陪着他们闲聊天。 面前这位毕竟是校长,赵川洲没敢太放肆,乖乖回答几个问题后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搓手。 没错,赵川洲紧张得直搓手,比他自己上考场还紧张一万倍! 以往每次考试,早早答完题的赵川洲同学总要无聊地趴到桌上数绵羊,恨不得立刻交卷然后跑出去撒野。 此时此刻,他一方面希望时间走快些,好让他从莫名焦躁的情绪中缓解,又矛盾地希望时间停滞,好让苏念狸多些时间答题。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他会对一个相处不到十天的小姑娘如此牵肠挂肚。 完蛋。赵小爷又开始被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动,心想他真是天生善人,唉,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说得就是他了。 “洲?” 王莉狐疑地看向捂嘴偷笑的儿子。 赵川洲放下堵住嘴的拳头,清清嗓子,摇摇头示意没事。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隔间的门终于被打开,一直等待的几人纷纷向走出来的苏念狸投去关切的目光。 那位女老师将试卷拿去批改,苏念狸伸出小手想拦住她,最终默默收了回来。 赵川洲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让苏念狸坐到他身边,刚想问答得怎么样,马校长先笑眯眯提问。 “小朋友,刚才答了几道题啊?” 笑里藏刀啊,赵川洲听出来了,题目肯定很难,他心中惴惴,不由握住苏念狸的手。 闷热的夏季里,苏念狸的手却微微发凉,赵川洲捏捏她手心里的肉肉,在她看过来的一刻调皮地挑挑眉,示意她不要愁眉苦脸。 只一个顽皮笑容便让人如沐春风,苏念狸无法体会心中那份柔软从何而来,只知道她突然不怕了。 “念狸,快回答校长的问题啊。” 王莉催促着。 “……英语没答完,其他的也不确定对不对。” 苏念狸低低地说,小心地觑着赵川洲的脸色,恐怕他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马校长笑笑,“正常,时间太短,答不完可以理解。” “是是是,孩子肯定太紧张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没错,马校长您看,万一过不了,能不能给一次补考的机会……” 王莉和赵志强已经有了判断,不停替苏念狸争取机会。 苏念狸却只盯着赵川洲,见他还是平时那副无所谓的表情,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她不在乎能不能上这所学校,只怕哥哥对她失望。 第30页 “校长,成绩出来了。” 女老师敲门进来,手中握着那份决定苏念狸去留的试卷。 马校长接过试卷审阅,从头至尾都很淡定,似乎苏念狸的水平早在他预料之内。 王莉只觉得眩晕,预感事情要泡汤。 马校长放下试卷,却不说话,默然思考几秒才对女老师说:“把今年的奥赛题拿来。” “马校长,您同意再测试一次吗?” 王莉又惊又喜,握住赵志强的手暗暗使劲儿。 马校长无奈又意外地说:“从这份综合试卷来看,她是不符合条件的,但是能用三种方法解一道数学题的小神童,我可不愿意轻易放弃。” “猫儿!”赵川洲一听便笑成了太阳花,揉着苏念狸的脑袋轻声说:“校长夸你是小神童呢。” “嘿嘿。”苏念狸傻笑两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女老师又拿来一整套数学奥赛题,领着苏念狸进入隔间继续答题。 那可是奥赛题啊,赵川洲以前没少做,每道题都要思考五六分钟才能想通,再加上答题时间,完成一道题最少需要十分钟,虽然他有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却不代表他不怕这种变态题目。 苏念狸作答的试卷一共六道题,赵川洲估算她最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答完,便一边忐忑一边看上一份试卷她都错在哪里。 语文过关,但错别字较多;英语薄弱,只写出几个单词,长句子不会写;数学……赵川洲呆住,他以为苏念狸只是凑巧写出三种解法,没想到根本就是他头脑简单。 卷面一共三道数学大题,有几何有函数有概率……苏念狸居然全答对,并且每道题都用了三种解法。更关键的是,这三道数学题全超出初中数学范围……这绝不是凑巧,是实力啊。 赵川洲深深感叹,他好像捡了个宝。 有上一份卷子的惊喜做铺垫,赵川洲心里有了准备,所以当苏念狸用时不到四十分钟就答完题出来时,他只是微微震惊一下。 跟上次的淡定不同,女老师的脸上带着兴奋神色,举着卷子跑出办公室,大概是太想知道答案了。 “全答上了?”赵川洲同样难掩兴奋。 苏念狸为难地揉揉酸痛的手腕,点点头,“嗯……但是只用了一种方法。” 听听,这惋惜的语气,看看,这惋惜的神情……赵川洲恨不得立刻跑回遛鸟胡同告诉那三个傻叉:“还他么混日子?我家猫儿都比你们上进!” 马校长也不淡定了,迫切地问苏念狸:“有没有觉得哪道题特别难?” 苏念狸想了想,摇摇头:“都差不多吧,不太费脑筋,但要稍微想一下。” 女老师举着卷子跑回来,进门不看校长,先对苏念狸竖起大拇指:“小同学,真厉害啊!” 赵川洲一听便安心了,不急不躁,神清气爽。 “好好好!太好了……真是不错!”马校长不停夸赞,激动得站起来绕圈子,在王莉和赵志强迫切地注视下,终于做了决定:“我们学校去年开了数学奥赛班,小同学,你就进奥赛班学习怎么样?学得好,将来有可能直升大学!” “我的天!”王莉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赵志强也发懵,“马校长,那孩子就不读初一了?” “奥赛班比较特殊,以数学为主,其他科目为辅,小同学语文英语水平中等,与其在普通班做凤尾,哪如在奥赛班做龙头啊。”女老师热情解释,赵志强两口子听了,瞬间眼睛一亮。 既能直升初二,又能人尽其才,简直不要太好。 本以为十分棘手的一件事居然在半天之内敲定,王莉和赵志强别提多舒心,再加上苏念狸如此给他们长脸,出了校门后,两口子争抢着要抱苏念狸。 赵川洲瞅瞅“丧心病狂”的父母,惬意地吹了下口哨,只见苏念狸立刻摆脱包围圈,一溜烟跑回他身边站好,别提多乖巧。 “闺女,你可不能这样对妈妈。”王莉噘嘴跺脚装柔弱,赵川洲受不了地侧过头,唉,眼不见为净。 苏念狸笑嘻嘻拽住赵川洲的衣角,赵川洲逆光而立,下一秒低头望向她,在她脸上投下柔和光影。 第14章 真的勇士 “张主任,检查结果有问题吗?” “唔……问题不大,就是各项微量元素都缺点儿,补补就行。” “啊?这问题还不大?” 王莉担心地抱着一堆化验单,苏念狸坐在她身边,怯怯地不敢说话。 张主任曾经替王莉接过生,是国内有名的妇科专家,王莉对她极为信任,只要身体不适就来找她,完全把人家当成全科大夫使唤。 苏念狸的身体问题一直是王莉和赵志强的心头病,前阵子忙着入学的事,如今终于得空带小丫头过来检查身体。 “赵太太,真不是大事,别吓到孩子。” 张主任十分和善,看出苏念狸害怕,便好心提醒王莉。 王莉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沉重,连忙搂过苏念狸,冲她微微笑。 “小姑娘这么漂亮,除了有些营养不良没别的毛病。等下开些补药,平常饮食也要注意补充营养,不是大事。” 第31页 张主任一边开处方一边安抚心慌意乱的王莉,王莉忽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张姐,她好像还没来过初潮……” “好像?”张主任停下笔,再次笑眯眯看向苏念狸,问她:“乖孩子,告诉阿姨,用没用过卫生巾啊?” 苏念狸懵懂地摇头,紧张得咬住嘴唇。 “我一猜就没来过。”王莉又开始担忧,张主任无奈地笑话她:“女孩儿初潮年龄是十二至十六岁,她才十二,你急什么?” “真的吗?我十岁就来了,以为都是这个岁数。” “那是你,凡事因人而异,再等等吧。” 苏念狸跟着王莉走出诊室,皱着小脸很是严肃,王莉支使赵志强去拿药,抱着苏念狸哄道:“念狸乖,妈妈刚才太急了,其实你身体很好,就是吃饭太少,以后绝对不能挑食啦,一定要多吃才行。” 苏念狸点点头,犹豫半天才小声问道:“阿姨,初潮是什么呢?” 王莉被“阿姨”这个称谓打击到,又怕解释得太清楚苏念狸害羞,便随意糊弄道:“初潮嘛……就是流血,对对对,妈妈担心你流血会痛,想让医生开些止疼药来着。” “哦。”苏念狸半信半疑,“那哥哥也会初潮吗?” 王莉赶紧否认:“不会不会。”窘迫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幸好赵志强已经把药取回来,王莉顺势把话题揭过,牵着苏念狸坐车回家。 虽然苏念狸已经在遛鸟胡同住了许多天,但总有几个大爷大妈爱盯着她打量,有时还会窃窃私语。 下了车,王莉和赵志强一左一右牵着苏念狸往胡同口走,主动和那几个盯着看的老人家打招呼:“您几位歇着哪,这是我闺女念狸,念狸快问爷爷奶奶好。” 苏念狸听话地问了好,老人家们便直接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夸,什么真好看真聪明真白净之类的,听得苏念狸一阵心虚。 王莉和赵志强却很满足,还嘚瑟地跟人家聊起天来,这两口子的优点之一便是从来都坚信孩子是自己的好,再不听话那也是自己的好。 就像现在,虽然苏念狸不肯喊他们爸妈,但在他们心里,她和赵川洲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听别人夸自家闺女,当然与有荣焉。 赵川洲今天没跟着去医院,上午看了半天书,中午睡过午觉便凑到徐悍家打扑克,眼瞅着就要王炸,却听到胡同口传来他那对缺心眼父母的声音,不由扔下手中的绝世好牌,对画了一脸王八的哥仨遗憾地说:“不玩儿了,回家哄孩子去了。” 嘴上这么说,唇边却勾起一抹温暖的笑,真正是口嫌体直。 金达听了立刻跟着往外走,二皮脸似的黏上来,“我也要哄小阿狸。” “滚。”赵川洲推门而出,往胡同口一瞅,正好看见苏念狸手足无措、羞愧难当的小模样,转身对金达说:“你把我妹解救出来,我允许你陪她玩儿半小时。” “得嘞。”金达利索地答应,踩着风火轮闯入包围圈,捞出苏念狸就跑,嘴里念念有词:“坏事啦!你哥脸上长王八啦!”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不着调儿。”大爷大妈们哄笑着转移调侃目标。 “我靠!”站在徐悍家门口等着的赵川洲深觉心寒,他就不该相信这孙子能想出什么好词儿。 “哥哥,你为什么在彪哥家?” 苏念狸跟着金达跑过来,仰着小脸好奇地问赵川洲。 赵川洲指指金达的脸,不怀好意地说:“我看王八呢。” 金达跳脚大叫:“不带这么报复人的,我可是有功之臣!” 赵川洲不理他,领着苏念狸往家走,随口问道:“检查结果怎么说?” “医生阿姨说我营养不良。”苏念狸仔细回想医生的话,声音越来越低,忽然扯着赵川洲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 赵川洲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感到丝丝热气顺着耳廓传到脸上,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这份难得的亲密无间,就听到苏念狸用极小的声音问他:“哥哥,你来过初潮吗?” “……没、没有。”赵川洲磕磕巴巴回答,感觉那股热气已经透过皮肤传进了身体,光速聚集又光速爆裂,炸得他浑身冒烟。 能站着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也算真的勇士了。 金达从后面赶上来,不明所以地瞅着赵川洲问:“赵爷,你脸红什么?” “我热。”赵川洲深呼吸一口气,松开苏念狸的手,以逃跑的速度往前冲,欲盖弥彰地大声抱怨:“热死了,今儿个怎么这么热啊!” 金达趁机牵住苏念狸的手,惬意极了,不忘笑话他:“中午才下过暴雨,你感官有问题吧。”还趁机挑拨,“小阿狸,跟金哥回家吧,不跟你这傻哥混了。” 苏念狸瞅瞅他的脸,义正言辞,“不去。还有,我哥哥不傻,金哥你才傻,因为你脸上全是王八。” “我天!”金达夸张地捂住心脏,颤巍巍伸出尔康手,“本阿哥好受伤啊!” 苏念狸才不理金达的“好受伤”,小跑着进了院门,又赶紧刹住车,因为赵川洲正在影壁那里等着她。 第32页 赵川洲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晕下没下去,略微尴尬地瞅了眼嬉皮笑脸站在门口的苏念狸,见她跟了上来才绕过影壁进了院里,身后是苏念狸跳跃的脚步声,下一秒她伸出手够到他的手指,却并不全部握住,只用力捏住他的无名指,然后晃晃荡荡凑到他身边,在他低头看的时候,傻里傻气地咧嘴一笑。 赵川洲心中叹息,反正是只甩不掉的小猫,他就当养宠物了,有什么好尴尬的,不尴尬,不尴尬…… 兄妹俩才坐到石桌旁,金达便夺门而入,他贴着苏念狸坐下,目光哀怨,语气更哀怨:“小阿狸,你居然说我傻,我真的好伤心啊。” 苏念狸为难地皱起小脸,怯怯地道歉:“金哥,对不起……” 金达立刻不气了,并想趁机表示自己的宽阔胸襟,却听苏念狸继续说:“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川洲正在吃葡萄,眼瞅着金达被苏念狸插了刀,忍不住笑地很没形象,酸甜的葡萄汁水顺着唇角流到下巴上,顺便喷到了心口滋滋冒血的金阿哥脸上。 金达一摸脸,黏糊糊沾了一手,无奈又痛苦地瞪着赵川洲:“笑,怎么不笑死你!” “不笑了不笑了,差点儿吸进气嗓子。”赵川洲咳嗽两声止住笑意,早不记得刚才的小尴尬,十分和蔼地抚摸起苏念狸的小毛头,欣慰地夸赞道:“真是可造之材。” 金达被这对兄妹折磨得够呛,唉声叹气地抢过赵川洲的葡萄,吸溜了一地葡萄皮才感觉心里好受点儿。 王莉和赵志强进院子点了个卯就各忙各的去了,赵川洲坐在葡萄架子下看英语书,耳边听着金达和苏念狸插科打诨,突然觉得很不爽。 说好的陪玩半小时,这都快四十分钟了,能不能有点守时观念。 “对对对,就这样,小阿狸你看啊,我走红棋子,你走绿棋子,谁先把对方的阵营完全占领,谁就赢了,金哥给你打个样……” 金达在教苏念狸玩跳棋,苏念狸一开始不感兴趣,现在却玩得兴致勃勃,每赢一步棋就小小欢呼一声,咯咯地笑个没完。 金达快被小可爱的天真无邪萌化了,看不进书的赵川洲也快被气炸了。 忽然他心生一计,走进东厢房翻出早被他甩到犄角旮旯的初一英语课本,暗自得意地勾起一抹冷笑,坐到书桌旁翻到生词最多的那个单元,又等了五分钟,见院子里的两人玩完一局才慢悠悠地敲敲书桌前的玻璃窗,等苏念狸看过来,又好整以暇地朝她勾勾手指。 看到赵川洲的手势,苏念狸立刻丢下金达跑进东厢房,犹如一只迫不及待归巢的幼鸟,那么的干脆利落,让赵小爷倍感欢欣鼓舞,心想自己养的就是亲。 “哥哥!” 苏念狸拉过板凳坐到赵川洲身边,兴奋地说:“你陪我玩跳棋吧,金哥太笨了,老是输给我。” “可以,不过你要先把这几页单词背完,等我检查合格了才能接着玩儿。” “我靠!赵川洲你太狠了,现在可是暑假,谁没事闲的背单词。”金达也跟了进来,气不过被人截了胡,拿话怼赵川洲。 赵川洲才不管有没有人反对,将单词表推到苏念狸面前,顺便下了逐客令:“金阿哥,你都陪玩半个多时辰了,还是早些回宫安置吧,嗯?” 金达觉得,如果他此时赖着不走,可能以后也没机会登门了,于是他极快地在苏念狸光滑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在赵川洲刀一般的凌厉注视下溜之大吉。 “以后不许和金达玩儿,不是东西。” 苏念狸抬起头来,不太明白哥哥怎么忽然气冲冲的,疑惑地反问:“不能和金哥玩吗?哥哥你也不喜欢金哥吗?” 赵川洲没反应过来这个“也”字从何而来,苏念狸已经开始念叨上了:“漂亮姐姐不行,金哥也不行……” “别数了,哥哥跟你说着玩的,你可以和金哥玩儿,他不是坏人。”赵川洲才意识到,他居然对苏念狸有这么强的管制心理,这不太对。 他果然把苏念狸当成闺女养了,这更不对。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赵川洲仔细构想了“如何建立友爱健康的兄妹关系”这一课题,绞尽脑汁也只想出来几条:管吃管住,不打不骂,团结互助,有求必应…… 问题太复杂,可能需要长时间摸索,在得出答案之前,赵川洲只能总结出一个原则,那就是要对苏念狸很好、特别好、绝对好。 “哥哥,这个单词怎么念?”苏念狸指着“advertisement”,愁眉苦脸。 赵川洲用标准的美式发音念了一遍,问她:“还有哪个不会?” 苏念狸的手指头在书上游移几秒,犹豫着停在“add”上,赵川洲不解,“这个很简单啊,没学过吗?” 苏念狸小脸红得堪比窗外的晚霞,嗫嚅着说:“学过,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不会。” “嘎嘎嘎……” 急着归巢的乌鸦飞越而过,留下一串聒噪的叫声。 赵川洲憋了又憋,终于把胸腔中的笑意憋回肚子里,安抚地拍拍苏念狸抬不起来的小脑袋,劝解道:“没事,我们猫儿是可造之材,总能学会的。” 第33页 “嘎嘎嘎……” 又一只乌鸦飞过。 赵川洲痛苦扶额,真想找弹弓把它射下来,这小畜生叫得也太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我这种文风和构思已经没有市场了,受众不感兴趣? 表示不能接受批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真的没有小可爱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作者吗o(* ̄︶ ̄*)o摸摸头,更新才会更有动力哦! 儿童节快乐哦!恋与制作人给你发钻石了没,o(∩_∩)o哈哈~ 第15章 面线了解一下 快到饭点儿的时候,徐悍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走进赵家大院,扯着嗓子大喊:“赵川洲,你的快递!” 赵川洲收回在嘴边打转的一串英文单词,招呼已经被英语折磨得双眼冒金星的苏念狸一起出去看看。 徐悍见他们出来,抬手指指放在石桌上的硕大包裹,抹着额头上的汗疑惑地问:“你丫买的什么?这可忒沉了。” 赵川洲找出工具刀哗啦一下划开包裹,见里面稳稳当当罗着细如发丝的面条,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一把抱起苏念狸,兴奋又自豪地说:“猫儿呦,今晚上有好东西吃啦!” 苏念狸被赵川洲举得高高的,一眼瞧见箱子里装的东西,不太敢相信,“哥哥,你买了面线?” 赵川洲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我托高飞寻摸回来的,食物还是当地买的正宗,你嘴这么挑,当然不能拿网上买的随便糊弄。” 徐悍搂着大茶缸子喝茉莉花茶,闻言嘿然一笑,“小阿狸,你哥好吧,我瞧着都好。” 苏念狸紧紧搂着赵川洲的脖子,心中暖成一片,她没想到哥哥会把她无心的一句话记在心上,还大费周章为她找来,这样的哥哥当然好,好得她想搂着他哭鼻子。 可是她不能哭,她要笑,让哥哥知道她开心极了。 这样一想,苏念狸果然露出甜甜笑脸,赵川洲看了更是高兴,一手抱着她,一手拎起两坨面线,大踏步朝着厨房走去,嘴里吹着牛皮:“看哥哥给你露一手。” 徐悍兴味盎然地跟上去,看赵川洲动作麻利的烧水煮面,就在他相信赵小爷是个连饭都会做的全才的时候,赵川洲对着黏成一坨的面线犯了难,不确定地转头问苏念狸:“猫儿,你们平时都在面线里放什么?” 苏念狸想了想,大眼睛忽闪忽闪,“虾米、海带……还有蛤蜊!” “彪哥,你家有吗?” 徐悍闷笑着摇头:“啥也没有,我家老爷子最不爱闻腥气。” 徐家没有,赵家更没有,赵川洲在冰箱里翻看一番,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弯下腰和苏念狸打商量:“猫儿,咱们今儿吃南北合璧的面线怎么样?哥哥保证,绝对好吃!” 苏念狸一听就觉得新鲜,乐颠颠点头答应,然后就看哥哥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两个番茄。 西红柿炒鸡蛋看起来简单,真想做得有滋味也着实考验厨艺。 大厨赵川洲发现鸡蛋有些老,便多加了些水,又觉得水多了,便多加了点儿盐,忽然想起苏念狸是南方人,一勺白糖又被扔了进去。 徐悍和苏念狸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今儿非要尝尝赵大厨的手艺,赖着不肯走,家里的肉骨头哪有赵大厨的西红柿炒鸡蛋有魅力。 “小阿狸,你哥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该对你哥好啊?” 闲着没事,徐悍开始逗弄苏念狸。 苏念狸咬着筷子点点头,乖乖做出保证:“我会对哥哥好的。” “怎么好?说来听听,彪哥给你把把关。” 作为一个没钱没物的十二岁小女孩,苏念狸能想到的“好”并不多,她皱着眉头冥想几分钟,试探着说:“我给哥哥洗脚吧,还可以给他洗衣服……梳头也行。” 彪哥笑得不行,敢情苏念狸把赵川洲当老子伺候了,忒逗乐! 虽然苏念狸犯了原则性错误,但徐悍并不打算纠正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补充了两条:“你的想法很好,但还不太够,彪哥告诉你,你哥哥最喜欢别人给他剪指甲、挖耳朵,懂了吗?” “懂了。”苏念狸默默记在心里,决定哪天实践一番。 蔫坏的彪哥很满足,开始期盼赵川洲指甲流血、耳朵受创的惨样,啧啧,光想想就激动人心。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的饭终于上了桌,赵川洲给苏念狸挖了一大勺卤子浇到面线上,用心拌匀,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可以开吃了。 徐悍没敢下嘴,冲同样不肯下嘴的赵川洲挑挑眉,赵川洲淡漠地撇过头不理他,只盯着苏念狸问:“味道怎么样?” 苏念狸小嘴鼓鼓囊囊,不住点头,表示很好吃。 赵川洲放了心,挑满一大碗面线开吃,入嘴微咸,嚼两口又觉得甜丝丝的,综合味道还不错,赵大厨志得意满,心想他将来如果不用继承酒店事业,倒是可以去“新东方”深造几年。 徐悍秃噜两口便放下筷子,“太甜了,吃糖似的,你们享受吧,我回家啃骨头去。” “白吃还挑三拣四,赶紧给爷爷滚蛋。”赵川洲赶徐悍走,又想起什么,说道:“明儿我想带猫儿去买两件衣裳,懒得搭理那谁,你招呼着她,毕竟是个女的,比我方便。” 第34页 徐悍狐疑地问:“阿姨不是买了整整一衣柜了吗?” 赵川洲露出嗤之以鼻的不屑神情,“大红大绿大紫,唱大戏都没她热闹。” 旁听的苏念狸忧愁地捏住绿裙子的一角,为那一衣柜“戏服”默哀。 但凡和秦雅茉沾边的事,徐悍来者不拒,一口答应下来,飞跑回家抢夺肉骨头去了。 今晚南北合璧的面线很得苏念狸的欢心,她鼓着小嘴吃了三碗,直把赵川洲下巴惊掉,在苏念狸的小猫爪第四次伸向面盆的时候,赵川洲果断拦了下来,“还吃,肚子能盛得下?” 本想说“能”的苏念狸打了个饱嗝儿,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默默放下筷子。 赵川洲哭笑不得地收拾碗筷,他算摸清苏念狸的路数了,爱吃的吃起来没完,不爱吃的吃一口都难,总之是挑食。 他一边洗碗一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这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掰过来。 赵川洲自认是个正经人,从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出去泡吧蹦迪,所以他晚上的活动有些单调,看看书、打打游戏、弹弹琴,一混就能混到十一二点,打着哈欠一觉睡到大天亮。 此时苏念狸吃撑了,赵川洲心想不能早早睡觉,便锁了正房的门,领着苏念狸去附近溜达两圈好消食。 赵川洲不喜欢夜晚,太孤独,他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正房里,难免心生感伤,然而他也不爱晚上散步,认为那是没事找事的行径,不仅不能排解郁闷,反而像是承认了对孤独的落败。 如今不同了,苏念狸在他眼前蹦蹦跳跳,让他根本回忆不起孤独是什么感觉。 仿佛以前的自怨自艾都是浮云一场,今日的相依相伴才是永恒的定调……人啊,一旦尝了甜头,便不会再想吃苦。 赵川洲没有反省的自觉,他默然盯着苏念狸的背影,看她离他越来越远,忽然福至心灵,快走两步又停下,在苏念狸背后说:“猫儿,永远陪着哥哥吧。” 说完便觉得可笑,连父母都不能给的陪伴,一个半路闯进来的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做出承诺呢? 然而苏念狸却转过身来,无比欢喜地跑回他身边,搂着他的腰晃晃荡荡,用那张挑食的小嘴说出最甜蜜的誓言:“猫儿会永远陪着哥哥,哥哥也要永远陪着猫儿,咱们拉钩!” “好,拉钩。”赵川洲毫不犹豫伸出手指,恍惚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却又稳稳当当勾住了她的小手指,这才发现不是手抖,是心在抖。 苏念狸得到赵川洲的回应,非常用力的勾了勾手指,好像用了多大力气就有多大诚意一般。 今天不是十五,但月亮别样的圆满,赵川洲踏着银白月光往前走,莫名发笑,笑得双肩颤抖,眼角发酸。 两人溜溜达达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家中,苏念狸俨然已经犯困,却硬撑着从洗手间端来一盆凉水,又偷偷摸摸兑上热水,几乎是摇摇晃晃地将水盆放到地上,对一脸不解的赵川洲露出懒猫一般的笑容:“哥哥,我来帮你洗脚。” 赵川洲受到惊吓般愣住,在苏念狸的牵动下坐到沙发上,不自觉收拢双脚不肯就范。 “哥哥,你把脚伸出来啊,我跟彪哥保证过了,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听了这话,赵川洲简直反应无能,他恨不能跑到隔壁掐死徐悍,又担心他一动便被苏念狸抓住双脚。 苏念狸眼皮打架,困得恍惚,蹲在地上很是不稳,赵川洲趁机把她抱到沙发上,将她的小脚丫放进温水中,伸出修长手指一下下撩水,又细心地揉捏过角角落落,等他再抬起头时,发现本来叫嚣着要给他洗脚的人早已睡得一塌糊涂。 赵川洲自我奖赏地想,看来他以后又多了一条出路,哪怕做不成厨师,还可以去学足底按摩。 将苏念狸轻轻放到床上,赵川洲本想转身回房间睡觉,可却神经似的在苏念狸床前站了十多分钟,眼睛扫过她粉嫩脸颊,看得极其细致。 他们不是亲兄妹,却莫名长得很像,这大概就是缘分,她就该是他妹妹,就该陪在他身边。 抱着如此霸道又理所当然的想法,赵川洲心满意足回了房间,躺了半天却毫无睡意,只好睁开眼睛数绵羊,数着数着终于开始犯困,入睡前他好像听到一墙之隔的苏念狸说了梦话,赵川洲嘴角噙着笑,叹息着:“乖。”总算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虽然没人理这个可怜的作者,心诚则灵嘛 第16章 人傻钱多 第二天的早饭仍然是面线,赵川洲特地将煮面线的方法教给张婶儿,虽然她做饭也不好吃,但比起他的手艺来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苏念狸却是吃挑了嘴,一尝味道不对,立刻放下筷子不肯再吃一口。 赵川洲拧着眉头想发火,苏念狸见状立刻躲进他怀里耍无赖:“哥哥,我就爱吃你做的。” 这话恭维得赵川洲眉头舒展,他脸上显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将苏念狸扶好坐正,点着她挺翘的鼻子嗔怪地说:“下顿再吃哥哥做的,你答应过我不再挑食。” 苏永坤在世时最爱教育苏念狸“做人要言而有信”的道理,她时刻谨记在心,听赵川洲一说便乖乖拾起饭碗,半是勉强半是伤感地吃完早饭。 第35页 张婶儿过来收拾碗筷,秦雅茉跟在她身后,打扮得漂亮极了,嫩黄色的连衣裙将她本就细嫩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加耀眼,俏生生站在不远处,宛若一条亮色的柔光铺洒开。 “阿洲,雅茉今天和你出去,你可要多加照顾啊。” 张婶儿不放心地嘱咐,赵川洲心不在焉地点头,其实他对秦家一家都不太看得上,但秦雅茉除了爱穿超短裙这一点不太合他心意,总体审美还是不错的,为了苏念狸的漂亮衣服,他也只能有求于人一次。 苏念狸正自己梳头,赵川洲戳在一旁看得手心发痒,他对自己不能掌握梳头技能十分耿耿于怀,但苏念狸应该是疼怕了,迅速梳完辫子,根本不给他插手的机会。 于是赵川洲颇为惆怅地甩甩手,一侧头便撞上秦雅茉含羞带怯的目光,不甚在意地转身出去推车。 苏念狸自动自发跳上赵川洲的后车座,腼腆地问秦雅茉:“姐姐,你的自行车呢?” 秦雅茉还没说话,徐悍已经操着粗哑的变声期嗓音在门外大喊:“好了没?我等的花都谢了!” 赵川洲回以同样的大喊:“就来!” 说完也不看秦雅茉,脚下一用力便蹿出院门,路过徐悍的时候微微一停,笑得意味深长:“交给你了。” 徐悍了然,招呼秦雅茉坐到自己身后,脚下蹬得飞起,手心却出了热汗。 赵川洲轻易不逛商场,他的衣服都是王莉心血来潮买回来的,虽然每次他老妈都会不吝惜唾沫和他讲讲时尚,但赵川洲脑中自生下来就没那条臭美的筋,对衣服鞋帽的牌子样式从不讲究,更别提什么时尚。 其实在他心里,最好穿的衣服是校服,最好穿的鞋是球鞋,在臭美这点上,他连徐悍都比不上,那傻大个还知道买几身好看行头勾搭妹子,他却是真正的无欲无求。 赵川洲一直相信,他有这样一张帅脸便足够,哪怕到了光屁股的原始社会,他的屁股也一定是最招人的。 他们前往的是距离遛鸟胡同最近的西单大悦城,据说年轻人喜欢去那里吃喝玩乐,赵川洲一脚踩在水泥地面上支着自行车,抬头仰望这座毫无美感的破楼,真心不太明白那些人来这里有什么意思。 秦雅茉经常过来逛,她领着三个晕头转向的人乘电梯上了四层,赵川洲总算主动和她说话:“童装在这层?” “这层往上,”秦雅茉不确定地说,“一层一层找吧,我也没买过童装。” 赵川洲腿一抖,差点跪到地上,他真心不喜欢逛街。 徐悍腿也软,但为了显示自己身上有合格男朋友的潜质,他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逛!” 逛你个大头鬼!赵川洲掏出手机百度,力图直冲目标,搜索半天却是徒劳,他根本不认识那些牌子。 一个小时后,两位未成年男士被远远甩在后面,包括一心想为秦雅茉拎包的徐悍。 秦雅茉领着苏念狸又进了一家店,店门口有长椅,徐悍萎靡地团到椅子上,不解地暗自嘀咕:“我自己买衣服从没这么累过,邪了门了,她俩真不累?” 赵川洲递给他一瓶红牛,疲倦又无奈地搭话:“等着吧,总得完成任务。” 徐悍猛喝一口,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事儿多,大红大绿怎么了?贫困山区还有人穿不上衣服呢。” “你懂个屁,她现在是我最大的宝贝。”赵川洲玩笑似的说,“那一柜子衣服改天全捐掉,猫儿这么漂亮,衣服更得漂亮才配得上她。” 这简直是一番歪理,徐悍扯扯他身上的松垮运动衫,反驳道:“你也漂亮,为什么不穿得漂亮?” “我是男人。”赵川洲不认同地撇嘴,“女孩儿才要富养,懂?” 徐悍明白女孩儿要富养,他不明白的是赵川洲为什么能如此迅速的转换身份,从糙老爷们儿变成宠妹狂魔都不带过渡的,当真匪夷所思。 其实于赵川洲而言,既然过了心里那道坎儿,不管他接回来的是苏念狸还是赵念狸,只要那人以后是他妹妹,他便愿意全心全意对她好,这是身为哥哥该有的觉悟和该承担的责任,是“真爷们儿”该办的事。 两位小爷歇够了,端着半罐红牛晃荡进店里,刚巧赶上苏念狸从试衣间里出来,她边走边扯身上的碎花裙子,试图利用自己的小短胳膊将背后的拉链拉上。 过程堪称艰难,苏念狸急得小脸红通通,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只差没原地打转了。 赵川洲四下一扫,没看到秦雅茉的身影,按耐住疑问走过去帮苏念狸拉好拉链,又抽出纸巾给她擦汗。 “您穿这件最合适不过了,特别漂亮!明星都没您好看呢……” 没等他询问,秦雅茉已然在两位售货员的簇拥下从另外一间试衣间里出来,她不甚满意地微微撇嘴,忽然发现赵川洲正盯着她看,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地定在原地,欲盖弥彰地转头夸赞苏念狸的衣服好看。 尽管秦雅茉的声音婉转得比黄鹂的鸣叫还动听,赵川洲的心头却实实在在燃起了一团火,他冰冷地注视秦雅茉片刻,等心头火气消了些才低头问忐忑不安的苏念狸:“喜欢这条裙子吗?” 苏念狸知道哥哥生气了,乖巧地点头,低低地说:“喜欢。” 第36页 秦雅茉总算有了觉悟,甩掉围着她不停恭维的售货员走过来,温柔地拉住苏念狸的小手赞美道:“念狸眼光真好!” “没你眼光好。”赵川洲冷飕飕插话,硬生生将苏念狸的手从她手中夺回来,紧紧握住后又接着补充道:“怎么没买超短裙?不是你风格啊。” 一旁的徐悍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赵川洲对秦雅茉从不讲绅士风度,但他如此明白地嘲讽她,实在让人家姑娘下不来台。 徐悍想生气,却不知该气谁。 秦雅茉丢下苏念狸一个人试衣服,光顾着自己臭美,是她不对在先;但赵川洲作为“真爷们儿”,对一个女孩子口出不逊,也不是什么好鸟。 所以徐悍保持沉默,只和苏念狸眼神交流,两人默契地闭嘴不语。 “美女,裙子要包起来吗?” 售货员理不清状况,依然热情高涨地做最后的努力。 “不要!”秦雅茉被赵川洲刺了一下,浑身不得劲儿,猛然大声一吼,气呼呼地进去试衣间脱掉裙子。 售货员被她吼得一抖,敢怒不敢言地忍下,无所谓地问一脸迷茫无措的苏念狸:“你买不买?不买就脱掉。” 赵川洲见一个售货员都敢见人下菜,才灭掉的心头火再次着了,从钱包里拽出一张金卡甩给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指着苏念狸身上的裙子云淡风轻地说:“一百件。” “……”徐悍咽下差点喷出来的红牛,真心觉得养妹妹是个极其费钱的活计。 苏念狸急切地阻止她的傻哥哥,“哥哥,我只要一件就好了,一百件太多啦!” “笨蛋,你穿一件,剩下的九十九件捐给贫困山区,让别的小朋友也穿上漂亮衣服不好吗?” “好!哥哥你买吧,我支持你!” 徐悍头大地看着这对傻哥傻妹瞬间挥霍掉几百张毛爷爷,酸溜溜地腹诽一通“人傻钱多”。 秦雅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售货员早没精神搭理她了,她们忙着从各分店调库存,因为财神爷说了,一百件衣服必须相同尺码相同款式…… 苏念狸饶有兴趣地看几名售货员忙得脚不沾地,并没发觉这是赵川洲在为她出气,只觉得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她要向哥哥学习,做一个舍得给山区小朋友买九十九件新裙子的好孩子。 “我先回去了。”秦雅茉自觉无趣,主动提出离开,赵川洲跟没听见似的不理她,她只好忍住恼火质问徐悍:“徐悍,你跟不跟我回家?” 徐悍犹豫了两秒,心想陪在这里看别人包衣服算不上什么美差,还不如回去跟他爷爷下棋逗鸟,便点头同意了。 秦雅茉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认为自己在徐悍心里获得了胜利。 “我先走啦,猫儿陪着你傻哥,别看丢了。” 苏念狸听了小脸一拉,严肃地反驳:“我哥哥不傻,彪哥你才傻呢。” 徐悍笑呵呵不和她计较,开心地和秦雅茉回家去了。 趁着售货员包衣服的空档,赵川洲领着苏念狸继续逛了几家店,勉强挑出几件符合他直男审美的衣服,又恰好路过一家箱包店,赵川洲这才想起苏念狸连书包都没有,深觉是他做哥哥的大失误,赎罪般买下店里最粉嫩可爱的小书包,苏念狸果然很喜欢。 “对了,给大宝也买个。” 赵川洲想起秦世宝开学要去特殊教育学校上学,便也给他挑了个蓝色的奥特曼书包,付钱的时候忍不住感叹自己天生圣人,秦雅茉才惹他不痛快,他转头却能大人大量给她弟弟买书包。 苏念狸只隔着窗子见过秦世宝一面,不禁好奇地问:“哥哥,那个小弟弟为什么躲在屋里不出来?” 赵川洲隐晦地解释了一番,见苏念狸不太明白的样子,只能稍微含蓄地告诉她:“大宝平时没事,有时候却很吓人,哥哥不在的时候,你离他远点儿。” “知道啦。”苏念狸无所谓地答应着,心里却想哥哥怎么会不在呢,反正不管他去哪儿,她总是要像跟屁虫一样跟着的。 从箱包店出来,苏念狸的小肚子忽然咕噜噜喊叫一通,赵川洲听得直笑,捏捏她的小手问:“去吃饭,想吃什么?” 苏念狸微微脸红,她确实很饿,却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其实她的要求很低,只要回家煮一碗面线就行,但她知道哥哥不太喜欢吃面线,因为昨晚和今早他都只吃了一碗,要知道哥哥一顿饭可是能吃三碗米饭的,所以哥哥现在一定比她要饿。 “哥哥想吃什么,猫儿就陪你吃什么。”苏念狸心想一定要让赵川洲吃到喜欢的食物,仰着头表示自己今天绝不挑食。 她普通话不太标准,差点把“什么”说成“森么”,儿化音也是马马虎虎,真是又蹩脚又可爱。 别人听了可能会笑她口音怪异,但赵川洲心中暖暖的、软软的,这句话简直就像一团棉花糖堵在他嗓子眼里,甜蜜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第17章 永远保护她 苏念狸从没吃过火锅,桌上这盆咕嘟咕嘟不停冒泡的热汤对她来说是个新鲜玩意,还有中间那个啧啧冒气的圆筒……整套设备极其精密复杂。 第37页 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东来顺里依旧人满为患,两人很幸运的赶在就餐高峰前一分钟就坐。 “哇……”苏念狸翘着手指头想碰又不敢,一边傻笑一边感叹:“好像电视里演的火山爆发啊!” 在来北京之前,苏念狸几乎没出过莲花村,她所有关于外界的认知都来自电视,苏永坤是村里少数几个拥有彩色电视机的“有钱人”之一,起初他买电视并不是为了自己看,而是用来给苏念狸放动画片,那台电视后来又成了苏念狸学普通话的“老师”,称得上物尽其用了。 “吃肉。”赵川洲微笑看她,同时往她因为新奇而微微张开的小嘴里塞了一片沾了麻酱的羊肉。 苏念狸赶紧嚼两口,然后便顾不得感叹铜炉火锅的神奇了,学着赵川洲的样子涮喜欢的菜和肉吃。 服务员送上来一盘鸭血,赵川洲不怀好意地逗弄苏念狸:“这是鸭子的血,敢吃不?” 苏念狸再次惊讶地张开小嘴,用筷子戳戳盘子里的神奇血块,又赶紧缩回去,最后为难地表示拒绝。 赵川洲就知道她不敢,递给她一个得意眼神,然后将一盘子鸭血全数倒进锅里,稍微烫一烫便丢进嘴里大嚼,嘴里还咕哝着:“哎呀,好血腥,好苦,不好吃……” “哥哥你别吃了。”苏念狸害怕了,企图制止她傻哥的自残行为,赵川洲难得顺从地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后郑重其事地说:“你如果再挑食,我就罚你吃鸭血,每顿都吃!” 苏念狸委屈地撇撇嘴,对着一锅鸭血无从下嘴,埋头吃碗里所剩无几的白菜叶子。 腹黑的赵小爷达到了目的,心里乐开了花,迅猛地将锅里的鸭血捞到自己的盘子里,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腹诽他傻妹:“这傻丫头,尝都不尝就信我,鸭血多好吃啊!” 两人吃完饭后都有些犯困,赵川洲给他懂时尚且多日不见的老妈打了电话,将那九十九件新裙子拜托给她捐赠,王莉忙得很,又把这事交给了助理。 赵川洲不管这些,打完电话便拍屁股走人,售货员们站成一排向他鞠躬道别,他也视而不见地打着哈欠一掠而过。 他眼中的凉薄从不会对准家人和朋友,只是对陌生人彻底的忽视,对讨厌的人彻底的隔绝而已。 把苏念狸从莲花村接回来之前,王莉和赵志强曾满口答应会每晚回家吃饭,苏念狸到赵家不过二十来天,王莉和赵志强却早就背弃前言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赵川洲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他以为有了苏念狸这个小麻烦,他那对不靠谱的爹妈多少都要费点儿心思,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丢下他们不管。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王莉和赵志强连着一星期不见人影,而赵川洲也不愿意拿之前的“誓言”去要求什么,所以他还是要自己照顾自己,顺带拉扯苏念狸。 明天就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两位甩手掌柜总算良心发现,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赵家大院来了。 外面太阳毒辣,苏念狸躲在东厢房里鼓捣自己的粉红小书包,嘴里哼着跑调版的《月光奏鸣曲》。 躺在摇椅上的赵川洲憋着笑听,说起来也是他的错,昨天他闲来无事弹钢琴,只想消磨一下时光,苏念狸听到后却直呼好听,非要他弹奏完整版,他弹了,她也记住了,可就是跑调,好在跑得不太离谱,还能凑合着听。 王莉拎着东西进了东厢房,见兄妹俩一个躺在摇椅里犯困,一个坐在书桌旁摆弄书包,都是说不出的安静可爱,便忍不住大声笑起来,“宝贝儿们!妈妈回来啦!” 赵川洲正要入睡,被这一嗓子吓得肝胆剧颤,差点儿从摇椅上掉下来。 “儿砸,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闺女,猫儿,来妈妈这里,有新衣服哦!” 王莉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对着两个孩子大献殷勤,嘴里手里乱成一团。 赵志强跟在后面打下手,赵川洲被他俩吵得脑仁疼,不客气地吼了一嗓子:“有话慢慢说!” “鬼吼鬼叫啥!跟你妈咋说话呢?”赵志强想耍一把老爹的威风,可一想到自己丢下俩孩子这么多天不管,不禁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哼唧两声,无可无不可地闭了嘴。 听到声音的张婶儿从西厢冒出个头,没一会儿秦雅茉端着一盘子凉糕过来问好,王莉笑容满面地接过凉糕,只是那笑容中透出几分尴尬和无奈。 送了凉糕的秦雅茉却不肯走,倚在门框上打量面前这所谓的“一家人”,她笑容甜美,目光温柔,偶尔和赵川洲目光相遇,还发自本能的散发出诱惑迷离的眼波。 当然,她的诱惑迷离落在赵川洲眼里只能是别有用心,于是他本就冷然的脸上又多了些许堤防,仿佛赤果果写着三个大字:别惹我。 秦雅茉被这看不见的三个字打退,乖巧地告了别,转过身时控制不住地撅了撅嘴,常年上扬的唇角不可避免地耷拉下来,心情相当不美丽。 屋内的一家人可没空注意她开不开心,王莉自知食言,肯定要被儿子念叨几句,她机智地将苏念狸搂进怀里,不等赵川洲开口便先认了错,态度堪称诚恳。 赵川洲也知道父母确实忙,老娘主动认错,他做儿子的再不满也只能闭嘴,但他总觉得心中的郁郁不能如此轻易地排遣,不由自主地重重“哼”了声,见老娘和老子都被他这一哼吓得抖了抖,才总算找回了心里的平衡。 第38页 苏念狸来到赵家时间不长,对于此时此刻微妙的气氛尚不能领会,但她知道哥哥似乎不高兴了,便献宝似的将王莉拎回来的袋子往赵川洲怀里一搡,学着王莉刚才的夸张表情雀跃道:“哥哥,看,是新衣服哦!” 赵川洲看自己的傻妹子把他当小娃娃哄,撑不住地笑了,他配合地打开袋子,略略往里面看一眼便不可遏制地眉头紧皱,痛心疾首地问王莉:“咱能别买红配绿吗?” 一谈到时尚,王莉便有说不完的话,她扯过一件翠绿色的小裙子往苏念狸身上一比划,得意地摇头晃脑:“看看,大牌子就是不一样,这可是今年时装周上的新款,有价无市呢!” 赵川洲呵呵一笑,“大红门时装周吗?” “嗐!瞧你这倒霉孩子,你妈我能去那地儿吗?巴黎!巴黎时装周!老赶呀你。” 在王莉看来,能说出“巴黎”两个字就证明对时尚懂了一半,于是她故意将“巴黎”两字咬得极重,希望将自己仅有的半吊子时尚修为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川洲从摇椅上站起来,他不知道巴黎有没有时装周,也不知道时装周上卖不卖童装,反正他就是不喜欢大红大绿,更不喜欢把大红大绿往苏念狸身上打扮。 “哎,干什么去啊你!” 王莉小跑着跟在后面,只见她大儿子将那一兜才买回来的红红绿绿扔给在院子里晒衣服的张婶儿,轻飘飘地说:“给你老家侄女了。” 张婶儿没想到自己晒个衣服还能捡便宜,乐颠颠接过来,一看红红绿绿特别喜庆,别提多高兴了,对着跟过来的王莉一个劲儿感谢。 送出去的衣服总不能再要回来,王莉咽了咽喉头老血,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张婶儿的阿谀奉承。 “哥哥,你帮我包书好不好?” 苏念狸抱着崭新的课本,睁着星星眼仰望着才做完坏事的赵川洲。 这些新书是今天上午马校长托马小贺送来的,大部分是代数、几何、方程之类的数学专业书籍,另外还有语文、英语、历史等必修课本,看得人眼晕。 赵川洲自己是从不包书皮的,与其保持书本的洁净,他倒是更愿意在上面随意涂抹,这大概和某些游客喜欢到处乱刻乱画“到此一游”差不多,还和猫猫狗狗撒尿时必须圈出个圆圈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证明:爷爷到过这儿,这儿是爷爷的底盘。 他是大老爷们儿,苏念狸是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当然比大老爷们儿爱漂亮爱干净。 于是赵川洲欣然接受了请求,稳稳当当坐回书桌前开始包书,也幸亏赵家是开酒店的,装饰用的硬纸家里有的是。 王莉和赵志强为了赎罪已经猫进厨房里制作满汉全席去了,赵川洲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包着书皮,再时不时瞅两眼托着下巴看他包书的小猫儿,登时觉得醉了、美了、飘了。 快乐满足于他而言很容易达到,只是机会不多,今天是个好日子。 “猫儿,剪子。” 赵川洲三下五除二将一张八开大海报剪成两半,大致一比划便开始动手,没两下便包好了一本,还十分讨巧地在书的四个角上折了三角形的套子,起加固防磕碰的作用。 苏念狸乐得直拍手,接过书来珍重地捧着看了又看,忍不住感叹出声:“哥哥,你是魔法师吧。” 新晋魔法师赵先生笑了,向来凉薄的桃花眼中满溢出动人的水光,当真是无处不生动,无处不心动。 虽然苏念狸还小,但对于美丑已经有了清晰认知,她呆呆地盯着赵川洲,忽然想起来什么,捂着小嘴对赵川洲窃窃私语:“哥哥,你笑起来太好看啦,会被采花大盗抢走的!” 幸亏赵川洲放下了剪子,不然肯定得惊讶得划伤自己的手,他哭笑不得地摇头,“猫儿,说了不让你看武侠剧,光学些没用的江湖套路。” 苏念狸嘿嘿傻笑,又听赵川洲说:“哥哥是男人,采花大盗只抓女孩子,记住了吗?” “记住啦,可是哥哥,你真的好好看啊。” 赵川洲只当她童言无忌,笑笑不接话,他可不想承认自己美到让采花大盗心动。 他不接话,正巧听到两人对话的王莉却笑眯眯接过了话茬,她进来是想问苏念狸要不要吃蜜汁藕片,此时也忘了正差,只不懈地追问苏念狸:“既然哥哥这么好看,那猫儿长大了要不要嫁给哥哥,给哥哥做小媳妇呢?” “妈……”赵川洲无奈地瞪了王莉一眼,却莫名的心中紧张,他居然有些在意苏念狸的回答。当然,他可不是真的想了那些龌龊的事,不过想证明一下自己在苏念狸心中的地位。 方才还兴高采烈夸赵川洲的小人儿却没了声音,她看看赵川洲,又看看王莉,默默低下了头。 “妈你没闻到糊味儿吗?” 这个办法百试不爽,王莉果然收起玩笑,小跑着回了厨房。 “把胶棒给哥哥。”赵川洲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只好继续包书。 苏念狸递给他胶棒,却不撒手,赵川洲这才发觉出她不对劲儿,抬头一看,小丫头眼睛红通通的,一眨眼就落下了金疙瘩。 赵川洲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把苏念狸抱进怀里轻声哄了哄,“猫儿为什么哭了?是妈妈吓到你了吧,她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第39页 屋里只有哥哥和她,苏念狸埋在赵川洲胸前哭了两声,又觉得自己的委屈来得莫名其妙,终于开口说道:“哥哥,我想起了那个爷爷,我害怕。” 那个爷爷是谁,只有赵川洲知道。他想起自己把苏念狸从几个如狼似虎的人嘴里夺过来,虽然没费多大劲儿,但对他这样长在大都市没见过人世险恶的少年来说,实在算得上大冲击。 他不敢相信如今世界还有买卖女孩的丑恶交易,更不敢相信那些人居然认为理所当然。 幸亏苏念狸遇到了他,幸亏他接回了苏念狸。 赵川洲后悔自己忘了这点,苏念狸是受过伤的,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他,可他却如此粗心大意。 “猫儿不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把坏人全部打跑,相信哥哥。” 苏念狸抬头望着赵川洲,她喜欢仰望哥哥,仿佛他是天,为她撒下一片温柔暖阳。 而赵川洲,同样爱她望着他时毫无保留的依赖目光,仿佛他是天,是她的一切。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一无所有,一样的别无所求。 第18章 还珠格格给的启发 “妈,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我媳妇儿哪儿哪儿都好。” “哥哥,我还要吃藕片。” “不许吃,牙会坏掉。” “……好吧。” 秦雅茉坐在餐桌的边角,听着赵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再看看自己只顾埋头大吃的父母,登时觉得如坐针毡。 她喜欢赵川洲,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但一直喜欢到了现在;可这一刻,她忽然不敢喜欢他了,他们虽然坐在一张桌子旁,却天悬地隔,他是主人,而她,是仆人。 那个才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丫头,如今坐在王莉和赵川洲身边,享受着赵家人的关注与管教,多么幸福啊,多么幸运。 哪怕是主人家捡回来的流浪狗都比她高贵,谁让她的父母无德无能,只能仰仗赵家人吃喝,而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习惯仰望赵川洲,这个只比她小一岁,却甩了她一大截的所谓弟弟。 “爸爸,国企都开始股份制改革了,你不考虑一下?” 因为自家是生意人,赵川洲打小就爱关注国家经济政策,从开始的一知半解到现在的闻声知意,自学成才,难能可贵。 赵志强今晚留在家里住,没有酒驾顾虑,才开饭便忍不住小酌了一二三四杯,赵川洲问他,他也趁着醉意大手一挥,“那怎么成,权力握在手里才是权力,握在别人手里……那是刀枪!保不齐哪天就插到我身上,不行不行!” “吃点儿菜,光喝酒伤胃。” 王莉给他夹菜,顺带着在他手上捏了捏,示意他少说些。 赵家的莲韵酒店集团,名为集团,实际上走的仍是家族企业的老路子,赵志强和王莉大权独揽,不肯下放一丝一毫权力,生怕手底下的员工哪日揭竿而起,端了他们的老巢。 由于他们不肯进行股份制改革,又不肯花费高价雇佣职业经理人,便只好大包大揽,全盘接收。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两人日日不着家,事无巨细全要费心管上一管,比狗还累,比驴还苦。 可即便如此,赵家两口子仍然乐在其中,他们想撑到赵川洲大学毕业,或者努努力,撑到他能独掌一面,然后便可安心将一手打下的江山交给独生子,唯有如此才甘心功成身退。 对于父母心里的弯弯道道,赵川洲完全明白,却不能完全理解,为了积累财富而荒废生活,他认为不值得。 但他有时又自我反思,他之所以热爱生活,一是因为他有丰富的物质生活,二是因为他缺爱,而这两点是相斥的,所以他轻易不敢责备父母对他的不管不顾。 “儿子,爸爸的一切都是你的,别急,再过几年,你想让我干,我都吵着要退休喽!累啊,真累,嗐……” 赵志强鼻子发酸,仰头灌掉一杯酒,饮尽一身苦累。 话已至此,赵川洲不再说话,沉默地给王莉夹了一只她最爱的大闸蟹,给赵志强递过一张擦鼻涕的纸巾。 这样的一幕落在秦家人眼里,便是无病呻吟,贪得无厌了。 正所谓有钱也烦恼,没钱也烦恼,既然无法体会对方的苦楚,便高呼一声“理解万岁”吧。 晚饭过后,赵川洲尽职尽责地捧着一手的钙铁锌硒维生素胶原蛋白鱼肝油凑过来,伺候完苏念狸吃药,马上递过牙膏牙刷小毛巾,把王莉和赵志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大概想到了自己年老后能够接受的周到待遇,不禁美从中来,互相搀扶着回屋睡大觉去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还珠格格二》的最后一集,洗漱完毕的苏念狸死活不肯睡觉,非要拉着赵川洲一起看完结局。 暑假神剧什么的,赵川洲向来能不看就不看,但是苏念狸不睡,他也只能陪着。 小燕子嫁给了五阿哥,尔康娶了紫薇,柳青柳红和和美美开饭店……只有皇后娘娘最惨。 赵川洲哈欠不断,他都会背了好吗? 电视无聊,赵川洲自动自发找到了好玩儿的事,他见苏念狸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思,假装伸手够茶几上的水杯,却把整条胳膊横到苏念狸眼前,明目张胆地挡住她的视线。 第40页 苏念狸一把将赵川洲的胳膊呼啦下来,急切地看向电视,发现自己居然错过了小燕子上花轿的场面,不禁扁着嘴“训斥”赵川洲:“哥哥,你的胳膊太淘气啦。” “是吗?抱歉抱歉。”赵川洲毫无诚意地道歉,几分钟后故技重施,成功让苏念狸错过了小燕子吃苹果的镜头。 “……哥哥,你很渴吗?” “嗯,晚上吃了太多肉,渴得不行。” 苏念狸表示理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赵川洲的右手,就怕他再次捣乱。 玩够了的赵川洲听话地一动不动,任由苏念狸握着他的右手。 苏念狸看电视剧,他侧首看苏念狸,目光扫过她饱满的额头、泛着水光的大眼睛、挺翘的鼻尖以及那因为专注而微微张开的小嘴。 好看,真好看。赵川洲对于苏念狸的相貌满意至极,幻想着哪天和别人介绍她时的情景,“这是我妹妹,漂亮吧,可爱吧,羡慕吧!” 羡慕死你们。赵川洲默默在心里得意,分外满足。 他的手心里躺着她的小手,忽然那小手动了动,一把捂上大眼睛,赵川洲转头一看,也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啥,小燕子和五阿哥正在接吻……嗯,少儿不宜。 伴随着荡气回肠的片尾曲,让人尴尬的一幕总算退场,赵川洲拉下苏念狸仍然挡在眼前的小手,义正言辞地吩咐道:“赶紧睡觉去。” 苏念狸却呆愣愣地坐着不动,赵川洲刚要再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服教育,小丫头忽然握住赵川洲的手晃了晃,仰望着气势汹汹的哥哥无比认真地说:“猫儿长大了一定!一定一定要嫁给哥哥!” 本来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一瞬间全部哽在喉咙,赵川洲艰难地“啊”了一声,发现自己还活着,还能喘气儿,咬牙切齿地按住苏念狸的小脑袋揉搓:“知道了知道了,人小鬼大,还不快去睡觉?” 将苏念狸推到床上按倒,赵川洲不甘心地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威胁道:“乖乖睡觉,不然哥哥再也不许你看电视。” 这个威胁十分见效,苏念狸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赵川洲如释重负回到房间,翻滚了几圈却是难以入睡,趴在床上低低抱怨:“人小鬼大,哼。”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唉。” 金达跨坐在自行车上,时而望一眼湛蓝澄澈的天空,一想到以后每天早上都能见到七八点钟的太阳,不由悲从中来。 他是真懒得动弹,要不是父母逼迫,他铁定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算完事,什么高中、大学,与其浪费大把时间对着课本发呆,还不如躺在床上对着苍井空发骚。 赵家那扇半新不旧的广亮大门总算打开了,还没见着人影,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金达隔着老远大喊:“雅茉姐,早啊!” 秦雅茉被这破锣嗓子吓得一愣,扶着门框打了个招呼:“你也早。”她书包上拴着的小铃铛随声一动,又发出叮当的响声。 金达屁股用力,硬是把横着的自行车竖过来,笑呵呵给秦雅茉让道。 秦雅茉点头致意,路过他身边时顿了顿,回过头来告诉他:“不用等阿洲了,他七点就出门陪着念狸报到去了。” 金达听了暗自咬牙切齿,他起大早为的就是陪着苏念狸上学,一路上逗弄她别提多有意思了,谁成想人早就飞了! “谢了。”金达道了谢,语气不太好,秦雅茉不甚在意,知道这人不是和她置气。 遛鸟胡同距离五四中学不远,步行也才二十分钟,但整个遛鸟胡同的少男少女懒得可以,都喜欢骑车上学,除了秦雅茉。她讨厌被人看到扭着屁股蹬自行车的蠢样子,更不愿意长出一双力量型的大粗腿,所以她宁愿走路。 但如果有人愿意载她,她也不会拒绝。 徐悍目送金达风驰电掣离去的身影,对跟在后面的秦雅茉笑得见牙不见眼,“雅茉姐,我带你吧。” 秦雅茉文文静静地偏坐到徐悍身后,右手捏着他的校服下摆。 徐悍跟上了马达似的腿上用力,比金达还要风驰电掣。他心里美得很,因为东城最好看的姑娘乖乖坐在他身后,想想就带劲儿。 开学第一天的校门口总是别样热闹,新同学叽叽喳喳,老同学笑笑闹闹,一堆起不了任何作用且没事干的家长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学校的大喇叭更是以最大音量播撒着入校必知守则……乱糟糟一片,瞧着是真喜庆。 在这样一片欢声笑语中,苏念狸异常紧张地跟在一位女老师身后,她一步三回头,非常不舍地对人群中的赵川洲挥手,又挥手。 “初中部和高中部只隔了一个音乐广场,想哥哥的话下了课可以去找他。” 姜老师拉住苏念狸的手,温柔地安抚她。 苏念狸默然不语,只是回头望着赵川洲,眼巴巴的小样子别提多可怜。 赵川洲本想狠心回教室,但被苏念狸那充满怨念的小眼神瞅得迈不动脚步,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没忍住追上去,对有些惊讶的姜老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妹妹认生……” 一只小手偷偷递了过来,赵川洲看都不看直接牵住,有那温软的一团骨肉躺在手心里,他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第41页 姜老师心想这兄妹俩真是相亲相爱,长得也像一家人,只可惜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与肃穆严谨的高中部相比,初中部从里到外充斥着童趣,色彩斑斓的黑板画随处可见,楼道里的公共书架上摆放的书籍也多是浅显易懂的童话故事书,就连脚下的台阶上都贴着妙趣横生的小贴画。 赵川洲内心里总觉得自己天生便是糙汉子,对于如此幼稚的装饰水平一向看不上眼,可以想见是非常煎熬地度过了三年初中生涯。如今再次回来,他总算领略出几番好处,这些装饰足够幼稚低级,很符合苏念狸这种小姑娘的品味,希望她能因此稍稍分心,尽快适应环境。 苏念狸果然不负他一颗慈哥心,进入楼内后左顾右盼,羞涩又迫切地想多看两眼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 姜老师见状热情地和苏念狸介绍起初中部的具体情况,初一在一楼,初二在二楼,初三在三楼……而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四个奥赛班全部位于四楼,独占一层的空间,教室的面积相当于普通班的三倍,但学生却是普通班的三分之一,可以说非常空旷舒适了。 “咱们学校的奥赛班和一般学校的可不同,择优录取都不足以形容招生的严格程度,我们要的不是优秀的学生,而是那些有希望夺冠的种子选手,苏念狸同学,你相当厉害啦,居然能够答对今年的全国奥数题。” 姜老师的话让苏念狸颇感惊讶,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题目有多难,只是凭直觉作答而已。 对于她在数学上的天赋,赵家一家人已经在她被破格录取时感叹过一番,此时听了姜老师的话,赵川洲忍不住还要感叹。 苏念狸告诉过他,她并没有特别学习过什么解题技巧,只是上课时认真听讲,回了家再做两道题,那些题不是老师留的作业,而是苏永坤给她出的题目。 知女莫若父,苏永坤肯定早就发现了苏念狸在数学上的天赋,所以暗地里着重培养,只是小丫头毫无所觉罢了。 能为爱放手,给情敌买私奔的火车票,能为一人终生不娶,还能偷偷为相依为命的女儿出难度极高的数学题……苏永坤如果活着,赵川洲一定要追着他好好了解一番,这样一个有趣生动的人,世间少有。 想到苏永坤,便不由感叹人生无常,对他们父女的歉疚之感也愈发深刻。 赵川洲低头看苏念狸,目光中充满怜爱,他是真心想对她好,也绝对会说到做到。 “进去吧,下了课哥哥来看你。” 苏念狸开心地摇头摆尾,顾不得旁边还有老师在,结结实实抱住赵川洲的腰晃了晃,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上课铃响了,赵川洲并不急着拉开苏念狸,等她撒完娇了才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目送她进了教室后才飞快跑向高中部。 第19章 一起偷吃糖吧 “苏念狸同学,你坐在黄莺同学旁边吧。” 姜老师伸手一指,第二列第二排的一个小姑娘立刻站起来,友好地对苏念狸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念狸走过去,黄莺热情地帮她卸下书包,并抽出湿巾擦了擦许久没人用过的桌椅。 人家如此照顾自己,苏念狸心中万分感谢,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呆呆地立在一旁看着。实际上,她内心相当焦灼,因为不能立刻报答别人的好意。 黄莺收拾好了,见这位新同学乖乖巧巧地立着发愣,不禁觉得好玩,姜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她拉着苏念狸坐下,推过自己的课本,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却以此为掩护,小声问苏念狸:“你是外地人吧?” 苏念狸半晌才“嗯”了一声,两眼紧紧盯着黑板,深怕老师发现她在和同桌说悄悄话。 黄莺见苏念狸不太爱搭理人,以为自己的问题冒犯了对方,赶紧小声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听你说话软绵绵的,有点儿港台腔,我只是好奇啊,真没别的意思。” 这次苏念狸回答的很快,她趁姜老师背过身去写板书的空隙抓紧回道:“我是f省人。” “我说嘛。”黄莺得到了回复,调皮地冲苏念狸眨眨眼,自顾自嘀咕道:“原来f省的人说话和台湾人一样呢,嘻嘻,真有意思!” 苏念狸不知道台湾人说话什么样,故而也搭不上话,略微紧张地想要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课本来,手一伸却摸到了一大把软糖,是赵川洲放进来的,为了哄她乖乖上学。 “吃、吃糖吗?” 苏念狸捧出一把软糖,不等黄莺回答便一股脑塞进她的桌洞里。 这回轮到黄莺发愣,她惊讶地瞥了眼苏念狸,不太明白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吃糖,她妈妈从来不允许她吃甜食,更别说糖果了。 但是,纵然内心知道吃糖是不对的,黄莺还是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颗橘子味道的软糖,蹑手蹑脚打开包装,然后装作猫腰捡笔的样子将糖果一下扔进嘴里。 苏念狸坦然得多,她大模大样打开包装,捂住嘴装咳嗽,“咳……”的一下,糖果已经进了嘴里,再快速嚼两下,又下了肚。 课桌下面,黄莺竖起大拇哥表达自己的感谢与敬佩之情,苏念狸忍不住得意起来,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第42页 “田悦悦,你来说说解这道题的思路。” 苏念狸身后的女孩忽然站起来,吓得她颤抖了一下。 黄莺露出大事不好的悲催表情,下一秒,田悦悦脆生生开口,却不是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打起了小报告,“老师,黄莺和苏念狸偷偷吃糖,我和张蕊全看到了。” 姜老师看向苏念狸,“苏念狸同学,你刚才偷吃糖了?” 苏念狸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回道:“是。” “还有黄莺!”田悦悦见姜老师只抓住一个,不甘心地补充道。 黄莺也恼了,回过头去狠狠瞪了田悦悦一眼,顺带在一直装乌龟的张蕊桌子上用力撞了一下,把张蕊的课本掀到了地板上。 “苏念狸,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上来板书这道题。” 苏念狸听不出姜老师有没有生气,只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她刚才根本没有听讲,站在讲台上才开始审题。 田悦悦幸灾乐祸地坐下来,也不管同桌被她牵累,只专心看苏念狸的笑话。 黄莺暗道糟糕,这道题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道附加题,因为超纲太多根本不算入总分,可见有多难。 五分钟过去了,苏念狸还是举着粉笔一动不动,姜老师略微失望地摇摇头,苏念狸虽然天赋极佳,却并不是她要找的天才少年。 “呀,她开始写了!” 不知是谁激动出声,姜老师紧紧盯住苏念狸的手,仿佛那上面有魔法。 “……所以s阴影=s3+s△abc,而s△abt=s△pmb……”苏念狸停了下来,还差两步就能得到最后的答案,但是她脑海中有三四种不同的解法,她在考虑哪种最简便最无懈可击。 “老师。”有人举手。 姜老师回了回神,见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林淮,笑着示意他上来。 林淮迫不及待地走上讲台,见苏念狸没有反应,便拍拍她的肩膀。 他下手很轻,但苏念狸太集中,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居然抖了抖,她望向身边的人,见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帮你。”林淮抽出苏念狸手里的粉笔,见她还是呆呆的,忍不住朝这个已经傻掉的女孩儿露出微微的笑容。 “苏念狸,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厉害了。”姜老师将苏念狸拉到自己身边,分外满意地摸摸她的发顶,温柔得不可思议。 林淮只用了几笔便得出最后答案,他扔掉粉笔,朝苏念狸挑挑眉,苏念狸看他选的方法和自己想的一样,朝他露出志同道合的欣慰目光。 “苏念狸和林淮已经给出了标准答案,如果其他同学还有别的方法,我们可以下节课继续讨论。” 下课铃响,苏念狸如释重负回到座位旁,林淮显然还想就这个问题和她交流一番,但看到她身边围着的一群女生,皱皱眉便回到了自己的课桌旁。 就算苏念狸做不出那道奥数题,作为新来的同学,她也会被人围观,而她做出来了,围观她的人便不敢太过逗弄她,不仅不敢逗她,有些还带了几分羡慕或者嫉妒。 毕竟天赋这东西不是人手一份,虽然能进奥数班的学生都不简单,但苏念狸这样的厉害人物还是少之又少的。 “你说话真好听,不像我们直来直去的。”女生们围绕着苏念狸软绵绵的口音开玩笑,苏念狸并不恼火,笑呵呵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 “林淮,你看那个新来的,喂,跟你说话呢!” 林淮将目光从习题册上收回来,看向烦人的何平同学,腹诽真是白瞎了这个和平的好名字。 “她可真好看啊,比田悦悦好看多了,黄莺其实也挺好看,不过就是太黑了,小黑鬼似的。” “有本事,”林淮指指苏念狸那桌,“去人跟前叨叨。” 何平哼了声,怂得闭了嘴。 黄莺仿佛后面长了眼睛,突然转过身来质问何平,“你是不是说我坏话来着?” “冤枉死了,我连嘴都没张!”何平心虚地反驳,林淮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冲黄莺做了个口型:“撒谎。”就这样出卖了自己的同桌。 黄莺一本巨厚的字典甩过去,林淮早就躲开了,正打在毫无防备的何平的肩膀上,那叫一个酸爽,何平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吼叫。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早就见惯了这对活宝相爱相杀。 苏念狸觉得好玩极了,咯咯咯笑个不停,赵川洲气喘吁吁叉着腰跑到她的班级门前,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不禁气得肝疼。 他火急火燎怕她认生,没成想人家可开心了。 “苏念狸,有人找。” “呀!哥哥!” 赵川洲见她跟只小燕子似的飞扑过来,无奈地张开双臂接住她,解气一般在她后背拍了两下。 苏念狸挂在赵川洲身上不下来,赵川洲只好拖着她从班级门前移开,以免太丢人。 “老师和同学们对你好吗?” 赵川洲问完便觉得好笑,他这口吻实在很像她爸爸。 “很好啊。哥哥,我解出一道题,姜老师夸我了呢!”苏念狸自动忽略解题的原因,只陈述美好的结果。 “这么厉害啊,那哥哥给你个奖励好不好?”赵川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哆啦a梦的小挂饰,在苏念狸眼前晃了晃,“挂在书包上,放学了哥哥要检查哦。” 第43页 “嗯!”苏念狸捧着小挂饰笑得灿烂极了,再没有一点儿早上的不安惶恐,赵川洲放了心,后知后觉地擦了擦满脸汗水。 他为了买这个哄小孩子的挂饰,一下课便飞奔到校园超市,又从校园超市飞奔到初中部四楼,累得要死。 苏念狸不知道她哥哥为什么累成这样,连和她说话都在不停喘气,脸上脖子上也全是汗水,她从口袋里掏出黄莺给她的湿巾,踮起脚费力地帮赵川洲擦汗,却总是够不到,只能在他鼻尖前打转。 赵川洲弯下腰来,任由她拿湿巾在自己脸上呼啦,笑得像个傻子。 “回去上课吧,中午在教室等我,咱们回家吃饭。” 苏念狸欢呼着跑走了,赵川洲看了两眼拔腿就跑,完蛋,他又要迟到。 “念狸,刚才的大帅哥是谁?能不能介绍给我啊!求你了求你了!” “田悦悦,你以为念狸傻吗?” 黄莺不客气地指责田悦悦,紧紧拉住苏念狸的手臂,恐怕她被田悦悦拐跑。 “花痴,看见帅哥就胡思乱想,你看人校服就知道是高一的学长,想多了吧。” 田悦悦的同桌张蕊在一旁补刀,黄莺看有人入伙,还想再损田悦悦两句,苏念狸却拉住她不让她再说。 “那是我哥哥,我哥哥脾气很不好的,他……他在家里经常大喊大叫,还骂人,还打我呢。”言下之意,别招惹我哥哥。 田悦悦非常不悦地嘟起嘴,却也无计可施。 班里的女孩子大多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苏念狸只有十二岁,这两三岁的年龄差距不仅显现在个头上,也显现在对男女感情的认知上。 大家都知道田悦悦口中的“介绍”是什么意思,苏念狸却不甚明白,她之所以拒绝田悦悦,只是因为心虚,田悦悦知道她上课吃糖的事,把田悦悦介绍给哥哥,万一哥哥知道她上课吃糖……哎呀呀,肯定会训她的。 苏念狸揣着小心思,黄莺也揣着小心思,只是她不说,她还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那是她哥哥,可吓死我了,看他们俩那亲热劲儿,我还以为是男女朋友呢,幸好幸好。”何平又在嘀嘀咕咕,林淮瞪他一眼,然而并不起任何作用。 高一实验一班门外,金达、马小贺、赵川洲全部贴墙根站着,头上顶着课本,一动不动,整齐划一。 赵川洲连续迟到两次被罚站,马小贺下课抽烟被罚站,金达上课看漫画被罚站,正是兄弟一生一起走,到哪儿都要手牵手。 三个人萎靡不振地站着,顶课本的功力倒是好,怎么萎靡书都在头顶上粘着。 忽然,隔壁二班走出一人,三人一瞧,瞬间乐疯了,“我操,这不是彪哥吗?人齐了!” 徐悍自觉排队站好,百无聊赖地说:“开始吧。” “对三。” “王炸。” “靠,彪哥你至于么,我这还有对二没出呢。” “都边儿去,爷爷我……老师好,老师我错了!” 一班的英语老师狐疑地在四人面前转了两圈,他听到外面有人打牌的声音,本想抓个现行,却见人家站得好好的,莫非自己幻听? 英语老师回了教室,赵川洲双眼望着天花板,小声说:“爷爷我一把好牌全憋家里了!” “该,谁叫你不趁早出。” “来来来,彪哥洗牌。” “哗啦啦,哗啦啦……洗好了,我先抓啊,呦呵,大王!” “彪哥你太不要脸了。” “你羡慕你也赢一把啊。” 四个人用嘴打牌打得不亦乐乎,一班的英语老师出来望了好几次,二班的语文老师也出来检查过一番,全部一无所获,纷纷嘀咕邪了门了。 下课铃响,嘴牌四人组解散,各回各家吃饭喽。 第20章 争端 “唔,哥哥!” 苏念狸捂住口鼻从洗手间跑进东厢房,指缝间淋淋漓漓往外冒血。 赵川洲见状立刻抱起她跑回洗手间,一手掐住她的脖颈一手往她额头上拍凉水,苏念狸被鼻血呛得呼吸困难,眼中有了晶莹的小泪花。 “说不让你吃榴莲你非要吃,秋天本来就容易上火,你就气我吧!”赵川洲唠叨个没完,苏念狸也不敢反驳,她昨晚吃了半颗榴莲,活该流鼻血。 赵川洲拧了两根卫生纸条往苏念狸鼻孔里一塞,见她脸上血呼啦怪吓人,鼻子里却插着卫生纸,模样甚是滑稽,忍不住嗤嗤发笑。 苏念狸也看清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跟着赵川洲一起傻乐,张牙舞爪地晃了晃说:“嗷,我是大象,我要吃了你!” “你就傻吧。” 赵川洲一把将她搂过来,用透心凉的毛巾在她脸上一顿胡噜,“那东西又臭又难吃,真不知道你喜欢个什么劲儿。” 苏念狸咯咯笑,手舞足蹈地表示自己的欢乐,“哥哥,我的脸要坏掉啦!” 赵川洲放开她,着魔一样捏捏她的小肉脸,满意地点点头:“总算胖了。” 天气渐凉,赵家的饭桌从院里挪回了屋里,秦家便不好随着一起吃,两家人分开吃饭倒是合了赵川洲的心意,清净。 第44页 晚饭过后,苏念狸见秦世宝在院里玩皮球,很小心地凑过去想和他一起玩,秦世宝和她熟悉了不少,见她眼巴巴瞅着自己,便将皮球直接扔给了她。 苏念狸张开怀抱想把皮球接住,秦世宝下手没个轻重,皮球失了方向直接打到了苏念狸的脸上,赵川洲从东厢房飞奔出来,眼见着苏念狸晕乎乎站在那儿,才止住的鼻血又呼啦啦流到裙子上了。 秦世宝吓得哇哇乱叫,张婶儿见儿子惹了事,二话不说将秦世宝推搡进屋里,等她再出来时却看不见那对兄妹的人影了,不禁心里惴惴不安。 赵川洲让苏念狸捂着鼻子,背着她往胡同口的社区门诊跑,金达正在胡同口陪徐大总管逗鸟,见状立刻跟上,心疼得不停哎呦,跟割了他身上的肉似的。 门诊医生替苏念狸止了血,在她的鼻骨上捏了捏,“应该没骨折,但保险起见还是去大医院拍个片子。” 赵川洲记下了,见苏念狸鼻梁上青紫一片,差点儿破了相,真恨不得回去打秦世宝一顿。 但那是个有缺陷的孩子,他哪能真打他,只好忍着火气付了钱。 他打不得,可不代表金达打不得。 金达一听前因后果就忍不住暴脾气了,趁人不注意跑到赵川洲家里一顿寻摸,没见到秦世宝的人,却在院里碰见了才出车回来的秦叔,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秦叔的鼻子一顿臭骂,张婶儿立在一旁听着,眼看丈夫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也不敢争辩一句。 “金达!你发什么疯!” 徐大总管拎着鸟笼子过来劝和,秦叔被骂得要犯心脏病,捂着心口不停喘粗气。 “雅茉姐,咱们下回还去国图看书吧,我觉得……爷爷,您怎么跟这儿呢?” 秦雅茉和徐悍一进院门便愣住了,这满院子的人,个个怒发冲冠,为的什么啊? 张婶儿见女儿回来了,往地上一坐开始哭诉:“雅茉啊,妈可活不了了!” 徐大总管看孙子又和人闺女厮混,不高兴地哼了声转身就走,该管也不管了。 徐悍左右为难,金达抓住他前因后果一嘀咕,本以为他会站在赵家一边,没成想徐悍不以为意地说:“小孩子玩闹而已,倒是你,怎么能骂秦叔呢?人毕竟是长辈。” 秦叔听有人为他说话,立刻不喘了,怒气冲冲瞪着金达,“雅茉,还不扶爸爸一把!” 秦雅茉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她一想到秦世宝居然伤了苏念狸便感到绝望,那可是赵川洲的宝贝啊,她本来就不招他待见……再看地上坐着的泼妇母亲,还有得理不饶人的父亲,那绝望便直冲心头了。 她谁也不理,冲进房里找到秦世宝,二话不说在他头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压低声音咒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秦世宝被扇懵了,反应过来后便开始不好,眼睛上翻,嘴里咕哝咕哝翻滚着什么。 “啊!” “雅茉姐!” 徐悍冲进屋里,见秦世宝躺在地上抽搐,立刻掰开他的嘴以防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张婶儿哪里还有心思嚎哭,手脚发抖地打急救电话,秦叔看儿子发了病,双眼一黑先晕了过去。 赵家大院彻底乱了套,赵川洲和苏念狸却一无所知,他们正打车去东城人民医院挂急诊拍片子。 苏念狸的鼻子鼓起来一个大包,疼得她整个人没精打采地趴在赵川洲怀里,赵川洲抚摸着她的额头,心里跟浇了滚烫铜汁一样又疼又堵得慌。 街边的路灯亮了,兄妹两个依偎着坐在车里,他们谁都没想过依赖除了对方以外的人。 “猫儿乖,哥哥在呢。” 赵川洲见苏念狸疼得额头上冒出冰凉的细汗,心疼地不住安慰着。有一瞬间,他想打给王莉和赵志强,让他们过来帮帮他,但他们此时此刻肯定忙得脚不沾地,他一向懂事,哪怕内心是害怕的,也不肯轻易给人添麻烦。 一片寂静中,苏念狸闭着眼睛小声哼唧,“哥哥,我没事,一点儿都不疼。”其实她有点儿担心自己的鼻子断了,因为太疼了,疼得她一睁眼就想流泪。但她不能说疼,更不能哭鼻子,那样哥哥会担心,她不要哥哥担心难过。 许久许久,没有人回答她,苏念狸以为哥哥在生气,不敢再说什么,却忽然感到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手指的触摸不同,软软的、柔柔的。 赵川洲用脸颊磨蹭着苏念狸满是凉汗的额头,随后叹息一声,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愁肠百转。此时他矛盾又感伤,从前被忽略的只有他一个,如今苏念狸陪着他,虽说是个伴儿,但真不好说到底是他幸运还是她不幸。 苏念狸哪里懂赵川洲的忧愁,只觉得哥哥好温柔,他的心疼也像治病良药,让她忘了鼻骨上的阵阵钝痛。 司机师傅是个好心人,帮兄妹俩挂了号才离开,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好意让赵川洲更加受伤,他郁郁寡欢,看了眼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等号的苏念狸,无奈地感叹道:“小麻烦精。” 苏念狸疼过了劲儿居然来了精神,听了这话竟很高兴,俏皮地顶嘴道:“我是小麻烦精,哥哥就是大麻烦精。” 她说起话来鼻腔嗡嗡作响,听得赵川洲头皮发紧,赶紧拦住她:“不许说话,气流会把鼻骨震断的。” 第45页 “哇!”苏念狸被唬得低叫一声,小手习惯性地捂住嘴巴,不小心碰到鼻子,疼得她梗着脖子一哆嗦,差点儿流下两条鼻涕虫。 这一哆嗦算是解了赵川洲的郁闷,他前仰后合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直把苏念狸笑得浑身发毛才缓了口气调侃道:“猫儿疼得炸毛了?” 急诊大厅里全是东倒西歪、吱哇乱叫的人,赵川洲畅快大笑自然引来别人侧目,心想他这半大小子真会给人添堵,人烦得什么似的他还扯着嗓子笑。赵川洲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淘气地对着苏念狸的鼻尖吹出一口仙气,正色道:“哥哥给你呼呼。” 哄小孩子的把戏只有小孩子才肯信,苏念狸信了,凑近了些让赵川洲继续“呼呼”。 俩人如此反复呼来呼去,把负责叫号的小护士腻歪得够呛,护士小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领着苏念狸进去拍片子,并委婉地拒绝赵川洲这位小先生进去观摩。 赵川洲心中的郁闷早被刚才的“呼呼”呼干净了,没了苏念狸跟他插科打诨便无聊地在急诊大厅里瞎转悠。他一向身体倍棒,除了学校体检从不光顾医院,可苏念狸个小丫头身体弱,说不定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他陪着来医院就诊,因此他觉得很有必要搞清楚医院各处设置,省得以后手忙脚乱。 如果王莉在这儿且知道他心中想法,指定要呸呸呸吐三口唾沫,再求佛祖保佑,别轻信他一个小孩子的屁话。赵川洲遗传了王莉的好相貌,却对他老子娘的迷信思想很是不齿,要他说,他的想法才叫科学实际,才是真正有用武之地的,可比呸呸呸吐唾沫强百倍千倍。 急诊大厅里一向嘈杂混乱,赵川洲在满团混乱中兜兜转转,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尖叫低呼,紧跟着身后一阵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他急速闪身一躲,堪堪与那一群推着病床疾驰的人擦肩而过。 虽然只是一眼,赵川洲仍旧看清了病床上脸色青紫的孩子是秦世宝,秦世宝发病了。想到这点,赵川洲刚平静下来的内心犹如被浇了一勺热油,烫得他浑身一抖,秦世宝有羊癫疯,一个看不住就要死人的。 苏念狸从影像室出来没看见赵川洲,找了两圈还是不见他人,登时心就慌了,鼻子一酸开始抽抽搭搭,一边乱转悠一边不高不低地喊哥哥。 还好赵川洲虽然担心秦世宝的状况却也分得清主次,晃了会儿神便听到苏念狸在喊他,急急忙忙绕过楼梯去找妹妹。他几乎跑起来,苏念狸见到主心骨来了激动委屈得不要不要的,抹着眼泪小跑着投进赵川洲怀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怎样的生离死别呢。 出来送结果的护士小姐简直被这对戏精兄妹折服,冷淡地交待一声“屁事没有”便走了,赵川洲嘿嘿笑个没完,一把将哭鼻子哭得不能自已的苏念狸颠着抱起来,没心没肺地挤兑她:“个傻丫头,哥哥只是溜达一会儿你就哭成这样,忒没出息了,整个一‘哥哥迷’。” 苏念狸哪能说出口,她确实“哥哥迷”了,哥哥不要她,她是真的没处去更没人疼了。 “阿洲。” 乐呵呵哄妹子的人被这一声呼唤弄得笑容僵硬,赵川洲不得不放下苏念狸,朝走过来的秦雅茉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不动如钟的姿态。 秦雅茉眼睛微红像是刚痛哭过,泛着水光的眼睛里却含了歉意,她低头看苏念狸肿胀着的鼻梁,心虚地问道:“念狸没事吧?” 正是一码归一码,赵川洲已经理清思路,秦世宝为什么犯病还没搞清楚,他可不能先自责认了罪名,要说错,那也是秦家小子先犯错,瞧瞧给他猫儿鼻子砸成这副鬼样子,难道因为他犯了羊癫疯就有理了?万万不能的。 “呵,鼻梁没断,且得养一阵子了,亏得没毁容,否则……”赵川洲没把话说绝,但他一向冷心冷情,对秦世宝的那点儿怜悯之情也是有限,所以秦雅茉自然能联想到“否则”之后的一串后果,冷不防被人戳着脊梁骨威胁,这滋味当真让她站着都不稳。 在她站不稳要倒下之际,徐悍救世主般从大门口滚进来了,一把扶住他牵牵念念的发小姐姐,一边不停数落本就很不爽快的赵川洲,他那一口京片子全是不中听的词儿,完全是在赵川洲心头拱火。 “彪哥,弄不清楚情况请先闭嘴,发善心也得看对象。”赵川洲冷笑一下,他就没见过□□熏心到徐悍这个地步的。 徐悍不依不饶地反驳,“我说差不多得了,大宝被你吓得犯了病,这会儿生死不知的,还想怎么着?你妹子的鼻子就那么金贵?小阿狸,你说你鼻梁骨什么做的?” 这番话很是不客气,秦雅茉骇得去拉徐悍的胳膊,满脸忐忑不安,她这样倒更显得楚楚可怜了,又怎么能不唤起徐悍的保护欲呢? 一边傻待着的苏念狸没想到矛头忽然指向自己,期期艾艾说不出话,她只知道自己身上有骨头,可骨头是什么做的她哪儿知道啊。但她不想怯场,现在明显是哥哥和她在挨欺负,她才不要拖哥哥后腿,嘴里蹦豆子般回道:“我爸爸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打了我的鼻子就是打了爸爸的鼻子,现在爸爸不在了,哥哥疼我那就是打了哥哥的鼻子,彪哥你不心疼我,你要是心疼我就会觉得也打了你的鼻子,肯定不会再问我鼻子是什么做的了!” 第46页 这一套鼻子眼睛的实在绕口,苏念狸说的时候差点儿咬着舌头,还好完完整整说下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个什么意思,总之就是不能让哥哥受欺负。 别说徐悍个木头般的人呆住了,就连赵川洲都愣了好一会儿,等他捋清楚苏念狸话里的意思,一颗心就不肯稳稳当当待着了,在胸腔里前奔后突的搅得他热血上头。 虽然被苏念狸奉为老爹般的存在不是多值得骄傲的事,但这是苏念狸第一次表达出和他是连着血筋儿的一家人的意思,赵川洲个“妹妹迷”必须略一激动以表欣慰。 “嗨,我跟你说个什么劲。”无计可施的徐悍挠挠后脑勺,也知道自己有些混不吝了,明白过来之后便不想再表现自己的不懂事,只交待赵川洲一句:“好歹看一眼大宝去。”便扶着前来参观凑热闹的徐大总管回遛鸟胡同了。 赵川洲领了苏念狸的药拎在手里,琢磨几秒便舍弃了徐悍的“金玉良言”,领着苏念狸二话不说也回了家。 凭什么他老秦家对苏念狸不闻不问,他老赵家的还上赶着慰问罪魁祸首?不能够! 赵川洲一走,秦雅茉身上的劲头便懈了,她只略略在抢救室门前坐了坐,回身便去找自己的好姐妹研习功课了。 第21章 照顾 医院开的药见效慢,半夜里苏念狸被疼醒两三次,赵川洲不放心她一个人,便抱着被子过来想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腿刚沾上床边儿,他猛然觉得不好意思,苏念狸毕竟是个女孩儿,他这样似乎不太好。 苏念狸是个没心少肺的,见哥哥抱着被子不动便开始哭唧唧,赵川洲权衡再三还是躺下了。 果不其然,两三点的时候苏念狸开始发低烧,赵川洲一直没敢睡实,听苏念狸哼哼便起身给她倒水擦脸,折腾了个把小时不仅没把温度降下去,低烧反倒成了高烧。 赵川洲灌好冰袋绑在她四肢上降温,温毛巾换了又换,熬到五点多天亮了,高烧总算降了下来。 以前熬夜打游戏只觉得浑身舒爽,这次熬夜照顾人却要了赵川洲半条命,他心道自己该不会被苏念狸传染了,怎么也头重脚轻透着那股难受劲儿。 往常家里但凡有点儿屁事,张婶儿就敢不过来做饭,如今她嫡亲的宝贝儿子躺在医院里,那病犯的八成还和赵川洲有关系,白拿钱不干活的老娘们儿肯定更不会来了。 做好了觉悟,赵川洲自动围上围裙做早饭,为了喂饱小病号,他当然要做面线,希望小丫头吃了爱吃的能快点儿好起来。 饭做好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赵川洲端着饭碗从厨房那探出身子一望,就见金达愁眉苦脸地朝他飘过来。 “本来就丑,皱着个脸还要不要娶福晋了?” 金达勉强扯嘴一乐,看得赵川洲直要踢他一脚,“倒霉相,外边儿等去,猫儿睡着呢。” 赵川洲进去卧室哄苏念狸吃东西,金达坐在饭桌旁唉声叹气。苏念狸撒娇耍赖的声音不断传过来,他只惆怅五分钟便放下愁绪往卧室门口凑乎,赵川洲时时防着他,一个脚趾头都不让他踏进来。 金达微恼,“你个老古董,这又不是古代,你还敢让咱猫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赵川洲冷哼,“你可拉倒吧,我只是不让你进我妹妹闺房,闺房懂吗?古代现代都不能进,除非你跟我一样,是她哥。” 金达嘀咕一句毛病,不敢再往里试探,乖乖扒着门框看苏念狸,逗宠物似的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和她逗闷子。 在苏念狸眼中,金达比徐悍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个哥哥说话好玩儿,长得只比哥哥丑一点儿,还总是跟在她身后打转,反观徐悍虽然帮助过她,却老惹她哥哥不高兴,光这一点就不能让她多喜欢他。 掂量清楚两人的分量,苏念狸笑得更开心了,对金达的笑话来者不拒,十分捧场。 她高兴极了,赵川洲却不高兴极了,他就看不上金达围着苏念狸,总觉得这人居心不良,就算不是想把他的猫儿拐去做福晋,也肯定怀着把他纯正的小姑娘变成个说话没谱的“格格”之流的人的想法。 金达真冤枉,他此时绝对屁念想没有,只是单纯觉得苏念狸可怜可爱,至于以后,他想不到自己会变。 药劲儿顶过疼劲儿,苏念狸开始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赵川洲立在葡萄藤下看她,眼神悠远深邃,跟看自己的玄孙女不差啥。 金达被他老僧入定的样子唬了一跳,但该交待的还是要交待,他将昨晚赵川洲走后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陈述,最后很主观的补充道:“我看跟秦雅茉脱不了关系,谁知道她在屋里对大宝做了什么,我可隐约听见大宝叫了一声。” 赵川洲似笑非笑,“是啊,谁知道呢,亲姐弟应该不至于。” “你别掉以轻心,我看秦家这回不能善了,不狠狠宰你一顿不算数。”金达是真忧心,他太了解秦家人的秉性,更知道赵川洲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但他不知道的是,人都会变,包括在他看来一直是个烂好人的赵川洲。有的人之所以得过且过,只是因为没找到底线,这底线可能是个人、是件事儿、是个物件儿,不论什么,只要心中有了底线,便不会再放任自由。 赵川洲以前一个人混混日子,不计较吃喝穿戴,不理论别人对他是冷是热,那是真洒脱;如今不同了,他有了家养的小猫儿一只,哪方面都不能马虎,再也不愿随随便便,那也是真执着。 第47页 这一次,秦世宝不是故意砸苏念狸的鼻梁,可以原谅;但秦家不闻不问的态度却大大犯了赵川洲的忌讳,决不能轻易放过。 快中午的时候,秦叔开车回来拿秦世宝的换洗衣物,来去匆匆只和赵川洲打了个照面,硬挺着一个屁都没放。 金达见了立刻沉不住气,“看见了吧,他们能善了?肯定憋着大招呢!” 苏念狸不明所以,看向主心骨赵川洲。 主心骨啃着猪棒骨,鼻尖冒汗,满嘴是油。这顿大餐绝不是赵川洲这种货色能操办出来的,全靠金达他们家的保姆深明大义,见金□□在赵家不回来便把菜肉搬过来做饭,捎带脚喂饱了赵川洲和苏念狸。 “你管他们呢,赶紧吃饭,不吃饱了怎么斗法。”赵川洲给苏念狸夹了块顺溜的排骨,监督她一口口吃掉,又敲敲金达的饭碗,嬉笑道:“别气了,气死了不管埋。” 恨恨地咬一口红烧肉,金达脑筋不停转,他自认这件事有他多半的责任,如果秦家赖上来,甭管出钱出力,他必须给赵川洲把场子撑住喽,不然对不起苏念狸。 逻辑不太通,道理却明白,为兄弟的妹妹两肋插刀呗。 要说苏念狸伤得挺是时候,放在平时少不得要向老师请病假,这几天正赶上国庆小假期,兄妹俩没有出行计划,借着鼻梁的缘故正好在家养伤休息。 这天晚上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雨滴打在葡萄藤上,发出略微沉闷的咚咚声,如同细密的小鼓点敲在耳边,有趣又催眠。 苏念狸躺在公主床上作数独题解闷,写两笔偷瞄两眼赵川洲,心思根本没在数独上。赵川洲自然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起初不搭理,晾着她,等把她晾得心灰意冷了又撩拨地问:“想看电视?” 小猫儿立刻上钩,小鸡啄米般点头。 赵川洲答应了,老天爷可不管这些。 只听噼啪一声巨响,一串惊雷炸在房檐边上,饶是赵川洲再想满足她的心愿也不敢了,他跑去客厅拔掉各路电源,转头见苏念狸闷闷不乐,不忍心她郁闷,提议道:“哥哥陪你下跳棋?” 这个提议好极了,苏念狸立刻举双手赞同,根本不用赵川洲吩咐便跳下床将跳棋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哗啦啦晃了晃,开心得哈哈笑。 下了两盘之后,赵川洲可算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了,他一惯是个臭棋篓子,最烦算步数想主意,下棋随性而至,下到哪儿算哪儿。苏念狸不同,她头脑里装着个方程计算器,步步都算计好了才下子儿,倒不是她故意耍心眼,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无意间总是自己冒出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臭棋篓子对天才少女,自然是惨败而归。赵川洲玩了十把,把把输,越到后面输得越惨,经常是他刚把棋子移出己方阵营,苏念狸的棋子就跟安了小马达似的哒哒哒占满他才挪屁股的地盘,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占了便宜的人还不知道收敛,大喊大笑好不喧哗,恼得赵川洲想把棋盘掀掉。 “不玩了,真是……”赵川洲扔掉棋子,却说不出“真是”后面的词儿,满满一身无力感,输给个小姑娘可算伤了他的爷们儿心了。 苏念狸正在瘾头上,哪儿肯放过他,纠纠缠缠磨他再来一局,赵川洲抬脚想跑却不慎踢翻了棋盘,苏念狸趁他乱神一个用力扑到他身上压住,小猫打架似的在他眼前亮爪子,“哥哥,你不答应我就吃了你!” 赵川洲被她压在床上不敢动,恐怕碰到她还没消肿的鼻梁,有了认罪投降的心,嘴上却贱兮兮逗她:“来吃啊,我看你个小猫儿敢吃人肉?” 既然受了挑衅,苏念狸便一不做二不休了,她嗷呜一声咬住赵川洲脸颊上的肉,轻轻用牙齿磨了磨叼着的软肉,蹭了赵川洲一脸口水后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嗯,哥哥的肉真好吃啊!” 这可真是猝不及防,赵川洲感受到脸颊上的微痛和火热,不知怎么便有些着恼,却不能跟她一个半大孩子一样叼住她的脸蛋啃一口,只能愤愤地威胁:“你看我不收拾你!” 苏念狸立刻放开赵川洲,快速往床下一跳,一个不慎便踩到了洒落在地上的棋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她哇的一声叫出来,吓得赵川洲肝胆俱裂。 “你就淘吧!”赵川洲将苏念狸抱到床上,仔细查看她的胳膊腿,发现脚脖子肿了,真是恨不得把她胳膊腿绑在床上,省得她一动就不让人省心。 相比于鼻梁上的疼,脚脖子上的微痛简直无足轻重,苏念狸乐呵呵想捏捏脚脖子,却被赵川洲一巴掌打掉小手,不得不收敛起笑容装可怜。 亏得赵川洲还留着两帖从溪镇带回来的狗皮膏药,一巴掌糊在苏念狸脚脖子上,疼得她倒吸凉气。 坏丫头,叫你啃我,这一下受着吧。 折腾到十点多,苏念狸倦倦地窝在床上犯困,赵川洲想她今晚应该不会再发烧,帮她盖好被子刚想回隔壁房间,小丫头却拽住他的手不放,“哥哥,你还陪我睡吧。” 赵川洲觉得有必要和她进行一番两性认知的对话,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小手说,“哥哥是男人,猫儿你是女孩,男孩和女孩长大了就不能在一张床上睡,哥哥十六了,你也十二了,都是大孩子了,哥哥不能总是陪你睡。” 第48页 苏念狸知道赵川洲的意思,以前在莲花村的时候,只要有小男孩来找她玩,苏永坤便生气地将对方赶走,好像人家要抢他闺女似的。但她觉得哥哥是不同的,他是和爸爸一样的人,以前她生病难受,爸爸都会搂着她睡,还给她讲故事呢。 但是哥哥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只能眨巴眨巴眼睛,扁扁嘴,不舍地松了手。 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赵川洲倒觉得是自己狠心了,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心想个小丫头成天不消停,不是让他跑断腿就是让他操碎心。 第二天天气晴好,赵川洲去胡同口买早点时碰上徐悍和秦雅茉一起出门,他不知道这两人最近怎么走得这么黏糊,一双冷淡的眸子扫过徐悍黑中泛红的金刚脸,哼了哼便不再搭理他们。 徐悍知道赵川洲生他的气,却装糊涂像往常一样大声打招呼:“早啊赵爷!” 赵川洲立住脚步,回身瞟了眼怯怯望着他的秦雅茉,冷漠至极地回家去了。 “甭搭理他,大早晨不给人好脸色,个混蛋玩意儿。”徐悍开解闷闷不乐的秦雅茉,手垂在身侧不肯老实,悉悉索索,试试探探,不敢妄动。 “别说了,是我们对不住他。”秦雅茉垂着头,像要落泪的样子,徐悍忍了又忍没忍住,抓住她的手握了握,紧张得磕磕巴巴:“别、别伤心。”秦雅茉笑笑,梨花带雨的,徐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赵家的早饭还没吃完,金达又来报到了,他擎等着秦家人从医院回来找茬,立志天天赖在赵家不走。赵川洲施舍他一根油条,他两口咽了,瞥见苏念狸脚脖子上贴着膏药,大惊小怪地围着苏念狸心肝宝贝的叫,差点儿没把赵川洲肉麻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金达才是苏念狸的正经哥哥呢。 三个半大孩子凑在一起没什么好事,叽叽咕咕商量几分钟便决定出去溜达溜达,在家里闷着实在辜负大好时光。 苏念狸暂时瘸了,赵川洲支着自行车等她坐稳了才慢悠悠出发,金达跟在一旁唠唠叨叨:“我抱你上车多好,自己蹦上去再崴了脚脖子,多不值当哪。”赵川洲冷脸瞪他一眼,要他趁早闭嘴。 北京平时就好交通堵塞,赶上国庆假期更是堵得没缝,走一步停三步,跟遛狗似的慢悠悠。他们三个抱着游玩的心上了街,晃悠半天才发现去哪儿都不现实,但又不甘心这么回去,便顶着炎炎烈日在附近寻摸一阵,最终来到地坛公园歇脚。 人手一张十块钱通票,真是最便宜最清净的去处了。 第22章 地坛一日游 今日的地坛早已不复皇家祭祀重地的神圣凛然,二百多年前威武严整把守宫门的卫兵也已换成几位妙龄大妈,她们各个翘着二郎腿,手里一把才磕干净的瓜子皮,口中道着东家长李家短,不太上心地卖着门票;如果鼻子够灵敏,还能闻到马路对面涮羊肉的味道,以及长街西边儿烘培蛋糕的香气;如此种种一道混合,便是人间烟火气,饶是地坛仍在,谁又能想起顾忌几分它身上藏着的帝王之气? 地坛成了公园,附近的老人最爱来这里锻炼身体,拉胡琴,唱京戏……总之,地坛为他们提供了消磨退休时光的好场所。国庆假期并不能阻挡老人们的热情,加之政府借地方办起了爱国主义教育活动,以往人不太多的地坛公园今日竟也热闹起来,不过这热闹也有限,与故宫这种大热门相比还是比较清静的。 苏念狸从没见过古典建筑,虽然地坛浑身上下的古典气质所剩无几,但她还是惊讶了,顾不得脚伤,蹦跳着东张西望。红墙碧瓦,松木葱茏,曲径通幽,是她没看过的典雅大气。 “一来这种地方,我心里真是不好受。”金达笑说,真真假假让人不太相信,赵川洲倒有些理解,放在百来年前,此处可还姓着爱新觉罗,是金达家的地盘。 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有人在唱京戏,赵川洲对戏曲一向不太精通,只听徐大总管唱过两嗓子,正经的折子戏是一出都不知道;金达不同,他侧耳听了两句后便自顾自兴奋,晃着赵川洲的手臂肯定地说:“《击鼓骂曹》,这个我会!” “敢不敢唱一个?”赵川洲撺掇金达,金达也肯上钩,两人架着腿脚不便利的苏念狸到了廊子里,等老爷子唱完才敢出声打断。 老爷子一听金达会戏,又见他年纪小小,登时乐呵得不行,跟拉胡琴的师傅一示意,二话不说把金达推到了人群中央。金达羞赧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操着没过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过了一段,赵川洲和苏念狸非常捧场地鼓掌叫好,周围的大人被他们三个自吹自捧的行为逗笑,跟着拍巴掌,全了金达的面子。 “不行不行,倒仓了!可丢了大脸了!”金达被自己的破锣嗓子打击得呜呼哀哉,赵川洲抱着手臂说风凉话:“的确不怎么好听,跟踩了电门儿似的。”苏念狸在一旁傻笑,主动和金达说:“我们那里经常请人唱戏,和这个差不多呢。” “是吗?”金达来了兴趣,“猫儿,你老家在哪儿啊?跟金哥说说,我倒要看看多好的地方居然能养出你这么秀气的小美人儿。” 赵川洲看他哥们调戏他妹子,他妹子还乐呵呵地跟人家有来道去,心里忽然就酸了,一直酸到牙根,让他忍不住啐了金达一口。金达抹抹脑门,得意地跟赵川洲对眼儿。 第49页 苏念狸没发现她老哥打翻了醋坛子,欢欣地夸金达:“金哥你刚才唱得真好,大家都给你鼓掌哪,你还会唱别的吗?” 金达想说我会的可多了,但赵川洲凝着冷脸盯他,他可没那个胆子再挑衅,谦虚地表示自己唱得不好,会得不多。苏念狸听了不免失望,虽然她唱歌跑调,但还是很有兴趣培养一把自己的文艺细胞的。 “那边儿有展览,过去看看。”赵川洲一把背起苏念狸,不给她和金达继续磨叽的机会。 苏念狸乖巧地趴在赵川洲背上,嘴里哼着刚才听到的京戏曲调,走音走得赵川洲想狂笑。他琢磨着回去网购几张戏曲唱片,每天在家放一放,说不准能把她歪掉的五音掰回一两个。 “哥哥,我好想看傀儡戏……”苏念狸声音很低,赵川洲没听清,追问她:“什么戏?”苏念狸默了默,猫在他肩膀上摇摇头,不言语了。 展览规模不大,只在斋宫旁边的空地上摆了两道,展出的东西和地坛没有半毛钱关系:中华民族服饰文化展。赵川洲在花花绿绿的民族服装前转了转,琢磨着自家酒店可以模仿一下,办个五十六个民族主题的特色分店。他惊讶于自己充满铜臭味的想法,顿了顿却觉得无可厚非,他从来明白自己的使命,继承家业,逃避不得,早上道早省心。 “猫儿,这儿有一群胖鸽子!”金达对这些不感冒,早跑到别处溜达,远远朝兄妹俩大喊,惊得他身边的鸽子扑棱棱群起而飞,不知哪一个如此大胆,起飞时居然拉了泡鸟屎,好巧不巧落在他肩膀上。金达怄得要死,朝赵川洲要了纸巾不停擦,嘴里却跟拉皮条似的勾引苏念狸:“猫儿快下来,金哥跟人要了小米,咱们一起喂鸽子!” 苏念狸果然兴趣盎然地下了地,由赵川洲扶着在一堆鸽子间来回穿梭,赵川洲和金达乐坏了,她这哪儿是喂鸽子,分明是赶鸽子。 赵川洲站到苏念狸身后,左手扶住她左边肩膀,右手向前托住她的小手,吩咐金达:“给点儿食儿。”金达将剩下的小米倒在苏念狸手心里,看一群鸽子咕咕叫着奔向她。苏念狸吓得想躲,赵川洲稳稳托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鼓励:“别怕,哥哥在呢,它们不敢啄你。” 苏念狸强忍着没躲,身体却不自觉向后倾,完全倒在赵川洲怀里,赵川洲紧紧环抱着她,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任谁都无法侵犯他怀里的人。胖鸽子们只顾吃食,咕咕咕飞来,又咕咕咕飞走,只用尖尖的嘴巴摩擦苏念狸的手心,逗得她嗤嗤笑。 她笑了,赵川洲便也笑了,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一处,共同望着苏念狸手心里的几粒小米,像是做着多了不起的大事。金达啧啧两声,感叹没见过这么疼妹妹的。 “好玩儿?”赵川洲侧头问苏念狸,苏念狸盯着鸽子吃光手里的米粒,满足地点头:“好玩儿!”赵川洲听她居然说出了儿化音,更是宠溺地蹭蹭她的侧脸,“真乖。”金达后退两步,觉得自己被酸着了。 苏念狸脸红了红,她喜欢哥哥这样亲近她,但莫名地总会不好意思。以前爸爸亲她的脸,她从不会害羞,还大笑着去掐爸爸的嘴巴呢。肯定是时间不够长,等再过几年,哥哥就算亲她,她也一定能脸不红心不跳。小姑娘给自己下了战书,跳出赵川洲的怀抱,刚要发表一番感言,便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回头一看,不禁惊讶地捂住小嘴,叫道:“林淮?” 林淮点点头,微笑着问:“来看展览吗?有不懂的可以问我。”见苏念狸一脸懵懂,便解释道:“我在做志愿者,这次活动由我爸爸的单位主办,我在这儿帮忙。” 苏念狸点头,居然真的有问题要问,拉着林淮在纳西族的牌子前站定,指着上面的一串文字问:“我不认得这些字,你能看懂吗?” 林淮解释道:“这是纳西族自创的东巴文字,我不认得,但我爸爸认识,不过他太忙了。”说完露出抱歉又为难的神情,好像看不懂东巴文是极大的无知一样。 金达一直跟在旁边听,这时便哈哈大笑,“你俩小孩儿忒逗,小同学,你是博士毕业吗?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哇。”他可是立志读完高中就完事儿的,跟人一比就显得太没上进心了。 赵川洲也笑,问苏念狸:“你的同学?要不要哥哥去买些冰糕和饮料,你们可以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虽然他们做了一个月的同班同学,但交集仅限于开学第一天的共同解题,换句话说就是不熟。林淮可能也想到了这点,摆摆手表示自己要赶紧回到志愿者的工作岗位,苏念狸也不挽留,两人很开心地挥手道别。 林淮走后,苏念狸立刻说要吃大火炬,赵川洲认命地跑去买,金达陪苏念狸坐在长椅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猫儿,你哥哥是真疼你,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金达感叹一句,真心实意。 苏念狸想起徐悍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奇地问:“哥哥以前什么样?” 金达说不出,他觉得赵川洲根本没变,所以没有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他一直同情赵川洲,虽然赵家不缺钱不缺物,但赵川洲缺爱,极度缺爱。赵川洲这个人其实很冷,不是冷漠,是对谁都不上心,哪怕他们是发小,他也从不会主动关心;但他又有着泾渭分明的性格,讨厌便是真讨厌,不带一丝掩饰,就像对秦家人那样;说起来很气人,他的喜欢从不轻易对人,厌恶倒表现得绝对。金达觉得,得亏他懂赵川洲的臭脾气,不然早和他掰了。 第50页 苏念狸等着他的回答,金达想了一番,答非所问:“好好对你哥哥,他如果生了气,伤了心,可就真的不会爱谁了。” “我不会让哥哥生气、失望,我会对他很好,然后很爱他……不,是最爱他!” 金达替赵川洲觉得满足,甭管别人如何,现在他身边至少有个伴儿,这个伴儿还如此天真可爱,夫复何求啊。 赵川洲拎着冷饮冰糕回来,先把大火炬递给擎等着的苏念狸,见她馋得要流口水,笑得弯了腰:“个馋猫儿,等急了吧。” 苏念狸先在大火炬上过瘾般咬了一大口,然后扑进赵川洲怀里撒娇打滚:“哥哥,你对我真好。”赵川洲躲开她的鼻子,怕碰到她伤口,嘴里唠叨着:“吃东西还不老实,快坐好,哥哥给你找湿巾擦手……” 金达啃着冰糕听,刚才他擦鸽子屎的时候没顾得上笑话赵川洲,现在想起来不禁腹诽,赵川洲个纯爷们儿居然也知道出门带纸巾和湿巾了……嘿嘿,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赵奶妈子伺候苏念狸吃完大火炬,发现时间已是晌午,紧接着开始盘算去哪吃午饭。金达主张就近原则,想吃地坛门口的北门涮肉;苏念狸对此从来不发表意见,因为她啥都不知道;最后决定权落在赵川洲手里,他想带苏念狸吃点儿新鲜的,火锅太平常没意思,苏念狸是南方人,溪镇临海,她爱吃海鲜,他知道中关村那边儿新开了家海鲜食府,老板和他爹是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正好过去蹭一顿。 金达一听可以白吃白喝,立刻放弃北门涮肉,自行车也不要了,兴冲冲拉着二人坐上出租车直冲海淀杀去。赵川洲看他一蹭吃蹭喝的居然这么来劲儿,故意说道:“鉴于你白吃白喝,金爷,车费您掏。” “成,多大点儿事儿。”金达满口答应,赵川洲憋着坏笑没敢露,只和苏念狸咬耳朵,苏念狸边听边乐,对金达很是同情,不过她可没有提醒金达一句的自觉,心安理得地陪着她哥哥看笑话。 司机师傅很给力,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才将三人送到地方,金达付钱的时候脸都黑了,磨刀霍霍想给赵川洲一刀。这人肯定是故意的,知道国庆节堵车,平时的近路全不能走,唯有绕远才顺畅些。 幸亏这家海鲜食府还算不错,金达只当自己花钱吃饭,火气便消了。他一向没什么脾气,有脾气也能自己消化,赵川洲了解他,因此才敢开他玩笑。 进了饭店,赵川洲二话不说亮出身份,没一会儿李老板便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嘴里夸着贤侄真给叔叔捧场,心里骂着小混蛋真不和老子客气,将三人安排到楼上包间,逢场作戏几分钟便功成身退了。 苏念狸在车上的时候就觉得尿急,赵川洲敲完竹杠后领她去洗手间,兄妹俩手牵手在走廊里穿梭,路过一间包间的时候忽然瞅见一熟人。 那位熟人正做着美事,苏念狸盯了两秒便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透过手指缝望着里面的马小贺。赵川洲将苏念狸扯到身后,挡住她的视线,见马小贺搂着一姑娘亲嘴亲得滋滋作响,手也不老实的在人身上乱摸,戏谑地想,这孙子没脑筋带姑娘吃海鲜,亲嘴的时候也不嫌腥气,口味挺独特。 一般人撞破别人好事总要羞惭地躲开,赵川洲自己不觉羞惭,但让苏念狸面对此情此景的确不太合适,他送苏念狸到洗手间门口,折回去一看,呦呵,挺持久,还亲着呢。 马小贺后脑勺没长眼睛,持之以恒地和姑娘你侬我侬,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观战。 不知哪个龟孙在关键时刻敲他的门,嘟嘟两声,把他的春心都敲碎了。马小贺被姑娘一把推开,恼火且震惊地猛回头大吼:“你大!” “爷”字没能出口,骂声便戛然而止。赵川洲没骨头般歪在门框上,坏笑着说:“孙子,爷爷给你关门。”说完一把将包间门带上,隔断了马小贺的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符合时代潮流的文文了^_^ 第23章 老王八与白眼狼 李老板虽然内心不爽,面子工程却做得滴水不漏,给赵川洲这屋上的海鲜一溜贼贵贼新鲜,末了特地附赠一道清炖甲鱼,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赵川洲和金达面对一盆大王八不知如何下嘴,他们虽没吃过,也知道这玩意儿常用来给男人补身体,两个十六岁的少年相视一笑,均觉得这位李老板是个妙人。赵川洲才撞破马小贺的好事,要说一点儿生理反应都没有那是假话,此时对着一只大王八,他实在下不了筷子,一股脑推给了金达。 金达推搡着不肯接,“我妈信佛,不能杀生。”赵川洲笑得不厚道,“那你刚才吃的鲍鱼海参都是啥?这大王八死都死了,你不吃它也活不了。”金达被他说得直犯恶心,离开座位躲到一旁,看都不愿意看。 苏念狸原本啃螃蟹啃得不亦乐乎,自打见了这位泡在清汤里的龟兄便放下筷子不肯吃了,她窝进赵川洲怀里,盯着死不瞑目的龟兄发感慨:“哥哥,它好可怜,我们把它捞出来放了吧。” 刚才对金达的好生之德不屑一顾,此时对着苏念狸,赵川洲立刻成了活佛高僧,耐心地讲起了哲理:“人有人的造化,王八有王八的造化,它已经被做成了菜,捞出来也活不了,猫儿别怕,咱们不吃它好不好?” 第51页 苏念狸经过苏永坤的突然死亡,已能明白生死之事,她刚才犯傻,现在清醒过来,想到从前族里的叔伯告诉她的“入土为安”,拽住赵川洲的衣领求他把乌龟打包,找个地方埋掉。 这样一番天真言论实在可笑,但赵川洲对苏念狸百依百顺,从不违背,当即便让服务员把龟兄从淋漓的汤里捞出来,放进盒子里装好,竟是真打算给王八办丧礼了。 金达算是见识了赵川洲疼起人来的痴劲儿,一时无话可说,嗨呀嗨呀叹个不停。赵川洲不理他,把龟兄装殓好放在一旁,心想他的猫儿真是善良可爱,这只老王八积了八辈子德才有今天的造化。 这边儿兄妹俩犯傻而不自知,那厢马小贺被赵川洲搅和了好事,怄得兴致全无,草草送走小山丘姑娘便杀到赵川洲他们所在的包间,恶狠狠推门进来,平地一声吼,完事坐到金达身边念秧儿。 苏念狸这朵小白花懵懂无知,见马小贺来了,追着他问:“小马哥,刚才你搂着小姐姐干什么?”说完也不等人回答,自言自语道:“我见过的,小燕子和五阿哥成亲的时候就这么亲来亲去……” “噗!”金达和马小贺齐齐笑喷,赵川洲铁青着脸给马小贺盛了一碗清汤,咬牙切齿地说:“喝汤,堵住你的嘴。”马小贺毫无防备,接过汤碗喝一口,吧唧吧唧觉得挺香,正好他刚才耍流氓没吃饱,抱着汤盆就不撒手了。 金达知道这是赵川洲的坏主意,但他也想知道王八汤有多大效力,便没提醒马小贺少喝点儿,任由他喝了个底朝天。 赵川洲支着下巴,看龟儿子喝龟汤,心里笑翻了天,让你发骚,等着晚上发烧吧。 几人吃完饭就散伙,金达和马小贺勾肩搭背组队去网吧撸啊撸,赵川洲带苏念狸找一风水宝地安葬老王八。 王八毕竟不是人,赵川洲就算人傻钱多,也觉得给它葬到八宝山不是回事;他在脑中过了一遍北京城里的好地方,最后让司机将两人送回地坛。 苏念狸不知道她哥哥憋了一肚子坏心眼,傻乎乎跟着下了车,以为赵川洲只是回来取自行车。 赵川洲掏钱买了两张票,领着苏念狸,抱着老王八,大摇大摆进了公园。 下午两点,暑气正旺,地坛公园里人迹稀少,工作人员全不知躲哪儿睡午觉去了,正是作案的好时机。 “哥哥,咱们去哪儿啊?”苏念狸满心疑惑,赵川洲嘿嘿傻笑,“找个小树林,办坏事去。” 地坛里面种植有成片的松柏,小树林不少,能满足赵川洲办坏事要求的林子只有皇祇室斜后方的那片。赵川洲和苏念狸走进树林深处,在一棵歪脖子老松树前站定,决定就是这儿了。 “阿弥陀佛,借您宝地一用,莫怪莫怪。”赵川洲小声嘀咕,掏出从海鲜食府顺来的小铜勺,蹲下开挖。苏念狸惊得目瞪口呆,她实在想不到赵川洲来这里是要为老王八堆坟。 “猫儿别发呆,给哥哥把风,有人来了咱们得跑,可不能被捉住。”赵川洲呼哧呼哧挖坟,不忘提醒苏念狸。苏念狸听话地挡在赵川洲前面,张着大眼睛四处瞭望,唯恐被人发现她哥哥在做坏事。 她此时倒是忘了,赵川洲做坏事为的不过是她的一句话。 “哥哥,挖好了吗?”苏念狸捏着嗓子说话,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赵川洲忙得没顾回她,心想这老王八个头忒大了,给它挖个坟可费了老劲。 王八坟总算初具雏形,赵川洲将龟兄从纸盒里请出来,端端正正摆放到土坑中央,真心觉得自己功德无量。 “猫儿。”赵川洲冲苏念狸摆手。 苏念狸应声蹲下,和赵川洲一起盯着趴在土坑里的老王八,心中想起苏永坤的骨灰盒下葬时的情景,默然红了双眼。 两人瞻仰一番老王八最后的遗容,开始将挖出的土回填,他们动作迅速,想要快些了结这出奇葩丧事。 兄妹俩推土太过入神,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林淮做完志愿者便要回家的,打远处瞅见苏念狸和她哥哥去而复返,两人又是心虚的模样,他好奇心作祟,摆脱一众要请他吃饭的叔叔阿姨跟了上来。一跟便知道兄妹俩果然有猫腻,不说别的,单说在地坛挖洞这一桩便足够他打一百次小报告。 打小报告实非君子所为,林淮悄悄靠近,决定先看看他们在干啥。 “龟兄,投胎的时候睁大眼,可别再往鱼鳖圈里钻了,这辈子你是交代了,下辈子你争取投生成人,咱俩没准儿还能再见。”赵川洲默默替老王八许完愿,只觉得腿都蹲麻了,晃悠悠才想站起来,悲催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惊奇的询问:“你们埋什么呢?” “林淮?!”苏念狸只愣了一秒,几乎立刻跳起来捂住林淮的嘴,凶巴巴警告道:“别出声!我们在做好事!”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胆怯,真真是恶向胆边生。 苏念狸手上全是土渣,一把捂在林淮脸上,可把他膈应坏了,紧摇头表示自己不会泄密,好不容易才将苏念狸的小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 赵川洲收起悲天悯人的黛玉心,恢复成正常的冷漠脸,毫不客气地质问林淮:“你小子敢跟踪我们?” 林淮还没承认,苏念狸先痛心疾首,指着林淮的鼻子忿忿不平:“林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林淮想哭,他不过凑个热闹,怎么还上纲上线啊。 第52页 “哥哥我们走,不跟这种人玩!” “就是,个小屁孩,偷听不怕坏耳朵。” 兄妹俩一唱一和走远了,背影里透着仓皇。 林淮站在原地咂摸半晌,忍无可忍地卧了个槽,他被这两人怼地屁都没来得及放,还被扣了顶“这种人”的大帽子,这他么闹的哪出哇。 两人几乎跑着逃出地坛,苏念狸哪还顾得上脚疼,脚下如有风火轮,飘出来老远仍旧急不可耐地催促:“哥哥,快把自行车骑来,别让他赶上。” 赵川洲不动,望着她打趣,“坏丫头,可以啊。”他嘴边绷着笑意,心中对苏念狸的小把戏很是赞赏。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赵小爷的妹妹耍起无赖来怎么能比他差?绝不能啊! 苏念狸刚才只顾得救兄于案发之时,这会儿想起自己的无赖行径颇有些无地自容。她囧了囧,却也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她的脸皮在赵川洲这里早磨练得比城墙还厚,这回不过再往墙上糊层腻子,挺好,更坚固了。 “走吧,老王八寿终正寝,咱哥俩回家……睡觉?” 苏念狸跳上自行车后座,嗤之以鼻孔:“才不要,我作业没写呢,哥哥你得给我辅导。” 赵川洲应了声好,脚下猛地用力,把自行车骑出了大运摩托的架势,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苏念狸在他背后咯咯地笑,真是也无烦恼也无愁。 赵川洲听她肆无忌惮的笑声,无奈极了,也觉得可爱极了。 他就是要把苏念狸养的没心没肺,成天傻乐,清清白白一张纸,明明朗朗一轮月,什么扭捏造作、盛世白莲,都他么滚蛋。 其实他真想多了,按苏念狸纯天然小白兔的性格,把她养成个傻大姐毫不费劲儿,盛世白莲可不好说,你当白莲花都吃可爱多长大的吗?非也,只有傻大姐才吃可爱多。 回到家中,苏念狸拿出几道解不出来的奥数题为难赵川洲,在她眼中,哥哥无所不能,奥数题什么的不过手到擒来。 赵川洲审完题就知道完蛋了,现在初中生的作业都这么变态了吗?对于学习,他一向信心十足,自认为很有一套手段,如今这点儿手段放在这些绕死人不偿命的奥数题上全成了炮灰,他是真不会。 要他承认不会那哪儿成,赵小爷最要脸面的人物,绝不能让自己的盛世美颜栽在几道奥数题上。于是,赵川洲故意朝苏念狸笑得魅惑众生,桃花眼里泛起零星水光,打着哈欠遮掩:“哎呀,忙了半天,哥哥累得犯困,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真难受啊。我知道猫儿最心疼哥哥了,作业不急在一时,咱们先睡个午觉,等睡醒了再做好不好?” 这时候的苏念狸对赵川洲还是不够了解,听他说困了便相信,乖乖抱着娃娃躺在哥哥身边,陪他在下午五点进行所谓的“午休”。要放在一两年后,等苏念狸摸透了赵川洲的脾气秉性,就绝对不会信他这番虚与委蛇的屁话了。 赵川洲这人确实嘴贱,但很少啰嗦,大多数时候他是克制的,哪怕对苏念狸表达关心也是能简便就简便,从不稀得多说废话,活得非常节能环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废话,懂他的自然知道他在遮遮掩掩,不懂的就如同今日的苏念狸一般被骗得心甘情愿。 苏念狸死心塌地睡得很香,赵川洲大热的天急得抓耳挠腮,坐在书桌前对着百度大神顶礼膜拜。 “初中奥数题答案,在线等,挺急的。” 叮咚一声响,赵川洲急忙抄答案,神情之急切,姿态之虔诚,堪比马小贺见了小泽玛利亚,非常的哈次卡西。 百度在手,天下我有,赵川洲今天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精妙之处。他将答案默默消化,花了半个多小时缕清思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连等下给苏念狸讲题时的装逼姿势都构思好了,可以说非常敬业了。 记是记住了,但他现在的状态就是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必须赶紧把这逼装完,不然等下顺着下水道全冲到化粪池里去。 于是,心怀不轨的赵小爷非常刻意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再用鲤鱼打挺的动静伸了个懒腰,折腾来折腾去只为把苏念狸折腾醒。 他在床上不肯老实,外边正巧传来动静,听着是有人在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冲着赵家的院子来了。 等苏念狸被吵得揉着眼睛醒过来,发现身边早没了赵川洲的身影,她抱着娃娃下床,听到院子里传来赵川洲的声音,迷迷糊糊推开门喊道:“哥哥……” 怒发冲冠的赵川洲登时冷了下来,对哭得好不凄惨的张婶儿和秦叔翻了个大白眼:“你们不说实话,把大宝犯病的屎盆子扣到我脑袋上来,这么大年纪的人脸都不要了。” 说完走到苏念狸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嘱咐:“哥哥有事,你乖乖进屋写作业,等哥哥叫你才能出来,记住了?” 金达这两天一直在苏念狸耳朵边念叨秦家人在憋大招,苏念狸一看大招来了,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听话地进屋不给哥哥添乱。 但就这么进去实在憋屈,他们气他哥哥了,只这一点便是犯了大罪。 苏念狸从赵川洲身后钻出来,叉着腰拧着眉对哭天抹泪的张婶儿申明立场:“叔叔阿姨,你们不要哭了,大宝打了我的鼻子是他不小心,但我也没有怪他啊,他都没哭你们哭什么呢?” 第53页 张婶儿噎了噎,换了激昂的腔调哭得更加来劲:“大宝都快死了!他想哭也得有那命啊!我的老天爷,我不要活了!” “死了?”苏念狸愣住,回头问赵川洲:“哥哥,大宝为什么要死?” 赵川洲现在就怕苏念狸听到“死”这个字眼,那是她心上的伤疤,揭开就要疼,中午才被安葬的老王八实乃前车之鉴。但苏念狸此时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大宝要死了”这个结果上,而是纠结明明是大宝打她,怎么现在他反倒“要死了”? “猫儿,哥哥告诉你,大宝肯定没事,他要是快死了,他娘老子还能有心情在这里胡闹?你赶快进屋写作业,哥哥把这两个坏蛋打跑,你相不相信哥哥?” “相信!” “那好,进屋等着。” 等苏念狸进了屋,赵川洲一把将东厢房的门关上,严防他们的对话落到苏念狸耳朵里造成二次伤害。 秦世宝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头一天抢救的时候的确奄奄一息,但羊癫疯这个毛病就是来得快去得更快,犯起病来要人命,犯完病又好得跟没事人一样。 两家人相处了这么多年,赵川洲对此了如指掌,因此心里非常明白,秦家两口子今天闹这出纯粹为了钱,他们不要脸面地从胡同口嚷嚷到赵家院子里,闹得人尽皆知,为的是多要钱。 无论哪朝哪代,只有资本家压榨底层人民的惯例,还没底层人民榨取资本家的先河。 赵川洲回想秦家人这几年的一言一行,心想自己这纯良的暴发户竟然真被一家子白眼狼压榨得有口难言,压抑多年的憋屈和不满登时漫上心头。这会儿别说给钱,他连唾沫都不想再白白施舍一口,恨不得将秦家连人带窝全给蹬到大街上,让老少爷们儿看看他们的丑恶嘴脸。 第24章 击鼓骂曹 “不用再废话,大宝犯病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别想在我身上讹钱。”赵川洲直截了当地拒绝,端着手臂不停冷笑,“你们两口子做人真别致,打人的还有理了?我把话撂这儿,西厢房你们想住就住,不想住就走,我爸妈念旧情,我可不欠你们的。” 秦家两口子愣了,不明白这半年来赵川洲怎么越来越冷漠。 以往秦世宝犯病需要钱,只要他们悲悲惨惨哭两声,赵川洲总会善心大发施舍几万块,他们白拿钱习惯了,渐渐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这回仍是故技重施,不过因为秦世宝砸了苏念狸的鼻梁,他们心虚,所以哭得比以前大声了点儿、造作了点儿,怎么音量提高了,待遇反而下降了呢?真让人心寒。 要说秦家两口子于赵家并没有什么大恩,顶多算是旧情。当初王莉和赵志强初来北京,人生地不熟,是秦叔帮忙找的房子;后来王莉怀孕生子,是张婶儿帮忙照顾了五个月。 王莉和赵志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发达了之后也没搬地方,掏钱把租住的四合院买下来,免了秦家十多年的房租和水电费;秦家两口子借口照顾赵川洲,每个月从王莉手里白拿近一万块钱,却常常将赵川洲饿得啃冷馒头……赵川洲不是没和王莉抱怨过,但王莉碍于情面不肯辞退他们,一拖拖到现在,生生把小蛀虫养成了贪得无厌的大蟒蛇。 所以说别做烂好人,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有来有往才是处世之道。赵川洲以前忍着他们,因为一个人怎么混都能过日子,但如今不同了,他受欺负可以,苏念狸不行。他在苏永坤墓前发过誓,绝不会让苏念狸再吃一丁点儿苦,那就必须说到做到。 秦家人认识不到自己的无耻不要紧,他赵川洲全记着呢,别说他没良心,秦家当年积的德早被他们自己败光了,今天被收拾是活该。 张婶儿却还不自省,完全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同往常一样和赵川洲计较:“阿洲啊,你这话说的可是没大没小了,你爸妈都没说让我们搬走,你说了当然不算。我们也没想多要钱,这样,你帮婶子把这次的住院费掏了行不行?才两万块,你都舍得给隔壁的徐悍买一万块的球鞋,就不能帮帮弟弟吗?咱们一个院子里住着,大宝就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就不肯再心疼他一回呢……”说完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哭音,干巴巴的,毫无可怜之处。 这家人搞笑起来是真搞笑,一个院子住着就是亲弟弟?那院子里打洞的老鼠、搬家的蚂蚁是不是都和他有血缘关系,全是老鼠儿子、蚂蚁孙子呢?赵川洲生生被气笑了,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嘲讽:“我跟你们实在说不通,这样,咱们今天两清了吧,你们现在收拾东西搬家,我把这十五年来你们拖欠的房租算一下,看看够不够两万块,多退少补,怎么样?够公平吧。” 张婶儿还要再辩驳两句,秦叔已经看出来不对,赶紧拦住自己的倒霉老婆,心惊地和赵川洲反复确定:“阿洲啊,钱不要了还不成吗?不要说气话,是气话吧……” 赵川洲本来也没想赶他们走,只想给个下马威让他们再也不敢敲竹杠,但刚才张婶儿死不悔改的嘴脸彻底让他厌烦了,他忍了这么多年也够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顺水推舟把人请走得了。 其实根本不用算所谓房租,傻子都知道根本不止两万块钱,赵川洲把话说绝,秦家人知难而退最好,如果非要和他说道,那他也不怕撕破脸,顺便好好算算这笔烂账。 第54页 相比钻到钱眼儿里的张婶儿,秦叔还保留着可贵的智商,一看赵川洲玩真的,果断决定不要钱了,蔫了吧唧扯着喋喋不休的张婶儿进西厢房躲了起来,没敢接赵川洲的话茬。 赵小爷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不爽,决定采取强制措施,他坐到西厢房门前的石凳子上大声吆喝:“哎,给个话儿呗,躲起来什么意思?”挑衅的语调实在欠扁。 秦叔和张婶儿躲在房里战战兢兢听着,两人一合计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算钱他们肯定不敢,两口子心知肚明,他们拿了赵家数不清的钱,卖血也不一定能还清。可恨赵川洲堵在门口不停叫嚣,个小瘪犊子翅膀硬了知道反击了,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卖人情,既然赵川洲不买账,那就找买账的做主! 他们心中那脑袋被驴踢了的冤大头除了王莉和赵志强没别人,张婶儿躲在屋里给王莉打电话,秦叔出来冒头,对扯着嗓子喊的赵川洲笑眯眯说:“阿洲哇,叔叔我从来把你当亲生儿子对待,没成想你今天这么对叔叔,我很心寒啊。你说算账是吧?成!不过你小孩子做不了主,我得找你爸妈商量,你也省省嗓子,回屋写作业吧,大人的事儿大人处理,小孩子只管好好学习去。” 哟呵,找他娘老子当靠山?也不看看他身上流的谁的血!赵川洲怒极反笑,打小报告是吧,当谁不会呢?不过他有必要让这老家伙明白明白谁才是正主,别等会知道抱错了大腿哭唧唧。 “秦叔啊。”赵川洲翘起二郎腿,只差嘴里没叼个大烟枪,地主老才似的悠悠说道:“忘了告诉您,我爸妈早把这院子给我了,现在房产证上写的我的名儿,所以说,让不让你们走,他们说了不算,”赵小爷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说了才算。” 这完全是秦叔始料未及的,他心慌意乱起来,脸拉得老长,那家伙跟长白山似的。 赵川洲看了心里倍爽,忽然福至心灵,哼起了金达在地坛唱的《击鼓骂曹》,那些文绉绉的唱词他记不太清,只记得两三句白话,这会儿正好拿来“打脸骂秦”:“谗臣当道谋汉朝……哎呀呀,出了个奸曹操,可惜少把杀人的刀,等格里格登,奸贼不必呵呵笑,看你把我怎开销!”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川洲正单曲循环唱大戏,金达大马金刀地闯进来,比戏里的祢衡还要愤怒狂躁。两位神经病少年一对上眼神立刻心意相通,郭德纲和于谦都没他们默契。 唱完了大戏,该说相声了。 金达:“哎呦秦叔,您怎么不高兴啊?跟我说说,给您排忧解难。” 秦叔:“我……” 赵川洲立刻接话:“你不知道,我跟秦叔算账呢,带计算器了没有?我说着你算着。” 金达掏出手机,“快说快说。” 赵川洲:“每个月房租按两千算,两千乘以十二个月再乘以十六年,还有每个月二百块的水电费,看在大宝的面子上打个九五折……” “一共四十万一千二百八十。”脆生生的一句回答,赵川洲回头一看,苏念狸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金达个学渣中间把乘号按成了加号,这会儿终于算出来得数,难以置信又惊喜万分地大喊道:“我操!就是这个数,猫儿你真神了!” 苏念狸得意地咧嘴笑,赵川洲无奈地瞪她一眼,顺带在金达屁股上踹了一脚,“文明点儿!” “我嘴贱我嘴贱!”金达一时激动在苏念狸面前卧了个槽,此时又耍了个贱。 他们三个有来道去的挺开心,秦叔面无人色只差抹脖子。四十多万哪,他上哪儿找这么多钱?必须咬紧牙关,死活不能认账,赵家不要房租是他们脑子有泡,现在想来找补?没门儿! “作业写完了?”赵川洲不肯让苏念狸掺和进来,挡在她身前质问。 苏念狸嘿嘿一笑,很有目的性地阿谀奉承:“哥哥你真厉害,我看到桌子上的草稿啦,全部正确!” 赵川洲听了果然神色松弛下来,嘴边是掩不住的笑意,虽然事实与此有些出入,但那毕竟是他亲自……抄的不是。面对夸奖,坦然接受就是了,要不多让人家下不来台。 抱着一份为苏念狸着想的歪理,赵川洲心安理得地将解题的功劳归于自己,也不计较她不听话跑出来了。他这人外表冷漠,内里实在骚的一逼,两句好话便能哄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放在古代,妥妥名垂千古的无道昏君。 秦叔又躲进屋里装孙子,赵川洲向来雷厉风行的性格,忍了两分钟便开始念秧儿,金达跟在一旁帮腔,两人一唱一和实在热闹。 “我的天啊,我头都要炸了。”张婶儿颤巍巍歪在床上,一手撑住额头,病恹恹装黛玉:“俩瘪犊子,可烦死我了。” 秦叔暗暗瞪她一眼,心想要不是你个臭婆娘见钱眼开,非得空手套白狼,老子能有今天的麻烦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寄希望于王莉和赵志强这对烂好人,千万别听信赵川洲这小人精的话。 总这么堵在门口也没意思,赵川洲喊累了,决定暂时鸣金收鼓,回屋吃西瓜润润嗓子。 苏念狸还在纠结大宝要死了的问题,愁眉苦脸地啃着大西瓜,西瓜汁溅到裙子上也浑然不觉。赵奶妈子受不了她这么邋遢,认命地找来抹布给收拾,末了无奈地叹息:“擦不干净,待会儿脱了洗洗吧。” 第55页 金达被这话逗得一口西瓜汁呛到喉咙里,边咳嗽边不敢置信地问:“张婶儿连衣服都不给你们洗,还要你亲自动手?” “她除了偶尔做两顿饭什么都不干,你还不知道吗?”赵川洲走进卧室给苏念狸翻出一条崭新的裙子,朝她招招手:“猫儿过来换衣服。” 苏念狸赶紧擦干净手,抱着裙子躲进房间换衣服去了。 赵川洲坐回沙发上,抱怨道:“这回我是铁了心了,就怕我爸妈反水,他们耳根子软,否则也不会被人家糊弄这么多年。” 金达认同地点点头,“确实。要不咱们把秦雅茉的事儿说了吧,出事那天我真听见她在屋里说了什么,然后大宝才大叫一声,肯定是她刺激他来着。” “不行。”赵川洲断然拒绝,“你没有确实的证据,说了秦雅茉也不会承认,他爸妈又是混不吝的人,到时候说不好还会反咬一口……再说,”他顿了顿,朝金达使了个眼色,“咱们闹得大发了,彪哥心里肯定不好受。” 金达一听就来气,啪啪啪拍着大腿数落起徐悍:“你还管他?他被秦雅茉弄得五迷三道,两人成天黏糊,秦雅茉跟多少个人搞过他也知道,为什么非要鬼迷心窍跟她屁股后面转?真是想不通,破鞋就那么好穿?” “过分了啊。”赵川洲忍俊不禁,“人家只是多谈了几次恋爱,哪有你这么损人的。” 金达不屑地嗤了声,“谈恋爱?咱们都明白怎么回事,她要不跟那些人好,能有钱买名牌?说白了就是虚荣,好好的女孩子,非把自己活得没个人样。” 两人正说着话,苏念狸哼哼唧唧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赵川洲立刻示意金达闭嘴,他不愿意苏念狸听到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 “哥哥,这些裙子的拉链为什么都在背后啊,我手太短够不到。”苏念狸半边身子躲在房门后边,着急地朝赵川洲招手。 赵川洲怕她忽然跑出来被金达看到衣衫不整的样子,飞快进了卧室,一把将门关死,转过身点着苏念狸的鼻子唠叨:“没看到外面有人吗?羞不羞。” 苏念狸吐吐舌头,转过身去露出大片裸背,赵川洲迅速替她拉好拉链,嘴里嘀咕着:“小瘦猴子。” 按理说,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发育,胸前就算没有小山丘也得有个小豆包了,但是苏念狸长年营养不足,虽然在赵川洲的呵护下狂补了两个月,身高和体型却还是八九岁儿童的水平,只有那张红润的小脸带着几分少女该有的娇憨。 赵川洲倒没想到苏念狸前面扁平的不正常,只是被她瘦弱得能看到扇骨和脊柱的后背打击到了,琢磨着营养补充的还是不到位,必须再接再励。 金达一个人被晾在客厅,无聊地继续啃西瓜,忽然耳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捧着半个西瓜晃到珠帘前一看,不由吃惊地连声喊道:“赵川洲,你妈杀过来啦!” 赵川洲透过窗户往外看,果真见他妈气势汹汹,神色不善,说不清是敌是友。他捏捏苏念狸的小脸蛋,低伏上半身,和她额头相抵,呼出的温热气息里全是西瓜甜美清爽的味道,苏念狸不敢轻易呼吸,在赵川洲迷离温柔的眼神里变成了小傻瓜。 “哥哥要上战场了,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乖乖地待在屋里不许出来,一步都不许走出来,听不听哥哥的话?” 赵川洲故意放轻声音,一言一语全是蛊惑。苏念狸大气不敢出,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显然不太明白等下会发生什么事。 “金达,看住猫儿,别让她出来。”赵川洲不等苏念狸回答,大声嘱咐金达后便昂首阔步走出正房。 “风萧萧兮易水寒啊。”金达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目送“赵荆轲”慷慨赴义,顺便将苏念狸紧紧圈在身边不让她走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听过击鼓骂曹,很嚣张很放纵哦,推荐!!! 第25章 可怜的小鼻子 赵川洲真心想笑,平时忙得脚不沾地连根毛都捞不着的人,今天居然会为了这种琐事急匆匆赶回家。他想到以往每年开家长会时自己那空荡荡的座位,心中先是一哂,随后就是一凉。 他爸妈就是这样,该他们关心的从不上心,不该他们关心的总胡乱插手。如果不是他们一直明里暗里的袒护,秦家这匹白眼狼不会成长得如此茁壮。 王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全面听取了张婶儿的一面之词,她心中有杆秤,情感上要求她偏向赵川洲,理智却要求她不能卸磨杀驴,不能让秦家人太难看。 傻财主驾到,张婶儿和秦叔赶忙从西厢房里溜出来接驾。赵川洲分明看到他们脸上是奸计得逞的窃喜,果然,不等王莉询问,张婶儿便一股脑抖落起来,把赵川洲怎么不给钱,怎么和他们算账的事添油加醋全说了,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配上那双别有用心到处乱瞟的苍蝇眼,真是无耻到令人发指。 正所谓动静结合,张婶儿拉着王莉诉冤情,秦叔配合地在一旁表演苦大仇深,驴长的脸一拉下来,比骆驼祥子还委屈。 赵川洲在一旁看着听着,也生出了老舍投湖时的决绝与绝望。 “我要卖房。” 第56页 王莉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卖房。”赵川洲哼笑,“我住够破房子了,东城又不是没有好房子,凭什么你们吃肉我喝粥,谁不愿意住大别墅啊。” 秦家两口子脸色煞白,房子是赵家的,他们可以死皮赖脸不给房租,一旦转手给别人,谁肯容忍他们吃白食啊。 小狼狗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赵川洲很少抱怨,他知道王莉有颗玻璃心,最是听不得狠话,今天他明里暗里指责了她,王莉的玻璃心摔到水泥地上,摔得稀碎,她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翻江倒海,搅和得她站立不稳。 “你说真的?你……埋怨我?” 赵川洲垂下眼,“他们走,我留;他们留,我走。”至于埋怨不埋怨,他不想回答。 王莉揉揉跳痛的额头,看看惶恐的秦家人,再看看铁了心的儿子,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进退两难。 躲在屋里看戏的金达发着愣,心想赵川洲该不会真想卖房吧,真要那样,他第一个不答应。他们生在此,长在此,十六年来形影不离,是世界上最铁最铁的铁磁……当初王莉想把赵川洲接到朝阳的大别墅里生活,赵川洲哭天抢地死活不去,那架势就是死也要死在遛鸟胡同,今儿个怎么就变了卦呢。 他专注地发愣,放松了对苏念狸的监控,等回过神来,发现小丫头已经跑到了赵川洲身边。 王莉被突然蹿出来的苏念狸吓了一跳,猛地看到她青紫不堪的鼻子,惊吓瞬间变成心疼,也忘了不肖子孙赵川洲怼她的事了,抱住苏念狸翻来覆去地检查,“这是怎么了?我才几天不回家居然就伤成这样,哎呦,可怜的小鼻子,赵川洲!你怎么照顾妹妹的?” 赵川洲耸耸肩,“不赖我,是大宝拿球砸的。” “张婶儿!”王莉高声一喊,张婶儿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宝不是故意的,他那样的孩子,连说话都不利索,根本长不出坏心眼儿来啊……” 王莉心道也是,刚想自己错怪了人,就听赵川洲冷飕飕地说:“他不是故意的,你们把他犯病的屎盆子往我和猫儿头上扣也不是故意的?张婶儿,你敢说出实情吗?要不要我把秦雅茉喊回来,问问她那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才把大宝吓得犯了病,嗯?” 这人不让他说,自己一激动却什么都说了,金达腹诽,却也觉得爽快。 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张婶儿刚才在电话里只告状赵川洲要赶他们走,却没说清具体原因,王莉只当她又犯了什么小错,没成想她居然敢拿苏念狸作筏子。 “关我家雅茉什么事?阿洲哇,你可不要胡说!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一个儿子傻成那样,好好的闺女还要被人泼脏水……” 张婶儿开始耍绝活,赵川洲捂住苏念狸耳朵不让她听,苏念狸眨眨眼,心想哥哥真傻,捂住耳朵照样能听见。 王莉冷眼瞧着,她这个人确实爱念旧情,但她不傻,何况旧情也有轻重,秦家的那点儿旧情放在苏念狸跟前,根本不够看的。 当年没有苏永坤,哪来的今天的王莉和赵志强?苏念狸受伤,王莉只觉得万分对不住地下的苏永坤,羞恼得脸色通红。 苏永坤活着的时候死活不肯接受他们的任何帮助,如今他走了,只留下苏念狸一个血脉,落到赵家却受了伤,王莉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但人哪有惩罚自己的,所以她立刻做了决断。 “张婶儿,秦叔,你们照顾川洲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大宝的医药费我掏了。” 张婶儿是个傻的,听到这里以为王莉被她糊弄住了,刚要得意地笑,却见王莉比她先呵出一声冷笑:“但这房子你们是不能住了,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搬家,人手不够我从酒店调人,越快越好。” 自以为奸计得逞的张婶儿没料想最后来了个大反转,她彻底傻了,木头似的定在原地,秦叔后悔地嗨呀一声,追着王莉不停求情。 “收拾东西,跟妈妈回家住两天。”王莉不理秦叔,简单帮苏念狸收拾两件衣服,将正房和东厢的房门牢牢锁住,领着赵川洲和苏念狸要回朝阳的别墅去。 秦叔一直追到胡同口,他哭天抹泪地不停求情,引得街坊四邻出来围观,王莉以往最怕家丑外扬,如今铁了心却无所谓了,不管秦叔说什么都不听。 赵川洲头一次见他妈如此果断利落,内心的惊讶不比秦叔他们少,他跟着王莉走出胡同,挥别了期期艾艾的金达,做梦似的悠悠叫道:“妈……” “回家再收拾你!”王莉狠狠瞪他,大眼珠子特别瘆人。 赵川洲总算信了,这是他亲妈,没穿越。 金达望着绝尘而去的小宾利,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挤上去,他也好想去资本主义家庭里腐败腐败啊。唉,正所谓机不可失……失去了就安心做他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吧。 秦家乱成一锅粥,秦雅茉正和徐悍在国图学习,丝毫不知道家里已经发生剧变。 两人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阅览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徐悍看秦雅茉冷得一直抚胳膊,便厚着脸皮不停往她身边凑,最后把手放到了她冰凉的小手上。 第57页 秦雅茉抬头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徐悍便又大着胆子搂住了她的肩膀,欲盖弥彰地说:“这儿还挺冷的。” 对于徐悍这种没谈过恋爱还满脑子桃色幻想的未成年,秦雅茉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她交往过的人全部是情场高手,并且非富即贵,出手大方,不像徐悍,一句情话不会说,出门只能自行车,吃饭专挑路边摊。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喜欢他,他太粗犷,言行举止全不高雅,说白了就是上不了台面。她喜欢赵川洲,冷漠且高贵,虽然他也说脏话骂人,但骂人的牡丹和骂人的野驴比起来,还是牡丹更加讨人喜欢。 她喜欢牡丹,无奈牡丹讨厌她,秦雅茉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徐悍下手,以求保持和赵川洲仅有的一些联系。她总有种预感,不用太久,赵川洲会彻底厌弃她和她的家庭,到那时候,徐悍便是她接近赵川洲的唯一途径。 这个一心想占她便宜的男孩儿最好下手,他没有金达的警戒心,没有马小贺的惺惺作态,欲望全摆在脸上,是最容易拿捏的人。 徐悍的手滑到了她的腰上,秦雅茉内心毫无波动,精心勾勒出一抹羞赧的甜笑,头一歪,靠在了徐悍的肩膀上。 于她而言,此时的一举一动全是心计。但徐悍总记得,那是一个晚霞绚烂的傍晚,他最爱的姑娘靠在他肩膀,给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悸动。 虽然这份悸动没能维持多久便被一通电话打破。 秦雅茉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咒骂与哭泣,除了极度的心烦,还生出几分意料之内的了然,她好像一直在盼着这一天,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和赵川洲之间夹杂着嫌弃不耐的那份联系终于断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是她贪得无厌的父母一手成就了今天的尴尬,秦雅茉莫名觉得痛快。这样也好,至少再相见时,她不用违心地端着隔夜的凉糕摇尾乞怜,她终于摆脱了低人一等的自卑,这是好事。 秦雅茉一路琢磨,徐悍一路跟着,他想问问怎么回事,但他过于小心翼翼,连问问都不敢。 “秦雅茉!” 黑暗中,一辆车停在路边,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探出头来,大晚上戴着墨镜,看上去像个神经病。 “还记得我吗?”男人问秦雅茉,秦雅茉点头,对徐悍说:“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有事要谈。” “太危险了,他看着不像好人。”徐悍忧心忡忡地阻止,其实他大概能猜到这人的身份,但他不愿意承认。 秦雅茉摇摇头,笑得温柔迷人,“听话,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徐悍眼看着秦雅茉上了那人的车,他心中猛跳,忽然骑车疾追,他知道追上去恐怕要伤心,但他就是想知道她和别人在一起时是怎么笑,怎么撒娇……他就是不甘心! 轿车没有开出多远便停在一处隐蔽的路口,一盏昏暗的路灯照着挡风玻璃,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交颈鸳鸯般耳鬓厮磨。 徐悍躲在暗处,他死死盯住男人四处乱摸的手,最后他忍不住了,疯了般冲上去,拿拳头砸车窗,拿膝盖撞车门。 他在车外发疯发狂,车内的人只好不快地分开。 秦雅茉抹抹嘴上花掉的口红,整理好衣服,对一脸怒火的男人笑得娇嗔:“别生气嘛,下次咱们好好在一起,今天是我对不起你。”说完在男人侧脸用力一吻,舌尖偷偷舔过他敏感的耳廓。 男人狞笑着扯过她的手一路往下按,贴着她的耳朵吹气:“放你一马,小妖精!” 秦雅茉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家伙,笑得更欢了,转身下了车。 而她那明艳的笑容落在暴跳如雷的徐悍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赵川洲不止一次警告过他,秦雅茉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她野心大,为了名利什么都豁的出去,徐悍以前不信,今天见到了,还是不肯相信。 她一定有苦衷,没有女孩子自愿做这种事,她们都是被迫的。 上天一定听到了他的心声,秦雅茉下了车沉默看着他,忽然委委屈屈地哭了,然后拥抱住了他颤抖的身体。 “我对他们都是逢场作戏的,我有苦衷……”秦雅茉哭得抽抽搭搭,“我家里条件不好,我想进电影学院,你也知道,那种学校没钱进不去,徐悍,你骂我吧,我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做下等人,我想出人头地,凭什么别人一出生就比我高贵,我并不比他们差……” 徐悍耳中嗡嗡作响,他想起了赵川洲挥金如土,忽然有些明白秦雅茉的不甘,但这并不代表她是对的,钱是一回事,怎么来钱是另一回事。 “你、让我想想。” 徐悍失魂落魄地推开秦雅茉,自行车也不要了。 “徐悍!”秦雅茉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急切真挚:“我等着你。” 她知道,他肯定会想通的。 第26章 家庭生活 赵志强半夜两点回到家,惊悚地发现玄关那里扔着一双男鞋,他因为应酬喝多了酒,登时头脑一热,跌跌撞撞闯进卧室打算来个捉奸在床。 嘭地一声用力撞开房门,赵志强往床上一望,发现扑了个空,歪倒着身体晃进另一间房,呦呵!还是没有。 “王莉!你、你给我滚粗、来!” 第58页 他叉腰在客厅大喊,打着酒嗝儿,平时连句硬话都不敢说的怂人,今晚上纯粹借酒劲儿壮胆。 王莉搂着苏念狸睡得正香,被这声鬼叫惊醒,又困又恼火地下楼去收拾老公。 赵志强挺着肚子迎上去,伸出右手指着王莉的鼻子,双眼通红,唾沫横飞:“缩,那个野男人呢?!让他给我下来!” 王莉先是一愣,左右一联想就知道这个蠢货误会了,她气得要死,想她王莉跟他风风雨雨二十多年,如今还要被他质疑搞破鞋,白搭了她一片真心。 正所谓能动手时绝对不动口,王莉站在楼梯上抬脚一踢,赵志强应声摔到地上,原本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因为王莉先动手也变得无可辩驳了,这对号称从没红过脸的老夫老妻瞬间厮打起来,乒里乓啷,好不热闹。 赵川洲正在打游戏,虽然听见楼下的动静却并不想动,这种闹剧他见过许多次,每次都是赵志强事后跪搓衣板,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不过今天的动静似乎大了点儿,他只好丢下战友去楼下看看,一看不要紧,我天,这是要拆房子啊! 实木的茶几被王莉拿高尔夫球杆造出个大坑,博古架上的摆件能摔的都摔了,吊灯左晃右晃,眼瞅着要掉下来……赵川洲心疼了两秒,这俩败家玩意儿。 “你俩继续,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可劲儿打,打死一口子算本事,同归于尽算缘分,来来来。”赵川洲拉住王莉的手放到赵志强脖子上,怂恿道:“朝这儿掐,要不我给您递把菜刀?那个更利索。” 王莉硬是被自己的倒霉儿子气乐了,丢掉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对着鼻青脸肿的赵志强冷哼。 赵志强被揍了一顿,酒醒了一半,智商上线,明白那鞋是自己儿子的,是他自己找揍,便也不敢说什么,对看热闹的赵川洲吼道:“快把你键盘拿过来!” “不给!”王莉抱着手臂,“自己取搓衣板儿去!” 跪搓衣板,在别人家是个搞笑的梗,在赵家,是家法,犯了错就得跪。不过到目前为止,只有赵志强一个人跪过,算是他的专用体罚项目。 赵志强哪儿肯,讨好地把王莉按坐到沙发上,一边揉肩膀一边问:“打累了吧,我给你捏捏。” “哼。”王莉傲娇地靠在沙发背上让他伺候,小声对赵川洲说:“你快去看看猫儿醒没醒。” 赵川洲转身上楼,小心翼翼推开苏念狸的房门,见她搂着娃娃睡得很沉,朝楼下的王莉做了个手势,然后便回房继续打游戏去了。 王莉把秦家的事情和赵志强说了一遍,赵志强听得直拍大腿,气愤至极:“我早跟你说不能太惯着他们,你瞧怎么着,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这不是感恩嘛。”王莉撅嘴,赵志强最吃她这套,立刻软了语气:“这事儿过去就算了,咱们恩人统共没几个,最重要的就是苏大哥,咱们以后只管对猫儿好,别人可也不管了。” 王莉也是这样想的,和赵志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会儿,一看天都快亮了,急忙催着赵志强回房补觉。 早上七点钟,住家保姆刘姨起来做早饭,她昨晚听见动静没敢出来,一看客厅里一片狼藉,她念了声佛祖保佑,庆幸自己没出来,不然也得被牵连。 她打了家政公司的电话让他们过来收拾,然后开始琢磨,不知道新来的小姐爱吃什么,听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多做甜点总是没错。 苏念狸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精神奕奕,没洗漱就跑去敲赵川洲的房门。 赵川洲通宵开黑,如今累得跟条死狗似的趴在键盘上苟延残喘,颤巍巍开了门,顶着两个黑眼圈对苏念狸笑,苏念狸呀了一声:“哥哥,你怎么变成大熊猫啦!” “哥哥头疼。”赵川洲往床上一躺,跟苏念狸撒娇。 苏念狸听了立刻表示十分担忧,跳上床,将赵川洲的头抱进怀里,伸出小手帮他按摩太阳穴。 赵川洲舒服得直哼哼,微微抬眼看苏念狸,正对上她异常认真盯着他看的双眼,黑色的瞳仁里装着他微笑的脸,眨动间荡漾起层层水波,这一秒,他是她眼中的全世界。 赵川洲没意识到自己也在专注地盯着苏念狸,苏念狸被他看得停下手里的动作,忽然蒙住赵川洲的双眼,恶作剧般偷笑:“猜猜我是谁?” 赵川洲配合地回答:“苏念狸。” 苏念狸摇头:“不对,再猜。” 赵川洲:“猫儿。” “嗯?”苏念狸一愣,然后意识到这是赵川洲的回答,开心地笑了:“没错!猜对啦!” 有苏念狸在身边,赵川洲困意骤减,一边琢磨着她真傻,一边不由自主跟她一起傻笑。 笑声传到楼下,传到王莉耳朵里,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忽然八卦兮兮地凑到没睡醒的赵志强身边:“老公,你听他们玩得多好。” 赵志强敷衍道:“嗯嗯,咱儿子真会哄孩子。” 王莉眼冒精光:“我十二岁的时候可都定给苏大哥当媳妇了,不小了。” 一句话戳在了赵志强心口,他咽下口里的苦咖啡,不敢苟同:“那是咱们那儿落后封闭,十二岁才多大……哎?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59页 赵志强总算反应过来不对,王莉嘿嘿笑,斟酌一下才说道:“猫儿长得好看,跟川洲有七八分像,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呢。” “这是好事啊。”赵志强云里雾里。 王莉翻了个白眼,“可他们不是亲兄妹。长得像说明什么?你个猪脑子。” 女人的思维没有轨迹可寻,赵志强依旧不太明白,但他觉察出了王莉别有所指,不禁皱眉。 “嗨呀!”王莉等不及自言自语,“夫妻相啊!别人不也说咱俩长得像么。他们一定是上辈子的缘分,这辈子要做夫妻的。” 赵志强先是吃惊,而后不以为意地反驳:“莲花村里谁家和谁家不沾亲带故?川洲是咱们生的,身上带着莲花村的特色,两人长得像很正常。” 王莉急了,“瞎掰!猫儿跟苏大哥就一点儿都不像,他们还是父女呢,别说这些用不着的,你就说到底同不同意?” 赵志强莫名其妙:“同意什么啊?你确定咱俩在说一回事?” “算了,跟你说不通。”王莉气呼呼扔下手里的面包,“反正我同意就行了,你个大傻子能有什么主意。” 赵志强摊手表示很无辜,闭嘴吃早饭,吃完了,智商上线了,总算明白王莉刚才什么意思了,他内心表示拒绝,不过又想该不是天道好轮回,他当年抢了苏永坤的媳妇,如今要把儿子赔给他闺女,要真是这样……赵志强无奈地想,儿啊,都是你妈的主意,跟爹地无关。 赵川洲领着苏念狸下楼吃早饭,发现他爹意味深长地看他,不由很是费解,“爸,你不去公司?” 赵志强叼着烟摇头,“我昨晚上累着了,你妈去就行,我在家陪你俩玩。” 昨晚上累着了……赵川洲是个正常的青少年,该看的该听的都接触过,听了这话差点儿笑喷。 王莉拎包走人,出门前搂着苏念狸亲了好几口,把苏念狸亲得晕头转向。 赵志强无所事事,想起王莉的话,不禁盯着苏念狸看,一看才发现,小丫头真跟他们亲生的似的,这可让他愁上心头,闺女要变儿媳妇,这个转变怎么破? 赵川洲觉得他爹很不正常,不是看他就是看猫儿,不知道想做什么傻事。 苏念狸也在看赵志强,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叔叔,你的下巴怎么破了?” “咳咳。”赵志强收回目光,尴尬地回道:“被狗咬了,不要紧,猫儿吃饱了没有?” 苏念狸点头,指着桌上的云片糕说:“这个好好吃。” 刘姨听了特别开心,从厨房出来说:“小姐爱吃就好,中午还有更好吃的呢。” 赵川洲把苏念狸从高高的椅子上抱下来,笑着对刘姨说:“叫她念狸就行,什么小姐少爷的,前清年的叫法了。” 刘姨答应了,回到厨房准备午饭,心想这个念狸一定是个大人物,王莉的宠爱自不必说,就连总是冷面冷心的赵川洲都对她这么上心,可得好好伺候。 别看王莉和赵志强不怎么着家,养的宠物可是不少。别墅后院有一个不小的池塘,里面养了二十几尾锦鲤,旁边的亭子古色古香,里面摆放着茶具棋盘,边上挂着四五个鸟笼,养着鹦鹉八哥喜鹊百灵,角落里还有八角宫灯,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赵川洲带苏念狸看完鱼逗完鸟,领着她走到亭子旁边的小屋子前,神秘兮兮地说:“猜猜里面是什么?” “小狗?” 赵川洲卡壳,怎么一猜就准,他本想给她个惊喜的。 苏念狸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哈哈笑着让他赶快开门。 赵川洲只好把门打开,随手一指:“喏,小狗。” 木屋不大,地上垫着柔软的毛毯,毛毯上趴着一只闭目养神的二哈,三只小奶狗趴在她怀里吃奶,它们半睁着眼睛,时而骨碌碌转动一下眼珠,吐一吐粉红的小舌头,嘴里还发出稚嫩的哼叫。 苏念狸只是随口一猜,看到三个可爱的小动物的那一刻便惊呆了,不敢往前迈步,恐怕耽误它们吃奶。 赵川洲被她的傻样逗笑,揉着她的长发说:“可以抱一只回家养,长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苏念狸想了想,摇摇头,“还是我来看它们吧,它们这么小,不能离开妈妈的。” “好,那哥哥就经常带你回来看它们。” 赵川洲没想到苏念狸不要,把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是人的本能,她总是能带给他新的认知,让他既欢喜又忧愁。 他的猫儿这么善良,很容易被坏人骗啊。 苏念狸牵住赵川洲的衣角,仰头问道:“哥哥,我能给它们起名字吗?” “当然可以。”赵川洲带她往近处凑,指着最边上的一只问:“你想叫它什么?” 苏念狸暗中观察,发现这只小狗的鼻尖上有个小黑点,笑眯眯说:“叫它圆子吧。” 赵川洲笑:“馋嘴猫,想吃酒酿圆子了是吗?等下告诉刘姨给你做。” 苏念狸拍马屁:“哥哥你真好!” 赵川洲挑眉:“嘴甜,这只呢?” 苏念狸:“嗯……它的腿比另外两只都细,就叫它呱呱吧。” 第60页 赵川洲不解:“为什么叫呱呱?” 苏念狸原地蹦了两下:“呱呱呱,像青蛙!” 赵川洲撑不住大笑:“好好好……有创意,最后一个叫什么?” 苏念狸:“它好胖哦,叫它……哼哧吧。” 赵川洲懂了:“是胖乎乎,走起路来哼哧哼哧的意思吗?” 苏念狸目瞪口呆:“……哥哥,你太聪明了!” 二楼的阳台上,赵志强戴着老花镜观察两个孩子,许久后长叹一声。 儿子,你这么会哄孩子,以后很容易失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会起章节名,很想就叫123456789…… 第27章 冤大头 起完了名字,苏念狸很想抱一抱新鲜出炉的圆子、呱呱和哼哧。 三个小家伙喝完奶便打着小呼噜睡大觉,苏念狸左右试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姿势能够在不吵醒它们的情况下抱起一只。 赵川洲比她果断,随手拎起睡梦中的圆子,粗暴至极。 被人搅了好梦的圆子发狠地龇牙咧嘴,赵川洲在它屁股上轻轻一拍,指着它的鼻子训话:“好狗不咬人,何况我还是你主人,这个也是,不许咬她,乖乖的。” 圆子哼了哼,认命地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很乖巧的样子。 苏念狸惊喜地接过圆子,圆子在她怀里团成个肉球,又小又软,呼吸之间还能闻到隐隐的奶香,真是可爱极了。她控制不住地贴贴圆子的肉肚子,感受它带着生命力的一起一伏,孩子气地说:“哥哥,它的肚子在说话。” 赵川洲蹲在地上,正对哼哧的胖身子进行筋骨按摩,闻言一笑,兴味盎然地问:“是吗,它说什么了?” 苏念狸煞有其事地仔细分辨,肯定地说:“它说咕噜噜,咕噜咕噜、咕噜噜……” 赵川洲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放过胖乎乎的哼哧,转身抱住苏念狸的小细腰,贴着她的肚皮促狭地说:“那哥哥听听你的小肚子会不会说话。” 被赵川洲一把搂住,苏念狸登时紧张起来,拼命想控制住自己的肚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力。 “我听到了。”赵川洲眉毛一挑,露出吃惊的神色。苏念狸立刻追问:“它说什么了?” “它说……”赵川洲松开她的腰,站起来,把圆子从她怀里抱起来挡住自己的脸,捏着嗓子说:“哎呀,我好想吃掉圆子啊!” 苏念狸心想不是的,急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它这么可爱,我不会吃它的。” 赵川洲继续逗她:“我说的是甜甜的圆子啦,不是这只圆子啦。”他故意学苏念狸平常说话时的娇俏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苏念狸明白过来哥哥在笑她说话时爱撒娇,也不恼火,笑哈哈回道:“对哦,我确实想吃甜甜的圆子啦。” 要是有人把这一段录下来,赵川洲看了肯定会骂脑残弱智,有时间说车轱辘话,不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他丝毫不觉得幼稚无知,反而乐在其中,很有耐心地陪苏念狸逗趣,就这样消磨掉半天时光。 中午的饭桌上果然有酒酿圆子,赵川洲只让苏念狸吃了小半碗,在她不甚情愿的注视下将汤碗撤走。 赵志强拦了拦,“让猫儿吃吧,看把我们馋的。” “她昨天刷牙还嚷嚷牙疼呢,吃坏了牙就得去拔,牙医下手又狠又准,拿这么大的钳子使劲儿扥,满嘴血,哎呦呦,想想都恐怖。”赵川洲危言耸听,手里比划着钳子的长度,特别卖力地吓唬苏念狸。 赵志强心想您那钳子是给老虎拔牙的吧,还满嘴血,真当人家是兽医吗? 他不信不要紧,苏念狸相信就行,她被赵川洲忽悠的惶恐至极,乖巧地专挑不甜的菜吃。 赵川洲和蔼可亲地摸摸她的头,“我们猫儿真乖。” 一旁的赵志强目瞪口呆地放下鸡大腿,怀疑自己看到了儿子哄孙女。 可怕,太可怕了,少年的心思好难猜。 既然扬言要陪他们玩,赵志强决定付诸实践,午睡过后,他拎出珍藏已久的玉石麻将,呼啦啦往桌子上一扔,招呼刘姨过来凑人数:“来来来,教你们打麻将。” 赵川洲眼皮都没抬,直接拒绝:“能不能有点儿追求?猫儿,跟哥哥上楼学习……猫儿!” 苏念狸才不理他,转身扑到麻将桌上,兴奋地摸着这些冰凉的小方块,好奇地问赵志强:“这个很好玩儿吗?” 赵志强见有人捧场,热情地回应:“这个不仅好玩儿,玩好了还能挣钱呢,猫儿要不要学?” “要要要!”苏念狸自动自发坐下,在赵志强的传授下开始垒长城。 刘姨擦了手凑过来,“好久没玩儿了,东家你可得让着我。” 赵志强大手一挥:“输了算我的,图个乐子嘛。”说完扯着脖子呼唤赵川洲:“儿砸,三缺一嘿,你倒是过来啊!技术不好不要紧,心态是关键……” 他话没说话,赵川洲受不了刺激奔过来,气冲冲地说:“谁说我技术不好,我也胡过牌的!” 第61页 “是是是,您请坐。”赵志强偷乐,心想有冤大头了。 事实证明,赵川洲不仅是个臭棋篓子,还是个臭牌篓子,除了打扑克还算在行,但凡玩些中华传统竞技项目,他把把必输,输到苏念狸都看不下去了,故意给他递了张六万,圆了她老哥胡牌的愿望。 输到急眼的赵川洲却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玩跳棋输给苏念狸就算了,怎么玩麻将还输?简直邪了门了。 他不知道,并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他从来不假思索,随性出牌,自然玩不过把把算计。 相比于赵川洲的气急败坏,赵志强完全如鱼得水,他抱着哄孩子的心态拉着苏念狸玩,没想到小丫头上手就会,甚至还会偷偷作弊,实在是大大的人才。 一老一少成了惺惺相惜的牌搭子,刘姨跟着捡剩儿,只有赵川洲一个水深火热,备受折磨。 赵川洲口袋里的钱全输光了,再输就要当裤子了。 “不玩儿了。”他将牌局搅乱,伸着懒腰离开牌桌,小声嘀咕着:“一个个都欺负我。” 苏念狸立刻洗手从良,跟着赵川洲去餐厅找零食吃。 牌局说散就散,赵志强惋惜地甩甩手,“这小子,才几块钱就输不起了。” 刘姨赢了不少钱,听了这话不免要替冤大头说话:“东家您快别说了,数您赢得最多,哪儿是几块,小一千呢!” 赵志强被人戳穿也不心虚,笑哈哈很是得意,晃头晃脑上楼数钱去了。 “小混蛋,跟着爸爸一起欺负我!”赵川洲啃着冰激凌,就是不给苏念狸吃一口。 苏念狸可怜巴巴望着,“哥哥,我错了……给我吃一口行不行?” 赵川洲哪儿会跟她生真气,不过故意绷着脸,“那你怎么补偿我?” “我把钱都还给哥哥吧。”苏念狸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将刚才赢来的钱一股脑塞给赵川洲,献宝似的:“好多钱哦,哥哥原谅我了吗?” 赵川洲心里要笑死了,这本来就是他的钱好不好。再说了,拿着这么多钱想买多少个冰激凌买不到,傻丫头这么聪明,居然算不清这笔账。 既然她如此诚心诚意,赵川洲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手里的冰激凌递过去,小气吧啦地说:“只准吃一口。” 苏念狸开心地扑上去张嘴就咬,她的确只咬了一口,一口堪比大拳头。赵川洲见她凉得直跺脚,又是好笑又是埋怨地给她揉耳朵:“你就傻吧你,我还能差你一口吃的?瞧你这点儿出息。” 苏念狸嘴巴上粘着白奶油,伸出小舌头一舔,没皮没脸地又咬了一口。赵川洲只好把手里的给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满身说不出的欢畅,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满足。 养妹妹养到他这境界,大概也是世间少有了,想到这儿,赵川洲忍不住要对自己顶礼膜拜,再再再次觉得自己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兄妹躲在大别墅里优哉游哉,赵家大院可是乱成一团。 基于对自己父母的了解,秦雅茉昨晚根本没回家,至于她去了哪儿,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徐悍早上在胡同口遇见她,脸上还带着万分尴尬的神色,她却装作看不懂,递过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餐,话也说得十分动听:“你给我买了那么多次早餐,今天我也报答你一回。” 人心这玩意儿就是很怪,徐悍本来气她气得要死,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龌龊东西,可就这样一句算不上关心的话,竟然神奇地扑灭了他的怒火和不忿,让他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希望:看吧,她并不真的坏,今天她肯为他买早餐,说不定以后就能为了他改变自己。 于是徐悍接过早餐,生硬地道了谢,转身回家。 秦雅茉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折返,泰然自若地往前走,一点儿也不失落。 赵家大院里,搬家工人热火朝天地在干活,可除了家具磕磕碰碰的声响,气氛实在是太过沉闷,甚至有些恐怖的压抑。 秦叔昨晚连夜找房子,幸亏他交友广泛,还真在附近找到一间正在出租的厢房,虽然条件比不上赵家,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 其实住哪儿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离开这里,他们再住哪里都要掏钱,每个月三四千的房租压在头顶,夫妻俩只觉得人生要玩儿完。 张婶儿红着眼睛打包袱,恨恨地想自己还是心太软,早知道有被赶出去的一天,就该敲诈的再多些,反正赵家不缺钱,缺钱的是他们。 秦雅茉站在门口看了看,没有上去帮忙的觉悟,遥遥向秦叔打了个招呼,秦叔看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她上外边儿玩去,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 她又站着看了会儿,在张婶儿发现她之前转身走了。在她妈眼里,她只是个卖身赚钱的机器,她弟是传宗接代的宝贝;她爸把她当人看,但也仅限于人,不是女儿。 所以她走的心安理得,毫不犹豫。 徐悍出来扔垃圾,没成想又碰见秦雅茉,他从爷爷那里知道了她家的变故,此时再也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一句:“家里都出事了,你不帮忙还上哪儿去?” 秦雅茉站住脚,第一次用冷漠的眼神看他,“你不懂,就别管闲事。” 第62页 徐悍忽然就火了,“是,我是谁啊,哪儿有资格管您的闲事?您成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厉害,牛逼!” “徐悍,我没求着你跟我好,你真犯不上用这种语气和我较劲儿。” 秦雅茉走了,丢下一句伤人的话,狠狠打了徐悍的脸。 金达晃悠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劝他:“你玩儿不过她,还是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徐悍老牛似的喘气,一扬手将垃圾扔到马路对面,嘭地一声关门进院子,根本没听进金达的话。 金达不是头一次受此待遇,仍旧乐呵呵转悠,忽然瞧见三个小朋友在87号门前扎堆,凑过去问:“找谁来的?”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男孩子,林淮站出来回话:“找苏念狸,她搬家了吗?” “你们谁啊?” 抱着礼物的黄莺抢先回道:“我们是她的同班同学,听说她今天过生日,特意过来看她的。” 我靠!金达浑身一机灵,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啊!不是,这可是天大的事啊!个龟孙赵川洲肯定想故意瞒着他,就怕亲亲小猫儿和他好,哼,老子今儿偏就杀上门去! 第28章 哥哥是我的 很久很久以前,金达曾经来过赵家豪宅一次。 大概在赵川洲十岁的时候,王莉不知怎么忽然母爱泛滥,非要把他接到身边照顾。赵川洲是她儿子不假,但也是他金达的亲亲小玩伴啊,所以金达从中作梗,陪赵川洲在大豪宅里住了一晚,费尽苦心诉了一宿衷肠,第二天便把他兄弟拐回遛鸟胡同,从此再也没来过这里。 幸亏王莉是个大而化之的随和人,换成个小心眼的,指不定如何记恨他。 时隔多年再次前来,金达略略心虚,站在大门前徘徊两秒,一想到今天是苏念狸的生日,而赵川洲那孙子居然瞒着他,犹豫烟消云散,也不按门铃,砰砰砰拿拳头砸门,跟上门抢劫似的。 跟在一旁的林淮、黄莺、田悦悦三个小同学对金达的野蛮行为十分不敢苟同,纷纷后退几步,恨不能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刘嫂过来开门,她对金达有些印象,也不计较他砸门的不雅行为,只当他和赵川洲亲近,分外热情地边开门边打招呼:“是川洲的朋友吧,我认识你,快进来吧,他们在后花园吃布丁呢。” 做了坏事的金达和刘嫂点头致意,招呼那三个小屁孩跟上来,很有大哥风范。 林淮和黄莺倒还安静,田悦悦惊讶地环顾这座金碧辉煌的大豪宅,凑到黄莺身边叽叽喳喳:“真想不到啊,苏念狸家这么有钱吗?我看她不言不语,还以为家里不怎么样呢。” 黄莺不屑地哼了声,心说你习惯狗眼看人低,开学第一天就找人家麻烦,现在又说酸话,真是矛盾又可笑。 几人来到后花园,远远看见苏念狸抱着一只小狗逗弄,旁边坐着笑眯眯的赵川洲。 金达看了更窝火,刚想大喊一嗓子博得关注,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高亢的女声。 “苏念狸!” 苏念狸闻声抬头看去,一眼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同桌黄莺,身边还有学霸林淮以及讨人厌的田悦悦。 刚才喊她的却不是和她关系最好的黄莺,而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田悦悦,苏念狸放下呱呱跑过去,兴高采烈地握住黄莺的手,“你怎么来啦!我好高兴啊!” 田悦悦满腔热情落了空,尴尬地被挤到一边儿,本想和林淮抱怨两句,谁料林淮也不理她,反而故意往前走两步,对苏念狸说:“姜老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让我和黄莺向你表示慰问。” 田悦悦听了脸更黑了,好哇,一个两个都嫌她多事,要不是为了大帅哥,她才懒得看这个连说话都软趴趴的苏念狸呢! 面对林淮,苏念狸有些不自在,但她实在是惊讶,“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林淮面露疑惑,“不是十月五号吗?我看你信息表上写着的。” 苏念狸哈哈笑起来,唇边现出两个小梨涡,“不是不是,我们那边过农历生日的,还早着哪!” 黄莺偷偷瞟林淮一眼,发现他没什么特别表情,开心地搂住苏念狸:“没关系,正好我们都想你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谁想她啊。”田悦悦哼了哼,林淮瞅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他们几个说得热火朝天,金达遭了冷遇,见缝插针挤到苏念狸身边,无比委屈地说:“小猫儿,你怎么不理金哥?金哥巴巴的跑来看你了,还不和金哥抱一个?” 不待苏念狸回答,赵川洲走过来,一把将金达脖子勒住,咬牙切齿地反问:“想抱谁啊?” 金达被他勒得翻白眼,“抱你!抱你还不行吗?” 田悦悦总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赵川洲,一双眼睛黏在赵川洲恣意帅气的脸庞上下不来,不管不顾地上前自报家门:“哥哥好,我是田悦悦。”赵川洲看向她,脸上的笑意未及收起,又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羞涩不安地补充道:“是苏念狸的同学。” “刘姨?”赵川洲朝刘姨招手,嘱咐道:“做几样小零食过来,猫儿那份少放糖,最好别放。” 苏念狸拦不住刘姨,哼哼唧唧抱住赵川洲的胳膊,“哥哥,哥哥,哥哥……” 第63页 赵川洲带着几人往亭子里走,任她挂在自己身上,不容反驳的样子。 田悦悦拉住黄莺说小话,“多大了还撒娇,臭不要脸。” “那是人家哥哥,人家想怎么撒娇都可以。你算哪门子妹妹?上赶着叫哥哥,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黄莺掷地有声挤兑人,林淮看她一眼,两人目光一对都笑了。 田悦悦见两人眉目传情,不屑地意有所指:“我叫哥哥那是我勇敢,不像某些人,喜欢还憋着,闷骚。” 这话一说,林淮和黄莺都甩开她,力图和她保持距离。 黄莺惴惴不安地看林淮,林淮却不看她,在亭子里转悠两圈,对木桌上摆着的围棋棋盘很感兴趣,问赵川洲:“怎么下到一半就停了?” 赵川洲认出林淮来了,想起自己在地坛做的那桩囧事,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回道:“猫儿刚学会,想不出来下一步怎么走,就先停了。” 林淮点点头,在心里默默手谈一番,心想赵川洲就是惯着苏念狸,明明再有五六招就能完胜了,还非得为了等她停手。 两人谁都没提“地坛公园埋王八”事件,赵川洲觉得这小子不错,上道。 刘姨送来自制的小零食,有奶酪布丁、水果沙拉、提拉米苏蛋糕等等,苏念狸那份统统没放糖,吃在嘴里毫无味道,她扁着嘴,哀怨地瞅赵川洲。 赵川洲正在问金达秦家的情况,故意不接收她的怨气,心里却乐开了花。 吃了两口寡淡的零食,苏念狸邀请黄莺去楼上的房间里聊天,两人手挽着手,惹得田悦悦分外眼红。 但她只眼红了一会儿,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赵川洲身上,大着胆子凑过去:“哥哥,我也想学围棋,你能教教我吗?” 因为她是苏念狸的同学,赵川洲对她保持友好的态度,虽然他很不耐烦陪别的小姑娘学围棋,却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金达捧腹大笑,贱兮兮躺在躺椅上看戏,“赵公子多才多艺,也教教小女子吧?” “本公子教女不教男,大兄弟你先拿把刀自宫,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教教你这位小太监。” “赵川洲你哪儿都好,就是嘴太毒,不招人待见。” “你嘴倒是不毒,谁待见你吗?”赵川洲故意问田悦悦:“小姑娘你说,你是待见他还是待见我?” 田悦悦红了脸,嗫嚅着说:“待见你。” 赵川洲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撩人春心,很是得意地冲金达一笑。 金达看田悦悦脸都红了,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赵川洲个大傻子还能再傻点儿吗?现在的小姑娘太早熟,小小年纪就会追男人,还是猫儿乖巧听话,啥都不懂,跟她哥哥一样呆萌。 苏念狸的房间正对着后花园,黄莺听见田悦悦咯咯咯咯的笑声,气冲冲地说:“笑得难听死了,母鸭子似的。” “你怎么啦?我们玩儿跳棋吧,我又想出了一个好方法,能够快速获胜。” 黄莺推开跳棋,恨铁不成钢地戳苏念狸的鼻尖:“你鼻子被人砸了,脑子也被砸了?田悦悦在抢你哥哥呢,你个傻瓜就知道琢磨些用不着的。” 苏念狸往楼下望了望,见田悦悦坐在赵川洲身边,不明白地问:“我哥哥又不是玩具,她抢他干吗?”说完忽然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哥哥吃得可多了,她抢我哥哥也养不起啊。” 黄莺被她一番傻话逗笑,她比苏念狸大两岁,明白的事情更多,但她也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只好继续隐晦地点拨:“她跟你不一样,她想把你哥哥变成她哥哥,只对她一个人好,你愿意那样吗?” 这怎么行?苏念狸急了,“当然不愿意!哥哥是我的,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所以我说她是个坏人,她不仅要你哥哥对她好,还想让他做自己的老公,一辈子陪着她呢!” 老公?苏念狸知道王莉管赵志强叫老公,可他们是夫妻啊。难道田悦悦想嫁给她哥哥?这更不行了! 苏念狸头一次这么难过,这么生气,她不敢置信地对黄莺说:“她不能嫁给哥哥,哥哥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我们拉过勾的……” 黄莺没想到苏念狸真的会气哭,她只是想让苏念狸和她同仇敌忾,所以话说得邪乎了些,谁成想苏念狸居然会为了这种摸不着边的事情哭了。 黄莺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我瞎说的,你别信啊!我最爱瞎说了,我就是个大嘴巴,哎呀念狸,你可吓死我了……” 苏念狸好多天没哭过鼻子了,有赵川洲全心全意的陪伴与照顾,她渐渐恢复到苏永坤活着的时候的状态,可黄莺的话让她忽然明白过来,哥哥也有可能被别人抢走,万一哪天哥哥和别人走了,对别人好了,她该怎么办呢? 哥哥可以有很多妹妹,可她只有一个哥哥啊,他是世界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了。 林淮正在一楼参观赵家坏掉的吊灯,听见哭声便快步上了楼,黄莺见他来了,急忙向他求助:“你快劝劝她,我说错话了。” 听了前因后果,林淮表示哭笑不得,他为难地开始推理分析,“苏念狸,如果有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你,你会喜欢他吗?” 第64页 苏念狸趴在黄莺肩头,想了想,摇摇头。 林淮继续说:“这就对了,你不喜欢田悦悦对吧?我觉得,兄妹之间都是相似的,你不喜欢的人,你哥哥应该也不会喜欢。” 苏念狸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比如哥哥不喜欢秦雅茉,她就跟着哥哥不喜欢秦雅茉。 “以此类推,你不喜欢田悦悦,你哥哥大概也不会喜欢她,既然你哥哥不喜欢她,她就抢不走你哥哥,你哥哥就还是你哥哥……”林淮喘了口气,“所以你别哭了,你哥哥还是你哥哥,她抢不走的。” 黄莺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偷偷竖起大拇指。 这样一番丝毫经不起推敲的傻话,苏念狸信了,于是她收起眼泪,又开心起来:“那我等下和哥哥说我讨厌田悦悦,让他也别喜欢她。” “对对对,先下手为强!”黄莺完全赞同,其实开始她就是这个目的,没想到中间会把苏念狸吓哭,真是技不如人啊,看人家林淮,怎一个牛逼了得。 林淮今天来看望苏念狸的目的之一是问清前两天的事,他看苏念狸哭得鼻尖红红,以此为借口支使黄莺去拿凉毛巾来,黄莺怀着歉意去了。 闲杂人等撤离,林淮也不婉转,直接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们那天在地坛的树底下埋什么来着?” 话题转变的有些快,苏念狸没成想他这时候兴师问罪,愣了愣回答:“老王八。” 她在实话实说,林淮却如遭雷劈,他想不到苏念狸如此彪悍,居然一言不合就骂人。 他很生气,但是身为班长,他不能任由同学自甘堕落,必须说服教育让她知错就改,只好憋住火气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骂人不好。” “我没骂人啊!”苏念狸觉得冤枉极了,“我们真的埋了王八,很大一只,从饭店打包的。” 这回轮到林淮反应无能,“你们埋王八干啥?” 其实苏念狸也记不得那天具体的想法了,只记得她说要埋,哥哥就帮她埋了,根本就说不出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它可怜吧。”苏念狸转着大眼睛试探着说,“反正埋了,你可别去挖出来,王八也有鬼魂的,小心它晚上找你。” 林淮耸然一惊,成功被苏念狸恐吓到了。 第29章 陪她长大 几个小朋友打着看望苏念狸的名头上门来,主人家自然要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田悦悦一心扑在赵川洲身上,听了这话当然直接答应,坐到饭桌旁擎等着开饭。 黄莺家教严厉,诚惶诚恐地拒绝了,她看看林淮,希望他能和她一起走。 林淮还在纠结苏念狸埋王八的事情,想留下来再打探一番,不点头不摇头,默认留下来。结果就是正好要出门的赵志强送黄莺回家,其他人继续欢笑玩闹。 田悦悦黏了赵川洲大半天,可把他烦坏了,他只对王莉和苏念狸这两个异性有爱心和耐心,这位小同学实在不是他想服务的对象。 苏念狸突然站起来,一脸欲言又止,直直看向田悦悦。她大概想说些“你不要缠着我哥哥”之类的豪言壮语,然而胆子有限,碍于同学情谊,只好干站了两秒,转身上了楼。 一向粗枝大叶的赵川洲被妹子瞅得心里发虚,立刻跟了上去,嘴里小声问着:“猫儿怎么了?要吃饭了还去哪儿?” 林淮和田悦悦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对奇怪的兄妹把客人丢下是几个意思。 金达身为半个主人,主动承担责任,让两人不要拘束,该吃吃该喝喝。 苏念狸回到房间,心内天人交战,她一面想跟哥哥说点儿什么,一面又觉得此时不是时候。但赵川洲已经跟进来了,她只好撅着小嘴巴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哥哥……” “哎。”赵川洲答应地小心翼翼,头一次看人脸色。 苏念狸摆弄起桌子上的毛绒兔子,用力揉捏了两下,指尖发白。 赵川洲脖子一紧,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呼吸。 折磨完小兔兔,苏念狸总算再次开口:“我不喜欢田悦悦。” “啊?”赵川洲略微吃惊,他以为田悦悦是苏念狸的好朋友呢,不然怎么会没事闲的跑来家里。但事实正相反,他妹妹不喜欢那个田悦悦,而他却傻了吧唧陪人家玩了半天,这不等于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赵川洲后悔莫及,懊恼地一拍大腿:“我就说那小丫头烦死人了,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看谁都一脸花痴相,闹半天你和她不是朋友啊。” 苏念狸点点头,“反正我不喜欢她,哥哥你喜欢她吗?你们刚才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赵川洲赶紧澄清,“我也不喜欢她,陪她玩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怕她在学校欺负你,所以才勉为其难一回……” 这句话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苏念狸浑身的不痛快一扫而空,她甜甜地笑起来,挂到赵川洲胳膊上荡秋千。 赵川洲任她撒娇,明知故问道:“猫儿不愿意哥哥和别的女孩子玩儿对不对?” 苏念狸羞赧地嗯了声,“哥哥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这话说的任性又霸道,赵川洲听了很高兴,他满足于苏念狸毫无保留的依赖,心里也愿意全心全意对她一个人好,但嘴贱是天性,他忍不住又逗弄她:“那可不好说,哥哥以后有了女朋友就不能只对你好,万一哪天结了婚,哥哥就不是猫儿的了。” 第65页 苏念狸呆住,反问道:“那哥哥是谁的?” 虽然赵川洲不怎么要脸,但想到以后的那个她,禁不住耳朵红了红,“现在还不知道,反正肯定是个好女孩儿。” 苏念狸自动将这句话换算成:哥哥的女朋友是个会抢走哥哥的坏女孩儿。 好嘛,旧官司还没结束,新官司已经摆在眼前,苏念狸心里瓦凉瓦凉,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红着眼眶瞪着赵川洲,小狗咬人似的发狠。 赵川洲看见她这样,知道玩笑开大发了,心里比她还凉还疼,什么都不顾地把苏念狸搂进怀里,温声安抚道:“哥哥逗你呢,哥哥哪儿也不去,谁都不娶,就守着猫儿一个人。” 他总是健忘,忘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那么的无依无靠,他是她空荡荡的世界里唯一温暖的存在。 苏念狸埋在赵川洲胸口哭了好久,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但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总想从哥哥这里得到无限的关爱与包容。 小小的她还不明白这叫占有欲,赵川洲也以为哄一时是一时,等她长大了自然就不爱黏他了。 兄妹俩“你侬我侬”没完没了,金达尴尬地上来敲门:“喂喂喂,我们饭都吃完了,你俩还行不行?” 苏念狸的小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一下,赵川洲揉揉她的小脸蛋,牵着她往楼下走。 金达见惯了赵川洲对苏念狸无底线的宠爱,看见两人牵手也毫不在意。 田悦悦却瞠目结舌,死死盯住两人紧握的手,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淮同样有些惊讶,但他不像田悦悦那么喜怒形于色,略微想想便自己消化了,哥哥疼妹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苏念狸才哭了一鼻子,赵川洲怕她吃甜的齁嗓子,硬拦着刘姨不让她吃任何甜食,自作主张地给苏念狸夹菜,苏念狸乖乖吃掉,难得没有撒娇耍赖。 她不耍赖,赵川洲反倒心急,不停猜想她是不是还伤心,一想就心乱如麻,手下不听使唤,筷子居然掉到了地上。 刘姨赶紧送来一副干净筷子,赵川洲接过来,讨好地端起碗来,居然想喂苏念狸吃。 苏念狸被他宠惯了,虽然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道理,但还是凑上去吃掉了赵川洲喂过来的鱼肉。 于是林淮也不淡定了,他尴尬地咳了咳,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金达心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在桌子底下踹了赵川洲一脚,让他适可而止。 赵川洲一心讨好苏念狸,根本没留意,继续实施自己的喂养计划。 幸亏其他三人早吃完了,要不然看了这美丽画面,肯定肉麻的吃不下饭去。 林淮没能打听到关于埋王八事件的更多内幕,只好默默走人,想着开学以后再问。 田悦悦受了打击,一路上也不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到地铁口,即将分别时,田悦悦忽然恍然大悟:“苏念狸……赵川洲……原来他们不是亲兄妹!” 林淮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懒得附和。 田悦悦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没想到啊,苏念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她发疯不要紧,林淮不想陪她丢人,冷漠地上了地铁,也不招呼她一起。 等田悦悦回过神来,林淮早走了,她恨恨地想:“一群傻子,走着瞧吧。” 这晚金达没回家,留在豪宅里浪了一晚上,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他一醒就去找苏念狸,找了一圈没找到,扭头看见赵川洲穿着泳裤光着上半身往楼下走,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金达拦住他,“干什么去啊?” 赵川洲抖落起手里的粉红色小泳衣,哭笑不得:“我妈要教猫儿游泳,要不要一起?” 这等好事怎能不去!金达二话不说跟着赵川洲来到泳池。 赵家的大泳池很少派上用场,一般只用来盛雨水和落叶。 王莉今天不知哪来的心气,一听苏念狸不会游泳就非要教她,支使赵川洲上楼拿泳衣不说,此时已经不顾苏念狸反对,抱着她要跳到水里。 苏念狸不断挣扎,阿姨阿姨喊个不停。 “宝贝别怕,游泳很简单的,你”她话没说完,手里一滑,猝不及防把苏念狸扔到了水里。 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苏念狸呛得不停咳嗽,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她个子小,踩不到泳池的底,一上一下扑腾得非常惨烈。 很多人看过这样的故事:老鹰为了锻炼自己的幼鹰,常常不顾幼鹰死活将其踹下悬崖,求生欲促使幼鹰在一次次的惊恐中学会飞翔,然后……离开它那对糟心的父母。 王莉想用类似方法,稳稳当当站着不动,只放嘴炮:“别害怕,放松身体,让自己飘起来……” 赵川洲回来看到这副场景,火气立刻冲天了。 他利落地跳进泳池,抱起苏念狸往岸边游,见苏念狸呛得紧闭双眼没声息,恐慌又愤怒地朝王莉大吼:“你有病吧!” 王莉被他吼得一抖,委屈巴巴:“我这是逆境教学,你不懂别瞎……”她也看出苏念狸不对劲了,赶紧闭上嘴巴。 金达跑过来,看苏念狸面如金纸,不禁抖如筛糠:“不、不是,猫儿怎、怎么不动了?” 第66页 赵川洲比他还着急,他学过急救措施,当下开始按压苏念狸的肚子,苏念狸吐出两口水,幽幽睁开双眼,茫然地对上赵川洲的眼睛,傻乎乎一笑:“哥哥,你怎么哭了?” 赵川洲被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虽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心急火燎间居然落了泪。 他意识到自己很丢人,恼羞成怒地猛然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骂人:“我操!操操操操操!!!!” 金达听他一串不文明用词,知道赵小爷真恼了,对还在发抖的王莉好言相劝:“阿姨,您还是看看他去吧。” 王莉哪儿敢往枪口上撞,再说她更担心苏念狸,抱起苏念狸一阵心肝宝贝的道歉,根本没接金达的话茬。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金达看苏念狸没大事,转身去追赵川洲。 赵川洲没走远,他一条泳裤贴在身上,往哪儿走啊,但他心慌意乱的,非要手里有个东西任他摩挲一把,于是他蹲在狗窝前,捞着胖乎乎的哼哧一顿□□。 哼哧这下名副其实了,被他收拾得哼哼哧哧,十分想咬人。 金达赶过来救它一命,将它从赵川洲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赵川洲手里没了物件,气呼呼看向多事的金达。 金达嘿嘿一咧嘴,“至于吗?阿姨不是故意的。” 赵川洲默了默,“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金达点头:“我理解,大清亡了的时候我也有类似感受。” “滚。”赵川洲无奈地翻白眼,“你能不能认真劝我一回?” “能啊,我现在就很认真。”金达皱眉以示严肃,“尔等平民,自然不懂朕之悲痛。” 对于这么一个比他还欠扁的人,赵川洲唯有动手以表尊敬了。 金达被赵川洲追得四处乱跑,赵川洲跑累了,叉着腰喘气,金达在不远处笑着问他:“不生气了吧,我这也是逆境疗法!” 赵川洲被他气乐了,无言以对。 “哎。”金达过来搭他肩膀,“你对猫儿到底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赵川洲呵出一口恶气,“我就想陪她长大,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为止。” 第30章 生日会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初雪降临人间时,正巧赶上苏念狸在赵家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王莉本想大操大办,让苏念狸正经成为赵家人,但她转念一想便自我否决,如果现在将苏念狸是赵川洲妹妹的事情广而告之,以后万一……王莉越想越激动,多大岁数居然老脸红红,不好意思再往下想了。 既然是生日,当然不能简简单单了事,王莉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早早预定了市区外的田园农庄,准备来个热闹非凡的篝火晚会。 王莉要赵川洲和苏念狸邀请几个要好的朋友,不然晚会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还不如老实在家吃长寿面呢。 苏念狸的名单很简短:黄莺、林淮、何平……买三送一搭上死活非要来的田悦悦。 赵川洲最来劲儿,他做过无数个把苏念狸介绍给朋友然后亮瞎他们狗眼的美梦,如今可算逮着一机会,立刻忙忙活活发微信,凡是能叫的全叫上,路费住宿全包,谁敢放鸽子就做好和他绝交的准备。 也是老天爷刻意成全赵小爷,苏念狸生日那天正巧周六,将近二十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早早来到赵家大院集合,等候王莉派车来接。 “下雪啦!快出来看雪嘿。” 马小贺吼一嗓子,躲在屋里取暖的熊孩子们蜂拥而出,蹦蹦跳跳,笑笑闹闹,把个赵家大院吵翻了天。 苏念狸有些感冒,被赵川洲拦住没让出去,她隔着玻璃窗望望影影绰绰的人群,端着感冒灵感叹道:“我们家要是每天都这么热闹就好了。” 黄莺推她一把,苏念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四五个女生正围在赵川洲身边叽叽喳喳,连一向所向披靡的田悦悦都被挤到外围了。 “这些人都谁啊?”黄莺纳闷,苏念狸只请了四个人,难道这些女生全是赵川洲请来的?额,那也太夸张了吧。 苏念狸吹吹冒着热气的感冒药,小声说:“好像是哥哥同学的女朋友们。” “啥?”黄莺捂住嘴,“有对象的人还敢这么明目张胆?我天,咱哥哥的魅力太大了。” “对象是什么?” “男朋友啊!” 黄莺最爱给苏念狸科普,“就是可以做坏坏的事的人。” “哦。”苏念狸好像懂了,“什么是坏坏的事?” 面对这么一张白纸,黄莺真舍不得往上面甩墨点子,但她忍不住:“比如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之类的。” 苏念狸心想这样也算坏坏的事?哥哥经常抱她,阿姨老是亲她,叔叔最爱摸她的头……可他们一点儿不坏,全是对她特别好的家人。 黄莺看苏念狸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了,便岔开话题:“你哥哥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我看天天有人给他送情书,前两天不还塞到你书包一封让你转交?你交了没?” 苏念狸喝一口药,苦得皱眉毛,“交了。” 第67页 “然后呢?”黄莺十分好奇。 苏念狸抓过一把水果糖,剥开一颗扔进嘴里,含糊地回答:“哥哥说她们字写得太丑了,让我不要学她们,好好练字。” “噗!”黄莺被口水呛到,折服了。 雪渐渐停了,站在院子里看雪的人受不了冷又进屋来,苏念狸立刻被几个大男生围住问东问西,那架势跟相亲似的。 赵川洲自顾不暇,给金达使个眼色,遛鸟胡同f4中的三个同时会意,你一拳我一脚的将其他男生隔开,成功把苏念狸纳入他们的保护圈里。 苏念狸站在圈里吃糖,眼神不时飘向被女生围追堵截的赵川洲。 又过了十多分钟,王莉这不靠谱的妈终于到了,安排小同学们上了旅游车后又走了,她得提前过去安排一番。 苏念狸作为主角,当仁不让坐到第一排,她历尽千辛万苦朝赵川洲挥手,赵川洲看到了,拼了命往她身边靠。 兄妹俩千山万水一相逢,执手相看泪眼时,田悦悦忽然冒出来对苏念狸说:“黄莺想和你坐一起。” 坐在第二排的黄莺趴到苏念狸的椅背上:“别听她瞎说。”又看向火大的田悦悦:“你不想和我坐就直说,后面有的是空座位,随便你。” 田悦悦顿了顿,考虑着是离赵川洲近些好还是去后边找别的小哥哥聊天好,权衡再三,仍旧坐到黄莺旁边。 苏念狸忍不住撇嘴,不高兴了。 赵川洲一直乐呵呵看着,发现妹妹醋了也不着急,吩咐司机出发上路。 虽然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但车上无聊,没点儿调味节目怎么行。 要说王莉确实会办事,派来的车上居然自带卡拉ok音响,小姑娘们最是爱显摆的年纪,但凡会唱歌的都上去露一嗓子,车上欢声笑语一片,充满了年轻的荷尔蒙气息。 马小贺和金达坐一起,看爽了就开始出坏主意,先是喊赵川洲来一个,赵川洲直接忽视掉,他们不甘心,又喊徐悍来一个,徐悍直接在背后狠狠蹬了两人一脚,还不甘心,最后居然喊苏念狸来一个。 这一喊可惹了事,作为今天的小寿星,苏念狸责无旁贷让大家宾至如归,呼声高涨,全怂恿她赶紧来一首。但她实在怯场,躲在赵川洲身边死活不上去。 赵川洲深知自己妹妹唱歌的水平,同样不忍心让她丢这个人,果断对身后的田悦悦说:“悦悦来一个?” 田悦悦正愁轮不到自己,何况又是赵川洲相约,她二话不说跑上前,甜兮兮地说:“念狸害羞,作为她的好朋友,我替她唱一首《小情歌》吧。” “好!美女加油!” 马小贺带领一帮男生叫好,田悦悦受了鼓励,捏着嗓子开始唱情歌。 别说,虽然田悦悦也走调,但调走得不离谱,正好她有些紧张,声音一颤一颤,竟然神奇地跟原唱有些像,还挺好听的。 赵川洲平时听歌爱听摇滚,这些情情爱爱的他不喜欢,此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其实心里在担心今天下了雪,篝火晚会能不能如期进行。 苏念狸顺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以为他专注地望着田悦悦,刚才的小郁闷升级为大憋屈,更生气了。 “猫儿,晚上哥哥给你个好东西,别到处乱跑。”赵川洲摸着口袋里的小盒子,隐隐期待苏念狸看到它的反应。 “哦。”苏念狸气呼呼哼一声,不愿意搭理这个只会看别的女孩子的臭哥哥了。 赵川洲以为她还在为自己不会唱歌的事情伤心,嬉皮笑脸掏出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咱们听听京剧,你唱这个不怎么跑调。” 那是,京剧的调多难拿,他又不懂戏,听苏念狸唱跟听梅兰芳唱也没什么两样。 没有眼力见的赵小爷好死不死往苏念狸心上浇了一勺热油,烫得她眼泪汪汪,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不好意思哭鼻子,只好把眼泪吸回鼻子里,冷冷的不说话。 车上人多,赵川洲忙活半天也累,没在意她的小脾气,听着京剧打起了盹儿。 等到了地方,司机先松了口气,可算摆脱这群闹腾人的熊孩子了,他让他们吵得耳朵都快聋了。 王莉包了场,带着一批工作人员站在大红灯笼下迎宾,赵川洲心里偷乐,他妈真不愧是酒店老板,请个客也忘不了招揽生意的老本行。 农庄不小,两条腿走到预定地点有些远,王莉准备好代步车,但孩子们嚷着要参观山水风景,她只好让工作人员领他们慢慢溜达,说了两句大家吃好玩好的场面话便又忙去了。 赵川洲来过这边几次,主动担任导游,领着同学们在亭台楼阁间穿梭,细细讲解这盆花是什么花,那片景是什么景。 工作人员一听没他们什么事了,乖乖跟在四周维持秩序,唯恐这群贵客走丢一个。 苏念狸被人群夹在中间,始终离赵川洲远远的,她沉默许久,黄莺发现了不对劲儿:“念狸,今天你过生日,怎么不开心啊?” “哥哥刚才看田悦悦来着,我不喜欢他看她。”苏念狸从来不知道遮掩心思,跟黄莺向来实话实说。 黄莺一听就懂了,她见过赵川洲对苏念狸的宠爱劲头,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好哥哥整天捧着惯着,她也得看紧点儿,不能让别人撬了墙角。 第68页 “你跟你哥哥说你讨厌田悦悦了吗?” “说了,我早跟他说了,所以我才生气,他居然看我讨厌的人!”苏念狸越想越生气,哥哥不仅看了,还看得特别认真。 赵川洲要知道她这么想,准得冤枉得撞南墙,他明明在发呆好不好。 黄莺忙安抚她:“别生气,兴许你看差了呢,等会儿你问问你哥哥,看他怎么说。” 苏念狸摇摇头:“我不问,他爱看就看,等下我也看他讨厌的人。” 可上哪儿去找哥哥讨厌的人呢?苏念狸犯了难,在场的全是她和他的朋友,根本找不到像田悦悦一样讨厌的人了。 一群人溜溜达达逛完了园子,顺着游廊出拱门走到阔大的草地上,被眼前巨大的蒙古包震惊住了。 这汉家山水配蒙古穹庐……也挺奇妙的。 其实王莉也是心血来潮,她买了一堆烟花爆竹,发誓要弄场绚烂的烟花秀,看烟花当然得在室外,但今天偏偏下了雪,那就搭个蒙古包吧。 一切顺理成章,没毛病。 孩子们你争我抢往蒙古包里钻,野驴似的嚎叫,可闹腾了。 蒙古包里温暖如春,有篝火有奶茶有地毯,人往地上一坐,真有种幕天席地的洒脱感。 大家围坐成一大圈,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玩起了击鼓传花的饭前游戏。 徐悍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忽然又从外面冒出头来,朝赵川洲勾勾手指头,赵川洲见了站起来往外走。 “阿洲,好久不见。” 一听“阿洲”这让人牙碜的称呼,赵川洲就觉得心气不顺,他冷漠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秦雅茉,不懂徐悍几个意思。 徐悍故意无所谓地拍他肩膀:“雅茉想跟念狸道个歉,我看她诚心诚意的……” “然后呢?”赵川洲反问徐悍:“道完歉就走吗?” 徐悍呵呵一笑,“大冷天的,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 赵川洲特别想说,您哪来的哪去,能来就能走,有个屁的不容易。 他还没来得及耍嘴,王莉先看见了秦雅茉,大老远走过来,拍着秦雅茉的肩头欣慰地说:“雅茉是个好孩子,正好念狸身边没个姐姐带着,你好好陪陪她,她小孩子家家,不记仇的。” 秦雅茉立刻点头答应,在徐悍的带领下钻进蒙古包里,把个黑脸赵川洲晾在冷风中。 “妈,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呢!”赵川洲郁闷极了,翻了个白眼。 王莉搓搓冰凉的手,“毕竟一起住了十几年,还能说不见就不见?再说那事和雅茉没关系,人家小姑娘大老远来了,我还能把人赶跑?儿子,你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小。” 赵川洲见没一个懂他的,生着闷气进了蒙古包。 他要寻找苏念狸做盟友,他的猫儿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可是,然而,但是……赵川洲居然看见苏念狸搂着秦雅茉的胳膊笑得很开心?!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念狸,吃葡萄,姐姐帮你剥了皮。” “谢谢雅茉姐姐。” 苏念狸含着甜甜的葡萄,心里乐开了花,哎呀,她终于找到哥哥讨厌的人了呢。 午饭在蒙古包后面的别墅里进行,苏念狸在王莉的捯饬下换上了大红色的公主裙,脚上穿着黑色小高跟舞鞋,头发也被精心团成两个小羊角,别着亮闪闪的钻石发夹。 苏念狸头一次穿得这么华丽,被王莉牵着往旋转楼梯上一站,望着楼下纷纷看向她的男男女女,不禁挺直了小腰板。 乐队奏乐,工作人员排成两排朝她鞠躬,苏念狸一步步往下走,最后将手递到了迎过来的赵川洲手里。 赵川洲也换了衣服,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结,刘海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看着苏念狸。 兄妹俩往人前一站,别提多养眼。 王莉和赵志强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举杯:“祝我的乖女儿念狸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大家异口同声祝福她,苏念狸恍惚一秒,在赵川洲的示意下举起手里的果汁,轻轻抿了一口。 她忽然觉得这好像不是她的生日,心里并没有被热闹的人群填满,反倒空落落的。 以往过生日,只有爸爸和她两个人,菜色也只有两碗比平时多加一只大虾的面线、一块手掌大小的蛋糕,吃完饭后便去小溪边看星星……那样的生日才是她想要的。 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看下来的小可爱棒棒哒,赐予我力量吧!!! 第31章 亲哥哥一口 为了等到晚上的篝火晚会,大家必须在农庄逗留一整天,晚上还要留宿,明早再坐车回市区。 苏念狸午饭没吃几口,神不守舍地跟在赵川洲身边,她欲言又止,看着哥哥兴高采烈的样子,最后彻底不想说了。 蒙古包和烤全羊是绝配,王莉安排地十分妥当,让厨师当众表演宰活羊,吓呆了一众小姑娘。 小伙子们很来劲儿,帮厨师按住羊腿,抄刀帮忙褪羊毛。 赵川洲离得远远的,暗暗念阿弥陀佛,决心晚上一口羊肉也不吃。 第69页 秦雅茉成了除烤全羊之外的第二大受欢迎选手,被没按羊腿的男生们围住,接受他们拿不出手的搭讪。 “彪哥,你俩到底有一腿没一腿?” 马小贺看秦雅茉乐在其中似的,疑惑地问徐悍。 徐悍觉得头顶的云彩好像绿了,憋着火回答:“有一腿!”然后大踏步闯进人群,把跟他有一腿的人拽走。 两人拉拉扯扯的,闪瞎一众狗眼。 到了背人的角落里,秦雅茉甩开徐悍的铁钳子般的手,揉揉手腕,好笑地问:“你干什么管我?” 徐悍堵住她,狠狠呼吸一口气,“你当初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秦雅茉笑了,“什么话?” 徐悍如鲠在喉,不甘心先低头。 “谢谢你告诉我地址,我总算把欠阿洲的人情还上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省得你看我不顺眼。” 是谁说等他想明白的!是谁说会改过自新的!徐悍被她气得头大如斗,牛似的喘气。 秦雅茉心里一哂,错过身从他身边绕开。 徐悍一把拽住她,硬是把她扯回来推到墙上,两人鼻子抵着鼻子,都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时候如果还不做点什么,徐悍就真不是个爷们儿了。 秦雅茉是个中高手,在徐悍亲过来的时候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无形中加深了这个预料之内的吻,她舌尖微卷,用徐悍见都没见过的方式将他一身的别扭瓦解。 两人亲得气喘吁吁,手也不听使唤地游移,谁都没注意到几米开外的树底下站着个孩子。 原来黄莺说的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是这样的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啊。 苏念狸迷迷瞪瞪走回蒙古包,差点撞人身上。 王莉百忙之中拉住她问:“找到雅茉姐姐了吗?要不妈妈陪你去吧。” “……没找到。” 王莉以为苏念狸感冒难受,摸摸她的额头并不热,放下心来,牵住她往洗手间走。 “王总,您看看烟花摆放的对吗?” “等妈妈一下哈。” “哥哥陪你去吧。” 赵川洲总算逮到机会,二话不说领着苏念狸往洗手间走,走两步便忍不住唠叨:“猫儿,你怎么能跟秦雅茉玩儿呢,哥哥跟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秦雅茉三个字炸得苏念狸回过神来,她看看四周,示意赵川洲弯下腰来。 “哥哥……算了。” 说话不能说一半的,会急死人的。赵川洲被她弄得一颗心不上不下,只好追问:“到底什么事儿?” 一直对男女之别不太在意的苏念狸忽然明白了男女有别,她知道自己可以去问黄莺,但绝对不能问赵川洲,所以她摇摇头,捂住肚子装尿急跑进了女洗手间。 赵川洲在外面等她,愁得点燃一支烟。 自从苏念狸到他身边,他几乎不抽烟了,今天苏念狸不是耍脾气就是故意气人,他是真愁。 愁人的苏念狸此时也坐在马桶盖上发呆,她脑中全是秦雅茉的嘴、徐悍的手,怎么赶都赶不走,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呢?苏念狸百思不得其解。 苏念狸坐了五分钟才出来,赵川洲问:“拉肚子了?” “嗯,吃蛋糕吃多了。” “走,哥哥带你找热水喝。” 人一多就乱,饮料到处都有,热水却不好找了。赵川洲领着苏念狸转来转去,总算在别墅的厨房里发现了饮水机。 不仅他们在找热水,林淮也在找,他刚被宰羊的场面恶心着了,喝点热水压压惊。 三人聚首,场面有些熟悉。 林淮端着杯子吹气,看完苏念狸看赵川洲,真心看不出他们能做出为煮熟的老王八挖坟送葬这档事。可他们偏偏做了,他从苏念狸那里听到了后续,直到今天都觉得奇妙。 苏念狸一身红裙分外明艳,林淮不禁多看两眼,再想起她这个人的性格,诚心诚意地说:“苏念狸,你其实挺好玩儿的。” “哦,哥哥他们也说我好玩儿。”苏念狸回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好玩儿”上闹过的笑话。 这句“好玩儿”落在赵川洲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夸奖,他脸黑了黑,直白地说:“他们在外面拔河,你不过去热闹热闹?” 林淮耸耸肩,“太冷了,屋里暖和。” “那你去大厅吧,这里太挤。” “不挤,就咱们三个怎么算挤?” 好啊,这人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心眼,这么明显的嫌弃都听不出来?赵川洲眼角抽了抽,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不要脸的。 何平忽然闯进来,抢过林淮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可冻死我了!洲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马上,天黑了就开始。” 三个人不挤,四个人就挤了,林淮扯着何平往外走,临走时望了眼乖乖喝水的苏念狸。 “猫儿,篝火晚会之后在蒙古包里等哥哥,哥哥有东西给你。” 赵川洲再次嘱咐,苏念狸点点头说:“我等着哥哥。” 这才是他乖巧懂事的小猫儿啊,赵川洲满足了,叫黄莺过来陪苏念狸,出去帮王莉和赵志强张罗。 第70页 黄莺玩得满头大汗,推开苏念狸递过来的热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冰可乐,用力一抹嘴,很是豪放地说:“你刚上哪儿了?我跟人掰手腕来着,你没看到我刚才多勇猛!” “大侠,我有事想问你。”苏念狸总算找到知音,开始诉衷肠。 “说吧,大侠洗耳恭听。”黄莺打了个嗝儿,差点喷苏念狸一脸气泡。 苏念狸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把秦雅茉和徐悍换成了农庄的工作人员,听得黄莺面红耳赤,小鹿乱撞。 “……你真看见了?”黄莺捂住心脏不敢相信,她怎么就没遇见这等好事呢。 “嗯。”苏念狸欲哭无泪,“我吓坏了,只敢跟你说。” 黄莺嘿嘿一笑,“跟我说就对了。我告诉你,这种事很正常,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像他们那样。” 苏念狸一惊,“只要喜欢就可以?” 黄莺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是另一种喜欢。”她琢磨一下说:“就是男女之间的互相吸引,比如田悦悦喜欢你哥哥,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哥哥也喜欢她,那么他们就可以……你懂的。” 苏念狸呆了呆,“就是对象,男朋友?” “对对对!”黄莺心道孺子可教,“男女朋友或者夫妻之间……那个都是可以的。” 夫妻……苏念狸手里一松,水杯瞬间摔到地上。 她好像说过,长大后要嫁给哥哥来着。 黄莺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扯着她远离玻璃碴子,“你别害怕啊,咱们还小,这种事远着去呢。” “黄莺。”苏念狸忽然郑重起来,“我好像明白了。” “是是是,您最聪明了,咱能先躲开吗?小心别伤到脚。” 至于明白了什么,大概只有苏念狸自己知道。 小女孩长大成人并没有固定的步骤和标准,但第一步几乎是相同的,她们大多首先明白家人和爱人的不同,不仅仅是称谓上的,还包括很多实质性的内容。以往苏念狸只知道“哥哥”和“老公”是对男人的不同称谓,但具体不同在哪里,她也不甚明白,只是影影绰绰知道有这回事。所以她敢说“长大了嫁给哥哥”这种话;从今以后,她大概不敢再乱说了。 赵川洲要是知道自己被苏念狸划到了“不能嫁”的行列里,不知道是喜是忧啊。 十三岁的生日对苏念狸而言很有纪念意义,她长大一岁,明白了只有夫妻间才能做的那种事,从来纯白无瑕的纸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桃花绯红,是成长也是丢失。 篝火晚会正式开始,大家先躲在蒙古包里吃肉喝酒,再次恭祝苏念狸生日快乐,等烟花燃烧着飞上夜空,篝火热烈冲天时,一群人又挤着跑出蒙古包,手拉手在结着冰雪的草地上转圈跳舞。 苏念狸左边是赵川洲,右边是黄莺,两个人一左一右牵着她跳舞,早把她小小的心事跳飞了。 赵川洲酒量不行,被人多灌了两杯便开始上头,但他自认为没醉,唱着跳着特别有精神头。 烟花不停在夜空绽放,绚烂至极,大家跳累了便仰头看烟花,和着悠扬的乐曲,享受同一种喧闹过后的平静。 王莉向来大手笔,一场烟花秀足足持续一个小时,可把农庄老板急坏了,恐怕城管过来抓人。老板大概高估了他这农庄的地理位置,城管真没闲工夫跑来遛弯。 晚上十点,玩累的孩子们都回安排好的房间休息了,只有和赵川洲相熟的七八个人不肯睡,还躲在蒙古包里继续逗趣。 黄莺坚持不住回了房间,苏念狸一直记着赵川洲的话,乖乖跟在他身边不走。 酒劲上头的少年们嚷嚷着玩真心话大冒险,苏念狸靠在赵川洲身上打盹,看他们拿一个空酒瓶子转来转去。 忽然瓶子停在赵川洲面前,他眯着醉眼一看,勾起唇角露出魅惑的笑:“哪个孙子转的?” 一个男生举了手,是赵川洲班上的同学。他瞄了眼秦雅茉,计上心头,抱着不怕死的精神问赵川洲:“洲哥,我有个问题,你如果不回答就必须大冒险!” “问。”赵川洲看苏念狸头一歪一歪的,怕她难受,把她的头轻轻靠到他腿上。 “我的问题是……你第一次遗精时几岁?” “操!这个绝了!” “好不要脸啊你!哈哈哈哈!” 笑骂声此起彼伏,除了睡着的苏念狸,在场唯一清醒的女性秦雅茉配合地低头不语,很是羞涩的样子。 赵川洲生平最爱面子,当然不会回答这种狗屁问题,选择大冒险。 男生就知道会这样,边坏笑边伸手指向秦雅茉:“我的要求是,洲哥和雅茉姐接吻五秒钟!” 徐悍腾地站起来,恶狠狠跟个阎王似的瞪着男生。 秦雅茉也很吃惊,她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不禁又是期待又是难堪地看向赵川洲。 金达和马小贺对视一眼,都知道那男生死定了。 当事人赵川洲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把他和秦雅茉凑一对,冷呵呵一笑:“我要是不呢。” 第71页 男生不知死活:“不行,反正你必须亲,在场只有雅茉姐一个女生,你该不会想亲男生吧!” 大家哄笑,不禁意味深长地看赵川洲。 秦雅茉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徐悍在她身边,但这是游戏规则,不是她的错。 “必须亲是吧。”赵川洲动动脖子,迎着众人或兴奋或嫉妒或警告的目光说:“这里可不止她一个女生哦。” 说完,他轻轻撩开苏念狸的碎发,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柔软的触觉让他失神一秒,随后十分自然地摊摊手:“我亲我妹妹没错吧?” 谁敢说有错?男生偃旗息鼓,不怎么期待看赵川洲亲妹妹五秒钟,于是闹剧结束。 赵川洲捏捏额头,心想自己心跳这么快,该不会酒精中毒了吧。 众人散场,徐悍临走时在他后背打了一拳,赵川洲朝他竖中指,兄弟两个心有灵犀地同时骂对方:“傻逼。”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赵川洲拍拍苏念狸的小脸把她叫醒,然后掏出在口袋里藏了一整天的小盒子,“哥哥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苏念狸揉揉眼睛,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便愣住了,“这是……小猫?” 赵川洲很满意她的反应,挑出盒子里的项链,指着足有杏核大小的金绿猫眼石说:“错了,这是猫眼儿,我看看哈。”他举着猫眼石往苏念狸的小脸上一比,煞有介事地说:“不行不行,还是不如我猫儿的眼睛亮。” 苏念狸嘻嘻笑个没完,接过猫眼石仔细看,发现猫眼石四周还镶嵌着细碎的小钻石,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张笑眯眯的小猫脸。 “哥哥,我是猫儿,它也是猫儿,真好玩儿!” 赵川洲看她爱不释手,觉得自己的心思总算没白花,金绿猫眼石不好淘,特别如人眼一般大小的整颗猫眼更是罕见,他也是托赵志强找了三个月才找到,几乎花光了他的小金库。 “谢谢哥哥!”苏念狸很喜欢,比划着往自己脖子上戴,赵川洲主动帮她戴好,目光被她嘴边的梨涡吸引,忽然想起了刚才一触即离的柔软感觉。 他鬼使神差地说:“就这样谢哥哥吗?” 苏念狸一愣,想起了徐悍的金玉良言:“要不我帮哥哥剪指甲、挖耳朵?” 赵川洲一抖,赶紧摇头,一摇就晕,话也跟着不听使唤的说出来:“要不猫儿……亲哥哥一口吧。” 苏念狸呆了呆,想起了徐悍和秦雅茉。 赵川洲彻底醉了,否则不会调戏自己妹妹还这么来劲儿,见苏念狸不动,居然臭不要脸地把脸凑过去。 他一凑,苏念狸却放了心,原来是亲脸啊,她还以为……苏念狸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照着以前亲苏永坤的样子亲了赵川洲一口,心里还想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在给她礼物的时候让她亲一口,苏永坤是这样,王莉是这样,赵川洲也是这样,难道被她亲一口很舒服? 赵川洲只觉得脸上被她的嘴唇轻轻蹭了一下,半边脸便麻了,好久没回过神来。 “哥哥,哥哥?”苏念狸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哦,睡觉,睡觉。”赵川洲晃悠悠站起来,脑血栓后遗症似的拖着腿往前挪,就这样也不忘牵住苏念狸。 王莉和赵志强正到处找他们呢,见状立刻过来扶着,王莉闻到他满身酒味就开始唠叨:“小小年纪就是醉鬼,长大了准得比你爹还不是东西。” 赵志强莫名挨了一刀,忧伤地打了个酒嗝儿,心想他也没喝多啊,怎么就不是东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耍流氓了哈,哎呦,没眼看没眼看 第32章 再回莲花村 苏念狸的生日礼物堆满了她的小房间,她每天拆两三个,喜欢的就留下来,不喜欢的就放到赵川洲的房间里摆放,赵川洲笑而不语,其实心在滴血。 这天拆到林淮的礼物,苏念狸一摸就知道是本书,心想学霸果然热爱学习,不仅自己学,还督促同学,名副其实的好班长啊。 “《儿童围棋一本通》?”苏念狸念出声,惹得赵川洲看过来,一看差点笑喷,心想哪个王八蛋这么损,故意嘲讽他妹子下不好围棋。 他以为是田悦悦,却听苏念狸自言自语道:“林淮送我这个干吗,难道他也喜欢下围棋?” 原来是那个比他还臭不要脸的小伙子啊,赵川洲冷笑,伸手把书抢过来,翻看两页便开始挑拨离间:“他笑话你呢,送你儿童围棋,就是说你下围棋的水平还不如小孩子。” 苏念狸脸红了红,嗫嚅着说:“他说的也对……”忽然想起来什么,兴奋地拍着手说:“哥哥哥哥,等你过生日,我送你一本《儿童跳棋一本通》吧!” 她是苏念狸,是苏永坤的女儿,是他妹妹,是他要保护一辈子的小可爱……赵川洲忍了又忍才忍住自己的暴脾气,甩头走了。 “还要买一本《儿童麻将一本通》,嘿嘿。”苏念狸对赵川洲的憋屈毫无所感,继续开心地拆礼物。 黄莺送给她一整套漫画书,苏念狸数了一遍,一共五十四本,亮晶晶的封面上画着两个搂抱着亲吻的人,名字也很玛丽苏:《亲爱的王子殿下》。 第72页 苏念狸没敢翻开看,一股脑塞进了衣柜的最底层,她心跳很快,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坏事。 生完闷气的赵川洲又回来了,看苏念狸脸红红的,不计前嫌地表示关心:“热就把外套脱了。” “不热,不热……”苏念狸磕磕巴巴,不敢继续拆礼物了,唯恐再拆出什么不能示人的奇怪东西。 下午上课的时候,苏念狸和黄莺咬耳朵,想把漫画书退回去。 黄莺笑死了,尽量低声说:“放心,很好看的,不看会后悔哦。” 苏念狸愁眉苦脸,心想看了才会后悔好吧。 “黄莺,过来板书。” 好嘛,又被姜老师抓了现行。黄莺哆哆嗦嗦上了讲台,她运气不好,这道题上节课才讲过,而她上节课也在走神,所以根本不会。 “辅助线,辅助线……”苏念狸捂住嘴小声提醒,黄莺听了赶紧画条线,结果画差了,同学们哄堂大笑。 姜老师非常严肃,“下去把这道题写十遍。” 黄莺如蒙大赦跑下讲台,路过林淮那桌的时候手里被塞进一张纸条,她心跳到嗓子眼,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她刚才已经被抓包了,不敢立刻打开看,等姜老师背过身开始板书才抖着手看了一眼,她忽然愣怔,发现折叠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给苏念狸。 给苏念狸……林淮给苏念狸传纸条。 黄莺觉得自己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坐在暖和的教室里不停打哆嗦。她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眼林淮,发现他也在走神,见她看过来居然急切地指了指苏念狸,催她赶紧完成交接任务。 黄莺忍住眼泪把纸条塞进苏念狸桌洞里,然后沉默地趴到桌子上,让眼泪流进肚子里。 苏念狸狐疑地看了眼黄莺,偷偷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两行乱七八糟的字,她辨认好久才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学霸,借我抄一下作业,给您跪了!何平敬上。” 上课前,姜老师说下课的时候要收中午的课下作业,何平睡午觉睡过头,作业什么的早忘光了。 林淮身为同桌却没有帮一把的自觉,只帮忙传纸条。 苏念狸犹豫一会儿,觉得同学之间还是互帮互助比较友爱,于是偷偷掏出作业本递给黄莺,用极小的声音说:“给何平,他要抄。” 黄莺红着眼睛抬起头来,苏念狸看姜老师快板书完了,催促道:“快点儿啊,他没写作业,跟我求助呢。” 黄莺囧大了,手忙脚乱把作业传过去,没敢多看一眼。她以为纸条是林淮的,以为林淮对苏念狸……真是太囧了! 何平在苏念狸无私的帮助下成功逃过一劫,交完作业过来道谢,“苏念狸同学,您的大恩大德我何平没齿难忘!下回我帮你,千万别客气!” 苏念狸心想我可不抄作业,林淮正好替她说出心声:“别丢人现眼了,人家用抄你的?” 他们三个聊天挺开心,黄莺却满怀歉意地看着苏念狸,刚刚有一瞬间,她差点生出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断交的想法,真是见色忘义的大混蛋! 于是为了补偿苏念狸,放学之后黄莺请她吃甜点,苏念狸最爱甜食,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两个小姑娘挽着手走出校门,正巧看见一幕闹剧。 “学、学长!我、我……喜欢你。” 这还是本学期开学以来第一起校门口当众表白事件,黄莺迫不及待挤进人群里,一看便傻了眼。 那个被女生挡住去路的男生,好像是赵川洲啊。 “咱们走吧,甜品店要关门了。”黄莺太了解苏念狸的兄控属性,不忍心让她看到这一幕,拉着她往外挤。 但她晚了一步,苏念狸怎么可能认不出赵川洲,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那个女生,想起了“哥哥的女朋友是个会抢走哥哥的坏女孩儿”的设定,当下便推开人群挤到赵川洲面前,大声喊道:“哥哥!” 两人中午才在一张床上睡午觉,这会儿眼泪汪汪对望,真跟八百年没见过似的。 赵川洲心道可把救星等来了,跨着自行车杀过来,“上车,回家吃饭!” 苏念狸二话不说跳上后座,朝黄莺挥挥手,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表白的姑娘被晾在校门口,咧着嘴要哭不哭的,真是可怜。 黄莺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同学,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姑娘成功被她说哭了。 一路上大风肆虐,赵川洲闷头骑车,特怕那姑娘想不开追上来。 苏念狸喝了一肚子西北风,下了自行车便跑进洗手间拉肚子去了。她坐在马桶上咬手指头,想着待会怎么劝赵川洲别谈女朋友,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和赵川洲从来有啥说啥,耍心眼什么的根本不是风格。但这种事直说的话好像有些尴尬,苏念狸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赵川洲端着热水和止泻药等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如果哥哥愿意呢?苏念狸想,哥哥对她这么好,她难道要为了自己而拦着哥哥不让他喜欢别人吗? “猫儿,哥哥帮你揉揉肚子吧。”赵川洲看苏念狸愣愣的,以为她肚子还不舒服。 第73页 苏念狸乖乖躺到他腿上,赵川洲的手很大很热,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肚子,把她一肚子的郁结全揉开了。 “哥哥。”苏念狸抬起手拽住赵川洲的衣领,赵川洲低头看她,问:“怎么了?” “我想回去看看爸爸。”苏念狸说完闭上眼睛,听到赵川洲回道:“好,一放假咱们就出发。” 秦家搬走后,刘姨搬过来照顾兄妹俩。她为人热情实在,赵川洲对她的厨艺和人品均十分满意。 赵家大院常常飘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饭香,再也不是从前三天不开火的冷锅冷灶。 刘姨今天做了苏念狸最爱吃的酒酿圆子,苏念狸喝了两大碗,闷闷不乐什么的早不记得了。 吃完了饭,苏念狸趴在床上看林淮送她的《儿童围棋一本通》,赵川洲坐在她的粉红小书桌前写作业。 两人一躺一坐,隔着窄窄过道,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的脸庞,他的发梢。 赵川洲写完作业伸了个懒腰,看看苏念狸,再望望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葡萄藤,生出了岁月静好的美妙感觉。 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学校终于开始放寒假。赵川洲早就定好机票,寒假第二天便领着苏念狸登上了南下的飞机。 时隔半年,再次踏上f省的土地,没了印象中湿热的空气,一缕缕剪不断的凉风灌了满怀。 南方的湿冷不同于北方的干冷,缺乏凛冽的魄力,钝刀子割肉般将人周身热力瓦解,比北方的呼啸西风更难察觉,更入肺腑。 前来接机的还是高升和高飞兄弟俩,他们几乎不敢认苏念狸,特别是高飞,夸张地围着苏念狸绕了个圈,塑料普通话再次上线:“天啊,介还四小阿狸吗?” “长高了,也长胖了,更好看了。”高升摸摸苏念狸的头,欣慰得跟二大爷似的。 临近年底,高升工作堆积如山,将人托付给高飞照顾便跑回公司忙碌去了。 这半年来,赵川洲时常和高飞联系,不是让他寄东西就是给他寄东西,两人是线上的网友线下的朋友,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有了上次的教训,高飞这次做了充足准备,他一早查好了高速路况,找来熟悉路线的当地司机,非常顺利地将赵川洲和苏念狸送到了莲花村。 苏念狸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来到苏永坤的坟前,看到冰冷的石碑上笑着的人时才松开紧锁的眉头,还没开口已红了眼眶。 “爸爸,阿狸回来看你了。” 泪水打在赵川洲手上,他默然无语,不知该如何劝慰,他知道,无论他做得多好也无法代替苏永坤的位置,父爱于苏念狸来说将成为永远的缺憾。 他们买了很多金银纸,苏念狸蹲下点火,一边往火堆里扔纸钱一边念叨:“爸爸,快过年了,念狸给你多烧些钱,你在那边一定要记得买新衣服新被子,不要冷到饿到,钱不够就给我托梦,我现在有很多钱,都是哥哥给的……” 气氛其实挺严肃的,但赵川洲听了这段话却忍不住发笑,笑了两声又觉得心酸,谁家的小女孩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只有这个可怜的丫头,无父无母的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陪着,对着一座根本不会回应的孤坟说心里话。 “爸爸,念狸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安心在那边过日子吧,如果你在那边有了别的孩子也一定不要忘了阿狸……” “……猫儿。”赵川洲瘆得慌,“天快黑了,咱们下山吧。” 纸钱烧完了,苏念狸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哥哥,要不我在这里陪爸爸一晚吧,他肯定特别想我。” 赵川洲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这儿?!你认真的?” 苏念狸点头,“我还有很多话没跟爸爸说呢,哥哥你先走吧,我自己也行的。” 苏永坤才没那会儿,苏念狸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经常自己跑到坟前坐一晚上,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对着苏永坤的遗照发呆,她是真的不害怕,自己的至亲怎么会因为死了就变得可怕呢?在苏念狸心里,苏永坤永远和活着时一样和蔼可亲、笑容满面。 她敢,赵川洲可不敢。 “猫儿啊,咱们先下山住一晚,明早再来也一样啊。你看山上这么冷,眼看就要下雪了,咱俩在这儿会冻感冒的,苏叔叔知道了肯定伤心死了,你说对不对啊?” 苏永坤如果地下有知,肯定得好好想想一个已死之人要怎么才能伤心死。 在苏念狸面前,赵川洲一惯很会装可怜,说话时眼睛眨巴个不停,嘴角下垂,就差没摇尾乞怜了。 苏念狸哪里受得了他这样低眉顺眼的乞求,只有乖乖听话下山去了。 第33章 冬天去看海 隐隐有人在墓园门口徘徊,赵川洲以为是高飞来接他们,走近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迎着夕阳暮色,苏念狸也看见了他们,她心里一紧,握着赵川洲的手抖了一下。 “不怕。” 赵川洲脚下顿了顿,不以为意地领着苏念狸与那两人擦肩而过。 “阿狸!” 有人一把扯住苏念狸的胳膊,赵川洲狠狠打掉她的手,戒备地质问:“你想干什么?” 曾艳淑忍痛缩回手,颤巍巍没敢再碰,苏念狸变化太大了,不仅她没认出来,跟在她身边的苏永顺同样不敢认。 第74页 要不是听人说苏念狸确实回来祭奠苏永坤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衣着精致、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竟是曾经那个黄皮寡瘦、瑟瑟缩缩的小阿狸!看她浑身上下透着贵气,再也不是任由他们打骂买卖的贱丫头了。 人是那个人,身份却天差地别,他们不敢再随便动手,但是…… 苏永顺裹紧身上的破洞羽绒服,对赵川洲点头哈腰:“天晚啦,肥家住一宿吧。” “高飞!给我出来!” 赵川洲直接忽略他的话,大吼着呼唤高飞。 高飞正和司机躲在车里侃大山,听到喊声立刻跑了过来,他看到无耻的苏永顺和曾艳淑,那火立刻冒了三丈高,叽里咕噜一溜开骂。 不料这回曾艳淑倒是人如其名了一回,被骂了也不开口,贤良淑德地一个劲儿冲苏念狸笑,还想伸手扯她跟自己回家。 苏念狸往后躲了躲,望着他们的眼里充满了陌生,但她一想到那是她的伯父伯母便又不忍心看他们挨骂,对赵川洲说:“哥哥我们走吧。” “不稜走,不稜走哇!阿狸,伯伯没钱过连啦,里给伯伯些钱吧!” 见人要撤,苏永顺抢着堵住他们的去路,搓手作揖地和苏念狸张嘴要钱,曾艳淑抄着袖子在一旁附和。 磨叽半天还不是为钱,赵川洲恨死他们这副认钱不认人的臭德行,当下就要发飙。 不料苏念狸却没什么反应,他回头看她,苏念狸也在看他,默默对视了两秒,赵川洲认命地掏出钱包甩给他们一千块钱,心想这回成了吧,苏念狸却还是不动。 这两个人对她再坏,也是她的亲人。 苏念狸狠不下心,将珍藏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全数拿出来递给苏永顺,用当地的方言说了句什么,只见向来死皮赖脸的苏永顺愣怔住,低头不敢看她。 等那两个讨债鬼走远了,赵川洲才问:“猫儿刚才说什么了?” 苏念狸叹了口气,“我说我也没钱了,下次再要就不给了。” 赵川洲扑哧一笑,心想真是个坏丫头。 一直插不上话的高飞噎了噎,别有深意地看向苏念狸,心说她可不是坏丫头,实在是个傻丫头啊。 “伯伯,谢谢你养我三个月,钱你拿着,替我照顾好爸爸。” 苏念狸这句话不停在苏永顺脑子里转,转得他当晚就做了噩梦。梦中苏永坤面目狰狞地向他讨命,追问为什么要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苏永顺被厉鬼兄弟追得跑断腿,醒来便发现自己尿了床。 第二天他跑去坟地烧香祷告,隔老远便看见苏念狸和赵川洲站在坟前。 苏念狸对着坟墓说了很久的话,赵川洲安静地陪伴她,最后他牵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跪在苏永坤的坟前磕了三个头。 如果不是昨晚做了噩梦,苏永顺还能贪得无厌地上前要钱,但他今天不敢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隐在暗处等了很久,等他们下了山才出来,跪到苏永坤的坟前呜呜咽咽一通嚎哭,总体就一个意思:“哥哥我还没活腻呢,你没事别来吓我,你短命是天意,可不是我的错哇……” 临上车的赵川洲听见这阵惨兮兮的嚎叫,心想谁家这么倒霉,大过年的家里办丧事。 既然大老远跑来南方,赵川洲便没想就这么回去。虽然冬天去海边有些脑残,但为了缓解苏念狸的闷闷不乐,赵川洲决定做回二傻子。 在安城留宿一晚后,兄妹俩飞去了相隔不远的x市,这边的海岛景色全国闻名,是个极为繁华的海滨旅游胜地。 莲韵酒店遍布全国各大旅游城市,光x市就有三家,赵川洲总算体会到占自己便宜的好处,堂而皇之地亮出身份,把酒店客服吓得立刻打电话核实。 他们当然不敢打给董事长,三思之后打给了忙着冲年终业绩的大区经理高升。 高升以为赵川洲回帝都去了,猛然接到电话还不敢相信,赵川洲对着电话一通嘀咕,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爽快地玩几天,善解人意的高升立刻派来一个能说会道长相妖娆的女导游,号称f省最贴心周到的私人订制旅游小蜜——人如其名的甜甜女士。 甜甜女士一米七的大个子,说起话来最爱耸肩捏手,同时小腿微曲,红唇一勾一抹全是妩媚风情。 赵川洲自认见过世面,可他见过的世面仅限于秦雅茉之流的盛世白莲小绿茶,如甜甜女士这般把勾引魅惑摆在脸上、晃在胸前的女色狼还真不在他的承受能力之内。 第一天,甜甜女士领兄妹俩在市区的海滨浴场转了一圈,大冬天海滨浴场只有少数几个不怕冷的冬泳老大爷,赵川洲不明白为啥要来这儿,虽然他说要看海,可不是这种远看发黑近看发灰的臭水沟子啊。 等甜甜女士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被泳衣裹着的34g大凶器后,赵川洲头晕目眩间明白了她的企图。 饶是在马小贺的熏陶下看过几部动作片,赵川洲说到底也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少年,他强忍着面红耳赤,利落地捂住了苏念狸的眼睛。 甜甜女士还自我陶醉地在沙滩上扭腰晃臀,殊不知赵川洲根本没敢多看,倒是几个老大爷饱了眼福。 被捂住眼睛的苏念狸眨眨眼,长睫毛扫过赵川洲的手心,赵川洲手一抖,抱起她一溜烟跑了。 第75页 无福消受的赵小爷毅然决然退回了甜甜女士,同时在电话里把高升好一顿影射,意思是你喜欢你可以搂着亲,我等纯洁少年才不跟你丫似的龌龊。 “赵公子,要不您等我明天忙完专职伺候您?” 高升心虚极了,想把自己送过来亡羊补牢。 眼瞅着离过年没几天,赵川洲不想浪费时间,想了想拒绝了:“我自己做攻略,你忙你的。” 想看真正的海,必须最大限度的远离繁华闹市,赵川洲查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位于x市东南角落的一片干净海域。 那里未经开发,只有一些喜欢尝鲜的驴友去过,评价很高,全是美极了。附近还有个民俗村落,据说那里的服装很有特色,保留着古代渔女服饰的风格,赵川洲决定就是那儿了。 苏念狸已经睡着了,躺在他身边,眉头微微蹙着,时而发出一丝压抑的哭泣。 赵川洲知道,自从回到f省,苏念狸便心事重重,不仅因为想念苏永坤,还有很多很多原因,比如近乡情怯,比如物是人非……说不清楚,但他想让她开心起来,哪怕她脚下的土地曾经让她多灾多难。 苏永坤有句话说得对,人的确不该总是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苏念狸自己做不到抽身而出,总得有个人愿意帮她一起努力。 赵川洲知道那个人只能是他。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浓浓晨雾和飒飒寒风,赵川洲领着苏念狸出发了。 他们先坐市内公交再导车到镇上,然后乘坐三蹦子到达民俗村落。 村落的尽头便是大海的开端,越往海边走,越能感受到湿咸的海风迎面吹来。 虽然气温显示零上,天空也没飘雪,但冷意刻不容缓地侵入身体里,连一向自认火力旺盛的赵川洲都忍不住打哆嗦。 “冷吗?哥哥把外套脱给你。”赵川洲顶着海风大声说,话才出口便被吹散了。 苏念狸听到了,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生于斯长于斯,她早就习惯这种天气了,只觉得亲切至极,心里慢慢涌起畅快和喜悦。 一口气走到海边恐怕有生命危险,赵川洲决定歇歇脚。 正巧不远处有家小驿站,两人跑进去躲避大风。 驿站的大堂一眼便能望到头,赵川洲没见到老板,礼貌地大喊道:“有人吗?不出来偷东西了嘿!” “喊个屁!吵死啦!” 大堂尽头的红色帷帐忽然一抖,从后面钻出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大娘,正嫌弃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赵川洲嘿嘿一笑,“婆婆,您这儿有热水之类的吗?” 老大娘斜楞一眼,从帷帐后面彻底出来,边穿鞋边嘀咕,恐怕是在说赵川洲事儿多。 赵川洲这才发现那帷帐其实是床帐,人家刚才是在床上睡觉,怪不得气性不顺。起床气嘛,他能理解。 “哥哥,老婆婆说没热水,有咖啡。” 苏念狸能听懂方言,做起了小翻译。 赵川洲心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挺洋气,乐呵呵等着热咖啡。 堂屋不大,角落里摆着一排衣架,赵川洲走过去左看右看,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渔女服装了,兴奋地冲苏念狸摆手:“猫儿过来。” 苏念狸过去一看,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些漂亮衣服,忽然听到老大娘喘着粗气说:“五十!” “啥?”赵川洲被她吓了一跳,没听清。 老大娘把咖啡往桌子上一放,掷地有声地重复:“五十!”说完指指那堆衣服。 赵川洲明白过来,被老大娘的直截了当逗乐,做生意做得这么坦荡的真不多见,怪新鲜的。 “这件不错,紫色显白,试试?”赵川洲挑出一套紫上衣配黑裤子,递给苏念狸。 老大娘见了走过来,指指衣架后面的小屋子,上面写着“试衣间”。 老道,靠谱。赵川洲让苏念狸去换衣服,自己喝着咖啡继续晃悠。 陈旧的木柜上摆着好多照片,有单人的,有多人合照,赵川洲一一看过去,发现老大娘家人丁繁盛,光小伙子就有七八个。 有这么多后代,如今这老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应该挺孤单的吧。 “这人真漂亮。”赵川洲的目光停在一个女人脸上,这些照片历史悠久,有些发黄,但这个女人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岁月挡不住她脸上的神采。 “跑啦,野男人比娘亲啊。” 赵川洲回头看,发现老大娘双目失神地盯着女人的脸,似乎陷入回忆中。 莫非私奔是本地风俗?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这样。赵川洲感慨一番,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再看向照片中的女人,心跳有些加速。 恰好苏念狸换好衣服出来,赵川洲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看得苏念狸非常疑惑:“哥哥?” “……哦,没事,这衣服怪好看的。”他端着咖啡的手有些抖,嗓子也发紧。 老大娘自顾自嘀咕几句,发现苏念狸穿的方法不对,还算慈祥地走过去替她系好扣子,顿了顿,转身猫进柜子里翻找,只听丁零当啷一阵响,一条银腰带出现在她手里。 “腰带扁扁细又长,姑娘嫁给俏儿郎,海里的鱼虾没来处,姑娘出门别忘娘……”老大娘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小调儿。 第76页 赵川洲出神地看着老大娘替苏念狸穿好繁复的腰带,再见她拿出一把木梳子在苏念狸的刘海上轻轻梳了三下。 “行啦,给你了。”老大娘叹息一声,又像在赌气。 这样一条做工复杂的银腰带肯定不便宜,赵川洲做好了被敲竹杠的准备,却见老大娘依旧固执地重复:“五十!” 赵川洲掏钱付账,心想一身衣服、一条腰带外加两杯咖啡一共才五十,做生意做到这份上也是清心寡欲了。 “嗳?”走出驿站的赵川洲忽然一敲脑袋,才反应过来这老大娘的不同之处,她少说也有七十岁了,除了自己嘀咕的时候用的方言,其他时候说的都是普通话,仔细回想,貌似还挺标准? 赵川洲不停琢磨,不时偷瞄一眼苏念狸的脸,只觉得不可思议。 缘分吧,他想,就当是缘分了。 第34章 送你一颗龙珠 离开小驿站,再往前走一里地便隐隐能看到青黑的礁石,浪涛裹挟着柔白的海沙不断重复拍击,聚散间绽开一人高的浪花,仿佛一靠近便能被它卷进大海中。 脚下是洁白的软软的沙滩,面前是浩瀚蔚蓝的大海,海鸥在头顶鸣叫盘旋,赵川洲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海啊。 走在沙滩上,一踩一个脚印,苏念狸看看自己的小脚印,再看看赵川洲的大脚印,终于笑了。 “哥哥,咱们捡贝壳吧。” “好!” 也是他们赶得巧,这两天海水涨潮得厉害,卷上来的贝壳多数晶莹饱满,偶尔还能见到横着走的螃蟹以及慢吞吞的小海龟,沙滩上生机盎然,勾引他们赶紧动手。 两人穿着皮鞋不方便下水,正巧这时路过一个扛着麻袋的渔夫,赵川洲走上前连说带比划,问人家有没有多余的水鞋卖。 大冬天跑海边撒欢的人想来不多,渔夫摇摇头表示听不懂他说啥。赵川洲是谁啊,当下蹲到地上搂住人家脚脖子,一边往下扥鞋一边掏出一张一百块的钞票。 渔夫本来被他吓得够呛,见人掏钱就明白了,坦然地任他为所欲为,最后拿着钱光着脚走了。 那鞋一脱下来便散发出臭鱼烂虾的味道,赵川洲闭气忍了忍,捏着鞋子朝苏念狸走去。 苏念狸急忙退了两步,“哥哥,我不穿!” 赵川洲腹黑一笑,“不让你光脚穿,你脚小,直接踩进来,没事的,快来快来。” 苏念狸惶恐地后退,看赵川洲铁了心要折磨她,忍无可忍地撒丫子跑了。 赵川洲个老妈子不认输地在后面追,迎着海风不停叫嚣:“苏念狸!你再跑我就打你啦!” 苏念狸一听跑得更快了,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不由自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哥哥你跑得太慢啦!” “你看我不收拾你!” 看来海边赛跑这项运动是有其合理性的,赵川洲没成想自己一大老爷们儿最终也落到了“你来追我啊”的俗套子里,关键他还挺乐在其中。 两人追逐打闹好半天,等他们停下来捡贝壳的时候,慢吞吞的海龟都踏上回家的路了。 苏念狸没能拧过赵川洲,被他强迫着套上鱼虾味的水鞋,踢踢踏踏走进海水里,一弯腰便能闻到那销魂的味道。 好在贝壳非常漂亮,而且跟取之不尽的宝库一般,走到哪里都能捡到。 据说商朝以贝为钱币,赵川洲捧着满怀的大贝壳,心想这些东西老值钱了。他正满足不已,忽觉脚有点痒,低头一看,一青绿色的小螃蟹正不知死活地啃他的脚趾头。 你说要是踩它一脚,总觉得杀了生,但是不踩,又不符合他皮皮虾的性格。赵川洲抬起脚把它拨到一边,打算放它一马,不成想小螃蟹挺执着,扑腾着重新蹦到他的脚面上。 “猫儿,要不咱们捡一麻袋螃蟹带回酒店煮着吃?” 苏念狸皱皱鼻子,“它们太小了,不够吃。” 好嘛,吃人家还嫌人没肉。小螃蟹抖了抖,利落地滚回大海里。 “哥哥你看!” 苏念狸高声一喊,快步往大海深处走。 赵川洲赶紧追,“别走太远,浪太大会被卷进去的!” “是海螺!” 赵川洲只见苏念狸一弯腰,将整条手臂浸入冰冷的海水里,奋力一捞,手里便多了个拳头大小的海螺。 “你也太厉害了!”赵川洲接过海螺看来看去,“怎么发现的?” 苏念狸得意地仰起小脑袋,“爸爸说过,海螺因为比较重会卡在沙子里,你看它黑乎乎的和礁石颜色差不多,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一个黑脑袋,只要仔细看很容易就能发现。” 原来如此,苏永坤不仅数学题出的好,还是个观察细微的生活家。 “我看莲花村不临海,苏伯伯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念狸自豪地回答:“爸爸就是什么都知道啊,他是大人嘛。” 赵川洲无言以对,苏永坤刚好在苏念狸涉世未深的时候去世,光辉伟岸的形象可以万古流传了。这样也好,免去了苏念狸长大成人后,发现他其实不过如此的尴尬。 父亲这种生物在孩子心里总是在走下坡路,小时候他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英雄,等孩子能独当一面时,回头一看,却发现英雄早已迟暮,甚至平添许多不合时宜。 第77页 他们相差四岁,对于父亲这一形象的感受已经大相径庭,一个即将长大成人,一个仍旧懵懵懂懂。 既然白捡了大海螺,赵川洲决定把它带回酒店让厨师烧菜,如此才不辜负它一腔细白嫩肉。 两人又捡了许多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贝壳,收获满满,看海行动圆满完成。 返程时,赵川洲特意去小驿站门前看了看,却发现驿站已经上了锁,很会做生意的老婆婆不见了踪影。她好像凭空出现,只为了送给苏念狸一条银腰带,任务完成后便又凭空消失。 赵川洲压制住心里的怪异感受,和苏念狸一起坐上了回镇上的三蹦子。 如同来时一般折腾两个多小时,兄妹俩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酒店。 冲完年终业绩的高升正在大厅里等他们,见人总算回来了,激动得差点儿下跪。 “赵公子,您不能这样乱跑啊,乱跑也得告诉我一声,您说您要出什么事,我哪有脸面对董事长啊!” 高升一把鼻涕一把泪,苏念狸见他怪可怜的,举起大海螺讨巧地说:“叔叔你看,我们今天的收获很多哦。” 高升愣住,纳罕至极,心想不是吧,这俩小祖宗大冷天居然下海捞鱼去了?那得冻成什么样啊。 他赶紧让服务员去准备姜汤和感冒药,急得光头上全是汗。 “正好,”赵川洲叫住服务员,把海螺扔过去说:“用这个做道菜,别把外壳弄坏了,记得还给我。” “哎,是是是。” 服务员跑进厨房,把海螺扔给厨师,“上头让做成菜,壳子留着,人家还要呢。” 厨师点点头,“椰子螺啊,那就炒螺肉吧。” 高升督促两人喝了两大碗姜汤,如此才放下心来,问赵川洲明天有什么计划,赵川洲翘着二郎腿说:“不住了,回家。” 高升念了声甚好甚好,您这尊大佛赶紧回寺里吧,我这小庙装不了。 忽然有人敲门,高升去开门,跟赵川洲表功:“咱们酒店的厨房出菜快吧,才五分钟就齐了。” 赵川洲“嗯”了声,眼睛有些酸,困了。 “经理,您快去看看,出大事啦!” 服务员急赤白脸要往客房闯,高升把她堵在门外,“没规矩,能出什么大事?” “螺……螺里面,有珍珠!” 高升不以为意,海螺里有珍珠很正常,他小时候还挖出来过几颗呢。 “……红色的!”服务员大喘气强调,高升听完终于有反应了,忙进屋叫赵川洲:“赵公子,您的海螺出货啦,红珍珠!” “我靠!”赵川洲从床上跳下来,不可思议地愣了愣,随后便扯着同样惊呆的苏念狸往厨房跑去。 高升边走边给他科普:“这种珠子叫美乐珠,还叫龙珠,比一般珍珠值钱多了,橙红色的最难得一遇,如果品相好可值老鼻子钱了。” 赵川洲特想让他闭嘴,珍珠值不值钱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是苏念狸挖出来的,多有纪念意义啊。 向来井井有条的厨房此时也难以有条理了,厨师们围成一圈观摩珍珠,不停讨论这么个珠子怎么会藏在一个只有一公斤重量的小海螺里,这海螺又是怎么从海里被冲到岸上的。 “让开让开。”高升一发话,厨师们自动让出一条路,他们纷纷看向赵川洲,心想这人命好就是挡不住,随便捡就能捡到宝贝。 “哇……”苏念狸看到案板上那颗橙红色的珍珠便忍不住惊讶,它圆润饱满,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凑近一看,珠子里好像有水波在荡漾。 “真是好货色!”高升赞叹一声,对赵川洲说:“我知道一个靠谱的收藏家,要不要找他看看?” 赵川洲明白高升的意思,这颗珠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赵川洲可没那个想法,捞起珠子握在手中,问围观的厨师:“螺肉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丢掉本职工作的厨师们俱是一抖,散开来各忙各的去了。宝贝是宝贝,但又不是他们的,看了也是白看啊。 回到客房,赵川洲用水把珠子冲干净,递到苏念狸手中,笑眯眯地说:“这是猫儿的珠子,收好了,以后给你当嫁妆。” 珠子触手冰凉,表面的纹路却像燃烧的火焰,如果有位真正懂行的看到,准得爱不释手。 苏念狸捏着珠子往赵川洲眼睛上比了比,不甚满意地说:“还没哥哥的眼睛好看呢。” 那双桃花眼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学他,眉眼一弯,仿若满树桃花绽开,迷人至极。 赵川洲笑得合不拢嘴,又有些自责,他好像无形中把苏念狸带歪了,刚才的话怎么琢磨都透着几分登徒子臭流氓的风格。 “哥哥。”苏念狸把珠子往他手里一推,“送给你。你给我猫眼,我给你龙珠,咱们一人一个。” 这是投桃报李?赵川洲很欣慰,但他不想要,再说一个大男人要珍珠有什么用,摇摇头说:“你捡的就是你的,哥哥不能占你个小丫头的便宜。” “这不是占便宜,是我给你的,哥哥你不要,我……我就把它扔了。” 第78页 一旁的高升心里一喜,赶紧接话:“别扔,您不要我要。” 赵川洲白他一眼,知道苏念狸的拧巴劲儿上来了,这时候不能抢白只能先顺着她,接过珠子说:“那好,哥哥给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苏念狸才不管,反正珠子送出去就别想再还她,到时候她还说扔掉,哥哥肯定还得收下。 打好了小算盘的苏念狸很开心,她总算为哥哥做了点事,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个很好的开端,等她长大了,她会帮哥哥做更多的事,不再老是依赖哥哥。 高升没能捡便宜,略微忧伤地吃了很多螺肉,心想珍珠不是他的,螺肉总得分他一口吧。 第二天一早,高升送走了兄妹俩,转头便跑去赵川洲提到的那片海里捞海螺去了。 别管高升捞没捞着,赵川洲和苏念狸平安抵达北京,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雾霾味儿,赵川洲变态地想,久没闻到,居然还有点儿怀念。 临近年底,王莉和赵志强越发繁忙,没工夫给他们接风洗尘,只回来看一眼便继续去公司日夜奋战了。 直忙到了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夫妻俩总算歇下来,这才想起放养的俩孩子,兴冲冲跑去遛鸟胡同接人回大豪宅过年。 苏念狸正专注地听海螺里的海浪声,一眼瞥见院子里的人,开心地冲躲在厨房里钻研面线第十八种做法的赵川洲喊道:“哥哥,叔叔阿姨来看我们啦!” 赵川洲从厨房里往外探头,看到王莉和赵志强黢黑的眼底,还算客气地说:“呦呵,回来啦,带东西没?” 赵志强笑骂他白眼狼,王莉也无奈地戳他的额头,但总归是满足的:“跟爸妈回家,过大年了。” 这是苏念狸在赵家度过的第一个年头,伴着雪花一起,转瞬飞逝了。 第35章 长大 “下面有请高三一班的赵川洲同学代表毕业生发言!”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迎着和煦的春光,五四中学第八十八届全校运动会开幕在即。虽然距离高考不足百天,但全体高三同学热情高涨……”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超级校草啊,真的好帅啊!” “可不是嘛,学习也超级厉害,听说他才通过北大的自主招生,要进光华管理学院呢!” “哇塞,他家超有钱对不对,早听说光华是ceo的聚集地,果然不假啊!” “下面有请高一奥数班苏念狸同学代表高一、高二全体同学上台发言!” 赵川洲走下主席台,与苏念狸擦身而过时勾勾她的小手指,低声说:“别紧张,加油。” 苏念狸勾勾嘴角,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调皮笑容,“我才不紧张。” 赵川洲上台时,女生们羞涩捂心,大气不敢出;苏念狸上台,女生们忽然激动得不要不要的,有两个胆子大的居然高声喊道:“学姐我爱你!学姐宇宙无敌美少女!” 苏念狸老脸红了红,清清嗓子开始念作文。 发言稿是昨晚上赵川洲替她写好的,她当时忙着看《中阶围棋入门》,没顾得上通读一遍,才张嘴便读错了两个字。 刚才喊“学姐我爱你”的小姑娘这会儿快晕倒了,“学姐好可爱,读错字超接地气。” 赵川洲几乎都能猜到她会在哪几个字上绊住,果不其然,读到“葳蕤”的时候苏念狸顿了顿,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总记不住读音,便自作主张地换成了“茂盛”。 “小机灵鬼。”赵川洲轻笑,目光落在苏念狸身上,不禁感叹造化神奇,当年的小姑娘总算是长大了。 开幕式结束后,同学们纷纷按分配的班级位置入座,赵川洲往高三一班的位置走没两步,便被截住了去路。 金达无赖似的搂住他肩膀,朝四周人群看了看,悄声问:“猫儿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赵川洲眼皮都没抬,“你收敛点儿,还有一个月就是奥数比赛,你别老烦她。” “我烦她好几年了,也没见她考不过啊。有时候我在想,猫儿之所以回回得冠军,说不定就有我的功劳。” 赵川洲心想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说功劳也是他无微不至的赵小爷的功劳,关你个满清遗少什么事。 “你俩怎么还跟这儿杵着,彪哥篮球赛开始了。”马小贺气喘吁吁跑过来,压低声音:“国家队的王教练也在,这回真有谱了。” 三人不禁替徐悍紧张,你搀着我,我扶着你,肩并肩赶去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并没有多少观众,几乎全是校篮球队的新老队员,这回国家队过来挑人算是大事,连平时不怎么露面的马校长此时也陪着看比赛,瞧他亮晶晶一脑门子汗,估计比场上的徐悍还紧张。 徐悍带领校队正面刚国家队,跳跃回转间丝毫不发憷,反倒如鱼得水般行动自如,比平时训练时发挥的还要酣畅淋漓。 第三个三分球进了之后,王教练侧头和马校长说了句什么,只见马校长咧嘴大笑,马小贺一瞧便懂了,雀跃地对赵川洲和金达说:“成了,这回真成了!” 要说以徐悍的实力,进国家队不该拖到高三这么晚,只可惜前两年他被秦雅茉折磨得训练不上心,中间还差点被气疯了的教练打一顿。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真没怎么努力,另一方面是和教练置气,拖拖拉拉搞到今天,总算是圆了梦想。 第79页 自打秦雅茉和徐悍的关系坐实,赵川洲总替徐悍提着一颗心,唯恐徐悍被她祸害得一事无成,如果徐悍真出点儿什么事,他免不了自责悔恨,毕竟秦雅茉原来住在赵家大院里……今天徐悍被挑进国家队,也算安了他的心。 但这并不代表秦雅茉是适合徐悍的人,赵川洲改不了一惯的想法,真心祝福他俩早日沙扬娜拉。 结局已定,兄弟三个走出体育馆,比自己升官发财还高兴。 马小贺一蹦三尺高,“等下我大爷肯定要带彪哥和王教练应酬,咱们晚上再敲诈他!” 马小贺他大爷就是马校长,辈分问题,真不是骂人。 如此大的好事当然值得庆祝一番,赵川洲和金达表示一定鼎力相助,争取把徐悍搜刮得内裤都不剩。 操场上回荡着播音员们慷慨激昂的助威演说,赵川洲走回自己班级的队伍里,发现座椅上叠着一沓红红粉粉的信封,拿起来看了看封面上千奇百怪的化名,感慨道:“纸挺厚实,回去给我妹打草稿用。” 这话惹得一众男生眼红,马小贺凑过来抢走一封:“别啊,念狸的草稿纸是学校供着,您老的情书就给我们饱饱眼福吧!” “哎哎哎,人家姑娘盯着呢,小心人找你打架哈。” “盯着才好,我看了她的情书,她就得跟我好!” “我操!你丫好不要脸,赵川洲,我也要情书,我缺女朋友……” 没到一分钟,赵川洲手里的情书便被人哄抢一空,他无所谓地拍拍手上的金星,真不明白姑娘们往信封上洒这么多金粉干什么。 与此同时,苏念狸也遭受着同样的窘境。 黄莺抖落起手里的情书,嘲笑苏念狸:“行啊你,不仅男生送,这回都有小学妹上赶着求爱了,苏念狸,要不要我冒充你女朋友帮你挡一挡啊?” 已经十五岁的苏念狸老脸上很挂不住,刚想说什么,何平凑了过来:“要冒充也是我冒充,念狸,我当你男朋友吧,来一个我挡一个,来十个我挡十个,保证完成任务!” “美死你,我们念狸也是你能肖想的?何平同学,你还是抓时间把自己的成绩提一提吧。” 何平撇撇嘴,“我不肖想她,难道肖想你?” “肖想我怎么了,我哪不值得你肖想了?你今儿不把话说明白我就打死你!” 苏念狸瞅瞅这俩事不关己却总能无端打起来的活宝,没良心地笑个没完。 “苏念狸,姜老师让我和你去器材室搬垫子,咱们班同学马上要上场了。” “哦,好,走吧。” 苏念狸跟上林淮,向班长大人讨教:“我昨天看到一个棋谱不太明白,你能教教我吗?” 林淮低头看她一眼,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就一个?” “额,好几个……”苏念狸挠挠头,弄乱了额前的刘海,林淮那一丝的笑容渐渐扩大,了然地点头:“发到我微信上。” “谢谢你啦,林淮你真是个好人。” 林淮没答话,心里却想,我才不是好人,本以为送一本《儿童围棋一本通》开个玩笑,谁成想被你当成教练烦了快三年,烦得他……都快习惯了。 “猫儿!” 两人路过高三一班的队伍,赵川洲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很不爽地喊住了苏念狸,“干嘛去?” “去搬垫子,哥哥你不是要跑三千米吗,怎么还不准备?” 赵川洲站到林淮面前,故意转转胳膊肘,险些打到林淮鼻子上,“这就走,你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搬什么垫子,我叫人帮你。”说完不管苏念狸答不答应,喊道:“金达!” 金达眼睛早黏在苏念狸身上下不来了,听见召唤立刻跑过来,“什么事?” “帮猫儿搬垫子去。”赵川洲递了个眼色,金达心领神会,搂住林淮的肩膀带着他往器材室走:“垫子是吧,金哥帮你搬。” 既然金达去了,就没苏念狸什么事了。她在赵川洲面前晃悠两圈,惹得一班的男生不停朝她这边儿望,自己却毫无所觉地跟赵川洲撒娇:“哥哥,我陪你检录去吧,还可以给你加油。” 赵川洲递过别针,背过身去,“先帮我把号码条别上。” 三年以来,在赵川洲无时无刻的照顾和监督下,苏念狸彻底改掉了挑食的坏习惯,每年以惊人的速度窜个子,如今已经一米六五的身高,再也不是那个连一米五都不到的小矮子了。 她轻松地把号码条拍到赵川洲背上,嘴里叼着另一根别针,含混地说:“哥哥,黄莺说八月份有于弦的演唱会,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号码条别好了,赵川洲转过身来,忽然用力揉一把苏念狸的额头,嫌弃地说:“早说过少和黄莺一起混,好的没学会,花痴追星倒是全没落下。” “好疼啊。”苏念狸假装呼痛,拽拽被揉乱的刘海,小声嘀咕道:“又训我。” “说什么呢?”赵川洲早听到了,故意问她,苏念狸赶紧嘻嘻哈哈掩盖过去,搂住赵川洲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晃:“哥哥哥哥,黄莺要和家人出国旅游,我也没别的好朋友,外面坏人那么多,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吗……” 第80页 “多大了还撒娇,羞不羞?”赵川洲把自己的胳膊解放出来,说了个不是条件的条件:“如果这次奥赛你还拿第一,我、”他其实挺不情愿的:“我就陪你去。” 苏念狸小声欢呼,露出十拿九稳的得意模样,赵川洲笑笑不语,知道自己又被她拿下了。 在苏念狸身上,赵川洲体会最多的便是为人父母的无奈,养了她三年,她倒是成功长大了、会气人了,他却觉得自己半截身子埋土里,再没心思和力气培养出另一个占据他全部心神的苏念狸了。 “哥哥加油!”苏念狸挥舞着手臂给赵川洲呐喊助威,一口软糯的南方音调在一众京片子里很是突出。 赵川洲回头朝她眨眨眼,伴着枪声,离弦之箭一般冲上了跑道。 第36章 王八壳子小白脸 跑到第五圈时,赵川洲脱掉上衣,举着矿泉水瓶子往身上浇凉水。 他一露出精壮的腰身便惹得女生们尖叫出声,个别没出息的边扒眼看边流鼻血,不知勾引了多少芳心乱跳。 往标枪比赛地点走的黄莺见了哇哦一声,撞撞苏念狸的肩膀,女色鬼似的说:“咱大哥的身材棒棒哒。” 苏念狸错开目光,对她翻了个白眼,“被林淮听见你就等死吧。” 黄莺紧张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被人听见怎么办?” “敢做不敢当。”苏念狸笑她,“哎,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摊牌?我都替你着急。” 两人并肩而行,黄莺忧伤地叹气,“我倒是想摊牌,但这事不该女生主动吧,我一会儿觉得他对我有意思,一会儿觉得他对我没意思,你说……”黄莺摆弄着手里的标枪,一使劲:“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标枪应声而落,远处有人挥着小旗子喊道:“五十点四九!” 苏念狸不禁竖起大拇指,赞道:“女侠神力啊!” 神力女侠黄莺仍旧忧伤不已,想起林淮捉摸不定的态度,再想想她妈下的禁止谈恋爱的命令,真心觉得两眼一抹黑。 这时,男子三千米跑完了,赵川洲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苏念狸捧着毛巾水瓶往终点跑,大声对黄莺喊:“我找我哥去了,你回班里等我。” 等苏念狸气喘吁吁跑到赵川洲身边,气馁地发现自己根本挤不进去,好多女生拿着和她一样的东西把赵川洲团团围住,她气闷又落寞地退后一步,见赵川洲连个眼风都没漏给她,气呼呼转身就跑。 不料她转身的时机太巧妙,正和最后一个冲过终点线的男生撞在一起,男生没刹住闸,整个人猝不及防砸到苏念狸身上,她只觉得泰山压顶般的恐惧,随后鼻子一酸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猫儿!” 最先赶过来的却不是近在咫尺的赵川洲,他被人围住,真正的寸步难行,反而是抱着一叠厚垫子的金达利落地扔掉东西跑过来,在苏念狸倒地前抱住了她。 林淮紧跟着扔掉垫子,一把揪住男生的跨栏背心,冷淡却不冷静地质问:“你没长眼睛吗!” 男生百口莫辩,见人晕了也急红了眼。 赵川洲总算突出重围赶了过来,拦腰抱起苏念狸朝医务室跑去。 苏念狸的鼻子实在多灾多难,小时候差点被皮球砸断鼻骨,这回差点自己把鼻子怼折,赵川洲把她抱到医务室,身上也被她的鼻血染了一片红,看着跟犯罪现场似的。 这事说白了是苏念狸转身太急的错,不怪人男生,人家本来跑了最后一名就很伤心,被林淮勒住脖子一吓唬竟直接哭了。 赵川洲安抚他几句便让金达把人送回班级里,自己守在苏念狸床前等她苏醒。 “你平时挺稳重的人,今天怎么也动手了?” 赵川洲替苏念狸擦掉鼻尖上的一抹血点子,回头问林淮,他目光沉沉,林淮和他对视一眼便低下头,无所谓地说:“一时激动。” “林淮。”赵川洲叫他的名字,不正经中透着几分正经,“我们猫儿还小,你把心收一收。” 话说到这份上便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林淮一点头,却不是答应他的话,反而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急。” 此时此刻,赵川洲的心情跟所有发现子女有早恋倾向的爹妈一样,惶恐至极,愤懑不已,恨不能把勾引苏念狸的人全打死,却又非得端着过来人的架子劝人回头是岸。 “滚蛋。”劝人也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赵川洲此刻非常不爽,抬脚就要踹林淮。 林淮早有准备,矫健地滚了。 苏念狸不知是真晕还是困了,睡到快中午才醒。 赵川洲跑完三千米也很累,趴到床边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苏念狸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赵川洲的睡颜,她愣愣地看了好久,目光扫过赵川洲的眉梢眼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 赵川洲睡得不沉,忽然睁开眼睛,两人一对视,苏念狸嘿嘿一笑:“哥哥,你真好看。” “还有脸笑,鼻子疼吗?”赵川洲伸了个懒腰,他对苏念狸的夸奖已经习以为常了,小丫头时不时说他好看,说得他都以为自己能c位出道了。 “不疼,稍微有些酸。”苏念狸抬手就要揉鼻子,被赵川洲一把拍掉手。 第81页 “疼啊,哥哥你对我越来越不温柔了,小时候你还会抱我亲我,现在只会打我。” 赵川洲被她没羞没臊的话说得面红耳赤,“那是小时候,再说我什么时候亲你了,明明是你亲我……”他声音越来越低,没脸继续说了。 “我去找校医,你老实等着。” 赵川洲落荒而逃,苏念狸望着他的背影,莫名松了口气。 最近不知怎么了,她总忍不住对哥哥动手动脚,这毛病必须改掉,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念狸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她仔细琢磨一下,可能是从换掉儿童内衣那一天开始的吧……反正莫名其妙就长大了。 中午回家,刘姨听说苏念狸流鼻血了,果断添了一道大补的红枣当归乌鸡汤。 苏念狸撑得不停打嗝,“刘姨,你以后能不能别把饭做这么好吃,我都快成小胖子啦。” “瘦的跟排骨似的,还小胖子呢。”赵川洲补刀,往她碗里夹了一根鸡大腿。 苏念狸实在吃不下了,揉着肚子回房间睡午觉。 赵川洲立刻跟进去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刚吃完饭不能睡觉,老实坐二十分钟。” “啊,哥哥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好困啊。”苏念狸闭着眼睛耍无赖,犯起了小时候赖床的毛病,两只胳膊不停抖落,见赵川洲不依不饶,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肚皮上蹭来蹭去,迷迷糊糊地说:“那我坐着睡。” 赵川洲浑身一僵,被她圈着动弹不了,鼻尖忽然就冒出细密的热汗。 苏念狸中午才告诫自己不要老是动手动脚,才过没一个小时便全忘干净了,靠在赵川洲的腰上睡得昏天黑地,赵川洲真是要被她气死了。 但他能对一个睡着的人怎么样呢?赵川洲只能把她放到床上躺好,还得贴心地替她盖好被子,调好闹钟。 高考在即,高三的作业堆积如山,赵川洲中午很少午睡,几乎都是在题海中度过的。 这会儿他对着一叠卷子却沉不下心来,总觉得身上心里有一个地方不熨帖,他以为是房里憋气,便走到院子里溜达,等溜达到洗手间门前,看到衣架上晾着的少女文胸后,那股不熨帖就猛地变成不舒适,惊得他立刻回了书房。 下午的运动会全是些比较温和的项目,比如跳高、跳远之类,还有些趣味项目,比如两人三足、投绣球之类。 苏念狸体质较弱,大项目无缘参与,但为了替班级出力,她在黄莺的撺掇下报了两人三足,黄莺刚从标枪决赛夺冠而归,踌躇满志地搂住苏念狸的小细腰,嘚瑟道:“再拿个冠军给他们瞧瞧。” 苏念狸心虚极了,黄莺如果和别人搭档还可能夺冠,和她嘛……悬了。 枪声一响,黄莺跟上了发条的西洋鸟似的往前冲,苏念狸几乎被她拽着走,但这项运动讲究的是配合,不是一个人逞强的原理,黄莺扯着她走到一半便没劲儿了,苏念狸脚脖子也被绳子勒出一道红痕。 “一二、一二、一二……”苏念狸尽量调整步伐,口中小声念口令,这回换黄莺跟随她的步伐走,两人齐心合力走完后半截路,虽然没能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稀里糊涂地竟然得了个第三! 这是苏念狸第一次参加运动会,第一次得名次,她高兴得抱住黄莺蹦蹦跳跳,黄莺也哈哈大笑着和她抱成一团。 “辛苦了,喝水。” 林淮代表班里同学过来慰问,黄莺立刻收住豪放的笑声,抬眼和他对视两秒,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关切,不禁失落地灌了两口饮料。 虽然两人三足不是什么剧烈运动,但苏念狸平时很懒,走完全程已是挑战,接过饮料也不敢喝,只弯腰不停喘气。 “别喝这个了,我去给你接杯热水。”这话是林淮对苏念狸说的,不是对黄莺。 黄莺一口饮料呛住,很不雅观的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水迹,惊诧地盯住苏念狸的脸,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林淮真的…… 凭什么同样是女生,苏念狸就不能喝凉饮料,她黄莺就能冷热不惧呢。 “……苏念狸,你觉没觉得林淮对你?”黄莺抹干净嘴,意味深长地问。 女孩子心思细腻,苏念狸虽然平时大条,但对黄莺的想法总能一眼看穿,闻言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对他没意思,你别冤枉我。” “哦。”黄莺不说信不信,反而不怀好意地追问:“那你对谁有意思?” “哎呀!”苏念狸跺脚,“你怎么没羞没臊的,我能对谁有意思,你成天跟我混,我对你有意思行了吧?” 黄莺被她恼羞成怒的小样逗得不停乐,“不敢当不敢当,我怕咱大哥打死我!” 咱大哥赵川洲还没来得及打死她,旁边一小女生反倒捂住脸跑走了,边跑边流泪,她本来抱着一颗给爱豆送爱心便当的心过来看苏念狸,没成想先是被林淮抢了先,又被黄莺抢了人,芳心碎了一地,好不凄惨的溜了。 要说赵川洲管苏念狸确实管得宽,但他不让苏念狸和黄莺混也有一定道理。 黄莺看着挺正常的孩子,其实心里一堆用不着的小九九,苏念狸在她的教导下成长得有些惊人,原本藏在衣柜底层的那部《亲爱的王子殿下》已经被她翻烂了,黄莺又源源不断送给她《那小子真帅》、《流星花园》、《泡沫之夏》等等等等青春偶像恋爱修炼手册,苏念狸用三年时间偷偷看完了,本来蒙昧无知的孩子心活脱变成了少女心,全是黄莺的功劳。 第82页 这还不止,黄莺前一阵追一个名叫于弦的偶像歌手,一个人追星太孤单,顺道便把苏念狸拉进了坑里,她自己半年换一个偶像,此时对于弦早没多少热情了,第一次入坑的苏念狸却还热情依旧,锲而不舍地磨赵川洲陪她去看于弦的演唱会。 单就这些,赵川洲有理由狠狠揍黄莺一顿。 小闺蜜闹起来没个谱,早将打热水去的林淮忘到爪哇国,等他端着水杯回来一看,人姐妹俩早不见人影了。 对于林淮,黄莺的心思放宽了很多。犹记得初二那年她误会林淮给苏念狸传纸条,自己趴在桌子上哭鼻子,差点生出和苏念狸绝交的心思的囧事,本以为林淮是她心中抹不掉的白月光,但没成想经过三年时间,黄莺反倒看开了不少,可能是一颗春心被林淮拖来拖去弄没了劲头,也可能长大了想通了,觉得一棵树上吊死有些不值当,总而言之,哪怕林淮真对苏念狸有意思,黄莺想她大概也就狠狠哭一场,但绝不会愚蠢的为这事和苏念狸绝交,她再也做不来见色忘义的事了。 所以此时黄莺能够还算坦然地和苏念狸嘀咕林淮到底对谁有意思,苏念狸被她一番揣测弄得心里发毛,当即抓住她的手表决心:“我喜欢于弦那样的,你放心,我对他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黄莺觉得欣慰,不料这话正巧被路过的金达听进了耳朵里,他登时心沉到了谷底,决定回去好好查查于弦是哪个王八壳子小白脸。 这些年来,金达陪在苏念狸身边插科打诨,可以说看着她长成今天这般美丽少女的模样,他一个正常的大小伙子,难免生出些青梅竹马的幻想,他没和苏念狸说过自己龌龊的小心思,但赵川洲似乎看出来了,总是劝他少烦苏念狸,金达向来不听,他知道赵川洲不过嘴上说说,如果将来非找出一个人接赵川洲的班儿对苏念狸好,那金达有自信,与其选那些不知从哪个坑里冒出来的混蛋玩意儿,赵川洲肯定更信任他。 所以金达自居是苏念狸未来夫婿的不二人选,当然容不下于弦之类的过江之鲫。 但他不会把心思摆在脸上,拉住苏念狸的胳膊,大方且自然地拍拍胸脯:“走,金哥请你俩吃雪糕。” 苏念狸和黄莺欢快地和金达去了小卖部,晚来一步的林淮端着已经凉掉的热水愣神,发现赵川洲身边的得力干将确实得力,总能在他即将碰到苏念狸的时候把人拉走,真是……够不是东西的。 第37章 粉红杯子 “金哥,你怎么没报个项目?我听哥哥说,连小马哥都扔铅球去了。” 苏念狸舔一口甜丝丝的大火炬,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她手里的零花钱够普通人家两三年的生活费,想买什么好吃的买不到,却总改不掉爱吃一块钱一个的大火炬的习惯。 虽然融入了赵家富足的生活,但苏念狸骨子里还是那个省吃俭用不愿意浪费一分钱的山区小女孩,她把零花钱存起来,准备攒够一定数目便捐了,吓赵川洲一大跳。 赵川洲要知道她揣着这种心思,肯定会伤心落泪,为了养活苏念狸,他自己的小金库不知倒贴进去多少,单说为买那颗猫眼儿石便让他好久没敢充游戏装备,如今孩子大了,攒了钱却不知道给他花点儿,虽说做慈善是好事,但他个妹妹迷肯定要心里不平衡一阵。 金达老神在在地说:“我身娇肉贵的,不去干那粗活。” 黄莺一听便笑喷了,“您能有念狸身娇肉贵?她都知道参加两人三足为班级争光,您这有点儿忒心疼自己个儿了吧。” 黄莺是苏念狸的小闺蜜,金达对她一向和蔼,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假装抢她手里的雪糕:“白吃白拿还挤兑人,雪糕还我!” “错了错了,金哥您身娇肉贵,不参加运动会是天经地义。” 黄莺在吃的上面向来没有铮铮铁骨,苏念狸边看边乐,忽然听到广播里喊她去领奖品,立刻开心地往前小跑:“别闹啦,喊我们去领奖呢!” “奥赛得第一也没见你这么兴奋,多大点儿出息。”黄莺嘴上损她,脚下飞快撵上,也挺兴奋的。 三人跑到主席台前排队领奖,苏念狸好奇地张望:“不知道三等奖是什么?” 黄莺才拿了标枪第一,非常了解学校的抠门程度:“别抱太大希望,反正我才领到一副羽毛球拍。” “这样啊……”苏念狸想了想,倒也不失落:“如果三等奖是乒乓球拍就好了,哥哥肯定喜欢。” 金达知道他和赵川洲没法比,但忍不住拈酸吃醋:“要不是乒乓球拍呢?猫儿你把奖品送给我吧,我给你哥买一副乒乓球拍。” 苏念狸没顾得上回他,已经被人扯到一旁登记领奖品了,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长条盒子,一看就不是乒乓球拍。她打开盒子一看,拎出一个粉红色的乐扣运动水杯。 黄莺领到一个蓝色水杯,两人互相看了看,无奈地收下了。 金达也不张罗要了,粉红色水杯他可用不了,娘里娘气的。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低声欢呼,苏念狸抬头一看,发现是赵川洲陪马小贺过来领奖品。排队的女生们全忍不住偷瞟赵大校草,马小贺心想,就当看他的吧,不然太受打击。 马小贺铅球得了第二,领到一副乒乓球拍,苏念狸眼红得很,跑过去和马小贺商量:“小马哥,咱俩换一下奖品好不好?” 第83页 马小贺倒不在意一副乒乓球拍,但看到苏念狸手里的粉红色水杯也是一脸拒绝:“马哥白给你了,水杯你自己留着。” 人家辛辛苦苦得来的奖品,苏念狸不好意思白拿,闻言失望地说:“那算了吧。” 一直没说话的赵川洲以为苏念狸真心想要乒乓球拍,不客气地威胁马小贺:“换不换?” 金达干瞪眼瞧着,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儿迷。 “哥哥,你别这样。算了,我回班里了。” 苏念狸点完火就跑,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大老爷们不知所措。 “赵爷,你把乒乓球拍给猫儿送过去,我跟她逗着玩儿呢。”后知后觉的马小贺有些难堪,觉着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欺负了苏念狸。 赵川洲跟他哪知道客气,伸手就去接,金达叹息一声说:“赵川洲你是真傻啊,猫儿想把自己第一次得的奖品送给你,她以为能得个乒乓球拍的,没料到是粉红水杯,这才要和马大哈换,你现在送过去不是打她脸吗?” 恍然大悟的赵川洲没敢接马小贺的乒乓球拍,又是幸福又是苦恼地转身走了。 运动会举行到下午五点结束,苏念狸推着自行车和赵川洲并肩而行,一时想开口问他喜不喜欢粉红色,又想起赵川洲第一次见到她房间里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装饰时那哔了狗的表情,顿时知道不用问了。 她心想水杯自己留着用,等下半年开秋季运动会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得个二等奖,到时候再把赢来的乒乓球拍送给哥哥。 苏念狸自己规划好了半年计划,心猿意马的赵川洲可擎等着她送水杯呢。他纠结了一下午,掂量完兄妹情分觉得必须承苏念狸的情,一想到那让人平添娘气的粉红色便又觉得牙疼,思想斗争十分激烈。 等他想通了,想要水杯了,苏念狸却只字不提地蔫了。 赵川洲不甘心啊,主动引导:“那水杯挺好看哈。” “嗯,还行吧,我知道哥哥你不喜欢粉红色。” 赵川洲哽住,循循善诱:“其实,早看习惯了。” “也对,我的房间全是粉红色,要不哪天涂成蓝色吧,看着清爽。” 赵川洲觉得再不说明白杯子就跑了,很不自在地说:“不用,其实我看习惯了……还挺喜欢的。” “哦,还挺喜欢……”苏念狸猛地看向赵川洲,不敢置信:“哥哥你说,你喜欢粉、红色?” 要娘要娘,赵川洲只觉得老脸滚烫,倒也厚着脸皮点了点头。他心里在呐喊,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赶紧把水杯给我啊! “完蛋,我把水杯给黄莺了,她说她喜欢粉红色。”苏念狸抱歉地说,嘴角隐藏着坏笑。 赵川洲一听便想找条绳子勒死自己,娘里娘气地说了一通,最后居然是白忙活,他不知该气谁,停下来站在马路上隐忍半天,忽然很没德行地大吼:“黄莺个女汉子什么时候喜欢粉红色了,你等着我找她要去!” 这是真急了。苏念狸忙拉住她发疯的傻哥哥,赶紧从书包里掏出罪魁祸首,好笑地递给赵川洲:“哥哥你太沉不住气啦,我逗你玩儿呢。” 被摆了一道的赵川洲愣了,愣完便有些无地自容,也不接杯子,蹬上自行车往前一出溜,把苏念狸甩在了半道上。 苏念狸没转过弯来,心想她以前也和哥哥逗,没见他生过气啊,怎么今天这么不禁撩拨,一个水杯就恼了呢? 她迅猛地跟上,没骑两百米便见赵川洲支着大长腿靠在一处路灯下,明显是在等她。 “哥哥……”苏念狸小心翼翼靠近,讨好地问:“水杯,你还要不要啊?” 赵川洲心想世界上再难找出比他更妹妹迷的人了,逃跑到一半居然因为担心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没脸没皮地等她赶上来,真是没节操没底线至极。 下一秒他接过苏念狸的水杯,不客气地揣进书包里,只觉得脸皮掉在地上又被他自己狠狠踩了两脚,是怎样都捡不起来了。 苏念狸屁颠屁颠跟上去,真心实意地说:“哥哥你真好。” 赵川洲看她没心少肺的样子,苦笑道:“整天说我好,你倒是说说具体哪儿好?” “好就是好,哪儿哪儿都好,完美,perfect!”苏念狸两手撒把学了个金星的手势,把赵川洲吓得立刻伸手替她稳住车把。 得了,赵川洲不再追问,反正他也是个老鸹看不到自身黑的人物,就当自己真的perfect吧。 今天是徐悍的大好日子,赵川洲、金达、马小贺还有苏念狸排排坐在徐家大门口等着给他庆贺。 本以为等个把小时便可以,谁料他和国家队的王教练夜谈到十点多才回来,刚拐进胡同便被一溜大小门神吓得差点儿跪地。 “嘛呢,大半夜扮鬼吓人啊?”徐悍身上有淡淡酒肉气,把四个没吃没喝等着蹭饭的饿鬼勾得口水直冒。 马小贺率先架住徐悍一条胳膊,金达立刻架住另一条,两人齐心协力把徐悍架出胡同,口里嚷嚷着:“进国家队牛逼了是吧,现在就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居然敢让我们等四个多小时,自己吃饱喝足了才回来,你个没良心的!” 第84页 徐悍知道他们的好意,一边扯裤子一边求饶:“王教练在我也走不开啊,明天!明天我做东请您几位胡吃海塞成不成?哎呀,别真脱我衣服啊!” 得了承诺的两人见好就收,一人锤了徐悍一拳头,变脸比翻书还快,真心实意地说:“恭喜啊,梦想成真了。” 几人做兄弟做惯了,不太讲究外人那些客套,但该表达的时候也不含糊,徐悍被他们说得眼圈微红,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还差得远呢,要不等我进了nba再请你们?” “滚!瘪犊子,臭不要脸的……” 在一旁观战的赵川洲和苏念狸同时打了个哈欠,默契地相视一笑,忍住困意看他们胡闹。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大半夜撒癔症有病吧……” 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不敢再说话,灰溜溜指了指各自家门,抹黑回去睡觉了。 苏念狸饿得睡不着,虽然赵川洲秉承晚上八点后不再进食的健□□活规律,但他也饿得前心贴后背,忍不住在心里问候徐悍他大爷一番,大半夜做了一锅面线和苏念狸分着吃了。 第二天,赵川洲把粉红小水杯拿到学校接水喝,很不幸地被金达和马小贺发现了,他强装淡定地继续喝水,金达和马小贺纷纷竖起大拇指,敬他是条好汉。 人只要把最初的尴尬挺过去,接下来就能越来越不要脸。赵川洲就是典型例子,第一天用粉红杯还有点儿心虚,怕被人笑话;第二天便怡然自得了,甚至生出几分老子就是与众不同的高贵感;等到第三天,粉红杯正式上了台面,能够和一溜黑蓝紫水杯混在一起冒充纯爷们儿了。 金达这回真服了赵川洲,他心疼苏念狸不假,但还没有发展到如此不要脸的地步,看来还得再接再厉。 徐悍说好请他们胡吃海塞的承诺从周三推迟到周末,总算兑现了。赵川洲他们倒也不怪他,因为知道他肯定忙着做交接,办手续,只要他能顺利进入国家队,吃不吃的只是个意思。 朋友之间吃吃喝喝不必去豪华酒店消费,徐悍在周日下午给他们发了微信,说在经常聚会的川菜馆等他们。 连同苏念狸在内的遛鸟胡同小分队非常热情地赶往聚会地点,到了却发现请客的不止徐悍一个人,还有许久不见的秦雅茉,正笑容浅浅地坐在主位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等着迎接他们。 “我说去别的地方,他非要说这里好,既然来了就快坐吧,阿洲,好久不见。” 秦雅茉比赵川洲他们大一届,如今正在电影学院学表演,走的应该是清纯玉女的路子,说起话来比以往更加柔情似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白莲花风范。 赵川洲不冷不热点点头,秦雅茉知道他对她一向如此,便转头对苏念狸招招手:“念狸过来,坐我旁边,姐姐想你了。” 苏念狸不敢妄动,等着赵川洲示下,赵川洲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却没说话,苏念狸慌了,不知道哥哥是几个意思。 徐悍受不了这不尴不尬的场面,按住苏念狸让她坐下,显然还是偏向秦雅茉的。 “点菜吧,别点太辣的,雅茉吃不了。” 金达和马小贺听了这话只觉得今天来错了,他们兄弟几个聚会非要秦雅茉掺和什么,她又不是苏念狸,从小做哥几个的跟屁虫做习惯的。 “哎呀,你真是不会说话。”秦雅茉羞赧地望了徐悍一眼,连忙说:“点你们爱吃的,我最近减肥,吃不了两口。” 她这么一说,金达和马小贺也不客气,点了一水的经典川菜,个顶个的麻辣。赵川洲只点了个酒酿圆子,冲苏念狸笑笑,示意她可以放肆吃一回。 苏念狸雀跃地拍拍手,还跟当年那个馋嘴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兄妹一番互动全落在秦雅茉眼里,她不知是真羡慕还是假奉承,悠悠说道:“你们兄妹的感情真是好,虽然不是亲兄妹,可比我和大宝亲近多了。” 刚才还数落徐悍不会说话的人此时的话更加不中听,金达皱起眉,忧心地看向苏念狸。 当年苏念狸怎么来的赵家,徐悍是除赵川洲之外最清楚的那个,这下也不太高兴地拦住秦雅茉:“你练台词费嗓子,少说两句吧。” 秦雅茉不知听没听进去,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六月份要去日本拍戏,念狸有什么想要的吗?姐姐帮你代购。” 赵川洲心想我们家什么都不缺,不用您老操心。他是挺有骨气的这么想,不料苏念狸不给他长脸,居然真的有想要的:“姐姐帮我带一套《黑执事》的正版光碟吧,我把钱转给你。” 秦雅茉一听就觉得这还真是个孩子喜欢的东西,摇了摇头表示不要钱,当礼物送给她了。 苏念狸从来不肯白占人便宜,她要光碟是想送给黄莺做生日礼物,就算秦雅茉不说,她也准备找一个靠谱的代购帮忙,因此早就打听好了价钱,当即把钱转给秦雅茉,秦雅茉只能收下。 不明所以的赵川洲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想着回家之后好好算账。 第38章 复杂 “彪哥,什么时候开始训练?能带我们过去参观吗?” 马小贺好奇地问,他是个篮球迷,无奈自己水平不佳连校队都进不了,一心想走走徐悍的后门去国家队长长眼。 第85页 徐悍爽快地说:“下个月一号开始训练,等我打探好情况,能带人进去肯定招呼着你。” 马小贺乐得傻子似的,真心觉得自己这些哥们个顶个有出息。 徐悍进了国家队自然不必提,赵川洲家大业大,妥妥霸道总裁预备役;金达父母全是大学教授,加上那特殊的背景,只要不是傻子便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再看小阿狸,人那脑子不知怎么长的,全国奥赛冠军,听说已经有好几所高校伸出橄榄枝招揽了;最后再瞧瞧他自己,学习学习不行,体育体育不行,就耍流氓在行,可又不能当饭吃,家有闲钱却不算巨富,也就他大爷马校长算一位人物。 被这样一群人中龙凤环绕,马小贺只能乐在其中,否则稍微一想便恨不得钻回娘肚子里重造。 秦雅茉果然只吃一两口,不像来聚餐,倒像来看人的。她的目光如翩翩飞舞的蝴蝶时而落在这个脸上,时而落在那个脸上,转了一圈,最终抖抖翅膀落在了赵川洲这朵娇花上。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即将成熟的青果气息,轮廓多了几分硬朗,是真正帅气男人该有的样子。 少年总算长大,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一穷二白的秦雅茉,她有大好前程,如果再有他,真正的别无所求。 到时候,这个半路捡来的可怜猫儿,该怎么处置呢? 妄念一生,秦雅茉忍不住浮想联翩,看着赵川洲的目光渐渐迷离,徐悍看到,不爽地在桌下捏捏她的手。 秦雅茉回神,回握住徐悍的大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这顿没滋没味的聚餐终于结束,徐悍送秦雅茉回学校,让几人趁天黑前赶紧回家。 “我说,彪哥这是得偿所愿,修成正果?” 金达撞撞赵川洲的肩膀,赵川洲发出一声冷笑:“我不觉得,万一是大难临头呢。” “管他大难小难,第二摊还续不续?”马小贺看看手表,心想不续的话还有花姑娘等他呢。 有苏念狸在,赵川洲自然不和他们出去胡闹,其实自从喂养苏念狸以来,他便再没胡闹过。 苏念狸在他这里是定海神针擎天柱一根,他也只好安心做那保国臣。 “走吧,回家。” 苏念狸坐在赵川洲身后,丝毫没发现她亲爱的哥哥脸色不对。 等回到家,赵川洲坚持五分钟愣是没和她说一句话,苏念狸后知后觉发现了他的小别扭。 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实践,苏念狸早缕清了赵川洲的几个槽点,稍微一琢磨便知道他在为秦雅茉帮忙代购的事憋屈。 “真是个十年如一日不忘记仇的好哥哥啊!”苏念狸腹诽一通,去厨房端来一盘新鲜草莓,紧挨着赵川洲坐下,见他冷冷看过来,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大草莓。 赵川洲被迫张开嘴吞下,分明爱吃却挺着冷脸问:“干什么?” “哥哥。”苏念狸自己也吃了一颗,含糊地说:“光碟是黄莺的生日礼物,雅茉姐总比别的代购靠谱,我也给她钱了,咱们没有掉价儿。” 不说还好,一说赵川洲就火大,早想不起要晾着苏念狸的初衷了:“不掉价儿也不成!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以后再看你跟她多说一句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苏念狸毫不发憷地反问,赵川洲跟没电的收音机一样卡带,“我就”了半天才吐出句狠话:“我就打你屁股。” “噗!”苏念狸呛到了,信心十足地反驳:“你才舍不得打我,我知道的。” 草莓全被苏念狸吃光了,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把赵川洲的长腿抻直,舒舒服服往上一躺,没皮没脸地小声说:“我睡一会儿,哥哥你别吵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赵川洲一动没敢动,僵直着大腿给苏念狸做人肉枕头,最后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他收拾了苏念狸,还是苏念狸收拾了他。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一号,又到了娱乐杂志发售的时间,苏念狸难得没有做赵川洲的跟屁虫,这天放学后和黄莺一起偷偷去了校门口的书店挑杂志。 黄莺对于弦那点儿强弩之末的爱已经彻底没了,她现在迷恋山下智久,捧着人家的写真集流口水,当下付钱结账。 苏念狸自认比她长情,还在于弦的贴纸中间徘徊不定,“你说是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完美脱粉的黄莺很没良心地撇撇嘴,“都不好看,哪有我家山p迷人,嗯哼哼……”她不顾形象地把嘴贴上山下智久的脸蛋,苏念狸看着都替她羞愧。 “林淮,帮我看看这个练习册是不是正版?” 沉迷男色不可自拔的黄莺听到何平的声音立刻醒了,擦擦口水,正经地朝才走进来的林淮打招呼:“来买书吗?” 林淮一点头,心道何平大概是个天生的脑残,居然当着老板的面让他检验书籍是不是正版。 老板果然不屑地哼了哼,暗搓搓记下何平的长相,决定以后对此人拒不实行八折优惠政策。 苏念狸终于挑好了贴纸,顺便买了一本有于弦封面的娱乐杂志,顶着一张正经脸付了账。 林淮若有似无扫过她手里的杂志,状似无意地问:“这人看着有些眼熟,是新出道的明星吗?” 第86页 一直心大如斗的苏念狸此时如有神助,当即回道:“于弦,我爱豆,帅吧?” 林淮眼角抽了抽,真心没看出这个化着浓妆连五官都看不分明的人哪里帅,他心里正不服气,又听苏念狸好死不死补充道:“哎呀,人家就喜欢于弦这样的,太帅了,还有才华,简直完美!” 一旁的黄莺特别想给苏念狸一脚,你丫这花痴样太夸张了,跟羊癫疯似的。但她明白苏念狸这么做的原因,便只好憋着笑看她演戏。 “不是吧,你喜欢他啊,听说他和一个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暧昧不清……”何平插嘴,苏念狸立刻追问:“和谁和谁?” 她这样子便彻底暴露刚才的花痴是在装蒜,因为此刻她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光芒,没有一点自己心爱的男神被别人染指的失落伤心,说白了就是不仅不在乎,还挺乐于看热闹的。 何平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神秘兮兮地说:“说起来还是咱们校友呢,叫秦雅茉,那年在你的生日会上咱们都见过的大美女。” 别人不知道内情当然只当过耳云烟听过就算,苏念狸只觉得耳中轰隆巨响,炸得她半天找不到东南西北。 “你、你听谁说的?今天愚人节,你可别骗我!” 终于找到一次随便嘚瑟的机会,何平知无不言:“我姨妈在电影学院教书,秦雅茉是她的学生,你们说,老师的话还有假吗?” 苏念狸艰难地消化这个爆炸性新闻,以至于回家路过徐家大门的时候都没敢看一眼。 也幸亏徐悍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国家队训练,近些天都不怎么着家,才给了她仔细考虑要不要说的时间。 这可事关彪哥的终身幸福,苏念狸不敢不谨慎,思来想去好几天,决定先问问赵川洲的意见。 “哥哥……” “吞吞吐吐准没好事,说,是不是又偷偷买杂志了?” 苏念狸:“!”要不要这么精明睿智。 赵川洲看她一眼,得意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她才买还没拆封的杂志,咬牙切齿地警告:“你再敢花痴这个小白脸,我就买水军说他勾引女学生。” 苏念狸心里的小人噗通跪了,呐喊着:“亲爱的哥哥,您是包青天包大人转世吗?一猜一个准啊!可不就是勾引女学生!” “哥哥,于弦他确实和女学生不清不楚来着。”苏念狸晦涩难言,但一想到彪哥,她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赵川洲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莫测表情,见缝插针地说:“所以让你别迷恋他,你们这些小女生最容易被小白脸带跑偏,你看他人模狗样的,指不定就是个色狼淫棍,你看他这面相,丹凤眼、薄嘴唇,鼻孔外露还有点儿趴,招风耳更是丑死了……” “停停停!”苏念狸受不了地阻止她哥哥摆摊算命,喘了口气说:“我有一个重大消息,和秦雅茉有关,哥哥你听不听?” 再不拦住,她这傻哥能把于弦鞭笞成牛鬼蛇神,重点不在这里啊! “说。”事关秦雅茉,赵川洲态度冷却不少,抱着听笑话的态度听一耳朵。 既然如此,苏念狸便不藏着掖着了:“何平的姨妈在电影学院教书,她说雅茉姐和于弦暧昧不清……咱们要不要告诉彪哥……” 赵川洲没怎么吃惊,因为秦雅茉在他心里一直不是啥好人,所以她背着徐悍和别的男人搞事也是不出所料。 “知道了,你专心学习,还有不到二十天就是奥赛,别为了这种屁事分神。” “哦,知道了。” 苏念狸郁郁寡欢,又开始怀疑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正确性。 对于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赵川洲总能一眼看穿,他故意捏住苏念狸的脸蛋扯了扯,在她愤怒的注视下笑呵呵地说:“哥哥知道怎么做,真不用你操心。” “哥哥。”苏念狸揉揉脸颊,忽然抱住赵川洲的腰,撒娇一般问他:“人长大了都这么复杂吗?” 赵川洲的身体有一秒钟的僵硬,随后恢复自然,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他自认为已经长大成人,难得深沉地解释道:“不是人长大了变复杂,而是复杂的人长大了。” 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苏念狸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但又觉得非常有道理,认同地点点头:“猫儿长大了一定不会变复杂,哥哥也不会。” 赵川洲没吭声,他脸上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忽然有些羡慕被他一手养成没心没肺傻大姐性格的小猫儿。 第39章 世上只有哥哥好 这天傍晚,秦雅茉吃惊地在电影学院门口看到了身穿校服的赵川洲。 她正要和同学出去购买演出道具,看到赵川洲后便挪不动步了,她远远望着他高挑的背影,久违地体会到心跳如鼓是怎样的悸动难耐。 “雅茉,这人谁啊?”有女同学眉飞色舞地开她玩笑,秦雅茉挽住耳边的碎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我弟弟。” “弟弟哦……”女生了然地捂嘴偷笑,识相地挥别秦雅茉,放她去和亲爱的“弟弟”相会了。 第87页 自从秦家搬出赵家大院,这还是秦雅茉第一次单独见赵川洲,更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别说秦雅茉激动得有失常态,就连赵川洲都深觉不自在,他戳在校门口堵人,站姿笔直得像一块僵硬的木板,接受着进出校门的男男女女的各路审视,简直如芒在背。 早知道就回家换身衣服再来了,赵川洲有些懊恼。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赵川洲一回头便看到冲他露出甜美微笑的秦雅茉,见到他,秦雅茉的确喜出望外至极,很难强迫自己不苟言笑。 但赵川洲却一如既往地凝着一张冷脸,连目光都看不出任何波动,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冷漠,秦雅茉微微气馁,既然这么不待见她,今天找来恐怕也没什么好事。 不过她猜不出他来干什么,毕竟两人少有交集。 赵川洲走近两步,有备而来地递过一个饱满的信封,迎着秦雅茉疑惑的目光抬抬下巴,声音不冷不热:“打开看看。”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不是用来装钱就是用来装照片,秦雅茉一摸便知道不是钱,如有所感地冒出一身冷汗。 果然不是好事。秦雅茉只抽出一张便立刻塞了回去,难以相信地问:“你跟踪我?” “我没有。”赵川洲依旧平静冷漠,“我请了私家侦探。”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秦雅茉被他气得哭笑不得,这人混起来真是又幼稚又可怕。 “秦雅茉。”赵川洲忽然放低声音,“看在你我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劝你早日收手。” 秦雅茉被刺了一下,却没勇气咬回去,信封里全是她和于弦私会时的各种照片,尺度难以言喻……如果赵川洲把照片泄露,于弦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她和于弦不过各取所需,他要她年轻貌美的身体,她要他助她上位,利益关系看起来最稳固,但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也最不堪一击。 “也求你放过徐悍,他人傻,玩儿不过你,如果你和他分手,你和于弦的破事我不会管。”赵川洲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拆散这对狗屁鸳鸯。 要她和徐悍分手……秦雅茉恐怕做不到,她好不容易等到他进入国家队,也算陪他从籍籍无名熬到小有成就,如果以后她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徐悍至少是个保证。 “好,我答应你。”她嘴上答应,不肯吃眼前亏,心里却存着侥幸,毕竟分不分手一个人说了不算,秦雅茉冷静下来,觉得赵川洲有些天真。 赵川洲看她答应的痛快,眉头微皱,“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被我发现你还和徐悍不清不楚,我就把照片给他看,你知道男人最不能忍受什么事吗?”他忽然恶意一笑,靠近秦雅茉耳边吹气,“不是最爱的女人不爱他,而是那个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事情,何况徐悍那种彪起来自己都打的人。赵川洲成功看到秦雅茉变了脸色,心里总算平衡一些,他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但徐悍泥足深陷,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秦雅茉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我知道。”这一刻她才明白赵川洲以前对她真不算坏,虽然不理不睬,却绝没有像今天一样当面为难过她。 “阿洲。”她叫住转身要走的赵川洲,莫名问道:“如果我一心一意和徐悍好,你还会跟我说这番话吗?” 迎着夜色,赵川洲看到她脸上血色全无,一瞬间,他有些狠不下心,可仔细想想,又找不出心软的理由,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错处,但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会。”赵川洲只给她一个字的答复,没说出绕在嘴边的后半句话:“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 明明天已经很暖了,秦雅茉却冷得颤抖,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多想,他只是太过重情重义,太看重徐悍这个兄弟……但在那一个“会”字面前,秦雅茉忽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如果我毁了他呢?你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和我周旋吗? 从电影学院离开,赵川洲没急着回家,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骑行,等心情彻底沉淀下来才慢悠悠骑回遛鸟胡同。 本以为回家能和他亲爱的小猫儿斗斗嘴,吃一顿刘姨的拿手好菜缓解压力,却没料到院子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赵川洲扶着自行车发了会儿愣,仿佛不敢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对着空落落的院子大喊道:“猫儿?苏念狸!” 人呢?他走进苏念狸的房间,发现她人不在,书包也不在,这才真的着急起来,小丫头居然没回家?已经八点多了,苏念狸从没这么晚还不回来过。 “苏念狸!你个混蛋玩意儿!”发现人不见了,他心里火烧火燎,脚下开始加速,往自行车上一跨就要出门逮人,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小丫头会不会被人绑架了,是不是和人出去玩儿没带钱被老板扣下了,又或者出了交通意外…… 好啊,他才一天不管她就撒欢儿跑了是吧,等着挨揍吧! 几秒的功夫,赵川洲心里过了十八种刑法,一心想立刻抓住苏念狸实践一番。 不过他车轱辘还没转起来,院子里忽然亮起刺眼的灯光,赵川洲被灯光闪得微微眯起双眼,回头看到苏念狸捧着一个大蛋糕从正房走出来,笑嘻嘻对他说:“哥哥,生日快乐!” 第88页 帮凶金达、马小贺左右护法般跟在苏念狸身后,苏念狸一说完他们便开始拍着手唱《生日快乐歌》,赵川洲愣怔地从自行车上滚下来,丝毫想不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苏念狸已经端着蛋糕晃悠到他跟前,努努嘴说:“哥哥你怎么傻了,赶快吹蜡烛啊,我快端不住啦!” “……”赵川洲低头一吹,顺手接过蛋糕,怀疑自己穿越了:“今天是五月一号?” “不是。”苏念狸狡猾地冲他挤眉弄眼:“我想提前给哥哥过生日。” 金达和马小贺早饿了,操着大菜刀切蛋糕吃,刀工不佳搞得手上全是奶油。 苏念狸挑了一块最大的递给还在发愣的赵川洲,解释道:“我下周一要去杭州比赛,哥哥生日的时候赶不回来,叔叔阿姨那么忙肯定不能陪哥哥,猫儿也不在,哥哥一个人过生日多可怜啊,所以……” 所以提前给他过生日,顺便搞个突然袭击? 赵川洲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僵硬地问:“我刚才喊你怎么不出来,你到底躲哪儿了?” 说起这个,苏念狸开心得不得了,“我就躲在哥哥屋子里啊,哥哥你刚才差点儿就找到我了!” “苏念狸。”赵川洲猛地放下蛋糕,吓得马小贺差点切到自己金贵的爪子,“跟我进来。” 下了命令,赵川洲率先进了正房,站在门边凝视着苏念狸,苏念狸头皮一紧,夹着尾巴跟了上去。 门一关上,金达便知道大事不好,但他没胆量管赵川洲,那可是他未来大舅子啊,于是推推马小贺:“咱俩闯进去把猫儿救出来?” 马小贺才不往枪口上撞,重点是他根本不知道赵川洲为啥生气,假如苏念狸是他妹妹,煞费苦心帮他准备生日,他乐都来不及,才不会莫名其妙生气呢。 门外的金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门内的苏念狸已经乖乖认错:“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吓你了。” 赵川洲老太爷似的端着架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想没想过我找不到你该有多着急,刘姨呢?她跟你一起骗我是不是?好啊,你长大了胆儿肥了,知道怎么让哥哥生气上火了是吧?你给我过来,少缩在门边儿装可怜。” “哦。”苏念狸扭扭捏捏挪到赵川洲身边,在他正式发火之前举手报告:“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苏念狸,你再给我嬉皮笑脸……” “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块宝,躲进哥哥的怀抱,”苏念狸壮着胆子猫进赵川洲怀里蹭了蹭,闷着声音继续唱道:“幸福享不了。” 被她如此爱娇的抱着,赵川洲一腔担忧与怒火全数熄灭,只剩下无可奈何与啼笑皆非,他有一千个发火的理由,她就有一千种灭火的方法,赵川洲要笑不笑地拍拍她死死搂着他腰板的胳膊,梗着脖子嘴硬道:“少给我来这套……”顿了顿又说:“这个不算,礼物呢?” 心软了吧,投降了吧?苏念狸心里偷笑,得意的模样藏都藏不住,利落地进屋取出礼物,赵川洲一看那四四方方的包装就皱眉拒绝:“别跟我说还是什么《跳棋一本通》、《麻将全攻略》啊?你再敢送我就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不是不是。”苏念狸拍着胸脯打包票,热情洋溢地等着赵川洲拆包装。 赵川洲被她以往颇具深意的礼物吓怕了,拆的时候停了好几次,当他看到手里那本厚实的画册时,害怕地想该不会是手绘围棋谱吧。 翻开看了几页,他便彻底忘了吐槽了,一页页翻到最后,他才如梦初醒般问:“你哪儿来的时间画这些……” 这是一本画册,画的是苏念狸来到赵家以后,苏念狸最难忘的景象,有赵川洲背着小小的她的背影,有那个梦幻般充斥着粉红色的房间,有叔叔阿姨抢着抱她时的欢闹,有她生病难过时赵川洲担忧的眉眼……很多很多,整整一本画册,记录了苏念狸过往三年的生活,也铭刻下这些在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和事。 苏念狸画的并不好,但重在传神,赵川洲作为亲历者,很容易找到置身其中的共鸣感。 “呼……”赵川洲重重呼出一口气,温柔地拽住苏念狸的手,看她右手中指上磨出的薄薄的茧子,心想这双手不仅为各种奥数题操劳过,还曾为他的生日礼物昼夜不休的忙碌过。 真是一双可爱的手,手的主人,自然也是他眼中最可爱的人。 “哥哥,你不生气了吧?” 赵川洲哪还敢生气,认真地收好画册,了然地问:“说吧,又想干什么?” 用这么份大礼打前站,看来这回胡闹的程度不低。赵川洲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听她提要求。 既然亲爱的哥哥已经看穿了,苏念狸便坦白地说:“哥哥,听说苏杭的园林很美的,那个……我想参加完比赛在那边玩两天,顺便、”苏念狸咽了咽口水,“顺便再去黄莺外婆家住、住一天。” “好啊,没问题!”赵川洲连奔儿都没打,二话不说批准了。 苏念狸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哥哥你确定?我说的可是单独、没有老师看管的玩两天……” 第89页 “可以。”赵川洲将画册放到高处藏好,好整以暇地回道:“你再啰嗦一句我可就反悔了。” “谢谢哥哥!哥哥你最好啦!”苏念狸立刻谢恩,小跑着打开正房大门,朝躲在西厢房不敢出来的刘姨大喊:“刘姨,哥哥答应啦!开饭吧!” 屋里的赵川洲眼角抽了抽,合着他要是不同意,她还打算不给他饭吃饿死他?个混蛋玩意儿。 作为左右护法,金达和马小贺理所当然留下蹭饭,明天周六不上课,两人开了一瓶赵志强珍藏的五粮液,一举杯祝赵川洲生日快乐,二举杯祝苏念狸比赛获胜,三举杯祝自己高考不挂……敬来敬去就把整整一瓶白酒干掉了。 金达和马小贺天生酒量可以,喝完脸不红腿不晃,互相扶着滚回家睡觉去了。 赵川洲作为两瓶啤酒便能干倒的人,丝毫没有酒量浅就少喝两口的自觉,公平地干掉了三分之一瓶五粮液,此时扶着饭桌捏苏念狸的脸,嘴里还念念有词:“小白兔乖乖……嗝儿!把门开、开……” 苏念狸被他满身酒气熏得头晕目眩,接过刘姨端来的醒酒汤往他嘴里灌。 刘姨看她下手颇利落,欣慰地说:“念狸长大了,也能照顾哥哥了。” 苏念狸哼哼两声,往赵川洲腰上一抱,翻着白眼说:“哥哥乖哦,猫儿带你回家睡觉觉……” 赵川洲一喝酒就退化成小朋友,有一次苏念狸说:“哥哥你少喝点吧,喝酒对身体不好。”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醉着的赵川洲愣是玻璃心的说她吼他,对他发脾气……历史的经验告诉苏念狸,别把喝醉的赵川洲当正常人,就当他才出生好了。 重获新生的赵川洲小宝宝听话地睡着了,苏念狸帮他擦脸,忍不住报复性地捏住他的脸扯了扯,心满意足了。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早已将对方的路数摸清,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让对方开心,怎么让对方妥协,这是优点,未来的某一天,也可能成为缺点。 第40章 两个人的想念 “徐悍,有人找。” 队友拍拍徐悍肩膀,往训练场外一指。 之前徐悍提过让秦雅茉来看他,秦雅茉总是笑而不语地拒绝,徐悍为此生了好几天闷气,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却没想到她主动找上门来。 甭管为了什么,她能来徐悍便无比高兴,汗都顾不得擦就跑到她跟前,憨头憨脑地傻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秦雅茉抬手替他擦汗,温柔得不可思议,徐悍怕被人看到,拉下她的手握住,他手心里一片滚烫,秦雅茉感觉自己多日来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平复了。 “你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出去吃饭,本来我明天放假就想去找你呢,没成想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徐悍絮絮说着,松开秦雅茉的手往回走,幸福的模样让队友们忍不住调戏他,纷纷阴阳怪气地问门口的美女是谁。 “我女朋友!”徐悍也不遮掩,得意且嘚瑟的回答他们,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 等徐悍换完衣服出来,秦雅茉身边早围了一圈人,这是常有的景象,徐悍却一直不能适应,总觉得自己的肉被人惦记很惶恐,一惶恐便免不了暴躁。 “美女,徐悍五大三粗的不解风情,你看我怎么样啊?” 说话的是国家队的老队员,打后卫的王岭,他这人平时就好调戏人,女篮的队员们恨死他那张没把门的破嘴了,这还不算,连男队友都没少被他消遣过,徐悍已经入队一个月,对王岭的癖好并无异议,今天王岭调戏秦雅茉,徐悍却登时火了。 “王岭!”徐悍黑着脸往人群里一扎,大家都道大事不好,有人示意王岭赶紧闭嘴,王岭哼了哼,自然不服徐悍这个新兵蛋子的管教,火上浇油地呛声:“叫爷爷什么事?” 秦雅茉最知道徐悍发起彪来手下没个轻重,当即拉住他的拳头,温声细语地劝道:“什么是人不是人的话你都往心里去,我大老远来了,你不先带我转转吗?” 王岭被美女明里暗里抢白了,但人家也没指名道姓,他如果真和徐悍打起来,倒承认自己不是人了!白白吃了哑巴亏,看在秦雅茉的美貌上,王岭暂时忍下了。 这还是秦雅茉头一次替他说话,徐悍心里美滋滋的,火气消了不少,握住秦雅茉的手离开了训练场。 秦雅茉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喂徐悍吃一颗定心丸,也给自己吃颗保命丸。 两人许久没见面,虽然不知道秦雅茉是不是对他很是想念,反正徐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训练基地比较偏僻,周边没什么饭店,徐悍领秦雅茉在大同小异的各种训练场馆溜达一圈,听她说饿了,便领她到平时接待来访家属的餐厅吃饭。 既然是来讨人欢心的,秦雅茉按照徐悍的喜好点了好几道肉菜,她自己是不吃肉的,徐悍当然知道,疑惑问道:“你什么时候吃肉了?” 秦雅茉笑笑,“你喜欢吃不是吗?” 话只说了一半,徐悍却感觉心被填满了,无比充实,无比舒畅。 “你今天很不一样……”徐悍表达能力有限,只知道柔情百转地望着秦雅茉的眼睛,“我说不好,但是你如果能一直这样,我肯定做梦都要笑醒。” 第90页 三年前在郊外的农庄里,徐悍强硬地吻了秦雅茉,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更进一步。在这之后,徐悍追,秦雅茉躲;徐悍躲,秦雅茉又吊着他。两人纠纠结结大半年,直到徐悍昧着良心找到秦雅茉,说他想通了,不在意她之前做过的事了,秦雅茉也做了保证,他们才勉强算是确定关系。 前前后后交往快三年,两人争吵过无数次,别管是徐悍翻旧账还是秦雅茉食言而肥,一段关系居然因为两人都不肯轻易说分手而奇迹般地维持到现在,虽然双方都知道摇摇欲坠,但徐悍总盼着秦雅茉能痛改前非,对他从一而终。 之所以分不开,于徐悍而言是还爱她,舍不得;于秦雅茉而言,多半是因为前途未卜,留他做个垫底,至于有没有眷恋爱慕,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长久得不到足够关爱的徐悍头脑一热,被秦雅茉难得的主动与温柔打动,真的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满足。 秦雅茉不停给徐悍夹肉吃,徐悍全吃光了,其实他最近在教练的监督下一直在减肥,应该严格控制饮食,但这是秦雅茉给的,除了全吃掉,徐悍没有别的想法。 常有人说在爱情里,先爱上的一方便是输了。这话放到徐悍身上十分适用,他喜欢秦雅茉,寻不到开头,摸不到结尾,在别人看来也是不登对,但他就想一条路走到底,用对篮球一样的热情对待这个他最先爱上的女孩,哪怕她还不够喜欢他。 量变到达一定程度必然会引起质变,徐悍最喜欢这条哲理,就像日积月累的喜欢总能变成爱一样,都是可以修成正果的。 但他忘了,质变不一定是正果,也可能是变质。 悠悠然经历一场美妙的约会,徐悍送走了秦雅茉,转身投入到训练中,他在为他和她的未来努力,而秦雅茉坐在返程的客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亲爱的川洲哥哥,我可爱的猫儿还要几天才回来啊?” 金达躺在摇椅上数星星,哀怨且缱绻地问赵川洲。 川洲哥哥被他恶心得想吐,吃颗酸葡萄压压惊,心里默默算着日子。 苏念狸周一出发去杭州参加比赛,今天周三,一晃眼已经走了两天了。 以往她去外地比赛,赵老妈子几乎全程陪同,连姜老师都渐渐绕着他走了,不敢直视他这位体贴到令人发指的好哥哥。 这次比赛时间不是节假日,又赶上赵川洲即将高考的关键时期,十分不得已、万分不得已的赵川洲只好放苏念狸一回自由身,让她跟着学校老师去了遥远的苏杭。 苏念狸上飞机之前,金达送给她一个护身符,据他说是从国子监门外的正经地方求来的,效果非常灵验,赵川洲难得没拦着他们私相授受,想着有个护身符也不错,说不定能代替他万分之一的作用。 他正胡思乱想,金达又是一声长叹:“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对她……” 话说到一半,回过神来的金达立刻住了嘴,苦兮兮地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在大舅子面前想不正经的。 然而已经晚了,赵川洲尖锐的目光射向他,咬着后槽牙质问:“对谁啊,想怎么样啊?” 金达一抖,顾左右而言他:“今晚的月亮挺圆哈!” “今天初一。”赵川洲看看天上银钩般的月牙,哼笑道:“你瞎啊。” “不瞎,不瞎……那个,”金达吞吞吐吐,忽然镇定下来,打算探探赵川洲的口风:“一晃眼,猫儿都十五岁了,长大了。” 说到苏念狸,赵川洲难免骄傲,“还不全是我的功劳。” “这话我认,叔叔阿姨半个月才来一次,要不是你又当哥又当妈,猫儿长不了这么好,要说这世界上谁对猫儿最上心、最真心,你赵川洲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金达的话非常入耳,被人肯定的感觉让赵川洲一时放松警惕,靠在摇椅上怡然自得地说:“虽然你这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我觉得很有道理。” 金达忍住笑,附和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哎,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猫儿漂亮又聪明,怪不得林淮那样的学霸帅哥都对她照顾有加。” 一说起林淮,赵川洲心情可不怎么美丽了,语气变得生硬:“少给我提他,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蛋也敢撩我妹妹,哪天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 “没错,到时候咱俩组队,干得他跪地求饶!”金达同仇敌忾,忽然话锋一转:“赵爷,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咱猫儿?长得好、家境好、还是成绩好?” 赵川洲没多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聊:“这些都不重要……”但具体什么重要,他又说不出来,在世人看来,高富帅三个字占其一便可让人趋之若鹜,而按照这个标准,林淮无疑三项全能,妥妥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的人设,这样的人都不适合苏念狸,那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合适的呢? 赵川洲陷入沉思,模棱两可地说:“至少得真的对她好吧。” 金达瞬间自信心爆棚,“要说对她好,你排第一,我估计……我能排在第二。” “嗯。”赵川洲无意识地回应,忽然咂摸出味儿来,语调一上扬,把“嗯”扬成了“嗯?” 第91页 金达赶紧澄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想哈,那个人至少得抵得过我吧,当然跟你是没法比的。” 赵川洲瞪他一眼,不爽地说:“比你强算什么本事?他想把猫儿从我手里抢走,至少得比我强!”后又加上一句:“你少套我话,你那点儿心眼还不够我做一道数学题的!” 金达默然无语,表示暂时攻克不了大舅子这关,来日再战。 远在杭州的苏念狸如有所感地打了两个喷嚏,摸摸鼻子对黄莺说:“一想二骂三念叨,我刚打了两个喷嚏,肯定是哥哥在骂我,哼,我都能想到他说什么,肯定是苏念狸你个小混蛋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我白疼你了小白眼狼,亏得我给你洗衣服做饭……” “哈哈哈哈……”黄莺捂住肚子笑个没完,苏念狸学得特别形象,她仿佛能看到赵川洲顶着张帅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应该这样想。”黄莺笑够了,给她开辟新思路:“你打了两个喷嚏,一人一个,说不定是两个人同时在想你呢?” “只有哥哥会想我。”苏念狸搂住被子,“叔叔阿姨那么忙,他们肯定想不起我来。” 对于苏念狸的身世,黄莺知道个七七八八,听她语气消沉,好奇地问:“既然你把他们放在心上,为什么不改口叫爸爸妈妈呢?” “不能。”苏念狸摇摇头,发愁地皱起眉,“我可以管阿姨叫妈妈,但不能管叔叔叫爸爸,爸爸只有一个……谁也代替不了。” 黄莺不太懂,“如果有一天你和别人结婚,难道也不叫爸爸吗?” “结婚?”苏念狸闹了个大红脸,“那种事还很远呢,反正现在我不想叫,但是……”她又有些羞涩:“我知道叔叔真心对我好,总有一天,我会喊他一声爸爸的。” “那就好,赵叔叔肯定很开心。”黄莺困了,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苏念狸心里有些乱,她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一样,自然地喊他们爸爸妈妈呢?如果她叫了,他们是会开心还是震惊,万一露出嫌弃的表情怎么办? 不会的,她又自我否定。直到现在,叔叔阿姨都固执地自称为她的“爸爸妈妈”,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很开心,就像黄莺说的那样。 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能满怀真心,不再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写的太清水了?放心,刺激的就到了(*^▽^*) 第41章 咱大哥来了 这次的奥数比赛属于华东地区区域性联赛,北京队派遣了六名种子选手,苏念狸、黄莺和林淮全来自五四中学,剩下的三名分别来自北大附中、人大附中和北师大附中,三所高校附中互相看不上眼,组队的第一天便发生了北大附中嘲笑人大附中选手身体肥胖事件,带队老师对人大附中的同学好一通安抚,北师大附中选手心有戚戚,与人大附中的小胖哥组成联盟,顺便策反五四中学的三人与北大附中作对。 来到杭州的前两天,主办方带领各省市代表队在杭州城区内吃喝玩乐,在宾主尽欢的大背景下宣传了杭州的旅游文化产业。 黄莺和林淮是传统的北方人口味,对杭帮菜丝毫不感冒,甚至抱怨其淡而无味。苏念狸却恨不得移居杭州,那咸中带甜的口味,简直为她量身定做。要不是赵川洲老佛爷似的在北京镇守,她真心不想回家去。 她的舌头喜欢,肠胃却不太能适应,第二天晚上便有些闹肚子,喝了杯热水压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起来却直接吐了。 今天是正式比赛的第一天,苏念狸上吐下泻起不来床,黄莺急得找来了姜老师。 姜老师带队多年,经历过的突发事件不胜枚举,非常冷静地摸摸苏念狸发烫的额头,果断地摇头说:“不能上赛场了,先送去医院打点滴。” 林淮立刻要去背苏念狸,没成想一直昏昏沉沉的苏念狸听见这话居然强挺着坐了起来,她还记着和赵川洲的约定呢,当然不肯听话地退赛,用“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向姜老师证明她还能行。 姜老师满脸黑线,把她按回床上:“别逞强,十月份还有全国联赛……” 可是十月份没有于弦的演唱会啊!苏念狸欲哭无泪,抓着姜老师的手打商量:“老师,我吃过药了,感觉好多了,你先让我上去,如果不行我再退赛。” 苏念狸是北京队的夺冠热门,如果这次退赛,再想参加全国联赛恐怕会有变数,姜老师在学生的身体健康和学生的未来之间徘徊几分钟,最终让林淮和黄莺把苏念狸搀到了赛场上。 她煞白着一张脸出现,把三大附中的选手吓个够呛,但他们也没开口劝她退赛,团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虽然病了,但能坚持就必须坚持。 第一天考试每个人三十道客观题,苏念狸拿着试卷瞧了瞧,头一次觉得那些数字看得人头疼。 果然病了就容易变笨,苏念狸心里惴惴,忽然对夺冠没了底气。 考试开始,她烧得手发抖,打草稿的时候脑中也是一团浆糊,分不清算出来的答案是对是错,但好在坚持了下来。 长达三个小时的答题时间终于告罄,苏念狸浑身黏糊糊的,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回到房间一量体温,竟然在答题结束后退烧了。 第92页 “唉……”她趴在床上叹气,“可能没戏了。” 黄莺笑她:“都考完了就别想了,再说你老是拿冠军不腻味啊?也给别人一个机会嘛。” “对,有道理。”苏念狸闷闷地说:“那我把机会让给林淮吧,他比你希望大点儿。” “咱俩绝交了,伤心欲绝!”黄莺佯装生气,末了自己也觉得苏念狸的话有道理,无可奈何地笑了。 第二天的考试只有三道大题,作答时间同样是三个小时。 苏念狸病好了,一扫昨天手抖的怂样,力图把昨天丢掉的分数全补回来。她精细地计算了每道题的每一个步骤的得分,步步为营到令人发指。 比赛结果会在当天下午公布,分团体奖和个人奖。团体奖的计算方法是团体内所有参赛选手的得分总和,得分最高的团队为一等奖获得者;个人奖按照个人两门考试的总分排位,成绩最高者为冠军。 考完试后,姜老师召集三人开了一次小会,主要是劝苏念狸别太看重结果,以后有的是机会翻盘。苏念狸被说得心里没底,已经对冠军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自己别拖了团队后腿。 散会后,林淮悄悄对苏念狸说:“别担心,冠军不会落在别人身上。” 苏念狸苦笑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哈。” 林淮知道她没听懂,笑笑不解释,他的意思是冠军不会落在那三个附中选手身上,只会在五四中学的三人中产生,言外之意是,我答的很好,非常有信心能夺冠。 但他告诉苏念狸这些也不是为了炫耀,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是能得冠军的人,就跟雄孔雀对有意思的雌孔雀开屏一个道理。 在苏念狸没来五四的奥数班之前,林淮一直是第一,她来了之后,他便退居第二。当然有过不服气,有过羡慕嫉妒,但他又不得不心悦诚服,苏念狸确实没让人失望过,一路过关斩将打出名堂,比他有天赋,比他有能力,最初的不甘心沉淀下来后,让他看到这个人身上夺目的光芒,从此便不自觉得总想看一眼她的身影。 这些想法是林淮的小秘密,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早在一举一动间被赵川洲看透了,林淮有时候想,赵川洲真不该去什么光华管理学院,刑侦破案更适合他。 他这么想的时候,才落地的赵川洲觉得鼻子发痒,心虚地望望杭州的天空,特怕老天爷一个不爽降道天雷劈死他。 说话不算数这种事很没水平,赵川洲满口答应苏念狸放她和黄莺开心玩耍两天,最终却食言而肥,学校一放假就赶过来监军了。 苏念狸早上才给他打电话汇报今天的行程,他拿小本本记得一清二楚,坐着出租车去酒店堵人。 现在是下午两点,姜老师他们订了下午五点的飞机赶回北京,苏念狸和黄莺留下不走,会在姜老师他们走后去黄莺的外婆家住两天,然后坐大后天早上的飞机回家。 赵川洲下了车,看看手表,下午两点半,他腹诽出租车司机怎么不开慢点儿,他好想一下待会儿怎么应对。 “你好,请问304的客人有外出吗?” 赵川洲决定向前台询问,如果苏念狸出去玩了,他还有时间准备些小惊喜之类的糊弄一下她。 前台的姑娘一看赵川洲便脸红了,羞答答地说:“抱歉,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她们什么时候退房……” 嗯,我也知道。赵川洲呵呵一笑,刚要说“谢谢,不打扰了”之类的话,就看姑娘突然往大厅里一指,献宝似的说:“人来了,那就是304的客人!” 苏念狸刚和黄莺吃完甜点回来,一听前台的人喊“304”,以为找她们有事,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只见赵川洲强挺着一个僵硬的笑容,对苏念狸挥挥手,机器人一般往外蹦字:“好、久、不、见。” 黄莺眼皮一跳,心说才四天,这也算好久不见? 赵川洲做好了准备,等下不管苏念狸怎么哭闹都要留下来,坚决不能半途而废。 苏念狸往前走两步,眨眨眼,确定那个人就是赵川洲,她哥哥。 忽然她开始小跑,不断加速,赵川洲肚子上的肌肉一紧,觉得她可能想给他来个回旋踢。 苏念狸终于冲到了赵川洲面前,吓得赵川洲浑身一抖,瞬间便感觉肚子上挨了一下。 不过不是回旋踢那种疼,而是一个小动物突然扑进怀里的那种撞击感。赵川洲松了一口气,拍拍苏念狸的后背,刚想说句“哥哥只是不放心你”之类的屁话,就听苏念狸瓮声瓮气地哭诉:“哥哥,我好像考砸了。” 赵川洲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听便乐了,“没事,正好我也不想看于弦那个小白脸。” 黄莺差点笑出声来,咱大哥也太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听了这话,苏念狸不哭了,从赵川洲怀里钻出来,萎靡而忧伤地看着他。 “你先别这样,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走吧,先去听结果。” 赵川洲拦住她们,指指自己的行李箱,“不管我了?” 黄莺把门卡甩给他,“我们要去九层的会议室听最终结果,大哥你放完行李可以过来找我们。” 第93页 苏念狸全程苦大仇深,黄莺知道她确实很想去看于弦的演唱会,安慰道:“没得冠军又怎么样?咱大哥故意逗你呢,到时候肯定带你去。” 苏念狸沉默,黄莺劝了几句觉得还是等她自己想通了好,便也不再劝了。 参赛队伍到齐后,大赛委员会主席打开一个红信封,神秘兮兮地开始宣布结果。 先揭晓的是团队一二三等奖,分别是安徽队、北京队和江苏队,北京队去年是一等奖的得主,这次拿了二等奖,领队的老师们虽然脸上含笑,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人大附不知什么时候和北大附和解了,这会儿凑在一起说五四中学的闲话,话里话外嫌弃苏念狸拖了团队的后腿,什么时候病不好,非要临上场整这么一出,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因为贪吃而让整个团队丢了一等奖的呢,真是笑话。 他们说闲话也不知道压低音量,苏念狸全听见了,脸色有些发白,焦躁不安地绞动着手指。 “别理他们,长舌妇!”黄莺气不过,抬眼瞪着那两根墙头草,硬是把他们瞪得不敢再嘀咕。 林淮冷眼旁观,心想一群号称数学尖子生的人却连最基本的加减法都不会算,北京队落后安徽队五十四分,就算苏念狸状态不佳,也不可能一个人拉开这么大差距,由此可见是整个队伍发挥失常,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这些人出了事只会找别人的原因,却不知道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颁完团队奖,下面就是个人奖。 赵川洲好巧不巧赶上大赛主席拆信封,没敢这时候进去打扰,躲在会议室门口望着里面的情形。 他能看到苏念狸的背影,发现她趴在前方的椅背上,佝偻着腰,萎靡不振的像个小老太太。 看来打击不小啊,赵川洲叹息一声。 “下面公布个人季军,恭喜来自安徽队的陈璐同学!” 苏念狸不敢抬头看台上,黄莺晃晃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面公布个人亚军,恭喜来自北京队的林淮同学!” 林淮腾地一声站起来,吓了在场同学一大跳,别人以为他是太高兴所以有些激动,却只有黄莺看到了他紧紧攥着的手。 明明发挥得很好,怎么可能是第二名!难道是他真的退步了,就算没有苏念狸,他也只是第二名的水平? 林淮接过奖杯,感觉自己要被汹涌的疑惑和自卑掩埋了。 “林淮他……”苏念狸终于抬起头来,看到林淮站在领奖台上,也有些难以相信,那天交完卷,他明明十分自信,她也觉得如果自己落选了,林淮是北京队唯一夺冠的可能。 就连林淮都是第二名。苏念狸看他低沉地下了台,对黄莺小声说:“等会儿你去和他说说话吧,转移一下注意力。” 黄莺才不敢,“我才不去呢,他现在肯定很郁闷,万一拿我出气怎么办?” “哦。”苏念狸点头,“那就别去了。” 团体奖得了第二,个人奖又是第二,北京队和“二”斗上了,虽说成绩还算不错,但老师们一想到不是第一,那脸色便有些晦涩。 终于要公布冠军了,大家都猜测是江苏队的冯浩然,听说他是匹黑马,有望冲击国际奥赛的天才型选手。 “那个冯浩然很厉害吗?”苏念狸偷偷问黄莺,黄莺不知道她怎么又不沮丧了,欣慰地回道:“听说很厉害,跟你一样,是被校长挖过来的人才,据说江苏省要派他参加冬令营。” 苏念狸一听就懂了,冬令营是遴选参加国际奥赛选手的必经程序,看来这个冯浩然确实不一般。 “冠军的获得者是,恭喜江苏队的冯浩然同学!” “啊啊啊啊!!” 江苏队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欢呼,比得了团队一等奖的安徽队还兴奋,毕竟培养出一个夺冠选手可比提升团队总成绩难多了。 冯浩然一登台,主席立刻压了压手,示意江苏队安静些。 接下来便是长篇大论的赞美,苏念狸经历过很多次,这回在台下看着别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输不起的人。 但是她生病了不是吗?发挥失常在情理之中,如果真让她得了第一才是见鬼,苏念狸给自己找理由,找到半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耻,不敢承认失败,只会搪塞推脱,到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别人? 她在台下对自己反复鞭挞,台上的冯浩然已经领完了奖,只见他看着她,目光有些难以言喻。 等等,看着她? 苏念狸不明所以,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敢瞪我,是想我上台去把你打趴下吗? “念狸,快上台啊!” “啊?” 不是吧,真有人怂恿她上去打人?苏念狸愣了。 “苏念狸同学?”主席也朝她挥手,还面带笑容? “苏念狸同学一定是太开心了。”主席替她解围,继续朝她挥手:“下面有请苏念狸同学上来领奖。” “去啊,愣着干什么?!”黄莺推她一把,把她推上了红地毯。 苏念狸走了两步,忽然瞥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向他张望。 赵川洲从暗处出来,光明正大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第94页 等冠军的奖杯落到她手中,苏念狸才如梦初醒般向台下鞠躬致谢,她看到姜老师惊喜的笑,看到队友们吃瘪的表情,也看到了林淮落寞的双眼。 “本届大赛可谓是前无古人,不仅出现史上从未有过的满分选手,还一出就是两个,大赛委员会特别表彰冯浩然、苏念狸两位同学,决定额外授予两人各五千元励志奖学金,以资鼓励!” 掌声雷动,有人欢呼有人沉默,苏念狸下了台,面对刚才还说她坏话现在又满嘴恭喜的队友很是尴尬,姜老师替她拦了一部分人,示意她们赶紧回房间躲一躲。 其实苏念狸想和林淮说句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远远朝他望一眼,却不知道她这样担忧的眼神在林淮看来,无异于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厉害啊,这回不哭哭啼啼了吧?” 赵川洲笑话苏念狸,苏念狸得意又羞愧,哼了哼没搭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本人要去大草原浪几天,尽量保持日更,如果玩得太嗨皮忘了更新还请小可爱们原谅,么么哒 第42章 外婆的故事 黄莺的外婆今年八十多岁,快四十岁的时候生了黄莺的妈妈,也算老来得女。 老人家前半辈子在北京打拼,六七十岁时回到家乡养老,有落叶归根的意思。 黄莺自出生起便对外婆没什么印象,虽然每年春节会过来看老人家一眼,但终究不住在一起,离得远了便逐渐生疏起来。 这次来杭州比赛,黄莺奉母亲大人的命令过来看望外婆,内心里颇为忐忑,主要是怕和老年人没话说,所以她执意让苏念狸跟她一起去,为的就是缓解尴尬。 没想到赵川洲半路杀过来,这等买一送一的好事,黄莺当然非常乐见其成。 三个人收拾好行李,在姜老师的护送下前往塘栖古镇,也就是黄莺的外婆家。 快到镇上时,黄莺愁眉苦脸提醒两人:“等下跟紧我,这里全是旅游团,人超级多,很容易被冲散。” “啊?”苏念狸微微吃惊,“你外婆住在旅游景区?” “才不是呢,外婆说她小时候这里就是一片古村落,家家户户种田为生,整个镇子才几千口人,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人。” 黄莺想到等下要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很是膈应。 到了小镇门口,肉眼可见的人潮在不远处涌动,苏念狸牵住黄莺的手,又拽住赵川洲的衣角,不省心的样子像是牵着两个半大孩子。 赵川洲瞟她一眼,心里发笑,小孩子一个还想着操心别人。 “舅舅!我在这里!” 往前走了两步,黄莺忽然高声呼喊,朝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人招手。 那男人听见喊声立刻跑过来,接过黄莺的行李,对姜老师道谢:“谢谢您送我外甥女儿过来,走走走,去家里喝杯热茶吧!” 姜老师脑门上全是汗,一听热茶便不想去了:“我着急去机场,就不上家里去了,您快带孩子回家吧。” 不料黄莺的舅舅分外热情,硬拉着姜老师不放,姜老师好说歹说才被放行,逃跑似的上了出租车。 “你们这老师怪害羞的。”黄莺舅舅抿嘴一乐,黄莺跟他不见外,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姜老师害羞,是舅舅你太热情了,我看您赶紧给我找个舅妈吧,省得成天见着美女就两眼发直。” “嘿!”黄莺舅舅吃了瘪,标准的京片子就露出来了:“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能找还不找吗?这不是你姥姥非要来这儿养老,我不陪着能成吗?” “少拿外婆当挡箭牌,妈妈说了,舅舅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只会赚钱养家,根本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你个熊孩子,大人的事少掺和,回头我就给你妈打电话,看她不收拾你!” 舅甥两个叽叽喳喳不停斗嘴,苏念狸饶有兴趣地听墙根,她从没跟叔叔阿姨这样顶过嘴,对于黄莺和她舅舅的相处模式很觉惊奇。 “哥哥,黄莺她这样说话,不会挨揍吗?” “你看她舅舅乐成那样,哪会揍她?” 赵川洲想想他和父母顶嘴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欠揍的模样吧,仗着血脉亲情便有恃无恐,气得人牙根疼。 这样的场景对于苏念狸来说已经很久远了,自从苏永坤去世,她便失去了这份有恃无恐,虽然也会和赵川洲撒娇耍无赖,但她不自觉保持着一个度,超过了便自己退回来。 在她心里,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喜欢、宠爱是有条件的,她一无所有,唯一的优点便是头脑还算聪明,会算数,能得冠军,不知不觉的,她把这一点当做筹码。 只要她握着这个筹码,无论是赵川洲无限的包容关爱,还是王莉、赵志强没道理的偏疼付出,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聪明,所以他们喜欢她。 所以她把比赛、考试看得很重,仿佛那是她存在的全部理由,是她人生幸福的关键所在,太在乎了便输不起,对于这次的险些落败,苏念狸心有余悸。 她似乎回到了才来赵家时的状态,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那一次在马校长办公室答完题出来的时候一样,她很怕看到赵川洲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他没有,上一次没有,这一次也没有。 第95页 苏念狸想,如果哪天她真的失败了,哥哥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会怪她的人。 “请进请进,家里人多,咱们往后院去。” 苏念狸回过神来,发现黄莺的外婆家是间客栈,怪不得她舅舅说“家里人多”。 “老板,黄鱼没有了,记得下午订货啊!” “晓得了!” 黄老板舌头一转还能说余杭话,当真是多才多艺。 后院是正经的生活起居场所,穿过廊子,进入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大鱼缸,里面是一条锦鲤和一株水莲,院子西南角种着一丛湘妃竹,方方正正的青砖垒成的花坛里有含苞待放的杜鹃花。 迎面伫立着两层小木楼,木楼的前厅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映着白墙灰瓦和满院青翠,既雅致又风俗。 “外婆!” 黄莺大喊一声,惹得她舅舅一乐:“嗓子挺亮。” 有人拄着拐扎敲了敲地面,黄莺拉住苏念狸的手往前走,小声说:“我外婆不喜欢说话,咱们跟她说两句就可以出去玩儿啦。” 苏念狸有些紧张,跟着黄莺进了正厅,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位躺在摇椅里的白发老人。 “来啦,过来。” “哎。” 黄莺松开苏念狸,走到摇椅旁蹲下,握住老人干枯的手,甜甜地说:“外婆,我姆妈叫我来看您,您最近怎么样?” 老人耳朵不太灵,好半天才听清,回道:“好,你姆妈怎么没来?我想她了。” “姆妈在忙一个国家课题,要我告诉您,过年的时候肯定回来。” “唉。”老人长叹一声,闭上眼,许久没说话,好像睡着了。 黄莺松开手,回到院子里,跟她舅舅说:“外婆不高兴了,舅舅你去劝劝吧。” “劝了也没用,她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醒过来也不一定记得,就这样吧。”黄莺舅舅忙着去订货,给苏念狸和赵川洲安排好房间便匆匆离去。 “我舅舅挺孝顺的,为了外婆甘心辞掉北京的工作,来这个小地方做生意……” 黄莺心情不太好,苏念狸陪她在镇子里溜达,听她这样说,忽然叹息一声:“我看你舅舅也很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陪你外婆。” “对啊,刚刚我外婆一听妈妈没来,眼睛里都有泪了,我看着都心疼。”黄莺鼻子一酸,“每次看到我外婆,我总害怕自己老了也和她一样,女儿不在身边,在身边的儿子又不够上心,整天一个人躺在木楼里昏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古人说了,父母在,不远游。”苏念狸说完,心里一痛,“不说了,你看那边有卖臭豆腐的,咱们买一个吧。” 黄莺满脸拒绝,“我不要,吃完说话都是臭的。” 苏念狸跃跃欲试,转头问赵川洲:“哥哥吃吗?” 赵川洲对带有臭味的东西一向敬谢不敏,拦住苏念狸:“臭乎乎的有什么好吃,对面有卖糕点的,咱们去吃那个。” 越有人拦着她越要试一试,苏念狸挤进人群里买了一包,闻了闻那销魂的气味,觉得比榴莲过瘾。 她夹起一块丢进嘴里,嚼了两口,看得赵川洲想吐。 黄莺咽了咽口水,“给我一个。” 苏念狸把整包递过去,黄莺吃了一个,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袋臭豆腐分食干净。 “哥哥,特别好吃,你试试呗。” 赵川洲往后退了几步,捂住鼻子,“你别冲我说话,臭死了。” 黄莺见状也跟着使坏,和苏念狸一左一右故意哈着气说话,把赵川洲熏得眼冒金星。 塘栖古镇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黄莺带着他们逛完小吃街,去看了乾隆御碑,在广济桥上合了影,最后去了古戏台看戏。 等他们想起回家吃晚饭时,天早就黑透了。 黄莺的外婆和舅舅坐在饭桌旁等着他们,桌上的饭菜早凉透了。 “去热菜。” 外婆见人回来了,让黄莺坐下,指挥儿子去劳动。 黄莺舅舅端着菜出去了,黄莺抓紧时间道歉:“外婆,我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对不起。” “没事,没事。”老人家说话微喘,好奇地看着苏念狸和赵川洲:“他们是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是你舅公家的阿玉和阿强吗?” “不是,外婆,这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来杭州考试的。”黄莺知道外婆又犯糊涂了,赶紧解释。 “哦,是你朋友啊。”外婆向苏念狸和赵川洲抬抬手,“阿强啊,你爷爷还好吗?我好久没见到大哥了。” 还是糊涂。黄莺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解释,她舅公去世十多年了,阿玉和阿强也都三十多岁了,她外婆却总是认为舅公没死,阿玉和阿强也还是少年少女。 “爷爷很好,身体硬朗,常常念叨您呢。” 赵川洲顺着老人家的话往下编,黄莺外婆听了呵呵笑起来,眼角的褶子都透着喜气。 “那就好——大哥是我的恩人啊,你们不知道吧,有一年打仗,日本鬼子进村杀人,家里人跑散了,是大哥把我藏在地道里,一个人引走了小鬼子,我以为大哥死了,藏在地道里没完没了的哭,又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极了。” 第96页 老人家陷入回忆中,说话也不喘了,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非常有神采。 黄莺托着下巴听,虽然她听过无数次了,却每次都觉得新鲜,那个时代离他们太远了,遥远的像个故事。 “晚上我饿了,偷偷出来找东西吃,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以为大哥也死了,想找日本鬼子拼命,可日本鬼子杀完人就跑了,我找不到啊。”老人有些哽咽,缓了缓继续说:“我回到地道的入口,忽然看见大哥站在那,正着急地找我呢,我扑上去抱着大哥哭,大哥也哭,整个村子就我们两个活着,就我们两个。” “然后呢?” 苏念狸追问。 “然后我们离开了家,带着全村上下仅存的两斗大米,北上延安去了。我们要为家人报仇,要杀小鬼子,延安有部队,有伟大领袖□□,□□真是人民的救星啊,没有他,我和大哥根本活不到现在……” 接下来的话没有任何故事性可言,黄莺知道听到这儿也就可以了,正巧她舅舅热菜回来,五人围坐一桌,在外婆不知疲倦的歌功颂德声中吃完晚饭。 夜晚的小镇是宁静却不寂寥的,空阔的夜空中有熠熠银星闪烁,只消抬头看一眼,便能被这些可爱俏皮的世外生灵惹起不倦兴致,初夏的鸣虫怯怯地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偶然飞舞过未开的杜鹃花旁,雀跃地闪出一点点光亮,天上地下,全是一副不肯轻易沉寂的模样。 就在这样的生动里,赵川洲搬来两张藤椅,与苏念狸并排躺在星空下,想和她谈谈心。 第43章 心里话 至于怎么开头,赵川洲还没想好。 他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松针,看上去一派恬淡闲适,内心里却在不断思量怎样才能既自然又深刻的将苏念狸的注意力引过来。 他满肚子主意转了一圈,最后挑了最直白的方式,明人不说暗话,直接问吧。 在他开口之前,一直默默不语的苏念狸率先打破沉默,眼望星空,连声音都透着浩渺:“哥哥,如果我今天没得奖,你怎么想?” 就是这个了。赵川洲松了口气,看来不仅他看出苏念狸状态不好,她自己也发现了,虽然她抛出的问题方向不对,但也算一个好开头。 赵川洲顿了顿,回道:“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怎么想。” 布料摩挲在藤椅上,发出索索的声响,苏念狸侧过身,面对着赵川洲,赵川洲也歪头看向她,叼着松针的嘴边溢出一抹习惯性的宠溺的笑。 “可是在我心里,哥哥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苏念狸没敢眨眼,注视着赵川洲的表情,见他没有任何厌烦的表现,心中平静了很多。 歪着头脖子疼,赵川洲干脆也侧过身,藤椅本就仅仅挨着,他一动,两个人便不可避免的呼吸相闻。 赵川洲垂眼,又看向她,取出叼着的松针,故意在她脸颊戳了一下,苏念狸没防备,立刻往后退了几公分。 赵川洲这才开口,说:“哥哥对你再好,也是别人。人要为自己活着,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会让你迷失方向,你的世界是彩色还是灰色,不是别人一两句话能改变的,你画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你想往里面放什么,什么就能进去。同理,你不喜欢什么,也可以拒之门外。” 说完,赵川洲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念狸时的场景,被打了忍住不哭,难过了却强撑着笑,小小年纪就很执拗,如果不是他会装可怜,连哄带骗把她拐回来,真不知道小丫头会长成怎样一副别扭的性格。 他那颗悲天悯人、扶危救困的圣人心再次获得自我肯定,回过神来才发现苏念狸许久没有答话,不禁担心自己话说重了,伤了她的心。 就在他以为苏念狸确实伤心的一刻,却听到她忽然说:“那如果我不想学奥数了,转去普通班,像田悦悦一样成了差等生,哥哥还会喜欢我吗?” 她问的严肃至极,赵川洲听了却是滑稽一笑,不知道她哪来的担忧,“我喜不喜欢你和你学不学奥数有关系吗?傻猫儿,净想些没用的。” 苏念狸眼中迸出细小火花,却非要听到一个肯定回答,赵川洲被她盯得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说:“不管你学习好不好,长得好不好,性格好不好,只要你是苏念狸,我就会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一直喜欢你,爱护你。” “我也是!”苏念狸雀跃地滚进赵川洲怀里,唬得赵川洲一跳,藤椅虽然挨得近,中间也是有十几公分空隙的,要不是他胳膊长捞得及时,这一惊一乍的小猫儿肯定顺着缝隙摔下去了。 苏念狸高兴起来才不管这些,趴在赵川洲心口,抢话似的快速说:“不管哥哥学习好不好,长得好不好,性格好不好,猫儿都会一直一直喜欢哥哥,还会陪哥哥一辈子!” 不知是被她忽然滚过来吓的,还是被她一通话吼的,赵川洲忽然心跳如鼓,只觉得她下巴杵在他心口的地方,像是要破开一个洞,下一秒就会有血液飞溅。 “压得我喘不上气了。”赵川洲抖着手推推她的肩膀,故意嫌弃地撇撇嘴:“还不回去躺好,想把你哥压死吗?” 苏念狸嘿嘿傻笑,听话地躺回自己的藤椅上,嘀咕着:“我又不重,娇气的哥哥。” 第97页 刚才苏念狸说一辈子,这话不是她第一次说,赵川洲也不是第一次听。 还记得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苏念狸才来他身边不久,他带她出去消食,可能是寂寞太久了,忽然有人肯安心陪他过日子便让他昏了头脑,心里一热跟她说:“猫儿,永远陪着哥哥吧。” 从此以后,永远、一辈子便成了苏念狸挂在嘴边的词,说着说着她信了,说着说着……赵川洲醒了。 父母、夫妻、子女,古往今来,这些至亲至爱除了能陪你走一段人生路,没谁能当真奉陪到底。这样想可能薄情,但早早离开父母怀抱的赵川洲却觉得早明白早解脱,他以前不懂,所以对父母多有怨怼,现在懂了,便觉得顾好自己,不愧对别人即为最好的生存之道。 不是不愿付出真心,他对每一个亲朋好友都真心以待,只是明白了终究要一个人过一生,便对这一路的人和事少了些执着,多了几分随波逐流的放纵。 他知道,苏念狸终归会离开他,而她口口声声说的永远、一辈子,也终究会成泡影。 所以赵川洲养她越久,就越对她好、对她无限制的纵容,因为这样一个时刻陪着他的人再有几年也要离他远去了,趁着还能对她好,便尽可能对她好得彻底。 两个人相依为命久了,总是想着互相占有,让自己成为对方生命中最不可抹杀的人,赵川洲有时候也会不甘心地想,凭什么他养出来的好女孩儿要被另一个野小子抢走,于是他变得百般挑剔,看不上对苏念狸虎视眈眈的林淮,不准金达胡思乱想,只有他自己知道,苏念狸越长大,他拼命想隐藏的对于分别的惶恐便越肆虐,甚至会让他心神不宁,只想把她拴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 就像这次一样,她到哪儿,他就追过来,在关心的幌子下霸道地控制她的自由,这样的方法不能多用,苏念狸忍不了多久的,等她忍到极限,也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但赵川洲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任由时光流逝,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假装洒脱的是他,纠结矛盾的还是他,赵川洲苦笑,叹息道:“那就一辈子吧。” 他在自言自语,苏念狸听进了心里,欢喜地伸出手指:“咱们拉勾?” “就会拉钩。”赵川洲勾住她的小指,轻飘飘晃了晃,“眼瞅着十六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苏念狸没皮没脸凑上去,“都是哥哥惯的呗。” 赵川洲被她堵住,心想她说的没错,不仅没错,简直太对了! 可不就是他惯的。 “苏念狸,信不信我把你踢出去?” “不信。”苏念狸学他的样子翘起二郎腿,眼里有星光闪烁,“哥哥才不会踢我。” 赵川洲默了默,忍无可忍地伸手把她的腿摆正,“小姑娘不许跷二郎腿,老实躺好。” “哦。”苏念狸被他管束惯了,乖乖放下腿,嘴里抗议的却是另一件事:“不许叫我苏念狸,叫我猫儿。” 赵川洲心想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吗?马小贺还管你叫小阿狸呢。” “别人我不管,反正哥哥必须管我叫猫儿,你再叫我苏念狸,我就哭死,不陪你一辈子了!” 她无心的一句话,在赵川洲心头插下一把刀,赵川洲忍住酸疼,好声好气地安抚:“知道了,猫儿,猫儿,猫儿,行了吧?” 苏念狸这才笑了,清脆的笑声引得隔壁人家的小狗不安地哼哧两声,更给这不安分的夜晚增添一抹活力。 聊到深夜,苏念狸睡着了,赵川洲抱她回房间,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吵醒了还没睡沉的黄莺。 “嘘。” 赵川洲把苏念狸放好,朝黄莺做了噤声的手势,黄莺赶紧闭住想要发问的嘴,看了苏念狸一眼,和她头顶着头睡过去了。 一大清早,苏念狸被窗外带着江南风情的叫卖声喊醒,揉揉惺忪睡眼,愣怔地想了会儿,忽然风一般刮出房间,往正要下楼洗漱的赵川洲跟前一戳,大声喊道:“哥哥!生日快乐!” 今天是五月一号,赵川洲的生日。 王莉是个大忙人,生孩子也挑在劳动节,很符合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赵川洲头发有些凌乱,揉揉苏念狸松散的辫子,打着哈欠说:“不是提前过了吗?” 苏念狸拍掉他作乱的手,自有解释:“提前过的不算,今天才是正日子,过两个生日多好啊。” 有句很不好听的俗话,苏念狸大概没听过。 一年俩生日——你可怎么做的。 这话相当于骂人不是东西,赵川洲听胡同里的大爷大娘骂过,没成想今天他也成了“怎么做”的人了。 想归想,苏念狸的好意必须领,赵川洲道了谢,催促她和黄莺赶紧洗漱。 苏念狸那声大喊动静不小,赵川洲才和黄莺舅舅打照面,人家拱了拱手:“生日快乐!” 出了门,碰见坐在院子里浇花的黄莺外婆,刚要上前打招呼,老人家笑呵呵说:“今天是阿强生日吗?我老糊涂都忘了,等下给你煮长寿面吃啊。” 阿强只好认了,乖巧地说:“谢谢姑婆。” 等早饭摆好,赵川洲那份果然是碗热腾腾的寿面,一桌子人热情高涨地朝他投来催促的目光,阿强只好顶着满头热汗把面吃光了。 第98页 那些目光里,苏念狸的最深邃,她托着下巴盯着他,仿若他是世间最温暖炙热的太阳。 第44章 毕业 从杭州回到北京,五一假期也结束了。 五一才过,天气亟不可待地燥热起来,没了前些日子的和煦暖风,扑面的热气能把人脸上的水分吹干,夏天到了。 等聒噪的蝉鸣响起时,年复一年的高考大战再次拉开序幕。 虽然赵川洲通过了北大的自主招生,但该走的程序必不可少,他丝毫没有懈怠,整天埋头苦刷题,直到高考的前一天才稍微放松下来。 就算结果已定,他还是要全力以赴。 从不在家长住的王莉总算良心发现,知道这是她儿子一生一次的大事,近半个月都没怎么去公司,守在家里照顾赵川洲和苏念狸。 赵川洲自立自强这么多年,哪里需要她照顾,但有长辈在身边,倒也觉得踏实一点。 看完考场回来,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谁都没提明天考试的事,怕赵川洲有压力。 他们不提,自然有没眼力见的人过来搞破坏。 饭桌才撤走,金达、马小贺以及久未谋面的徐悍一股脑冲进了赵家大院,各个愁眉苦脸,仿佛已经看到落榜的结果。 遛鸟胡同f4里最不用担心、胸有成竹的就是赵川洲,他们过来无外乎想听听学霸对考试题的想法。 赵川洲听了他们的抱怨,最后撂下一句:“我又不是考试院,没想法。” 三人听了更加垂头丧气,啃着西瓜,嚼着葡萄,明明嘴里酸甜可口,心尖可是苦兮兮。 “哎哎哎。”赵川洲受不了他们这样,只好说些不疼不痒的方法:“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如果长度相同……” “怎么办?” 这回倒是异口同声。 赵川洲随口回道:“看你们心情喽。” “滚!” 又是异口同声。 一旁看戏的苏念狸觉得可乐,问赵川洲:“哥哥,高考有这么可怕吗?” 她一问,那三个更加气馁,您奥赛冠军当然不懂我等平民的痛苦,那么多大学向您敞开怀抱,我等平民可是连上本科线都玄乎。 “不可怕,怂人才怕。” 赵川洲捅了一刀,苏念狸接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哥哥不怕。” 好伤心!不玩儿了! 看那三个受不了刺激要走,赵川洲也没拦,只是挨个在他们肩膀上捶了一拳,顺便说:“加油!” 少年们意气风发,肆意的晚风在他们中间穿梭,扬起他们的衣角,不知从哪里吹来几片花瓣,在旁观的苏念狸眼前铺开一道锦绣,正如他们的前程,虽未可知,但也充满希望。 这是苏念狸最难忘的画面之一,不仅仅关于赵川洲,更带着那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家的气息。 高考听起来像是一头难以降服的猛兽,可时间并不会因为它的凶猛而放缓脚步,艰难的是人的内心,无情的光阴按照既定速度溜走,不给任何人回头的机会。 考完既是结束,赵川洲没那个闲工夫去对答案,报了个驾校去学车,没出五天便晒黑了不少。 苏念狸每天照常上课,只觉得最近放学回到家少了点儿什么,最后发现,是她原本又白又嫩的哥哥变成了小包公,怪不得她晚上老看不到他人在哪儿。 赵川洲混不在意,他倒是乐意晒黑,更有男子气概,虽然嘴上不说,身为男人,他还是有些羡慕徐悍的彪悍的。 说起徐悍,赵川洲很想知道他和秦雅茉到底断没断,虽然那人嘴上答应了,却不见得说到做到,一个院子住了十几年,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儿脾性。 不知道是他心诚则灵,还是合该他撞破天机,反正在这天傍晚,赵川洲刚从驾校学车回来,好巧不巧在马路上遇到了徐悍,他身边跟着的,就是那个答应了断的秦雅茉。 果然说了不算,赵川洲蹬着自行车悄悄跟在后面,见这俩人一路说说笑笑,跟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那点不忍心又冒出来作祟。 他还记得秦雅茉那天问他的话,如果她改了,一心一意对徐悍,他赵川洲一个局外人真能棒打鸳鸯?赵川洲越琢磨越心烦,徐悍谈个屁恋爱害得他瞎操心,要是最后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知道值不值。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跟在人家身后,最后居然超过了他们,被眼疾手快的徐悍一把拽住车把。 赵川洲一看糟糕,暴露了。 却不知道秦雅茉更慌,赵川洲的威胁还在眼前,她还没想对策,人家就过来捉奸了。 他们两个慌手慌脚,徐悍可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地提议道:“一起吃顿饭吧。” 就秦雅茉那挑三拣四的吃饭方式,赵川洲宁可饿死也不和她同桌,但徐悍开了口,再说他又好奇他们现在的感情状态,便强忍着逃离的心情同意了。 秦雅茉就怕他同意,脸一白,连大老粗徐悍都发现了不妥,问她:“不舒服吗?” “嗯,可能中暑了,头很晕。” 事实证明,徐悍就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把赵川洲晾在原地,扶着秦雅茉上了出租车,一溜烟跑了。 已经同意去吃饭的赵小爷好不尴尬地立在那儿,心想很好,秦雅茉你就装吧,看你还能装几天。 第99页 这样一闹,他的怜悯之心顺理成章跑光光,只剩下咬牙切齿而已。 上次找的私家侦探好久没生意上门,正愁没米下锅,赵川洲的电话适时解救了他。 这回不仅要盯住秦雅茉和于弦,还要盯住徐悍,这可是笔大生意,侦探先生自然不敢懈怠,派出最得力干将,没出一个月便集齐了召唤赵川洲的各类证据。 自从上次被赵川洲堵在校门口一番威胁,秦雅茉的确有一段时间没和于弦来往,她等了一个月,发现赵川洲没什么反应,便以为自己骗过了他,又拖了半个多月,在于弦再次约她去家里坐坐的时候,她去了。 那天在街上遇见赵川洲,她以为他来兴师问罪,急切地摆脱了他,第二天便跟随剧组去日本拍戏,出了国,她心里安稳不少,至少赵川洲不会追到国外来。 赵川洲领驾照的这天,侦探先生寄来了一个小小的优盘,同时在电话里抱怨:“老板,出国的费用给不给报销啊?” 其实佣金已经足够多,但他看出来赵川洲是个不屑于讲价的好青年,便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 “随意,给我个总数,明天打给你。” 果然财大气粗,侦探先生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嘻嘻说:“这回有视频,您看的时候吃点儿清心丸,可刺激了!” “嗯。”赵川洲捏紧手里的优盘,“你再啰嗦一个字,明天转给你的就不是人民币。” “额,那是啥?”侦探先生心想不会是韩元日元吧。 赵川洲邪恶一笑,“冥币。”说完,挂了电话。 优盘很小很窄,没什么重量,赵川洲却忽然不敢看里面的内容。 他手里捏着的不是秦雅茉的把柄,而是徐悍错付的一颗真心,沉重的很,他怕自己一打开,便忍不住要伤害那个又憨又傻又彪悍的好人。 背叛和隐瞒,到底哪个才能伤人更重,赵川洲不知道,他把优盘锁进抽屉里,等哪天想明白了,哪天再打开。 很快,录取通知书陆续邮寄到个人手里,赵川洲无疑还是光华管理学院,金达的成绩还算可以,考上了政法大学的历史系,虽说是热门学校的冷门专业,但结果尚可;马小贺可没那么幸运,虽然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他却没能考上名校,成绩不上不下,好学校不要,坏学校不肯,最后只能挑了一所山东的大学,报的专业也很符合他的喜好:美学。好在是个有名头叫得响的学校,也算成功渡劫。 而进入国家队的徐悍,毫无悬念地进了北体大,徐大总管高兴得一蹦多老高,早早订了酒席大宴亲朋好友。 别人都说徐家出了光宗耀祖的国家栋梁,徐悍羞愧地脸上冒汗,他万里长征才迈开第一步,离光宗耀祖还有很大距离。 徐悍家里摆完桌,赵川洲的庆功宴也开始了。 王莉和赵志强都不是知识分子,家里出了个北大高材生,实打实自己考上的,比那些花钱出去镀金的孩子强了不知多少倍,两口子那叫一个骄傲,一骄傲便铺张,但凡和两人有些瓜葛的人都请来赴宴,能盛五百人的大宴会厅连轴转了三天,跟农村的流水宴很有一拼。 他们喜欢,赵川洲也不拦着,只是接连三天陪在两人身边应酬很有些疲惫,这天是最后一天,他只吃了两口便回到休息室,一推门,发现房间里站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听见声响,女孩转过身来,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粉红的唇,说不出多好看,却很讨喜。 赵川洲因为她的长相愣了一秒,心想,这大概是个低配版的苏念狸。 “哥哥!”正版苏念狸捧着一碗汤汤水水跑过来,赵川洲立刻接过来放到一边,掏出西装口袋里别着的方巾给她擦手,皱眉唠叨着:“跑什么,你看洒了一身,黏在身上不难受吗?” 苏念狸嘿嘿两声,娇气地说:“难受啊,但是猫儿不能让哥哥饿着,你刚才只吃了两口鱼肉,我全看见了。” 赵川洲看她一眼,有嗔怪,更多的是温柔,二话不说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笑说:“满意了?” “满意的很!”苏念狸哈哈一笑,端起碗往回跑,边跑边喊:“我把碗还回去,哥哥你等我!” “慢点儿!”赵川洲不省心地一路目光追随,见她安稳地进了宴会厅,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赵川洲,没想到你是个妹控。” 赵川洲身体一僵,转身对这个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报以一个冷眼,问:“我认识你吗?” “今天就算认识了。”女孩伸出手,“江珞珞,幸会。” 她一说,赵川洲便想起来了。 江珞珞,泰昌集团总裁的掌上明珠,和他同时考上光华的才女,名噪京城的大家闺秀。 赵川洲捏住她的指尖握了握,放开的时候在想,这位才女可真够没礼貌的,同时他彬彬有礼地微微一笑,声音清淡:“下次再见,希望你学会非礼勿言。” 江珞珞愣了一秒,脸上露出兴味的弧度,“那我只能说,彼此彼此了。” 赵川洲无所谓地坐到沙发上,朝不停在门口张望的苏念狸招招手,“过来。” 苏念狸跑到他身边,警戒地打量着这个穿着漂亮礼服的大姐姐,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和哥哥交谈。 第100页 晚上九点,正是苏念狸和赵川洲在家一惯的入睡时间,赵川洲脱掉厚重的西装外套,只穿一件薄衬衫,他松开几颗扣子,牵住苏念狸往里面的卧室走,走了两步想起还有不速之客,回头好心提醒:“江小姐,我和我妹妹要休息了,你确定还要杵在这里?” 江珞珞是奉了父母之命过来和赵川洲建立友情的,听他话里话外全是挤兑,便知道他们的友情怕是不成了,脚下要走,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我知道,非礼勿视嘛。” 说完不等赵川洲回击,扬着高贵的脖子仪态端庄的出去了。 “碎嘴婆子。”赵川洲暗暗腹诽,将休息室的门紧锁,打算和苏念狸在里面的大床上凑合一会儿,等宴席结束再回家去。 苏念狸的裙子上有汤水的荤腥味儿,赵川洲找出一件王莉没来得及换的备用裙子递给她,让她快去卫生间换好。 裙子款式很简单,层层叠叠的白色纱裙,v领上缀着柔润的珍珠,是王莉喜欢的玛丽苏风格。 赵川洲心想他老妈真是不服老,一把年纪还挚爱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苏念狸换好衣服,对着胸前的小沟沟脸红好半天,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成熟了。 “出来啊,躲在门后面干什么?” 赵川洲席上喝了酒,混混沌沌有些上头。 “哥哥……”苏念狸捂着心口一步步挪出来,脸成了红苹果,“哥哥,你有夹子吗?” “夹子?”赵川洲不明所以,站起来朝她走,因为逆着光,看不清苏念狸出了什么麻烦,便又靠得近了些,带着酒气的嗓音里透着笑意:“吃太多,把裙子撑坏了?” 苏念狸又气又窘,急着争辩却想不到说辞,抓着领子的手不由稍微一松,露出一道缝隙。 赵川洲居高临下,虽然醉了但眼神没花,不小心瞥到里面光景,轰得一声,脑袋炸了。 第45章 懵懂的意外 晕了几秒后,赵川洲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扔给苏念狸,颇有些颐指气使:“穿上。” 苏念狸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乖乖穿好,看赵川洲躺到床上打瞌睡,轻手轻脚躺到他身边。 装睡的某人身体瞬间紧绷,微不可见地挪动胳膊,才挪动不到一厘米,苏念狸习惯性地搂住他,感觉手下全是僵硬的肌肉,如同摸到一块铁板。 “哥哥,你是不是很累?我给你按摩吧。” 赵川洲立刻翻身,拿后背对着她,声音中带着醉意:“不用……睡吧。” “没事的。” 不等赵川洲反应,苏念狸坐起来,一双小手按在他僵硬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轻揉捏。 她套着赵川洲的外套,像是一只小白兔套着个大麻袋,说不出的滑稽可爱,若是以往,赵川洲肯定要笑话逗弄她几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的紧张心悸。 苏念狸平时也帮他按胳膊按腿,赵川洲向来很乐于享受她的小照顾,此时此刻那双手的力度却变了味道,一下下落在他身上,咚咚咚敲在他心里。 挨了不到十下,赵川洲猛地坐起来,连个预兆都没有,苏念狸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倒在床上。 苏念狸没觉得不对劲儿,迅速坐起来,捧住赵川洲的脸左看右看,看他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很没良心地笑了:“哥哥,你又喝醉啦。” “嗯。”赵川洲垂眸,深呼吸一下,扯出一个迷离的笑,“去给哥哥倒杯冰水。” “好!”苏念狸痛快答应,滴溜溜跑去冰箱找冰块,欢快雀跃,没心没肺,就像个小孩子。 赵川洲目光幽深,撑着跳痛的额头看她忙来忙去,那一抹白色的裙角点亮了昏暗的房间,在他眼里燃起一朵小小的、绚烂的烟花。 这是他捧在心尖养大的姑娘,依然美丽可爱,却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儿了。 “猫儿。”赵川洲忽然叫她,苏念狸停住脚步,端着冰水立在不远处,看到哥哥朝她张开双臂,听到他说:“过来,给我抱抱。” 苏念狸心想哥哥果真醉了,又犯起了喝醉就撒娇的老毛病。 她顺从地走过去,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抚上赵川洲的脸,恶作剧般捏了捏,笑嘻嘻说:“抱吧。” 赵川洲只觉得耳中劈啪作响,心中也起了一阵轰鸣,晕头晕脑搂住苏念狸细瘦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闭上眼,鼻尖萦绕着她发梢的香味。 苏念狸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一刻是这样的寂静美好,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她的手慢慢停下来,环住赵川洲的背,轻轻拥抱住了他。 “下个月去看于弦的演唱会吧,哥哥陪你去。” 赵川洲松开她,接过冰水一饮而尽,不知是更醉了还是酒醒了。 自认为长情的苏念狸有些羞愧,她已经不太喜欢于弦,对他的演唱会也没什么期待,但哥哥都说了陪她去看,而且当初也是她提出的要求,便只能装作欢欣鼓舞的样子同意了。 其实,她现在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苏念狸裹紧赵川洲的外套,坐到他身边,八卦地问:“哥哥,刚才那个大姐姐是谁?” “江珞珞,爸妈朋友的女儿。”赵川洲简单解释,苏念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她来找你干什么?” 第101页 “谁知道。”赵川洲站起来,自己倒了杯冰水喝完,满足地叹息一声,“反正不是好人,不许你……” 说到一半,赵川洲意识到什么,收住后半句话,沉默了。 苏念狸见他不说,主动补充道:“不许我和她玩是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得意洋洋,摇头晃脑,大眼睛里闪着戏谑,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自信模样。 莫名的,赵川洲想要打破这种默契,平静地说:“你可以和她玩儿,她和秦雅茉不一样,是个不错的姑娘。” 等着揶揄他的苏念狸一愣,悠悠问道:“你不是说她不是好人吗?” “我说错了。”赵川洲转过身,将水杯放到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才不要和她玩。” 他没转身,听到苏念狸气鼓鼓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她此时的嘴巴肯定撅着,眼角低垂,一副气呼呼、惨兮兮的模样。 他明知道她不高兴了,却控制不住说更多:“她家里很有势力,多和她接触对咱们家的生意有好处,咱们最好和她保持友好关系。” 江珞珞要是听到这些话,肯定会气得鼻子歪掉,您老刚才态度十分不友好,跟我欠你八百万似的,现在却说得冠冕堂皇,口是心非的大尾巴狼。 苏念狸捏住衣角,没精打采地回道:“我知道了。” 赵川洲心中微动,想要再说什么,忍了忍没有开口,他怕苏念狸哭鼻子。 九月开学之后,他不再是未成年的高中生,要学着正式接手家里的生意,江珞珞能出现在他的休息室里,这中间耐人寻味的深意,赵川洲都明白。 他的人生就像一副早就规划好的路线图,一步步朝着终点进发,只有这一只半路闯进来的小猫儿是意外,小猫儿想霸着他,他也想养她一辈子……可他们自认为密不可分的亲密关系,终究会有第三个人打破它,无论是江珞珞还是河珞珞,总归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 除非……赵川洲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苏念狸睡着了,躺在他身边,赵川洲入定般看她许久,忽然烦躁地翻过身。 他想,那个人必须出现了。 又到了杂志发售的日期,黄莺约苏念狸逛书店,苏念狸在家里闷了好多天,不是陪赵志强打麻将就是陪王莉游泳,整个一孝子贤孙,这天总算得了解放,打了招呼便自己跑出来了。 “咱大哥怎么没来,不是他风格啊。” 黄莺随手翻着各种八卦杂志,不经意地问。 苏念狸顿了顿,气哼哼说:“去公司实习了。” “太励志了!”黄莺搂住她肩膀,竖起大拇指:“以后不喊‘咱大哥’了,喊‘赵总’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念狸没精打采,“哥哥好几天没回家,我想他了。” 对于苏念狸的兄控属性,黄莺很理解,但不怎么赞同,“这很正常吧,等他开学,又要忙学习又要忙实习,肯定更少回家,万一再交个女朋友,一起出去同居也是有可能的。” 苏念狸手一松,杂志掉到地上,张口结舌地重复:“同、同居?” 黄莺一直认为苏念狸成长太慢,不利于她以后步入社会,便苦口婆心劝道:“上大学肯定要谈恋爱的,咱大哥又帅又有能力,追他的女孩子不要太多。同居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堂兄就和他女朋友住在外面,人长大了就要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就算是兄妹,也不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苏念狸头晕目眩,漫无目的地在书店里游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想到赵川洲从此以后很少回家,丢下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同进同出,她心口就像压着大石头,喘不上气来。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念狸说不出来,只突然扔下黄莺,边跑边说:“我去找哥哥!” 黄莺跟上去,一把拉住她,苏念狸恼火地挣开,第一次对黄莺大喊大叫:“你拦着我干什么!” 黄莺看着她,眼神中有无奈有心疼,狠狠拽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艰难地说:“念狸,你不太对劲儿。” 苏念狸莫名其妙,“我哪不对劲?我只是要去找哥哥,你快放开我!” 黄莺不仅不放,反而更加搂紧了她,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苏念狸说,说她一直以来的感受,但她知道苏念狸肯定听不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身为朋友,黄莺只好狠心提醒:“苏念狸,赵川洲是你哥哥,不是你男朋友,更不是你丈夫,他将来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你也会和别的男人结婚,他不可能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空气仿佛凝滞,许久之后,苏念狸露出懵懂的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黄莺扯着她走到僻静处,低声说:“在我外婆家住的那晚,你们俩在院子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听到全看到了。” 苏念狸更糊涂,“那又怎么样?” 黄莺简直要被她气死,“你趴在他身上,两个人那样抱着,还说什么一辈子不分开的话……” 苏念狸仍旧不明所以:“我和哥哥一直这样,他抱我,我也抱他,这又怎么了?” 第102页 “这样就是不对!”黄莺火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和他搂搂抱抱,除非……” “除非怎样?”苏念狸反问,直直望着黄莺。 黄莺一咬牙,说:“除非你不把他当哥哥,他也不把你当妹妹。” 这算什么话。苏念狸很迷茫,低声嘀咕道:“哥哥就是哥哥啊……” 说是说不明白了,窗户纸不捅破怎么说都是徒劳,书店旁边就是音像店,黄莺扯着苏念狸走进去,大喊道:“老板,我要《蓝色生死恋》的光碟!” 老板嘿嘿一笑,“那可是老片儿了,等着,我去翻翻。” “你拿回去看看,看完之后跟我报告观后感。”黄莺端着手臂,严肃至极。 苏念狸接过老板手里落满灰尘的光碟,糊里糊涂地点点头,锲而不舍地问:“现在我可以去找哥哥了吧?” 黄莺扶住额头,怀疑血压飙升,挥挥手随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草原滚回来啦,恢复更新,断更使我倍感羞愧,捂脸逃走(*/ω\*) 第46章 凑个单吧 赵川洲在莲韵总部实习快一周了,中间他只回过家一次,拿了换洗衣服又走,苏念狸扶着门框泫然欲泣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不停重播,他知道自己有些狠心。 但适应分离是他和苏念狸必修的课程,他已经和王莉商量好,开学后,他尽量多帮赵志强分担工作,王莉逐渐回归家庭,照顾苏念狸。 莲韵集团走了太久旧式家族企业老路,赵川洲决心改革,这将是一个极其复杂和困难的过程,由不得他不努力,不忙碌。才脱下校服,就要穿上西装,赵川洲捏捏眉心,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赵经理,有人找您。” 助理敲门而进,赵川洲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顿了顿问:“是谁?” “一个小姑娘,自称是您妹妹。” 赵川洲眉头一跳,立刻往外走,急切地问:“她在哪儿?” 助理见了赶忙带路:“就在一楼大厅。” 匆匆忙忙从十二层折腾到一层,赵川洲鼻尖全是汗,他不耐烦地扯开领带,快步跑向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小人,见她舒适地喝着果汁,没磕着没碰着,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苏、念、狸。”赵川洲咬牙切齿。 苏念狸见他来了,欢快地跳起来,抱住他晃了晃,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哥哥,我想死你了。” 赵川洲气笑了,“你是冯巩吗?还想死你了,我怎么瞧着你更胖了呢?” “我才没胖!”苏念狸松开他,转而去拉他的手,赵川洲迟疑一秒,还是牵住了她。 两人手牵手上了楼,助理诚惶诚恐跟在身后,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是哪路神仙,居然和太子殿下这么要好。 助理先生一向八面玲珑,准备好各式甜品送进去,不料赵川洲见了却脸色一黑:“不许给她吃甜食。” 完蛋,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助理灰溜溜退出去,不知道什么东西不甜,最后只能端着一杯热牛奶送进去。 这回赵川洲满意了,苏念狸不怎么愉快地接过来,也不喝。 助理想,他还是走吧,哪个都不好伺候。 “怎么找到这儿的?打车吗?” 赵川洲走过来,端起牛奶杯递给她,苏念狸接了,喝了一口,嘴边一圈白沫。 “导地铁,厉害吧,嘿嘿。” 伸手替她擦掉白沫,赵川洲憋着火咬着牙,“厉害,没走丢你还本事了是吧?” 苏念狸往沙发上一躺,脚丫子直接搭在他腿上,很没德行:“那是当然,我长大了,哥哥你别老拿我当小孩子。” 长大了吗?赵川洲眼神晦暗下来,捏住她乱晃的脚,靠在沙发上,叹息道:“睡会儿吧,哥哥累了,睡醒了带你回家。” 冷气开得很大,赵川洲只微微眯了几分钟便没了困意,苏念狸睡得很香,赵川洲将温度调高,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再次埋头整理各类报表。 一忙便忘了时间,等他抬起头来,外面已经繁星初上,晚上八点钟了。 赵川洲赶忙去看苏念狸,发现她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出声,躺着不动,只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怎么不喊我一声,饿坏了吧。”赵川洲摸摸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心惊地发现苏念狸发烧了。 “哥哥。”苏念狸一开口,嗓子沙哑至极,赵川洲赶紧扶她坐起来,“别说话,哥哥带你去医院。” 苏念狸混混沌沌被赵川洲背着,不知道今夕何夕,难受地发出低低的哼叫。 这三年多以来,赵川洲把苏念狸照顾得很好,除了一些事出有因的外伤,苏念狸连感冒都很少得,这次突然发烧,他知道,小丫头多半是因为他不回家上火了,今天见到他,心火一下发出来,便起了高烧。 他只想着让她习惯分离,却忘了循序渐进,一走就是一周,猫猫狗狗被主人这样丢下也要气得三天不吃饭,何况一个大活人。 赵川洲自责至极,将她放到副驾驶坐好,发动车子向医院赶去。 他不停打着方向盘,眉目中是掩饰不掉的担忧,苏念狸迷蒙地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抽泣着问:“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第103页 她哭得很惨,滚烫的泪落在赵川洲心上,轻易灼出一个个血色的洞。 赵川洲将车停在路边,擦掉她的眼泪,将人抱进怀里,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才筑造起来的城墙轰然倒塌,功亏一篑。 苏念狸瑟缩一下,拉住赵川洲的手,握得很紧,声音发抖:“哥哥,我肚子好疼。” 车屁股上还贴着实习标志,车速却飙到两百,路人心想初生牛犊不怕虎,看这车的牌子也是不怕罚款的主。 多年前摸索医院内部结构的优势终于显现,赵川洲抱着苏念狸一路直奔急诊室,护士医生们赶紧围过来,以为病人多危急,结果一看只是发烧。 医生摘下口罩,对满头大汗的赵川洲说:“打一针看看,烧退了就回家吧。” 赵川洲往里面张望,喘着气说:“她肚子疼,特别疼……” 医生一听来了精神,难不成是急性阑尾炎,考验实力的时候到了! 五分钟后,护士小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吩咐赵川洲:“去楼下的小超市买包卫生巾,还有红糖。” “什、什么?” 赵川洲怀疑自己幻听。 护士小姐重复道:“卫生巾、红糖,不懂吗?初潮痛经,不是大事,哎你倒是去啊!” “哦、哦。”傻掉的赵川洲转身就跑,跑到一半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当然懂女孩子的这些事,但苏念狸这么多年没闹过,他以为她很正常,没想到今天才是第一次,又赶上发烧,怪不得来势汹汹,难受成这样。 抱着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又是尴尬的心情,赵川洲站到超市货架面前,内心挣扎了两秒,握住一包卫生巾往怀里揣,想了想不对,广告上好像还分什么日用夜用,他慌乱了,厚着脸皮拉住一个女售货员,问她哪个好用。 售货员同志见多识广,没少回答过这种问题,连珠炮一般反问,你女朋友量多不多啊,疼不疼啊,喜欢绵柔的还是丝薄的,爱用长的还是短的,有香味还是纯天然啊…… 赵川洲才退下的满头大汗登时重返额头,他被问得心慌意乱,扯过两包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去找红糖,等站在付款台前面时,早就汗湿夹背了。 “先生,口香糖买一送一,您要不要凑个单?” 收款员眼冒精光,赵川洲急着回去,从架子上随手抓过一盒扔过去,催促她赶紧结账。 “……您走好。” 赵川洲一走,收款员偷笑着和同事说:“这人该不是傻子吧,那个虽然也是长条的,可不是口香糖啊。” 超市里传来阵阵笑声,赵川洲无暇去听,一路跑回急诊室,将袋子递给等候的护士小姐。 “还挺快,等着吧。” 护士小姐进去帮苏念狸收拾,赵川洲叉着腰在走廊里转圈圈,刚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急诊室的门嘭地一声开了,他走上前想问问苏念狸怎么样,却被迎面甩过来的塑料袋打在头上。 “流氓!”护士小姐恶狠狠瞪他一眼,愤怒地鄙视他。 赵川洲不明所以,捡起塑料袋一看,里面只剩下一盒口香糖,他拿着口香糖看来看去,直到反应过来那一串英文是什么意思后,才轰得一下炸了。 他真的不知道这是杜蕾斯啊,谁叫它和口香糖摆在一起还他么长得跟哥俩似的! 冤枉,冤枉死了。 以赵川洲的气性,此时他是没脸见人的,但苏念狸躺在里面,他担心得很,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毫无疑问,再次遭到了护士小姐的怒目相视。 “哥哥,你去哪了?” 苏念狸有气无力,乖巧地望着他。 赵川洲囧了囧,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心虚地说:“没去哪儿,就在外面,医生不让进来。” 一旁的医生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护士小姐不让进来。 “好点儿了吗?那个,肚子还疼吗?” 赵川洲一问,苏念狸脸也红了,她早就明白初潮是什么意思了,王莉每年都会带她检查,一直为她不来月经忧心忡忡,她身边的朋友同学全来过了,只有她没有,苏念狸虽然不怎么当回事,但王莉的情绪多少也会影响她。 如今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苏念狸有些开心,那点儿害羞也不值一提,等烧一退,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条。 凌晨两点,两人还没吃一口热乎饭,也不好回家去让刘姨大半夜起来做饭,赵川洲带苏念狸回到公司办公室,点好夜宵,抱歉地说:“先在我这儿凑合一晚吧。” 苏念狸点点头,心中有点奇妙的感觉,她不知道赵川洲在公司怎么生活,满心好奇,又有些闯入他私人领地的小窃喜。 赵川洲的办公室有配套的起居室,为了方便他在公司熬夜,里面摆放着一张舒适的大床和衣柜,隔壁是设施齐全的洗漱间,像个单身宿舍。 苏念狸打开赵川洲的衣柜,发现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西装,还有从家里拿过来的起居服和睡衣。 “哥哥,我要洗澡,借我件睡衣好吗?” “噗!”赵川洲喷了一地水,“你、咳咳,你能洗澡吗?” 苏念狸害羞一秒钟,回道:“我问医生了,他说淋浴可以。” 第104页 “哦。”赵川洲语言能力丧失,找出一件宽大的睡袍,说:“这个行吗?” 苏念狸接过来,进浴室之前问:“哥哥,你有没穿过的内裤吗?” 咔吧一声,赵川洲的下巴掉在地上,苏念狸终于不好意思了,脸上爆红:“没有就算了。” 赵川洲一言不发找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默默转过身,等苏念狸进了浴室才敢挪动着坐到沙发上,不停质问自己,是不是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养毁了……他家的傻大姐好像有点儿过于没心没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大哥是个分不清口香糖和tt的好孩子2333 第47章 想清楚 苏念狸洗好出来,穿着赵川洲的内裤、赵川洲的睡袍,吃着赵川洲的夜宵,躺在赵川洲的床上,心满意足了。 赵川洲洗漱好,不知道该躺到哪儿,抱着被子说:“我去外面的沙发上睡吧。” 苏念狸没反对,只哼哼一声:“咝,肚子疼死了。” “他们说……”赵川洲靠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说:“揉一揉可以止痛。” 苏念狸转过身,露出因为发烧和疼痛倍显苍白的脸,猫叫似的吸着气:“疼死了,没劲……” 赵川洲知道她在耍小聪明,但他就是狠不下心放她一个人难受,犹豫着坐到床上,颤抖着伸出手,带着火热温度的掌心覆上了苏念狸微凉的小腹。 一圈一圈温热的抚摸减轻了疼痛,苏念狸睁开眼,注视着赵川洲,她想起了黄莺的话,沙哑着嗓子说:“黄莺告诉我,哥哥不可能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她说的对吗?” 赵川洲手下一顿,默了默,点了点头。 苏念狸扯扯嘴角,拉住赵川洲的手,又问:“她还说,我不能和哥哥搂搂抱抱,因为我长大了,牵手也不行,是不是?” 赵川洲终于看向她,有千言万语和她说,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川洲没有回答,他站起来,关灯,让那双看着他的眼落入黑暗中。 “睡吧,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苏念狸不能适应,她没动,瞪着眼睛望着不知走到何处的赵川洲,哽咽了:“哥哥,送我回莲花村吧。” 那里至少还有爸爸,哪怕早成了一堆枯骨。 “苏念狸。”赵川洲回到床边,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握住,忍着心酸咬牙切齿地骂她:“你就气死我吧!” 某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川洲料到早晚会有这样一场哭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心也乱了,神也慌了,想狠心让她哭明白,又怕她再发烧,想抱住她好好安慰,又怕她得寸进尺,实在进退两难。 让一对原本亲密无间的人适应彼此疏离,无异于钝刀子割肉,效果不显著,还疼得要命。 苏念狸把他当作唯一的依靠,赵川洲何尝不明白,所以他不忍心让她长大。 但她毕竟长大了,今天的事让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就算不忍心,也该给彼此留出一些空间,他们都应该好好想想以后的事,这样连体婴一般绑在一起,以后到底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彼此呢。 如果可以,赵川洲很想一条一条说给苏念狸听,可她一哭,他脑子立刻瘫痪,想好的说辞成了叹息,立好的规矩成了废纸。 哪怕至亲如父母都不能如此牵动他的神经,赵川洲苦笑,他大概也是病得不轻,总感觉苏念狸是他身上的一块肉,碰不得,伤不得,只能宠着爱着。 “哥、哥,”苏念狸哭得打嗝儿,“你让我想、想,我不笨的……我,我能想明白的。” 赵川洲心都要碎了,偷偷抹掉眼角的水迹,躺到床上,最终还是抱住了她。 她说能想明白,赵川洲却突然害怕,如果她真能分出这其中的不同,大概就真的要分离了吧。 等哭声停息,苏念狸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赵川洲在她发顶蹭了蹭,发出沉沉叹息:“傻丫头,你哪儿知道什么是爱。” 她不懂,他又何尝真的懂呢。 “赵经理,这是这个月的税务报表。” 助理先生放下文件夹,八卦的双眼落在沙发上的粉红书包上,心想莫非是昨天的小姑娘落下的?他正胡思乱想,赵川洲却不签字,敲敲办公桌,唤他回神。 “这份报表谁做的?” 助理先生眼珠一转,“财务科的刘主管。” “刘文斗,那个胖子。”赵川洲沉吟片刻,将报表打回去:“让他重做,如果连算数都不会,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助理先生没敢问哪儿不对,夹着文件夹传达命令去了。 起居室里传来响动,赵川洲偷偷瞟一眼,没看见人影,沉住气看资料,过了五分钟,再偷偷瞟一眼,见苏念狸的身影一晃而过,紧接着传来洗漱的声音,他才正襟危坐地继续工作。 “咚咚咚。” “请进。” “赵经理。” 来人声如洪钟,不是助理先生的细声细气。 赵川洲抬起头来,对着面前的胖大叔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假笑,“有事?” 第105页 刘文斗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翻开刚被拒签的税务报表,一行一行指着问:“赵经理,您说我的报表有问题,这可是财务科全体员工加班加点算出来的结果,您倒是说说哪里不对?” 对于这位胖大叔,赵川洲没想过和他客气,刘文斗早年在税务系统办事,结果出了岔子,不知道被谁护着居然免了牢狱之灾,又不知道在谁的主导下进入莲韵的财务部门,让一个有前科的人在财务科只手遮天,他爸妈也是挺有心有肺的。 至于那位“不知道是谁”的大人物,赵川洲心里大概有了猜想,那位最近也在风口浪尖上,如果点儿够背,也就这几个月的事儿。 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它尸体下的小蚂蚁绝无生还可能,刘文斗多年前就被压死过一次,这回多了赵川洲看他不顺眼,估计能如愿死透。 “虽然我对税收政策所知不多,但我数学还算不错,既然你问,我就如实说了。莲韵虽不是什么大公司,却也没穷到占小便宜的地步,这份报表计算结果的确没错,错在根上,基数不对,结果当然不可能真。刘科长,别看我年轻就欺负我,大家都是混饭吃,可也别吃相太难看,你说是不是?” 刘文斗冷汗直冒,掏出鸳鸯蝴蝶的手绢擦了又擦,知道是被看穿了,却不甘心认错,意有所指地反驳:“我哪儿敢欺负赵经理,混饭吃不容易,我也是听上面的意思办事,再说,个人买卖,自负盈亏,难道您就不想省省心?” 赵川洲面色沉下来,推开报表,盯着刘文斗鼠窜的眼睛冷声说:“我年轻,有的是力气,告诉你上面的人,莲韵的船以后我掌舵,开到索马里也不用他扛大旗。” “赵经理,赵总可不是这么说的。”刘文斗悚然一笑,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 “赵总听我的。”赵川洲站起来,拍拍刘文斗的肩膀,“咱们刚才的对话够不够劲儿?我全录下来了。” “你!”刘文斗胖身子一抖,“你这是自损八百!” “至少杀敌一千,值了。”赵川洲用力一推,助理先生适时开门,成功送客。 门关上的一刻,助理先生看到起居室里走出一个人,像是昨天那个小姑娘,想象铺天盖地而来,夹了手指头都不知道。 赵川洲瞪他一眼,助理先生乖乖避开了,苏念狸甩着袖子坐到沙发上,脸色仍旧不好。 “醒了?过来我看看。” 苏念狸站起来,又坐下,不动。 赵川洲知道她闹别扭,主动走过去,想摸摸她的额头,被她躲开了。 赵川洲无可奈何,“想彻底划清界限?” 苏念狸哼了哼,“跟你学的。” 还挺会现学现卖。赵川洲心想我和刘文斗划清界限是顾全大局,你和我划清界限可是六亲不认。 “小白眼狼,就这么对待你哥哥?”赵川洲磨牙,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动,摸到她额头上一片温热,放心的同时又真的伤心:“别闹了,你说要想明白,我也没拦着,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苏念狸低头,捂住脸,赵川洲以为她又要哭鼻子,却见她抬起头来,眼圈微红,笑着对他说:“让司机送我回家吧。”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赵川洲登时五内俱焚,昨晚苏念狸听到这句话时,肯定和他现在一样痛。 他们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赵川洲想不通,苦笑道:“你还是不听话吧。” 没有人回答他,苏念狸回到起居室换好衣服,背起书包,只说:“我走了。” 赵川洲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助理先生推门进来,报告道:“老张送小姐回去了,小姐只和我说了两句话,谢谢和有劳,经理,您看……” “忙去吧。”赵川洲捏住额头,看一百份报表都没这么累过。 床上散落着她昨晚穿过的睡袍,赵川洲鬼使神差地坐到床上,一阵疲惫袭上心头。 他脱掉外套钻进尚且留有余温的被子里,抱着那件睡袍,心想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见,肯定要骂他变态,在沉入黑甜的梦乡前,赵川洲闻到了熟悉的她发梢的香味。 清清甜甜,缠缠绕绕,如同她这个人,怎么闻都不腻,想躲又躲不开。 同一时刻,苏念狸回到赵家大院,把自己关进书房里,跟刘姨说不要打扰她。 刘姨贴在门口听了一阵,然后笑呵呵出去买菜了,心说小姑娘就是爱追剧,看个韩剧还关起门来不让打扰。 这一天从早到晚,旭日东升西落,直到月亮爬上房檐,紧闭的房门才再次打开。 闷热的晚风中有着让人昏沉的味道,苏念狸站在院子里,感觉有什么在摇摇欲坠,恍惚间好像看到赵川洲的身影,她心里一紧,知道这时候不能见他,猛地一转身,与人无尤的葡萄藤被撞得簌簌作响,红紫的果实落到地上,甜蜜的汁液在暗夜中微溅。 时节已至,无论有没有外力的推撞,都没人挡得住这瓜熟蒂落。 第48章 付诸行动 昏暗的灯光笼罩在苏念狸苍白的脸上,赵川洲沉默地坐在床边,一遍遍擦过她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忧心忡忡。 刘姨端来退烧药,局促不安地想说些什么,赵川洲朝她安抚一笑:“和你没关系,是我昨天带她出去兜风冻着了。” 第106页 他接过药水,凑到苏念狸耳边哄道:“猫儿乖,张嘴吃药了。” 沉睡中的苏念狸果然张开嘴,赵川洲小心地喂完药,在她皱着的眉头上轻轻一摸,说:“睡吧。” 早上的时候,两人不欢而散,赵川洲从回笼觉中醒过来的一刻,非常后悔昨天对她说了那样的话,桌上堆着层层叠叠的文件资料,他却无心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艰难地穿过晚高峰的车流回到家中,进门前还有些忐忑。 不想他准备好的道歉还没说出口,就见苏念狸一头撞到葡萄架,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赵川洲吓得够呛,赶紧把人抱起来,触碰到她烧得滚烫的身体,连人带心俱是一抖。 他气性算大了,想不到苏念狸比他还拧巴,真就为几句话气病了。 他哪里知道苏念狸白天看了多刺激的东西。 幸亏白天补了觉,不然接连两晚通宵也够难受的,凌晨三点多,苏念狸终于退烧,赵川洲收拾好毛巾水盆药瓶,疲惫不堪地回到隔壁房间休息。 早上七点,刘姨做好早饭,敲了敲赵川洲的房门,半天没人答应,她急忙闯进去一看,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怎么连饭都不吃,唉。” 刘姨唉声叹气地转身走进苏念狸的房间,又被狠狠吓了一跳。 “怎么病着的也跑了!” 一桌子的养生早餐没人享用,刘姨心想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白搭,正惋惜着,金达和马小贺进了院子,刘姨双眼一亮,笑呵呵迎了上去。 金达边吃边问:“猫儿呢?” 刘姨摇摇头,“一大早就不见了,估计被她哥哥带出去玩儿了吧。” 马小贺啧啧两声,“赵川洲个孙子,约他打球说没空,陪妹妹玩儿倒有空了,我后天出发去济南,看他送不送我。” “肯定送啊。”金达揉揉撑坏的肚子,“等我联系他。” 至于怎么联系,金达没和马小贺说,他和未来大舅子多日没见甚是想念,电话微信不够情真意切,只有当面说才能表现诚意。 嗯,顺便看看苏念狸,真的只是顺便。 高考一结束,哥儿四个除了在各家的升学宴上见过几次,平时都是各忙各的,马小贺要去山东,他妈是个不省心的,连牙刷牙膏都非要买好带过去,行李堆成山,据他自己说,看见那堆大包小包,真心想回去复读。 徐悍更是早就脱离大部队投入了国家队的怀抱,说好的带他们去训练基地参观也一直没能兑现,马小贺气得发微信骂他,人徐悍回一条:“你丫难道死在山东不回来了?急个屁!” 马小贺没活说了,乖乖准备卷铺盖滚蛋。 别看赵川洲考得最好,其余三个可一点儿都不羡慕他,赵家大宴亲朋之后的第二天,赵川洲便自发自觉地去了莲韵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准备接手家族生意,每天累成狗,连回微信的时间都有限,几乎忙成了第二个赵志强。 最清闲的就是金达,学校就在本地,行李不多,开车送一趟完事儿,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守在赵家门口等苏念狸回家,虽然时常等不到,等到了也不一定能说几句话,但这种悠游自在的小日子可比那三个苦逼的强多了。 今天又是舒适的一天,金达蹭完饭,目送马小贺回去继续收拾行李,决定活动一下多日未动的筋骨,去莲韵总部溜达一圈。 赵川洲早上五点出的门,出门前特意在苏念狸床前放了张字条,告诉她晚上一定回家。他从没和苏念狸这样不尴不尬过,放字条的时候非常心虚。 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应该看到了吧,就压在台灯底下,用的还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信纸,肯定能看到…… “经理,赵总让您去他办公室。” 助理先生很为难,上司明显在发呆,他要怎么提醒才合适呢。 “经理,赵总找您。” 赵川洲总算回神,眉目间终于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迷茫,“你刚才说什么?” “赵总找您,让您尽快去他办公室。” “知道了,这就去。” 助理先生推门而出,多日来的工作压力奇迹般消失了。 自从赵川洲上任,表现出的全是与他实际年龄不符的老练狠辣,办事从不拖泥带水,训人也从不嘴下留情,和他亲爹赵志强简直南辕北辙,要知道他们亲爱的赵总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就算员工犯了错也只小惩大诫,谁知道他亲儿子是这种做派,想想就腿软害怕。 身为赵经理的贴身助理,他也是很毛骨悚然的好么,一边嫌弃赵川洲年纪小小不好对付,一边还要卑躬屈膝对他臣服,时不时再听两句同事的挤兑,简直生无可恋。 不过经过昨天和今天的观察,助理先生自认知道了赵经理的软肋——那个背着粉红书包的可爱小姑娘。 要知道自从她出现后,赵经理办公速度减慢百分之五十,训人次数直接降为零,出勤和加班情况更是惨不忍睹,终于露出了空降兵该有的二世祖姿态,今天更是接连走神,神情多么的迷茫无助,如同迷路的小羔羊一般单纯可爱……助理先生老泪纵横,看来不用担心被辞退了。 第107页 迷路的小羔羊来到赵总办公室,发现里面除了赵总,还有赵总夫人。 “来啦,坐坐坐。” 赵志强看到穿着笔挺西装,帅气逼人的赵经理,老脸绽放成菊花。 赵川洲坐到他对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听说您找我?” 仁慈老父笑容更盛,不断点头:“对对对,你爹找你。” 一旁的王莉看不下去了,拉住赵川洲的手问:“你昨天找了刘文斗?” “嗯,他的报表有问题。”赵川洲如实回答,王莉听了直皱眉头:“他来找我了,说你态度恶劣。” “亏他一把年纪还打小报告。”赵川洲嘀咕一句,正色道:“不是我态度恶劣,是他做贼心虚。” 一直笑呵呵的赵志强面色一沉,“竟说胡话,他是莲韵的财政科长。” 赵川洲看向赵志强,目光中有失望有探究,“爸,你就这么愿意养一条吃里扒外的狗?” “儿子,爸爸告诉你,养狗也是看主人的。” “可他的主人眼瞅着就要倒了。” “那就等,等他死透了再说。” “万一他拖你下水呢?” 父子俩越说越激动,剑拔弩张,王莉赶紧拦住赵川洲,说:“你先回去,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赵志强喘着粗气哼了哼,“小王八羔子,敢跟老子顶嘴了!” 赵川洲站起来的时候故意带倒了桌上的一个白瓷笔筒,瓷片碎了一地,赵志强心疼得哎哎直叫。 等人走了,王莉踢开碎瓷片,冷静地说:“你到底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赵志强往椅子里一瘫,“不是被狗咬就是被狼咬,早晚躲不过,我想有用吗?” 王莉愣住,似乎无法相信这话是从赵志强口中说出来的,纠结地问:“要不咱们往上找找?” “现在运作等于不打自招,再等等看。” 要等到什么时候,赵志强也不知道。 助理先生惊恐地发现,从赵总办公室回来后的赵经理恢复状态了,跟打了鸡血的陀螺似的不停转,转得他战战兢兢,只能小心伺候。 金达找过来的时候,赵川洲正忙得不可开交,猛地一听有人找,他心头砰砰直跳,再一听是个男的,心头又被浇了一盆凉水。 “赵爷,您这大集团真不错,我毕业找不到工作能过来沾沾光吗?” 赵川洲揉揉眉头,哼笑一声:“可以,包吃包住不给工资,干吗?” “不干。”金达随口回道,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最后疑惑地问:“猫儿不在?” “我这儿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她来干什么。”赵川洲站起来活动筋骨,想了想觉得不对:“你听谁说她在我这儿?” 金达有些失望:“刘姨啊,她说你和猫儿一大早都不见了,我还以为她跟你来公司了。” 苏念狸居然不在家里,她这是要气死他! 赵川洲才灭下去的火瞬间烧到头顶,掏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电话那头的苏念狸一看来电显示,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黄莺替她捡起来,按下接听键:“喂,大哥,我是黄莺,我们出来逛街了,对,别担心,嗯……五点以前肯定回家,她没发烧,嗯,对,好的……再见。” 接完电话,黄莺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生气了,肯定生气了,你不知道他声音多低沉,吓得我差点儿磕巴。” 苏念狸跟没听见似的,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你别老想它,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第一次来也特难受,后来我妈让我跟她出去买菜,溜达一圈就好了。” “我没想,就是难受。” 黄莺将热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那行,咱们聊些别的,光盘……看完了?” 苏念狸浑身发冷,点了点头。 许久的沉默过后,苏念狸抱着牛奶杯,不太确定地说:“我明白里面演的什么,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也不知道哥哥……他会怎么想。” 黄莺了然地点头,“这事想是想不明白的。” “那怎么办?”苏念狸忽然着急,眼眶红了。 黄莺捏捏她的手,开始出谋划策:“既然想不明白,不如付诸行动。” “怎么付诸行动?”苏念狸听不懂,沮丧至极:“我都不敢见他,总觉得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黄莺摆摆手,“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只要互相喜欢,一切都不是问题。” “互相……喜欢?”苏念狸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莺。 “没错,互相喜欢。”黄莺笑笑,“我之前骂你不是反对你喜欢他,而是反对你不明不白的缠着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不明不白了。” 比如林淮,明知道她喜欢他,还装作不知道似的和她相处,让她失望又难过,这样的友情她要不起,还不如说清楚。 苏念狸若有所思,壮着胆子问:“那该怎么做?” 黄莺狡黠地眨眨眼,“首先,你要先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有男女之情,如果有,第二步,让他同样喜欢上你。” 第108页 “怎、怎么确定?”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亲一亲,抱一抱,摸一摸?”黄莺脸红的要死,“统统做一遍。小鹿乱撞知道吧?我借给你的小说里写过的,自己去看。” 这天傍晚,赵川洲按时下班回家,看到苏念狸捧着本言情小说看得入迷,讨好地坐到书桌旁,温柔地问:“新买的小说?” 苏念狸看得陶醉,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到身边,猛地听到声音,被他又温柔又宠溺的目光一看,非常没出息地吓到了。 “嗝!”苏念狸捂住嘴,窘得要死。 赵川洲提溜起她的耳廓,低头看这只脸颊红红的小白兔,很没正行地笑道:“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吓成这样。” 于是苏念狸本来憋回去的嗝再次冒出来,持续了好久才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导师黄莺同学,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49章 接过吻吗 冷战莫名其妙结束,赵川洲庆幸的同时也更加忧心忡忡,他算是见识到惹恼苏念狸的下场,在没想到完美对策之前,怕是不能随便乱说了。 和好不假,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也说不出,只是一向对他直来直去的苏念狸开始学会欲言又止,时而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每次被她盯着,赵川洲老觉得后背发凉。 今天是马小贺出发去济南的大日子,遛鸟胡同各位同仁纷纷到场送行,围成一圈欣赏马小贺的梨花带雨。 火车站里多得是送别的朋友情侣,可哭成这个熊样的只有小马哥一位。 好兄弟挨个给他大大的拥抱,马小贺不哭了,抽抽噎噎抖落湿纸巾,哽咽道:“不用太想我,国庆我就回来。”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心想除了你爸妈,真没人对你牵肠挂肚。 感性的小马哥看了一圈,发现好哥们全都摆着死人脸,刚要悲从中来,就见苏念狸红着眼眶看他,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他鼻子一酸,越过赵川洲捞过苏念狸抱紧,又是一顿涕泗横流:“猫儿啊,数你最有良心,哥哥没白疼你。” 正牌哥哥毫不留情在他的臭手上一拍,将苏念狸拽回自己身边,嗤之以鼻道:“少占我妹便宜,该滚则滚。” 说完递过一个浅蓝色的小纸袋子,嘴上嫌弃,送别礼倒是准备的精美。 马小贺哼哼唧唧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他眼馋了三年都没钱买的限量款手表,朦胧泪眼噌的亮了,扭捏且嘴贱道:“这多不好意思,非亲非故的,让您给我送钟。” 赵川洲很想给他一脚:“乌鸦嘴,什么送钟,这叫‘用新表,走新字儿’,人生开始新纪元,懂?” “懂懂懂!”马小贺眉开眼笑,立刻将表戴上,朝徐悍和金达伸了伸手。 “头一次见到跟人要礼物的。”金达和徐悍嘀嘀一句,递上一个大盒子,是两人合买的一双新球鞋,正是马小贺喜欢的牌子。 马小贺更乐了,一边换鞋一边问:“这又有什么含义?” 金达坏笑道:“趁早走人,赶紧滚蛋。” 苏念狸被他们几个逗得笑个不停,等马小贺换好鞋,不太好意思地送上自己的礼物。 马小贺挠挠头:“这多不好意思,你哥送我了,猫儿你就不用了,反正你俩是一家。” 赵川洲将礼物送到他手中:“你收下吧,她顶着低烧画了两天,少给我矫情。” 一听这是苏念狸的呕心沥血之作,马小贺诚惶诚恐接过来,将卷着的画轴缓缓打开,忍不住再次涕泗横流。 画上的马小贺英姿飒爽地站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衣袂飞扬,长臂高举,手中握着重若千钧的……铅球。 好吧,他运动会确实只报了铅球一个项目。 “猫儿啊,你画得挺好的,不过要是再梦幻点儿就更好了,这个稍微有点儿写实。”马小贺将画收好,提出宝贵意见。 “给你画还敢挑三拣四。”金达眼红死了,转头问苏念狸:“金哥也要开学了,也给我画一个成吗?” 苏念狸刚要点头,赵川洲阻拦道:“她还得准备十月的训练营,你和彪哥的全免了,都在北京还依依惜别个什么劲儿?” 彪哥表示无话可说,金达忍了忍,看在他是未来大舅子的份儿上忍了。 送走马小贺,徐悍忽然说还要去机场,赵川洲明知故问:“去接人?” 徐悍一脸幸福期待:“雅茉拍戏回来了,两个月不见,还挺想的。” 金达打趣他:“彪哥,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本垒打?” “不可说,说不得。”徐悍故作神秘,乐呵呵去接秦雅茉了。 赵川洲想到藏在抽屉里的那枚优盘,实在笑不出来。 “我要回公司,送你俩回家?” 金达看苏念狸,苏念狸看赵川洲,想了想说:“哥哥,我想和你去公司玩。” “我也去!”金达立刻举手,赵川洲看他一眼,无情拒绝:“你不是忙着收拾行李?少给我添乱。猫儿也别去了,我晚上准时回家,下午在家乖乖写作业。” “我不。”苏念狸闷闷的,“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我要跟着你。” 第109页 赵川洲看她要生气,心有余悸地赶紧投降:“成,你可以去,金达你不行。” “哦。”金达也闷闷的,可惜赵某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先把金达送回遛鸟胡同,赵川洲才又开车去了莲韵总部,苏念狸背着小书包跟在他身边,盘算着要不要付诸行动。 助理先生对苏念狸分外热情,呈上精心准备的无糖零食后舒心地退下,再次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哥哥,刚才那个叔叔好好,我喜欢他。” 苏念狸吃着小饼干,分外满足。 赵川洲眉头一皱,“小孩子家家,不许瞎说。” “我才没瞎说。”苏念狸暗自嘀咕,三心二意地写作业。 赵川洲看她趴在茶几上很不舒服,将自己的办公桌腾出一半来,让她坐到他对面。 苏念狸搬着板凳凑过去,写两笔停三笔,时不时盯着赵川洲发呆。 原来哥哥认真工作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嘴角轻抿,眉头微皱,聚精会神,连她看他都不知道。 好呆啊。苏念狸心里偷笑,目光中泛起涟漪,忽然赵川洲抬起头来,促狭一笑:“看什么?” 苏念狸有些恍惚,“看哥哥。” 赵川洲不解:“看我干什么?” 苏念狸:“哥哥你好看。” 这话实在老生常谈,赵川洲低头,嘱咐道:“写作业,别走神。” 笔尖在纸张上摩挲一阵,又停下,赵川洲无奈又抬头:“怎么还发呆?” 苏念狸炯炯有神地看他:“哥哥,你接过吻吗?” 赵川洲笔尖一歪,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十分崎岖的线,故作淡定:“没有。”说完觉得意犹未尽,几乎颤抖地问:“你呢?” 苏念狸没回答,低头写作业。 然后,赵川洲不淡定了。 沉默不语是几个意思?默认?羞涩?还是难以回答? 三小时后,助理先生抱着一份轻飘飘的文件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愉快地想,今天的办公效率几乎为零,好轻松。 午饭时间,赵川洲散乱的心神终于归位,问苏念狸:“想吃什么?” 苏念狸说随便,跟着赵川洲去了隔壁大厦里的粥店。 “哥哥,我不想喝粥。” 苏念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赵川洲咳了咳,解释道:“你现在不适合吃那些不好消化的。” 苏念狸懂了,乖乖喝了一肚子红枣阿胶粥。 大厦顶层有一间定制服装店,即将入秋,赵川洲看看苏念狸身上的长裙,决定领她去店里做几套秋装。 苏念狸百无聊赖:“哥哥,还不到九月,做秋装太早了。” 赵川洲不理她,直接让服务员量尺寸。 他坐在长沙发上刷今天的股票行情,一个人影飘到他跟前,挡住光线,抬头一看,还是个熟人。 江珞珞背着手,居高临下地质问:“陪女朋友?” 赵川洲懒得说话,朝苏念狸招招手,让她过来。 见是江珞珞,苏念狸不太情愿地挪过去,也不打招呼。 赵川洲冲江珞珞抱歉一笑,“我妹妹认生。”搂住苏念狸的肩膀,小声说:“喊姐姐。” “姐姐好。”苏念狸低低叫了一声,江珞珞开心地想摸她的头,被苏念狸躲开了。 “赵川洲,咱俩一个班,你知道吗?” 江珞珞不以为意,坐到赵传洲身边聊天。 赵川洲露出吃惊的神色,“不知道,今年招了多少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算热络,却也不算疏离,对于仅仅见过两面的人来说,实在是友好的过头了。 苏念狸想不通,明明上次见面两人还差点吵起来,今天怎么能跟没事人似的坐着聊天?再说,这个女生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们下周要去听于弦的演唱会,一起吗?” 赵川洲站起来,对江珞珞做出绅士的邀请。 江珞珞意味深长地看他一阵,握住他的指尖,笑容可掬:“好啊,正巧我认识他的经纪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订票。” “那倒不用。”赵川洲勾起唇角,“第一次约会,怎么好意思让女士破费。” 江珞珞笑得更灿烂:“那我拭目以待。” 回去的路上,苏念狸一个字不问,赵川洲默默观察她的神色,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引起话题。 约会,他们要约会了。 苏念狸对着笔记本发呆,脑中全是电视里演过的男女主角约会时的场景,先吃饭,再喝酒,然后相视一笑,拉拉小手,最后接吻。 把那些男人的脸换成赵川洲,苏念狸想了想,忽然感到难以呼吸。 “哥哥,你说过陪我去看演唱会。” 苏念狸讷讷问道,赵川洲头也不抬地回:“这不是要去吗?票已经买好了。” “不对,你骗我。” 赵川洲顿了顿,仍旧没抬头:“真的买好票了,没骗你。” “你就是骗我!” 苏念狸腾地站起来,演算纸掉到地上。 赵川洲抬头看她,“没骗你,已经买好票了。” 第110页 苏念狸下巴抖了抖,眼泪唰的落下,“你骗我,明明说好的,你陪我去,你和我,就我们两个人。” “猫儿。”赵川洲嗤地一笑,“哥哥没骗你。” 苏念狸看着他,也笑了:“你说我要准备十月的训练营,不让金哥烦我……可你还不如金哥。” 赵川洲低头,躲在桌子下的手在抖。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作就不会死,但作死都是有理由的…… 第50章 倒数十个数 “也就是说,他要和那个江珞珞谈恋爱?” “不知道。”苏念狸单手托腮,语气沉重。 黄莺气得拍桌子,“能不能争点儿气!苏念狸,她就是个没上位的小三儿,你至于这么消极吗?” 苏念狸幽幽叹息,“你不懂的。” “难道……”黄莺大胆猜测:“你的付诸行动被拒绝了?” 苏念狸心跳加速,摇了摇头:“还没付诸行动,不过,我大概知道哥哥的意思了。” 如果还看不出来赵川洲一次又一次故意惹恼她是什么意思,那她也太傻了。 在他眼里,她只是妹妹,长大了就要懂得男女有别,不能亲密,不能霸占,要适应逐渐疏远,学会各自安好。 苏念狸想,她一厢情愿地把哥哥纳入人生计划里,说什么永远、一辈子,其实人家只是打算将她抚养成人,面对她这样死缠烂打,动不动就撒娇耍赖的人,应该也很困扰吧。 她想陪他终老,他却只想看她长大,本就是背道而驰。 黄莺自己也只是个理论家,实践上毫无建树,除了陪苏念狸发一顿牢骚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苏念狸很憋屈,很委屈,很无助,因为那个总是陪在她身边无条件支持的人,这次却成了她要面对的唯一的敌人。 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帮她了。 苏念狸没有故意和赵川洲冷战,但两人都觉得无话可说,冷战也就成了最理所当然的选择。 刘姨观察了两天,最终忍不住叫来了王莉。 从来相亲相爱的兄妹俩此时相对无言,面对王莉的质问全成了锯嘴葫芦。 “我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吵架,赵川洲,你是哥哥,必须让着妹妹,猫儿她能惹到你什么?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王莉搂着苏念狸,直接对赵川洲下命令。 苏念狸看到,赵川洲冲她笑了笑,平静地说:“猫儿,明天去看演唱会吗?” 这是他们争吵之后赵川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他自动删除了这中间无数的冷漠和尴尬,将那天没有聊完的话题继续。 王莉欣慰地笑了,晃晃苏念狸的肩膀哄劝道:“哎呀猫儿,快别生哥哥气了,给妈妈一个面子好不好?” 在这个家里,大概除了赵川洲,剩下的所有人都认为她还是小孩子,必须宠着惯着,如果不是赵川洲故意的提醒,苏念狸自己也觉得自己还小,可以无限制地获得别人的包容。 苏念狸脑子里很乱,顺着王莉的意思点了点头。 晚上苏念狸睡着后,王莉来到赵川洲的房间,注视着他隐藏在黑夜里的背影,许久之后问道:“洲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川洲睡着了,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第二天傍晚,赵川洲和苏念狸准时赶到工体,没多久,江珞珞也到了。 江珞珞打扮得异常美丽,看得出来,她很重视和赵川洲的第一次约会。 “你真厉害,经纪人说中间的座位一早卖光了,没想到是你买去了。” 赵川洲笑了笑,三个月前苏念狸说想今天来看,从那以后他便每天盯着官方售票信息,因为不知道场馆设置,索性便把中间一排全买光。 为了她,他向来竭尽全力。 本以为两个人能开开心心完成约定,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番场景。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他无法招架。 苦涩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赵川洲不敢看苏念狸,他怕看到她的失落。 他在苏伯伯墓前发过誓的,如今,恐怕要食言了。 “我去买水。” 赵川洲快步往外走,留下苏念狸和江珞珞在原地等候。 对于苏念狸,江珞珞知之甚少,她暗中调查过,但还是不太能确定她在赵家的身份。 说是养女,却没有正式的收养手续,户口和学籍全不在北京,跟赵家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定关系;但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却在赵家备受重视,无论赵川洲的父母还是赵川洲本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江珞珞想得入神,没发现苏念狸也在打量她。 在她尚且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苏念狸时,苏念狸已经凭直觉将她划入“坏人”行列中,不能和她玩儿的那种。 直到赵川洲回来,两人都十分矜持地保持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常温的,不介意吧?” 赵川洲先将水递给江珞珞,江珞珞会心一笑:“幸好是常温的,谢谢你。” 苏念狸失神地望着江珞珞手中的那瓶水,看到自己的世界塌了一角。 她不是第一了,哥哥的手终于伸向了另一个人。 第111页 以前她总是怕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抢走哥哥,她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哥哥敢对别人好,她一定撒泼打滚,哭也要把他哭回来。 可当这一幕真的摆在眼前,苏念狸发现除了默默忍受,什么都做不了。 当赵川洲将第二瓶水递过来时,苏念狸接过来,没喝。 场馆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倒数声预示着狂欢即将到来,大幕开启,一束刺目的光线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演唱会开始了。 在黄莺还没变心喜欢山下智久之前,苏念狸曾和她交流过,如果哪天她见到于弦本人,该有多激动、多疯狂,肯定会不停尖叫,实力诠释什么叫真爱粉。 很讽刺,根本没等到见他一面,她们短暂的热情就已消失殆尽,她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为的是与另一个人的约定。 她曾经问过赵川洲,人长大了都会变复杂吗?他说不是,是复杂的人长大了。 苏念狸漠然地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于弦,知道赵川洲骗了她。 没错,人长大了就是会变复杂,复杂到自己都看不透自己。 一阵嘈杂中,赵川洲忽然兴奋地牵住苏念狸的手:“猫儿快听,这是你最喜欢的歌!” 苏念狸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早忘了这首歌的名字,而向来不齿她追星行径的赵川洲,却能跟着伴奏唱完整首。 “你是孤单世界里的一束光,伴我度过半生荒凉……” 赵川洲还记得,苏念狸最爱哼这句,有些走调,却异常执着。 也许是灯光太昏暗,让他忘了隐藏和伪装,他紧紧握着苏念狸的手,一如牵着她走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没想到你是忠实粉丝。”江珞珞捂着耳朵,朝赵川洲大声说。 现场太吵闹,赵川洲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手。 苏念狸擦掉手心里的汗,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中央的主持人。 “终于到了互动时间,在场的粉丝肯定清楚规则,不过我还是要重复一遍,等下摄像老师随机拍摄,拍到谁,别管是男是女,必须接吻十秒钟,咱们玩就玩大的,如果拒绝接吻,记得上一支舞蹈吧,上台跟着伴奏跳一遍,都明白了吧?” “明白!!!” 粉丝们大吼着回应,看起来这是演唱会的经典互动环节,大家都很激动地盯着大屏幕。 镜头在场馆上空不停略过,间歇在某一块区域停顿两三秒,等引起观众的混乱和尖叫再立刻调转方向,赶去挑逗另一拨翘首以待的粉丝。 可真够无聊的,赵川洲抱着手臂,几乎想闭目养神。 镜头忽然略过中间地带,这一排只坐着他们三个人,摄影师故意多停留几秒,见这三个人没有一个露出惊诧的神色,微微有些气馁地跑去了别处。 主持人叫停,被镜头圈中的两个男生大笑着互怼一拳,选择去舞台上跳那支根本看不清舞步的舞蹈。 男孩子大多肢体僵硬,这两个也不例外,囫囵吞枣般做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动作,在观众们的大笑声中逃之夭夭。 “不行不行,你们这是糊弄事儿啊,这回不算,摄像老师,辛苦您,再转一圈。” 主持人的要求引起了新一番的雀跃,不同于上一次的羞怯躲藏,这次居然有不少情侣大胆举手,表示愿意当众表演接吻技术。 全场的粉丝都在狂欢中迷失自我,只有苏念狸和赵川洲置身事外。 苏念狸看到江珞珞兴奋地满脸通红,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惹得赵川洲侧首看她。 “怎么了?”赵川洲问,故意绷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看上去更像质问。 “没事,就是觉得好笑。”苏念狸扭过头去,紧紧盯着右前方的大屏幕,装作十分投入的样子。 赵川洲还想再问,江珞珞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赵川洲抬头一看,发现他和她的脸被投放到大屏幕上,成了这一次被指定接吻的对象。 “俊男美女啊,大家说般不般配?” 主持人带头起哄,场下的粉丝们高声应和,大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江珞珞手足无措地看着赵川洲,她刚才确实有些期待镜头能落到她身上,但真的被人要求当众接吻,她还是很害羞的。 赵川洲皱起眉,无视江珞珞满含期待的眼神,开始回想那支舞蹈的步伐。 对于江珞珞,他从没想过来真的。 “川洲,我们……” 江珞珞拽住赵川洲的衣袖,羞怯却也大胆地望着他。 全场都等着他们有所行动,呼喊震天,连一直站在台上看热闹的于弦都拿起话筒朝他们喊话:“不要害羞,支持你们!” 赵川洲还在脑海中还原舞步,时间已经过去几十秒,于他而言,这几十秒不过是一个转念的功夫,于一旁的苏念狸而言,却是漫长的几个世纪。 时间静止,所有人和事都成了慢动作,声音影像忽远忽近,这种痛苦迷离的感觉,让苏念狸怀疑自己生了重病。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成全他和江珞珞,而她却只能被排除在屏幕之外,做这一场闹剧的看客。 命运真的很不公平,有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恰好路过就能得偿所愿,而她和他明明一起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到如今,却连碰一下他的手都要胆战心惊。 第112页 好不公平啊,好不甘心。 苏念狸眼前泛起白雾,她看不清其他人,只看得见身边的赵川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痛苦地弯下腰,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告诉他:“哥哥,我好难受。” 赵川洲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刚想问哪里不舒服,就猝不及防撞进苏念狸含着泪水的双眼。 那双从来都盛满快乐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迷失和彷徨。 他被这一眼看得心碎成渣渣,不禁后悔今天演了这样一出戏。 其实从决定疏远她那一天开始,赵川洲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珞珞探身望过来,明明急切地要命,却还要淡定地假装关心。 摄像师的镜头随着江珞珞的动作转移,抓拍到一旁小小的团成一团的苏念狸,等着看戏的主持人故意调侃道:“原来还有个小妹妹啊,怪不得帅哥不好意思。” 全场哄然大笑,赵川洲处在发火的边缘,扶起苏念狸,想带她出去透透气。 他们一动,江珞珞愣了,不接吻就算了,还想留她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嘲笑,再忍辱受屈地去舞台上跳那个丑到爆的舞? 江珞珞当然不肯,迅速握住赵川洲的手,想把他拽回来。 赵川洲脚下一顿,松开了牵着苏念狸的手,对她说:“等一会儿,哥哥先……” 他想说,等一会儿,哥哥先上去跳舞,然后陪你回家。 可没等他将话说完,原本低着头的苏念狸忽然踮起脚,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势不可挡地撞上他的嘴唇。 下一秒,赵川洲眼前冒出无数金色的星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吓的。 “啊?!!!!!!亲了亲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主持人愣了几秒后才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他声音发抖,显然没料到未成年小姑娘胆子这么大。 十秒钟能有多长?没多长。喝不完一杯水,看不完一页书,是一分钟的六分之一,一辈子的亿万分之一,毫不起眼。 可苏念狸却用这短短的十秒钟完成了人生第一件大事,代号付诸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亲了亲了…… 第51章 风波骤起 在赵川洲的幻想中,初吻应该是甜蜜的、柔软的、心跳加速的、终生难忘的。 可他的初吻只保留了最后一项——终生难忘,余下的是眼泪的苦涩、挣扎的疼痛以及惊吓过后的失魂落魄。 罪魁祸首苏念狸根本不会接吻,全凭着一股蛮劲儿撞过来,双唇相接的一刹那,赵川洲知道,他和她的嘴唇都破了。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她却哭了,哭了也不放手,死气白咧箍着他的脖子,硬是坚持了十多秒,直到主持人数完最后一个数才抖着手放开他。 她不敢看他,成了一只心虚又害怕的怂猫儿,赵川洲抹掉嘴边的血迹,端起她的下巴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同款伤口。 他不发一言,用力擦掉她嘴边的血迹,趁着灯光打在两人脸上之前,脱下自己的衬衫罩住了她的头。 这是赵川洲第二次“脱衣救妹”,上一次是在莲花村,为了遮住她后背的伤痕。 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不是别人打了她,而是她自己闯了祸。 不用看也知道江珞珞是怎样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赵川洲索性不理她,半推半抱地搂着苏念狸穿过人群,从人声鼎沸的场馆里钻了出来。 在众多目送他们离开的眼神中,有一双极为冰冷,仿佛凝着三九寒天的冰雪的双眼最为冷漠,这道目光并非来自于气得欲哭无泪的江珞珞,而是应邀过来作表演嘉宾的秦雅茉。 她躲在后台幕布下,看了一场绝世好戏。 而场馆外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出奇的平静沉默。 嘴角的跳痛不断提醒赵川洲刚才发生了什么,即便他想一带而过也不能。 苏念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沮丧而又忐忑,新奇而又悸动,总而言之,浑身上下充斥着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受。 赵川洲晾着她,她便自己琢磨怎么认错,低着头嘀嘀咕咕,没看到前方的人已经停下来,毫无预兆地撞到他的后背。 这次赵川洲说话了,语气淡淡:“还想撞我几次?” “啊?”苏念狸慌乱地揉着额头,转了好几个弯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瞬间哑巴了,想好的说辞全憋回肚子里,最后只蹦出三个字:“对不起。”配着满脸还未擦掉的泪痕,挺楚楚可怜。 赵川洲哼了声,转过身继续朝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竖起右手食指在空气中虚无地点了又点,很是无奈地问:“你到底明不明白刚才做了什么?” 见苏念狸呆呆地只顾捂着额头,又泄气般放下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苏念狸听了,有些不服气,豁出去般顶嘴道:“我当然明白,接吻就是喜欢啊,我喜欢你才亲你。” 赵川洲目瞪口呆,似乎被震到了,缓了缓才回:“喜欢也分很多种,你……你还小。”怕苏念狸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招架的话,武断地做了决定:“总之今天是个意外,咱们都忘了它,还和以前一样……” 第113页 苏念狸清明澄澈的双眼盯着他,赵川洲越说越心虚,反而觉得自己是糊涂的那个人。 “哥哥,我喜欢你。”苏念狸逼近他,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你喜欢我吗?” “喜欢,你是我妹妹,我当然、当然喜欢你。”赵川洲低头,目光落到她嘴角的伤痕处,又移开。 他这话太含蓄,苏念狸听完笑了,不好意思地指指他的嘴巴:“那我亲你,你不生气吧。” 乱了乱了,赵川洲头大如斗,他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很明白,很显然,苏念狸并没听懂喜欢的前提条件。 可他刚才确实也没怎么生气,更多的是惊吓,缓过来之后又有些尴尬,此时被一个小姑娘追问被接吻之后的感受,他是真没那个脸皮和她掰扯清楚。 “苏念狸,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耍流氓。” 某人恼羞成怒,气极反笑。 苏念狸愣了愣,理直气壮地说:“原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啊,现在我知道了,亲一下怎么了?黄莺说了,对喜欢的人亲一亲抱一抱是很正常的行为,才不是耍流氓。” 好你个黄莺,净不教好的!赵川洲觉得再听她说下去自己可能要晕,二话不说走向停车场,气急败坏地发动车子:“回家后你敢跟别人说一个字,我就……” “你就怎样?”苏念狸对这种威胁向来有恃无恐,赵川洲见她不怕,狠心说道:“我就离你远远的。” 明知道她最依赖他,还说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苏念狸心里疼了好久,回到家里也没想明白,她不过是说出真实想法,为什么要被他这样嫌弃。 感情的事有什么好拖的呢,在各自回房间前,苏念狸拉住赵川洲的手腕,郑重地告诉他:“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江珞珞?如果你喜欢她,我就不喜欢你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泼洒在庭院中,婉如流水,皎如霜雪,赵川洲在此情此景中默了默,终于恢复正常,拍拍苏念狸的手,平静地说:“别想太多,睡觉去吧。” 他说不要想太多,苏念狸却不能不想,她整晚辗转反侧,想江珞珞,想赵川洲,想她自己,最后在黑暗中抚上自己的嘴唇,躲进被子里笑了好久。 隔壁房间的赵川洲也睡不着,握着手机不停刷新闻,最后停留在最新出炉的京城某高官彻夜逃窜出国的新闻上,狠狠闭上了眼。 该来的总会来,这份喜欢,只怕他承担不起。 莲韵总部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灯火通明,王莉、赵志强的神色都很沉重。 忽然有人闯进来,刘文斗抱着一只黑色皮箱,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 王莉沉不住气,急迫追问:“人真跑了?” 刘文斗没回答,直接站到赵志强跟前,将箱子递给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赵总,我能找到的全在这儿了,您待我不薄,我不跟您兜圈子,那位已经自身难保,您自求多福吧。” 王莉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要替别人背黑锅!” 刘文斗垂着头,如同丧家之犬,声音缥缈虚幻:“是,您二位无辜,但你们别忘了,当初是谁帮着你们把莲韵的招牌竖起来的!既然得了好处,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赵总,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志强无语凝噎,想起刚来北京打拼时的艰辛不易,再想到那个人曾经带给他们的帮助,只能哀叹一声,掰开王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两个外地人,想在遍地权贵的帝都打出一片天地,没有上位者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别人都是主动去求,赵志强和王莉却是外来者中的幸运儿,顶着老乡的情分遇到刘文斗,又在他的引荐下认识了位高权重的贵人,从此一帆风顺,莲韵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旅馆成为全国连锁的大酒店,这中间的弯弯绕绕自不必说,贵人从莲韵获得的利润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错就错在这里,赵志强忧伤地想,虽然都是经刘文斗的手转递的,但刘文斗本身就有前科,难保不被调查,看来这个坑是怎么躲都躲不过去了。 不过好在那人跑了,给他们留出了运作时间,多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他们不无辜,被利益迷了眼,被牵连也是理所应当,夫妻俩打拼多年,风风雨雨早习惯了,什么样的结局都能接受,但他们还有赵川洲和苏念狸,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卷进来,这才是赵志强和王莉苦苦挣扎的原因。 如果散尽家财能保全两个孩子不受伤害,他们愿意。 其实自打赵川洲主动来莲韵实习,又日夜不休地查对账目开始,赵志强和王莉便怀疑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好在高考结束,他愿意查,他们也不拦着,万一他们哪天出事,这个家还要靠赵川洲扛着,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不幸。 刘文斗接下来肯定也要逃,王莉心慌地哭泣:“老公,要不你带孩子走吧,我一个人顶罪,省得全家赔进去……” 赵志强自然不同意,用力搂住她的肩膀,掷地有声:“别犯傻,咱们都要好好的,你不是还盼着他俩长大结婚吗?别怕,会过去的。” 暗夜已至,漫长无望的等待最是煎熬人心。 第114页 赵川洲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赶到公司,果不其然,看到了比他还要憔悴的父母。 事情已经发生,责怪悔恨都是徒劳,赵志强也不打算瞒他,将昨晚刘文斗的话如实相告,说完后颇为忐忑不安,儿子长大了,他奋斗拼搏一辈子,为的不过是让赵川洲有个好起点,如今一切将成泡影,他羞愧,更自责。 赵川洲喝完一大杯咖啡,精神稍微好些,默了半晌后说:“别的我不管,别让猫儿卷进来,她太小,受不了这种打击。” 王莉赞同地握住他的手:“放心,我安排好了,如果……”又微微哽咽:“如果我和你爸出了事,你们两个就出国,什么都不要管,走得远远的。” “我不走。”赵川洲拨开她的手,不容反驳:“我姓赵,莲韵是你们的,也是我的。” “可是……”王莉还要再说,赵川洲打断她的话:“妈,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您和爸陪猫儿回莲花村看看吧,该回去看看了。” 落叶归根,她和赵志强这两枚漂泊多年的绿叶眼看要枯萎了,再不回去看看,只怕没机会了。 赵川洲知道,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牵挂故乡的,多少次的匿名捐款,多少次的午夜梦回,连一辈子的基业都要冠以家乡的名字,想念已经彻骨,遗憾的事少一件是一件,命运已经将他们推到岔路口,该来的总会来,不差这一时片刻。 说起莲花村,赵志强和王莉俱是沉默,那里埋葬着他们羞于启齿的过去,也守护着他们仅存的年少记忆,是个又让人想念又让人惶恐的回不去的地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矛盾和期盼。 “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我会盯着,你们快去快回,两天足够了,他人跑到国外,不会这么快又被抓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志强不好再犹豫,他拍拍王莉的手,感叹道:“那就回去看看吧。” 王莉激动又感伤,看向赵川洲,刚准备煽情一番,忽然发现他嘴角的伤口,不解地问:“嘴角怎么伤到了?” 赵川洲噎了噎,回道:“没什么,猫挠的。” 王莉更加不解,心道徐悍家里的老黑猫早寿终正寝了,还有谁家的猫不怕死敢挠他?她琢磨半天,等想明白那只猫是谁,赵川洲已走了。 第52章 家人 一大早没看到赵川洲人影,苏念狸也没当回事,笑嘻嘻跑去找她的狗头军师黄莺同学,坦荡荡向她展示昨晚的丰功伟绩。 黄莺忍着脸红交口称赞:“干得漂亮!” 苏念狸更骄傲了,正好大姨妈也走了,简直神清气爽,左手冷饮右手火炬,吃得不亦乐乎。 “快给我说说,江珞珞是不是气死了?肯定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苏念狸动作慢下来,回忆起昨晚的情形,怎么想都想不起江珞珞的表情,不禁悲从中来:“糟糕,我忘了看她有没有生气!” “没事没事。”黄莺顺走她的果汁喝了一大口,无比舒心地说:“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嘿嘿,这回不伤心难过了吧?你不知道,前一阵你每天耷拉个脸,丧家之犬似的,看了心里就堵得慌。” 苏念狸捶捶桌子:“我才不是丧家之犬!” 黄莺反问:“不是丧家之犬是什么?” “丧家之猫!”苏念狸大言不惭,说完噗嗤笑了,自己也觉得挺逗。 “快给我说说,那个是什么感觉?”黄莺问,满脸谄笑。 苏念狸疑惑:“哪个啊?” 黄莺指指她的嘴,不言而喻。 “哦,就接吻嘛。”苏念狸回忆片刻,总结道:“有点儿苏,有点儿麻,但是最大的感受是……” “是什么?” “是疼呗,我跟你说,可疼死我了,疼得我直流眼泪!”苏念狸心有余悸般摸摸嘴角,心想接吻也就这样,没什么好感受的。 黄莺被她气得脑壳痛,“是,你直接撞上去能不疼吗?别说一大活人,他就是堵墙,被你这么撞也得撞裂喽!” “也对哈。”苏念狸认同地点点头:“那等我找机会再感受感受。” 黄莺后悔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了,她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自虐呢?这不是找死么! 和狗头军师交流完毕,苏念狸愉悦地哼着歌踏上回家的路,经过胡同口的药店时忽然福至心灵,笑嘻嘻走进去买了一袋子东西。 才进大门,便一眼瞟见王莉的身影,她惊喜地冲过去,直接撞到王莉后腰上,如同一颗突然发射的小炮丨弹。 王莉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却不生气,反身搂住她抱了抱,眼眶不禁有些湿热:“猫儿啊,爸爸妈妈带你回家看看好不好?” 她本意是给苏念狸一个惊喜,想着小丫头半年多没回去,肯定非常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反常的是,苏念狸如遭雷劈地愣在那里,脸色煞白,手上的药袋不知何时掉到地上,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王莉有些莫名,想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下,不料苏念狸侧头一躲,大颗的眼泪砸到王莉落空的手上,哆哆嗦嗦地哭道:“你们不要我了吗?” 第115页 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王莉惊讶极了,虽然不明白苏念狸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从她的表现也看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这事肯定跟赵川洲脱不了干系。 嘴角的伤口……王莉想起赵川洲遮遮掩掩的表情,猜测难道兄妹俩真打架了,还动了手?按理说不可能啊,赵川洲比谁都宝贝苏念狸,连骂一句都舍不得,怎么会打她呢? 王莉扫过苏念狸嘴边的同款伤口,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搂着苏念狸好一通安慰,告诉她只是回去看一看,两三天就回来的。 苏念狸不哭了,稍微冷静下来,窝在王莉怀里小声问:“哥哥去吗?” “不去,他还要处理公司的事。”王莉叹息,“猫儿,妈妈送你和哥哥出国读书好不好?” 苏念狸不明所以:“为什么出国?” 为什么?因为国内待不下去了,再不走可能会让你们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王莉说不出,只能一笑而过,她也知道自己在说傻话,别说苏念狸,赵川洲那关就过不了。 “不说了,来收拾行李吧,今天晚上跟妈妈回朝阳住,那边离机场近。” 王莉收起伤感,帮苏念狸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忍住眼泪。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无论对赵川洲还是对苏念狸来说,大概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她爱他们,一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便止不住地愧疚、不舍。 苏念狸一无所知,乖巧地跟在王莉身边,时而往行李箱里塞些用不到的书籍玩具,完全是在帮倒忙。 收拾好行李,王莉要带苏念狸回朝阳的家里,苏念狸扶着门框问:“不等哥哥吗?我今天还没见到他呢。” 王莉摇摇头:“他还在忙,没关系,咱们过两天就回来了。” 苏念狸听了只好松开手,将药袋交给刘姨,嘱咐道:“哥哥嘴角破了,本来想等他回来给他涂药的,刘姨你一定记得帮哥哥上药啊。” 刘姨笑着答应,不忘调侃:“成天哥哥、哥哥的,就这么喜欢啊?” “当然喜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呢。”苏念狸娇俏地跳到王莉身边,换来她宠溺的笑。 等两人走了,刘姨将药袋放到赵川洲书房里,转身去厨房忙活去了。 半夜十二点,赵川洲总算回到家中,见苏念狸房间漆黑一片,以为她睡了,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刘姨热好饭端过来,赵川洲喝一口粥,问她:“猫儿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刘姨抿嘴一笑,十二点不早了,直接问“猫儿今天为什么没等我回来就睡了”不好吗? “跟王总回朝阳了,说是明早要去f省。” 赵川洲忙昏了头,这才想起明天她要回老家,忍不住失落地点点头。 刘姨笑呵呵收好碗筷,看到赵川洲嘴角的伤口,一拍脑门,赶紧将书房里的药袋交给他,“我差点儿忘了,念狸买给你的,用不用我帮你涂?” “您快休息吧,我自己来就成。” 房间里充斥着昏黄的灯光,赵川洲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全是创可贴、紫药水、云南白药、棉签,他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够用一辈子了。” 对着镜子上好药,粉红色的创可贴让他犯了难,犹豫又犹豫,还是贴上了。 苏念狸不经常来朝阳的家里住,每次来都会微微失眠,这次也不例外,凌晨两点才刚有睡意,却被隐隐约约的哭声惊醒。 她听出这是王莉的声音,慌忙下床,以为夫妻俩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贴在门边听了一阵发现不是,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躲到楼梯的栏杆后面往楼下客厅里张望。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互相依偎的人,是王莉和赵志强。 苏念狸松了口气,心想不是打架就好,哥哥不在,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老公,真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我心里特别慌。” 是王莉在说话,苏念狸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间听到赵志强说:“别怕,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人跑到美国了,轻易抓不住。他手里的资料销毁得所剩无几,只要刘文斗不被抓,咱们不会有事。” 警察抓小偷?苏念狸没了偷听的兴趣,转身要回房间,忽然听到王莉哽咽的声音:“川洲是咱们的孩子,只能算他命不好,遇上我们这样的父母,但念狸是无辜的,我不想让她卷进来,实在不行,我还是想把她送走,我有一个姐妹在英国,是个能托付的人……” 接下来的话,苏念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耳边嗡嗡作响,神不守舍地回到房间,捋了捋思路,大概弄清了状况。 赵家出事了,不是小事,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在此之前,他们想把她送走。 从来不回莲花村的王莉忽然提出要回去,苏念狸恐惧地搂住被子,难道他们想把她送回莲花村? 冷静冷静,她默默回想白天时王莉的话语神情,半信半疑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就算要送走她,王莉和赵志强肯定会安排好她的生活,不会让她再回莲花村,对了,刚刚说过英国,要送也是送到国外……所以这次并不是要送走她,只是单纯地回老家看看。 第116页 想到这里,苏念狸紧张的心稍微放松,她强迫自己睡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大人的情绪传染,为赵家即将到来的灾难忧心忡忡。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把她蒙在鼓里,这才是最可怕的。 黑暗中,手机屏幕忽然闪动,苏念狸拿过来一看,浓厚的伤感袭上心头,冲那头扰人清梦的人委屈巴巴叫道:“哥哥……” 本来只是尝试着打一打的赵川洲吓了一跳,压着嗓子问:“怎么还没睡?” 他也是明知故问,苏念狸失眠的毛病他最清楚,所以才侥幸地大半夜打电话,想着万一她没睡,还能说两句话。 苏念狸压抑住鼻子的酸涩,勉强保持声音的正常:“睡不着。” 赵川洲了然地嗯了声,又听苏念狸紧跟着说:“想你想的。” “咳!咳!咳!”赵川洲心虚地望望漆黑一片的窗外,无奈地转移话题:“明天几点出发?” 被无视的情话新手毫无所觉,顺着他的话回道:“七点。” 赵川洲又嗯了声,然后双方便都有些沉默,还是苏念狸先开口:“哥哥,你还生我气吗?”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苏念狸能想到他此时的模样,必然是眉眼柔和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戏谑,看得人火大又心痒,恨不能打他一顿解气,却又舍不得。 “不生气了。”赵川洲喟叹,“我跟你动过真气吗?” 没有,从来没有。苏念狸无声地摇摇头,她知道,不论她做了什么事,这个人总是能一笑置之然后和好如初。 赵川洲听着她绵软的呼吸声,多日来紧绷的神思松了一角,想到之后的难关,不由语重心长地说:“就算哥哥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受委屈。” 如果不是偷听到王莉他们的谈话,苏念狸肯定会为这句话大动肝火,又要怀疑他是不是不要她了,要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了……但她听到了,知道他说出这种话不是不要她,而是已经做好一个人承担一切的准备……他是这样,王莉是这样,赵志强是这样,这三个世界上她最亲最爱的人,在灾难来临前,想的都是把她推得远远的,让她一个人站在安全地带看他们三个奋不顾身。 好仁慈,好残忍。 苏念狸擦掉眼泪,不回应他的叮嘱,反而说:“哥哥,你傻了吗?我才回去两天,很快就回来了。” 赵川洲被她一说,心想也对,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他这样嘱咐倒显得不合时宜,便笑了笑说:“可能是累傻了,行了,都三点了,快睡吧。” 苏念狸不肯睡,缠着他聊些有的没的,问他粉红色创可贴好不好用,赵川洲被她磨得困死了,最后强制道了晚安。 黑暗中,苏念狸猛地坐起来,愤懑地踢开被子,心想你们都想踢开我是不是?我就不!到时候我死活不走,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如果被赵川洲看到她这副攥着拳头咬着牙的发狠模样,肯定会笑她成了炸毛猫儿。 第二天一早,王莉喊苏念狸起床,被她垂到下巴的黑眼圈吓个半死,“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 苏念狸有气无力地哼了哼,心想哪是没睡好,根本就没睡好吗? 赵志强将行李放好,抽空看她一眼,取笑道:“这回咱们家有得吹了,国宝大熊猫啊!” “就你话多。”王莉笑骂他一句,将苏念狸按到车里坐好,等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时,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赵志强也没了刚才说笑时的轻松自然,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看对方苦瓜似的脸。 为了苏念狸,他们都在强颜欢笑。 而躺在后座补觉的苏念狸翻个身,用手捂住了酸涩的眼角,嘀咕道:“天好亮,刺眼睛。” 下一秒,王莉探身帮她拉上遮光板,温柔地摸摸她的额头,轻声说:“睡吧。” 他们是一家人,纵使无名无分。 第53章 好事成双? 赵川洲没去送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依依惜别的感觉。 “赵经理,有人找赵总,他不在,要转接吗?” “接过来。” 在这种敏感时期,敢打赵志强办公室的座机的,要么是不了解情况的局外人,要么是想趁机捞点儿什么的有心人。 不论哪种人都不好对付,赵川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沉稳淡定地对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对方显然很意外,愣了一秒后反问:“你是小赵?” 这声音似曾相识……能一下听出他不是赵志强,还管他叫小赵,说塑料味普通话的人……赵川洲试探着说:“你是,苏村长?” “对对对!是我啊!”苏村长哈哈大笑着回应,赵川洲被他笑得云里雾里,停下手里的笔:“您找我父亲什么事?” 苏村长清清嗓子,顿了顿回道:“哦,是这样的,五月份的时候啊,莲花村被政府定为贫困村了,家家户户发补助,我就是想问问,小阿狸的户口还在苏家挂着,你们如果不迁走,那我就把她也申报上去啦!” 贫困户?赵川洲心想这不是逗么,三年前的苏念狸可能还跟“贫困”二字沾点儿边,现如今可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第117页 苏念狸的户口的确是个问题,当年赵川洲一再催促父母把苏念狸落户的事情办好,王莉和赵志强两个向来雷厉风行的人却在这件事上推三阻四,最后拖过了最佳落户时期,进京指标越来越少,再加上苏念狸在奥数比赛上拿了不少奖,考大学不成问题,赵川洲只好默认了苏念狸跟他不在一个户头上的事实。 苏村长等着回话,赵川洲回道:“贫困户就算了,但户口可能需要迁移,正巧我父母今天回莲花村,大概下午能到,您可以和他们详细谈一谈。” “……你说你爸妈今天回莲花村?”苏村长不敢相信地问。 赵川洲知道这件事很难理解,二十多年没回过家乡的人忽然回去,确实不太寻常。 “嗯,我给他们发信息,到时候让他们联系您,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你忙、你忙。” 挂断电话后,赵川洲心里不太踏实,给王莉打电话也关机,一看手表才九点,他们还在飞机上,不可能接电话。 助理先生敲门而进,为难地对赵川洲说:“赵经理,有位江小姐找您。” 赵川洲推开面前的文件,好整以暇地靠到椅背上:“请她进来。” 江珞珞一进门就看到赵川洲悠游自在地瘫在椅子里玩手机,见到她也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吃惊,毫不慌乱的样子。 想到自己这两天生的闷气,再看他完全没往心里去,江珞珞怒气冲冲坐到他对面,将精致且价值不菲的手提包狠狠摔到办公桌上。 赵川洲总算正眼看她,挑挑眉:“江小姐是来兴师问罪的?” “少废话!”江珞珞瞪他一眼,“有胆做,没胆承认吗?” 赵川洲噗嗤笑出来,摇摇头表示不太能理解她的话:“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江珞珞梗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算是见识了这人的两幅面孔,可真是好演技。 “赵川洲,既然你不喜欢我,凭什么拿我当挡箭牌?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你这样做,实在很伤人,我好歹是个女孩子……” 你会演戏,难道我就不会?江珞珞憋屈地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想对赵川洲软硬兼施。 赵川洲看了她一会儿,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说:“江小姐,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江珞珞点点头,不再盛气凌人,安静地等着他开诚布公。 “以江小姐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被我耍了之后却没有当即讨要说法,而是在两天之后的今天才一个人闯到我办公室来,为什么?” 赵川洲站起来,绕到她身后,撑着椅子的两边扶手,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 江珞珞紧张地挺直脊背,还算平静地回道:“我只是……” 赵川洲忽然站起来,打断她的话:“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他在办公室里不停溜达,看得江珞珞眼发晕:“莫非是令尊听到了什么风声,不让你来?” 江珞珞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反驳:“是我自己……” “哦,是你自己听到了风声,怕沾嫌疑。”赵川洲坐回椅子上,双手叠握,好不认真地盯着她。 江珞珞脑子中过了很多说辞,但在明眼人面前,那些借口拿不出手。 赵川洲也没等她的耐心,继续说:“看来我猜对了,既然如此,江小姐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今天才来找我不觉得没劲吗?”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击反问,江珞珞才降温的恼火又有上涨趋势,忍了忍回道:“你惹了我,我想要一个道歉也不行吗?” “可以。”赵川洲从善如流:“江小姐,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我很抱歉,在此向你道歉,希望你保持风度,不要到处乱说。” 这哪里是道歉,明明是威胁。江珞珞简直无话可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知道赵川洲不好对付,可她没想到他不仅不好对付,还如此厚颜无耻! “赵川洲,你真喜欢她啊?”江珞珞换了个方向,既然赵川洲利用她刺激苏念狸,她总得知道效果好不好。 赵川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避而不答:“那是我的事,江小姐还是早点儿回家吧。”说完站起来,望望那几只在大厦外边搜寻徘徊的黑蚂蚁,回过头来嘲讽一笑:“看来令尊对我很不放心啊。” 江珞珞扶额,知道自己那几个蠢保镖暴露了行踪,被挤兑得不好再赖着不走,走到门口却觉得不甘心,回过头来冲他笑笑,送上善良的祝福:“祝你和令妹,百年好合。” 赵川洲无所谓地抬抬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与江家结梁子并非好事,但江珞珞自己送上门来,不和她结个梁子简直对不起她一点就着的臭脾气。 解决完江大麻烦,赵川洲将脚丫子往办公桌上一搭,不由自主想起某个不在身边的人,暗暗感叹道:“可真会给我惹事。” “嘟嘟嘟”,有人敲门,助理先生走进来,微微欠身,正直的脸上写满不解和犹豫:“赵经理,又有一位秦小姐找您。” 俗话说好事成双、祸不单行,刚走了一个江珞珞,后脚就跟着秦雅茉,全是看一眼就心烦的主。 第118页 助理先生眯缝着眼睛偷偷打量赵川洲的表情,看他似乎不耐烦,又透着几分不高兴,便自发地在“秦小姐”三个字上画了个叉叉。 “让她进来。” 赵川洲放下脚,恢复正襟危坐的端正姿态,面色冷淡,又成了不苟言笑的赵经理。 秦雅茉出场的方式与江珞珞大为不同,人未至,先散发一股香风,赵川洲呛得打了个喷嚏,抬头的一瞬间,又被她身上全副武装的打扮逗得差点儿破功。 前一个上来就爆炸,这一个倒是优雅的很,袅袅娜娜,款款而来,只是包得太过严实,让人看不出里面是个什么物种。 熟人之间少了很多繁文缛节,虽然赵川洲对秦雅茉从不讲究这些,但还是比面对江珞珞时稍微放松,也不让她坐,直接问:“找我有事?” 要说两人之间的账可还没算清,秦雅茉曾许诺离开徐悍,不过很显然,她不仅食言而肥,还企图装可怜蒙混过关,这让赵川洲很不爽。 今天她主动找上门来,以赵川洲对她的了解,知道她绝对不会毫无准备,肯定是找到了和他谈判的条件。 秦雅茉开门见山,从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到办公桌上,一如赵川洲曾对她做的那样。 赵川洲抽出里面的照片,只看一眼便塞了回去,“想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秦雅茉轻笑,“只求你别把我现在拥有的夺走。”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赵川洲再次抽出照片看了一眼,心里有片刻的挣扎,最后还是说:“那得看他怎么选,身为朋友,我必须把我知道的告诉他。” 秦雅茉用力呼吸一下,靠近几步,浓烈的香水味道几乎将赵川洲笼罩:“那么,身为金达的朋友,你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实情?” “你说得对。”赵川洲向后仰了仰,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我会挑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 “好,我拭目以待。” 秦雅茉忽然转身离开,痛快得不像她本人。 赵川洲看着那股黑旋风从门口刮了出去,终于为难地皱起眉头。 他的手搭在信封边缘,故意不去触碰里面的照片,好像那是比刀锋还锐利的现实。 当天下午,赵志强夫妇带着苏念狸如愿回到了莲花村,他们没有惊动村庄里的任何人,抄小路去了村里的陵园,前去拜祭苏永坤。 那一年他们还是不知忧愁的青春少年,唯一的烦恼只有爱而不得,三个人的纠缠最终使得一个人孤独一生,而当初远走高飞的一对也终于回到原点。 苏念狸对着冰冷的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躲到一边,静静等着。 他们离开的时候,苏永坤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如今再聚首,他却成了墓碑上的一张照片。 王莉淡淡地对着墓碑鞠躬,献上一捧开得旺盛的白菊花,微不可闻地用家乡话叫道:“苏大哥,我是王莉,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赵志强同样拜了三拜,哑着嗓子说:“苏大哥,我是赵志强,我……”他哽咽住,不知该说什么,一把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这是苏念狸第一次从王莉和赵志强口中听到家乡话,她一直以为他们和赵志强一样,既听不懂,也不会说。 墓碑上的苏永坤除了微笑再也没有别的表情,苏念狸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相信,爸爸肯定不愿意看到亲友为他如此伤心。 这还是赵川洲告诉她的,因为每次回来扫墓她都会哭得昏天黑地,赵川洲便说,活着的亲人一直哭,过世的人也不能安心,不如想开些,就当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过新生活,对他好,对自己也好。 起初苏念狸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薄情,之后经过岁月的洗礼,随着心中浓烈的悲伤越来越隐晦而深厚,也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好处。 的确,谁都不愿与爱的人生死相隔,但当生死不能掌控,悲伤无济于事时,相信对方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某个未知的角落便成了最自然的选择。 王莉和赵志强哭成一团,苏念狸等他们哭够了,默默递过一袋湿巾。 两人擦完脸,一场迟到的祭奠行将结束。 苏念狸再次磕了三个头,小声念道:“爸爸你放心吧,他们……”她声音又小了些,几乎听不到:“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也会好好努力,将来报答他们。” 等磕完头站起来,王莉忽然抱住她,苏念狸早就习惯她过于外放的表达方式,淡定地任她抱着,还非常体贴地拍拍她的后背。 王莉又哭又笑,发出满足地喟叹:“真好啊,我的小闺女。” 第54章 首长有请 二十多年过去了,莲花村变化不大,依旧贫穷落后,虽然王莉他们捐了不少钱款,却也没能让它脱胎换骨。 这里的人不变,再多的捐助也只是杯水车薪,终究解不了淬进骨子里的干渴。 人都说近乡情怯,在村里走一圈下来,夫妻俩没怎么情怯,倒是落寞多些。 他们离开太久,当年认识他们的人如今也像看陌生人一样拘谨,目光触到他们光鲜的外表,竟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讨好,把他们当成了有钱又神秘的天外来客。 却有不少人认得苏念狸,特别是曾经和她做过同学的半大孩子,有些躲在家门后面偷偷看她,时不时有一两个调皮鬼冲出来拦住她的去路,被赵志强牛眼睛一瞪,再灰溜溜地逃跑。 第119页 “前面就是苏村长家了。” 苏念狸指指半山坡上的独门独户,脚步加快了些。 王莉一早收到赵川洲的信息,来找苏村长一是为了苏念狸户口的事情,二是要核对一下以往捐赠的账目。 苏村长作为他们在莲花村唯一的联络人,这么多年没少辛苦,夫妻俩并不是怀疑他手脚不干净,核对账目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毕竟钱款都是从莲韵的总账上直接转走的,万一被查,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三人顺着石板小路爬上半山坡,苏村长正坐在院子里剥莲蓬,见人来了,缓慢地站起来,不敢相信似的问:“真回来啦?” 赵志强走上去,用力握住他沾着水气的手,回道:“是,回来看看。” 苏村长知道自己失态了,回握住赵志强的手晃了晃,略过他望向站在院门处的王莉,客套且拘谨地让她进来坐。 王莉应声走进院子里,坐到一张斑驳的小木椅上,打量着四周的景物。 苏村长的妻子端茶过来,目光在王莉脸上逡巡半晌,不确定地问:“你是……王莉?” 王莉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抱歉,我离开太久,很多人和事都记不清楚了,你是?” “不碍事的,我只是见过你的照片,咱们并不认识。”苏村长的妻子尴尬一笑,端着茶盘退回后院。 苏村长习惯抽旱烟,因为赵志强是贵客,便将珍藏多年的香烟翻出来待客,赵志强接过来,就着他手里的火抽了口,使劲儿吸了两口才没让返潮的烟灭掉。 “小赵说你们要来我还不信,都有二十年了吧,没想到还能见着。” 赵志强叼着烟哼笑,“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三个大人在那里忆往昔岁月,苏念狸觉得没意思,便蹲到墙根处逮蚂蚁,用草叶逗它们,自得其乐。 “这是账目,我也不认得几个字,就随便记记,也不知道对不对。” 赵志强翻看着有些发霉的笔记本,头疼地发现上面的数字很多,而他懒得算,忽然灵机一动,朝苏念狸喊道:“猫儿过来!” “什么事啊?”苏念狸跑过来,赵志强指指本子上的数字,请求道:“帮爸爸算算,看着脑仁疼。” “好啊!”苏念狸最爱做这种事,一页页开始翻,丝毫不觉得麻烦。 王莉嗔怪地说:“明明手机上自带计算器,凭什么麻烦我闺女?” “没事的,我喜欢算数。” 赵志强还没说话,苏念狸主动替他解释,赵志强得意地笑:“看吧,我闺女乐意。” 一家三口的互动自然生动,平和中透着亲密,苏村长在旁看着,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坏人。 可他要是不那么做,莲花村的补助指标必然要被砍掉近百户,社员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苏念狸心算很快,没到五分钟便将厚厚的账本翻完,当即给出了答案:“秋冬衣物五千两百三十件,米面粮油共计三百四十万八千零五十,过节费五百六十万,总计九百万八千零五十。” 赵志强心里有个大概,一听就知道结果准确,哈哈大笑着夸道:“厉害!小丫头比计算器靠谱!” “那是。”王莉与有荣焉,“我们家孩子都聪明。” 苏念狸报完数之后不禁咋舌,原来过去他们家家户户领到手的衣物、粮油和过节费都是赵家给的,九百多万啊,愣是被这个村里两百多户人家消耗掉了。 如果这些钱真能帮到他们也算没白花,但据她所知,很多人家为了换现钱,经常把发下来的衣服和粮油卖掉,家里的男人出去赌一圈就又败光了,几千块钱在他们手里连一个晚上都熬不过。 苏永顺就是这样的人,最后穷疯了,就想把苏念狸卖掉。 要想从根上治好穷病,必须有政府帮忙管制这帮赌徒,给他们找工作、发补助,让他们学会自食其力。 多年来,苏村长为了这件事没少奔波,但镇长不愿意自己的镇子里多出一个贫困村,县长不愿意县里多出一个贫困镇,一层压一层,压得莲花村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邻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 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转机却突然出现了。 今年年初,新上任的省委书记下访慰问的第一站就是莲花村,之后便有省里的人不停督促,先是把莲花村定为贫困村,全村享受国家补贴,还出台对口扶贫政策,要在这里发展新茶园,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几乎将苏村长砸懵,他以为老天终于开眼,却又在满怀希望的一天收到省城的来电。 那通电话很简短,只说,让他想办法叫苏念狸回莲花村一次,人一回来就打这通电话通知对方。 这也是他故意打电话问苏念狸户口的事的原因,本想着叫苏念狸回来一次就能了结,却没想到王莉和赵志强也跟来了。 冥冥之中,苏村长似有所感,对方的要求绝不是空穴来风,可苏念狸一个小女孩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也就只有她糊里糊涂的身世了。 当年苏永坤把苏念狸从茶园里捡回来,才出满月的小婴儿浑身青紫,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只用一块破花布裹着,明显是个可怜的弃婴。 第120页 当年丢弃不要,如今又大费周章来找,苏村长这个当年的见证人都感到难以接受,何况尚且不知自己真实身世的苏念狸,她要是知道了,得受多大打击。 苏永坤是个好命的人,虽说死的稀里糊涂,至少免去了骨肉分离之痛,活着的时候,苏念狸只认他是父亲,也算有个家。 如今对方真要把苏念狸找回去,受这番苦的就是赵志强和王莉了。 他想提醒一下,却又不敢,怕坏了村民的生计,不提醒,又觉得良心不安,总之十分为难。 犹豫半晌,苏村长熄灭老旱烟,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随便坐。” 几分钟后,他走回院子里,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便知道可以闭嘴了。 莲花村是个山村,到处是弯路拐角,别说开车,骑自行车都容易冲到悬崖下去,除了走路还算保险,别的任何交通方式都属于玩命。 苏村长家位于莲花村东山的半山坡上,堪称整个村子里的制高点,他走到土墙边往下张望,十分意外地看到一辆军用吉普车稳稳当当停在陡峭的路边。 军人身上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挺拔正气,让人一眼就能辨别出来他们的身份。 两名身着便装的卫兵快速来到门口,进院子的一瞬间,目光定在了苏念狸身上。 王莉和赵志强对这两位不速之客很是警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后,下意识将苏念狸护到身后。 其中一人往前走两步,右脚磕左脚,做了个立正的姿势:“两位是赵先生和王女士吧,我们首长有请,麻烦两位跟我们走一趟。” 赵志强不解,望向苏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苏村长目光躲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去一次,好像和小阿狸有关系。” “和我?”苏念狸抱着王莉的腰,探头看向对面的陌生人,被他们的气势震得瑟缩一下。 王莉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转过身将苏念狸往后院推,快速嘱咐:“爸爸妈妈去去就来,你在苏叔叔家等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刚才说话的卫兵又补充道:“小姑娘也要去,首长有命令,还请您二位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们又不认识什么首长,是你们不要强人所难!”赵志强也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护着妻女想闯出去。 他们当然连院门都没沾上便被堵住,苏念狸这回相信了事情和她有关,而且苏村长肯定知道什么,便跑过去问:“叔叔,他们到底为什么找我,你刚才是不是给他们打电话?” 苏村长慌乱地躲开,避而不答。 场面一时混乱,卫兵见对方不肯妥协,依上面的交待使用第二套方案。 另一名卫兵递过来一份文件,赵志强看了两页,颓败地对王莉说:“走吧,不去不行了。” 王莉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浑身上下生出了莫名的惊恐,几乎颤抖地叫苏念狸过来。 苏念狸扶住她,懵懂地问:“我们去哪,去见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王莉缓慢地走下山坡,看看已经快和她一样高的苏念狸,笑得有些凄凉:“猫儿啊,你会跟妈妈回家的,对吧?” 苏念狸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到回家便忍不住兴高采烈:“当然啦,哥哥还在等我回去呢!” 那一天的山路尤为漫长,明明来时只用了三四个小时,下山的时候却似乎走了一生,苏念狸怎样都想不到,那段路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道坎,要用千百倍的时光才能跨越。 第55章 亲生父母 车子开进层层把守的军事管理区,最终停在一处林木环绕的三层小楼前。 带路的卫兵完成任务,放松下来,紧绷的脸上现出笑容:“请稍等,首长在楼上开会,大约三十分钟后结束。” 空旷的会客室装饰简洁而单调,红木置物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奖杯,宣示着赫赫功勋,白色墙壁的最上方悬挂着两面红色旗帜,没有过多铺陈,简单粗暴到让人望而生畏。 王莉和赵志强惴惴不安,以往与他们打交道的全是政府人员,起初会觉得上下有别,时间长了也能说得上话,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不外乎你求我办事,我求你出钱,各取所需而已。 可自从踏进这间院子,不对,是自从见到那两名连普通的站立都英挺笔直到极致的卫兵开始,王莉和赵志强便同时感受到说不出的惶恐,这是一个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而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一阵微风都能将他们扑到深渊里,这位突然找上门来的大人物到底是救命的绳索还是催命的疾风还未可知,前途未卜,命运堪忧。 枯燥的等待终于熬干了王莉的耐心,她打开门,焦躁地想出去透透风,却被一双突然横过来的手臂挡住去路,卫兵换上军装,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见,不容拒绝地说:“请稍安勿躁,首长就快到了。” 原来他们一直无声无息地守在门口。 王莉退回会客室,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茶水,问苏念狸:“去不去洗手间?” “啊?”苏念狸正盯着墙上的旗帜看,闻言回过神来,心有灵犀地回道:“去,憋死我了。” 第121页 赵志强拽住王莉的裙角,欲言又止,王莉偷偷做了个口型,他便放心地松开了手。 这次卫兵没再阻拦,反而为难地提醒:“这里只有男厕所。” “那怎么办,我都快憋死了!” 王莉夸张地捂住肚子,几乎蹲到地上,卫兵被她唬住,略微慌张地指了指拐角处的男洗手间说:“那你们快点儿,我在门口望风。” 情况有些莫名其妙,苏念狸特别想笑,但王莉沉着脸,她也只好严肃地跟上去,生平第一次光明正大地闯进男厕所。 一进去,王莉立刻反身锁门,跑到窗台边往下望了望,试了试大致高度,激动地朝苏念狸招手。 “什……”苏念狸想问什么事,王莉猛地捂住她的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等会儿咱们藏到隔间里,不许发出声音,听妈妈的话,不然咱们可能回不了家了,听懂了吗?” 苏念狸点点头,蹑手蹑脚躲进隔间的门后面,王莉忽然用力推开洗手间的窗户,制造出一阵巨大的声响,又迅速躲进另一扇隔间的门后面。 守在外面的卫兵立刻敲门询问:“女士,您还好吗?” 没人回应。 敲门声更急了些,“里面有人吗?快出来!” 几秒的寂静过后,反锁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两名卫兵看到大开的窗户,略一对视后,火速转身下楼追赶。 王莉知道那两个兵上当了,立刻领着苏念狸往外跑,赵志强已经在楼梯拐角处等他们,三个人做贼般鼠窜,想趁卫兵反应过来之前逃走。 这一招真是百试不爽,王莉想起当年逃家私奔,就是用这招骗过家人,和赵志强一起躲在柜子里……往事不堪回首,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要大展身手一回。 不过他们低估了士兵的反应速度,才跑到一楼大厅便看到那两个卫兵往回赶,不仅如此,还多了好多帮手。 “完蛋!上楼上楼,先找间空屋子躲着!” 赵志强拽着老婆孩子往楼上跑,才跑上二楼大厅便猛地停下,呼吸急促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 那人和他差不多年纪,英姿飒爽地站在会客室门前,目光冷肃地打量着他们三人,看到苏念狸的一刻,那双结了冰霜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可也只亮了一下,随后便如同熄灭的篝火般归于沉寂。 卫兵们追了上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为之一愣,几乎本能地立刻排成一排,肃穆地敬了个礼,高声喊道:“首长好!” 赵志强看到他肩膀上扛着的橄榄枝和两颗星星,心惊地想,这下逃不掉了,不敢逃了。 “稍息。”那人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卫兵们放松些,“都散了吧。” 刚才带头追人的卫兵走到那人身边,立正敬礼,梗着脖子说:“是我没看好人,请首长处罚!” “方圆同志。”那人按下卫兵的胳膊,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将功补过,带小姑娘在楼里转转,别走远。” “是!”方圆转身朝苏念狸走过去,僵硬地笑道:“咱们去玩好不好?” 苏念狸悚然,觉得面前的人明明是个发怒的狮子,还偏要装成微笑的小白兔,不禁害怕地往王莉身后躲去。 “两位请跟我来吧。”那人又开口,离开前没忍住,再次望了望苏念狸。 王莉和赵志强身不由己地跟上去,留下苏念狸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跟“狮子”大哥相对无言。 这是一间明显不符合对方身份的办公室,看来对方也有防备,并没有真正露出底牌。 赵志强战战兢兢地坐下,战战兢兢地开口:“您是……” “鄙人陈锋。” 陈锋坐到赵志强对面,给他们一人倒一杯热茶。 男人嘛,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喜欢看些军事历史,赵志强也不例外。 所以当陈锋自报家门时,王莉依旧云里雾里,他却浑身一抖,知道今天非生即死了。 “别紧张,今天找你们来,只谈私事。” 陈锋看对面两人如临大敌,推了推茶杯,以示友好。 “那个小姑娘,”陈锋垂下眼,看不出情绪:“她叫什么名字?” 赵志强傻愣愣不说话,王莉只好回道:“苏念狸。” “很好的名字。”陈锋笑笑,似乎觉得圈子绕得太大,言归正传道:“不知二位听没听说,她并不是苏永坤的亲生女儿,而是一名弃婴。” 赵川洲早把实情告诉他们了,面对陈锋的询问,两人都没出声,默认了;而且他们也听出来了,对方分明什么都知道,问他们,不过是做个铺垫。 陈锋抿一口茶水,从喉咙里挤出两声粗哑的笑:“我是她父亲。” “什么?!”赵志强手一抖,推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撒到茶几上,溢出股股白烟。 “不用惊讶,这是亲子鉴定。” 王莉颤抖地打开文件夹,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数据,“这上面的章玲女士是?” “我夫人,也是她的亲生母亲。”陈锋话锋一转:“当年并非我们丢弃她,我夫人生育之后身体不好,医院的护士趁她睡着将孩子偷走转卖,不知为何流落到莲花村被苏永坤捡到,我们寻找多年,去年才得到消息,至于亲子鉴定的材料,是苏永顺夫妻提供的。” 第122页 苏念狸每年春节前都会回莲花村上坟,以往多年都没留宿过,单单去年,苏永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留她在老宅子里住一晚,痛哭流涕地认错道歉,苏念狸心软便留下了,为这事,赵川洲气得好几天没给她做面线。 王莉也知道这件事,为此还嘲笑赵川洲好多次,说他心眼小,没想到是为今天埋下伏笔。 既然去年就找到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想认孩子?还有孩子丢了的说法,王莉绝不相信,以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居然会让一个小护士有可乘之机? 简述完前因后果,陈锋又淡淡开口:“想必二位已经看到那份数据了。” 他这样提醒,王莉和赵志强都恍然大悟,这人算准了他们有软肋,所以赶在落魄时才来威胁,让他们毫无反抗余地。 上位者的心思变幻莫测,刚才那句话的含义有待敲定,陈锋如此坦率地揭莲韵老底,就连从来善于看人脸色的赵志强也摸不透他的意思。 空茶杯再次被蓄满,陈锋终于抛出诱饵:“让她认祖归宗,你家里的问题,我负责解决。” 人家亲生父母来找,要求孩子回家,他们只是无名无分的养父母,实在没资格阻拦;但夫妻俩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虽然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几乎是他们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最好结果,但当苏念狸和这个条件分处天平两端时,明显还是苏念狸那边更重要。 不说别的,只说她是苏永坤的女儿,别管是不是亲生,光这一条,就足够支撑王莉他们拒绝陈锋的要求。更何况他们养了她三年多,虽然时间不长,但感情已深,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的。 看出他们的抵触,陈锋毫不介意:“你们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偷听的人仍旧站在那里,除了陈锋没人发现她的存在,他走到门边,看着那一抹身影仓皇消失,嘴边溢出一丝莫名笑意。 方圆陪苏念狸坐在楼梯上,看她哭鼻子,无计可施,笨嘴拙舌地劝道:“司令是个好父亲,你不要怕。” 苏念狸不理他,心里乱糟糟的,比当年要被卖掉时还恐慌,这一瞬间,她找不到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根基,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而陈锋的话就是剪断她安定生活的剪刀,咔嚓一下,毫不留情。 有人走过来,方圆一听脚步声便立刻立正站好,“司令!” 陈锋点点头,“小方,我和她谈谈。” 方圆转眼不见,只剩下这对所谓的父女,他们一个站得威风凛凛,一个坐得萎靡不振,没有一处相像。 苏念狸哭够了,抽抽噎噎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锋居高临下,扫过她那双与妻子酷似的明眸,冷硬的态度稍微柔和:“是。” “呜……”听了这个答案,苏念狸一把捂住脸,难以承受地痛哭起来。 王莉和赵志强听到哭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看情形便乱了套,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心疼地把苏念狸从冰凉的台阶上拽起来,搂进怀里不停安慰。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改变主意,我随时都方便。” 如果忽略他把苏念狸惹哭的罪过,陈锋的态度堪称彬彬有礼,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他掌握的那个把柄,完全没必要对王莉他们如此客气,可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出言威胁,这也让王莉和赵志强稍微放心,敌人虽然位高权重,但至少讲理。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赵志强面色晦暗,唯恐哪里再冒出几十号大兵把他们控制住。 “当然,我还有公务,不远送了。” 陈锋目送那对夫妻逃也似的拐走了苏念狸,朝隐藏在角落里的方圆吩咐道:“你亲自跟着她,务必把人带回来。” “是!”一声响亮的回应过后,方圆快速追上已经下楼的三人,脱掉军装外套,和善地解释道:“司令派我送你们一程。” 一直搞不清状况的王莉闻言心头一跳,那人竟是司令,姓陈,莫非是……她陡然一激灵,不敢再想,恨不得立刻飞回北京,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查资料写论文,更新很不及时,羞愧羞愧。 第56章 事发 明天就是全国开学日,为尽早适应集体生活,金达提前入学感受宿舍氛围,不过他不是第一个,屈居第二,最早来的兄弟是位山东壮汉,名叫刁南,名字和人一样霸气。 他们送走马小贺那天这哥们就到了,一个进站,一个出站,擦肩而过的情分。 收拾好行李,刁南邀请金达去图书馆学习,金达拒绝,抱着新买的游戏机不停摇头:“不去不去,看书哪有游戏好玩儿。” 刁南拎起书包,弯腰凑过来八卦:“据学长可靠消息,图书馆是偶遇美女的最佳场所,真不去?” 金达琢磨会儿,还是摇头:“不去。” 这诱惑都能抵挡?刁南试探性地问:“有女朋友了?” “哎呀!”金达摔下游戏机,推了他一把:“问问问,没有!就是不想去。” 毕竟是人家隐私,刁南被推了也没生气,笑呵呵去图书馆艳遇了。 第123页 他走得干脆,留在宿舍的金达反倒没心思玩游戏了。 按照他的计划,是一定要在开学前和苏念狸好好说一回话的,他没想现在表白,但总得培养一下感情吧,可不知为什么,苏念狸这些天不见人影,赵川洲也猫在公司做苦力,搞得他有劲儿没处使,憋得不行了只好来学校上网,省得被他妈成天念叨。 “唉!”金达在床上打滚,拿起手机发呆,犹豫着要不要给赵川洲打个电话,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虚空地划了划,忽然屏幕一闪,来电显示“赵爷爷”。 他赶紧接了,笑得不行:“我操,咱俩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刚想给你打你就打过来了!” 赵川洲顿了顿,“找我干什么?” 金达翘起二郎腿:“问问猫儿呗,她这几天哪儿去了?我堵你家门口都看不见人。” “来我公司一趟,有东西交给你。”赵川洲语速极快,“尽量快点儿,我时间不多。” “你大爷的。”金达从床上蹦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骂:“要不是好东西,回头我弄死你!” 金达来得很快,赵川洲还没将所有资料销毁他就到了,自来熟地闯进来,大大咧咧喊道:“你是不是欺负员工了,刚才那个助理怎么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赵川洲没回答他的问题,让他坐到对面,递过一张卡片。 “游戏卡啊,我跟你说,我妈不准我……”金达的声音戛然而止,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问:“给我银行卡是什么意思?” “这上面有七百万,是我这几年投资的收益,钱很干净,放心拿着。”赵川洲捏捏眉头,看着电脑上面彻底删除的文件一条条消失,感到一丝痛快而又痛苦的解脱。 “……”金达无奈:“五百万可买不了我的心,顶多买个人。” 赵川洲轻笑,声音中透着僵硬和嘶哑,“谁买你个没用的东西,这是我准备给猫儿读大学的钱,本来想再赚些凑够一千万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金达捏紧银行卡,终于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金达,咱们四个是发小,徐悍和马小贺人不坏,但你是我最信得过的。”赵川洲摘掉眼镜,双眼布满血丝,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说话有了些底气:“莲韵出事了,具体情况不方便说,过几天就能看到新闻。” 金达惊讶地看着他,立即问:“要我爸妈帮忙吗?” 赵川洲摇头:“帮不了的,叔叔阿姨身份特殊,不要让他们掺和进来。不过你可以帮我,事情爆出来就在这两三天之内,猫儿回老家了,今天晚上飞回来,我要你拿着钱带她出去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好。”金达收起银行卡,问:“去哪儿?” “英国。”赵川洲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妈的闺蜜,在英国定居,但我对她了解不多,你带猫儿过去,好好观察,如果靠不住就靠自己,这笔钱应该够支撑一阵。” 金达答应下来,揉揉鼻子:“头一次这么有钱,还挺激动。” 他微红的眼眶当然没能逃过赵川洲的眼睛,他不点破,继续说:“本来以为能拖一拖,没想到突发变故,害你替我背锅,对不住了,兄弟。” 明明大难临头的人却满怀歉意地安抚他,金达真是要被他这份淡定气笑:“兄弟,你是真不紧张还是故作坚强,能不能有点儿悲痛的自觉?” 悲痛吗?多年沉疴,一朝揭发,他没资格悲痛,只能挺着。 第一次查到那笔烂账的时候,赵川洲只觉得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三伏天里冷得打哆嗦;随后越查越多,越陷越深,也就顾不得怕了,整天埋头工作,期望靠渺小的自己力挽狂澜;直到今天,哪怕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赵川洲还是不想轻易离开这间办公室,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走人,不能放弃…… 父母一手创办起来的事业,毁在他们自己手里,怪不得别人;而赵川洲也没功夫怨天怨地,只想守好这最后一段路,至少在莲韵的牌子倒下去的时候,有双手接着,不至于摔得太疼。 金达看他不说话,敲敲桌子,忧心地问:“如果猫儿不走怎么办?” 赵川洲回过神来,戏谑地挑挑眉:“打晕带走。” “好吧!”金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后精神抖擞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赵川洲郑重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别花的太快,就这点儿私房钱了。” “操!”金达严肃不起来了,“你丫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臭德行。” 金达走后,赵川洲叫来助理,让他帮忙寄一份文件,偌大的文件袋里只有一枚小小的优盘。 忙完这一切,他放松地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暗自发笑,自言自语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操。” 太久没说过脏字让他纯洁的舌头打了个结,而后陷入孤独的沉默中。 不过这沉默没能维持太久,便被突然闯进来的助理先生打破,以他的职业素养,如果不是发生急事,绝不可能连门都不敲。 第124页 赵川洲挑起眼皮望了一眼,不出所料地见到两位警察叔叔二脸严肃地跟在助理先生身后。 “这就是我们赵经理……” 助理先生弯腰伸手,为警察引路,可能是这场面像极了“卖主求荣”,导致他从始至终没敢抬头看赵川洲一眼。 赵川洲没工夫计较这些,事情到了眼前,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只是实话实说:“我父母在外地,晚上七点到首都机场t2航站楼,我可以带你们去。”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估计没见过如此顺从主动还外带指路的,一时也不好太严厉,而且赵川洲看上去就是个少年模样,可怜兮兮地顶着一双堪比国宝的黑眼圈,他们就更不好说重话了,担心伤害到祖国的花朵。 虽然少年还摆出一副“我是知情人”的欠揍表情。 既然有人带路,警察同志自然乐得守株待兔,来了就不走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守着赵川洲。 趁他们去洗手间的功夫,赵川洲迅捷地给王莉、金达分别发了一条信息。 给王莉发的是:“我去接你们,警察在,别跑。” 给金达发的是:“警察来了,去机场,带她走。” 金达立刻回复,没废话,直接奔向机场,虽然不能立刻带苏念狸飞往英国,但“打晕带走”还是可以办到的。 当天下午六点五十分,航班降落,潮水般的旅客蜂拥而至,赵川洲以为能见到的三个人却不见踪影,隐藏在角落里的警察们也急了,以为赵川洲通风报信,刚要对他进行控制,却接到了来自f市警方的电话。 按道理,他们分局是唯一知情单位,逮捕任务肯定是由他们执行,但f市警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在那两人登机前便主动出击实施控制,目前人在路上,即将转递到北京方面。 “王八蛋,逮了人也不早吱声,害老子白耽误功夫!” 带头人骂骂咧咧走到赵川洲身边,告知他:“人抓到了,你回去好好学习,小小年纪别瞎掺和。” 赵川洲一听便冒出一身冷汗,紧跟在警察身边追问:“抓住几个,在哪抓的?” 警察停下脚步,似乎不太愿意告诉他,但想到他也算可怜,还是说:“f市,两个,王莉和赵志强,是你父母吧?” “……是。”赵川洲艰难地稳住身体,颤抖地掏出手机给苏念狸打电话,对方只传来一阵忙音。 警察走后,金达赶紧跑过来扶住他,焦急地问:“人呢?猫儿呢?” “不知道……”赵川洲想到苏念狸一个人被撂在人生地不熟的f市,眼前便一阵发黑,他的小姑娘一向听话,去哪儿都有人跟着,从没单独行动过,如今她一个人……他忽然跑向售票处,顶着满头大汗要最快赶去f市的机票。 工作人员为难地说:“先生,今天去往f市的航班已经没有了,明天的可以吗?” 金达追过来,晃晃他的肩膀,“你留在这里,家里的事还得你照顾,我去。” 赵川洲稍微缓过来,失神地看着金达,挣扎许久后才说:“好……拜托你了。” “别太担心,猫儿长大了,知道照顾自己,现在肯定在哪个酒店里待着,对了,可能就在莲韵的分店,我到了立刻就去找,你也可以查一下入住记录,咱们分头行动,一定能稳住!” 赵川洲魂飞天外般不言不语,对金达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内心的挣扎和负罪感让他倍感煎熬。苏念狸一个人在外地,他是哥哥,应该立刻去找她,但他走不开,还要配合警方调查,只能把一切都拜托给金达。 这一刻,赵川洲久违地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无力,就像多年前看到苏念狸被毒打而他却因为脚伤不能大打一架的时候一样。 还有金达,他明知道金达喜欢苏念狸,一心一意等着她长大,而苏念狸却……秦雅茉的话还在耳边,他却没勇气在此时此刻告诉金达真相,还无耻地接受他的帮助……赵川洲狠狠砸了方向盘一下,刺耳的车笛声让他猛然回神,瞬间看清了自己的懦弱无力。 第57章 妈妈 三小时前,f市机场。 方圆停好车,迅速扫视周围,而后神色如常地解开车锁,客气地道别:“三位慢走,有机会过来玩。” 王莉提心吊胆了一路,生怕他忽然翻脸强行带走苏念狸,下了车才彻底放松下来,同样客气地回道:“一定一定,有机会也来北京转转,我们做东,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快进去吧,不是快登机了吗?” “对对对,那后会有期。” 王莉和赵志强一左一右紧紧护着苏念狸,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三人快步朝航站楼走,分明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方圆没有下车继续送,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默默倒数。 三、二、一。 嘈杂的人群里突然冲出来好几名警察,被惊扰的旅客避之不及地躲到一旁,眼看着警察将王莉他们围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不停窃窃私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莉措手不及,赵志强则身先士卒地将她们护在身后,警惕地环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赵志强、王莉,二位涉及一起腐败案,奉上级命令,请二位配合调查。” 第125页 警察亮出警官证,手中是两副货真价实的手铐。 围观群众一看这阵仗,非常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方便警方办案。 早有心里准备的赵志强和王莉只慌乱了片刻便镇定下来,这一天迟早会来,躲不掉的。只是他们没想到会如此尴尬地被苏念狸看到,任何一对父母都不想让儿女看到自身狼狈不堪,他们也一样。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没怎么回过神来的苏念狸此时也乱了,狠命搂着王莉的腰,不放她走,甚至主动替她挡住周边或讥讽或鄙视的目光。 看着苏念狸故作坚强的傻样,王莉不禁红了眼眶,抓紧时间悄声对她说:“乖乖在机场等着哥哥,他肯定会过来找你,千万别乱跑,你如果出了事,妈妈会心疼死的。” “嗯……”苏念狸不停点头,脸上全是泪,几乎把这几年没攒下的眼泪全在今天流干了。 咔哒一声,警察在赵志强手腕上铐上手铐,那闪着银色冷光的镣铐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有人中途离场,不想再看这无趣而又残忍的热闹了。 下一个便是王莉,警察走过来,目光中毫无温度,是世间最公正的执法者。 王莉含泪紧紧抱了抱苏念狸,和平常一样在她额头落下温热的吻,两个人的泪混在一起,全是苦咸的味道。 “走吧,别磨蹭。” 警察不太耐烦地晃晃手铐,赵志强已经被人推着朝远处的警车走去,周边全是别有用意的议论声。 王莉伸出一向保养得当的双手,赧然地低下头,虽然做好准备,但这样的姿态还是让她深感不堪。 又是咔哒一声,这一刻,苏念狸的时间静止了。 她不由自主地拉扯住警察的手,死活不让他带走王莉,崩溃地不停哭喊:“不行不行不行!!!” 本以为能顺利完成任务的警察同志立刻头疼地拉住苏念狸,看她是个小姑娘也不敢下狠手,双方拉拉扯扯,不停喊叫,惹得更多的路人朝这边观望。 “猫儿,猫儿……”王莉被苏念狸的喊叫声惊得回了头,可她被控制着,只能徒劳地求那些警察:“别伤害她,她还是孩子,她不懂事的,别碰她!” 走在前面的赵志强也红着眼眶不动了,心酸地看着瘦小的苏念狸不停朝他们这边跑,又不停被拦下。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亲者痛,仇者快,当真是愚蠢至极。 突然,苏念狸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破拦截的人墙,快步跑向王莉,就在她将要够到王莉的衣角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将她一步步拉离人群。 王莉看着本该回去复命的方圆,再看被他禁锢在怀里不断挣扎的苏念狸,万念俱灰般转过了身。 “妈妈!” 苏念狸喊她妈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开口喊她妈妈。 这个生来就被抛弃的女孩,终于肯打开心扉接受她占据那个最重要的位置,阴差阳错,终究晚了一步。 “妈妈!妈妈!” 苏念狸不停喊她,撕心裂肺,连旁观的人都跟着红了眼眶。 王莉忍不住回头,但也只看了一眼,便身不由己地被押上了警车。 方圆没想到一个小女孩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居然累得他满头大汗才勉强把她按住,幸亏没穿军装,不然拉拉扯扯的多难看。 “我靠!” 完全没料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念狸居然还有力气给他一口,方圆疼得一哆嗦,没搂住人,又被她在脚上踩了一脚。 小猫急了挠人,疯了可不就不管不顾了。 逃离桎梏的苏念狸往外追,只看到绝尘而去的警车背影,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方圆追上来,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这才看到她满嘴的血,吓得赶紧看自己的手,以为被她咬掉了肉。 手背手指全在,没缺肉,方圆松了口气,却意识过来,血是苏念狸的。 苏念狸的脸伤得不成样子,从嘴角到下巴整块皮肉擦伤的厉害,应该是摔到地上磕的;右眼角也有青紫的痕迹,估计是刚才和警察周旋时被误伤了。 “首长在等你,跟我回去吧。” 不想她再暴走,方圆尽量表现得随和,说话都显出不同寻常的柔和。 苏念狸却被这句话刺得炸毛,恶狠狠地瞪着他,反身朝机场大厅跑去。 好不容易逮到人,当然不能让她跑了,方圆只好继续追,明明一伸胳膊就能把人拦住,却带着小心劝道:“你受伤了,别跑这么快。” 两人你追我赶到了大厅里面,苏念狸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身边再也没有那两个对她千般万般好的人,孤独无助地走到角落里,默默蹲下。 方圆笔挺地站着,重复道:“首长让我带你回去。” 军人服从命令是天经地义,他没想过这句话到底妥不妥当,只是认真负责地执行。 苏念狸掏出手机想给赵川洲打电话,方圆将手机一把夺过来,“你是首长的女儿,不能再回那个家。” 这人比她高,比她壮,苏念狸试了试根本抢不到手机,才干涸的眼泪又涌出来,彷徨地哭道:“我要找哥哥,你给我手机,我要哥哥……” 第126页 她这样凄凄惨惨的哭诉,自然引来旁人的指指点点,方圆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许多年,面对的全是说一不二的铁汉,只认识“女”字,不认识“女”人。 被她这样一闹,方圆顿时没了招架之力,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无奈地在自己的词库里搜索一番,半哄半骗道:“你别哭,也不要怕,首长很厉害,只要你跟我回去,你养父母立刻就被放回家。” 说完这番假话,方圆后背起了细密热汗,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苏念狸听了稍微冷静下来,却不怎么信,警惕地问:“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方圆猛地提高音量,试图通过大嗓门增强自己的可信度,“你也见到了,首长是……很大的官……” 完蛋,他想不出词来了,干脆一手刀砍晕得了,磨磨唧唧太浪费时间。 就在他无计可施打算暴力执行任务的时候,苏念狸不哭了,晃晃悠悠站起来,顶着满脸伤口和血迹对他说:“走。” “……”方圆愕然两秒,脑海中莫名浮现一张苍白孱弱的脸。 一样的柔弱可怜,一样的坚强果断,很像的两个人。 就这样,苏念狸跟着方圆离开,等赵川洲接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踏进了一个陌生的家。 陈锋领着她,穿过警卫把守的走廊,推开一扇紧闭的大门,指着那个靠在旋转楼梯上的女人告诉她:“那就是你的母亲。” 女人很美,盘起的长发堆积在她耳畔,点墨明眸,嫣红朱唇,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绝代佳人,一样的绝世独立,不近烟火。 陈锋走向她,唤道:“阿玲。” 章玲顺着扶梯走下,接过陈锋脱下的军装,而后才看向苏念狸,清清淡淡地问:“脸怎么伤了?” 她不近不远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苏念狸退后两步,在准备逃跑前提醒陈锋:“你答应过放了我爸爸妈妈的。” 陈锋看她无比戒备的模样,点头道:“是,明天就放。不过前提是你不能跑,你跑了,我还把他们抓起来。” 原本打算回楼上的章玲停下来,打量起苏念狸的脸,看了半晌叹息道:“你和我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像。”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生母亲,苏念狸除了陌生就是害怕,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感觉,只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又不认识你。” “念狸。”陈锋声音低沉,不太愉快地向等在一旁的炊事兵吩咐道:“开饭吧,去叫小柯。” 章玲回道:“不必了,我去叫他。” 正在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出现在二楼的走廊里,雀跃地朝楼下望了望,目光定在苏念狸身上。 他忽然激动地跑起来,吓得从来淡定的章玲心惊胆战地制止:“慢些,我的儿子,你要吓死妈妈了。” 陈锋唇边扬起一抹笑:“男孩子就该这样。” 这人便是陈锋和章玲的儿子,陈柯。 苏念狸眼看着陈柯如一只展翅的蝴蝶般向她扑过来,呆愣愣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少年紧紧握住苏念狸的胳膊,晶亮的目光中是毫不作假的动容和热情:“姐姐,我是小柯,你真好看,和我一样好看!” “噗!”站在身后的方圆忍不住喷笑,被陈锋看了一眼,压力山大地闭上了嘴。 好看不好看倒不重要,苏念狸看着眼前这张苍白至极且透着病弱的脸,忽然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于是,她推开陈柯,转身狂奔。 第58章 寻找 “小柯!” 章玲惊叫出声,险些晕过去。 原本方圆可以拦住苏念狸,但陈柯眼看要摔倒,他顾不得管苏念狸,一把将陈柯拉住,阻止住他跌落的趋势,却无意中按到他的手腕,等发现的时候,陈柯手腕处的瘘管已经错位变形。 陈柯咬住牙齿,强忍住才没疼得大叫,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已经有条有理:“……没事,我不疼,圆哥,你快去看住爸爸,别让他骂姐姐。” 章玲急得大喊:“还不快去叫崔医生!” 方圆立刻去后院,把崔医生请了过来。 另一头,不知道自己惹了祸的苏念狸拼尽全力朝外跑,她看到方圆去扶陈柯了,没有追过来,不禁暗自庆幸。 方圆的确没工夫理她,但陈锋一个手势,守在各处的警卫瞬间将她团团围住,根本不需他亲自动手。 苏念狸气喘吁吁环视这群只会服从命令的木头人,脑海中乱糟糟没有头绪,她后悔相信方圆的话了,哪怕死在机场也不该跟他来这个地方的,如今想逃跑都没机会。 陈锋踱着步,在她面前站定,手抬了起来。 苏念狸吓得猛然闭眼,预感这一巴掌落在脸上,她的脸怕是要烂掉。 想象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陈锋只是递过来一块手帕,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擦,不怒自威地责备道:“跑什么,我说过,你跑了,我不会放人。” 苏念狸缓缓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哽咽道:“可我不是你女儿……也不是她女儿,我姓苏,我爸爸也姓苏。” 第127页 陈锋皱眉:“什么‘她’,叫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被你抓起来了。”苏念狸摇摇头,不肯改口,不知道自己原本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陈锋不强迫她,换了个话题:“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吗?” 苏念狸点点头,忧伤地说:“腐败。” “哼。”陈锋没忍住,笑了出来,纠正道:“不是腐败,是帮助别人腐败,行贿。” “……”苏念狸假装听懂了。 陈锋转身往回走,看她不动,提醒道:“还敢跑?” 看看眼前堪比十八罗汉的人墙,苏念狸跟上他,不跑了。 “以他们的行贿金额,坐牢是肯定的,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苏念狸呆住,紧张地不能呼吸。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陈锋话锋一转,笃定地说:“前提是,你留在这里,不能再回去,如果你愿意,可以改姓‘陈’。” 章玲见人回来了,迎过来,冷冷地说:“不用和她说这些。” 陈锋这才问她:“小柯没事吧?” 章玲眉目间染上愁云:“崔医生处理好了,胳膊不能乱动,缠上绷带了。” 苏念狸知道自己闯了祸,明智地装哑巴,可一想到王莉和赵志强,又心急如焚,忍不住想从陈锋口中听到保证。 “开饭吧。”陈锋下令,没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 很快饭桌摆好。 陈柯左手吊着绷带,脸色更加惨白,明显很不舒服,却还是下楼来坐到了苏念狸身边。 有了刚才的一幕,陈柯不敢再多说多做,安安静静吃了两口饭,随后便体力不支地上了楼。 苏念狸根本没胃口,没怎么动筷子,章玲不满意地看着她:“这么大了还挑食吗?” 挑食……她不挑食的,哥哥早把她的坏毛病治好了。 苏念狸喉咙里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咽不下任何东西,她难受极了,被大人一训斥,咬着嘴唇红了眼眶。 “你这是什么眼神!”章玲忽然大发雷霆,摔下筷子,颤抖地问她:“你恨我对不对?你们都恨我,都恨我!” 陈锋见状也停下筷子,扶住章玲的肩膀安抚道:“她还是孩子,你不要乱想。”又对苏念狸说:“念狸,去和小柯玩,他在楼上。” 苏念狸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完全吓住了,神不守舍地上了楼。 “姐姐,姐姐——” 陈柯隔着门叫她,一点儿没生气的样子。 苏念狸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先和他道歉,却被他一下拽进了屋里。 “逃过一劫。”陈柯抚着心口,慢悠悠坐回床上,看苏念狸吓坏了,解释道:“妈妈不喜欢挑食的孩子,你才来不知道。” 可你也吃得很少啊,苏念狸腹诽,看我不顺眼直说好了,干什么莫名其妙发脾气。 “姐姐,你原来的父母什么样,也像爸爸妈妈这样吗?”陈柯完全不认生,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极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很可爱。 提到家人,苏念狸有了点儿兴趣搭理他,闷闷地说:“他们特别好,不会打我骂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我挑食他们也不生气,还哄着我吃东西……”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将脸埋到手里,哭了,想到赵川洲,便又说道:“哥哥对我最好了,他就是个纸老虎,我一调皮,他就装生气,我一撒娇,他又笑了。” 陈柯听得入神,羡慕地说:“你还有哥哥啊,真好。”递过纸巾,帮苏念狸擦眼泪:“我最羡慕别人有哥哥姐姐了,从小羡慕到大,今天我也有姐姐了,真好。” 苏念狸扯过纸巾擤鼻子,叹息道:“……可我没哥哥了。” 陈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没关系,你有弟弟啊。” “……”苏念狸无言以对,觉得他根本不懂她的悲伤。 “姐姐,我十二岁,你几岁?” 陈柯兴致勃勃,根本不像个病人,但他脸色的确难看,看上去很不健康。 苏念狸想起,她就是在十二岁这年被赵川洲捡回去的。 “……十五。” 陈柯没发觉苏念狸不想说话,继续问:“生日几月几号?” “……十月五号。” “好巧,我也是十月,不过不是五号,是二十号。” 就这样,两个没吃饱肚子的孩子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叽叽咕咕好不吵闹。 陈锋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欣慰地说:“你看,不是玩得很好?她才回来,别太心急。” 章玲不自在地扭过头:“她好不好,和我没关系。” 陈锋叹气,“当年是我的疏忽导致你们失散多年,如今孩子回来了,钟秦也该瞑目了,你的心结也该打开了。” 钟秦对于章玲来说,是个不能提及的名字,是她此生的痛。 “别说了。”章玲身形不稳,难过得落下泪水。 陈锋沉默下来,将妻子抱进怀里。 第128页 北京,凌晨三点。 赵川洲守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无知无觉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金达连夜坐火车赶往f市,高升和高飞也被他调动去找人,除了不能亲自去,他已经竭尽全力做了最稳妥的安排。 可是,苏念狸的手机还是不通。 人都有第六感,赵川洲将心头那缕不好的想法压制住,强迫自己闭上眼,可没过两秒就又睁开,如此反复,直到天蒙蒙亮,连十分钟都没睡上。 金达五点的时候发来信息,说他已经到达f市机场,正在请工作人员帮忙找人。 八点,高升发来完整的莲韵旗下酒店的入住记录,筛查结果显示,苏念狸并没有入住任何一家莲韵酒店,高升抱歉地说:“我托关系去查查别的酒店,您别急,f市不大,肯定能找到。” 九点,助理交上来一份应急提案,建议暂时关闭北京范围内的门店,避避风头。 十点,警方发来通知,王莉已经洗脱嫌疑,请家属去警局签字领人。 赵川洲挂掉电话,困惑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警方放人,至少是件好事,赵川洲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下楼的时候意外地看见许久不见的徐悍戳在大厅里。 两人看到对方时都顿了顿。 徐悍身上还穿着训练服,见人下来了,抄着口袋晃过来,比赵川洲高出半个头的巨人耷拉下脑袋,自嘲一笑:“我们分手了。” “嗯。”赵川洲总算听到一件顺心的事。 徐悍抬起头,黑黝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中全是落败:“东西是你寄过来的,视频是你偷拍的,对不对?” “是。”赵川洲毫不隐瞒,除了有些尴尬。 “赵川洲!”徐悍忽然狠狠抹了一把脸,如同抹掉满脸泪水,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您老大费周章收集证据救我出苦海,我必须得感恩戴德,磕头致谢,啊?” “我没想这些。”赵川洲体谅他刚失恋,没把他的质问和愤怒太当回事,管闲事总要被迁怒,赵川洲一直有觉悟。 徐悍退开两步,夸张地鼓掌,响亮的掌声在安静的会客大厅里回荡,很是诡异。 “好人,真是好人!”他哈哈大笑着,看起来像个疯子:“赵川洲,我不怪你,但也别想我再把你当兄弟,咱们的情意今儿个就断了!” “彪哥。”赵川洲头疼欲裂,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你早该知道她是什么人,就算我不管闲事,你们也走不长久。” 徐悍忽然发难,用力攥住赵川洲的衬衫领口,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可这是我的事儿,我愿意被她骗得团团转!” 既然如此,赵川洲无话可说,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你可以选择不分手,徐悍,你根本就是介意的,何必跟我闹这出。” 徐悍愣住,分外颓败地松开手,又开始不停笑:“佩服,佩服,不愧是聪明人啊,我们学渣说不过你。” 助理先生一直旁观,此时不禁忧心地提醒:“赵总,已经十点半了。” 赵志强被调查后,赵川洲直接顶替了他赵总的位置,这也是莲韵这个破败的集团唯一的好处了,没有股东,不需要开会表决,老子出事,儿子顶上,毫不勾心斗角。 “我还有事,你如果请了假,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赵川洲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好暂时拿空话安抚住徐悍。 徐悍对着他的背影惨然一笑:“你根本不知道我等了她多久,可就这么毁了,全毁了。” 谁能甘心付出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只为等待一个人的回顾? 别说什么“爱你是我的事”,但凡等待着的,不愿意将就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盼望与侥幸,希望那个从来不会回头的人为自己回一次头,发誓只要那个人肯回头,哪怕飞蛾扑火,拼死也要一试。 俗世中人,没谁能真正守着一颗空心过活,就算不能装满爱,也要装满燃烧过后的灰烬,让孤独的余生散逸出残爱的尘嚣与凄美。 这是爱而不得的暗恋者赖以生存的仪式,没有它,暗恋只是一场自我欺骗,算不得情爱。 在这段已经结束的单恋里,徐悍是那只奋不顾身的飞蛾,秦雅茉是熊熊摇曳的烈火,不过一场你情我愿、生死自负的游戏,却被赵川洲横插一脚,扑灭了大火,赶走了飞蛾,一场好梦才开始,便匆忙结束了。 赵川洲懂兄弟情义,懂父慈子孝,懂爱护幼小,唯独不懂男欢女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一秘而不宣的哲理,就像苏念狸拼尽所有勇气才落下的吻,于他而言,不过是孩子的一次调皮,可以原谅,不必深究。 而他的残忍不仅对准别人,如今也对着自己,只不过尚且不自知,可能也需要一场飞蛾扑火的炼化,才能烧净他心头的蒙昧。 作者有话要说: 瘘管属于一种人造血管,小手术,不算太血腥。 第59章 将逝 警察局里乱糟糟一片,赵川洲找了许久才见到案件负责人,本想问一下为什么突然放人,又觉察到其中必有隐情,便想既然对方不提,还是不要问的好。 第129页 赵川洲签了字后等在一旁,不一会儿便看到王莉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他快步上前扶住王莉,发现她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心中忽然生出浓重的凄凉。 王莉靠在他肩上,向来要强的人此时也需要一个依靠,而赵志强自顾不暇,苏念狸不知所踪,她能依靠的,只有赵川洲一个了。 原本其乐融融的四口之家,一夜间只剩他们母子两个。 上了车,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赵总,是否先送王总回家?” 赵川洲看向王莉,王莉毫不迟疑地说:“先回公司。”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赵志强还在接受审讯,有些秘密只有王莉能处理,就算困顿交加,为了赵志强,她也要最后努力一次。 因为有外人在,母子俩什么都没说。 赵川洲不停刷微信,等着金达的最新消息,可金达也像失踪了一样,许久不回一个字,让他心神不宁。 一路回到莲韵总部,赵川洲跟随王莉去了她的办公室,等再没别的人,不禁急迫地问道:“妈,猫儿到底在哪儿?” 王莉疲惫地闭上眼,眼前全是昨天发生在机场的一幕幕画面,苏念狸满是泪水的脸让她的心如针扎般疼痛。 赵川洲站到王莉身后,轻柔地帮她按压太阳穴。 他很少做这种事,王莉知道他不是个嘴甜的孩子,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心。 王莉拉下他的手,放到脸旁轻轻蹭了蹭,赵川洲感到指尖触碰到微微湿意,是王莉在哭。 他蹲下来,笨手笨脚地帮王莉擦泪:“妈,你别哭,我还在,猫儿也在,咱们一起等爸出来,曾律师告诉我了,爸至多坐几年牢,不会有什么大事。” “猫儿……”王莉咬住嘴唇,破碎地哽咽道:“猫儿不会回来了,她亲生父母带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赵川洲僵硬地定住,垂下手,习惯抿着的嘴唇无力地纠结半晌:“……你在说什么啊,我去找她,她一个人肯定很害怕。” 说完转身就走,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王莉慌忙拉住他:“别去,找不到的,他们不是普通人,我们斗不过的!” 赵川洲不听,硬是将手臂从王莉的搂抱中拽出来,疲惫的双眼通红一片,声音嘶哑:“我不管,她是我妹妹,我就要把她找回来!” 王莉拉不住他,只好自暴自弃地哭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被放出来?我的傻儿子,难道你真相信凭我们那几个律师能做到这一步?实话告诉你,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偿还我们对猫儿的养育之情,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笔交易……” “所以……”赵川洲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们就把她卖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把她扔掉了?” 王莉被他的话惊到,浑身上下冷得颤抖:“赵川洲,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我们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唯利是图到连人性都没有是吗?!” 赵川洲没回答,神不守舍地拂开王莉的手,自言自语道:“我去找她,她肯定还在机场等我……” 啪的一声巨响,王莉狠狠打他一巴掌,软弱中透着狠厉:“你想你爸一辈子出不来,你就去!我不拦你,可我告诉你赵川洲,从今以后别认我们是你爸妈,我们也没你这个儿子!” 这是今天第二个要和他断绝关系的人,真正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赵川洲从没如此迷茫过,他站在办公室里,如同站在悬崖边上,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偏偏身上还绑着两个甩不掉的人,他死不要紧,不能连累别人。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在如此严肃悲惨的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还能意外平静地对王莉说:“我养大的人,我自己去找,放心,不连累你们。” 王莉一辈子都忘不掉赵川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坚定决绝到让她心惊,却也可怜无助到让她心疼。 他们忽视了十八年的孩子,忽然一去不复返地长大成人,迈着大步离开他们一厢情愿为他建造的巢穴,连背影都透着萧索。 见赵川洲出来,助理先生匆忙跟上,察言观色后谨慎地询问:“赵总,那人给您留了东西,您要不要过目?” “拿过来吧。”赵川洲回到办公室,如此吩咐道。 助理出去拿东西,赵川洲快步走进后面的休息室,从衣柜里翻出两套换洗衣服,往行李箱里随意一塞,又带好各种证件,顺手订了一张机票。 没一会儿,助理先生嫌弃地提溜着一双超大号的男版球鞋进来,一看赵川洲拉着行李箱竟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慌得将鞋扔到地上:“赵总,您这是去哪儿?” 如今内外交困,莲韵正是需要人掌舵的关键时期,赵川洲可不能随便离开。 地毯上躺着那双眼熟的破球鞋,是当初徐悍陪他去莲花村接苏念狸的谢礼。 赵川洲瞥了眼,心中五味杂陈,徐悍这孙子说什么断绝情义,有本事将他送过的限量版手表、游戏机之类值钱的还回来,巴巴地扔一双破鞋在这儿算怎么回事?脱鞋断义? 嫌弃地踢两脚,赵川洲说:“找人清洗一下,然后扔掉。” 第130页 助理先生被他奇妙的多此一举震惊了,靠着多年的从业经验才勉强答应下来,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您还没说要去哪儿……” “这你不用管,记得将我给你的资料转交给王总,放心,王总比我有经验,莲韵出不了大事。” 赵川洲安抚两句,然后在助理先生挥着小手绢哭哭啼啼地注视下离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赵川洲兢兢业业地扎根办公室不回家,如今从里面走出来,才惊觉自己竟许久没好好看过天上的太阳、脚下的石子了。 他把自己包裹成蚕蛹,想着“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名言,将所有包袱往身上扛,甚至不惜疏远苏念狸,这么做也不过是想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最想保护的人、最无辜的人,还是被命运推到了他寻不到的地方。 从公司去机场的路上,赵川洲不断给金达打电话,最后终于接通了。 金达的声音透着疲惫:“没找到人,不过我看到她了。” 赵川洲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金达沉默几秒,发过来一段视频:“自己看看吧,注意那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 视频缓冲界面是拥挤的人群,赵川洲死死盯着屏幕,终于看到画面动了起来。 无尽的混乱中,王莉和赵志强被押送上警车,苏念狸哭喊着追赶,却被人不停拦下,一名警察的警棍打到她的眼角……赵川洲退出播放界面,感觉自己的心在抽痛。 司机看赵川洲脸色发白,关切地问:“赵总,您还好吧?” 赵川洲回道没事,给金达发去信息:“我来查那个男人,你在警察局守着,我很快就到。” 再再再次接到赵川洲电话的侦探先生很兴奋,激动地冲着手机屏幕喷吐沫星子:“财神爷,这次又让小的挖哪家祖坟啊?” 赵川洲将截图发过去,“找到这个男人,坐标f市,但不限于f市,国内国外全翻一遍,必须找到人。” 截图还算清晰,侦探先生满口答应:“放心,找人嘛,我最在行,最多三天,您就等着听信儿吧。” 挂断电话,机场也到了。 苏念狸便是在这样的人群中被人带走的……赵川洲压抑住渐渐清晰的痛苦,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寻人的路途。 这天早上,苏念狸起床后没看到陈锋、陈柯、章玲以及方圆的人影,她晕了两秒,而后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迅速洗漱完,假装到院子里晨练,见院子里也没人,便大着胆子走到了院门口。 没人管她,简直不要太好! 苏念狸拔腿就跑,心想军人又怎么样,他们也是人啊,也要吃饭睡觉打豆豆的,不可能全天候看着她,嘿嘿,这不就跑……不掉了…… 章玲从车上下来,板着脸看向满头大汗的苏念狸,明知故问道:“想去哪儿?” 苏念狸倒退两步,甩甩手臂,做了个夸张的伸展运动,心虚地说:“锻炼一下。” 方圆扶着虚弱的陈柯走过来,苏念狸看到,陈柯的脸色更白了,灰败得如同死人。 可他仍旧笑着,甜甜地叫她:“姐姐,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苏念狸停下夸张的动作,被心里那丝莫名的刺痛牵绊住,乖乖回到了院子里。 陈柯依旧吃的很少,只喝了两口粥。 按理说,陈柯身体不好,又吃得少,章玲该劝他多吃才对,可苏念狸发现,章玲根本毫无反应,不仅是她,连方圆都无动于衷,仿佛陈柯吃少些才是正常的。 吃完饭后,陈柯喊她:“姐姐,能陪我画画吗?” 苏念狸怀着满腹疑问,和他进了房间,看他费力地摆画板,赶紧上去帮忙。 “谢谢姐姐。”陈柯很有礼貌,虚弱地道谢。 苏念狸发现他房间里挂着很多素描,人物花草俱全,好奇地问:“想画什么?” 陈柯指着不远处的椅子说:“姐姐你坐过去。” “……你想画我?”苏念狸不敢相信,“我有什么好画的?” 陈柯开始动笔,很专业地嘱咐道:“姐姐别动,我在找比例。” 苏念狸也学过画画,知道模特的重要性,赶紧端坐好,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脸色一直不好。” 陈柯顿了下,画笔在画纸上留下微不可见的黑点,他将黑点抹掉,朝苏念狸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苏念狸心里一松,以为他这样笑,肯定是没什么大事。 陈柯笑着笑着便停下了,苏念狸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柯重新动笔,痴迷地看着画纸上苏念狸的轮廓,自言自语道:“姐姐,我快要死了,可能明天,可能后天,很快就要死了。” 苏念狸听到自己耳边砰地一声巨响,硝烟弥漫中,是陈柯一如既往平静乖巧的脸。 第60章 斯人已逝 室内陷入死寂,只有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簌簌声响,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流逝着时间,摧残着生命。 陈柯放下笔,欢欣愉悦:“画好啦。” 苏念狸僵硬地站起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低声问:“你生了很重的病吗?” 第131页 “尿毒症,先天的。”陈柯笑笑,在画纸上添了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恰恰落在苏念狸的肩膀。 她肩上是希望,而他的眼前只有一张非黑即白的画纸。 陈柯将画纸取下,端详着上面的人,看向现实中的苏念狸,得意地说:“还不错。” 苏念狸的目光落在画上,那上面的人像她又不像她,分明是她的轮廓,眼中却藏着别人的影子,那样悲喜交加的眼神,不是苏念狸的。 但他确实画得很好,苏念狸鼓励道:“你可以朝着专业方向发展。” 陈柯惋惜地摇头:“没时间了。” 为什么他这么小就要面对生死之事……苏念狸闷闷的,想到了苏永坤,想到了那只埋骨青松下的乌龟。 她知道生命无常,但陈柯再次打破了她心中“无常”的概念。 原来在命运面前,不管你是才出生一天的孩子,亦或白发苍苍的老人,只要来到这世上,便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它要什么时候收回馈赠,不论是要你的命,还是你的毕生所爱,你都反抗不得,唯有双手奉上。 苏念狸默默地坐到陈柯身边,看到他左手手腕上一片青紫。 陈柯笑着解释:“这里面有人造血管,我每周要做三次透析,自己的血管不禁扎,便在里面埋了一根假的。” “昨天你的手臂……对不起。”苏念狸想伸出手摸一下,却不敢。 陈柯递过自己的左手,拉过苏念狸的手指在上面碰了碰,说道:“轻轻碰不怕的,昨天是圆哥握得太用力了,崔医生处理一下就好了,姐姐不用愧疚,是我太脆弱。” 隔着冰凉的皮肤,苏念狸摸到了那根血管,没有跳动,没有血流,和陈柯冰冷的皮肤一样,透不出一丝生机。 苏念狸收回手,转而捏住地毯上的毛不停揪,以此缓解心里的难过。 陈柯放下袖子,忽然靠到苏念狸肩膀,很是依赖地说:“姐姐,如果我死了,爸爸妈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替我好好陪他们。” 苏念狸脱口而出:“可我还要回家……” 陈柯抬起头来,目光中全是乞求:“就不能留下吗?姐姐,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苏念狸摇摇头:“不行的,哥哥还在等我,他也只有我一个妹妹。” 陈柯还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章玲的声音:“小柯,爷爷来了……念狸,你也下楼。” 话题就此打住,陈柯想站起来,但只有右手能用力,晃晃悠悠特别惊险。 苏念狸用力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陈柯气喘吁吁,却非常开心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 她只是帮忙扶了一下,这便是好吗?苏念狸从没见过这样容易满足的人,哪怕那年她初见赵川洲,也是看在他给她买大火炬的面子上才相信他是个好人。 陈柯忽然牵住苏念狸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澄澈的双眼里毫无杂质,苏念狸看到他,仿佛能看到自己。 是了,他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基于这一点,苏念狸没有甩开陈柯的手,任他握着,和他一起下楼。 章玲见人下来了,向坐在她对面的老人恭敬地介绍道:“爸,这就是念狸,我的女儿。” 是我的女儿,而不是我们的女儿……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闻言看向苏念狸,在她的面孔上打量一番,满意地说:“不错,很像钟秦。” 章玲的太阳穴狠狠跳动,勉强回道:“是。” “小柯,我的乖孙,过来给爷爷看看。” 陈柯走过去,往老人身边一坐,撒娇般说了什么,老人家被哄得哈哈大笑,真正是含饴弄孙,多少人渴盼的闲适亲近。 苏念狸不尴不尬地站在一旁,并没有受伤的感觉,只想知道那个“钟秦”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来到这里,总是能听到爆炸性新闻,今天她不是亲生的,明天她是被人抛弃的……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只有离开这里才是结束吧。 既然人家一家团聚,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打扰,苏念狸悄无声息上了楼,没成想章玲跟在她身后。 母女俩一共没说上十句话,除了那份证明她们之间的确存在血缘关系的亲子鉴定,和陌生人没什么不同。 这是个脾气不好爱骂人的人……苏念狸戒备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章玲被苏念狸的目光刺痛,错开眼神,说:“爷爷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念狸不懂什么是“别的意思”,顺着本心问道:“……那个老爷爷说的钟秦是谁?” 章玲再次看向她,或者说,透过她,看着别的人,因为她的眼中全是回忆时的空洞迷茫,而旋涡深处,则是轻易拨弄情绪的细碎星光。 星光中,有人站在里面渐渐远去,那是她此生的魔咒。 昨天,章玲曾说苏念狸和她并不相像,她只是在说实话,她们的确不像,俗话说女肖父,儿肖母,苏念狸像极了钟秦。 可她没有勇气亲口提及那个人,便只好敷衍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必在意。” 第132页 苏念狸当然不信,她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傻,自然能从那句话里推测出一些,再加上前前后后的对比联想,答案呼之欲出。 不是苏永坤,不是陈锋,而是钟秦,这个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如果有机会,我想去看看他。”苏念狸说完,紧紧盯住章玲的眼睛,果然看到了躲闪。 窗外偶然有风吹过,拂过青翠的芭蕉叶,无声无息。 可惜不是雨天,钟秦最爱趴在窗台边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生命的鼓点,扑朔迷离中有着说不尽的缠绵。 曾经,章玲也爱趴在窗台边听这样的声音,不是爱这中间说不出的韵味,而是爱看他听得入迷的模样,爱与他在一起的平静温馨。 这样的爱很短暂,短暂到让章玲怀疑是否真有这样的人与她爱过一场,却也漫长,漫长到她一生都走不出那悠长悠长的小巷。 不该告诉苏念狸的,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知道了实情也无济于事,只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但章玲忽然想说,因为苏念狸是他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是她走向他的唯一途径。 苏念狸等到了章玲的回答,她说:“你出生的那天,他为了救人,死在了来医院的路上,我们都无法见到他了,不过你有权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光明磊落,死得其所。” 苏念狸陷入长久的沉默,章玲陪她一起沉默,这一刻,她们情感的维度难得有了吻合。 “他……”苏念狸吐出一个字,却哽住,因为对那样一个人,仅仅用“他”来称呼,实在不够尊重。 但她想不出该怎么称呼,爸爸、父亲?不,她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她只是崇敬钟秦,于他并无父女之情。 所以苏念狸只能含糊地略过称谓,问道:“为了救谁呢?” 章玲侧头看她,脸上终于有了属于母亲的柔和,苏念狸沉浸在她的注视中,忽然红了眼睛。 这个人给了她生命,如果抹掉中间所有的意外,她会是她名副其实的母亲。 “很多人。”章玲陷入回忆中。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怀胎十月的章玲躺在医院里,等着钟秦买奶粉回来。 初为父母,他们并不知道要为新生儿准备奶粉,章玲已经开始阵痛了,钟秦才被护士通知去买奶粉。 钟秦兴奋地在章玲脸颊落下火热的吻,在她嗔怪的眼神中跑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只是小人物,来到小城镇生活,没想过建功立业,他们眼中只有眼前的生活与脚下的路。 钟秦买好奶粉,打算绕近道赶回医院,拐进小巷里,却发现一向畅通的路被堵住了,根本过不去。 他转身了,如果他脚步再快些,便听不到身后那声声尖叫。 冥冥之中,有什么挡住了他的步伐,钟秦没有立刻离开,打算再等一等。 下一秒,他听到一个女人惨烈的呼救声,随后,原本拥挤的人群四散开来,只剩他懵懂地立在路中间。 狭窄的小巷里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钟秦手中的奶粉掉到地上,惊恐地发现女人的半边脸没有了,汩汩的血水混着脑浆流下,让人恐惧又作呕。 刹那间,行凶的男人举着砍刀冲击着人群,专挑女人,见一个砍一个。 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两名妇女被砍到了肩膀、手臂,她们跌在地上,等着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条小巷人口稠密,大大小小十几户人家,此时又是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多得是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小孩的女人,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也跑开了,只剩钟秦一个过路人仍在现场。 那人只杀女人,钟秦如果胆怯一些,便能绕路赶回医院,去见他即将生产的妻子。 他该是害怕的吧,章玲想,一定很害怕。 一个爱听雨打芭蕉的男人,一个连踩死蚂蚁都于心不忍的男人,面对变态杀人魔,他肯定怕得要死。 章玲曾经逗过他:“我最不担心你出什么事,你不爱凑热闹,不爱管闲事,最是让我安稳放心。” 可就是这个最是让她安稳放心的人,无所畏惧地迎着砍刀冲了上去,瞬间便血肉模糊,如同地上躺着的毙了命的女人一般,开始汩汩地流血。 但他没有倒下,拼了性命搂抱住那人的腰,任凭砍刀在他身上落下致命伤痕,死死地绝不放手,直到所有女人跑开,直到警笛响起,直到子弹穿透恶魔的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他攒着最后一口气,对那位最先托住他倒下的身躯的战士说,请把奶粉送去给我妻子。 战士痛哭着捡起浸泡在血泊中的奶粉,依照他的遗愿,送到了章玲手中。 章玲终于等到有人回来,却不是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而是一个双目血红的士兵。 那是刚满二十岁的陈锋,将要从军校毕业,来基层实习锻炼的。 章玲抱着女儿,问陈锋:“……他走得痛苦吗?” 陈锋猛然跪到她面前,没能回答一个字。 后来章玲才知道,他的身体成了破碎的风筝,政府专门请了殡仪师才拼凑起来,有人说,他的手臂一直僵硬得箍在杀人犯的腰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摆正过来。 苏念狸满月那天,章玲给她戴上一顶碎花帽子,告诉她,这是爸爸早就买好的礼物,希望她平安喜乐地长大。 第133页 那天下午,陈锋出任务,没能按时过来看望她们母女。 在陈锋不在的时候,有个和蔼的中年女人来到病房,激动地感谢章玲:“您丈夫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真的谢谢!” 之前有很多女人来过,章玲以为她也是其中之一,没有在意。 她们闲聊几句,章玲忽然犯困,转瞬晕了过去,再醒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陈锋让她指认,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杀人犯的妻子,为了她丈夫报仇来的。 之后,章玲便记不太清了,她成了行尸走肉,想死,被人救回来,还想死,又被救回来……后来生死都无所谓了,直到有了陈柯。 可惜,命运没有顾惜她的不幸,让她的小柯从生下来便受了诅咒,如今,这个侥幸得来的孩子也要走了。 章玲很想凄惨地哭一哭,可她哭不出来,眼泪早流干了,只有那几滴仅存的心头血尚未干涸,等待着最后的烈日炙烤,她便彻底空空如也,真正的无牵无挂。 至于苏念狸,章玲抚摸她稚嫩的脸颊,笑得迷离涣散:“孩子,我不是个好妈妈,你可以恨我。” 苏念狸早已魂不守舍,她的思绪仿佛飞到十五年前的那天,去看那个没来得及见她一面的男人,她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却只捕捉住脑海中几缕寥落的酸涩。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她们都是命运的弃儿,本该依偎过活,却又被命运推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时过境迁,岁月的鸿沟难以跨越,再难说出一句坦荡的惦念。 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61章 弥留 f市警察局里,赵川洲见到了金达。 此时金达正与一名年轻警官叫板,“人是在你们的地界上丢的,你们不管谁管?我妹妹要出什么事情,妈的,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警察局!” “金达!”赵川洲拍他肩膀,制止他再出言不逊。 年轻警官很无奈:“我们也在努力找人,这才几个小时,找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金达气呼呼喘气,转身面对赵川洲,在他冷静的注视下泄了气,颓败地说:“我出去抽根烟。” “去吧。”赵川洲目送他离开。 赵川洲心里也乱,不过比起自乱阵脚,他宁愿咬牙挺住。 如果他也没了章法,那苏念狸就找不到了。 年轻警官见赵川洲是个明白人,热情地和他介绍起调查情况:“据机场工作人员的说法,以及我们调出的监控视频,苏念狸是被这个穿黑色衬衫的人带走的,我们已经追踪到他的车辆。” 又拍拍赵川洲的肩膀:“我们正在加紧排查,真不是我们不管,实在是需要时间,这位同志,您一定要劝劝刚才的小兄弟,急也不是办法啊。” 赵川洲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放松,抿着嘴角回道:“是,我会让他不要急。”缓了缓说:“能让我看看行车路线吗?” “当然。”年轻警官调出沿路监控的截图,指着一辆黑色吉普车说:“就是这辆车,从机场停车场出发,到成泉路口却失踪了,实在奇怪,那地方只有一个军事管理区,难道他是……”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内部消息,年轻警官猛然闭嘴,差点儿咬断舌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川洲默默记住,仔细打量那辆吉普车,没看出端倪,向警官道了谢,出去找金达。 才一会儿的功夫,金达脚下堆了六七颗烟蒂,嘴里还叼着一根。 金达的父母对他家教极严,别说抽烟,就是闻一闻烟味儿都要被训斥着洗上三遍澡,今天他也算开了荤了。 “走,咱们去找人。”赵川洲踢踢他的脚面,没怎么用力。 金达翻眼,“不去,我就死在这儿也要等猫儿回来。” 赵川洲学他的样子蹲下,轻呵一声,“那行,你在这儿等消息,我自己去。” 说完站起来,毫不留恋地走了。 金达死死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两秒,扔掉烟蒂,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外地人想在f市找人,没有本地人的带领是不行的。 赵川洲给高飞打电话,高飞二话不说赶了过来。 “赵总,咱们怎么个找法?”高飞摩拳擦掌,他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对于苏念狸的踪迹也很上心。 赵川洲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刚刚在警察局里偷拍的,说:“一条街一条街翻,先去奉先路。” 高飞愕然,却也没别的办法,带路去了奉先路。 沿街店铺基本都有自己的监控摄像,赵川洲一家一家询问,高飞给他做翻译,顺便拿钱打点。 店主们起初都不乐意,看在钱的面子上便同意了,找视频没费多少时间,难就难在整条街的商铺监控他们都要看,而高飞和金达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才找到第七家就花了小半天时间,人也累得够呛。 金达打了退堂鼓:“这样太浪费时间,还是回警局等消息吧。” 高飞擦擦满头满脸的大汗,附和道:“没错,赵总,警察总比咱们有办法。” 赵川洲却不为所动,依旧猫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帧一帧看,入了定一般。 第134页 忽然,他按下暂停键,将画面放大两倍,死死盯着那辆黑色吉普车的车牌。 金达以为有了重大发现,凑过来看了看,不解地说:“就是个普通车牌啊。” “不是。”赵川洲极其严肃,在车牌模糊的边上画了个标记,冷声说:“是军车。” 金达几乎贴上屏幕,仔细看了好久,终于发现蓝色车牌下面露出的白色车牌的一条边,隐约能看见半边没能藏起来的红色字母。 高飞也发现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火眼金睛啊您!” 赵川洲并没有因为这条发现欣喜,内心反而矛盾丛生。 他是来找人的,可如果带走苏念狸的人在军区,对整件事情来说,无异于难上加难。 以警察的办案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么关键的信息,但他们依然声称找不到人,赵川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测。 苏念狸不是丢了,而是被人藏起来了,警方知情,但是管不了。 正应了王莉的话,那是个大人物,他们平民百姓根本惹不起。 要坐以待毙吗? 赵川洲从店铺走出来,决定先去成泉路口找找那个连门都不让进的地方。 他们开车来到成泉路口的时候,刚好有一辆黑色吉普车从不远处的军事管理区开出来。 两车擦肩而过,赵川洲如有所感地看向东边的道路,却恰好被另一辆驶过的大货车挡住视线,没能发现视频中的目标车辆。 方圆行色匆匆,等他飞奔着赶到f市第一医院的时候,陈柯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抢救室里。 他知道,常年接受透析治疗会造成多器官损伤甚至衰竭,陈柯一年年长大,却也一年年衰弱,早逝已是命中注定。 方圆十八岁进部队,十九岁开始做陈锋的警卫,如今他二十九岁,刚好十年,算是一路看着陈柯长大的哥哥。 如今弟弟要死了,他却束手无策,甚至连递个消息给陈锋都不能,因为首长昨天去了军演现场,不能分神。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章玲身边,在她倒下的时候把她送回家,在陈柯离开之后办好他的葬礼。 多么残酷! 崔医生和院长一起从抢救室里出来,两人都满脸绝望。 崔医生是陈柯的家庭医生,对于陈柯的情况最了解不过,分外惋惜地告诉章玲:“肝脏有衰竭现象,如果这时候有匹配的□□,或许能救回一条命。” 可惜没有,陈锋和章玲都不匹配,而陈柯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等待陌生人的捐赠更是希望渺小,他们已经等了十二年,全是空等。 兄弟姐妹……章玲忽然头皮一紧,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站在抢救室门口的苏念狸。 “夫人,要不然让……”方圆也想到了这一点。 章玲立刻打断他:“绝对不行!方圆,你现在送念狸回家。” 崔医生是知道苏念狸的身份的,自然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出于医生的道德,他不该有什么主张;但他和陈锋私交甚好,不免动了心思,劝道:“嫂子,要不这样,先给小姑娘做个检查,您也知道□□难求,万一能匹配,我们可以找一个折中方案,小柯才十二岁,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不救呢……” 章玲没想到崔医生也跟着附和,一时心乱如麻。 听到这边有吵闹,苏念狸走过来,她那张酷肖钟秦的面容让章玲打了个冷战,随后不容置疑地命令方圆送苏念狸回去。 方圆却不肯走:“……首长早有命令,让我留下来帮您。” 章玲忍着眼泪,默认了。 其实所有人都在痛苦地等待着结局,心里早有准备,只有苏念狸深觉受了巨大冲击。 她以为陈柯的话太夸张,一个明明活着的人不可能说没就没。 但晚饭的时候,向来吃的很少的陈柯忽然胃口大开,吃了一整碗白粥,她还暗自高兴,以为他身体好了。 却没想到,上楼的时候,陈柯骤然晕倒,毫无预兆地没了生命体征,面对明明脸上还留着笑容,可身体却逐渐冰冷的陈柯,苏念狸终于相信,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章玲无法面对苏念狸的脸,痴痴地凝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抢救室里有人走出来,一名护士对在场众人说:“哪位是病人母亲,病人醒了,要见你。” 章玲颤抖地跟进去,才闻到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眼泪便决堤般落了下来。 她的孩子要走了,这是最后一面。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大的病床,冰冷的医疗器械堆在床边,时刻准备着派上用场。 陈柯太瘦了,如同轻薄的纸片般落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让看到的人不由担心他的身体是否能承担这些重物。 不过他精神很好,见章玲来了,先是露出大大的笑容,虽然他的嘴唇毫无血色,但笑容极美,积攒的所有力量全在这一个笑容里爆发,动人心魄。 章玲想到了非常不祥的四个字:回光返照。 章玲走得太慢,陈柯忽然急切:“妈妈,你快点,我有很多话和你说。” 章玲便快步走到他床前,温柔地亲亲他柔软的脸颊,哽咽地问:“想跟妈妈说什么?” 陈柯又笑了,还是极美的笑容,声音里也不见虚弱:“妈妈,我偷偷告诉你,我想爸爸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才走了半天,我就想他了。” 第135页 “嗯。”章玲大口喘气,不停拿袖子擦眼泪,笑着说:“那妈妈叫爸爸回来好不好?” “不好。”陈柯摇头,还是那么懂事:“爸爸是领兵打仗的将军,怎么能离开战场回来看我呢?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章玲没能回答,因为就像陈柯说的一样,陈锋根本回不来。 她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宁愿此刻死的是她,也不想再经历失去至亲至爱的绝望。 “我这两天过得最开心了,因为我有姐姐啦!妈妈,你知道吗?姐姐对我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他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一如既往的澄澈单纯。 他还来不及体会世间的复杂,便要身不由己地离开了。 “妈妈,你跟我说过下辈子的事是真的吗?”陈柯问道,单薄的眉目间有了恐惧。 章玲痛到无法呼吸,却只能继续欺骗他:“真的,下辈子……下辈子还做妈妈的儿子好吗?” 因为这句话,陈柯的恐惧消失了,他放心地笑了,嘱咐道:“妈妈,我屋子里的画一定要烧给我,如果天堂不好玩,我就看这些画想念你们,对了,我还画了姐姐,我也会想念她的。” 从抢救室里出来的章玲双膝一软,猝不及防地跪到地上。 如有天意般,苏念狸站在不远处,正正受了她这一跪。 方圆想扶章玲起来,她却疯了般跪着挪到苏念狸跟前,眼睛里根本看不到苏念狸多么惊恐抗拒,一把搂住她的腰,嚎啕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谁能救救我的小柯,谁能救救我……”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医生们早就看惯了,但章玲在他们眼中向来是冷静端庄的,她这样崩溃,让旁人都忍不住跟着啜泣。 苏念狸没有反抗,任由她哭完,大脑中一片空白。 她知道,陈柯要走了。 崔医生红着眼睛过来劝:“嫂子,试试吧……至少别留遗憾。” 方圆也想劝,可苏念狸一脸懵懂,他又感到自己的残忍,没有再开口。 章玲最终没有说什么,不说,便是默认了。 苏念狸什么都没问,听话地被崔医生带去楼下检查。 章玲失魂落魄地守在抢救室门前,想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生来便丢了,一个生来便病了,她苦苦挣扎半生,最终只活出半世悲怆,对得起谁呢? 她愧对所有人。 如果时光倒流回钟秦死的那天,她绝不要独活了。 第62章 翻墙 注定难熬的夜晚分外深沉,草木俱息,虫鸣萧索。 这座从来不曾在夏天寂静的城市,因着一个人孤独的弥留,染上了脆弱的静默。 然而只需一颗石子投入虚无的心境,静默立时破碎不堪。 崔医生跌跌撞撞,手中是才拿到的匹配结果。 他那样兴奋,甚至喜极而泣。 等了十二年没能等来的合适□□,误打误撞般在今晚圆了梦。 章玲握住那份决定两个人命运的结果,感到彻骨的绝望与寒冷。 她没资格替任何一个人做决定,可她必须做一个决定。 崔医生急切地说:“嫂子,别想了,时间不多,小柯快熬不住了。” 方圆同样期盼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上帝,掌握着任何人的生死。 可她不是,她不过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平凡母亲。 他们都想着救陈柯,没有人想过苏念狸愿不愿意,在他们看来,姐姐救弟弟,天经地义而已。 真的天经地义吗?谁都有选择的权利,谁都有权决定怎样活着,哪怕亲人也不能越过这条线。 苏念狸默默看着一众人从绝望到满怀希望,恍惚明白和自己有关,却弄不清到底需要她做什么,这时,章玲走过来,将她拉到怀里抱了抱。 在她十五年的人生里,这是第一个来自母亲的拥抱,她不自知而贪婪地呼吸着章玲身上温暖的香气,满腹欢喜,满腹委屈。 以前她以为王莉足够好,足够做她的妈妈,可章玲只用一个拥抱便打破了过往所有,原来她如此渴望这个温暖的怀抱,在章玲怀里,苏念狸心里开出了颤巍巍的花苞。 可这朵花还没来得及盛放,便被现实折断了。 章玲松开她,流着泪问:“念狸,你可愿意救弟弟?” 虽然和陈柯相处不过两天,但苏念狸喜欢这个可爱又单纯的弟弟,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回道:“我愿意。” 章玲忽然大哭,再次搂住苏念狸,紧紧攥住她的衣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崔医生见状过来解释:“念狸啊,叔叔和你说,弟弟现在没有肾,而你有两个肾,你愿意分一个给弟弟吗?” 苏念狸知道肾是很重要的器官,她觉得陈柯实在可怜,一个人怎么能没有肾呢?可要割她的肾,她又忍不住瑟缩害怕,小声问:“会很痛吗?” 她怕痛,怕苦,怕孩子所怕的一切不美好的事物,因为她只是个孩子。 崔医生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默了默回道:“……不痛,叔叔会给你打最好的麻药,只要睡一觉就行了。” 他们都在哄骗她,为了救一个孩子,他们合起伙来伤害另一个孩子。 第136页 苏念狸许久没说话,皱着眉头沉思。 崔医生心软了,他想,如果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吧,各有各命。 几分钟后,苏念狸红着眼睛牵住章玲的手,却叫不出那声“妈妈”,含着泪问她:“……我是不是也会死?” 那一瞬间,章玲在苏念狸身上看到一缕光,那道光向前延伸,钟秦站在光里,微笑不语。 “夫人!” 方圆大喊着扶住章玲倒下的身体,他替晕倒的章玲回答苏念狸:“不会的,你们会一起长命百岁。” 这是个美好的祝愿,而祝愿不一定会实现。 苏念狸松开章玲的手,和方圆打商量:“那我把肾分给小柯,你能放我回家找哥哥吗?我想哥哥了。” 这不是方圆能做主的事,但他只能假装答应:“好,你放心,我会送你回家。” 苏念狸开心起来,想到马上能回到遛鸟胡同,能见到赵川洲,能重回以前的平静生活便无比满足,与这些相比,一个肾显得没那么重要。 于是,经过几个小时的精心准备,苏念狸在麻醉针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陈柯和她并肩躺着,一场生命的接力就此敲定。 章玲在病房里守了三天,三天后,苏念狸醒了,紧接着,陈柯也恢复了意识。 苏念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像睡傻了,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章玲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唤道:“念狸,妈妈在这儿。” 苏念狸这才看她,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清醒过来的一瞬间,腰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出了冷汗,章玲赶忙替她擦汗,特别温柔。 苏念狸闭了闭眼,想起之前方圆的允诺,扯着嗓子虚弱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她气息不太稳,缓了缓才接着说:“我想哥哥了。” 章玲擦汗的手僵硬住,心头忍不住升起愧疚与厌烦。 对于苏念狸,她万分愧疚;可对于那一家人,她忍不住厌烦,他们对苏念狸太好了,好到苏念狸时时刻刻忘不了,她连趁虚而入的机会都没有。 章玲敷衍一笑,“不急,等你把身体养好,妈妈会叫他们过来看你。” 苏念狸困倦地想,这怎么行,我要自己回去,不能留在这里……可她太虚弱了,只清醒了几分钟便又睡了过去,错过了章玲与方圆的对话。 方圆推门而进,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低声说:“他们查到我了,夫人,您看该怎么办?” 他眼睛看着章玲,心思却在一旁的苏念狸身上,小丫头明明红润的脸颊变得异常苍白,她这么小,这次的手术虽然成功,对她来说也是元气大伤。 正常人摘掉一颗肾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今天只是个开始。 以后的日子里,她会时不时感到虚弱,一个小感冒都能让她浑身无力,吃不了太多东西,不能大喜大悲,不然会心慌气短…… 想到这些,方圆垂眸不敢再看,他是帮凶。 章玲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赞叹道:“学习好,长得好,这么优秀帅气的少年,怪不得念狸喜欢……”又惋惜:“可他不该咄咄逼人,我也是个母亲,怎么可能甘心把孩子让给外人……” 她自言自语,顾自沉浸在自己的道理中,“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翻军区的墙,呵。”似是想到赵川洲被士兵从墙上拽下来的样子,章玲笑起来:“终究是个孩子,你去告诉他母亲,就说只要把人弄回去,她丈夫不会加刑。” 后半句话是,如果还来闹,便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 行贿的金额可大可小,如果有人举报,金额上升到一定界限,性质可就不同了。 方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转身走了出去。 他认同章玲的做法,却也愧对苏念狸。 他答应过她的,会亲自送她回家,这注定是句可恶的空话。 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赵川洲得到侦探先生发来的消息,确定黑色衬衣男隶属于f市陆军某部队,而要找到苏念狸,必须先找到这个叫方圆的人。 赵川洲本想找人盯梢,可军人的警觉性异常高,他派出去的人根本摸不到人影,连目标都没有,何来的盯住呢? 这样耗了两天,依旧毫无推进。 为了尽快找到苏念狸,赵川洲决定冒险一试,他瞒着金达和高飞,只带了两个雇佣来的保镖,趁着夜黑风高,攀上了军区的墙壁。 他的计划是,趁黑夜潜进去,蛰伏到白天再找人,找到人直接逼问,他就不信,这件事闹大了对那个人能有什么好处,到时候为了压住消息,他们肯定会透露出关于苏念狸的消息,如此才能顺着线索继续找人。 计划很完美,只是他低估了军区的安保能力,才攀上墙头便被人扯了下来,那两个保镖见势不妙,利落地跑了。 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把他交给警察局教育。 年轻警官被委任了这项艰巨的任务,愁眉苦脸地责备赵川洲:“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没想到是个更糊涂的,你怎么就能想到翻墙呢?要不是上面宽容,你身上早全是枪眼儿了!” 赵川洲极不耐烦,“训完了吗?训完了就放我出去,我还有正事儿。” 第137页 他身上的桀骜不驯这时候全暴露了,年轻警官叹着气打开记录册:“没完,才开始。说,为什么爬军区的墙,有什么目的?” 赵川洲哼笑:“我妹妹被人掳走了,警察局不作为,欺软怕硬,只好自己动手喽。” “……”年轻警官不敢如实记录,心虚地写下:“年纪小,好奇心作祟。” 赵川洲接受讯问的时候,隔着一层单向玻璃幕墙,方圆便站在那里。 他见过不少问题少年,各个花样百出,比赵川洲出格的不胜枚举。 说实话,小小年纪便进部队当兵的人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四有青年,剩下的很多都是被家里扭送进部队改造的问题少年。 所以赵川洲的行为在他眼里顶多算是高级别的调皮捣蛋,打一顿便好了。 可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浑身不耐烦的少年是苏念狸心心念念的哥哥,方圆便不能让他轻易被人打了,不仅如此,还大老远过来监督,唯恐下面的人下黑手。 他这样小心维护,为的不过是稍微弥补些对苏念狸的愧疚。 其实根本无甚可审,年轻警官很快出去,留赵川洲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折腾。 他没被束住手脚,便大喇喇将腿抬到桌子上,一只手垫在后脑勺,一只手压在眼睛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方圆凝神看了会儿,以为他真的睡了,又看了看,才发觉根本不是。 他压着眼睛,不是怕光,而是在压着眼泪。 他的下巴在抖,嘴唇抿着,时而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呜咽。 方圆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这是个极其理智的少年,哪怕独处也不肯放声大哭,过分地时刻压制自己的情绪。 能让一个理智的人这样憋憋屈屈的偷偷哭,看来确实到了伤心处。 方圆听到他颤抖的唇间破碎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猫儿。 很可爱的名字,和她很配。 第63章 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哦,本想拆成两章,还是算了(*^__^*)   军人要守护什么? 家、国、天下。 十年相处,陈家将方圆当做亲人,他也把陈家的每一个人放在心上,包括初来乍到的苏念狸。 给王莉打完电话,方圆破天荒地犹疑起来。 他不仅没能兑现承诺,反而做了斩断苏念狸和赵家最后一缕联系的刽子手,这种不清不白的感觉很糟糕。 他们有赵家的把柄在手,根本不需考虑王莉会不会拒绝,她必然会答应,因为那是她丈夫。 亲情可以让人不顾原则,更可以让人赴汤蹈火。 方圆缓步离开,弄不太清自己是哪种人,亦或哪种人都不是。 次日一早,王莉如约赶到f市。 赵川洲被放出来,却不肯走,躺在大厅里耍无赖,不论谁来劝说都无动于衷,甚至连个白眼都欠奉。 他一身西装革履,脸是好脸,腿是好腿,可惜就不往好地方放,真心愁人。 事后总结起昨晚翻墙失败的原因,赵川洲便恨死了这身碍事的西装,怪只怪他出来得匆忙,没找到一身舒适的运动服,才让这一身紧箍咒似的衣服坏了他的大事。 想起这些,他便对自己恼火不已,露出厌世的表情,配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画面实在美妙。 金达和高飞就跟俩柱子似的戳在门口,他们也不想轻易离开,便随赵川洲去了,丢人而已,多丢丢就不在意了。 王莉赶到警察局先看到门口的两根人肉柱子,正要开口询问,金达指指不远处躺尸的某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莉往里走两步,发现她的宝贝儿子正生无可恋地瘫在大厅的长椅上,旁若无人地接受过路人异样的目光,连她来了都不知道。 他头发乱糟糟的,西装皱得没法看,要不是认得这张脸,王莉还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哪个家破人亡的流浪汉。 家破人亡——他们如今的处境也只比这四个字略好些而已。 王莉故意发出声响,站到赵川洲面前,思念地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刘海。 赵川洲头一歪,躲过了她的手,又毫不畏惧地盯住她,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充满挑衅。 他以前太懂事,说话办事都有分寸,从没如此外露过情绪。 他剥下了一直背着的重重的壳,露出里面粗粝的伤口,王莉看见了,却无能为力。 她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赵川洲心知肚明,这只是无谓的斗争,白费力气还不讨好,但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好过,因为他很痛,太痛了就必须拉上别人承担,同甘共苦才不会彻底绝望。 王莉再次替他理头发,轻声告诉他:“如果你现在回家,爸爸过几年便能出来。” “如果我不走呢?” 赵川洲执意要问,王莉便说给他听:“我不知道,可能多判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他们手上的筹码藏的很好,我想不到。” 赵志强不年轻了,难道要他年过古稀才重见天日吗?王莉相信,赵川洲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川洲,妈妈也爱念狸,但她终究不姓赵,你要为了她,抛弃所有爱你的人吗?” 爱分很多种,显然,王莉的爱和他的爱是不同的。 不知为何,他和苏念狸有过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时光,美好的、愤怒的、跳脱的、悲伤的……此时此刻,他以为早已铭记于心的那些瞬间竟全成了灰色的过往,唯一在他眼前呈现斑斓色彩的偏是最该忘了的一幕。 第138页 那个夹杂了恼火、委屈、疼痛的吻。 画面里的苏念狸无比生动,连她腮边的泪痕都闪着绚烂的光芒。 赵川洲哀伤地合上眼,终于肯正视那一晚不同寻常的情愫,却发现除了虚无的幻象,已是什么都寻不到了。 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作为哥哥,他本该替她高兴;可他这样不依不饶,认定她必是挣扎地等待他的救赎,何尝不是承认了自己在她心中是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而他,在这样的理所当然中沦陷,直到今时今日才抽身而出,看清了自己。 警察局门口有一棵茂盛的桑树,上面有聒噪的蝉,也有安静的蚕。 强弩之末和作茧自缚到底哪个更伤人,不到凄风苦雨的那一天,谁都说不准。 赵川洲出神地凝望着桑树,感觉身上的西装除了禁锢,忽然又多了几份柔软。 王莉已经办好了手续,只等他回神便动身。 赵川洲按照她所期待的时机站起来,浑浑噩噩走了出去。 金达拉住他的衣袖,悄声说:“我继续坚守。” 这本是两个人的悄悄话,表个决心的事,赵川洲却万般失落地说:“都回去吧,不找了,她想回来早回来了,不想回来,找也没用。” 金达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猛地给了赵川洲一拳,义愤填膺地大骂道:“要滚你滚!老子自己一个人找!个没骨气的王八蛋!” 赵川洲抹掉嘴角的血迹,无所谓地说:“那好,我就自己滚了,滚得远远的,不让你看见。” 金达要气死了,高飞也不太认同赵川洲的态度,两人一个愤怒一个质疑,都不明白赵川洲怎么就忽然变心了。 王莉也不劝架,她只管带走赵川洲,北京的事还没了结,不是浪费时间纠缠的时候。 “高飞,你负责金达的安全,务必把他好好送回北京,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莉的命令还是管用的,高飞忙不迭点头,目送母子俩乘车离开。 赵川洲离开了,金达果然自己开始寻找,章玲听说后也不在意,只要不是赵家的人,谁都不是威胁。 苏念狸昏昏沉沉睡了一个多月,终于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恢复了元气,从医院搬回了军区大院。 这期间章玲对她无微不至,却绝口不提送她回家的事,苏念狸隐约感到回家的希望愈发渺茫,心里急得很,身体却老是拖后腿,别说溜走,便是在院子里溜达几圈都困难。 陈柯比她还虚弱,每天只能清醒几个小时,然后便陷入昏睡,崔医生说他身体多年亏损,就是要多睡才恢复得好,章玲显然很信这话,因为睡着的陈柯脸色不再惨白,渐渐红润了。 一个人的时候,苏念狸总是忍不住拨算盘,算自己救了陈柯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从目前的效果来看,她回不了家,绝对是亏了;但陈柯活了,好像又赚了……她就这样每天算,算得自己头晕脑胀,算到了初冬将至。 初雪来临这一天,赵志强的终审判决下来了——有期徒刑五年,不幸中的万幸。 莲韵当然大受打击,王莉直接关掉了北京的几家店,决定趁着年末休养生息。 朝阳的大豪宅空荡荡的,王莉搬回了遛鸟胡同,虽然会遭受大爷大妈们的嘲讽讥笑,但这里毕竟是家,有人味儿。 刘姨给赵家帮佣十多年,在她眼里,东家就是东家,虽然赵家境况大不如前,她却照顾得更加尽心,唯恐王莉着急上火。 刘姨每天打扫苏念狸和赵川洲的房间,每扫一次,便哭一次。 今天是个尘埃落定的好日子,王莉难得有些开心,见刘姨又哭,好笑地说:“我都不伤心,你可别哭坏了眼睛。” 刘姨将苏念狸的粉红色书包挂好,将床头的玩偶摆正,叹息着回道:“东家,你也要哭一哭才行,憋着不好,别成了心病。” 王莉摇头,坐到葡萄藤下倚着:“哭不出来,可能我是真不伤心。” 她说完,低下头,听到有人推开大门,惊得立刻抬头去看。 金达走进院子里,端着一盘白切糕,说:“阿姨,我妈让我给您送这个。” 刘姨赶紧去接,送到厨房里温好。 王莉不免失望,强撑着道谢:“你妈妈总惦记我,我过会儿去找她打麻将。” 金达点点头,在院子里徘徊片刻,犹豫地问:“阿姨,还没消息吗?” 王莉被针扎了似的站起来,“……没有。” 金达隔着玻璃望望东厢房,心想那张书桌肯定布满了灰尘。 它的两个主人都不在,它的使用价值完全荒废了。 “您别着急,学校不是说他回来过一次办休学嘛,肯定在哪儿躲着生闷气呢,他脾气大,过一阵也就好了。” 金达觉得自己说的就是屁话,一个人失踪小半年,只单单是赌气?不可能的。 王莉可能也觉得这是屁话,没有附和,吃了两口白切糕便去打麻将了。 刘姨没事做,又去打扫赵川洲的房间,将他的高中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惆怅地自言自语:“快回来吧,别留你妈一个人过年,多难熬啊。”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两个人,一个在温暖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雨,一个在凄冷的大街上踽踽独行。 第139页 “姐姐,你再教我一遍吧,这道题好难。” 陈柯举着数学书求助,苏念狸扯扯嘴角:“我都教你五遍了。” 章玲见了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小柯太笨了,没有姐姐聪明。” 苏念狸默了默,耐心地讲了第六遍,陈柯终于听懂了,笑得像个小傻瓜。 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弟弟,严肃却包容的父亲……这是苏念狸曾经梦寐以求的完美家庭,她莫名其妙拥有了这一切,本该庆幸满足,却始终享受不来。 他们就像是强拧到一起的两股绳子,看着是一家人,实际上是两条心。 而绳子中间的粘合剂,就是那颗救了陈柯一命的肾。 苏念狸总会想,如果不是她救了陈柯,章玲不会对她这样好,陈锋不会时常对她投来抱歉又疼惜的目光,就连方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来和她说话……这些不是她的,是她用肾换来的,是交易。 她活在一个看似温暖却寒冷的房子里,冷到颤抖。 那个不为任何理由就能对她一心一意好到底的人,已经阔别一百天了。 苏念狸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将心思藏得这样深,以往她不是这样的,哥哥说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为难自己。 离开了赵川洲,苏念狸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任托付的人,她不敢哭,不敢笑,如果赵川洲在,肯定又要骂她。 骂完了,再给她买一个大火炬,用甜美的滋味堵住她的嘴。 苏念狸口中泛起香甜,她头一次对章玲提要求,说:“我想吃雪糕了。” 章玲不认同地摇头,想都没想便拒绝:“天太冷,你身体不好,别吃雪糕了,还是喝妈妈熬的汤吧。” 苏念狸没再说什么,她忽然觉得章玲和王莉很像,都在她没准备好的时候自称是她的妈妈,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王莉一样,也在她准备好的时候转身而去。 那株曾经被一个温暖拥抱催生的花默默合上了花瓣,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绽放的样子了。 章玲很会熬汤,苏念狸喝了一碗,还是坐在窗前看雨。 南方的雨最会缠绵不绝,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磨人得很。 赵川洲很不喜欢这样的雨,他是北方人,有雪的冬天才是正经,下雨实在不伦不类。 那天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谁都没告诉。 王莉要买机票,赵川洲却说:“f市新通了高铁,我们坐高铁回家。” 这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王莉当然没有拒绝,她单方面认为他想通了,便没有防备。 火车即将中停的前一刻,赵川洲起身去了洗手间,王莉没有在意,给了他逃走的机会。 两分钟的时间,赵川洲穿过人群逃出了火车站,随便找了一家宾馆躲了起来。 只给惊慌失措的王莉发了一条信息:“妈,我自己散心,你一路顺风。” 挺欠揍的。 既然那些人不让他明着找,那他就偷偷找。 赵川洲死都不想放弃,他最近老是做恶梦,梦里苏念狸走得越来越远,他就要赶不上了。 “赵哥,我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侦探先生为了大主顾满意,已经亲力亲为地跟着赵川洲忙了三个月。 赵川洲看着那根本辨不清面容的偷拍照,点了点头:“是她。” “成!等下您跟着老李进去,他经常来这儿送菜,您就说是他儿子过来帮忙的。” 老李打着伞站在角落里,心满意足地说:“对对对,您跟着我就行。” 收买这位老李可花了不少钱,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赵川洲压低黑色帽檐,难得地笑了笑。 天色渐渐暗了,夜晚已经到来。 老李开着皮卡绕到后门,和守门的士兵熟稔地打招呼:“小蒋,又是你啊,真辛苦!” 小蒋点点头,扫到坐在副驾驶的赵川洲,警觉地问:“这是谁?不认识啊。” 老李打哈哈:“我儿子啊,你忘了,去年你还和他喝酒来着,后来喝多了还是我儿子把你扛回来的。” 小蒋被人抓了软肋,讪讪一笑,“多久的事了还提,行了,赶紧进去吧。” 赵川洲竖起大拇指,老李得意地摇头晃脑。 车子停在炊事房门前,这些特级瓜果蔬菜直接送到厨房,下了车,老李就帮不了赵川洲了,低声说:“往东绕过一棵梧桐树就是正房,你要找的人应该在二楼。” 赵川洲佯装着帮老李卸货,忽然捂住肚子叫痛,老李给了他一脚:“懒驴上磨屎尿多!” “哎,老李,不要欺负孩子啊。”炊事员很通情理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厕:“快去吧,里面有纸。” 赵川洲捂着肚子跑走了,等脱离了别人的视线后才偷偷摸摸转过梧桐树,躲到了院子的廊庑下。 他没想潜入,调整了下表情便捂着肚子往前冲,无头苍蝇般闯进了一楼客厅。 看守的士兵当然立刻拦住他,质问道:“干什么的?这里不让进!” 赵川洲很没德行地把五官挤成一坨,倒吸着气说:“大哥……大哥我,肚子疼,你让我上个厕所吧……我是老李的儿子……” 第140页 士兵打量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像假的,又知道老李是给后厨送菜的熟人,便通融道:“那边拐角,快点儿啊,晚了你拉裤子里我可不管!” 赵川洲点头哈腰地拐进了一楼西边的洗手间,一进去便使劲儿揉脸,十分担心脸上起了褶子。 虽然顺利混进来了,但怎么去二楼却是个问题。 他总不能说一楼拉的不痛快,二楼离地面远,重力加速度大,拉起来更爽吧……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陈锋回来了,身边跟着方圆。 章玲听到声音从二楼下来,替他挂好军装,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锋笑笑:“想你们了。” 方圆在一旁偷听,不厚道地笑了。 章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方圆说:“快去把念狸和小柯叫下来,要开饭了。” 方圆乐呵呵想上楼去,忽然看向木板上的一串泥脚印,瞬间按住了腰间的枪。 陈家每一个人的脚印他都记得,这里有陌生人。 “谁进来过?”方圆质问守门的士兵,冷酷而又警觉。 士兵心想坏了,立刻坦白:“老李的儿子闹肚子,我看他着急,就放他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方圆又问:“进去多久了?” “二十分钟……”士兵也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方圆使了个眼色,士兵会意,跑去了洗手间的窗户后面堵住出口。 章玲毫不惊慌,自然地对陈锋说:“今天念狸说想吃雪糕,我没同意,她不太高兴,你不要训她。” 陈锋目视方圆的动作,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嘴上回道:“放心,我不会的。” 就在这时,方圆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枪口对准里面的人,大喊道:“出来!” 赵川洲正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就被人踹了门,随机应变地举手投降,巴巴解释道:“误会误会,我怕人进来把门反锁了,拉完了想开门却开不开了,部队的东西就是好,锁都比我们的结实……” 他在那儿絮絮叨叨,方圆却已经透过帽檐望见了他的眼睛,早就认出了他。 那一晚压抑着偷哭的赵川洲,就是面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老李的儿子”。 赵川洲不知道自己漏了陷,还想再胡扯两句,却听方圆吼道:“还不走!” “……”赵川洲立刻就滚。 滚到门口的时候觉得不甘心,回头望了一眼二楼的楼梯,猛然看见苏念狸痴痴地站在那里。 他立住脚步,转过身,摘掉挡脸的帽子,大声呼唤道:“猫儿——” 苏念狸呆了两秒,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 而后,便如同那一晚在莲花村一般,化作破碎的蝴蝶飞下楼梯,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64章 这个意思 怀里这团瘦小脆弱的身体让赵川洲心头一颤,萦绕在鼻尖的熟悉气息依旧泛着旧日芳香,赵川洲又将苏念狸抱紧了些,堪堪忍住夺眶欲出的眼泪。 这一刻,周边嘈杂的人和物全部消失,世上只余他们两个,相依相偎,以最热烈的姿态诉说着思念。 才走出房间的陈柯从二楼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恍然唤道:“姐姐……”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神思唤回。 陈锋示意方圆收起枪,等苏念狸和赵川洲分开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赵川洲?” 赵川洲戴好帽子,嗯了声,不太想搭理这帮莫名其妙的人。 他只顾紧紧牵着苏念狸的手,生怕再把她弄丢了。 苏念狸则用力搂着他的胳膊,就像以前一样,无比信任,无比依赖。 在他们面前,所有人都成了外人。 章玲心间一片寒冷,她本以为赵家这块绊脚石已经解决好,没想到赵川洲竟敢暗度陈仓,今天更是斗胆闯到她家里来抢人! 眼见着苏念狸愈行愈远,章玲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她保持住得体的微笑,说道:“既然来了,便留下吃顿便饭吧。” 赵川洲自然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冷言拒绝道:“不了,我们这就走,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照顾我妹妹,感谢。” 从没有人和她这样说过话。 章玲嘴角漾开一抹冷笑:“外面天寒雨大,念狸正在感冒,还是留下来住一晚,等雨停了再走吧。” 陈柯忽然跑下来,拽住苏念狸的手臂,忽闪着大眼睛恳求道:“是啊姐姐,我还有一道题不会解,你一定要帮我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念狸在心里演练过许多次逃跑的路线,知道那有多难。 他们能凭着勇气硬闯出这道门,这只是第一关,外面等着他们的就是训练有素的卫兵。 得不到陈锋和章玲的允许,他们是走不出去的。 赵川洲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困难,兄妹俩沉默地看了看对方,只能暂时留下来赴这场鸿门宴。 陈锋宣布开饭,因为多了一个人,章玲主动去厨房给赵川洲盛汤。 方圆坐在赵川洲身边,一低头便扫到他和苏念狸紧紧叠握的手,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 饭菜摆满一桌,自从陈柯和苏念狸出院,陈家的晚饭便难得地丰盛起来,虽然两个孩子吃不了多少,但章玲很喜欢这种仪式感。 第141页 陈锋率先动了筷,给苏念狸夹了一块鱼肉,很是和蔼。 苏念狸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赵川洲。 赵川洲宠溺地笑笑,终于肯松开手,将鱼肉夹到自己碗里,认真地挑出所有鱼刺,这才送到苏念狸嘴边。 苏念狸一口吃掉,满足地笑了起来,像是被大人喂了糖果的孩子。 陈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自然亲密的互动,再看看自己碗里的鱼肉,忽然觉得吃不下去了。 此情此景,实在扎他的心,要知道章玲虽然疼他,却也从没这样宠过他。 他埋头吃饭,好像有点理解姐姐为什么整天念叨要回家找哥哥了。 章玲端着汤走过来,赵川洲虽然对他们充满防备,但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站起来想主动接过汤碗,却不知怎的没有接住,一碗汤掉到地上,弄脏了章玲的长裙。 苏念狸惊得也站了起来,章玲笑笑表示不在意,牵住苏念狸的手说:“不要紧的,念狸陪妈妈上去换衣服好吗?” 赵川洲不安地想替苏念狸拒绝,这里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苏念狸看看章玲脏掉的裙子,默默同意了。 她被章玲牵着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回望赵川洲,轻声说:“哥哥,你千万别走啊。” “嗯,放心,哥哥不走。” 赵川洲冲她笑,目光却不停闪烁。 苏念狸这才放心地回头,跟着章玲来到二楼的主卧。 她们已经相处了三个月,苏念狸对章玲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肯定有话要说。 章玲关上门,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天青色长裙,却不急着换,坐到苏念狸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虽然相处了三个月,她们却很少如此亲近。 苏念狸不由紧张,章玲这时松开她,语重心长地说:“念狸,你知道这三个月为了给你保养身体,妈妈花了多少钱吗?” 这时候谈钱……苏念狸难以相信,难道是要她还钱才能走人? 章玲不等她回答,自顾自说道:“唉……你知不知道,你养父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你养母的酒店倒闭了,只剩下一个空壳支撑……” 苏念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她使劲晃晃脑袋,才将那股巨大的眩晕感赶走。 章玲心疼地替她捏太阳穴,说出来的话却更加伤人:“赵家再也不是从前的赵家了,他们没有钱,没有公司,没有人脉,以后只会处处碰壁……你这样的身体,回去了也只能拖累他们。” 苏念狸艰难地抬头看向章玲,几乎难以启齿:“……拖累?” “是,拖累。”章玲像个正义使者,似乎完全在替赵家着想:“妈妈感激你救了小柯,为了你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可你想想,你敢告诉他们你现在只有一个肾,每天都要吃很多药,花很多钱调理身体吗?” 苏念狸认真地想了想,清楚地知道不敢,她不敢说。 虽然拿掉一颗肾是为了救人,但每天陷在无尽的虚弱中,苏念狸莫明觉得自卑。 她和正常人不一样了,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赵川洲现在还不知道,如果以后他知道了,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病秧子…… 苏念狸想到这里,终于懂了“拖累”的意思。 章玲叹息:“他们对你再好,也终究不是亲生的父母;他们肯为了赵川洲倾家荡产,可不一定愿意为你出钱出力,如果他们真想管你,就不会直到现在还不露面,据我所知,赵川洲也是自己偷偷来的,他父母并不同意。” 苏念狸无言以对,章玲的每句话都正巧说到她的痛处,让她无法反驳。 三个月来,只有她自己一心一意想着回去,而亲眼目睹她被人带走的王莉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消息,如果不是赵川洲今天出现了,苏念狸也只能继续拖着身体无尽地等下去。 除了赵川洲,没人希望她回去;可她回去也没什么用,反倒还会拖累哥哥……苏念狸陷入死循环,看不清脚下的路到底通向何方。 章玲替她做了决定。 “妈妈会放他走,等下吃完饭,你们好好道个别吧,妈妈知道,你一定不希望哥哥为了你连大学都上不了对不对?” 苏念狸彻底萎靡了,无力地问:“什么意思?” 章玲起身换上新裙子,解释道:“听说他为了找你一直旷课没有入学,再不回去,可能就要被退学了吧。” 室内陷入寂静,章玲百密一疏,懊悔自己说错了话。 苏念狸听出了漏洞,幽幽地说:“哥哥一直在找我,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章玲停下系扣子的手,隐去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对,我不愿意你回去,今天说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念狸,就算你非要和他走,妈妈也决不会放你走。” “就像那天在机场一样,让人把我抢回来?” 苏念狸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章玲。 章玲低下头,系好最后一颗纽扣,笑道:“这次,我根本不会让你出这个门。” 母女俩对视片刻,苏念狸认了输:“是我拖累了他们。” 第142页 章玲走过来,抚摸她柔顺的头发,叹道:“真是好孩子。” 苏念狸下楼的时候,赵川洲第一个回头看她,见她完好无损地回到他身边,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比过去的三个月还让人煎熬,赵川洲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向陈锋告辞:“我们还是不吃了,这里离机场不远……” “哥哥。”苏念狸打断他,说:“我有话和你说。” 赵川洲急迫地想走,苏念狸却拉着他来到二楼的房间,关上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哥哥,我不能和你回去。” 赵川洲僵住,“……为什么?” 苏念狸愧疚地看着他:“哥哥,你对我很好,可我现在找到亲生父母了,我想和自己的亲人生活在一起,而不是……” 而不是他这个无名无分的所谓“哥哥”。 在来之前,赵川洲曾经自我反省过无数次,反省自己不该让苏念狸跟着王莉和赵志强回莲花村,反省自己不该贻误了最初的寻找机会,反省自己不该拖了这么久才找到线索……唯独没有想过,苏念狸会不愿意和他回去。 他的潜意识一直替他回避这个问题,也可能是他太过自信,认定自己在苏念狸心中是最重要的,没有人能挤掉他成为她的第一选择。 赵川洲被苏念狸没能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伤得抬不起头来,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一句话,让他这三个月的无知无畏全成了笑话。 “猫儿……哥哥也是你的亲人……” 赵川洲拿帽子遮住眼,迅速抹掉眼泪,抬起头来,露出泛红的眼角。 苏念狸忽然搂住他的腰,猫进他的怀里,低声说:“哥哥,我们做个约定吧。” 赵川洲贪婪地抱住她,将她禁锢住,很用力。 苏念狸忍受住身体隐隐的不适,听到赵川洲沙哑的声音:“什么约定……” 她笑起来,出了个主意:“哥哥养我辛苦了,等我大学毕业,能自食其力了,我就回去找你,这次换我养你,好不好?” “不好。”赵川洲哭笑不得,“我乐意养你,一辈子都行,和我回去吧。” 苏念狸没回答,赵川洲一颗心沉到谷底,知道今天的确带不走他的猫儿了。 总有人要让步,在苏念狸这里,赵川洲从来是认输服软的那个。 她今年高二,等她大学毕业还有六年……他养她三年,却要用双倍的时间去等待她回来,赵川洲仿佛已经看到了孤独的前路,却因为这是她的要求而无计可施。 “你可别骗我。”赵川洲蹭蹭她的发顶,默认了这个决定。 眼泪在打转,苏念狸撒娇地点点头,顺便将泪水蹭到了赵川洲的衬衫上。 她惯会这样调皮,赵川洲只觉得什么都没变,却又被迫认下这六年的分别。 苏念狸吸吸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哥哥,你不会趁我不在……和别人跑了吧?” 赵川洲被她逗笑,知道这人又犯了老毛病,叹道:“放心,不会的,我就等着你。” 以往苏念狸说这种话,赵川洲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不是教育她要听话就是笑话她占有欲太强,今天破天荒地答应了她,苏念狸根本无法相信。 她从赵川洲怀里抬起头来,晶莹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不确定地问:“哥哥,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我是说……” 她话没说完,赵川洲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让她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赵川洲耳朵红红的,将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抖出来告诉她:“就这个意思,对吧?” “……”苏念狸心跳如鼓,头晕目眩,从没受到过这样赤丨裸的蛊惑。 她晕头晕脑地想起那次在演唱会现场,不受控制地耍起了流氓。 赵川洲眼见着苏念狸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苏念狸吻过来的一刻闭上了眼。 软软的,甜甜的,让人瞬间沦陷的美好触感,是他那一晚错失的初吻的感觉。 苏念狸离开些,迷迷瞪瞪地说:“是这个意思才对……” 说完又羞涩地埋进他怀里,好像刚才耍流氓的不是她似的。 等心跳平稳下来,赵川洲才极低极低地回道:“……记住了。” 两人从楼上下来,脸上全红红的,章玲以为他们抱头痛哭来着,便没有在意,看向苏念狸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愧疚。 赵川洲要走了,苏念狸不能送他,倚在大门口看着汽车渐渐远去,心里的小算盘重新派上用场。 六年,今天是第一天,还有两千一百八十九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这章才觉得终于回到了甜文的正路上,再不甜一甜我都想给自己差评了哈哈哈哈哈 第65章 故人 六月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泼洒下来,造出一个极其通透晶莹的琉璃世界。 苏念狸站在茂盛青翠的梧桐树下,向不远处举着相机的陈柯比了个v。 今天是苏念狸日历上的第三千四百二十八天,违约的第一千二百三十九天。 第143页 暌违了近十年的人,早已被岁月丢弃的约定,全如同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在岁月的风里消逝,再也找不到踪迹。 港大的校园里挤满了人,今天是毕业日,苏念狸是其中的一份子。 陈锋有公务不能脱身,章玲、陈柯以及早已做了爸爸的方圆全部站在不远处,笑着替她庆祝。 从高二到博士毕业,苏念狸只用了十年,可还是太慢了,慢到她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等她。 应该不会等吧,谁会甘心等一个音讯全无的人?那也太傻了。 苏念狸和身边的同学老师一一拥抱告别,眼中泛起泪花。 艾迪森先生感慨一笑:“曼蒂,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是位连发音都不准的小姑娘,天知道我当时多么惊讶,你的脑子里真的只有数字!” 苏念狸揉揉鼻子,用标准的英式英语俏皮地说:“我如果什么都会,那就太完美了,您会很受伤的。” 一番话惹得周遭同学大笑,艾迪森先生得意地竖起大拇指:“你现在很完美,全是我的功劳!” 苏念狸不住点头,递过怀里大捧的康乃馨,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没有您的教导,不会有我的今天,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您的教诲。” 艾迪森偷偷抹掉眼泪,再次拥抱这位即将远赴他乡的得意门生,嘱咐道:“学术是一生的事,走慢些吧,我的孩子,你很优秀,不要太急。” 苏念狸懂得老师的良苦用心,笑笑不语,似乎默认了这句话。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走得更快些,一夜跨越千山万水,一天历经青丝白头,而不是在本该努力绽放的季节里,时刻担忧凋谢后的凄冷。 章玲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轻声说:“跟妈妈合个影吧。” “小柯。”苏念狸转身叫陈柯过来,“咱们一起。” 章玲唇边溢出一缕叹息,须臾间被风吹散,谁都没有听到。 陈柯雀跃地站到两人中间,张开瘦弱却宽阔的臂膀,搂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爽朗地笑个没完。 苏念狸和章玲放下各自的心思,配合地露出浅浅微笑。 拍完照后,方圆举着相机给苏念狸看,问:“还行吗?” “嗯,就那样吧。”苏念狸不冷不热地回道,又对陈柯说:“小柯,陪姐姐去拿东西。” 陈柯立刻跟上,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一个高挑英俊,一个柔美清丽,如同两道清新的风吹过,让人忍不住驻足回望。 陈柯坏坏地撞撞苏念狸的肩膀,悄悄说:“姐,又有人看我们呢,他们肯定以为我是你男朋友!” 苏念狸无奈地翻个白眼:“男朋友,把你的爪子从我手上拿开ok?” “不ok!”陈柯偷笑,握得更紧了些,满足地喟叹:“女朋友,你太不解风情,也只有我肯要你了,还不对我好点?” 苏念狸说不过他,任他牵着手。 陈柯二十二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带着残破微笑的可怜孩子,他有着一米八的身高,长手长脚身材很好,脸也长得出色,有章玲的精致,有陈锋的锐度,随便一笑便能迷倒大批女孩。 苏念狸望着他,脑海中想象着,那个人二十二岁的时候一定比陈柯还要好,颠倒众生,让人沉沦。 可是,她想不出来那样的好是怎样的惊心动魄,那些她错过的时光里,他会将什么人放在心上,又被什么人放在心上,更是让她时刻不安。 “小柯……”苏念狸忽然停住脚步,拽住了直往前冲的陈柯。 陈柯回头看她,笑着问:“怎么不走了?” 苏念狸眼中露出不舍,告诉他:“我不和你们回家了,后天直接飞去北京。” 紧握着的手渐渐松开,陈柯无力地问:“你还是接受了北大的聘书……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会留在港大教书……” 苏念狸走近些,捏捏他的脸颊:“北大很好啊,给钱多,假期多,福利好……” “你又骗我!”陈柯躲开她的手,怒气冲冲质问:“你根本就是为了躲开我们!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臭男人!” 苏念狸被“臭男人”这个叫法逗笑了,想想也很有道理,可不就是个臭男人,她说不用担心,他就真的不找她,十年了,连个生日礼物都没见到。 为了保重身体,陈柯从不发火骂人,今天也是气急了,骂完后才懊悔地垂下头,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苏念狸怎么会怪他,不仅不怪,还贴心地替他顺气,嗔笑道:“你悠着点儿啊,你气坏了我不管,可别把我的肾气着。” 人不如肾……陈柯不知听过多少次这种话,垂头丧气地说:“知道了,不会让你的肾受委屈的。” “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苏念狸继续往前走,陈柯只好跟上,好奇地问:“到底什么东西啊?” “相册。” 咖啡厅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腼腆男生正在等着他们。 苏念狸老远朝他挥手,喊道:“迈克!” 迈克赶紧站起来,紧张到陪着小心的样子让陈柯心里很不爽。 第144页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男生,全是对他姐别有用心的坏人! 苏念狸接过那本厚厚的相册,翻开第一页,看到了十年前才到陈家时拘谨的自己,直挺挺地站在院子的梧桐树下,眉头紧皱,跟谁欠了她钱似的。 “噗!”她忍不住大笑,“我好丑啊。” 迈克听了慌乱地问:“是我修的不好吗?” 苏念狸立刻澄清:“不是,是我的问题。迈克,辛苦你,这是一点心意,我知道你对别人都是收钱的,别让我搞特殊,必须收下。” 迈克的手缩了缩,终于伸过来,收下了酬金。 “学姐,我听说你要回内地了是吗?” 迈克是香港本地人,对于内地没什么概念,问这句话时脸上带着好奇与不敢苟同。 苏念狸笑着说:“对啊,我本来就是内地人,家在哪里,就回哪里。” 这句回答让迈克和陈柯同时沉默。 家在哪里,就回哪里。 十年了,她还是没把陈家当家,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做家人。 陈柯心头燃起一把火,他端起冰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苏念狸拦住他,将冰水推到一边,替他点了一杯热牛奶,温柔地提醒:“你喝不了凉的,又忘了?” 她对他这么好,连肾都给了他,他就是她的亲弟弟……陈柯心头的火瞬间灭了,乖巧地笑了笑。 迈克咳了咳,试探地问:“这位是?” 苏念狸握住陈柯放在桌上的手,笑得甜蜜幸福:“我男朋友。” “……”陈柯驾轻就熟地投去“就是这样”的目光,配合得天衣无缝。 迈克脸色绿了绿,识相地寻个借口溜了。 等人走了,苏念狸松了口气:“总算了结了,你不知道他多磨人,听说我要弄相册又上赶着帮忙,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这么个……嗯,损招。” “说不下去了吧。”陈柯点点她的额头,故意笑话她:“苏念狸,这都第几次了?能不能别总拿我当挡箭牌。” “哎呀,好弟弟,帮个忙嘛。”苏念狸靠到陈柯身上,耍无赖。 陈柯认了,推开她的头,站起来说:“走吧,听说今天有篮球赛,作为补偿,必须陪我看完!” 苏念狸笑嘻嘻站起来,忽然想到章玲和方圆还在等他们,掏出手机说:“先给妈妈打个电话。” 陈柯点头,在苏念狸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一丝落寞。 他们到底算不算一家人呢?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篮球馆里人潮涌动,苏念狸以前看过几场友谊赛,虽然人也多,但绝对没有今天这样人满为患的场面,甚至有的学生直接坐到了地上,连过道都给堵住了。 陈柯挤过人群,和一早等在那里的同学击了个掌:“多谢,快开始了吧?” 男同学看人来了,赶紧让出两个位子,目光在苏念狸身上扫了扫,不好意思地说:“对啊,还有十分钟,你怎么不说有女生,要知道我就占个靠前的位置了。” 陈柯笑笑:“我姐姐,数学系的,今天博士毕业,厉害吧?” 苏念狸简直没脸见人,只好尴尬地朝人家扯了扯嘴角。 男同学惊讶地瞪大双眼:“厉害厉害!数学女博士,头一次见!” 苏念狸掐了掐陈柯的胳膊,示意他适可而止。 陈柯凑到她耳边偷偷说:“我这是给你扫除障碍,这位仁兄是个情痴,我要不拿出你女博士的头衔,他下一秒就敢跟你一见钟情。” 苏念狸囧了囧,不知道该哀伤还是庆幸。 “今天谁来啊,怎么这么多人?”苏念狸举着充气棒晃来晃去,却不知道到底在为哪方助威。 陈柯兴奋地指着远方的大型海报喊道:“看那里!” 苏念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让她忍不住颤栗。 “徐悍!徐悍!徐悍!” 场馆里响起欢快的音乐,美丽活泼的拉拉队少女们开始赛前助威,喊得苏念狸一个头比两个大。 “姐你不知道吧,徐悍现在可是nba最炙手可热的球员,他难得回国一次,咱们可捡了大便宜了!” 苏念狸忽然热泪盈眶,她没想到会偶遇故人。 “和姚明比呢,谁更厉害?” 她擦掉眼泪,笑着问。 陈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骄傲地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觉得徐悍最厉害!!!” 震天的呐喊声一浪盖过一浪,陈柯也加入他们,激动得像个小男孩。 这样的热烈中,苏念狸心中异常平和,甚至有些温暖欣慰。 她还记得徐悍的爷爷最爱把徐悍和姚明作比较,那位总是充满活力的老人家如今肯定极其骄傲自豪吧。 拉拉队退下去,两队球员依次上场,苏念狸极目远眺,看到了徐悍身穿球服的高大身躯。 她也激动起来,慌乱按住砰砰跳动的心脏,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彪哥……好久不见。” 十年了,当真是暌违已久。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啦 第66章 他要结婚了 第145页 “又是三分!才开场五分钟就进了两个三分……” 比赛呈现一边倒局势,有人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说徐悍太强还是港大的校队太弱。 作为徐悍的头号真爱粉,陈柯激动得不能自已,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苏念狸不禁笑话他:“同学,就算见到偶像也不至于这样兴奋吧。” 陈柯忙着呐喊助威,目不转睛盯着场上的比赛,随口回道:“当然至于,谁叫我一辈子都成不了他这样的人……” 原本欢欣鼓舞的画面远去了些,苏念狸愣了愣,苦笑着想,臭小子就爱说不招人待见的实话。 “姐。”陈柯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咱们都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跑不能跳,我就是羡慕……” “知道知道。”苏念狸摆摆手,挺不耐烦的样子,陈柯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心虚地问:“真没生气?” “快看吧,真没事。”苏念狸嗔笑着推他肩膀。 等陈柯再次沉浸到比赛中,苏念狸心中的哀伤才缓缓浮到脸上,眉眼间现出薄薄的苦涩。 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免不了牵肠挂肚。 虽然当初给陈柯捐肾有些稀里糊涂,但苏念狸真心盼着他痊愈,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做了十年姐弟,苏念狸想不出陈柯哪里不好,在她心中,他是世上最乖巧最贴心的弟弟。 她以为自己的一颗肾能救他的后半生,却发现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 病这个东西,扎了根就赶不走,哪怕从根上给它拔了,也大动干戈,伤了元气。 陈柯的一生能有多长……苏念狸每每想到这点就浑身发冷,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他,忍不住想把他抱得更紧,想给他千般万般的好。 可她的一生又能有多长呢?要知道,当初伤了元气的不止陈柯一个。 苏念狸挣扎了许多年,在自我和亲情之间踌躇不已。 六年前,在那段本该履行约定的日子里,苏念狸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可怕;也正是那场在生死边缘的试探,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人各有命,说这话的她可能会让人觉得冷血,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时间里,她想活得更充实、更热烈、更完满。 如今她的生活离完满只差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决定权却早已不在她手里。 如果……苏念狸呼吸一痛,如果赵川洲没再等她…… 苏念狸闭上眼,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比赛进入尾声,场馆里的气氛到达了最高潮。 其实结果已定,输给徐悍所在的队伍,港大虽败犹荣。 陈柯松懈下来,有些目眩,激情过后,苏念狸即将要离开的信息不听话地钻到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徐悍是他的偶像不假,但再崇拜的偶像,也不能免去他的忧伤。 陈柯搂住苏念狸的肩膀,低声说:“姐,你去了北京,一定记得按时吃药,国庆放假我去找你,我还没去过北京呢,正好旅游。” “好,我在北京等你。”苏念狸拍拍他蓬松的发顶,很喜欢被他依赖的感觉。 但她注定要先将这份依赖放一放。 十年了,就算已经违约,总要回去看一看,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交代。 散场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占座男同学忽然缠绵悱恻地问苏念狸:“学姐,你真的毕业了吗?” “嗯。”苏念狸点头,顺便亮出自己的毕业照给他看,成功浇灭了情痴才燃起来的爱火。 真神奇,才见面的人而已。 陈柯嗤笑道:“先把你的莺莺燕燕处理好,少打我姐主意。” 男同学无奈地耸耸肩,先走一步。 “他有多少莺莺燕燕?”苏念狸十分好奇,望着男生的背影做了个大胆的猜测:“五个?” 陈柯摇摇头,高深莫测:“非也非也。” “到底几个啊!十个?不会吧,那他不得累死……”苏念狸敲敲脑袋,在最擅长的数字上犯了迷糊。 陈柯哈哈大笑:“我也不清楚具体数字,只知道他的脸书和微信全是女生,而且都是可以发展的潜在对象。” 说完挑挑眉,好像与有荣焉。 苏念狸惊呆了,她在香港读了许多年书,见得世面也不算少,却是头一次见到真人版的渣男。 想起渣男,免不得想到渣男的绝配,渣女。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见到了徐悍,苏念狸竟然久违地想起了秦雅茉。 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她大概是苏念狸见过的渣女一号。 “唉——”苏念狸重重叹气,心想不知道彪哥和秦雅茉还在不在一起,她离开前没能把秦雅茉和于弦的事告诉他,一直心存愧疚。 这样想着,忽然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是个高壮的黑人。 苏念狸吓了一跳,眼见四周没有巡逻人员,不禁谨慎地拽住陈柯的手,示意他小心。 陈柯也高度紧张起来,学校里出过几起安全事故,最近不是很安全。 却是他们紧张过度,人家只是礼貌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保姆车,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有、请……” 第146页 嗯,很蹩脚,苏念狸都听到他咬到舌头的声音了。 苏念狸朝车里望了望,看到徐悍倚在车门边上,朝她招了招手。 对于徐悍,苏念狸是没有任何戒备心的。 陈柯不同,虽然那人是他偶像,但这不代表他放心让他姐姐过去。 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拽,那边的徐悍看他们拉拉扯扯,只好走下车来,立到了苏念狸跟前。 “彪哥。”苏念狸挠挠头,想起两人多年不见,她这样叫他,好像太自来熟了。 徐悍没什么表情,也可能是脸太黑,隐在黑夜里,显得面无表情。 陈柯发现他们竟然认识,只好放开手,朝徐悍点点头。 徐悍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鄙人徐悍,和念狸是老相识,不是坏人。” 陈柯尴尬地握了握他的手,“呵呵。” 苏念狸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很自觉地退了两步,却被徐悍叫住:“猫儿,好久不见。” 猫儿……十年了,终于又听到了这个称呼。 苏念狸晃了晃神,笑了:“的确好久不见。彪哥,虽然迟了,但还是要恭喜你,梦想成真。” “嗯,谢谢。”徐悍也露出微笑,“能单独说两句话吗?” “当然。”苏念狸转身对陈柯小声说:“等我一下,没事的,放心。” 陈柯只好点点头,看着苏念狸和徐悍往不远处的保姆车走去。 两人没有坐进车里,只是站在车外谈话,但声音不大,陈柯费力辨别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你当年突然离开,胡同里的人传什么的都有,你也知道,大爷大妈们闲着没事,就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胡说。” 徐悍靠到车身上,侧头望着苏念狸。 苏念狸点头,有些怀念:“是啊,现在想想,那些闲言碎语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想到他们拿这些话说我,还是有点儿别扭。” 徐悍也笑:“没错,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他目光深邃,说话做事和以往很是不同,这种变化不限于成长、成熟,还有几分高深莫测。 苏念狸心中感慨,问道:“徐爷爷还好吗?” “……”徐悍默了默,叹息道:“你离开后的第二年,爷爷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没能让他看到我成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那个整天堵在胡同口骂人劝架遛鸟看花的老爷子,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 苏念狸鼻子发酸,侧过头擦了擦眼泪,抱歉道:“彪哥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悍不太在意,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揉揉苏念狸的发顶,笑道:“没事,你倒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爱哭。” “哪有,还不是哥哥……”苏念狸猛地收住话头,不肯说了。 她想说什么来着?对了,她想说:“还不是哥哥要我爱哭就哭,爱笑就笑,才让我养出这样一副随心所欲的脾气。” “怎么不说了?”徐悍奇怪地问:“你和赵川洲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吗?” 苏念狸忽然觉得冷,抖了抖,摇了摇头:“没有……他、还好吗?” “哦——怪不得。”徐悍恍然大悟似的,“如果你们有联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 “怎、怎么了?”苏念狸忽然磕巴,急迫地问:“出什么事了?” 徐悍爽朗一笑:“没出事,是件大好事。你哥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吧?” 六月的天应该不冷吧,可为什么她感觉眼前是白茫茫的雪,遮挡着视线,消耗着她身上所剩无几的热度。 苏念狸晃晃头,勉强站住,声音很低:“……什么时候,和、和谁?” “什么时候来着?”徐悍开始翻手机,点开一张电子请柬,看了看回道:“这周六,还有三天。新娘子……这儿呢,江珞珞。说真的,这个江珞珞挺讨厌的,不知道你哥喜欢她什么。” 江珞珞,那个任性的大小姐。 的确是个讨厌的人,曾几何时,江珞珞三个字是苏念狸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今,噩梦成了现实,而她却再没有立场做出任何要求,只能看着他们携手一生……苏念狸觉得雪越下越大了,可她不能逃跑,只能顶着这样的严寒对徐悍说:“真好,我还能赶上,至少送上祝福。” “你要回北京吗?”徐悍眼睛莫名亮了亮,“我女朋友也要回去,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同行。” 她已经没兴趣知道徐悍的女朋友姓甚名谁了,苏念狸含糊地点点头,接过徐悍给她的联系方式,跌跌撞撞地朝着陈柯走去。 徐悍的车开走了,下一秒,苏念狸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陈柯立刻扶起她,心疼得唠叨:“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柯,扶住我,别让我倒下。”苏念狸大口喘气,仿佛看见自己口中的热气与寒冷相遇,激荡出一圈圈白雾。 陈柯见她脸色不对,立刻将她牢牢抱住,不停给她顺气,焦急地唤道:“姐,你看清楚,我是小柯,你别多想,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在呢,会一直陪着你……” 第147页 “小柯……呜……小柯……”苏念狸叫着他的名字,眼前的白雾散了,寒冷却遍布全身。 她用力搂紧陈柯,隐忍地发出一声声呜咽。 陈柯红了眼睛,劝道:“姐,想哭就哭吧。” 苏念狸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就像当年抓住赵川洲的衣角一样,希望这一抓,能让自己逃离苦海。 可是,什么都没变,她还是站在寒冷里,再也回不去那个绚烂的夏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彪哥你太坏了,我喜欢哈哈哈哈 第67章 归程 结婚,多美好的两个字。 相爱的人终成眷属,许下永恒誓言,从此白头偕老。 在苏念狸无数的梦里,教堂钟声响起时,站在赵川洲身边的一直是她,那是她心底最深刻最真实的渴望。 如今,这个梦碎了,碎得猝不及防,让她失去了方向。 还要回去吗? 回去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 陈柯捏捏她的脸,小声说:“姐,和我回家吧。” 苏念狸摇摇头:“我不想逃避,就算……就算他娶了别人,我还是他妹妹,我想去他的婚礼。” 陈柯特别想问,去了之后做什么呢?大闹还是大哭,都不合适。 他不忍心看她受苦,想了想说:“那我陪你去。” “小柯。”苏念狸靠到他肩头,叹息道:“姐姐不是小孩子,放心吧,我一个人能应付。”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洋溢着缱绻的味道。 陈柯替她理了理耳边碎发,没有说话。 苏念狸拉住他的手,换了个话题:“小柯,找个相爱的人结婚吧,姐姐想看你幸福。” 陈柯转过身,背对着她,“我不想害别人。” “怎么会是害呢?”苏念狸掰过他的肩膀,望进他眼中,郑重道:“相爱是很美好的事,不要想太多,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害怕。” “姐。”陈柯抬起头来,眼中藏着泪光,“你只会劝我,如果你真信这些话,四年前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拖拖拉拉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 苏念狸僵住,手不自主松开,从陈柯的肩膀无力地滑落:“我没有害怕……” 陈柯站起来,关掉床头台灯,黑暗中,苏念狸听到他低沉郁郁的声音:“我已经害了你,不想再害别人了,姐,你好我就好,真的,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苏念狸不知该怎样回答,可能就像陈柯说的,她只是个理论家,只会说空话。 她自己都不幸福,实在没立场去说教。 这一晚梦境沉沉,没有礼堂钟声,只有拨不开的浓雾纠缠不休。 次日一早,章玲从酒店过来,拎着辛苦做好的早餐。 苏念狸喝着专门为她调制的汤水,说:“谢谢。” 章玲手下顿了顿,平静地说:“一家人,客气什么。” 苏念狸“嗯”了声,想帮忙摆饭,章玲根本不给她机会,还说:“快坐下休息,哪里用你动手。” “妈。”苏念狸叫她,玩味地笑:“我没那么脆弱,还有,我才睡醒,根本不想休息。” 章玲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笑了,十年养成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改不了的。 陈柯揉着凌乱的头发从另一间卧室里走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睛都没睁开便自发搂住章玲的脸,吧唧一口亲得巨响。 转身又想亲苏念狸,苏念狸赶紧躲开,嫌弃道:“快去洗漱,别拿嘴熏我脸。” “哦。”陈柯听话地进了洗手间,很快出来,坐到饭桌旁摩拳擦掌。 章玲拦住他,推过一份分量不多不少,营养均衡搭配的早餐:“这是你的,别和姐姐抢。” 陈柯只好可怜兮兮地吃自己那份堪称无色无味的早餐。 章玲也坐下吃饭,吃了几口犹豫着问:“念狸,工作的事情想好了吗?” 苏念狸放下碗筷,想了想说:“妈,我签了北大。” “哦……挺好,挺好。”章玲低下头,手却有些抖。 十年前那个高傲美丽的夫人,如今也只是个因为儿女的一句话而心生不安的平凡母亲。 “妈。”苏念狸安慰道:“我只是去工作,别多想。” 章玲点点头,没有多问。 就像十年养成的习惯无法改掉,她们之间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也根深蒂固。 谁都不肯往前多走一步,只怕那一步踏进去,伤人伤己。 四年前,章玲试探过,发现前进一步,便是深渊。 吃完饭,章玲回了酒店,没有多待一刻。 苏念狸躺在沙发上,对陈柯说:“我去了北京,房子就归你一个人了,你找个舍友吧,一个人不安全。” 陈柯正在画画,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才不像某些胆小鬼害怕一个人住。” “好吧。”苏念狸无力反驳,胆小鬼就是她。 “小柯,明天送完我,你就陪妈回家过暑假吧,别在香港待着,陈叔叔不在家,她也是一个人。” 第148页 才吃完饭,苏念狸就有些犯困,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陈柯放下画笔,蹲到沙发边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末了嗤笑道:“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非要自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赵川洲这三个字于陈柯而言,也不怎么美好。 苏念狸没多少行李,在她睡着的时候,陈柯已经帮她收拾完,还顺便做好了午饭。 在吃上面,他们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吃错或者吃多,都可能是要命的事。 所以他们几乎不出去吃,再麻烦也要自己做。 苏念狸手艺太差,求生欲使陈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苏念狸在香港读了一年硕士四年博士,整整五年,还是不敢一个人睡觉,不会做好吃的饭菜。 起初陈柯没过来的一年时间里,她自己糊弄着吃,吃得不好也不跟家里说,直到贫血晕倒才漏了马脚。 从此章玲便不放心她一个人,第二年便把陈柯送过来读书,兼职舍友和厨师。 陈柯果然不负众望,做得很好,苏念狸很满意,章玲很放心,他自己也很开心。 他这一辈子,注定只抓得住亲情这一种爱,至于别的,还是不要妄想。 所以苏念狸是他的希望,是他的阳光,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的他……陈柯捏捏她的脸,轻声说:“姐,起来吃饭了。” 阳光醒了,陈柯觉得,房间亮了。 吃完午饭没事干的苏念狸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一头躺到床上继续睡,陈柯无奈地给她盖上被子,看了会儿书便一个人下楼去了。 傍晚时分,苏念狸醒过来,大脑昏昏涨涨,有种睡傻了的感觉。 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床边的台灯亮着,看来陈柯才出去没多久。 苏念狸软软地趴在床上发呆,脑海中一片空白。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声音,她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归属地为北京的陌生号码。 瞌睡虫立刻跑干净,苏念狸对着电话那头干巴巴“喂”了声。 “您好,是念狸对吧,我是吴菲,徐悍的女朋友,咱们明天几点出发?” “……” 好嘛,苏念狸一拍脑袋,她早把这人忘了,赶紧弥补道:“吴菲你好,真是抱歉,我睡过头了,那个……九点在机场汇合好吗?” “没问题,那明天见啦,对了,我待会儿出去买零食,你有没有爱吃的,我帮你带!” 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她吃不了。 苏念狸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就不用了,胃不好,不吃那些。”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九点见,好期待啊,晚安么么哒!” “……晚安。” 一个人的喜好真是神奇……苏念狸想来想去,想不通徐悍明明喜欢秦雅茉那一款的,怎么如今口味变得这么靠谱接地气了。 不过也挺好,这个吴菲光听声音就充满活力,人又活泼热情,不像秦雅茉那样爱端架子,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 陈柯开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兜子蔬菜,见苏念狸醒了,忙喊道:“快过来帮忙,拎不动了!” 苏念狸赶紧跑过去接手,厚脸皮地笑道:“我可爱的弟弟,辛苦啦!” “我懒惰的姐姐,今晚你做饭。”陈柯甩甩酸痛的手腕,成功看到苏念狸变成了苦瓜脸。 “我可爱的弟弟,你不怕中毒身亡吗?” “我亲爱的姐姐,虽然你的饭有点儿难吃,但偶尔吃一顿也毒不死。” “……陈柯同学,咱们出去吃吧。” 陈柯瘫到沙发上,严肃拒绝:“不去,那个吃了才会死。” 苏念狸无话可说,任命地钻进厨房鼓捣。 陈柯今天下定决心袖手旁观,歇够了也不帮忙,倚在门框上干瞧,时不时用嘴指导两句。 “水没烧干,不能放油。” “先放葱花,哎呀,怎么能把菜直接扔进去呢!” “翻面,鱼糊了……” 做完一顿饭,减寿十年。 苏念狸扶着腰坐下,面对着不甚美观的饭菜,搓了搓手:“那个,开饭?” “开饭!”陈柯倒是积极,率先夹了一口烧茄子。 嗯,生的,是他姐的手艺。 苏念狸难以下咽地吃了两口,忧伤地放下筷子,“我觉得吃了这些菜才会死。” “死就死,我就是想吃你做的菜了。”陈柯毫不在意,大口吃饭,看得苏念狸眼眶发酸。 她托腮看他吃,不自觉落了泪,赶紧用袖子蹭掉。 陈柯假装没看到,继续吃饭。 “小柯,我就是回去看看,不会不回家的。” 苏念狸说道,也开始吃饭,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吃了。 陈柯比她先吃完,满足地叹道:“真好吃!” “噗!”苏念狸呛到,咳嗽着说:“你可真是我、咳咳,亲弟弟。” 陈柯跑过来给她顺气,那么大个子的人乖巧地蹲在她身边,像极了家养小狗狗。 苏念狸不吃了,用力揉搓他的脸,夸张地尖着嗓子说:“哎呀,真是我的好弟弟。” 第149页 “疯了?”陈柯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眉目忽然凝重,“姐,就算他结婚了,也要把他抢回来,我支持你。” “……”苏念狸泪目,“虽然我挺感动的,但你这话说的,挺不是东西的。” 陈柯无语凝噎。 第二天一大早,陈柯、章玲和方圆送苏念狸到机场,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该说的话,昨天已经说了,陈柯没有多废话,将时间让给了章玲。 章玲抱抱苏念狸,叮嘱道:“工作不重要,好好保重身体,别让妈妈担心,药吃完了就说,我让人给你送去。” “知道了,谢谢妈。”苏念狸点头,看向方圆,说道:“圆哥,麻烦你照顾家里了。” 方圆受宠若惊,“应该的,应该的……” 广播里传来准备登机的消息,苏念狸左右望了望,心道吴菲怎么还没出现。 “进去吧,不用记挂我们。”章玲推推苏念狸,苏念狸只好拉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念狸念狸!” 苏念狸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娇小姑娘,正拉着行李箱往这边跑。 如果她没看错,在身后跟着的戴着黑超的大块头,嗯,是徐悍没错了。 吴菲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抱歉抱歉,都怪徐悍!非说不堵车,一直跟我磨叽不出门,还好赶上了,不然我打死他!” 苏念狸看看她的身高体型,再看看徐悍的身高体型,严重怀疑这姑娘只是嘴上厉害。 徐悍慢悠悠走过来,先和苏念狸的家人互相认识一番,而后揉搓着吴菲的头发,恶劣地笑话道:“短腿狗,跑着都没我走路快。” 吴菲听了抬腿就是一脚蹬过去,徐悍也不生气,仍旧笑呵呵:“猫儿,这丫头没心少肺的,你路上照顾着点儿,弄不丢就行。” 大型屠狗现场…… 苏念狸牙酸酸地应下:“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吴菲的。” 又是一通胡乱的挥手告别之后,苏念狸带领吴菲登上了飞机。 一坐下,吴菲就开始吐槽:“个死光头,敢骂我腿短,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苏念狸心里发笑,再次感叹徐悍眼光独到,心里也着实羡慕,于是随口说道:“你们感情真好,我还是头一次见彪哥对人这么体贴。” “个屁。”吴菲哼了哼,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问苏念狸:“你知道秦雅茉吗?”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苏念狸干笑两声,实在不习惯撒谎,只能无言以对。 吴菲见了撇撇嘴,“看来你也知道她。”夸张地叹气道:“他对我再好又怎么样,在他心里,我只是秦雅茉的替身。” 苏念狸悚然一惊,将吴菲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最后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那个,你肯定是误会了。” 这位嫂嫂,您除了性别和秦雅茉一样,剩下哪儿哪儿都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伐…… 第68章 婚礼 十年后的北京依然拥挤燥热,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苏念狸向窗外望去,不可抑制地回想起第一次遇见这座城市时的场景。 吴菲推推她,“念狸,走吧。” “嗯。”苏念狸深呼吸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膝盖一软磕到了扶手上。 走在前面的吴菲赶紧过来扶住她,惊讶地问:“你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 苏念狸晃了晃头,笑得无可奈何:“没事,低血糖,缓一缓就好了。” 吴菲扶着她下了飞机,边走边唠叨:“让你们这些瘦子嘚瑟,瘦有什么用?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我见你第一眼就被你这小身板吓着了,浑身没一点肉,咱们又不跟别人似的想当大明星,干什么受这罪……” 苏念狸好多了,被吴菲的话糙理不糙逗得发笑,倚着她的胳膊不停点头:“没错没错,我一定改正。” 吴菲哼了哼,不知道和谁生气,忽然一跺脚恨恨说道:“靠,怎么在这儿碰见她!” 苏念狸不解,狐疑地向四周打量,“谁啊?” 两人顺着人潮走出机场大厅,吴菲这才指着机场外面的一块巨幅广告牌道:“她呗。” 树木琳琅间,秦雅茉代言的某珠宝品牌的广告分外显眼,苏念狸看了会儿,没想通吴菲是怎么透过重重阻隔看到这么远的东西的。 可能太过在意某个人,就总会不自觉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信号吧。 苏念狸默了默,换了个话题:“打车吧,从这儿回市区挺远的。” 吴菲点点头,将行李箱托付给苏念狸,去不远处拦出租车。 苏念狸盯着她的背影,在一阵嘈杂中恍然发现,其实吴菲也是很瘦的,只不过她性格开朗外放,甚至带着一丝强势,让人忽略了她也只是个瘦小的姑娘。 坐上车后,两人不知为何都是沉默,司机师傅朝后面看了好几眼,尴尬地问:“你俩吵架啦?别啊,小姐妹有什么好吵的。”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沉默被打破。 苏念狸目光一转,发现吴菲也在看她。 第150页 “唉——”吴菲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拉住她的手,垂着头低声问:“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徐悍也烦我这样。” 苏念狸想了想回道:“你太爱他了,也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吴菲抬起头来,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一针见血!我就是不相信,他能和秦……”想到秦雅茉毕竟是公众人物,吴菲顿了顿说道:“能和她那么漂亮的人谈恋爱,怎么会看上我这号一无是处的人?” 秦雅茉确实漂亮,以前住得近,有交集,这种美便没有多少冲击感;时隔多年再看,哪怕只是一张平面广告,苏念狸也被震撼到了,这是个十足的美人,放眼整个娱乐圈都少见的尤物。 也不怪吴菲在意,如果赵川洲曾经和这样的人有过往,苏念狸想,她可能还没吴菲淡定。 默默开车的司机师傅有话要说:“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你也不差啊,不要妄自菲薄嘛。” 吴菲摆摆手,和对方攀谈起来:“大哥我问你,如果和秦雅茉比,你还觉得我不差吗?” “……”司机师傅一时无话可说。 “切。”吴菲转向苏念狸,“看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的差距。” 司机师傅不甘心被人鄙视,提高音量回道:“各有各的好,小姑娘,你还是不懂男人心啊,秦雅茉那样的美人哪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美是美,不居家不实用的,跟养个能看不能吃的盆景有啥区别?你这样的好啊,长得不赖,性格爽快,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对于自己以上一番言论,司机师傅是很满意的,说完得意地哼了哼,觉得这次肯定夸在了乘客心上。 不料吴菲听了更是受挫,瘫到座位上生无可恋地叹道:“我就猜是这样……” 苏念狸不知怎么劝,只能无力地拍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我看得出来,彪哥是真喜欢你。” 司机师傅比她还受挫,配合地点了一首《女孩的心思你别猜》,魔音绕耳,放了一路。 苏念狸心里笑疯了,考虑到吴菲情绪低落,硬撑到下车告别才笑出声来。 街上的行人看到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嗤嗤笑,以为自己看到了神经病。 一老大爷不放心地走过来,担忧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苏念狸站起来,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捂着肚子,拉着行李箱进了小区。 签约时,北大主动为苏念狸提供教师单身宿舍,苏念狸婉拒了。 学校的宿舍条件不会太好,她又是个麻烦人,便提前联系中介在学校后面的小区里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先去物业那里取了中介寄存的钥匙,苏念狸拖着行李上了电梯,以后她就要一个人生活工作了,想到这些,苏念狸有些兴奋,也有些惶恐。 自从四年前从鬼门关前晃一圈回来后,她便害怕一个人睡,总觉得一闭眼就可能醒不过来。 但不会有人总是陪着你。 苏念狸推开房门,闻着满室消毒水味道,略微放心地给中介发了条信息:“谢谢您,房子我很满意。” 放好行李后,她忙碌了整个下午才将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好,虽然中介已经找人彻底清理过一次,但还是自己动手比较放心。 饥饿提醒苏念狸时间已经不早,她勉强煮了一碗面,随后便累不可支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透,楼下草丛里的虫鸣声越过高空,微弱地传进耳中。 她打开手机,发现一百多个未接电话,这才想起忘了给陈柯和章玲报平安。 “笨蛋。”苏念狸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一圈,最终还是落回她身边。 恰好陈柯又打电话过来,苏念狸接通后先是道歉:“对不起,我睡着了……” “……”陈柯吁出一口恶气,语气自然不好:“你吓死我了。” 苏念狸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打开免提,让房子里充满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小柯,明天我去参加婚礼,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 陈柯呵了呵,出主意道:“穿婚纱,直接把新娘子气死。” 苏念狸刷碗的手停下来,竟然认真想了想,终究觉得不可能:“不行,我没那个勇气。” 手机中传来切菜的声音,陈柯一边做饭一边问:“晚饭吃的什么?” 想到陈柯的手艺,再看看锅里剩下的白水煮面条,苏念狸心虚地说:“家里只有面条……”赶在他发火前补充道:“我明天就出去买菜。” “姐……。”陈柯叹息一声,“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知道啦——”苏念狸弯腰对着手机撒娇,哄得陈柯挂了电话。 叮咚一声响,有信息传过来,苏念狸擦了擦手点开,看到发件人是徐悍。 ——明天上午十点,凯德酒店八层。 苏念狸心中顿时起了绵密的刺痛,闭了闭眼,忍住了眼泪。 她从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合适,只知道不能穿白色,免得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第151页 也不知江珞珞如今变成什么样子,苏念狸不停猜想,她犹然记得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想来江珞珞也并不想在自己的婚礼上看到她。 她是个不速之客……苏念狸很明白这一点,自暴自弃般趴到床上,决定明天就穿运动服去。 想是这样想,第二天一大早,苏念狸还是在衣柜里翻来覆去找了好久,最终换上了来之前新买的淡紫色长裙。 苏念狸在镜子前看了又看,惶惶然不知如此用心打扮的意义,只随着内心的想法这样做了,至于接下来又该怎样面对,仍旧是一团雾水。 凯德酒店并不远,坐车二十分钟的路程。 苏念狸在家里磨蹭到九点半才出门,坐上出租车又开始着急,催促司机快点儿开。 “堵车呢,急也没用。” 司机师傅也不耐烦,不停按喇叭。 如此等了二十分钟,车流才慢慢开始移动,赶到酒店时婚礼已经开始了。 “八层、八层……” 她的手微微发抖,按下楼层键后便靠到一边调整呼吸,电梯一层一层不断攀升,苏念狸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走出电梯,隐约能听到浓情的音乐声,走廊里摆放着许多花篮,全挂着“恭贺新婚”的飘带。 苏念狸脚下发软,高跟鞋陷在柔软的地毯里,似乎想拦截住她前进的步伐。 靠得越近,婚礼现场的声音越清晰,司仪在不停说着什么,苏念狸耳边嗡嗡,根本听不清楚。 她来晚了,大厅的门已经关上,而她也没勇气和力气去推开。 守在门口的迎宾人员笑着问:“小姐,您的请柬呢?” 苏念狸窘迫地倒退一步,愣了愣神,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小姐!没带请柬也可以的,请问您是男方朋友还是女方朋友?” 迎宾人员喊住苏念狸,示意她可以进去,苏念狸只好回过身来说:“抱歉,走错了。” “这样啊,九层也有婚礼,您快去吧,晚了婚礼就结束了。” “谢谢。” 苏念狸点头致意,再次转过身时已经不发抖了,她什么都没看到,这样也好,直接断了念想,知道他很好就足够了。 走廊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背着光,高大的身躯将另一人的身体完全遮住。 两人交谈着什么,谁都没有看到苏念狸正朝他们右侧的电梯间走过来。 “老同学,真是太感谢你了,等我弟弟从塞班回来给你带礼物哈。”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低沉和缓,“不用客气,应该的。” 忽然两个小花童从休息室跑出来,小女孩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却没哭,只是对跑在前面的男孩喊道:“哥哥,等等我!” 这一身呼唤叫回了苏念狸走失的灵魂,她眼看着小男孩跑过来,慌忙扶住他的肩膀,轻声说:“妹妹摔倒了,快去扶她一把。” 男孩又匆忙往回跑,苏念狸直起腰来,笑着望向前方。 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望进一双阔别多年的眼眸中。 苏念狸愣住,忽然乱了心跳。 第69章 听说你结婚 顾泽咳了咳,“认识?” 赵川洲许久之后才出声,“熟人。” “那你们叙旧,我接着忙去了。” 好兄弟就得有眼力见才行,不能挡了兄弟的桃花。 顾泽快步离开,走廊里只剩遥遥相望的两个人。 赵川洲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在离苏念狸一米左右的地方站定,向来沉静如波的眼眸中隐藏着无人可知的裂缝,淡淡问道:“回来了?” 如同问候久别重逢的朋友般,淡漠疏离。 苏念狸整个人处于一种崩坏的状态,堪堪稳住声音回道:“回来了。” 然后,无言以对。 两人谁都不走,谁也不说话,就那样戳在走廊里,互相较着劲。 最终还是赵川洲忍不住,又问:“来这儿干什么?” 苏念狸错开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听说你今天结婚。” “呵。”这次赵川洲快速做出反应,很是不屑:“听谁说的?” “……徐悍。”苏念狸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被骗了,无地自容地垂下头。 赵川洲越过她,走向电梯间。 苏念狸还直挺挺站在原地,惹得他心头生了烦躁,不禁提高声音叫她:“不走吗?” “走。”苏念狸兔子般钻进电梯,进去了才觉得浑身无力,眼冒金星。 这样的久别重逢,有些刺激。 又是相对无言,两人并排站着,都偷偷看向镜面里的对方,互相打量着,偶尔视线交错,又都同时收回,若无其事般保持着沉默。 到了一楼大厅,苏念狸不知该何去何从。 赵川洲显然也不想指点她,只昂首阔步往前走,十年不见,他的腿更长了,走得更快,苏念狸跑着也追不上。 “赵总!”忽然有人叫他,赵川洲只好停下来,与前来送客的酒店经理周旋。 苏念狸怯弱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扰,也不敢随便离开。 “欢迎您下次光临。” 第152页 经理弯腰鞠躬,服务态度非常到位。 赵川洲点点头,转身要走,见苏念狸还是不动,低沉地问道:“你想留下来参加婚礼?” “不、不想。”苏念狸有些磕巴,却也松了一口气,乖乖跟着赵川洲上了车。 司机老董给赵家开了许多年车,曾经见过苏念狸几次,有印象却记不太清,自她上车后便不停琢磨,怎么想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赵川洲不停翻看着手里的文件,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苏念狸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其实她想说些什么,但赵川洲摆出一副我很忙的姿态,导致她无法开口。 老董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苏念狸,却敏锐地发现赵川洲不对劲儿,笑呵呵提醒道:“赵总,您的文件拿反了。” “……”赵川洲眉头皱得更紧,哽了哽,淡定地将手里的文件正过来。 苏念狸只当看不见,勒紧肚皮,没敢笑。 又勉强看了两行不知所云的报表,赵川洲咳了咳,斜睨着苏念狸,似是有话要说。 苏念狸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面温柔得让人沦陷,不禁胆怯地垂下双眼。 他的声音盘旋在她头顶发梢,比十年前更蛊惑,更深沉。 他说:“朋友的弟弟今天结婚,我只是帮忙安排酒店。” 苏念狸捏着手,咬着嘴唇,点点头。 赵川洲嘴边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强自收回来,又说:“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好。”苏念狸声音发紧,偏过头,没让他看见红了的眼眶。 哪里会好,她有太多苦楚想跟他说,可到了嘴边,也只能咽回去。 时过境迁,何必说出来让别人揪心。 赵川洲注视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儿,靠到椅背上,忽然疲惫得很。 苏念狸缓了缓,小心地问:“叔叔阿姨还好吗?” 赵川洲捏捏眉心,说:“在家养老,挺好的。” “那你呢?”苏念狸问。 赵川洲反应一下,浑身的力气卸掉一半,无所谓地笑道:“就那样吧。” 老董又插话:“这事儿我最有发言权了,您不知道,我们赵总每天五点起床,十一点下班,成天睡在公司不回家,我就老说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么劳累可不行……” “董叔……”赵川洲有些不悦,“适可而止。” “嘿嘿。”老董傻笑两声,后知后觉问道:“赵总,您还没说去哪儿?” 赵川洲回道:“回公司。” “我就说。”老董得意地转动方向盘,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苏念狸偷偷打量赵川洲的脸,发现他黑眼圈很重,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担心。 “你住哪儿?我让董叔送你,今天还有会,改日再聊吧。”赵川洲忽然态度一转,将苏念狸悬在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她只好随便指了指外面的地铁站,“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吧。” 赵川洲让老董停车,苏念狸刚要开车门,他却先一步迈到车外,嘱咐老董:“把她送回家。” 不等苏念狸反应就独自钻进地铁站,汇入了拥挤的人潮中。 苏念狸张口结舌,又是吃惊又是抱歉地对老董说:“放我下来吧,您赶紧去找他,我自己回去就行。” 老董不认同地摇头:“赵总说一不二,他让我送您回家,我就必须把您安全送到家,您安心坐着,他快三十的人了,丢不了。” 话是这样说,苏念狸却深感良心不安,一路上多次想跳车,却被老董凌厉的眼神逼得没敢动。 将苏念狸送回家后,老董轻车熟路将车开到了地坛公园,买了张门票,晃晃悠悠走进去,溜溜达达逛了一大圈,瞧着快中午了才嚼着烤肠去皇祇室后面的松树林里寻摸赵川洲。 果不其然,赵川洲就蹲在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下,西装外套扔在地上,领带歪着,看起来挺落魄。 老董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赵川洲见是他,什么都没说,捡起外套,用力一撑站起来,问:“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眼瞅着她上楼的。”老董吃完一根烤肠,还想吃另一根,手才伸到袋子里,发现赵川洲瞪着他,便没好意思再吃。 “赵总,我瞧着这姑娘特别眼熟,您给我提个醒,到底谁啊?” 赵川洲不想回他,大步向前走,上车后问道:“她住哪家酒店?” “她没住酒店,就住在北大南面的小区里,十七号楼一单元,我看电梯停在六层,具体住哪户我就不知道了。” 赵川洲目光沉沉,忽而一笑:“董叔,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老董得意极了,一路哼着小曲儿。 苏念狸回到家中,还有些回不过神,今天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今天将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却没想到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徐悍为什么要骗她呢?苏念狸想不通。 可不管原因是什么,能够知道并不是他结婚,能够再见他一面,已经足够她惊喜万分。 虽然惊喜中夹杂着仓皇失措,但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苏念狸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开心得浑身颤抖。 第153页 她好想大叫一声,将心中满满的悸动释放出来。 见不到的时候,她也会怀疑这份感情会不会只是执念,如今见到了,她一万个确定,她还是喜欢他,比以前更纯粹,更热烈…… 或者换个说法,她爱他。 爱……苏念狸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两下,面红耳赤地藏进了被子里。 因为不再忐忑不安,苏念狸兴奋过后,乐颠颠去了附近的超市买菜,她要给自己做顿大餐,不能再像昨天似的糊弄事儿。 做饭这件事着实需要天赋,她自知天赋不佳,便自觉地只买了胡萝卜、黄瓜之类比较好料理的菜,至于肉类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倒不是不会做,而是她身体代谢能力有限,能少吃就少吃。 倒是可以偶尔吃鱼,但做鱼太费功夫,苏念狸轻易不让自己累着。 买完菜,她习惯性地转到巧克力货架前,虎视眈眈盯着那些香甜可爱的小家伙,咽了咽口水后,忧郁地挥手说拜拜。 每当这个时候,苏念狸总会自我催眠:“没什么好吃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这次也故技重施,默念两遍后……没什么卵用,还是想吃。 “我低血糖,吃一块对身体好。” 苏念狸又转回货架前,手指在不同品牌的巧克力间滑动,不敢轻易破戒。 售货员看不下去了,热情地过来介绍:“这款巧克力在做活动,买二赠一,是很独特的蓝莓口味,您可以买回去尝一尝。” “蓝莓……”苏念狸凑近些,希望能透过包装袋闻到里面的香气。 售货员比较干脆,直接把巧克力扔进她的购物车里:“特别好吃,不骗您。” “……”苏念狸一狠心,想这可是人家的好意,不能推辞,便没说什么,心虚地推着购物车去了收银台。 最终结账的时候,还是理性战胜了味蕾,苏念狸将巧克力放到一旁,对收银员说:“这些不要了。” “好的。”收银员笑着点头,心想怪不得这么苗条,买的全是蔬菜,应该是个素食主义者。 忽然有人伸手拿走巧克力,笑着说:“她不要我要,正好刚才忘了买。” 听到这个声音,苏念狸浑身一僵。 又有一个男声响起:“你就吃吧,早晚变成大肥猪。” “何平同学,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揍成猪头!” “您好,一共八十块零三毛。” 苏念狸回过神,递过一百块钱,慌乱地将蔬菜扔到购物车里,连零钱都没要就快步离开了。 黄莺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对何平说:“这人着什么急呢?钱都不要了。” 何平拎着两大袋子零食抱怨道:“人家有钱呗,我说能帮我提一下吗?太沉了。” 黄莺哼了哼,装作没听见。 出了超市,苏念狸提着蔬菜闷头往前走,走了好远才发现方向不对,便往回折返,没成想,居然又在超市门前碰到了黄莺他们。 她赶紧转身,盼着他们没发现她。 何平老远便瞅见了苏念狸,好心地追过来,大喊道:“同学,你的零钱!” 黄莺也帮着喊,苏念狸装聋子,脚步不停。 “这人耳朵真背。”黄莺腹诽道。 何平快跑几步,终于追上苏念狸,在她肩膀上一拍,喘着气说:“你的钱……” “……谢谢。”苏念狸低着头,没敢转身。 她极力隐藏,却躲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平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眼熟,再看一眼更觉得眼熟,几秒后惊讶地指着苏念狸的脸,磕磕巴巴说:“你、你是苏……” “我不是。”苏念狸背过身,躲开何平的注视。 “黄莺!”何平忽然大喊,吓得苏念狸拔脚就跑。 不料何平握住她的胳膊不松手,只一直大喊黄莺的名字。 黄莺赶过来,笑呵呵说:“何平你够了啊,又想强迫人姑娘听你表白?” “苏、苏……”名字就在嘴边,关键时刻却想不起来,何平恼火地叉起了腰。 他没说明白,黄莺却愣住了,她绕到苏念狸对面,只看了一眼,便笃定地叫她:“苏念狸。” 苏念狸不再跑了,她可以骗何平,却不能骗黄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黄莺,好久不见。”苏念狸笑着打招呼,大脑一片空白。 黄莺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此时忽然脸一垮,狠狠抱住苏念狸,不顾形象地嚎哭起来,边哭边骂:“苏念狸你个白眼狼,这么多年你死哪儿去了!你王八蛋!给我回个电话会死啊你……” 手里的袋子滑落到地上,苏念狸拍着黄莺的后背,将眼泪蹭到她衬衣上,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久别重逢的场面太感人,旁观的何平也鼻子发酸,他搓了搓手,提议道:“能不能让我也加入你们,来来来,抱一个!” “滚!”黄莺抽空骂他一句,继续搂着苏念狸哭。 何平识相地缩回手,心想我只是说说,才不想陪你们在大街上丢人呢。 第154页 第70章 最暖 起初的激动落定后,三人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聊。 手捧冒着香气的热可可,苏念狸满足极了,阴差阳错,终于还是吃到了巧克力。 黄莺哭得双眼红肿,何平向服务员要来冰袋,明明关心却很欠扁地数落:“赶紧冰敷你的青蛙眼,难看死了。” 黄莺捡起冰袋给了何平一拳头,嘴里骂着“去死”,眉梢已有笑意。 苏念狸静默地感受满口香甜,时而看看十年如一日相爱相杀的两人,觉得哪怕就这样静默地一直坐着,也是一件十足美好的事。 那些有他们陪伴的年少时光,始终是她心中一碰就痛的柔软岁月。 黄莺眼睛好些了,鼻音还未消退,问她:“你到底去哪儿了,我问你哥他也不说。” 苏念狸停下搅拌热饮的手,小指尖微不可见地一颤,声音平和:“回家了,我亲生父母的家。” 黄莺许久才“哦”了一声,扯扯嘴角:“那至少告诉我一声,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苏念狸握住黄莺的手,她刚才托着热饮杯,手心全是滚烫的热,缓缓传进黄莺身上。 “细节我会之后告诉你,黄莺,我道歉。”她微微哽咽,眼帘低垂:“我很想你,这么多年……算了,不说了,都是我的错。” 黄莺眼中又泛起泪花,将才露出的生硬收起来,使劲捏捏苏念狸细瘦的手腕,骂道:“死丫头……”嘴巴一扁,说了心里话:“想死我了。” 时隔多年,她们早不再是年少无知的少女,骤然分别,骤然重逢,有人披沥风雪,有人煎熬岁月,人生的变故在她们的眼上眉间点缀纷繁色彩,不变的是那抹纯净底色,悠悠荡荡间,仍是不加掩饰的真挚。 她们聊了很多,聊了很久,苏念狸却回想不起具体内容,仿佛只是坐了一刻,简单诉说思念。 黄莺也有同样感受,她有太多想问,这点儿时间根本不够用。 既然如此,她便跟着苏念狸回家好了。 何平听了她的决定,微微不满:“你说了晚上陪我看电影……” “我说过吗?”黄莺不认账,何平没办法,将两袋零食丢给她:“记得吃,胖死你!” 苏念狸笑问:“我打扰你们了吗?” 黄莺嗤之以鼻:“放一万个心,我们只是两只互相帮助的单身狗。” 何平脸色绿了绿,没有反驳,向苏念狸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们多年不见,是得好好聊聊。” 多年不见,何平的绅士风度很有长进,不仅将两人送到家里,走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晚上要锁好门。 对此,黄莺吐了吐舌头,将他推搡进电梯里:“操心不怕老啊你。” 苏念狸抱住黄莺的脖子,挂到她身上撒娇:“第三者走了,快给我抱抱。” 黄莺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哼笑道:“给我下去,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要不要……”苏念狸利落松开手,跑回卧室想把门锁住。 黄莺比她还矫健,在她关门前挤了进去,凶巴巴质问道:“到底什么细节,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苏念狸无奈地瘫到床上,朝她招招手:“站着累,咱们躺下说。” 黄莺:“……”怎么多年不见还变懒了。 本该深夜十一点下班打卡的赵总今天很不寻常,不到六点就离开公司,搞得本以为对顶头上司了如指掌的孙助理很惶恐。 十年前,莲韵遭逢大劫,孙助理做好了下岗回老家的最坏打算,等了又等,却等来了赵川洲走马上任的新消息。 赵川洲是经理时,他是孙助理;赵川洲做了赵总,他还是孙助理。 赵川洲用了两年时间将莲韵整理干净,在一切都步入正轨时,做了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 转手莲韵,从头开始。 孙助理心有戚戚,打包好行李,再次准备回老家。 三个月后,赵川洲成立“在途”互联网公司,孙助理还是孙助理。 流水的公司,铁打的孙助理……孙助理很骄傲,他可是赵总的心腹。 孙心腹坐在工位上犯愁,赵总到底为什么早退?他一个没老婆没孩子的单身汉,能去哪儿呢? 赵单身汉孤身来到才开业的酒吧,点了一杯加冰威士忌,直到冰化了,也没喝一口。 才逃离加班魔咒的金达推门而进,放松地坐下,将那杯化了冰的威士忌喝个干净,问:“天还没黑就喝酒,有心事?” 赵川洲摇摇头,又点了杯酒,小口酌着。 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没放音乐,透着不同寻常的安静。 “我们处长出差了,好不容易不加班,你打算让我一直看你这张死人脸吗?”金达嗤笑,随手向路过的女服务员比了个心。 赵川洲撇他一眼,不知是夸是讽:“能别学马小贺吗?看着膈应。” 金达耸耸肩,掏出手机寻找聊天对象,不想陪赵川洲浪费美好的夜晚。 “她回来了。”赵川洲放下酒杯。 金达挑出一个总是撩拨他的女生,发了个笑脸,头都没抬地问:“谁啊?” 第155页 赵川洲大口喝光杯中酒,盯着不知名的地方,神情肃然:“猫儿。” 金达浑身一僵,手机险些掉在地上。 “……恭喜啊,修成正果。”他失魂落魄地关掉微信,用力搓了搓僵掉的脸。 赵川洲注视着他,“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金达呼哧一笑,摊摊手:“我早就输了,还是别上场了吧。” “金达,我没开玩笑。”赵川洲叹气:“我们的约定早过期了,她现在心里有没有人,那个人是谁,我全不知道,这次,我们的起点是一样的。”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金达笑得不可抑制:“别逗了,她在北京无亲无故,回来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赵总,不用安慰我。” 赵川洲只是摇头,临走前提醒他:“我不会放手,你想好了,别再后悔。” 金达直接背过身去,也留给他一句话:“注定失败的事,我早放弃了。”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金达重新翻开聊天页面,给刚才的女生发去一条语音:“美女,出来喝酒呗。” 赵川洲看他许久,转身走了。 服务生过来收酒杯,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还好吧?” 金达无力地趴到吧台上,幽幽叹道:“不太好……” 赵川洲能一心一意等她十年,而他没能等她。 年少时的喜欢本就来去匆匆,金达心里认了怂,苏念狸注定只能是他生命里的白月光,皎洁无暇,光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却远在天边,除非飞到天上去,否则根本够不到。 一杯酒水下肚,金达方才明白,原来这酒本就是为他设的,既然如此,也只好不醉不归了。 夜深了,街上早没行人的踪迹,晚归的人也已沉睡,繁华的城市陷入黎明前的寂静。 一片黑暗中,黄莺艰难地发声:“所以……你这么多年不回来,是在躲着他?” 目光没有焦距的在黑暗中逡巡,苏念狸轻轻应答,“总之,是我的问题。” “不是!”黄莺猛然坐起来,不能理解:“把话说开不就好了?这有什么躲着的,他能接受你们就好,不能接受就散呗,至于浪费十年时间吗?” 苏念狸拉她重新躺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圈着散着微香的发梢,她翻了个身,有些落败:“我害怕的事情太多,我最怕自己害了他。” 晚风卷起窗帘,簌簌声响中,黄莺的手伸向苏念狸的后腰,不忍地问:“是在这儿吗?” “嗯。”苏念狸没有转身,当黄莺的手摸到那处陈年伤疤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十年过去了,当年再疼痛的伤口也变得毫无知觉,一如她麻痹多年的心,全缩进了自我保护的壳里。 黄莺没什么医学常识,但也知道少一颗肾对身体来说是极大的亏损,刚刚还义愤填膺怪苏念狸拖拉犹豫,此时她也有些明白了她的为难。 拖着这样残破虚弱的身体,即便对方不介意,自己都会心怀不安吧。 可是,这些都不是逃避十年的理由。 黄莺挪开手,试探地说:“或许,你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听听他的想法……” 苏念狸发出一声轻笑,声音里有了愉快:“嗯,所以我回来啦。” “啊!!!”黄莺突然暴起,揉着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四处转,不停嘀咕:“我受不了了,这也太糟心了,你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清楚,明天我就要喝你们的喜酒!” 苏念狸被她的疯癫先是震住,而后慌忙打开灯,手忙脚乱地拉住她,哭笑不得:“大半夜的不许扰民啊,我知道该怎么做,导师同志,赶紧睡觉了。” 两人拉拉扯扯好不麻烦,苏念狸没什么力气,根本拽不动黄莺,只能无奈地看她转圈。 忽然黄莺忽然脚步一停,疑神疑鬼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念狸往床上缩了缩,“大半夜的,你可别吓我……” 黄莺竖着耳朵听了听,眼中现出几分不可思议:“有人在叫你的名字哎!” 苏念狸更是惊悚,害怕却也好奇地同样竖起耳朵,刚要说“怎么可能”,同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响。 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顾不得穿鞋便跑到窗台边,愣是瞪着近视眼发现了那个斜斜倚靠在昏黄路灯下的人。 黄莺也看到了,惊讶地捂住嘴,心想没准明天真可以喝喜酒了。 “猫儿,猫儿!” 楼下的赵川洲又喊了两嗓子,晃晃眩晕的大脑,一如当年那般不胜酒力,一杯就醉。 他还要再喊,耳边突然炸起一声巨响,迷迷糊糊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碎了一地的暖壶胆。 楼上不知谁家大哥比他嗓门还大,怒骂道:“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叫魂哪!往一边儿找猫儿去!谁看见你家猫儿了!” “噗!”黄莺没忍住笑喷了。 苏念狸感觉脚下的地板冰凉彻骨,却不想穿鞋,只想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他。 黄莺笑归笑,正事没忘,赶紧推推发呆的苏念狸:“快下去啊!人家都送上门来了!” 第156页 苏念狸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猛地被她一推,魂就跑了一半,凭着本能,转身便跑了出去。 黄莺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刚要叫一声好,低头看到苏念狸的拖鞋,头大地想,她到底要不要下去送个鞋呢? 嗓子火辣辣发不出太大声音,赵川洲闭上嘴,打算歇口气。 恍惚中,他听到谁的脚步声,那样急切,如同不停歇的鼓点敲在他耳边。 他强迫自己抬头看向前方,一手扶着电线杆,一手扯开束缚在颈间的领带,迷蒙着双眼,脱掉了白日里精明强干的外衣,露出里面深藏的迷茫无措。 她就那样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地到他面前,不停大喘着气,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头上满是细汗,瘦小的身体发着抖,和初见时一样,亟不可待,宛如风至。 是梦吧,就算是梦,他也分不清,更不想分清了。 狠狠拥抱住这个让他想了念了十年的可恨的人,赵川洲闻到了她发间熟悉到让人流泪的香气,那样缠缠绕绕,就像她这个人,不肯轻易给他个解脱。 在她微凉的颈间蹭了蹭,赵川洲心头现出不可言说的滋味,千言万语在嘴边打了个璇儿,只吐出一句话,他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不算抱怨的抱怨,不算等待的等待,之所以心甘情愿,不过因为,爱你,爱着有你的世界。 苏念狸垂落的手终于扶上他的腰,紧紧圈住,将自己揉入他的怀抱里,在凌晨三点的凉意中,拥抱住了独属于她的最暖。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本来以为能够做到日更,可我高估了自己的精力,现在的状况是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又要忙毕业大论又要找工作,各种手忙脚乱,氮素!我保证绝对不会太监,绝对会更新到最后,希望还在看这篇文的小可爱能稍微理解一下,之后我会尽可能快地更新,还请各位和我一样保持乐观心态,不要放弃,鞠躬感谢! 第71章 叫哥哥 “咳咳……” 紧紧拥抱的两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咳嗽声惊醒,欲言又止地松开彼此,任由凉风吹散了胸怀间才聚起来的暖意。 黄莺提溜着拖鞋,站在不远处,好心提醒:“你没踩到玻璃碴吧?” 苏念狸刚想摇头,却猛然感到脚底一阵尖锐痛意,眼中瞬间蓄满泪水,磕磕巴巴地哭诉:“好像……踩到了……” 黄莺赶紧蹲下察看,果然见苏念狸的脚底有零星血迹,担忧地问:“能走吗?” 苏念狸摇头,刚想说不能,下一秒就被赵川洲打横抱起,二话不说丢进车里。 面对飞驰而去的车子,黄莺兴奋地挥动着手上没能送出去的拖鞋,脸上带着姨母般的笑容。 幸好海淀医院就在附近,大半夜也不堵车,开车五分钟也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赵川洲仍旧一言不发抱起苏念狸,眉头紧皱,衬衫领子上沾染着的淡淡酒气与苏念狸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奇妙味道。 苏念狸双手圈着他的脖颈,慢慢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赵川洲身形一晃,脚步明显凝滞两秒,他低头看了看这个乖顺地依赖着他的苏念狸,觉得今晚醉得恰到好处。 护士推着病床赶过来,伸出手想帮赵川洲把苏念狸放到病床上。 赵川洲却不松手,固执地抱着苏念狸,直接抱到了急救室里面的病床上。 放下她的时候,赵川洲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怅然若失地退到了一边。 医生给苏念狸的伤口消毒完毕,接下来要把陷进肉里的玻璃碎片挑出来,苏念狸缩起脚来不让人家碰,赵川洲只好把她的上半身箍住,直接让医生动手。 所幸只有一个不大的碎片,医生技术娴熟地一挑也就完事了。 疼痛是不可避免的,经过这些年的锻炼,苏念狸忍受疼痛的能力已经迈上新台阶,但还是疼出了一脑门子汗。 也就在这一刻,赵川洲想起来,医生好像忘了给苏念狸打麻醉,这样一想,他的酒便彻底醒了。 苏念狸脸色发白地靠在赵川洲怀里,眼皮打架,很是困顿。 赵川洲抱着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意识到今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梦。 他怀里的人这样温暖,眼角发梢都是那样熟悉……赵川洲不由闭上眼,睁开眼后发现还是在医院里,心头最后的虚幻也散了。 她回来了,就在他怀里睡着,一如当年。 赵川洲放下苏念狸,给她盖好被子,挺着僵硬的背脊走出急诊楼,久违地点燃一颗烟,迎着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边,大大地松了口气。 做了这么多年的梦,终于在今天成了真。 抽完烟,赵川洲谨慎地在外面散了身上的味道,又体贴地跑去医院的餐厅打包好早餐,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才迈着大步回到了急诊室。 医生护士照旧忙碌,只是那张病床上的人不见了。 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般,赵川洲捏紧塑料袋的提手,有几秒失去了抬头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可终究要面对,不管好的坏的,他只能抬起头来,佯装淡定地向护士询问:“那张病床上的人呢?” 护士小姐百忙之中回复他:“才走的,你们没碰上吗?” 第157页 以她用一只脚蹦来蹦去的速度……赵川洲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便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前发现了身残志坚的苏念狸。 苏念狸并没有发现他,费劲吧啦地靠在栏杆上,在清晨的凉风中瑟缩着肩膀,凌乱的额发飘荡着,右边脸颊上还有浅浅的睡痕,脸色蜡黄,身体残缺……总之毫无美感可言。 但赵川洲硬是在该生气该恼羞的这一刻,忽然感到了她可怜兮兮的美丽。 可能真疯了吧,赵川洲如是想。 他静静守着她,想看她要去哪里,想知道离开他这么多年她是否已大有长进,能够一个人单脚乘公交。 然而,苏念狸只是那样无知无觉地等着,无视一辆又一辆公交车开过,好像在发呆。 等到所有应该经过这处站点的公交车全部经过一遍,赵川洲踏着脚步走到她身侧,看着她原本呆愣的眼神忽然那样惊慌失措。 赵川洲心间有些酸涩与甜蜜,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让他昏了头,再再次将苏念狸打横抱起,直接丢进了车里。 苏念狸靠在座位上,仔细想了想,自从他们重逢以来,她好想总是被他或按或丢地弄进车里。 赵川洲并不发动车子,将空调调高两度,将还温热的白粥打开递给她。 苏念狸捏着塑料勺子喝粥,每喝一口,心里便一颤,喝着喝着便鼻子发酸。 一张纸巾递到她鼻子底下,赵川洲冷冷说:“擦擦鼻涕,脏死了。” “……”苏念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她只是鼻子酸,并没有流鼻涕…… 赵川洲见她不动,自发地想伸手替她擦,苏念狸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不偏不倚,躲开了他的手。 暖风吹得车里有些闷热,苏念狸头上冒出细汗,心中一团乱麻。 赵川洲只僵硬了一秒,随后自然地垂下手,目视前方,问她:“粥还好喝吗?” 苏念狸赶紧回道:“好喝……谢谢你。” 赵川洲心里一堵,趴到方向盘上,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苏念狸,你就打算这么称呼我?” 苏念狸愣住,赵川洲哼了声:“没大没小。” 苏念狸总算明白过来,那两个字在嘴边转了又转,终于在赵川洲的逼视下去艰难地挤了出来:“……哥哥。” “嗯。”赵川洲像是得逞的小孩子般立刻答应,却也没表现得多高兴,脸上无甚表情,看得苏念狸惴惴不安。 车子行驶到路上,赵川洲又问她:“怎么不打招呼就走?” 苏念狸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嗫嚅半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赵川洲仍旧无甚表情,算是接受了苏念狸的道歉。 “你伤了脚,一个人住不方便,我找个人照顾你。”直接略过刚才的话题,赵川洲提议道。 苏念狸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赵川洲什么都没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包裹得跟猪蹄子似的脚丫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刘姨吧,我记得你爱吃她做的饭菜。” 如果是个不认识的人,苏念狸可能还想接受,但刘姨绝对不行。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过往的三年时光里的人和事,明明他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人,可她却很怕,很怕时过境迁之后,再相见时只剩寒冷尴尬,更怕被人质问,她还没想好怎样回答那些尖锐的问题。 “哥哥……”苏念狸溃败地垂下肩膀,“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许久之后,赵川洲叹着气问:“多久?” 苏念狸也说不出个具体数字,“等我想清楚吧。” 赵川洲点点头,苏念狸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气,闷闷地不敢说话,车里只有呼呼的暖风不知停歇地响着。 赵川洲将车停在苏念狸租住的楼下,环抱着手臂,看她费力地一步步从车上挪下来。 苏念狸咬牙忍着疼痛,搞不懂赵川洲为什么又不管她了,颇为狼狈地靠在车上,轻轻喘气。 赵川洲这才开口:“要帮忙吗?” 苏念狸满头黑线,无奈地点点头。 赵川洲向她靠近两步,眉毛一挑,语气颇为戏谑:“叫哥哥。” 本来很正常的称呼,也是她叫惯了的,经他这样一说,苏念狸闹了个大红脸,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出糗的样子取悦了赵川洲,他走过来,一手扶住苏念狸的肩膀,一手在她腿弯处稍微用力,轻轻松松便把她打横抱起。 赵川洲默默颠颠手里的人,嫌弃地皱起眉:“瘦猴子。” 苏念狸抓着他衣领的手一紧,委屈地低下头,没有反驳。 晨练回来的老头老太太们见了他们全不由自主“啧啧”两声,从停车位置到楼梯口不过十多米的距离,苏念狸被“啧啧”地无地自容。 她心里又羞又紧张,赵川洲反倒怡然自得,颇为享受地抱着她招摇过市。 再长的路程也有尽头,黄莺打开门的一瞬,赵川洲特想把她拍回门里待着去。 “回来啦——” 第158页 黄莺从语调到表情都很荡漾,一双眼睛不停在两人身上打量,见他们虽然灰头土脸,但衣衫整齐,不禁有些失望地啧啧两声。 已经被啧啧怕了的苏念狸条件反射地抖了抖,逗乐了赵川洲。 黄莺见赵川洲笑得比她还荡漾,又想象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状况……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靠着这两人的八卦找恋爱的感觉……单身狗的悲哀啊。 黄莺颇为惆怅地扶着苏念狸坐到沙发上,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提议道:“你还没见过林淮吧,他在北大读博士呢,哪天约出来聚一聚怎么样?” 正在倒水的赵川洲放下水壶,端着水杯,直直盯着黄莺。 黄莺还不自知惹了祸,只执着地征求苏念狸的意见:“好不好啊……” 苏念狸不自在地咳了咳,偷偷朝赵川洲那边看了眼,正好碰上他灼灼的目光,仓皇地收回视线,敷衍地说:“再说吧,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黄莺手一僵,正襟危坐地反驳:“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对他可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同学,见一见而已!” 她如果消沉地说两句,苏念狸还可能相信她确实贼心已死,她这样废话连篇的解释,苏念狸反倒疑心起来。 “好啊,那就明天吧,叫上何平一起,咱们四个吃顿饭。” 苏念狸爽快地答应,仔细地观察黄莺的神色,果然见她脸色一变,就知道她刚才所谓的不在乎全是假话了。 十年了,黄莺仍旧爱而不得,吊在林淮这棵歪脖子树上下不来。 看来那些痛快放手的大话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到了自己的爱情面前,没人能做到真正的洒脱。 苏念狸心有戚戚,不觉看向赵川洲,发现他也在看她。 两人都没有撤离目光,视线纠缠间,苏念狸忽然有些想通了。 既然放不下,便快刀斩乱麻,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 神出鬼没的无良作者…… 第72章 坎儿 想是这样想,凡事讲究时机,此时此刻肯定不适合提起。 苏念狸错开目光,推推黄莺的手臂:“帮我倒杯水好吗?” 黄莺回过神来,脸上余留尚未散去的迷茫,闻言缓缓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赵川洲端着水杯走过来,弯腰将水杯递到她手里,唇边勾着一抹笑:“与其吩咐她,不如吩咐我。” 苏念狸就是不想吩咐他才故意麻烦黄莺,被人看破心机不免尴尬,握着杯子大口喝水,一不小心又呛到了。 赵川洲顺便给她顺了顺后背,苏念狸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才两天,她在他面前已经出了不知多少次丑了。 黄莺总算恢复正常,捏捏苏念狸的脚丫子,担忧地说:“我搬过来住几天吧,你一个人肯定不方便。” 苏念狸当然愿意,却怕太麻烦人家,便稍微矜持了一秒,没有立刻同意。 便是这一秒的停顿,给了赵川洲插话的机会。 他正往门口走,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听到黄莺的话却立刻回过头来,替苏念狸拒绝道:“不用,我晚上就搬过来。” “……啊???”黄莺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夸张地拍着巴掌,满脸堆着假笑:“哈哈哈哈!!那简直太好了,正好我也有事,那个念狸啊,我先走了哈,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呢!” 苏念狸看着他们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干巴巴地张张嘴,憋出两个字:“不用……” “我回公司了,晚上回来,黄莺,白天就拜托你了。”赵川洲直接转身开门,没给苏念狸拒绝的机会。 黄莺只得又坐下,尴尬地笑道:“那我就再待一会儿……” 苏念狸气得哼了哼,“编,接着编!” “姐妹儿,你们这进展好惊人啊!”黄莺盘起腿,把沙发当成了东北大炕。 苏念狸惆怅地摇摇头:“我都被他弄晕了。” “这有啥晕的?”黄莺不能理解,“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完全ok啊。” “可我们十年没见过了。”苏念狸撑着头,疲惫地说:“这十年就像一条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长河,我们只是活在彼此回忆里的一个影子,你相信有人能对一个影子保持十年的热情不灭吗?” “你啊!”黄莺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笃定地说:“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苏念狸,凭什么你能做到,他就做不到呢?大家都是人,都有一颗心,心这东西,绝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苏念狸显然没有想到这点,惊讶却无法反驳:“我、我这个样子……” “停!”黄莺捂住她的嘴,嫌弃地说:“你什么样?大姐,世界上比你虚弱比你病痛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就是少了个肾么,就活不起了?我看你挺好,盘靓条顺,青春年少。” “噗!”饶是苏念狸再抑郁也被黄莺逗笑了,心头暖成一片,眼里不禁有了泪花,无奈地感叹:“也就你看我好。” 黄莺捏捏她柔软的脸颊,“你说错了,还有咱大哥呢。” 第159页 “对。”苏念狸擦擦眼角的泪花,吐出肺腑间的压抑,绽放出沁着柔情的笑容:“我该相信他。” 两人搂抱着闹作一团,窗外阳光正好,泼洒一室漾着暖意的欢声笑语。 赵川洲并没有急着回公司,驱车来到遛鸟胡同,边往胡同口走边吹起了口哨。 自从苏念狸走后,他多数时间是不苟言笑的,如今露出这副少年气息,招惹了聚在胡同口侃大山的大爷大妈们的集体注目。 “洲啊,什么事这么乐呵?” 赵川洲晃晃手里的车钥匙,挑挑眉,故作神秘:“不告诉您。” “嘿!臭小子,不告诉我,我还不惜的听呢!” 大家伙哄笑成一团,赵川洲不在意地继续往里走,才不在乎提问的老大爷在背后嘀咕什么。 刚踏进赵家大院的门,刘姨便举着满是水渍的双手赶了过来,惊喜地不行:“川洲回来啦!老远就听到你说话的声儿,正好我做饭呢,吃完再走啊!” 赵川洲笑着还未回答,听到响动的王莉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正房走了出来,倚在葡萄架子上看着久未谋面的儿子,淡淡地问一句:“回来了?” “嗯。”赵川洲应完,问候道:“您最近怎么样,我爸出去锻炼了?” 王莉拢拢碎发,“我挺好,你爸去公园遛鸟了,眼瞅着就回来,你……吃早饭了吗?” 刘姨看不得他们母子不尴不尬的场面,直接拍手说道:“这才几点,肯定没吃啊,你们坐着,饭马上就好!” “哎……”王莉转身往正房客厅走,“你刘姨是想你了,那就留下吃饭吧。” “嗯。”赵川洲亦步亦趋跟上去,顿了顿问道:“妈,您不想我吗?” 王莉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疑惑地看他:“你喝酒了?” “什么呀。”赵川洲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到沙发上,不大自然地解释道:“我就问问。” 自从苏念狸离开这个家,王莉的魂便丢了一半,连带着对赵川洲也更加不上心,虽然他们都没再提起当年那场变乱,但不可避免地,苏念狸的离开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幕墙,让原本便深藏在心底的关切更加找不到合适的出口。 这么多年,赵川洲短则半个月,长则几个月才回一次家,而王莉和赵志强也从不追问打扰。 明明住在一个城市里,明明多走几步便能互相够到,他们却宁愿隔着幕墙守望,也不想再因为靠近而让彼此受伤。 赵川洲喝着刘姨熬的粥,有一种破口而出的冲动,想告诉王莉,咱们的猫儿回来了……可他只能忍住,因为苏念狸还没准备好,而王莉……赵川洲打量着母亲渐多的白发,默默垂下了眼。 父母老了,有些话必须斟酌着开口。 可能是因为赵川洲今天破天荒地问了“想不想他”的话,王莉主动给赵川洲添粥夹菜,自己的筷子却没怎么动。 此时赵志强提溜着鸟笼子跨进院来,大老远就喊道:“儿砸!” 赵川洲差点儿呛着,被迫站起来迎合飞奔而来的赵志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赵志强乐得不行,大手啪啪拍打赵川洲的后背,赞叹道:“王八羔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赵川洲呵呵一笑,“爸,先吃饭。” 赵志强听话地坐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在公园里和别的老头斗气的事,最后总结道:“就是你不常回来,他们才敢欺负我!” “……”赵川洲给他顺气:“知道了,以后常回来还不成吗?” 他们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有趣,王莉起先颇有兴致地听着,没听几句便开始出神,眼神飘忽着,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大家都知道,她又想到苏念狸了。 赵志强闭嘴不说了,忧愁地扫了扫妻子消沉的脸庞,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也有相同神色。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王莉进了房间,赵志强跟进去,不知道两人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赵川洲在那扇许久没有打开的门前站了会儿,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川洲……”刘姨欲言又止:“我才打扫过,还是别进去了吧。” “没事。”赵川洲在满室粉红色中缓了缓,笑得干涩:“我只是看看。” 刘姨不好再说,端着碗碟去厨房了。 屋里有清淡的橘子水味道,摆设陈列还是以前模样,一如她还住在这里。 赵川洲打开书桌右边的抽屉,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盒跳棋,突然手一抖,不敢再碰。 算了,重新买一盒吧。他如是对自己说。 关上抽屉,赵川洲一抬头看到书架上摆放的各种娱乐杂志,嗤笑了声:“花痴。” 不可否认,他心里的苏念狸,还是当年那个娇俏可怜的小女孩儿,命运让她远离他十年,如今人已回来,他不该再活在回忆里自怜自艾。 关上房门,赵川洲朝仍旧躲在房里不肯出来的父母喊道:“爸妈,我回公司了。” “哎哎哎!”赵志强赶忙出来,朝他挤眼睛:“快去吧,工作重要,家里有我,不要担心。” 第160页 赵川洲会意,特地走进房里,对背对着他的王莉说:“妈,您好好的,我过几天还回来。” “嗯,去吧。”王莉低低回道,带着轻微的鼻音。 赵川洲压下心头的翻滚,什么都没透露,出了家门。 待人走后,赵志强坐到王莉身边,重重叹息:“你这是何苦……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在丈夫面前,王莉卸下伪装,抹着眼泪抽泣:“我心里难受,这个坎儿……我过不去……” “好好好。”赵志强心疼地给她擦泪,“咱不说了行不,不说了哈。” 他们做过不少错事,但都有缘由,都可以自我解脱,说一句情有可原。唯独苏念狸这件事,除了彻彻底底的羞愧,他们无话可说。 他们养了三年的孩子不是自己愿意离开的,是被他们推开的……为人父母,最失败不过如此。 而这些痛,这些羞于启齿的悔恨与愧疚,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无从知道。 孙助理惊悚地发现,赵总今天居然迟到了! 工作狂魔居然迟到了!! 公司上下没有人不小声议论,全在讨论赵总这衣衫不整的,早上还迟到……莫非昨晚……嘿嘿嘿。 孙助理颇有威严地咳了咳,警告道:“现在是上班时间,都注意点儿。” 大家压低声音,继续议论。 看看,看看!孙助理一肚子气,想当初在莲韵,他说话可是很管用的,虽然也有同事在背后骂他,但可没人敢当面聊老板的八卦,世风日下啊! 孙助理黑着脸走进赵总办公室,变魔术似的换上张大大的笑脸,打探道:“赵总,您是要休息,还是看文件?” 赵川洲已经换好衣服,揉揉太阳穴,困顿地说:“我睡会儿,中午十二点再叫我。” “!!!”已经准备好各种文件的孙助理怯怯地后退两步,“……好的,您睡。” 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孙助理感受到职业生涯第n次危机,因为他再再再次猜错了老板的心思。 按道理讲,一个曾经连轴转三天三夜不睡觉的工作狂,居然在应该工作的大白天睡懒觉,这其中的门道,很不寻常啊。 孙助理苦思冥想,最后难免落入窠臼,八卦兮兮地想,莫非真是昨晚那个累着了? 赵川洲可不知道这些,安心惬意地躺到床上,闭着眼琢磨道,必须睡饱了,不然怎么有力气给他的猫儿买吃的玩的去。 第73章 蜜糖毒药 黄莺离开的时候,苏念狸睡得正沉。 赵川洲提溜着大包小包,没法用手敲门,便抬起脚轻轻蹬了下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睡梦中的苏念狸无知无觉,翻了个身,继续睡得深沉。 赵川洲又蹬了一脚,看着淡定,心里已经发急。 第二脚下去,仍旧没人应声。 他扔下大包小包,用力砸门,砸了足有五六下,才听到屋里有脚步声响起。 苏念狸揉着惺忪睡眼打开门,反应迟缓地盯着赵川洲,不太理解他为何一脸怒火。 赵川洲站在一堆散落的东西里,收起自己微微发颤的思绪,问她:“怎么才开门,我敲了好多下。” 苏念狸拢拢敞开的衣领,抱歉地说:“我睡觉来着。” “哦,睡觉……”赵川洲挺直的肩膀垮下来,“我以为你又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颓败得仿佛失去一切,苏念狸感到眼角发酸,心疼地拉住了他落寞的双手。 赵川洲愣怔一秒,随即将她拥入怀里,这一刻的温暖如此真实,没有梦中的不安,没有醉酒时的虚幻,让人心生无限欢喜。 静静相拥片刻,苏念狸忽然看到落在地上的东西里有一盒跳棋,她松开赵川洲,捡起它,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莫名羞赧地小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 赵川洲没听清她的话,弯下腰看看她的脸,两人目光正正相对,眼中均是浅浅笑意。 “进去吧,我来做晚饭。” 赵川洲收拾好东西,推着苏念狸的肩膀进了房里。 他昨晚一夜没睡,白天又去了公司工作,苏念狸怎么忍心让他再劳累,便主动揽过做晚饭的差事,“还是我做吧……”说了半句猛然想起自己拿不出手的厨艺,不禁赧然。 赵川洲一眼便看出怎么回事,笑笑不语,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里面传出洗菜切菜的声音,苏念狸坐立不安,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她倚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看着赵川洲忙碌的身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变得深沉。 曾经他也曾为她在厨房里忙碌,彼时他只是个少年,只会做面线,坚持做了多年,为的是讨她欢心。 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他却把她当做宝贝,毫无道理,不讲原则。 苏念狸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她这一辈子无论长短,应当只会为他如此动情了。 腰腹的刀口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可能是心理作用,提醒着她不能误人前途。 苏念狸垂下眼,无视心中杂乱无章的挣扎,接过他手里未来得及收拾的蔬菜,不太自信地说:“择菜我还是会的……” 第161页 “嗯,给你。”赵川洲松开手,任由她低着头忙活。 小小的厨房里,他们的身影在灯光的掩映下互相交叠,于一片烟火气息里径自美好。 多年不见,赵川洲的厨艺大有长进,苏念狸只吃了一口,便知道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发现她的惊讶,赵川洲解释道:“我一个人住,总要学些生存技能。” 苏念狸点头,又觉得不对,犹豫地问:“为什么不和叔叔阿姨住一起?” 赵川洲给她添了菜,玩笑似的说:“一般人在我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立业了,哪儿还有跟父母住的道理。” “咳……”苏念狸忽然呛到,赵川洲推过一杯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几乎埋进饭碗里的脸颊,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恶劣。 不该逗她的……可她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苏念狸咳得双颊泛红,眼中也聚起莹莹泪花,赵川洲盯着她殷红的唇,果断垂下眼闷头吃饭。 搬过来和她同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是个非常自虐的决定。 吃完饭后,苏念狸主动洗碗,赵川洲捏捏她冰凉的手指,戏谑道:“冷得跟条小蛇似的,老实待着吧。” 苏小蛇头一次听到这种比喻,张口结舌地缩回手,乖乖回到沙发上坐着,搓了搓双手,总算有了些许暖意。 时近盛夏,她却从不觉得闷热,从不出汗……这都是身体虚弱的表现,苏念狸忍不住叹息。 这声叹息恰好落入赵川洲耳中,他什么都没问,坐到她身边,引起她一阵紧张之余,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那盒跳棋,提议道:“玩一局?” 苏念狸顿时来了兴致,口气颇大地说:“一局恐怕不够。” 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赵川洲很自觉地举了举双手,“好的,还请手下留情。” 还是多年前的规矩,石头剪刀布定输赢,赢的人先走子。 苏念狸欢呼着率先落下棋子,嘚瑟极了:“小心啊,我已经布好局了。” 赵川洲慎重地看看只有一颗棋子的棋盘,像是信了她的大话,谨慎落下一子。 这么多年商场打拼,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这样一盘小棋子早已不能撼动他强大的内心,但看着她调皮雀跃的神情,赵川洲不禁心旌摇曳。 如果好好下,他能赢,但是他不想赢。 从一开始,在他和她一棋一子的角逐间,她便是注定的赢家。 这是多年的习惯,又像不言而喻的约定,只要心中那份珍爱还在,便不会有人突出重围。 毫无悬念的,苏念狸赢了,赢了不知多少次,直到晚霞渐渐隐没,露出熠熠星空的璀璨边角。 赵川洲手下一抖,扫乱了棋盘,无辜地摊摊手:“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念狸正在兴头上,被迫刹住了车,第一反应便是不满,可这情景太过熟悉,以致那份熟稔透过时光的阻隔冲散了她悬在嘴边的责备,只呆愣愣看着赵川洲得意又挑衅的神情,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故意把过去演给她看,让她知道,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变。 “哥哥……”苏念狸捏住一颗棋子,指尖泛白,“你想不想我?” 赵川洲心头一颤,极其轻淡地告诉她:“很想。” 苏念狸笑了,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顺着心里的念头回道:“我也是。” 赵川洲没想到她会有所回复,静静望着她,许久过后,说:“四年前,我去找过你。” 四年前,正是他们约定相见的时候。 那一年的秋天格外的冷,南方的天空整月飘着连绵的雨,赵川洲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生平第二次感到无所适从。 这一次没人帮他,他一个人找过来,靠着六年来心中坚信的那个约定,从遥远的北京赶到了和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冰冷的雨拍打着伞面,赵川洲凝望着卫兵冷漠的脸,毫无所觉地在雨中守着。 为何守候,原本清晰的答案在漫长的等待下愈发迷惑。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川洲动动已经失去知觉的腿脚,向前迈了两步,冷面卫兵立刻将枪竖起,摆出分外警戒的架势。 “呵……”赵川洲退后两步,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到黑夜降临。 这样的等待已经持续一月,他丢下公司,丢下父母,丢下自尊……等了她一个月。 这扇大门从未打开过,仿佛里面空无一人,但赵川洲知道,她就在里面,或许正站在房间的窗子前,眺望着远方,想着他为何还不来找她。 也唯有这样想,等待才不会显得那样无望。 远处驶来一辆汽车,车前灯照亮厚重的雨幕,赵川洲循着光亮望去,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 但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他走近,看到有人从车里下来。 来人是个憔悴的少年,赵川洲看到他,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她可能就在车里。 陈柯缓缓走近他,没有打伞,头发湿漉漉的,一双失去光彩的眼睛被雨水覆盖住,看不清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赵川洲还未发问,陈柯已然知道他的来意,冷漠地说:“你不用等了,我姐在国外留学,不会回来见你的。” 第162页 作为成年人,赵川洲当然不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破碎地笑笑:“我怎么觉得她就在车里?” 陈柯愣了一秒,随后露出残忍的笑容,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赵川洲:“她昨晚发给我的,怎么样,我姐夫很帅吧?” 赵川洲没有伸手接住,隔着雨水看了许久,直到百分百确定上面的人的确是苏念狸,才收回目光,将伞丢给陈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陈柯松了口气,转身进了车里,给因为虚弱而陷入沉睡中的苏念狸盖好毛毯,低低地说:“姐,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当时不该那样走开,至少该问问你在哪里,追过去好好问清楚,万一是假的呢……”赵川洲转过脸,不让苏念狸看到他的落败,对着过往的时光叹息道:“我很后悔。” 苏念狸恍惚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停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手中的棋子不知何时脱落,她稳住颤抖的指尖,解释道:“我知道那张照片,大学毕业聚餐……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喝多了,他突然抱住我……我吓到了……我……” “好了。”赵川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向前看,好不好?” 苏念狸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清楚,但这件事难以启齿,夹杂着太多她想要隐藏的秘密,急切和矛盾让她乱了心绪,眼圈发红,又是委屈又是愤懑:“你都不生气的吗?” “生气。”赵川洲抱住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发丝,“四年前我差点儿当场气死,心想苏念狸真是个白眼狼,说话不算话的混蛋王八蛋。” 这话实在让人哭笑不得,苏念狸扁着嘴抗议:“你骂我。” 赵川洲轻笑,“你犯了错,还不许我骂两句吗?” “……”苏念狸垂下眼,压制住脱口欲出的话,顺从地说:“骂吧。” 赵川洲摇摇头,“不骂了。猫儿,告诉我,你还、”他忽然紧张,“你还愿意遵守当年的约定吗?” 但凡是约定,都是过期不候的。 因为害怕失去,赵川洲将自己缩到了角落里,不再计较所谓尊严。 苏念狸将脸埋到他胸怀间,闷闷地回道:“我回来,就是为了你啊。” 每当想起她的这句话,赵川洲总会傻笑着想,蜜糖般的情话,的确是让人溺毙的毒药啊。 第74章 好久不见 起床后,赵川洲捶捶酸痛的腰背,心想沙发真不好睡。 苏念狸还在睡着,不知何时才会醒。 做好早饭后,赵川洲静静坐在床边,捏捏她的脸颊,迎着清晨的阳光,向她道了声:“早安。” “早安……”苏念狸迷糊地伸了个懒腰,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衣衫不整,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好意思地问:“你几点起的?” “五点,快起来吧,早饭都做好了。”赵川洲不再逗她,站起身来往外走。 苏念狸飞快收拾好,坐到餐桌旁,盯着桌上的早餐发愣,“哥哥……” “嗯?”赵川洲正在给她倒热牛奶。 “你好贤妻良母啊!”苏念狸咬了一口三明治,满足地眯起眼来。 赵川洲一口老血憋在心头,“胡说八道。” 苏念狸摇头晃脑,显然没把赵川洲的话听进去。 “你今天要去见林淮是吗?”赵川洲换了个话题,说道:“你们这么多年不见,要不要我陪你去?” 这前后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吗?苏念狸大脑飞速运转,数学女博士忽然感到了逻辑危机。 “不用是吧,那我等下送你过去,完事儿再去接你。”赵川洲自顾自话,根本不给苏念狸反应的机会。 苏念狸把黄莺定好的餐厅地址告诉他,犹豫不决:“我有些害怕,万一见了面相对无言,挺尴尬的。” “你要明白你的任务。”赵川洲恶狠狠咬了一口面包,“重点不在于叙旧情,而是撮合黄莺和林淮,我看出来了,黄莺喜欢林淮对吧?” “对哦!”苏念狸非常认同地点头,“我怎么忘了这茬,对对对,等下我少说话,让黄莺多表现一下。” “很好。”赵川洲虚伪地夸赞,一想到林淮的下场,莫名很爽。 敌意这种东西,经年不消,就像他对林淮,从来都是看不顺眼,甭管他现在什么样,只要他叫林淮,那就注定不招人待见。 在赵川洲的建议下,苏念狸放弃了各种花裙子,换上了牛仔裤和白衬衫。 “哥哥,你确定这样好看?”苏念狸不太相信他的眼光。 赵川洲夸张地鼓掌:“特别好看!你想啊,你就快去北大教书了,而林淮却还在读博,你们原来是同学关系,结果你现在成了他老师,他那么骄傲的人,心里肯定不爽,如果你再穿的花枝招展,他肯定气死了,觉得你故意跟他炫耀,所以简朴点儿最好,这一身多合适,跟高中生似的,完全拉近距离,他肯定会对你很友好的。” 第163页 “……有道理。”苏念狸听他说了一堆大道理,心中大概有了猜想,却不好戳破,便顺着他的意思做了回阿谀小人:“哥哥说得对。” 赵川洲特别满意,开车的时候还在夸赞:“我就是会挑衣服,真好看。” 苏念狸差点儿大笑出声,忍得十分辛苦,只能点头回应。 赵川洲看出她神情不对,自知漏了馅儿,哼了哼,“他不怀好心。” “除了你,大概也没人能对我持之以恒了。”苏念狸耸耸肩,“都多少年了,说不定他早有女朋友了。” 前一句话很中听,赵川洲得意又熨帖,后半句又让他不爽,故意质问道:“怎么,他有女朋友,你挺失望?” 苏念狸没想到他脑洞能这么大,目瞪口呆之余不禁惊叹,原来男人吃起醋来同样可怕。 “不不不。”苏念狸赶紧补救,“他结婚了才好呢。”心中默念道:“黄莺对不起,我只是说说而已。” “这还差不多。”赵川洲心里舒服了,抓起苏念狸的手,用力吻了吻。 苏念狸脸红红的,笑道:“好好开车。” “就不。”赵川洲又亲了亲,一路牵着苏念狸的手,不肯撒开。 将苏念狸送到餐厅,扶着她蹦进去坐好,赵川洲才哼着小曲儿去了公司。 他在公司里晃了一圈,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今天的赵总满面春色。 孙助理送来新一轮的融资计划,忐忑不安地问道:“赵总,您还好吧?” 赵川洲放下计划书,笑眯眯地,答非所问:“孙助理,去给我买张好睡的床。” 孙助理“啊?”地一下愣住,赵川洲又丢下重型炸弹:“我给你个地址,买好了送过去,别摆在卧室里,我想想……”仔细掂量了一下,说道:“就摆在客厅东边儿吧,还有被褥,顺便买好。” “哦、哦哦。”孙助理磕磕巴巴答应,对着春色满园关不住的赵总发出源自心灵的问候:“赵总,这床是您睡,还是给别人睡?” 好紧张,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他居然也走到了打探上司私生活的卑鄙境地。 赵川洲理所当然地回复:“当然我睡啊。” 默默扶起心里已经跪了的小人儿,孙助理扶着腰走出来,终于相信赵总的确是有主了。 作为公司上下唯一的单身汉,孙助理体会到了失去战友的心碎。 心碎事小,买床事大。 捧着一颗碎了的少男心,孙助理毅然决然奔赴家居市场,去给他心爱的赵总挑选床上用品了。 此时的苏念狸正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她来得太早,整整早了一个小时。 还好黄莺见林淮的心同样不可抑制,早早过来守候,才没让苏念狸孤单太久。 一坐下,黄莺便挤眉弄眼:“昨晚怎么样啊?” 喝下的果汁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苏念狸咳个不停,无法回答。 黄莺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自动脑补了许多,总结道:“看来我要上份子了。”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何平同学一脸不解,黄莺嫌弃地嗤了声:“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何平也嗤了声,“你也算女人?”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苏念狸压住咳嗽,赶忙拉架:“多大的人了,快别吵了。” “哼!!”异口同声地,两人别过头,互不搭理了。 苏念狸想劝,却无从下手,只好闭上了嘴。 一分钟后,何平看到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兴奋地说:“胖猪,你的可可来了!” “真的真的?”黄莺赶紧回头看,同样兴奋地大笑道:“我没吃早饭呢,服务员姐姐,麻烦快走两步!” 好么,又和好了。 苏念狸看他们这样,想到了一句古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身在山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无奈黄莺还是放不下执念。 餐厅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三人同时回头看,只见一人踏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近,少年时的稚气早已不见,一身得体的衬衫西裤,连头发都一丝不苟,金丝眼镜下的双眼沉静无波,实在是一副标准的有为青年的模样。 苏念狸看了一眼黄莺,发现她已经呆住了。 按理说,他们在一个城市,又是发小,不该这么久不见。黄莺知道,林淮是在躲着她。 苏念狸站起来,握住林淮伸过来的手,客套地回道:“好久不见。” 林淮松开手,看到黄莺和何平,淡淡地说:“你们一起来的?” 何平点头:“我们不总在一起么。” “也对。”林淮坐下,控制着不去看苏念狸,问黄莺:“听说你导师接了一个大项目,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上来就谈学习,黄莺有些失望:“我哪儿清楚,我就是混学历的,不像你……”这话有些刻薄,黄莺懊恼地补救:“你如果好奇,我问问我导,他昨天还说让我帮忙算数据呢。” “还是算了,我手头也有两个项目,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林淮话锋一转,场面有些尴尬。 第164页 苏念狸福至心灵,想起赵川洲交代的任务,赶紧救场:“那个林淮,黄莺说咱们好久不见,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可以。”林淮点头,目光终于落到苏念狸脸上,只流连片刻,便错开了,“你过得好吗?咱们该有十年不见了吧。” “没错,整整十年。”黄莺替苏念狸回答,“你都不知道,她找到亲生父母了,在南方很远的地方,所以才……”黄莺猛然惊觉,捂住嘴:“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苏念狸笑着摇头,拉下她的手拍了拍:“没事,都是事实。” 林淮眼中有一丝无人察觉的波动,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苏念狸淡淡回一句,实在找不出共同话题,便索性不说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平忽然神秘兮兮地问林淮:“咱们系来了个硕导,听说是港大毕业的博士,你知道是谁吗?” 林淮皱眉,“我也听说了,是个女老师,好像不到三十岁,我导师随口说过两句,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人家不到三十岁就成了硕导,我也不到三十岁,博士都没毕业,唉!”何平重重叹息一声,明显的话里有话。 林淮脸色不变,赞同地回道:“的确,我们还要更加努力才对。” 黄莺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何平一脚,让他适可而止。 苏念狸也很尴尬,只因为何平口中那个人,正是她。 被人踩了,何平反倒更加放肆,忍着剧痛说:“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想不想知道?” 林淮好奇得很,“是谁?” 何平抱了必死的决心,哼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念狸低下头,想跑路。 在三人脸上逡巡半晌,林淮艰难地看向苏念狸,“原来是你。” 苏念狸尴尬地要死,“呵呵呵呵。” “也对。”没有何平料想中的恼羞成怒,林淮颇为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你一向都很优秀,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 “……”苏念狸一惊,赶紧谦虚道:“谬赞谬赞。” “苏老师,如果有机会,我会去蹭你的课,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苏念狸眼皮一抖,“一定一定。” 这都什么事,简直让人想回家吃饭。 第75章 好大的心跳声 回家吃饭是不可能了,作为饭局的邀约者,苏念狸不仅没能吃几口饭,还在喝大了的何平的鼓动下敬了好几杯果汁,肚皮差点撑破。 黄莺不知踩了何平多少脚,从饭店出去的时候,何平几乎和苏念狸有一拼,一瘸一拐很是酸辛。 黄莺根本没有伤人者的觉悟,小声嘀咕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苏念狸离得近,听到了便忍不住替何平说话:“我看他心情不好,又喝多了酒,你别闹他了。” 黄莺叉起腰,并不认同:“他心情不好?最开心的就是他,刚才他喝了多少酒你也看到了,哼,喝多了难受是吧,活该!” “你……”苏念狸言尽于此,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反正你别欺负他,不然有你后悔的。” 黄莺不知听没听进去,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苏念狸刚才给赵川洲发了信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一个人靠在饭店门前,朝他们挥手:“你们先走吧,我等一下。” 林淮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的脚,笑着问:“一回来就负伤,怎么弄的?” 这可不是一件适合广而告之的事,苏念狸干干地笑:“不小心踩到玻璃了。” 黄莺看她窘迫,过来解围:“哎呀你快别问了,你下午不是有课?” 林淮不再问,转而说:“我开车来的,刚才也没喝酒,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回去。” 苏念狸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有人接我,你们先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有人?”林淮挑唇一笑,想要问个明白,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怎么站在门口,说了让你坐着等我。” 赵川洲快步走上台阶,一把扶住苏念狸的腰,闻了闻她发间的味道,好笑地问:“喝酒了?” 苏念狸赶紧否认,“何平喝了,他离我近,就染上味道了。” “难怪。”赵川洲一笑,顺便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神情宠溺,看得林淮心里冰凉一片。 苏念狸不好意思地看向林淮:“我们回去了,你开车小心,如果你方便就把何平送回去吧,他喝多了……” “当然。”林淮打断她的话,“我们是朋友,这点事不在话下。” 苏念狸默然无语,朝台阶下蹦了两步,为难地看着赵川洲,小声说:“要不等他们走了我再蹦吧,样子太丑了。” 赵川洲挑挑眉,打横抱起她,逗弄道:“想要抱就直说。” 苏念狸老脸没处搁,只好埋在他胸前不说话。 他的胸腔微微震动,肯定在偷笑,苏念狸嘴角弯起,觉得丢人就丢人吧,她很开心。 第165页 “黄莺,开车门。” 赵川洲喊道,黄莺立刻跑过去开车门,敬了个礼:“大哥请上车!” “够意思,大哥改天请你吃饭,地方你定。” 黄莺乐极了,“好的大哥,大哥慢走!”末了调皮一句:“大嫂也慢走!” 阴阳怪气的,直把苏念狸说得心跳如鼓。 赵川洲爽朗地大笑,没有否认,给了黄莺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 望着飞驰而去的车子,黄莺满脸花痴地托着腮,“我大哥头一次对我这么好,太不可思议了。” 一旁喝醉的何平插话道:“他们能在一起这件、这件事,也挺不可思议、的。嗝儿!” 黄莺跳到一旁,嫌弃地捂住鼻子:“你熏死我了!” 何平嘿嘿一笑,故意凑近打了个嗝儿,“这叫男人味儿。” “滚!”黄莺恶心得想吐,催促道:“林淮,咱们也走吧。” 林淮默了默,不发一言地上了车。 黄莺扶着何平坐进后座,盯着林淮的后脑勺,露出一个苦笑。 到了小区门口,黄莺突然把何平推出车外,气势汹汹地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几乎吼着说:“咱们谈谈!” “嗯。”林淮轻轻回道,斜睨着她,“谈什么?” 何平不甘心地敲车门,黄莺尽量稳住心神,声音低了下去:“林淮,你早知道我喜欢你对吧。” “嗯。”林淮锁上车门,以防何平闯进来,三人都尴尬。 她鼓起了全部勇气,他却如此平静,甚至还有空闲考虑别人的感受。 黄莺哭笑不得,“嗯是什么意思?” 林淮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说:“意思是,我知道,但我无法回应。” “你还喜欢苏念狸?”黄莺语速加快,有些激动:“你根本破坏不了他们,十年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林淮太阳穴猛地一跳,否认道:“我没想破坏谁,黄莺,咱们是朋友,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好,是我口不择言。”黄莺惨淡一笑,“所以,咱们一丁点儿可能性都没有是吗?” 林淮沉默下来,黄莺突然哭了,嘴硬地问:“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和我玩儿,每次过家家,我是妈妈,你是爸爸……” “黄莺。”林淮抱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咱们已经长大了。” 黄莺甩开他的手,慌不择路地想出去,却发现门被锁上了,崩溃地喊道:“开门!” 门一打开,黄莺便没头没脑地冲了出去,林淮想去追,却稳稳坐在车里,左手握拳,指尖发白。 何平被黄莺撞了个大跟头,差点儿坐到地上,嘀咕着怎么回事啊,跌跌撞撞追上去,借着酒劲儿撕心裂肺地吼道:“黄莺!黄莺你再跑就被车撞了!我靠!胖猪!” 他终于看到黄莺的背影,奋力跑过去,一把捞住她的肩膀,酒醒了一大半,心惊胆战地问:“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回事啊你?” 黄莺失了魂魄般,多年来的执念就这样碎成了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 “他不喜欢我,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不受控制地,只有这句话在嘴边打转。 何平已然明白过来,气得砸墙:“你和他表白了?!” 黄莺根本无法回答,愣怔地落泪,何平双眼通红,心疼地抱住她,颤抖着说:“别哭啊,没了他,还有我哪。” “何平……”黄莺叫他的名字,紧紧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忍着泪说道:“打我一巴掌,我肯定是在做梦,打我!” 何平望着她,摇摇头,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地摸了摸,又哭又笑:“我下不了手。” 黄莺呜呜哭起来,何平替她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吻住她不停呜咽的嘴,舔了舔她唇边又酸又苦的泪水。 黄莺愣住,惊得无法哭泣,几秒后,突然闭上眼,狠狠圈住何平的脖子,在彼此紧凑的呼吸中找回了些许暖意。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梦,是何平醉了的梦,是黄莺疯了的梦,是林淮造就的梦。 梦醒后,什么被留下,什么被推翻,全不可预测。 “醒醒,到家了。”赵川洲捏捏苏念狸的鼻子,看她因为无法呼吸而被迫睁开双眼。 “嗯?哥哥……”她似乎还在梦中,眼中全是迷离:“你怎么在这里?” “小糊涂虫。”赵川洲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回想起来了吗?” “嘿嘿。”苏念狸回过神来,“想起来了。” “我下午不去公司了,先下车,回去再睡。”赵川洲解开她的安全带,随口说道。 “哦,这么好啊。”苏念狸撒了个娇,扭着身体从车上骨碌下去,落进了早就等在门边的赵川洲的怀里。 她如果知道赵川洲除了去找她那次便从未旷过工,可能就无法这般从容淡定了。 上了楼,赵川洲松开领带,往沙发上一躺,拍拍身边的一小条空隙,笑道:“过来,一起睡。” 第166页 这个邀约很有难度,苏念狸就算再瘦也塞不进去那个小缝,蹦回了自己宽阔的大床上,“我才不和你挤呢。” 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感到身边躺下一人,苏念狸心跳忽然加速,被赵川洲一把捞进怀里,听到他泛着困意的声音:“那我和你挤一挤。” “强词夺理。”苏念狸嘀咕一句,猫进他怀里,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突然没了睡意。 “看什么看?”赵川洲根本没睡着,将她圈得更紧了些,贴着她的耳廓小声说:“再看就吃掉你。” 轰的一声,苏念狸宕机了。 赵川洲被她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不闹了,睡吧。” 苏念狸点点头,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 “唉——”赵川洲长叹一声:“小朋友,你心跳的声音这么大,我都被吵得无法入眠了。” “对、对不起……”苏念狸连忙道歉,往后退了退:“那我离你远点。” 赵川洲捞回她:“笨蛋,你离那么远,我更睡不着了。” “啊?”苏念狸手足无措:“那怎么办?” 一个人的心跳声变成两个人的合奏,赵川洲凑近她的唇,用几近辨别不出的低哑声音说:“那就做点儿促进睡眠的事儿。” 这是他们第三次接吻,第一次是苏念狸主动,第二次是苏念狸主动,第三次赵川洲如愿以偿,彻彻底底占了上风。 关于接吻有益睡眠这一观点,事后苏念狸总结了一下,原理大概就是太激动导致大脑缺氧最后晕过去了……吧。 下午四点,逛遍了全城各大家居超市终于挑选到最柔软最舒适最健康的床及床上用品的孙助理敲响了一扇门,他怀着满心好奇,打算对赵总金屋藏娇的对象一探究竟,紧张得口干舌燥。 门打开了,“女士”二字还未出口,孙助理如遭雷劈地看着揉着乱发站在门口的男人,磕磕巴巴地问候:“赵、赵总?!” 赵川洲让开路,对孙助理身后的安装工人小声说:“进来吧,别说话,我女朋友在睡觉。” 孙助理只好退到一边,暗自消化这一爆炸性新闻,扭扭捏捏地往客厅里凑。 工人们快速且安静地将客厅东边打扫出来一处空地,开始了安装工程。 赵川洲检查着孙助理买来的被褥,见他瑟瑟缩缩的样子,打趣道:“回公司别瞎说啊。” 孙助理如遭棒喝,僵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大声表决心:“赵总放心,我绝对一个字都不瞎说!” 他一喊,赵川洲心惊胆战极了,果不其然,两三秒后,听到苏念狸隔着房门叫他:“哥哥?” “哎哎,这儿呢这儿呢!”赵川洲小跑着进了卧室,看苏念狸揉着睡眼一脸蒙圈,忍不住抱住她亲了亲:“吵醒你了?对不起。” “没事。”苏念狸伸了个懒腰,“我睡得够久了……谁在外面?” “我买了张床,放在客厅里,沙发太难睡了。”赵川洲故意逗她:“谁叫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床,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苏念狸愣了愣,昨晚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睡沙发的好么…… 两人在屋里腻歪好几分钟才出来,孙助理贼心不死地看向缓缓,额……蹦出来的姑娘,莫名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没敢多看,飞速在脑海中搜索相关记忆,在苏念狸跳过来和他笑着打招呼的一刻,忽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那个曾经救他于火海的粉红小书包,代号吃饼干不加糖的小女孩儿。 天啊,好感人。孙助理忍不住捂嘴爆哭,没想到这么多年,赵总的品味还是这么专一,让他又相信爱情了呢。 第76章 内定 许是孙助理的眼神太过激动,连对他没什么印象的苏念狸也稍微回想起一些,偷偷拉着赵川洲的衣角问:“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换助理吗?” 赵川洲拉她在装好的床上坐下,说:“我念旧啊。”顺便娴熟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苏念狸发现,许多年不见,赵川洲的嘴巴不仅说话越来越厉害,耍流氓的本事也一日千里。 被没脸没皮秀恩爱的赵总狂虐的孙助理功成身退,临走时尽职尽责地提醒道:“明天上午十点银行派人过来,赵总您千万别忘了。” 赵川洲点头,嫌弃道:“知道了,没事就下班吧。” “……”孙助理忍住想爆哭的冲动,扭捏地滚蛋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念狸突然调皮,猛地从背后蹦上赵川洲的后背,差点儿把赵川洲的老腰撞折,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 赵川洲也不生气,背着她在房间里踱步,问她:“怎么了?” 苏念狸在他背上蹭蹭脸颊,真成了一只小猫般,哼唧道:“你明天不陪我吗?” 赵川洲晃晃她的腿,解释道:“公司正在融资阶段,明天去见银行的人,等成功上市就能闲下来了。” “所以……”苏念狸疑惑:“要多久啊?我听不懂。” “两三个月吧。”赵川洲放下她,两人依偎着躺到新买的大床上,“我加班加点,争取更快些,好多些时间陪你。” 第167页 苏念狸沉默一阵,猫进他怀里,笑笑说:“不用,我下周也要去北大上班了,你忙你的。” 尽管她尽量克制,赵川洲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酸涩,想到两个人不能每时每刻黏在一起,他能感受到那份依恋与不舍,安慰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别伤心,我保证每天晚上回来陪你睡觉。” “哥哥。”苏念狸感动得满头黑线,“你太不正经了。” 赵川洲挑挑眉,“跟某人学的。” “啊?”苏念狸不能苟同,“我只是多亲了你两下,哪像你总是说些有歧义的话。” “有歧义吗?”赵川洲忽然压住她,眼神中满是蛊惑:“那我端正态度,咱们真的睡个觉怎么样?” 苏念狸被他闹得双颊红透,费力推推他坚硬的胸膛,气呼呼道:“你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 赵川洲翻身下来,不发一言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苏念狸以为自己的态度伤害了她老哥的脸皮,小心翼翼地凑近乎,“哥哥……我逗你呢,你一点都不重。”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赵川洲简直哭笑不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为体重伤心落泪? 只是这一刻的欢愉如此真实,勾起了他小小的执念与不解。 他侧过身,轻轻抚摸苏念狸的头发,像是陷入某种挣扎中,“猫儿,我特别想听你说说你过去的生活。” 苏念狸神色一僵,没了刚才的活泼欢快,垂下眼眸,挡住了眼中的波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赵川洲玩笑似的叹息道:“是我着急了,别往心里去,晚上想吃什么?”说完不等苏念狸回应便坐起来,打算去厨房做饭。 他起身的动作让苏念狸从纠结中惊醒,以为他要走,急切地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那样的迫不及待。 赵川洲愣住,拍拍她颤抖的手,艰难地问:“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苏念狸点头,听到赵川洲低低地问:“有没有受苦,有没有……”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赵川洲缓了缓,给自己些空间和勇气,接着问道:“有没有爱过别的人?” 在听到答案之前,赵川洲已经感到后悔,他的问题太愚蠢,任谁听了都会生气。 苏念狸却轻轻一笑,心中的大石得以放下,扭过他的脸仔细地看,故意戳穿:“哎呀,哥哥你在吃醋吗?” 赵川洲脸色一变,咬紧牙关不说话,但气恼的神色已经暴露了心思。 怎么可能不吃醋,简直像掉进醋缸里一样好么! “放心。”苏念狸亲亲他因为气闷而紧紧抿住的唇角,缱绻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我没吃苦,因为每天都想念你,所以每天都过得很甜蜜。” 赵川洲没屏住,露出一丝笑意,苏念狸却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赵川洲反问,翻脸比翻书还快,再次牙关紧咬。 苏念狸被他不禁逗的样子撩得意乱情迷,说出的话让人十分牙酸:“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饶是赵川洲一把年纪也禁不住心跳加速,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满足的笑意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两人对着傻笑一会儿,感觉空气分子都变了味道,全成了一颗颗粉红色的夹心软糖。 苏念狸表完心意,不经意似的追问道:“那哥哥呢?” 赵川洲哪里还管得住自己的心和嘴,实话实说道:“我也一样,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苏念狸心里生出小小的窃喜,当然是完全相信的,但女性的本能让她紧接着怀疑:“真的?” 这话可伤了赵川洲的一颗真心,委屈地强调清白:“当然是真的!” 苏念狸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别生气嘛——” 赵川洲也不白吃亏,一把将她抱到大腿上坐好,争取道:“补偿一下,再亲一次好不好?” 苏念狸撅起嘴巴在他脸颊亲了口,“行了吧?” 赵川洲摇头,说出的话自己都觉得很不要脸:“不是这种,是那种、咳咳……深入的亲。” “哥哥。”苏念狸羞恼地将脸埋到他怀里,“你好流氓啊。” 赵川洲心道我也知道自己挺流氓的,但还是挺着老脸辩解道:“我忍了十年啊,当然那个什么一些。” “哦。”苏念狸一颗心跳得飞快,缓缓抬起头来,一看才发现假装淡定的某人也是满脸绯红,正羞愧难当却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心里又酸又甜,凑上自己的唇,末了忍不住笑道:“我们好幼稚啊。” 赵川洲也笑:“确实挺幼稚的。” 分别时,他们才明白什么是喜欢,可惜命运没给他们继续学习如何相爱的时间,一别经年,缠绵的等待让喜欢沉淀成爱,未完待续的故事终于补齐断点,让他们有机会将落下的课程用爱填满,可能幼稚,但是带着初心的味道,便也足够芬芳。 腻歪够了,晚饭便要提上日程。 赵川洲仍旧不肯让苏念狸动一个手指头,神秘兮兮地包揽全部家务。 第168页 “猫儿!” 坐在沙发上干等着开饭的苏念狸赶紧跑进厨房,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赵川洲端出一锅泛着浓郁香气的食物,得意且期待地说:“看看这是什么?” 哪里还用看,才闻到熟悉的味道,苏念狸便惊喜地有些磕巴:“面、面线……” 赵川洲补充道:“这次不是南北混搭,完全正宗的,快尝尝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苏念狸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吃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下来,鼓着嘴问:“哥哥你太厉害了,完全一模一样!” 赵川洲心满意足地看她吃,一边回想一边说:“有次我去餐厅吃饭,听说那家的大厨是f省的,我就跑去后厨问他会不会做面线,他当场给我做了一碗,我记得你说过,面线里会加很多海鲜还有一种很特殊的酱料,当时也不知道味道对不对,反正无聊,就跟着他学了几天。” 苏念狸听他说,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大眼睛里闪着光。 赵川洲抹掉她嘴角的汤汁,喟叹道:“幸亏学了,不然怎么有机会看到你吃的这么香。” 这只是一件小事,在苏念狸看来,却是天大的一件事,和赵川洲在一起,她好像一条徜徉在温水海洋里的小鱼,明知道越沉沦越危险,却禁不住温暖的诱惑,宁愿沉溺其中。 “等过一阵闲下来,我还要多学几道菜,不给你吃腻的机会,让你永远离不开我。”赵川洲也盛了一碗,吃得很慢,多年过去,手艺提升,他却还是不太爱吃这道面线,但还是会为了陪她,多少吃上一碗。 苏念狸全知道,又吃了一大口,笑眯眯说:“有沙茶酱的味道,真好吃。” 赵川洲听了笑道:“难为你吃了那么多年的南北混搭款,今天终于吃到正宗的了。” “都好吃。”苏念狸心中的温暖几乎要溢出来,“哥哥爱我,我知道的。” 赵川洲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堪堪忍住眼中的酸涩,自嘲道:“怎么你一回来,我就这么多愁善感了呢。” 因为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软肋复苏了,别说碰一下,哪怕吹一吹都心旌摇荡,悸动难耐。 赵川洲索性放下筷子,专心看苏念狸吃得津津有味,不时给她递纸巾,擦嘴巴,乐在其中。 时光仿佛飞回十多年前,她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抹眼泪、发脾气的小姑娘,需要他时刻捧在手心里,关照她的一言一行,呵护她的每分每秒。 可能有些人天生便懂得如何照顾人,赵川洲一直自命是条汉子,却在遇到苏念狸后发现,遇上她,他也成了天生的善人。 他的温柔只对准她,她的怯弱也只向他表露,彼此都将自身最脆弱柔软的一面坦诚交给对方,这样的人不用多,一个就够了。 赵川洲望着苏念狸的脸庞,忽然想出几句悱恻的情话,便说给苏念狸听:“我爱一个人,非要把她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全世界只有我肯收留她,让她除了我这里,再无处可逃。” 苏念狸怔怔的,许久发出感慨:“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可以报名吗?” 赵川洲捏捏她的脸,认真地说:“不用,你是内定选手。” 爱情这场竞赛里,有些人天生就是赢家。 苏念狸被他的话搅得心里一塌糊涂,目光迷离沉醉,离丧失自理能力已经不远了。 今晚夜色正好,难得能看到熠熠星光,赵川洲拉着吃撑的苏念狸下楼遛弯,消食是目的之一,再者也是为了防止他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两人手牵手走在路上,肩上头上时而洒落路灯的余光,像是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漫步在人生的舞台上,时而交换一个默契的微笑,走下去便是一辈子。 有风吹起,苏念狸躲到赵川洲身后,盯着他宽阔笔挺的背脊,忽然有了迟来的觉悟。 她的哥哥长大了,从少年变成男人,那样的成熟充满魅力,虽然爱她爱得像个小孩,但已足够为她挡去风雨。 赵川洲不知她在想这些,将她搂得更紧,无视过路大爷大妈探究的目光,在让人沉醉的晚风中在她耳畔落下轻轻的亲吻。 如果幸福两个字可以具象化,苏念狸闭上眼,知道这一幕便是了。 第77章 不速之客 远处有个人影,正在单元楼前四处徘徊,手里不知拖着何等沉重的箱子,每走一步便停上几秒。 苏念狸看着那人的身影先是犯疑,等认出是谁后便亟不可待地松开赵川洲的手,小跑着到了那人跟前。 赵川洲莫名奇妙地跟上去,发现同苏念狸说话的是个高挑俊俏的男生,登时危机感爆棚,什么都不顾地挡在苏念狸身前,霸道且心虚地质问对方:“你谁啊?” 陈柯正在和苏念狸抱怨北京地方太大、交通太堵,冷不丁被人质问住,再看对方隐含怒火和妒意的眼神,求生欲让他丢下节操,极其乖巧地唤道:“姐夫好,我是陈柯啊。” 陈柯?赵川洲打量他的面容,从他精致的五官中找到几分苏念狸的影子,想起了这便是苏念狸的弟弟……按照姐夫偶遇小舅子的剧情,赵川洲本该笑脸相迎,关怀备至……不幸的是,赵某人又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情节,比如这货曾经在大雨中甩给他一张苏念狸和别人拥抱的照片,造成他头脑一热滚回北京于是和他亲爱的小猫儿分散的悲惨故事! 第169页 于是,陈柯这声姐夫没有起到任何缓和作用,回忆起往事的赵川洲半死不拉活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个小王八羔子!” 身后的苏念狸一听便头大了,对着懵懂得完全不懂被骂了的陈柯,好笑且同情地说道:“进去吧,外面风大。” 陈柯挠挠头,犯难地瞅瞅于他而言非常沉重的行李箱,笑嘻嘻地请求说:“姐夫,帮忙拎一下。”说完不等赵川洲答应便进了楼里,看得苏念狸直犯嘀咕。 陈柯不是个自来熟的人,怎么和才见面的赵川洲如此不见外? 其实赵川洲也犯嘀咕,他脸都摆得这么臭了,这小子还能装孙子,脸皮很是可以啊。 苏念狸推推赵川洲,笑眯眯替弟弟说话:“哥哥,辛苦你啦,我进去按电梯。” 好嘛,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赵川洲深呼吸一口气,提溜起巨沉的箱子进了电梯,松开手后狠狠喘了一下,拧着眉头问:“你箱子里什么东西?” 陈柯抖抖身上的灰尘,不以为意地细数道:“就几条牛仔裤、几件衬衫、几件外套、几双鞋子、几顶帽子、几条皮带、几本书、几袋药……” “好了你别说了。”赵川洲暗暗扶住后腰,吞了吞口水。 苏念狸一听也是皱眉,不太认同的样子,赵川洲偷乐,心想还是他的猫儿好,知道心疼他累着了。 “怎么才带几袋药,你别跟我说是你自己偷跑过来的,和妈妈报备没有?” “……”赵川洲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幽幽的目光在苏念狸脸上打转,看得苏念狸发毛,问他:“怎么了吗?” “……没事。”赵川洲转过头,权当刚才自己幻听。 陈柯嘿嘿笑,搂着苏念狸的肩膀撒娇:“放心啦,我有和妈妈说,不然她早追过来了,对了,是圆哥送我过来的,不过他到了便走了,没敢见你。” 苏念狸捏捏他的鼻子,仍旧不太放心:“有没有累到,喝了几杯水,药都带齐了吧?”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赵川洲认命地扶着老腰将巨沉的箱子拖出来,冷眼看他们两个有说有笑。 不速之客! 赵川洲脑子里全是这四个大字,开门的时候气得差点把钥匙掰弯。 某位不速之客可丝毫没感觉不合适,开了门见到客厅里摆着的大床,毫不客气地跳到上面宣示主权:“姐,我晚上就睡这里了,好舒服啊!” “……”苏念狸总算觉察出几分不妥,似笑非笑地看向赵川洲,甜兮兮地叫他:“哥哥,你看……要不你俩挤一挤?” 按照赵小爷的暴脾气,面前这位要不是苏念狸,他早一个健步走人了。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不能让苏念狸和别的男人独处,哪怕是弟弟都不行……于是他妥妥地忍住不满,扬着一脸假笑呵呵道:“好啊。” 苏念狸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生气,赶紧凑过去,一踮脚在他侧脸狠狠亲了一口,直把某只盛怒中的雄狮亲得找不着北,蛊惑人心地爱娇着说:“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陈柯早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听了苏念狸故作娇嗔的声音更是耳尖滴血,羞愧地劝道:“姐,节操掉了。” “哼。”赵川洲总算找回点存在感,忍住上翘的嘴角搂住苏念狸的腰,挑衅地看了眼陈柯。 陈柯眸光微垂,装作看不懂被人嫌弃,嚷嚷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热!”苏念狸一听亲爱的弟弟挨饿了,再次一把甩开赵川洲的手,抬脚就往厨房跑。 赵川洲怎么可能让她受累,咬着银牙含混地说:“你们聊天,我去做。” “谢谢姐夫!”陈柯从床上坐起来,开心得鼓掌。 苏念狸瞪了他一眼,看赵川洲拖着步伐进了厨房,才目露凶光地走向陈柯。 陈柯肩膀一耸,“别骂我啊,是妈妈让我过来的,她不放心你,又不好意思过来监督,只好派我来啦。” 苏念狸叹息着坐到他身边,“我挺好的,要不你回去吧。” “……”陈柯使劲捏捏手指,“你确定?” 苏念狸嘿嘿傻笑:“逗你的。” 陈柯早知道是这样,配合着笑了起来,几秒后突然颇有感怀地说:“姐,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苏念狸立刻摸摸自己的脸,瞪着大眼睛夸张地说:“真的吗,难道是更漂亮了?” “够了啊。”陈柯嗤之以鼻,顿了一下,侧首望着苏念狸,目光温柔:“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笑,更不会开这种玩笑。” 耳边是赵川洲做饭时发出的阵阵声响,苏念狸能够想象到他咬牙切齿地切菜,一边嘀咕一边任劳任怨做饭的样子。 想到这些,苏念狸便成了一朵花痴,笑得很没有智商。 陈柯见她只顾着发呆,悄声打探道:“你们说明白没有?” 这话让苏念狸的花痴梦散了个尽,意味深长地问:“我还得先问问你,我亲爱的弟弟,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啊?” 陈柯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赵川洲是个这么爱打小报告的人,这才重逢几天便把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抖搂给他姐听,也太没肚量了。 第170页 “我是骗他来着。”陈柯不否认,坦诚得很:“不过你也明白,就算我不骗他,你当时也走不了。” 当时……苏念狸仿佛能感受到那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折磨,目光晦暗,苦笑着说:“你说得对。” 陈柯拍拍她的发顶,安慰道:“都过去了,说开了就好了。” 苏念狸点点头,突然鼻子发酸:“其实我特别侥幸,他就算没等我,和别人结婚了,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抱怨,真的挺侥幸的,他居然没忘了我,还喜欢我……” “停停停!”陈柯拦住苏念狸发自肺腑的感慨,翻了个白眼:“能别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吗?” “滚。”苏念狸被他说得没法伤感,只好收拾好碎了一地的小情绪,蹑手蹑脚地找赵川洲去了。 赵川洲专心致志地做饭,没听到她的脚步声,被她从背后一抱,竟然被吓得抖了抖。 苏念狸噗嗤一声笑了,赵川洲也不回头,一边翻炒一边甩甩挂在他腰上的这个软乎乎的人,故作嫌弃:“边儿去,别打扰我劳动。” “就不。”苏念狸耍了个赖,赵川洲把饭盛出来,忍着别扭说:“好像南方人口味挺清淡的,我做了扬州炒饭,西红柿鸡蛋汤和拍黄瓜……时间紧,就只能、”见某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哭笑不得地说:“不是,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某个已经笑弯了腰的人喘着气停住,摆摆手说:“没、没事,挺好的、挺好的。” “我还收拾不了你了。”赵川洲当然知道她在笑话他,解了围裙迎上去,一手将厨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一手将苏念狸推到墙上按倒,二话不说狠狠吻了上去。 正乖乖地坐在客厅等饭吃的陈柯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没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跟前靠,没走几步便面红耳赤地滚回了沙发上,痛心疾首地默念:“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苏念狸被赵川洲“收拾”得够呛,眼中含水地靠在他胸前平复心跳,气得拧他的胳膊:“小柯还在外面呢。” 赵川洲笑得狐狸似的,心想我就是故意的,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跟老子争宠?没门儿! 等两人人模狗样的端着饭菜出来时,陈柯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 好在赵川洲手艺委实不错,扬州炒饭也很有扬州的味道,陈柯吃饱后便忘了之前的尴尬,拉着赵川洲讨教厨艺。 赵川洲直接丢给他一个微信号,“我跟这位师傅学的,感兴趣可以联系他。” 陈柯在苏念狸的折磨下被迫对做饭很感兴趣,开心地收下微信号,拉着苏念狸的手说:“姐,我想明天就去学,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不好。” 这话不是苏念狸说的,是赵川洲替她说的。 苏念狸也不答话,就看赵川洲能编出怎么个“不好”的理由来。 赵川洲早有打算,指着苏念狸已经基本痊愈的脚丫子瞎说道:“你姐脚受伤了,疼得要死,不能陪你去。” “真的吗?”陈柯一听便心疼得很,抬起苏念狸的脚看来看去,终于在她左脚的脚心里找到一个大约零点五厘米的小口子,还已经结痂了。 苏念狸无奈地放下脚,看了眼赵川洲,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不如陪小柯出去走走,我也要学学做菜的嘛。” 赵川洲听了莞尔一笑,“哦,你学做菜干什么?” “当然是……”话到嘴边,苏念狸才反应过来被他套话了,哼了哼没再往下说。 不过赵川洲已经了解了,她学做菜,当然是为了将来做给他吃。 “那好,明早我开车送你们过去。”赵川洲心思一转,补充道:“叫黄莺一起吧,她也该学学做菜。” “好啊!”苏念狸根本没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乐呵呵地表示赞同。 陈柯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俩,总觉得他姐是个傻狍子,里里外外全被他姐夫看了个透彻,还自以为高明的那种大傻狍子…… 第78章 自来熟 和一大小伙子同床共枕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半夜里,腿长脚长的陈柯同学几次三番将腿脚往赵川洲脸上怼,怼得他愣是在一片睡意中卧了个槽。 陈柯睡得沉,毫无所觉地翻个身,总算给赵小爷腾出一窄条生存之地。 但也只是消停十几分钟,赵川洲才要睡着,大脚丫子便又如约而至了。 “天啊——”赵川洲搂着被子坐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人生的方向,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爬向了沙发。 这样比起来,还是沙发更舒服些。 老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孙助理买的床,结果却便宜了这小子……这样的念头让赵川洲难以入睡,床让别人占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这样一个大电灯泡在他们中间夹着,让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和苏念狸这样那样好么! 额,虽然他的这样那样也就是亲一亲抱一抱,但还是很碍眼好吗! 哀叹着在狭窄的沙发上翻了个身,赵川洲忧伤地闭上眼,心想坚决不能让臭小子影响了他正常的生活,必须睡觉,必须睡得比他还香! 第171页 于是在纠结和不忿中,赵川洲成功失眠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苏念狸目睹赵川洲的熊猫眼,心虚地问:“没睡好吗?” “嗯。”赵川洲有气无力地回了声,再没多余的话,奉上才买回来的早点,看陈柯吃得欢,无奈地认了命。 这是他小舅子,这人也就这点价值了,所以你要忍住,不能破坏气氛…… 进行一早上心理建设后,赵川洲的低气压回升了些,苏念狸这才敢和他说话,“哥哥,要不你回家住吧,小柯一时半会儿不走的。” “对,我打算陪姐姐多住几天呢。”陈柯咬着油条,好死不死地补充道。 明明是内人却成了外人的赵川洲眉头一挑,拒绝道:“不行,大不了我再让孙助理买张床来。” “可是没地方摆了啊。”苏念狸环顾一圈已经被一张床和一张沙发占去大半空间的客厅,很委婉地提醒道。 赵川洲擦擦嘴,指了指卧室,理所当然地说:“摆那里。” “咳、咳咳!”陈柯突然呛到,不顾一切地表达观点:“我反对!” 苏念狸给他顺气,顺便夺过他手里的油条:“够了啊,你已经吃了两根了,这根没收。” “好吧。”陈柯眼巴巴看着心爱的油条先生远走,却也没反驳,听话地喝了剩下的豆浆。 在赵川洲眼里,苏念狸从来都是被关照被管教的那个,没想到她也有疾声厉色管教别人的一面,这让赵川洲觉得很新鲜,不禁感兴趣地调侃道:“他这么大的人了,多吃点儿也没什么的。” 苏念狸拿着勺子的手颤抖一下,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这种只靠一个肾过日子的人,当然不能随心所欲吃喝,万一代谢出了问题,便真是要命的事了。 赵川洲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会认为她管得太多,但她不管,不自觉控制,真等哪天出了事,拖累的还是别人。 “姐,别不开心了。” 上了车,陈柯小心翼翼安慰苏念狸,每到这种时候,他总会分外自责,因为是他将她置于这种境地的,他活着,其实拖累了她。 苏念狸勉强笑笑,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问题,她到底该怎样将这件事告诉赵川洲呢?说,面临的是未知的恐惧;不说,她没有那个自信骗他一辈子。 车窗外的阳光分外灿烂,而她的生活却陷入泥淖,哪怕有赵川洲这个人在拼命拽着她,苏念狸也怕哪天他累了,手一松,她就真的彻彻底底地沉下去了。 于她而言,赵川洲是救命的稻草,那么于赵川洲而言呢?苏念狸苦恼地想,她大概是他的劫难吧。 教赵川洲厨艺的汪师傅并非专职烹饪老师,人家昨天在饭店忙活一晚上,今天本该休息,赵川洲一个电话打过来求帮忙,一般人都会婉拒。 好在两人情谊深厚,汪师傅便勉为其难地牺牲半天休假,腾出时间招待苏念狸和陈柯。 教学地点便是汪师傅家中的小厨房,也是当初在赵川洲的要求下开辟出来的烹饪教室。 苏念狸本以为要去写字楼之类的地方,没想到车子拐来拐去,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前。 看到院子的第一眼,苏念狸的心便被突如其来的冲击狠狠捏住,忍不住喉咙哽咽,原本的期待被瞬间浓烈的想家的情绪冲散,只踌躇地站在门口,不敢踏进去。 赵川洲托住她的腰,朝她露出了然的笑,小心地问:“等过了这阵子,咱们回家看看?” 其实所有选择权都握在她手里,赵川洲只是假装平静地等待她的选择,苏念狸很自责,是她将原本简单的事情弄复杂,让他总是惴惴不安地期盼。 “好。”苏念狸点头的一瞬间,赵川洲的眼中起了点点光亮,高兴的样子让人欣喜也让人心疼。 和苏念狸手牵手走进去,胖乎乎的汪师傅已经在院中摆好了架势,各种蔬菜肉类以及工具全部就位,只等着大显身手。 赵川洲向他介绍道:“老汪,这是我女朋友,今天麻烦你,日后必有重谢。” 汪师傅乐呵呵摆摆手:“赵总您没少照顾我生意,这点儿小事不在话下。”看向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陈柯,好奇地问:“这位是?” “哦,他啊。”赵川洲看看陈柯,陈柯也在看他,就想听他姐夫怎么安排他的身份。 “我小舅子。”这个称谓一出口,赵川洲耳尖升起可疑的红晕,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院中的摆设,没话找话道:“猫儿你去那里坐着,别累到。” 苏念狸憋着笑,听话地坐到树下,看陈柯和赵川洲并肩立在初夏的阳光里,浑身上下也跟着暖洋洋的。 “小伙子一表人才啊,有对象没?我闺女今年大学毕业,有机会……”老汪作为中老年队伍中的一员,充分发挥了保媒拉纤的兴趣爱好,见着陈柯便不撒手,十分之热情。 陈柯从小长在军区大院里,去哪里都有士兵跟着,身边全是方圆那种面冷心热的人,哪里见过汪师傅这般心热面也热的,一时张口结舌,在对方连环炮般的追问下急出了满头大汗。 苏念狸笑呵呵看热闹,也不想着替亲弟弟解围,反而抱着手臂和赵川洲调侃道:“哥哥,你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场面啊?” 第172页 提到这个,赵川洲挺自豪地大手一挥说:“那是当然,你哥哥我何止一表人才,简直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好吗?当然有的是人抢着给我介绍相亲……” “所以呢?”苏念狸斜睨着他,唇边的笑意很是意味深长。 吹牛逼吹上天的赵小爷总算情商上线,赶紧补救道:“哪有什么所以,我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直接拒绝了的。” 苏念狸用力点点头,还是斜睨着他,赵川洲温柔地把她的脸扭正,拍拍她的头,严肃地说:“别这么看我,容易斜视。” 苏念狸哼了哼,又想笑又想计较,赵川洲倒是机灵,直接可怜兮兮地表辛苦:“我还要去见银行的人,想想就好有压力,唉,不说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去吧。”苏念狸根本没有生气,替他正正领带,仰望的目光里全是温柔的爱意。 赵川洲心里一动,趁机在她脸颊偷了一枚香吻,在陈柯怨怼的注视下美滋滋地上班去了。 陈柯总算用“我还小”这样的废话摆脱了汪师傅的追问,一边帮忙择菜一边抱怨道:“姐,你怎么都不帮我,就知道和他亲热。” 苏念狸老脸一红,辩解道:“汪师傅也是好意啊,你确实到了该谈恋爱的年龄了……” “你再说!”陈柯赶紧低声喝住她接下来的话,苦不堪言地看了专心磨刀的汪师傅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苏念狸见好就收,望望院门说:“黄莺怎么还不来?我去胡同口迎迎她。” 陈柯点点头,见苏念狸蹦蹦跳跳地出去,眸色里染上暖意,像是忽然意识到他正在参与苏念狸的过去与未来,生出了小小的窃喜与满足。 “哎你别跟着我!” 才走出胡同口,苏念狸便听到黄莺不耐烦的声音,向不远处一望,发现黄莺和何平两个人连体婴般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 “黄莺——”苏念狸挥挥手,黄莺看到了也赶紧挥手回应,然后转身和何平说了什么,何平便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 “何平怎么走了?” 两人立在院门口说话,黄莺听到苏念狸的问题,脸一垮,苦不堪言的样子。 苏念狸好奇得紧,拉住她没再往院子里走,小声询问道:“你这几天都没理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路上根本没什么行人,黄莺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探着脖子四处望了又望,确定只有她们两个活物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说:“就……出了点儿事儿呗。” 这不是废话么。苏念狸翻了个大白眼,“能具体点吗?” 黄莺狠狠一跺脚,下了巨大的决心,附在苏念狸耳边如此这般的私语一番,直把苏念狸雷得外焦里嫩,仿佛闻到了狗血燃烧时的味道。 “就这样啦。”黄莺甩甩手,神色没什么特别,好像不怎么在意初吻丢了这回事。 苏念狸佩服得伸出大拇指,不住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该感叹何平多年的基友熬成了备胎,还是该骂醒黄莺这颗榆木脑袋。 “你这是什么表情?”黄莺被苏念狸盯得胃疼,不太有底气地反问。 苏念狸扯出赵川洲牌同款假笑,呵呵道:“听八卦专用配图。” 黄莺一个“滚”字就要出口,却突然看到一位绝世帅哥从她面前的四合院里走出来,迎着阳光带着笑,浑身上下泛着美好的味道。 就在她发花痴的时候,帅哥朝她点点头,然后不怎么耐烦地对苏念狸的背影嘀咕道:“亲爱的姐姐,你不打算帮帮忙吗?” 黄莺托住下巴和口水,磕磕巴巴地问苏念狸:“这、这是你、你弟啊……” 苏念狸点点头,警告道:“别打歪主意啊,收起你的花痴脸。” 黄莺一把拨拉开苏念狸,无视她的屁话,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你好,我、我是黄莺。” “姐姐好!”陈柯分外热情地握住黄莺的手,顺带把她往怀里一带,送上一个小小的拥抱,随后自然地松开,甜兮兮地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姐姐的名字,没想到你不仅名字悦耳,连真人也这么可爱!” 苏念狸扶着额头有些眩晕,十分不解为什么她弟弟自从来了北京就染上自来熟这个坏毛病了。 还有,黄莺同学你一脸痴笑外加鼻血横流是几个意思啊?! 第79章 想她 虽然陈柯有些神道,黄莺有些花痴,但看到好弟弟和好姐妹能相处得如此愉快,苏念狸也只有快快乐乐地加入他们了。 三人磨磨蹭蹭总算全部进了院子,汪师傅磨刀霍霍,向着他们走来。 三头待宰羔羊纷纷主动伸出手,终于开始劳动。 汪师傅甩给他们三根黄瓜,先检验一番基本刀工,背着手观赏了一番,最后在苏念狸能和手指头粗细媲美的黄瓜棍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不忍直视了。 出乎意料的是,黄莺竟然是三个人中技术最好的那个,切出的黄瓜丝虽然也不怎么细,但好在均匀,具备一定美感。 “不错不错,小姑娘平时也爱做饭?” 汪师傅夸奖黄莺,黄莺大喇喇吹嘘道:“师傅好眼光,我平时没别的爱好,就爱切菜炒菜。” 第173页 苏念狸憋着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心里不怎么相信。 陈柯嫌弃地拨拉几下苏念狸的黄瓜棍,嘴上没说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柯?”苏念狸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语气里充满娇嗔。 陈柯立刻往旁边挪了好远,躲在黄莺身后说:“我有靠山,别想打我!” “苏念狸你居然还打人啊哈哈哈!”被人当做挡箭牌的黄莺没心少肺地嘲笑苏念狸,陈柯一听立刻抱怨起来:“何止打我,还语言暴力,不让我饭吃,不给我水喝,惨绝人寰啊!” 黄莺从没被比她高壮的帅哥如此依赖过,叉着腰挡在陈柯面前,竟是一副要管到底的样子。 苏念狸哭笑不得,摇摇头说:“黄莺你可以啊,见色忘义是吧?” 黄莺还要再回嘴,汪师傅不高兴地咳了咳:“都别闹了,还学不学啦!” 于是三个人立刻排排站,在汪师傅的管教下开始学切丝。 一个小时后,苏念狸腰酸背痛地停下手中的刀,不肯学了。 有些事是需要天赋的,比如数学,她就很有天赋,又比如做饭,她就很没有天赋。 汪师傅也知道这几个不过是无聊过来打发时间的,也不强迫,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他们休息去了。 黄莺和苏念狸聚在玉兰花树下喝水,陈柯却不动,在太阳底下坚持练习,额头上点点汗珠闪着晶莹的光。 黄莺突然停下喝水的动作,抱着杯子看陈柯,心头浮现屡屡熟悉的触动,觉得这样的陈柯很美好,很抓人眼球,很像一个人。 像谁呢?黄莺忍住渐渐泛起的苦涩,将那个人的名字连同面孔全部碾碎了扔掉。 或许她还是不能死心,所以对才见面的陈柯特别关注,想从别人身上找到一丝他的影子,从而满足自己小小的奢望。 的确,看着陈柯便觉得美好,但这是不对的。 黄莺收回目光,没发现苏念狸也看了她许久。 陈柯总算切出满意的作品,将细密的黄瓜丝摆在盘子里,献宝般端过来给她们看。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厉害?” 苏念狸仔细看了几眼,分外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超级厉害!” 见陈柯额头上全是汗,便掏出纸巾要给他擦一下,陈柯主动弯下腰,单纯快乐的样子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少年微微弓着腰,端着战利品,脸上是阳光和汗水交织出的美妙光泽,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倏忽间转过脸来朝她一笑,甜甜地说:“黄莺姐姐,你也出汗了。” “……哦、我、我擦擦。”黄莺被这一个笑容晃到,心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了一下,扑腾着又飞走,只留下泛红的脸颊和找不回的心跳。 苏念狸掏出另一张纸递给黄莺,啧啧两声道:“先擦擦口水。” 被人看破心思的黄莺羞赧地跺跺脚,跑到门口躲着去了。 陈柯吃了口自己的战利品,皱着眉头说:“姐,你好像惹黄莺姐姐生气了。” 苏念狸看他嘴巴一鼓一鼓吃得欢,话在口边又不好现在说,低声责备道:“你别总撩拨我姐妹好吗?” “撩拨?”陈柯惊讶极了,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不认同地反驳道:“我可没那个想法,只是觉得她挺可爱的,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 苏念狸心道你才见过几个女孩子就敢大言不惭,但终究惦记黄莺,没再理他便往门口走去。 黄莺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服上的毛边,嘴不自觉地抿着。 苏念狸挤过去,和她靠坐在一起,晃晃她的肩膀道歉说:“对不起啊,我逗你玩的。” “没事。”黄莺摇摇头,叹息道:“我确实太花痴了。” 苏念狸不知该说什么,黄莺自言自语道:“喜欢林淮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帅么,我就不信了,还找不到另一个比他帅的了?” 喜欢哪有这样简单,单单只因为一张脸?不会的,总要有些内在的东西牵绊住爱恋者离开的脚步。 苏念狸搂住黄莺的肩膀,先是笑,想想也觉得可笑,便有些愧疚又有些为难地说:“说真的,我挺希望小柯能有个喜欢的人,谁都可以,我刚才那样说,并不是觉得你和他不合适。” 黄莺想说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但转头看到苏念狸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便沉下心来听她说。 苏念狸靠到她肩头,目光望着对面的红砖墙,声音缥缈:“小柯的身体……你知道的吧,我们都是靠运气活下来的人。” 黄莺点点头,安慰地蹭蹭苏念狸的脸颊。 苏念狸叹息一声:“以前小柯总说,他不敢喜欢别人,怕拖累人家。我总反驳他,觉得在爱情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可如果、如果那个人是你,”她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水光,真诚到能望进黄莺的心底,“如果是你,我害怕你受伤……” 黄莺鼻子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感人的告白,只能抱住苏念狸,在她孱弱的背脊上不停抚摸:“不怕不怕,都会好起来的。” 隔着一扇门,端着盘子的陈柯许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腿脚,走向汪师傅的案板,给黄瓜丝里加入许多蜂蜜,挑起沾满蜂蜜的黄瓜丝吃了满口。 第174页 汪师傅被他的行为弄得一愣,迟疑地问:“好吃吗?” 陈柯吐出肺腑间的浑浊,使劲点点头说:“好吃,特别甜!” 甜到他想喝掉一罐蜂蜜,以此冲淡浸透周身的苦涩。 明明都是事实,可为什么这样让人绝望呢?陈柯拒绝去想苏念狸刚才的话,再次站在阳光下,一下一下重复起简单到毫无意义的动作。 每切一下,便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告诉他,这样简单而庸俗的日子,于他而言,也是屈指可数的了。 如果上天如此不公,非要凭喜好在每个人的生命里加个期限,那么总该有些补偿,让他在短暂的人生里品味到别人无法获得的满足和美好,可残酷的是,许多时候,连短暂的人生都是千疮百孔的,带着硝烟过后的疮痍,让人不能体面地了此余生。 陈柯早有觉悟,所以没有奢望过得到馈赠,只想看着那个为他丢掉半条命的人幸福一生。 也只有将自己摆在回报者的位置上,生活才不会那样无望。 他的生命终归有些意义,他的名字会在别人的余生里偶尔闪现,如此也算一种圆满吧。 苏念狸不知道她的话落进了陈柯耳中,回来后故作欢笑地切了一盘丑陋的作品,在汪师傅痛心疾首的注视下扔进了炒锅里。 另一旁的赵川洲来到公司,马不停蹄地和银行方面的人举行会议,确定了新一轮的融资计划后,总算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有了一丝空闲。 空下来便开始胡思乱想,忍不住想给苏念狸打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有人连门都没敲就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惹得他不满地提醒道:“我说过让你敲门。” 来人翻了个白眼,不等邀请便坐到赵川洲对面,甩下一张请柬说:“同学聚会,这次我是组织人,给个面子吧?” 赵川洲只瞟了一眼刻印着繁复花纹的请柬,哼了哼:“不去,我懒得应酬。” 江珞珞补了补唇膏,不解地笑起来:“赵总,我真想不通你怎么把公司开到这地步的,不交际不联系,咱们那些事业有成的同学是多大一笔资源,你怎么就不知道利用一下呢?” 赵川洲懒得听她说这些,看看手表,送客道:“我还有会议,你没事就走吧。” “好。”江珞珞站起来,知道说再多也是白费功夫,抛出了筹码:“我看了名单,有个叫梁景生的马来西亚留学生你还记得吗?他可是要带女友来哦,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女友名叫……秦雅茉?” “那又怎样?”赵川洲仍旧不为所动,抬抬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江珞珞失望地耸耸肩,总算走了。 世界上从不缺少热衷多管闲事的人,江珞珞便是其中之一,不知道她从哪挖出的八卦说他和秦雅茉有过一腿,这才上赶着来送情报。 赵川洲无奈得很,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她可真有闲工夫。 当年赵家出事,和赵志强一向交好的江家唯恐避之不及,如今赵川洲自立门户,虽不敢称涉世已深,但对于所谓的人际交往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与其周旋在一群获利则聚、利尽则散的泛泛之交当中,倒不如将生活和工作分得一清二楚,以免患难时不见真情,反而显得自作多情似的。 北大的同学会不比别人家的高级多少,有人出风头不知疲倦,有人不如意还非要参加找虐……赵川洲扔下笔,迟疑片刻,拨通了徐悍的电话。 当年赵川洲多管闲事搅黄了徐悍和秦雅茉,徐悍为此恨了他许久,后来恨意渐渐淡了,兄弟几个都在各自的事业里打拼,聚会的机会少得可怜,那份不尴不尬的过往便一直横在他们中间,成了一道隐形伤疤。 电话响了足足三四十秒才被接起,徐悍带着醉意的声音传过来,熏得赵川洲皱起眉头。 “又在泡吧?” 赵川洲说完便想给自己一巴掌,又管的宽了吧你。 徐悍呵呵一笑,纯熟地用英语打发走身边的朋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后才回道:“长夜漫漫,不喝点儿酒怎么睡得着。” 赵川洲将那句话在心中斟酌又斟酌,拐弯抹角地问:“你和吴菲最近怎么样?” 醉得不轻的徐悍捏捏额头,嗤笑道:“是我该问你,你和你的小猫儿最近怎么样吧?” 不提还好,提这个赵川洲便一肚子火,“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谁叫你假传圣旨说我要结婚了?” “喂喂喂,不要不知好歹,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想当初你拆散我和秦雅茉,我说什么了吗?” “不知是谁丢下一双破鞋和我绝交来着。” “……”徐悍脸上一红,很想唱一首往事不要再提。 酒吧里特别吵闹,赵川洲不想再听大洋彼岸的嘈杂声,狠下心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个机会能见到秦雅茉,你要不要来?” 徐悍的世界突然安静了,灯红酒绿褪成浓重的黑色,他晃了晃头,将其中叫嚣着的念头甩开,停顿了足有一分钟才开口说:“算了,我就吴菲吧,她没了我不成。” 既然如此,赵川洲也不再追问,感情的事,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可不知为什么,挂了电话后,他突然很想念苏念狸,明明才分别几个小时,却莫名地分外想她。 第175页 第80章 就……挺好看的 今日的午饭呈现两极模式,出自汪师傅之手的异常美味可口,出自其他三位的……嗯,反正毒不死人。 苏念狸做了胡萝卜炒土豆,一盘子满满当当矩形正方体,红黄相间,色香全无,不知味道如何。 黄莺率先夹起一块,翻来覆去地看,不可思议地问:“你是怎么想到把两种根茎植物炒成一道菜的?” 陈柯被逗得发笑,替苏念狸回答道:“大概是按照数学归纳法吧。” “陈柯?”苏念狸分外慈爱地夹了一块土豆给他,皮笑容不笑地推推饭碗:“吃啊。” 这回轮到黄莺憋笑,有些菜不用尝就知道不好吃啊。 陈柯一口咽下去,昧着良心赞美道:“好吃!” 汪师傅看他们有来道去的挺好玩,便也尝了一块,才入口就呸了出来,呸得苏念狸心都碎了。 “没熟啊这!” 汪师傅大呼小叫,嘴里还有没化开的盐粒子,完全没意识到伤害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厨艺新星”。 “有这么夸张吗?我尝尝。”黄莺不信,心想炒菜还能难吃到哪里去,不以为意地丢进嘴里,嚼了两口便被咸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苏念狸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将自己的菜打入冷宫,指着汪师傅做的红烧鱼说:“吃这个,这个好吃。” 陈柯和黄莺偷偷对视一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忍着痛苦夹起胡萝卜炒土豆,默默吃掉。 苏念狸开心起来,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其实也没多难吃对吧,哪天我做给哥哥吃,让他点评一下。” 陈柯手一抖,替赵川洲的味蕾默哀一秒。 有时候人就是不禁念叨,吃完饭没多长时间,赵川洲便驱车赶来了。 苏念狸正坐在花树下喝水,明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却突然放下水杯,惊喜地说:“哥哥来接我了。” “他给你发短信了?”黄莺不解地问。 “没有,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苏念狸站起来往门口走,陈柯在她身后笑说:“别逗了,赶紧回来坐下。” 话音刚落,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陈柯一看,还真是赵川洲。 苏念狸跳到赵川洲怀里,赵川洲一把接住她,温香暖玉抱了满怀,一路上空空荡荡的心瞬间便被她的笑脸填满。 赵川洲捏捏她翘起来的发梢,笑说:“跟个兔子似的,吓我一跳。” 苏念狸黏在他身边,突然想起来还有剩下的饭菜,便问:“哥哥你吃午饭了没?” “忙忘了,你们吃完了吧。”赵川洲松松领带,和汪师傅打过招呼,拉着苏念狸坐到陈柯对面。 黄莺多了解苏念狸,马上看穿她的小心思,向赵川洲投去自求多福的目光,说:“大哥,小心哈。” “小心什么?”赵川洲不明所以,看向陈柯,陈柯也是一副不可说的模样,便又看向苏念狸,苏念狸特别乖巧地推荐道:“我炒的菜还有剩,要不要尝一下?” 原来是小心这个。作为一手将苏念狸宠得丧失自理能力的人,赵川洲对她的手艺有大致的概念,成熟稳重地拍拍苏念狸的小脸,露出乐意之至的笑容说:“当然要。” 于是苏念狸蹦蹦跳跳去厨房端菜盛饭了。 汪师傅端着茶水踱步过来,用他灵活的肚子顶顶赵川洲的胳膊,看热闹不嫌事大,“赵总,您女朋友那手艺……绝了!” 赵川洲仍旧淡定,点点头:“是吗?那我要好好尝尝了。” 苏念狸端着饭菜走过来,将米饭递给赵川洲,指着满满一盘子根茎植物两眼放光:“快尝尝怎么样。” 考验真爱的时刻到了,赵川洲言听计从地尝了一大口,在陈柯和黄莺惊呆了的目光中下从容咽下去,紧接着又夹了一口,还不忘夸奖:“不错,比我第一次做饭强多了。” 苏念狸立刻欢天喜地,“真的吗?” 赵川洲又吃了一口,“当然,骗你干什么,进步空间很大,你基础好,再锻炼几回肯定比我现在的水平还要好。” 苏念狸高兴坏了,立刻向汪师傅表决心:“汪师傅,我还要跟着您学习,争取早日超过哥哥!” “咳咳咳咳……”汪师傅一张胖脸呛得绯红,和赵川洲交换了眼神,应对道:“好好好,孺子可教。” 赵川洲吃完饭后不动声色地喝光了苏念狸杯子里的水,才感觉复活稍许,就见苏念狸又要去给他盛饭,淡定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露出里面隐隐的惶恐,劝说道:“我饱了,你快坐下咱们聊聊天。” “好吧。”苏念狸放下碗筷,双手一摊:“聊什么?” 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被她追问得发蒙,立刻火速搜索大脑里的相关信息,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件事,便提议说:“下周有个同学会,要不要一起去?” 他轻描淡写地一问,苏念狸脸上却有些发热,难得扭捏地小声嘀咕道:“去是可以,那你怎么介绍我啊?” 陈柯看不得他老姐这副娇羞的模样,拆台说:“妹妹呗。” 第176页 黄莺噗嗤一口水喷到地上,心想从没见过如此热衷相爱相杀的兄妹,一抬眼见到陈柯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莫名也脸上一红。 很快陈柯移开目光,侧首望着苏念狸,仍旧若有所思。 赵川洲喝够了水,突然看向陈柯:“我和你姐有些事要办,你和黄莺姐姐出去溜达一会儿。” 突然接到任务的黄莺顿时慌张,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和我?” 赵川洲郑重地点点头,无比信任地交托道:“黄莺,好好照顾陈柯,大哥看好你!” “好的大哥!”黄莺立刻将心里的小尴尬抛到九霄云外,立正站好敬礼喊口号。 等赵川洲地主老财般搂着苏念狸晃悠出去后,被留下的两名儿童才意识到接下来要他们单独相处了,都有些尴尬地冲对方笑笑。 作为地主老财的忠心小弟,黄莺尽职尽责地询问陈柯,将北京一日游的经典景区介绍个底朝天,问他中意哪个。 汪师傅听了半天插话说:“你说的那些地方没有一整天根本逛不出门道来,要我说不如带他出去尝尝北京菜,又省心又省力。” 黄莺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说了几处好吃的饭店,陈柯才吃完午饭,根本没什么食欲,再说他也不可能背着苏念狸偷偷吃外面的食物,便摇头拒绝道:“咱们先出去逛逛吧,晚上回家吃饭。” 同样不爱下馆子的黄莺听了连忙点头,拎起包和陈柯道别了汪师傅,没什么目的地晃出了胡同。 陈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里离赵总家远吗?” 黄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他问的是赵总的哪个家。 “就是他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怎么说呢?老宅子?”陈柯解释道。 “你说遛鸟胡同啊。”黄莺总算听出了他的意思,计算了一下路程,“不远,打车也就半个小时。” “真的吗?”陈柯脸上现出兴奋的神色,拉住黄莺的衣袖晃了晃,分外讨好:“黄莺姐姐,带我去看看吧。” 黄莺老脸一红,想起苏念狸也有一撒娇就将人晃来晃去的习惯,感叹道:“你们姐弟还真是相像啊。” 陈柯忙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我想看看姐姐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好更了解她一点。” 这倒是不难理解,姐弟情深嘛,黄莺当然愿意当一回向导,拦下出租车带着陈柯直奔遛鸟胡同去了。 好巧不巧,他们赶到遛鸟胡同的时候,正遇见埋头朝前赶路的金达。 自从苏念狸离开这里,黄莺也是多年未见过金达,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那个风趣幽默的少年,如今也成了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大人了。 “金哥,还记得我吗?” 黄莺站到金达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金达连忙抬起头看,瞬间便笑开了:“小黄莺嘛,怎么可能不记得,丫头越长越漂亮了。” 黄莺被这句话暖得浑身冒泡泡,娇羞道:“哪有啊,金哥你也变帅了呢!” “行了,别跟我瞎客气,怎么想起来这儿了?”金达拍拍她的发顶,言语间说不出的亲昵,他对和苏念狸有关的人和事,总是忍不住想更关心一些。 黄莺指指身边的陈柯,“带朋友过来参观,金哥你走路都不看道儿的,刚才差点撞到我,注意安全啊。” “抱歉,忙着看微信。”金达看向陈柯,莫名觉得这小伙子除了巨帅还有那么点儿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好附和道:“那你陪朋友好好玩儿,我先忙去了,咱们微信联系。” 黄莺让开路,目送金达走远,悄悄对陈柯说:“这是我大哥的发小,你姐也管他叫金哥的,特别好的人。” 陈柯点点头,好奇地问:“怎么个好法?” 这可问住了黄莺,她想了又想,“就很逗乐,很爽朗,很大方……对,超级大方,以前经常给我们买冰激凌吃呢!” “这样啊。”陈柯笑笑不语,随着黄莺继续往胡同里走。 他如此平淡的反应让黄莺有些惭愧,她刚才的说法好像显得自己太贪吃了,几个冰激凌就能收买的那种小吃货…… 两人很快走到赵家大院门前,黄莺望着门楣上略微脱色的横梁,感慨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扇门还是新刷的,如今都斑驳脱漆了。” 陈柯随着她的目光往上看,没说什么,只问:“能进去吗,会不会不方便?” 其实黄莺也多年没来过了,被他这样一问便有些踌躇,但想到他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便忍住不安敲响了那扇虚掩着的大门。 很快有人往这边走,边走边喊:“谁啊?门没关,等一下……” 陈柯立刻紧张起来,浑身紧绷地不知是该问好还是该鞠躬,这时有人打开了大门,他悬在嘴边的话还没出口,黄莺便先一步问好说:“刘姨好,还记得我吗?我是黄莺,苏念狸的同学。” 刘姨看了好久才想起来,惊讶地拍了拍黄莺的肩膀:“记得记得,小姑娘越长越俊了,差点儿没认出来!” 说完让开路,无比热情地拽着黄莺的手往院子里走,又是边走边喊:“东家,有客人来,还是念狸的同学呢!” 第177页 陈柯这才明白这位不是苏念狸的养母,忍住尴尬往里走,好奇地打量着古色古香的门廊和影壁,跨过影壁看到院子里蹲着一个中年男人,正费力地擦洗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 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陈柯还是看到了他发顶扎眼的白色,但他的脸倒是比他的白发年轻,也可能是劳动让人血气上涌,总之气色还算不错。 赵志强抬起头来,看到黄莺,笑呵呵地站起来,“这不是小黄莺嘛,我说还有谁能想起我家猫儿,一猜就是你!” 猫儿?陈柯迟疑了一下,想起来这是苏念狸在这个家里的昵称。 正房的门帘被人掀起,王莉裹着披肩走出来,黄莺赶紧走上前,乖巧地叫道:“阿姨好,我是黄莺,念狸的同学。” 王莉不住点头,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总算放晴,轻声细语地问:“怎么过来的?有没有累到?快坐下喝口水。” 今日天气晴好,刘姨端来大大小小五六碟点心小吃摆到院子西边的石桌上,又沏好茶水,招呼黄莺和陈柯坐下。 黄莺坐立不安地看向仍旧干活的赵志强,对王莉说:“让叔叔歇会儿吧,大热的天别累到。” 王莉笑着摇摇头,“没事,不理他,他自己愿意的,快吃点心,这是云片糕,我记得你也很爱吃的。” 黄莺吃了一块,心里忽然酸酸的,她根本就不爱吃甜食,爱吃的是苏念狸,如果念狸知道他们这样惦念她,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肯定会的,她那样爱哭爱撒娇的人。 “这是你男朋友吗?真好。”王莉打量着陈柯,将面前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 陈柯连忙吃了一块,自我介绍道:“阿姨好,我是……是黄莺的男朋友。” “咳咳、咳咳……”黄莺咳得天翻地覆,只觉得要被这句话呛死了。 自知吓到人的陈柯赶紧帮她拍背,干干地说:“你看你这么不小心,快喝口水缓一下。” 黄莺强忍着尴尬喝了一大杯茶水,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王莉静静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真好啊,真好。” 其他的话她无法说出口,但黄莺知道,她肯定在想苏念狸,想她是不是身边也有这样好的男孩子照顾,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生子的年龄。 “阿姨……”黄莺不知该怎么劝慰,叫了王莉一声,恨不得告诉她苏念狸就在北京。 “没事,我没事。”王莉低下头蹭蹭眼角,和黄莺聊起这些年的生活,话里话外都没提苏念狸的名字,但哪怕陈柯这样的初来乍到之人,也听出了她这些年过得不快乐,很压抑。 “对了,我记得念狸房间里有一套光盘,说要等你生日送给你的,我去拿来……”王莉忽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吓了黄莺一大跳。 赵志强停下手里的活,拦住她说:“算了吧,孩子都长大了,不喜欢那些了。” “这是念狸的心意,一定要给黄莺的。”王莉异常执着,不顾赵志强的劝阻打开了向来紧闭的房门。 黄莺不太放心地跟进去,发现这间屋子一点都没变,连屋子里的味道都一如当年,她恍惚地想,可能在他们心里,苏念狸根本不是离开了十年,而只是出去玩了一圈,晚上还会早早回家吃饭,再陪他们一起看无聊的电视节目吧。 王莉轻而易举找到那套限量版的《黑执事》光碟,小心翼翼地递给黄莺,“总算给你了,你不来,我都差点儿忘记,真是老了。” 黄莺珍而重之地收下,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决堤,赶紧拉着陈柯往外走,哽咽着说:“阿姨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王莉想往外追,却被赵志强拉住,只能眼看着黄莺离开,不太情愿地说:“好不容易来的……” 赵志强没再说什么,继续弯腰擦自行车,王莉指了指轮胎上的一点泥土说:“那里不干净。” 赵志强费力地找到那处污渍,小心地清理掉。 出了院门,黄莺抽抽噎噎哭个不停,陈柯陪她蹲在胡同拐角的角落里,默默递过一包纸巾。 黄莺没心思接,用袖子擦眼泪,陈柯看不过,只好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鼻涕眼泪。 “谢谢啊。”黄莺红肿着眼睛,仍旧抽抽噎噎。 陈柯忽然目光含笑,温柔地揉了揉黄莺散乱的刘海,低声道:“是我该谢谢你。” “不客气。”黄莺也笑了,觉得自己的行为蠢得可以,后知后觉的羞愧让她不敢看陈柯的脸,不太自在地耷拉着脑袋。 “黄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一件事?”陈柯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黄莺只好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什么事?” 陈柯转开脸,望向不知名的某处,顿了顿说:“你哭起来的样子,就……还挺好看的。” 如果这话落入赵川洲耳中,必然要感慨一番:“连夸人都是一样的套路,还真是亲姐弟啊。” 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话的黄莺反应无能,等明白过来这是在夸她后,无比羞赧地看向胡同的另一边,没敢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该来的总会来的嘿嘿 第178页 第81章 只要你想 “金科长,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下属站在金达身边,好奇地询问自从到了车站便没怎么说过话的上司。 金达默然无语,思索片刻后回道:“你们先走,我坐晚上那趟高铁过去。” “什么?这……金科长您是主心骨,我们几个去了人家肯定不招待!” “不怕,我给接待的同志打电话,你们先去,我有急事必须先处理。” 说完便匆匆离开,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同事对着他焦急的背影犯嘀咕。 遛鸟胡同的角落里,黄莺哭够了,在陈柯的搀扶下站起来,没办法,她脚蹲麻了。 陈柯搀着她的胳膊,垂下的眼眸里有微末笑意。 “咱们走吧。” “嗯。” 来时是黄莺带路,刚才她哭鼻子哭得那样可怜,陈柯不自觉承担起照顾人的角色,扶着她往胡同口走,并顺利拦下出租车。 黄莺觉得自己刚才实在丢脸,一路不太敢拿正眼看陈柯,只偷偷摸摸不停瞟他。 陈柯早发现了,也不戳破,只故意在她偷看的时候望过去,见她慌张失措却又忙着躲藏的样子,心里像是盛开了一朵明媚的花,有暗香浮动。 被捉住好几次后,黄莺连偷看都不敢了,假装专心致志玩手机,游戏界面还没打开就收到一条来自金达的微信。 陈柯扫了一眼,问她:“有事?” “嗯。”黄莺忍下尴尬,用商量的口吻问:“金哥说请咱们吃晚饭,要去吗?” “金哥?”陈柯回想一下说:“等我问问我姐。” 几个小时前,苏念狸被赵川洲推到车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赵川洲替她系好安全带,侧首露出坏坏的笑,“总算摆脱那两个电灯泡了。” 苏念狸没想到他会耍这样的小心眼,不敢置信地问:“所以你是故意的,刚才在撒谎?” 赵川洲转动方向盘,生怕黄莺撂挑子不干或者陈柯厚脸皮追上来,等车开出胡同上了大路才得意洋洋地说:“非也,我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苏念狸靠在椅背上,迟来的有些犯困。 “陪我女朋友睡午觉。” 真是个好笑到让人无法吐槽的借口……苏念狸嘴边漾起甜蜜的笑容,打了个哈欠:“我真有些困了。” 赵川洲将音乐声调低,轻轻地呢喃:“睡吧,到了叫你。” 和缓的钢琴曲在车内流淌,苏念狸很快沉入梦乡,思绪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声起起伏伏,恍惚感觉自己站在赵家的东厢房里,午后燥热的风透过纱窗吹进来,落在她粘着细汗的额头,还有赵川洲彼时青涩俊朗的眉梢眼角。 “哥哥,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啊?” “《致爱丽丝》,喜欢吗?” “喜欢!哥哥,我也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好,坐到我身边来,伸出手放在琴键上,不对,小笨蛋,是琴键上,不是我手上……” “哥哥……”苏念狸发出轻轻的梦呓,惹得闲坐在她身边的赵川洲发出一声喟叹。 他将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拽了拽,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守着她的梦乡,等着她睡醒。 虽然才在一起不久,但赵川洲发现苏念狸比以前更加嗜睡,午觉总要睡上两三个小时,晚上吃完饭便熬不住想要睡下,第二天又起床很晚……隐隐地,他内心有些不安,但看着她睡着时恬静美好的脸庞,听到她连做梦都在喊他的名字,他又将那丝不安压制下去,觉得这也没什么,个人习惯而已。 他在胡思乱想,身旁的苏念狸已经有了即将苏醒的迹象,眉头紧皱着,发出一两声轻轻的抽噎,在一片混乱惶恐中睁开眼睛。 赵川洲抹掉她额头上的细汗,等她终于从梦魇中回过神来才问:“做恶梦了?” 苏念狸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脸,摇摇头,声音有些缥缈:“没有,是个大大的美梦。” 梦里有你,可不是世上最美的美梦。 “白日梦姑娘,既然睡饱了,就陪我去楼上办公吧。”赵川洲轻笑,继续轻轻抚摸她泛着潮气的额头,专注而温柔。 透过车窗,苏念狸才发现他们正停在一栋办公大厦前,大厦门前的喷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孜孜不倦地日夜喷涌。 “这是你的新公司?”苏念狸犯着迷糊,听到赵川洲笑她:“笨蛋,我的公司还没上市,哪来的钱盖大厦?” 苏念狸露出一个傻笑,在赵川洲的拉扯下从车上骨碌进他的怀里。 在途互联网公司作为除bat之外的第四支新兴势力,虽然没有盖大厦的闲钱,却也豪迈地租下了大厦的六至十层,成为这栋大厦最大的东家。 对于如赵川洲这般重要的人物,保安大叔向来记得特别清楚,连他车牌往左边歪了一厘米的小细节都了如指掌。 因此当赵川洲的座驾停在门口后,他一如往常跑过来开车门,却被向来绷着脸的赵总抢了先,只见赵总吃错了药一般,笑容满面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知怎么用巧劲儿提溜出来一个小姑娘,按在怀里亲了亲,然后才向他投来感谢的目光。 第179页 保安大叔受宠若惊,却不怎么敢看赵川洲怀里的苏念狸,很怕自己犯了人家忌讳,识相地让开路,客套道:“赵总谈生意才回来吗?怪不得中午没在食堂见到您。” 以往赵总只会嗯一声算是回应,今天的赵总果然吃错了药,居然笑着回了一句完整的话:“是没在公司,和我女朋友出去吃的。” “……哦,是、是。”保安大叔磕巴了,对于如此耿直如此嘚瑟的赵总,他有些不适应。 眼见赵总搂着女朋友的腰晃进了电梯,保安大叔这才八卦兮兮地和同事吐槽:“难不成赵总之前整天绷着脸,是没有女朋友憋的?” 同事也犯嘀咕,笑骂他:“快闭上你那惹事的嘴吧。” 之前是不是憋的不知道,反正此时的赵川洲很畅快,很开怀,在电梯里遇到楼下公司的李总时,特别不见外地跟人介绍:“李总,这我女朋友,怎么样?” 李总愣了愣,然后夸张地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赵总的女朋友当然不会错,漂亮漂亮!” 苏念狸偷偷掐了赵川洲一把,哭笑不得地跟对方周旋了两句。 等李总下了电梯,赵川洲不太乐意地嘀咕:“掐得可真疼。” “我还想把你嘴缝上呢。”苏念狸伸出手捏住他的嘴唇,做出鸭子嘴巴的形状,赵川洲无辜地眨眨眼,特别讨喜滑稽,苏念狸见了笑个不停,踮起脚在他的鸭子嘴上用力亲了一口。 赵川洲揉揉泛着酥麻的嘴唇,心想整栋大楼里,也只有她敢如此欺负他了,这样一想,居然还有几分荡漾。 电梯开了,迎面就是大大的在途公司的标志,宽阔的大厅里,两名美女前台明显被突然出现的赵川洲吓到,愣了两三秒才弯腰鞠躬大喊:“赵总好!” 以往赵川洲都是直接坐电梯上十层,只有每个月例行检查时才会下来慰问员工,今天不是月初不是月尾的,大白天的突然冒出来实在是太吓人! “喊这么大声,想给谁通风报信啊?”赵川洲一语道破真谛,两位美女都羞涩地不敢再喊。 醋意这种东西,时不时总要冒出来泛滥一把,比如现在,苏念狸很没出息地醋了,因为赵川洲和别的女孩子“打情骂俏”。 她憋着醋意琢磨等下怎么收拾他,却被赵川洲一把推向前,直直对着那两个同样一头雾水的前台美女,大眼瞪小眼。 “这是我女朋友,苏念狸,记住了?” “……” 美女更呆了。 赵总锲而不舍地重复道:“小王、小方,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苏、苏小姐好!”小王道。 “苏、苏小姐是赵总的、女、女朋友!”小方道。 赵总很满意,挥挥手放过她们,继续推着苏念狸往办公区走。 走了两步她便自动刹车,似笑非笑地问:“赵总,你这是做什么?” 赵总挑挑眉:“你不是好奇我当着别人怎么介绍你吗?实战演练一下。” “不用了。”苏念狸不肯再走一步,“我已经知道答案了,男朋友,能不能放过我啊?” 男朋友摇摇头:“不行,来都来了,必须广而告之。” 办公区里人来人往,各个部门的人全因为赵川洲的突然出现而停下手里的工作,顺便小心翼翼地偷看苏念狸。 “哎,这莫非是新来的领导?不像啊,太年轻了吧。” “谁知道,可能是海归高材生,没准的事。” “都听我说。”议论纷纷中,赵川洲不顾苏念狸的眼刀,大喇喇往过道中间一站,挺郑重其事的样子。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苏念狸,都认定她是新来的空降兵了,全竖着耳朵等着听咖位。 “赵总,我看咱们还是别说了吧。”苏念狸躲在赵川洲身后,咬牙切齿地建议。 赵川洲不为所动,硬是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从后面捞到怀里,搂得那叫一个亲密,同时宣布:“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苏念狸,我女朋友,以后在公司难免碰面,见到了打声招呼,好了,工作吧。” 幻听,一定是幻听! “刚才赵总说什么来着?” “……没听懂,女朋友?” “好像是……哎,女朋友是什么东西?” “就……未来老板娘吧。” “哦,老板娘……什么?老板娘?!” 赵川洲走后,被他宠幸过的六层炸开了锅,一分钟后,七层炸了,以此类推,等苏念狸在赵川洲的绑架下到达十层办公室后,六到十层全炸了,包括十层的孙助理。 “赵总……”孙助理端着不加糖只加盐的甜点过来献殷勤,话是对着赵总说,眼睛却不停看苏念狸。 赵川洲已经脱掉外套坐到了办公桌前,苏念狸气得不想理他,一个人赌气坐在会客的长沙发上。 赵川洲递了个眼神,孙助理赶紧将甜点送到苏念狸跟前,热情地忙东忙西,直把苏念狸弄得不好意思再板着个脸。 “谢谢了,孙助理你快忙吧,不用特意招待我。”苏念狸捏起一块小泡芙,犹豫着要不要吃,想到不能在赵川洲面前露出破绽,狠狠心放进了嘴里,结果却是咸的。 第180页 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过去很多年里赵川洲对她一丝都不肯放松的照顾,便没了生气的心思,默默低着头,很乖的样子。 孙助理很有眼色地出去了,赵川洲这才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在她粘着奶油的嘴角狠狠吻了一下,气人地问:“好吃吗,女朋友?” 苏念狸翻了个白眼,“好吃,男朋友。”说完便笑了。 赵川洲放松地靠到沙发背上,苏念狸窝在他心口处,听着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很安心,异常怀念地提起:“想起了小时候,我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看你工作,等你下班带我去吃好吃的。” “是啊。”赵川洲摩挲这她柔软的发丝,一下下很轻柔,“十年了,还好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会是原点吗?苏念狸不知道,至少他们的爱从未变过,这已经是命运最大的馈赠。 “哥哥。”苏念狸忽然攀住他的脖子,仰望着他的双眸:“我们会走到最后吗?” “会。”赵川洲坚定地回道,“只要你想,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苏念狸赶紧低头,掩掉差点落下的眼泪,这个人,怎么能够随便一句话便让她感动得想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悲伤叫做论文好长好长好长…… 第82章 我爱你 有苏念狸在,赵川洲根本沉不下心工作,在他数不清多少次偷看她的脸后,苏念狸没忍住笑了,赵川洲索性丢下笔,不再装模作样,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心里偷偷念了句美色误人。 苏念狸对上他贪婪的眼眸,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赵川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实在敷衍,苏念狸不禁撅起嘴巴,嘟囔道:“骗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赵川洲好笑地捏捏她的鸭子嘴,叹息一声:“我只知道,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又骗人。”苏念狸不信,“我记得可清楚呢,你当时不仅面无表情,还说我耍流氓!” 她刁钻的样子是那样生动,赵川洲露出宠溺的笑,“我说的不对吗?” 苏念狸语塞,扭过头不看他,生气了。 于赵川洲而言,喜欢就是喜欢,至于什么时候喜欢,为什么喜欢这些难以捉摸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值得深究,但苏念狸非要听到答案,他便强迫自己仔细回想起来,最终将回忆定格在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一刻。 十年前,当他知道苏念狸不能如约回到他身边的时候,赵川洲生平第一次明白了当头一击的痛楚,大概也是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对苏念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赵川洲压住心中毫无头绪的酸涩,靠在苏念狸身上,低低地说:“猫儿,不然哥哥重新追你一次吧,我们去看演唱会,这次我先吻你,你骂我臭流氓。” 这真是个傻主意……苏念狸皱着眉,哼了一声,接着笑了出来,捧住赵川洲的脸揉了揉:“不要,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才不给你这个机会。” 赵川洲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作怪,看她笑得开怀,如同沐浴在温软的春风里,熏熏然不知将她如何宝贝才好。 虽然他不能说出何时开始喜欢,但在这一刻,赵川洲确信,他爱她,只爱她,他想和她永远腻在一起,说着毫无意义的情话,互相依偎着直到最后。 “我爱你。” 嬉闹中,赵川洲盯住苏念狸的双眼,用最深沉的爱意诉说着。 苏念狸只觉得全世界的光都照在她头顶,让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能回望他,报以同样缱绻的深情,告诉他:“我也是,哥哥,我爱你。” 她从来不是英勇无畏的人,但在他面前,在爱情面前,她总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与勇气,因为他值得。 黄莺和陈柯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人深情对望、你侬我侬的场景,不禁同时被酸掉了大牙。 有外人在,赵川洲总算恢复些赵总的姿态,将一叠根本没有处理的文件堆到面前,装模作样地说:“既然金哥请客,还是去比较好。” 黄莺和陈柯当然没有意见,但苏念狸有些胆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赵川洲见她为难,不想她有心理负担,便推托道:“你俩去吧,我和你姐有事就不去了。” “姐夫,四个小时前你就说有事,这事还没办完吗?” 陈柯的揶揄让赵川洲老脸红了红,还想再找些借口,却听苏念狸说:“去就去吧,总要面对的。” 她这样说,赵川洲心头猛地一跳,不自觉露出期待的神情,“真的可以吗?” 苏念狸点点头,“去吧,我想好了。” “好。”赵川洲捏捏她的手,说不出的喜悦。 陈柯见他们又开始虐狗,凑到黄莺耳边嘀咕道:“真是够了,目中无人。” 黄莺偷笑,“人家两情相悦啊,当然看不见咱们这种电灯泡。” 陈柯撇撇嘴,目光不自觉落在黄莺凝着笑意的眉梢眼角,盯了两秒,在她看过来时迅速错开。 金达约定的地点还是老地方,遛鸟胡同御用川菜馆。 第181页 赵川洲不自觉打起精神,一边暗骂金达搞怀旧攻势,一边小心翼翼试探苏念狸。 “金达是我们四个里唯一进入政界的,年纪轻轻就升了科长,前途无量。” 苏念狸认真听他说,为金达高兴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金哥那样活泼的性格,挺难想象他能在办公室正襟危坐。” 赵川洲转动方向盘,状似无意地吹捧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成熟稳重不少,好多小女生倒贴着追他呢。” “哈哈。”苏念狸忍不住发笑,“那金哥该得意坏了吧。” 赵川洲见她笑得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得意地腹诽,金达你再怎么耍心眼也抢不走我的猫儿的,今天这顿饭吃了也是白吃。 陈柯坐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无语地盯住赵川洲优秀的后脑勺,心想这位还没正式上位的准姐夫真是个醋瓶子。 被人背后摆了一道的金达毫无所觉地坐在包间里等待,坐了两分钟便站起来溜达,一圈又一圈,怎么都沉不下心来。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的行为会给自己以后的升迁之路留下话柄,但不知为何,明知道赵川洲会跟着过来挤兑他,想见苏念狸的心情还是那样迫切。 服务员询问要不要点菜,金达被吓了一跳,挥挥手刚要说不用,就见赵川洲的车缓缓从马路对面驶过来,平稳地停在饭店门口。 车门打开,先是赵川洲走出来,金达感受到他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的同时忍不住痴痴望着紧跟着走下车的苏念狸,在瞥到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心境瞬间便被搅乱了。 这么多年,金达见过各色各样的女人,在她们中间周旋辗转,却再没有哪个能如苏念狸一般,只是简简单单往他跟前一站,便能将他的所有伪装打破。 在上司眼里向来以沉稳著称的金科长颤抖着伸出手,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异常艰难地对苏念狸说:“久违了。” 苏念狸本以为自己会尴尬失礼,却在看到金达熟悉的面孔时放松下来,从容且熟稔地晃了晃金达沁着冷汗的手,笑道:“金哥,好久不见。” 金达僵硬地一动不动,眼中全是苏念狸梦一般甜美的笑靥,要不是赵川洲醋意大发一把打开他的手,他能失态地一直握着苏念狸的手不放开。 “金达同志,别激动,咱们坐下慢慢说。”赵川洲别有意味地将金达按着坐下,用力在他肩头捏了捏,提醒他赶紧回神。 苏念狸倒没怎么惊讶,还有心情打趣道:“金哥,听说你做领导了,真厉害!” “谬赞,谬赞……”金达下意识回道,惹得苏念狸轻笑出声:“金哥你别紧张,我又不是你领导。” 赵川洲眼角抽了抽,心想你个傻丫头快别笑了,你不笑都能惹得这货回不过神,笑地这么好看简直给他惹事。 金达果然不负所望,平日的精明强干散了个干净,只知道傻兮兮地点头说是。 黄莺见了疑惑道:“金哥,你来之前喝酒了?怎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赵川洲没控制好情绪,哼了一声,忍了又忍才没说出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酸话。 一直无知无觉的苏念狸总算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赵川洲,心虚的某人故意歪过头,喊服务员过来点菜。 被人这样一搅合,金达再怎么激动心也凉了半截,冷静下来后便不怎么敢和苏念狸对视,眼神飘忽着询问她这些年来的生活。 苏念狸心里疑惑赵川洲的态度,回答起来便有些心不在焉,最后成了陈柯帮她回答金达的问题,她在一旁偶尔补充两句。 “你们姐弟真是相像,我今天碰到小柯,第一眼便觉得眼熟。”金达感慨道,总算找了个理由又看了苏念狸的脸一眼。 苏念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多人都说我们像,一样的好看。” “哎哎哎!”黄莺听不下去了,“别人说你美就算了,怎么还自吹自擂上了?” “我开玩笑呢。”苏念狸喝了口赵川洲递过来的温水,笑道:“和金哥有什么好见外的。” 这句话将金达心中仅存的旖旎情思冲淡,他彻底了解了自己的位置,表现出邻家大哥哥该有的状态,包容地回道:“那是,咱们谁跟谁啊。” 失落的同时他也庆幸,幸亏自己没有说过和赵川洲抢人的狠话,不然输得这样难看,实在丢份儿。 菜上齐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窗外街灯渐亮,苏念狸又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她望了望街上的行人,想起这里距离遛鸟胡同不过几步路,实在应该回家看看。 冲动的想法让她心跳加速,顾不得别人在谈什么,忽然凑近赵川洲耳边说:“哥哥,我想回家了。” 啪嗒一声,赵川洲手里的筷子掉到桌子上,心神乱了。 谁都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有他们互相懂得这句话里的深意。 吃完饭后,金达匆忙和他们道别,直奔火车站而去。 苏念狸拉住陈柯的手臂,将他扯到隐蔽处说:“我让黄莺给你找家酒店住,今晚我有事要和他单独说。” 第182页 陈柯愣了愣,转而问:“想好了?” “想好了。”苏念狸深深叹气,“早晚都要面对的,拖到现在,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了。” 陈柯不认同地揉揉她的脸,“姐,你记住,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谁都对得起。” 苏念狸侧过头,抹掉差点落下来的泪水,嗤笑道:“知道啦,也就你觉得我好。” “那你可说错了,还有别人呢。” 苏念狸顺着陈柯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赵川洲目光沉沉地倚在不远处的车旁凝视着她,心里的不安瞬间散了,只剩下静谧与温柔。 他说过不会让她失望,她相信这不是一句空话。 作者有话要说: 金哥的这顿饭拖了将近一个月,凉了凉了,抱歉抱歉 第83章 真相 回家的路漫长又短暂,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和缓的音乐声流淌在车厢里。 苏念狸设想了无数种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方式,直到车停下来,也没挑选出最为合适的那个。 赵川洲紧张又期待,将音乐声调小,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苏念狸受不住他的眼神,躲闪地说:“先上楼吧。” “好。”赵川洲没有催促,跟着她上楼回家。 又是一阵沉默地等待过后,苏念狸说:“我先去洗澡,等下再说。” “好。”赵川洲脱掉外套,目送她进了浴室。 对于苏念狸过去十年的生活,赵川洲的确充满好奇,但他并不想强迫苏念狸提起,说与不说都是她的选择,他不会干涉,但如果她愿意告诉他,赵川洲不得不承认,他会很愿意倾听,因为那十年的裂缝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儿。 簌簌的水声响起,赵川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感觉到苏念狸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猜想她今晚可能不会再说,便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假寐。 忽然水声停了,赵川洲睁开眼,迎着灯光,看到苏念狸裹着浴袍走出来,不自觉偏过头,不敢再看。 苏念狸仿佛没有发现他的窘迫般坐到他身边,不容他躲闪地闯进他的视线。 水珠从她的发梢滑落,路过柔美的颈项、锁骨,最后悄悄落进被浴袍紧紧包裹着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赵川洲只觉得口干舌燥,不太明白苏念狸的意思,“猫儿?” 苏念狸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哥哥,闭上眼睛。” 赵川洲听话地闭上眼,喉结处微微滚动,可见非常紧张。 轻轻撩开浴袍一角,苏念狸深呼吸一口气,握住赵川洲的右手,微微迟疑地将他的手牵引到那处伤口上。 “猫儿……”赵川洲忽然停顿,并没有睁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必须说些什么。 下定决心吧,不要害怕……苏念狸默念一声,将他的手按在那处丑陋的疤痕上,他滚烫的指尖触碰着她最隐蔽的秘密,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却没有躲开。 温凉的皮肤并不如想象中平滑,一道凸起的疤痕横亘在那里,即便赵川洲再迟钝,也感到了不对劲。 “这是怎么弄的?”赵川洲冷声质问,随即睁开双眼。 下一秒他便后悔了,苏念狸的眼中噙满泪水,可怜的模样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他感受到她在害怕,因为她在发抖。 “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不太好的事,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现在就走。” “说吧,我听。”赵川洲替她拢好浴巾,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单薄的肩头。 虽然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真的话到嘴边,苏念狸仍旧张不开口,只垂着头流泪。 赵川洲控制住自己不去乱想,温柔地抬起她的头,轻轻蹭掉她脸颊上的泪水,连声音都放低:“别怕,我在这里。” 苏念狸默了数秒,终于开口:“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只有一颗肾,这道伤疤……是手术时留下的。” 灵魂裂开的痛楚大抵不过如此。 听了这话,赵川洲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碾成了粉末,汩汩流着血,周身冰冷刺骨。 这种时候最不该沉默的,但赵川洲的喉间堵住了,他觉得呼吸困难,在不知多久之后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在陈家见面之前……我记不太清了。”苏念狸破碎地笑,真的不愿意回想那段时光。刚才赵川洲的沉默,也让她心里凉了半截。 十年前,也就是说,在他傻子一样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副样子。 不知为何,赵川洲忽然愤怒,用力攥住苏念狸的肩膀,“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如果你告诉我……” 如果她告诉他,他就算拼死也要把她带走。 苏念狸不想因为他的迟疑而胡思乱想,但内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蛊惑:“看吧,他后悔了,害怕了,你输了。” “我不想让你伤心。”苏念狸拂下赵川洲的手,不敢看他:“小柯有先天性尿毒症,他是我弟弟,我救他是应该的。” 赵川洲没说话,左手用力攥着拳头,青筋跳动,明显在克制怒气。 “所以,我身体很差,会经常生病,会时常虚弱,可能连孩子都生不了,还会……命短。”苏念狸不管不顾地继续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第183页 “苏念狸。”赵川洲郑重叫她的名字,“你什么意思?” 苏念狸摇摇头,“没什么意思。” 赵川洲抬起她的脸,双眼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见她只和他对视一下便躲开,赵川洲怒极反笑:“你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是我把你养大的,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苏念狸彻底不再说话,固执地不去看他。 “好啊。”赵川洲不强迫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烦躁地拽开领带,目光扫到苏念狸光裸的肩膀,忽然幽幽说:“你进房间睡觉去。” 苏念狸闻言站起来,真的转身进房间睡觉去了,还关上了门。 独自站在客厅里运气的赵川洲牙都咬碎了,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才僵硬着双腿坐回沙发上。 他颓败地将脸埋在手掌间,不让人看见他的悲伤痛苦,明明只有自己,也要将喷薄欲出的脆弱藏起来。 苏念狸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她无所谓的神情、她冰冷的话语……赵川洲猛然抬起头来,深深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拽起外套离开了。 房间里,照不进一丝光亮的黑暗中,苏念狸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压抑着哭声,身体随着抽噎颤抖。 赵川洲开门离开的声音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也不堪重负,隐约哭出了声音。 “黄莺,你们在哪间酒店?” 接到赵川洲的电话后,黄莺磕磕巴巴地对陈柯说:“完了,我大哥来找你算账了。” 陈柯丢下手里的香蕉皮,下楼到酒店大堂里等待赵川洲的兴师问罪,一派自然,毫不紧张。 黄莺陪在他身旁,分外担忧:“待会儿大哥要是想动手,我帮你拉住他,你赶紧跑,千万别软碰硬。” “软?”陈柯挑挑眉,不怎么乐意,“我很软吗?” “软萌,软萌……”黄莺赶紧找补,暗骂自己瞎说什么真心话。 没一会儿,赵川洲远远走过来,板着脸,气势汹汹像是要给陈柯行刑。 黄莺眼疾手快挡在陈柯身前,狗腿地打商量:“大、大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打架,念狸知道了会哭死的。” “让开。”赵川洲毫不客气地拨拉开黄莺,直直盯着陈柯丝毫不见胆怯的脸,脑海中再次浮现苏念狸梗着脖子气他时的模样,终于体会到这姐弟俩一样的臭狗脾气,恶狠狠叹了声:“好啊。” 一个两个都对他露出宁死不屈的表情,说到底,还是不信他,不把他放在眼里。 赵川洲的叹息太过悲怆,陈柯眼皮抖了抖,态度软了些,主动开口道:“我姐哭了吧?” 见赵川洲不理他,又自顾自说:“她肯定说得不清不楚的,你问我,我全告诉你。” “上车。”赵川洲甩给他一句话,走开了。 陈柯跟上去,走两步又回头嘱咐黄莺:“反正房间也订了,你晚上就住这里,别一个人跑回家,太危险了。” “好的,你千万别惹他!”黄莺抹掉头上的冷汗,心想你还有心情关心我,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逃命吧。 陈柯好笑地瞪她一眼:“我不惹他,他难道会放过我吗?” “……”黄莺语塞,好像是这个理。 眼见陈柯上了赵川洲的车,黄莺赶紧给苏念狸打电话,却不想苏念狸仍旧关机,只能担忧地回了楼上房间。 陈柯上车后发现赵川洲在抽烟,便打开车窗,嫌弃地说:“能别抽烟吗?我身体不好,闻不了烟味。” 赵川洲额上青筋跳了跳,捻灭烟头,皱眉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陈柯捏住鼻子缓了缓,翻了个白眼说:“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赵川洲扭过头盯住他,“敢漏一个字,灭了你!” 饶是故作轻松,陈柯还是没能承受住这一眼,赵川洲的目光太锐利、太压迫。 “我说还不行吗?”陈柯叹息,大概猜想了一番苏念狸肯告诉赵川洲的内容,按照自己的想法补充道:“我姐没和你说她跳楼的事吧?” 赵川洲闻言一惊,不敢置信地反问:“跳楼?” “别惊讶,为了你,她有什么不敢做的。”陈柯自嘲一笑,“我们全家上下把她当祖宗一样供了十年,费了多少心思,却还是抵不过你和她那短短的三年,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哪里这么好?” “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赵川洲打断他,无比急躁:“我要听正事儿!” “好吧。”陈柯不再铺垫,直接陈述:“你们不是约好四年前见面吗?这事被我妈知道了,她怕我姐逃跑,便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许出门,到了你们约定的时间,我姐想不出别的办法,一狠心就从二楼的阳台上跳下去,她以为自己孙悟空呢,其实就是个布娃娃,直接摔断了腿,彻底跑不了了……挺可笑吧,我都不知道她胆子能这么大。” 是挺可笑的,可笑到赵川洲根本笑不出来,苏念狸当时该有多无助,才会选了这样玩命的法子,而她所做的一切,为的不过是见他一面。 第184页 他的灵魂再度被疼痛撕扯,陈柯却不肯放过他,继续说:“还有更惨的,她的肋骨断了一根,扎进了肾脏里,而她……”耳边突然响起多年前让他魂飞魄散的惊叫声,陈柯强忍着不适,缓了缓说:“她只有一颗肾……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抢救进行了两天两夜,我当时真想一死了之,把肾还给她,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等着医生把她从鬼门关前拽回来。” 说完这些,陈柯狠狠吸了吸鼻子,问赵川洲:“有纸吗?我要哭一哭。” 赵川洲回神,翻了翻抽屉没找到一张纸巾,心不在焉地说:“别哭了,忍忍吧。” 陈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没再多嘴。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在车里沉默着,默默消化着各自的悲伤、震惊、痛楚……这一刻,对方的难过,他们感同身受。 许久过后,赵川洲搓了搓僵掉的脸,发动车子,叹息道:“你姐一个人在家,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陈柯低声问。 又是一阵沉默,陈柯以为赵川洲不会回答,却忽然听到他说:“我去办些事,你好好陪她。” 这晚过后,赵川洲便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 第84章 进退失据 陈柯本以为苏念狸会消沉几天,一直小心翼翼提防她再来一出跳楼的惨剧,可没想到她异常平静,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比赵川洲在的时候生活还规律。 莫非是在偷偷酝酿更大的恐怖事件?陈柯一想,更加心惊胆战了。 今天是周一,苏念狸一大早收拾好准备去北大报到,才穿好高跟鞋便看到陈柯哀怨地倚在一旁看着她,不禁疑惑地问:“怎么了?” 陈柯撇撇嘴,忽然挂到她身上撒娇:“姐姐,让我陪你去上班吧,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 苏念狸没什么表情,把他从身上扥下来,“那就去找黄莺,你不是喜欢她吗?” “不不不……”陈柯惊恐得不停摇头否认,“我那是欣赏,你不要总是把我和她凑成一对。” “哦。”苏念狸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拎起包准备出门:“那你就去找她互相欣赏一下,我赶时间,先走了。” “姐……”陈柯极力去拦也没能成功,只能惆怅地望着苏念狸消失不见的方向叹气。 该死的赵川洲,一个字都不留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一个人是要怎样?!陈柯碎碎念一上午,希望自己的怨念能唤回某个消失不见的人。 脱离陈柯的监视后,苏念狸倍感轻松地坐上出租车,但这份轻松没能维持超过五秒,上扬的嘴角毫无征兆地抿成一条直线,和某个人生气的时候一样,抗拒且忧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紧张、不期待、不抱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除了偶尔会莫名其妙发呆出神,真的没有什么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仿佛那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平常的谈话,随着昼夜的消逝渐渐沉寂,在她心里没留下一丝印迹。 可能……苏念狸闭上眼想了想,可能人真的坠入深渊,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有等待死亡后,便不会害怕孤独或者渴盼救援了吧。 她此时的平静看起来十分可笑,如同死人一般的平静,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想到这,苏念狸居然真地自嘲一笑,随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引领她入职的教学秘书非常和蔼可亲,一路上主动找话题和她攀谈,不是夸她身材苗条就是夸她学术成就高,从头到尾,苏念狸均报以淡淡的微笑,直到忙完所有程序才主动发问:“请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正式上课呢?” “这个不急。”教学秘书给她冷掉的茶杯里续满热水,解释道:“我正要和你说呢,这周三院里的领导想过来听一下你的微积分,你这两天好好准备,具体时间我会再通知你。” 苏念狸端着茶杯暖手,闻言点点头,不见一丝紧张,只是平静地说:“好的,我备一下课。” “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真淡定。”教学秘书开她玩笑,“不过也确实不用紧张,本科的学生都发暑假回家了,我找几个研究生过来给你配合一下,不然一个人干巴巴讲课多枯燥。” “多谢您了。”苏念狸知道她是好意,但其实她并不觉得一个人讲课有多枯燥。 走完所有程序,她的职业生涯便正式开始了。 新分到的办公室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位男老师,姓张,四五十岁的样子,见她抱着文件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点头致意,下一秒便沉浸到一厚叠演算纸里无法自拔。 屋内安静极了,苏念狸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样的静默无声中,她感到了微微的疲惫,刚要趴到桌上小睡片刻,便听到几下敲门声。 她初来乍到,苏念狸猜,肯定不是来找她的。 见她不出声,坐在她不远处的张老师低沉地说了声请进,门被人推开,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老师,您交给我的数据整理好了。” 听到这个声音,苏念狸不禁顶住困意抬头去看,果不其然,发现林淮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她。 第185页 张老师见是自己的学生,严肃的脸上总算现出一丝松懈,轻快地笑道:“邮件发过来就是了,你论文都忙不过来,怎么还跑到这里浪费时间。” 言语里有责备之意,但更多的是喜爱。 苏念狸心想,看来林淮跟了位志趣相投的好老师。 林淮走近几分,越过苏念狸,坐到张老师推过来的椅子上,开始一丝不苟地解释自己的计算结果,张老师皱眉听着,一直没有反驳,只在最后点点头,“嗯,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辛苦了,实验室里的孩子们都累坏了吧,正好我有一笔没用完的经费,你带着他们出去玩一玩,年轻人嘛,不要跟我个老头子学。” 林淮也不拒绝,“那就带他们吃顿好的吧,确实有几个都瘦了。” 张老师听后哈哈大笑,见苏念狸好奇地望着他们,这才想起来介绍这位新同事。 “林淮啊,这位是……”张老师卡壳了,他压根不知道苏念狸的名字。 “苏老师对吗?”林淮适当替自己健忘且不问世事的老师解围,“我有听别人提起过,苏老师您好。” 苏念狸只好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你好。” 张老师也不觉得脸红,非常自然地问苏念狸:“苏老师,你是港大毕业的对吧,那你认识艾迪森教授吗?那个老头子,可是不简单啊!” “嗯……那个老头子。”苏念狸低声嘀咕一句,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说:“艾迪森教授是我的导师。”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淮几乎能够预想到他亲爱的老师接下来的举动,果不其然,只见张老师呆若木鸡一秒钟,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猛然凑近苏念狸,扶着眼镜框八卦兮兮地低声问:“那你快告诉我,他上一篇关于bsd猜想的论文有没有造假?” 这真是个尴尬而失礼的问题。 林淮被他老师的“直言不讳”搞得头大如斗,见苏念狸一脸蒙圈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再次解围道:“时间不早了,苏老师您要不要先去吃午饭?” “哦……我还真饿了。”苏念狸赶紧站起来,逃之夭夭了。 张老师见状也要跟出去,林淮一把拦住他,“老师您别动,我给您带饭,您的项目不是快结项了吗,怎么能浪费时间到食堂排队呢?” “……”张老师僵了僵,在一堆还没整理完毕的资料前屈服了,挥挥手让林淮快去买饭,顺便嘱咐道:“跟食堂阿姨要包辣椒油,最近嘴里很没味儿。” “好的老师,老师您忙。” 终于脱离时不时给他惹麻烦的倒霉老师之后,林淮飞快地往电梯口跑,他以为苏念狸至少会等一等他,却在看到正在下行的电梯后摇头苦笑。 教学秘书也过来等电梯,林淮问了声好。 “林淮啊,新来的苏老师你见过了没?” 林淮知道这位老师是个非常八卦的主,便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哎哟哟!”教学秘书撇嘴,“可高冷了,我和她说十句话,她能回个嗯就是好的,真是看不出,她这样的个性怎么讲课教学哦。” 所以您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呢?林淮腹诽,对这种爱好说人长短的中年妇女非常不耻,但又不能将嫌弃摆在脸上,只不咸不淡地回复道:“说话多少不能代表能力高低,您也不要太忧心,苏老师既然能够通过学校考核,讲课自然不在话下。” “那是那是。” 没有得到力挺的教学秘书不太自然地点点头,有些不解林淮今天怎么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要知道林淮这个人,家里父母都是混官场的,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往她和他吐槽,他好歹会顺着说两句,没想到今天居然暗戳戳怼她,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能够让一向不表露真实想法的人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当然是因为那个人足够重要,值得他为她辩驳来自他人的嘲讽和质疑。 而就算他为她破例……林淮失落地站在空旷的办公楼前,发现自己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她哪怕一步的驻足。 目送教学秘书晃悠悠的身影,林淮拖着步子朝食堂走,心里不是不郁闷,但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便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嗨。” 忽然,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从一旁的树林里蹦出来,狡黠地冲他眨眨眼,像极了可爱的小兔子:“我看她走了才敢出来,她话太多了,我招架不住。”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这种血气上涌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刚才还纠缠不散的失落瞬间不知哪儿去了,林淮强自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和她并肩朝食堂走。 “我老师就那个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念狸噗嗤一声笑了,“没事,我倒觉得张老师挺好玩的,不过还请你转告他,艾迪森教授的学术水平和人品是不容置疑的。” “我一定转告。”林淮替他老师羞愧一秒,然后拉住苏念狸微微晃动的手臂,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小声问:“你和赵川洲……” 苏念狸愣怔住,原本温暖的周身因为这个名字迅速降温,她感到突如其来的寒冷,在林淮看不见的角落里,指尖发着抖。 第186页 “还是不要问了吧。” 但她的声音又是那样平静,甚至带着笑意,意志和身体的矛盾让苏念狸惶恐,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朝前走,不再说话了。 林淮沉默地陪着她,一路上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那个脑残的智障问题,但他再后悔也是晚了,苏念狸明显不愉快的神情让林淮良心不安。 “念狸!” 等在食堂门口的黄莺蹦跳着和苏念狸打招呼,当她看到一旁的林淮时,浑身僵硬了一秒,恢复过来后便把他当成空气,完全无视了。 林淮知道黄莺还在生他的气,便也不计较这些细节,尽职尽责地帮她们打饭、拿碗筷,最后才坐下来。 苏念狸已经恢复正常,和黄莺有说有笑的,见林淮忙了半天,不太好意思地说:“谢谢啊,全让你一个人忙了,下次我帮你买饭。” “没事,照顾女生是应该的。” 黄莺忽然“哼”了一声,搞得林淮有些尴尬,只好闭上了嘴。 “我让小柯来找你玩,他还害羞不愿意,你想见他吗?我明天可以把他带过来。” 一边吃饭,苏念狸便想起了一个人在家里的陈柯,心里总是不踏实,后悔今天早上没答应他的请求。 听到陈柯的名字,黄莺不由自主笑出声,夹菜的速度慢下来,“好啊,让他尽管来,现在是暑假,我们宿舍就我一个人,也是挺没意思的。” “咳咳咳……” 林淮突然大声咳嗽,黄莺立刻瞪他,“你咳什么咳?” 以前黄莺和他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柔情脉脉的,如今被他一番话伤害后,浑然成了全身是刺的刺猬,见到他便横眉冷对,现在连他咳嗽都是罪过了。 林淮无法形容这种心理落差,他忍住唏嘘说:“我只是好奇,你是想把男生带到宿舍去玩?” 他真的只是从字面意思理解的,问的问题也没什么特殊意味,但黄莺听后便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极力忍耐着颤抖,双眼瞪着林淮许久,最终摔下筷子走了。 苏念狸赶忙追上去,临走时反问林淮:“你这么会做人,怎么一到她这里就进退失据呢?” 进退失据……林淮品味着这四个字,直到最后才明白,原来他刚才又伤害了黄莺。 第85章 百转 “黄莺!” 苏念狸鲜少大吼大叫,但她眼见黄莺不受控制地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却拦不住,便只好在清净的校园里平地一声吼,总算成功地将暴走的黄莺吓得不敢再跑。 黄莺呆滞地站在路中间,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念狸走到她跟前,才想说些劝解的话,却见她没事人似的抬起头来,情绪已经平复。 “黄莺……”苏念狸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再提起刚才的不愉快。 “我没事了,你不要苦大仇深的。”黄莺晃了晃苏念狸的手臂,然后向周围望了望说:“还好现在放假人不多,你刚才那嗓子真够吓人的。” “还不是被你气的?”苏念狸故意反问,摆出嫌弃的表情,黄莺见了开怀一笑:“好吧,算我的错。” 她的笑容里夹杂着太多勉强与伪装,苏念狸能看得出来,却不忍再因为无法挽回的遗憾惹她不快,于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知错就好……我还饿着肚子呢,咱们再去吃点饭吧。” 还好北大不止一间食堂开放,黄莺领着苏念狸去了另一间,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还算愉快地吃完了午饭。 慢悠悠走在校园的石板路上,苏念狸忍不住犯困,等晃荡到办公楼前时居然困得快睁不开双眼。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参观你的办公室了。”黄莺好笑地扶住苏念狸的肩膀,真怕她一个不稳摔到地上。 其实黄莺很担心苏念狸的状态,但她什么都不能问,就像苏念狸不会随意议论她和林淮的事,她也不会追着她问赵川洲的去处,苏念狸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既然不说,那肯定是还不想面对。 朋友之间最基本的默契之一便是不主动提起伤心事,她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 “那我走了啊。”苏念狸打了个哈欠,十分疲惫的样子。 她这副样子完全不能让人放心,黄莺将她送到电梯口才离开,很怕她晕倒在电梯里,便在两分钟后发了条信息——到办公室了吗? 苏念狸很快回复,黄莺松了一口气,转身要离开,却猛然撞到一个人身上,竟是吃完饭回来的林淮。 他手里拎着一份盒饭,也很惊讶的样子,“你……”想起自己的口不择言,林淮赶紧道歉:“刚才对不起了。” 黄莺一向很厌烦从他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默了默没回答,心里却在不受控制地猜想,他手里的盒饭肯定是给念狸的…… 被这样的想法支配着,黄莺无法保持风度,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淮,迅速离开了。 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林淮不禁叹息,略站了几秒才上楼去给张老师送饭。 苏念狸回到办公室后便趴下大睡特睡,根本不知道林淮进办公室送饭的事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张老师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187页 打开手机,发现黄莺一点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明天带小柯过来吧,我没什么事,正好陪他转一转。 苏念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回了个“好”。 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回复的黄莺呆滞地躺在床上,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有许多想法撕扯着她的思绪,让她无法集中精神看书学习。 这几天她一直在躲着何平,不敢面对他的追问,因为她连自己为什么会和他接吻都不清楚,甚至非常后悔自己做出的举动……这应该不是喜欢。 她太清楚喜欢是什么感觉了,就像她对林淮,十年如一日的暗恋、爱慕,见他一面能开心一月,被他看一眼能激动一年,那种心头如同被某种剧烈的情感撞击的感觉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她喜欢林淮,不喜欢何平。 所以她必须和何平说清楚,不能再害人害己。如果何平因为这件事和她决裂……黄莺在床上痛不欲生地哀嚎一声,最后也只能默念一句听天由命。 张老师开完教研会议回来时,苏念狸正在埋头写教案。她非常投入,以至于没有听到张老师推门进来的声音。 “苏老师?” 突然的呼唤把苏念狸吓得一激灵,她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喘了喘,后怕地看向张老师。 “吓着你了?真是对不住。”张老师笑了笑,坐到她对面说:“明天晚上我和门下的弟子们聚餐,邀请您一起去,咱们能在一间办公室也是缘分,就当我给你接风洗尘如何?” “呃……”苏念狸磕巴了一下,“哦、那个,我……”她缓了缓,总算找回了呼吸,“这样不太好吧,您师门上下一起,我一个外人去不太合适。” “嗐!”张老师突然一拍大腿,“千万别和我客气!你是艾迪森的学生,那就是我的学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便拎起公文包往外走,开心地和苏念狸道别:“我先下班了,苏老师也快回去吧。” “再……见。”苏念狸无力地挥挥手,心里有些抗拒,不太情愿去凑别人的热闹。 但张老师的邀请难以拒绝,她才步入职场,如果因为一顿饭惹得同事之间生了嫌隙,实在不明智。 “到底该怎么办啊——” 苏念狸低低叹息,最终也只能听张老师的话,先回家去了。 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陈柯听到开门声,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右手举着铲子,非常贤惠地问候:“姐你回来啦,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呢!” 他亮闪闪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苏念狸不禁踮起脚来,伸手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十分配合地说:“辛苦啦,我亲爱的弟弟。” 陈柯果然满足得摇头晃脑,如同一只得到主人褒奖的小狗。 十年前因为病痛的折磨,他有着明显区别于同龄人的懂事、沉稳,如今到了该成熟的年纪,却又不知为何活得像个小孩子,时不时撒娇,总爱黏在家人身边,特别是离不开苏念狸。 她来北京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忍不住从家里追过来,苏念狸托腮望着陈柯已经足够挺拔的身影,心想他们也许真的是对方仅有的救赎,他们为了对方活着,无论是因为亲情还是亏欠,这种羁绊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苏念狸,哪怕为了陈柯,你也要振作起来……她费力地从心里攒起一丝光亮,却在想到 赵川洲的名字时再次陷入黑暗中。 总是在不经意间打破她想要好好生活的念头,真是避无可避。 苏念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要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想和陈柯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便脑袋一抽问道:“小柯,你想不想和黄莺谈恋爱啊?” 噼里啪啦……陈柯手里的汤匙掉到砂锅里,溅起滚烫的汤汁,烫伤了他的手背。 苏念狸吓坏了,赶紧拉着他的手用凉水冲洗,嘴上不停说着对不起。 陈柯任由她照顾,深沉的目光在她发顶盘旋,包含着太多欲言又止的东西,苏念狸看不到,只听到他反问:“姐,你真的很希望我谈恋爱吗?” 苏念狸整个人僵住,两个人交叠的手在冷水中渐渐冷却,苏念狸回过神,“没有,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插手。” 陈柯抽回被她握着的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无可无不可地说:“要是和黄莺,倒也不是不行。” 这回轮到苏念狸想丢掉手里的什么东西,她惊讶且矛盾地问:“所以,你是真的喜欢黄莺?” “可能吧。”陈柯非常坦然,捡起汤匙继续搅动砂锅,“我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挺好的,有趣又善良,长得也挺漂亮。” 苏念狸无法从他的话语里总结出什么确定的信息,但她知道,以陈柯的脾气,能够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有这样丰富正面的评价,足以证明黄莺在他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既然不清楚,那就自己确认一下,明天和我去学校吧,黄莺说带着你在校园里玩一天。” 陈柯顺从地点点头,“行啊,我还没去过北大呢,正好去感受一下传说中的人文气息。” 第188页 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苏念狸真的暂时忘了糟心的赵川洲,不停纠结要不要和黄莺说一下她弟弟非常值得探究的心路历程,但又觉得说了会让黄莺尴尬,说不定还会影响两个人之后的发展……打住! 苏念狸用力摇摇头,制止住自己如野马般奔腾的想象,将注意力放到陈柯做的美食上,忍了又忍才没再问出什么魔鬼一般的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黄莺便发信息问陈柯来不来,不来的话她就回家去了。 苏念狸回完信息后便不由自主地盯着陈柯看,陈柯被她看得发毛,警告道:“你别胡思乱想歪主意啊,敢跳楼我现在就把你绑起来。” 苏念狸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陈柯话里的意思,瞬间五味杂陈,哭笑不得地问:“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他要死要活?” 陈柯隔着桌子凝视她,没有回答,但严肃的神色已经表明一切。 “放心,不会了。”苏念狸轻叹一声,说给他,也说给自己听:“年少无知罢了,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跳下去。” 她看不到自己愁肠百转的笑容,只以为伪装地足够洒脱,陈柯却明了,她说后悔当初跳下去不是因为年少无知,而是后悔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以至于她和赵川洲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无论过去的心甘情愿还是今日的悔不当初,都是为了留住那个人。 可那个消失近一周的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第86章 吃火锅吧 “这是未名湖,我们学校的著名旅游景点,还不错吧?” 黄莺侧首问道,陈柯应和着点点头,赞美道:“好大一池水。” “……”黄莺忍着没笑,咳了咳继续说:“白天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特色,但是晚上就不同了,点点星光倒映下来,特别有诗意。” “那晚上再来看看?”陈柯一听也来了兴趣,虽然香港那边也有许多水系,但是周边建筑现代化程度太高了,早就失掉了古朴的韵味,未名湖其实挺让他惊艳的,无奈他一个理科生词汇匮乏,只能感叹水很多了。 “好啊。”黄莺听了兴奋起来,有些手舞足蹈,贼头贼脑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堤,悄咪咪说:“晚上会有好多情侣在这里做……” “做什么?”陈柯个子高出黄莺许多,她又故意压低声音,陈柯便听得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弯下腰,整个人凑近她,只听黄莺贴着他的耳廓笑嘻嘻说:“做见不得人的事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陈柯耳侧,他感到丝丝缕缕、莫名其妙的躁动,耳膜仿佛被什么厚重的罩子盖住了,仍旧听不太清她的话,唯独对她传递过来的温度感觉明显。 突然而来的悸动让陈柯有些晕头转向,他“哦”了一声,反应无能地没再说话。 黄莺说完也很不好意思,因为刚才的话有开黄腔的怀疑,她可是个好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跟男生聊这样的话题呢! 都是何平那个混蛋带坏了她……何平?黄莺不敢再想,很怕自己陷入纠结而怠慢陈柯,那样就太有负念狸的嘱托了。 然而接下来的行程中,两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陈柯在琢磨什么是喜欢,而黄莺在偷偷想怎么才能和平地解决何平的问题。 直到苏念狸打电话过来说一起吃午饭,两人才同时惊觉已经快十二点了,而他们只是在未名湖旁边不停打转,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就这样消磨了大半天时间。 身为导游,黄莺羞愧地弥补道:“不然我们出去吃点儿好的吧,真是抱歉,半天才逛了一个地方。” “没事。”陈柯不以为意地笑笑,伸了个懒腰,手长脚长的样子带着几分少年的跳脱,还有几分潇洒的帅气,黄莺感觉眼睛被美好的东西晃到了,错开目光说:“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 陈柯重新站好,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欲言又止:“我们……不太能吃外面的东西。” 起初黄莺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陈柯便指了指自己的腰腹,笑眯眯说:“为了保护它,也为了多活几年。” 对了,他只有一颗肾。 如果不是陈柯自己说出口,黄莺根本意识不到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也无法体会缺少一颗肾会有什么不方便,而他坦然地对她说了,黄莺便无法控制地泛起同情心,虽然知道再深问下去很不妥,但还是关心道:“那你平时都吃什么啊?” 显然,陈柯也没预料到她会关心自己,愣了愣才回道:“能吃的还是很多的,只是尽量不吃外面的饭菜,因为无法掌控盐、油、糖之类的含量,自己做的比较放心。” 黄莺默默记在心里,她忽然很自责,和苏念狸重逢这么久了,她居然连她的饮食习惯都不清楚,还大言不惭说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记住了,还有什么禁忌吗?”黄莺想了想,觉得光凭脑袋记不太靠谱,便从挎包里翻出本子和笔,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柯,等着他回答。 陈柯对她的举动有些小小的吃惊,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禁忌,便问出了自己的不解:“你不觉得很麻烦吗?” 黄莺皱眉,很不认同,“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衣食住行上要小心么?” 像是怕陈柯不信,她很生动地举了个例子,“我可是照顾过我外婆的人,她当年瘫痪在床,我舅舅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全是我和我妈妈亲手照顾的。” 第189页 “这样啊。”陈柯想了想说:“但你外婆是老年人,我这样的年轻人却……怎么说呢……反正很奇怪就是了。” 黄莺一直等着他说注意事项,却被他一路拐走话题,只好放下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夫子一般摇摇头说:“同学,你想得太多了,只要能活着,什么都不是事儿好吗?” 只要活着,什么都好。真是一句残忍又动听的话啊。 陈柯笑笑,没再追问,“那你记好了,我这个人很麻烦的。” “知道啦!”黄莺忍无可忍地想揍他两拳,“你再啰嗦我就打你了。” 她只是虚张声势,不料陈柯忽然将脸凑过来,很魅惑地斜睨着她说:“打吧,打是亲,骂是爱。” 黄莺下不去手了,举着拳头无所适从,从没有哪个男生对她做出过这样的举动,她不知该怎么反应。 陈柯见她呆了,主动将她捏紧的拳头握住,拉过来在他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碰,她的手温热,他的额头微凉,一冷一热的碰撞间,陈柯好像有些想通了方才还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而黄莺则惊得整个人差点弹起来,全脸爆红,如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念狸过来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两人的神色,一眼就发现了黄莺仍旧保持惊人热度的大红脸,忍不住心跳加快,好奇她的好弟弟究竟做了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吃午饭的过程中,黄莺始终不敢抬头看对面,因为就算她不看,也能感受到陈柯毫无理由的注视。 “差不多行了。”苏念狸敲敲正在发散魅力的陈柯的脑壳,很好心地提醒道:“先吃饭,不急。” 陈柯这才收回目光,握着筷子在满桌看起来并不好吃的饭菜间逡巡,最后将筷子伸到了距离黄莺的盘子最近的糖醋肉里,夹起一块,放到了她的碗中,惊得黄莺抬起了头。 “你替我尝尝好不好吃,我没吃过,太甜了。”陈柯解释道,异常平和。 苏念狸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言,你没吃过怎么知道太甜,傻子才上你的当。 她前一秒在心里吐槽,后一秒就见黄莺忍着尴尬替陈柯试吃,吃完还很客观地点评道:“甜到粘牙,应该放了不少糖,你能接受吗?” 陈柯听后很是失落地摇摇头,“糖太多了,不能吃。” “唉。”黄莺不由叹气,“其实还挺好吃的。” “那你替我多吃点。”陈柯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十分愉悦地又给黄莺夹了一块:“你替我吃,一样的。” 难道你舌头长在她嘴里吗?苏念狸很有兴致地继续吐槽,似乎闻到了比糖醋肉还让人智商下降的味道——恋爱的酸臭味啊。 一顿饭吃得黄莺满嘴泛着甜腻腻,苏念狸见她饭后不停喝水,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问:“甜到了吧?” 黄莺皱着眉点头,“太甜了,我头一次吃完一整盘糖醋肉。” “我也觉得挺甜的。”苏念狸嘀咕一句,不觉露出难以言说的笑容。 作为还没备好教案的新员工,苏念狸下午还要继续在办公室奋战,再次丢下黄莺和陈柯两个人相处。 经过中午糖醋肉的洗礼,黄莺已经忘了和陈柯之间的小尴尬,坐在凉亭里消食的时候忍不住问:“你除了没吃过糖醋肉,还没吃过什么啊?” 陈柯伸出手数了数,无奈地耸耸肩:“你应该问我吃过什么才对。” 完了,他刚才丧眉耷眼的样子好可怜……黄莺再次为陈柯感到忧伤,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柯坐下来。 “我想起来了,没吃过火锅,你吃过吗?” 黄莺听了直接低低叫了出来:“天啊,你连火锅都没吃过?这也太可怜了!” “是吧!”陈柯用力锤了下自己的大腿,很沮丧的样子:“你能跟我形容一下什么味道吗?” “嗯,我努力想想。” 于是黄莺开始非常努力地回想各种火锅的味道,断断续续地说:“清汤的话,就没什么味道,香香的……辣汤的话,也要分是麻辣还是香辣,麻辣就是又麻又辣,吃多了舌头会失去知觉,我就吃不了麻辣,太难受了……” 陈柯靠在柱子上,微微低头,看她冥思苦想那些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味道,伴随着她的话语舒展开眉目,感觉眉心微凉,似乎有种软软滑滑的东西在上面流淌,一点点舔舐隐藏其中的惆怅。 慢慢地,她的话似乎也远了,远到听不真切,只剩一张充满关心的侧脸,还有在阳光下投射暗影的长睫。 “黄莺。” 忽然有人打破这幅如同水墨画般的剪影,陈柯微微不爽地看向那个站在亭子外面的男人。 黄莺闻声望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没有答话。 林淮踏着石阶走进亭子里,目光在陈柯身上打了个转,似笑非笑地问:“这位是?” 陈柯抢在黄莺开口前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你好,陈柯。” 林淮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手,镜片下的双眼里隐藏着什么看不透的东西,“黄莺,今晚我们师门聚餐,念狸也在,你来吗?” 第190页 “不去。”黄莺答得干脆,不怎么看林淮的脸,扯着陈柯要离开。 陈柯却不动弹,用心感受一秒这欲说还休的氛围,莞尔一笑道:“黄莺姐姐,我好想去啊,我还没吃过真正的北方菜呢。” 黄莺被他甜得发腻的声音搞得更加不自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倒不是北方菜,老北京火锅而已。” 陈柯听林淮这样说,立刻星星眼地望向黄莺,就差没扑到地上抱着她的大腿哭唧唧了。 黄莺忍不住同情心泛滥,想到陈柯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连火锅都没吃过……便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耶!黄莺姐姐万岁!”陈柯兴奋极了,一把搂住黄莺狠狠抱了抱,在黄莺害羞前很有眼色地松开,像只小狗一样笑眯眯地围着她打转。 黄莺被他弄得完全想不起生气和尴尬,看他一个大男人因为一顿火锅乐成这样便觉得可爱又好笑,不自觉便跟着他一起笑出了声。 而这一切落在冷眼旁观的林淮眼里,便不怎么美好了。 他转身离开那两个自顾自欢喜的人,等走出他们的视野后才极轻地念了一句:“挺能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面壁,我对我的娃儿们太不负责任了…… 第87章 喜欢你很久了 “苏老师,走哇!” 才到下班时间,张老师便从容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招呼埋头工作想当个隐形人的苏念狸。 苏念狸不得已站起来,犹犹豫豫。 张老师见状在她肩头用力一拍,哈哈笑道:“别磨蹭,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哦哦,好的。” 苏念狸跟在张老师身后出去,不停琢磨,难道她把拒绝摆在脸上了?不行不行,太伤害同事情谊了……于是她自以为毫无破绽地换上一副笑脸,正巧迎面碰上前来接待的林淮。 这样毫无防备的笑脸落入林淮眼中,在他脑海深处激起千层浪,他晃了晃神,神奇地想起了高中时的苏念狸,那时候的她总是带着如此时一般的浅笑,是他枯燥的青春里最亮丽的那抹光彩。 “林淮?走哇!” 张老师见爱徒愣愣的,不禁开口呼唤,心里嘀咕,这一个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傻兮兮的。 林淮赶紧跟上,走了两步忍不住侧首望向身侧的苏念狸,心头莫名生出一股遗憾又不甘的情绪。 如果他当时没有在意赵川洲的话,没有将她一直藏在心底,而是勇敢地说出喜欢,那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从小便懂得中庸之道,明白什么是可以尝试的,什么是绝对禁止的,别人最爱给他加的标签就是稳妥、谨慎……殊不知,那些形容根本算不上褒奖。 他并不喜欢这样圆滑世故的自己,所以总想着突破什么,就像那一年在运动会上,他毫无顾忌地向赵川洲表明对苏念狸的喜欢,虽然最后还是归于沉寂,但那一刻的爽快,至今激荡着他的内心。 时至今日,他是否可以再试一次?不管成功与否,再正视一次真实的自我…… 林淮陷入沉思,以至于没有发现陈柯打量试探的目光。 “姐,我们也要去。” 陈柯搂住苏念狸的肩膀,冲她挑挑眉。 “张老师,这是我弟弟陈柯,陈柯,这是张教授。” 陈柯乖巧地向张老师问好,苏念狸难为情地退后一步,“张老师,要不还是您师门一起去吧,加我一个人还行,再加上我弟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张老师还没回答,黄莺先讨巧地说:“这有什么的,谁不知道老张同志财大气粗,经费从来用不完,老张,你说对不对啊?” “你个捣蛋鬼!”张老师无奈地摇头,并不恼火,反而高兴地应和:“苏老师,千万别这样客气,咱们可是要做一辈子同事的,一顿饭而已,走走走!” 一辈子同事……苏念狸抿唇,她实在没那个自信。 不过人家盛情相邀,她再畏畏缩缩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好的,真是太感谢您了。” 张老师不在意地挥挥手,推了推林淮:“去把车开过来。” 林淮接过张老师的车钥匙,刚要迈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陈柯搂住肩膀,不禁意外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学长,我陪你吧。” 陈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开口喊他学长,林淮挺无语,他们今天才见面,就算他是苏念狸的弟弟,也难论上学长学弟的关系吧。 不过他一向不折人面子,只是不太热情地点点头,“停车场离这里不近,不嫌累就走吧。” “不嫌不嫌。”陈柯率先往前走,见林淮落在后面,还招招手喊他:“学长快点。” 林淮只好跟上。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陈柯忽然笑着问:“学长,你和黄莺姐姐什么关系啊?” 林淮僵硬一秒,随后按下钥匙,走向张老师的座驾,反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陈柯耸耸肩,“没什么啊,就是好奇。” 林淮刚要回答,陈柯又说:“想追她,总要先弄清楚对手的实力吧。” 第191页 林淮开车门的手僵住了,他直直望向对面的陈柯,发现他满脸毫不畏惧的笑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学长,你怎么愣住了,莫非是我的问题太难回答?” 陈柯个子很高,轻松地拍了拍车顶,林淮感觉,那两下重重的拍打,仿佛落在他的头上,让人异常烦躁不爽。 “我们是发小。” 林淮回道,见陈柯一脸懵懂,解释道:“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玩耍,总之,做什么都一起。” 林淮紧紧盯住陈柯的表情,发现他听到这些足以让人生气的形容后果真蹙起了眉头。 坐进车里,林淮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他看陈柯不说话,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便又谴责起自己,黄莺于他而言,仅是朋友,他不该这样破坏别人。 “学长。”陈柯忽然叫他,林淮望过去,见到这个刚才还一脸愁闷的人忽然狡黠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藏着与他的神情毫不相符的深沉诡秘,嗓音却仍是少年人的清润:“你刚才说的不对,有些事,必然是你不能和她一起做,而我能的。” 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盯着,林淮后背冒出冷汗,仿佛正在被人威胁。 “哦?”但他最善于伪装,便不以为意地接过话:“是什么?” 陈柯眨眨眼,又开始跳脱,“现在不能说。” 一场莫名其妙的神经对话。 被陈柯这样一搅合,林淮无法再深入思考要不要和苏念狸说清楚的问题,一路上都很沉默,在听到某个始作俑者不停叽叽喳喳的声音的时候,眼皮止不住乱跳。 不是好兆头。 吃老北京火锅,自然要选东来顺。 苏念狸下了车,盯着这个熟悉的牌匾看了许久,她记得,以前赵川洲常带她来吃。 将那个影响心情的名字从脑海中赶走,苏念狸跟着大队伍进了包间,才进去便被张老师浩大的师门吓得倒退两步,四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少说也有四十人。 张老师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居然能有这么多门生,简直不可思议。 显然,张老师也很自豪,拉着被吓到的苏念狸给弟子们介绍:“这是咱们学校新来的硕导,苏念狸苏老师,苏老师可是艾迪森教授的得意门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你们待会儿挨个敬酒,千万别怠慢了贵客啊!” “得令!” 四十几人齐声呐喊,把苏念狸吓得想转身夺门而逃。 但她不能,来都来了,走是走不掉的,只好委婉地说:“张老师,我实在不胜酒力……” 张老师让苏念狸坐到他身边,玩笑道:“别拘谨,放开了吃,喝不了酒就喝水,没关系。” 苏念狸咽咽口水,胆怯地想,喝水我也不行。 “老张,不许你灌我姐妹儿,你敢,我就回去告诉姑妈。” 黄莺悄悄对张老师放狠话,张老师惊了惊:“你们是朋友?” “当然,我们原来一个高中的。”黄莺说完,忍不住没出息地看向林淮,他们三个原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来着。 “那……林淮!”张老师忽然粗着嗓子大笑:“怎么不告诉我,坏小子看我笑话!” 林淮过来给张老师倒酒,“老师,真不是故意瞒您,我自罚三杯。” 师兄要喝酒,师弟师妹们当然起哄叫好,林淮在众人的哄闹中喝完三杯,脚步稳健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张老师看爱徒喝的痛快,心情好到爆炸,跟着也喝了起来,凡是徒弟的敬酒来者不拒,看得黄莺非常生气。 “我姑丈就是个酒鬼,气死人了。” 黄莺偷偷和苏念狸吐槽,噘着嘴想等下就给姑姑打小报告。 苏念狸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笑着说:“张老师看起来很高兴,对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是你姑丈,害我胆战心惊的。” “我也不知道你能和他分到一间办公室啊。”黄莺捏捏苏念狸的脸,“咱们这叫缘分。” 她俩聊得很开心,陈柯便自己照顾自己,学着别人的样子夹起涮好的羊肉往嘴里送,才吃了一口便感动得泪流满面。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他悄声感叹,忍不住又吃一口。 黄莺见他吃得开心,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感想,隔着苏念狸问他:“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吃?” 陈柯嚼着食物,疯狂点头:“超——级——好——吃!” 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苏念狸羞愧地低下头,黄莺却满足得不行,不停给他夹菜。 “我出去透透气。” 电灯泡很有避嫌的自觉,苏念狸让出位子,嘱咐黄莺照顾好陈柯,一个人出了包间。 “念狸!” 有人在背后叫她,听声音是林淮。 苏念狸转过身,笑了笑:“你怎么也出来了?” 林淮靠近她,半边脸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下,让人看不分明神色,“我有些醉了,里面太闷。” “用不用我去给你买瓶水?” 苏念狸担心地说,语气说不出的柔和。 第192页 林淮恍惚极了,可能是酒劲上头,可能是多年来的欲望作祟,他忽然握住苏念狸的手臂,低沉喑哑着嗓音:“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苏念狸向后退了退,不太适应一向清冷的林淮忽然的靠近。 “我……”林淮顿了顿,拉着她走向隐蔽的走廊尽头,苏念狸有些慌乱,却甩不掉他的手。 “林淮?” “嗯。”林淮松开她,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除了行为不太正常,看不出喝醉的模样。 “我去给你买水吧,你真的醉了。” 苏念狸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喝醉却看不出来,她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地征求林淮这个醉鬼的意见。 “不用,我不渴。”林淮晃晃头,“我有话对你说。” “……”苏念狸默然,那你倒是说啊。 “我……”又是停顿,然后不语。 苏念狸想,难道林淮在借机和她撒酒疯? 就在她默默吐槽的时候,林淮猛地拉住她柔软的手,不等她反抗便又松开,眼神清明得看不出醉意,说出来的却是醉话:“苏念狸,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苏念狸抖了抖,“那个,我、我去买水。” 林淮挡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躯让她无处可逃,镜片下的眼神里充斥着躁动:“你的回答呢?” “林淮,你冷静些。”苏念狸退后,后背靠上了墙壁,直到退无可退,忍着不安回道:“我有爱人了。” “就是那个丢下你不管,十年都没把你找回来的渣男?”林淮嘲讽一笑,“他配不上你。” 苏念狸惊得抬起头来,“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事实就是如此。”林淮又迫近些,直把她拥在怀里,贴着她的耳廓低声沉吟:“如果我早些跟你说就好了,我好后悔。” 身后袭来一股强劲的风,突然刮到了林淮的脸上。 “你他妈的抱谁呢!!!” 随着一声怒吼,林淮被人从苏念狸身上拉开,紧跟着就是狠狠一拳,打得他嘴角沁血,眼镜甩到了地上。 林淮狼狈地抹掉嘴边的血迹,因为近视看不太清那个人的脸,但还是凭着对方不同寻常的怒火辨别出了他的身份,不由恶趣味地笑说:“呦呵,回来啦?” 苏念狸拉住那个还想补上几拳的人,颤抖着声音低低叫他:“别打了,哥哥,别打了……” 浑身散发着黑色火焰的赵川洲忍了又忍,猛地打横抱起苏念狸,如同来时那般,风一样刮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挺喜欢我家小林子的哈哈 第88章 考验 雨幕下,有人撑伞站在不远处,雨伞挡住他的脸,雨水顺着伞面落下,在他脚下汇成四散的小河。 站岗的战士几天前才调过来,没想到才上岗就遇到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 赵川洲脸色发白,神情也有些恍惚,眼看着军车停在他面前却毫无反应。 直到陈锋摇下车窗,露出那张冷冽的脸来,赵川洲才猛然回神,捏着伞柄的手不禁颤了颤。 陈锋见状,无谓一笑:“三天而已,这就站不住了?” 赵川洲摇头,缓慢且坚定地回道:“站得住。” 汽车驶进院中,负责开车的方圆犹豫不决地问:“首长,您真打算让他站够七天?” “怎么,想替他求情?”陈锋面无表情,但方圆知道他没生气。 “没有,就是怕念狸担心。”方圆如是说。 陈锋眉头微微皱起,打开车门,见到妻子几十年如一日地站在家门前等着他,叹息道:“两难啊。” 他的叹息落入章玲耳中,章玲神色一顿,不以为意地问:“他还在门口?” “嗯。”陈锋神情渐渐凝重,“三天了,风里雨里站了三天,普通战士都坚持不住,难为他还没放弃。” “还没到时间。”章玲替他挂好军装,转身去厨房盛汤。 陈锋望着妻子的背影,没再替赵川洲说话,他懂得章玲的痛楚,因此不愿伤她的心,哪怕她的做法有些无理取闹。 又是一夜月明星稀,凌晨时分,雨渐渐停了,赵川洲将伞收起来,拖着僵硬的双腿靠到梧桐树下,微微喘着气。 三天前,他从北京赶到这里,为了拿到苏念狸全部的病历,也为了获得陈锋夫妇的认可。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把她从我手里抢走?”章玲问他,充满戒备。 那时赵川洲坐在一楼的客厅里,他抬头望了望连接二楼的旋转楼梯,眼前是十年前的画面,他的小姑娘忍着才做完手术的伤痛在楼梯上飞奔,只为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要怎么报答才好呢?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忍耐着离别的悲伤、病痛的折磨,见到面了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告诉他,怕被他嫌弃……赵川洲苦笑,她真的很欠揍啊。 “我会一辈子宠她爱她。”赵川洲垂眸,为自己的话感到羞赧,“我要娶她。” 章玲毫不吃惊,甚至有一丝了然地反问:“为了报恩?也对,没有她,你父亲没那么快放出来。” 第193页 赵川洲愣了愣,并没有被对方隐含侮辱的话击退,“感谢您对我父母提供的帮助,他们当年确实做了错事。” “既然知道,就……” “但是。”赵川洲打断章玲,斩钉截铁地说:“别人犯过的错,我不会再犯。” 他毫不畏惧地凝视着章玲的双眼,仿佛在说,犯过错的人,也包括她。 章玲失重般跌落到沙发上,闭上眼,不愿再看他的脸。 说到底,她与赵川洲的父母毫无区别,他们拿苏念狸换自由,而她拿苏念狸的健康换了陈柯的寿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赵川洲顿了顿,打算将话说完:“我爱她,所以要娶她,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 “好了。”章玲疲惫地睁开眼,嘴角的皱纹里融着一丝苦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您能放心把她交给我。” “不可能的。”章玲摇头拒绝,“把她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赵川洲想了想,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章玲对他的自信表现出些许惊诧,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陷入沉默。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非常尴尬时,门口传来平稳的脚步声,陈锋走进客厅,看到赵川洲在也不惊讶,淡笑着走过来拍拍章玲的肩膀说:“原来是有客人,怪不得没在门口等我。” 章玲这才站起来,熟练地帮陈锋挂好军装,然后上了二楼。 陈锋坐到章玲刚才坐过的地方,靠在沙发上,两手叠握着放在腹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川洲。 赵川洲挺直腰板,任他打量,强迫自己忽视对方过于犀利的审视。 几分钟后,陈锋松开双手,不苟言笑地问:“这次又来捣什么乱?” “报告首长,不是捣乱。”赵川洲微微放松下来,缓了缓说:“我来提亲的。” “……”陈锋咽下差点喷出来的茶水,咳了咳,声音里有了些笑意,“想得美。” 才经历完章玲的狂轰滥炸,赵川洲心有余悸地望向陈锋,非常诚恳地请教:“您怎么才能相信我?” 陈锋沉吟片刻,“既然是男人,就按爷们儿的办法解决。你如果能在大院门前站够七天七夜,我就帮你试试。” 七天七夜……赵川洲犹豫了,不是怕苦怕累,怕的是苏念狸等他等得生气,到时候哄起来又是一番折腾,而他真的不想两个人的时间再浪费在不美好的争吵上。 但他人来都来了,坚决不能半途而废。 “我答应您。”赵川洲站起来,打算立刻就去施行。 陈锋没想到他这样痛快,反倒拦住他问:“你就不怕我反悔?” 赵川洲笑笑:“不试怎么知道?” 陈锋看他一路小跑着出了大门,转身朝躲在二楼拐角处的章玲露出得逞的笑容,章玲嗔怪地瞪他一眼,回房间生闷气去了。 赵川洲就这样生生站了三天,陈锋每天上下班时都会特意在他跟前溜达一圈,检查他有没有偷懒。 其实陈锋并没想让他全天候守在门前,只是用七天时间来缓和章玲的情绪,让她想明白到底该怎样做。但赵川洲的毅力实在出人意表,居然日夜不眠地站着,顶着烈日、狂风、暴雨,打定主意般不给陈锋反悔的机会。 天快亮了,章玲还未入睡,她不知道赵川洲这三天累成什么样子,反正她被他折磨得夜夜失眠。 陈锋听到她翻身的声音,睁开双眼,在黑暗中轻声问道:“还没想好吗?我看他今天不太舒服,别是生了病。” 章玲又翻了个身,忽而猫进他怀里,陈锋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刚要再劝两句,却听章玲带着哭音说:“我还没养够她呢……才十年……我欠了她那么多……” “不说傻话。”陈锋将她拥入怀里,叹息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父母的,别怕,还有我呢。” 破晓时分,宁静的晨雾中弥漫着淡淡水汽,赵川洲站直身体,眼看天光乍泄,不知该庆幸今天不用淋雨,还是忧愁又要被烈日炙烤。 七点钟的时候,陈锋的公车按时出现在门口,赵川洲只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的欲望。 陈锋摇下车窗,静静看他片刻后朝他摆摆手说:“上车。” 赵川洲愣怔一秒,随即拖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右腿疯狂向后退,直接靠到那棵供他休息的梧桐树上,疲惫得抬头都费劲,却奋力朝陈锋投去充满怒气的目光,“我不走,别想再骗我!” 方圆只好下车,解释道:“首长的意思是,你通过考验了,可以去家里休息一下。”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赵川洲更愣了,看了看方圆,忽然觉得这人明明离他特别近,怎么就看不清脸呢? 下一秒,早就有所准备的方圆一把拎住昏死过去的赵川洲,问陈锋:“首长,要不要送医院?” 陈锋忍着大笑说:“不用,拖家里去,让老崔打两针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当赵川洲脸色惨白的在床上躺了两天还不醒的时候,陈锋却是比谁都着急,拽着崔医生的手问长问短,直把崔医生问得怀疑人生。 第194页 “老陈,他就是累的,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养上几天就好了。” 陈锋还是不放心,在赵川洲床前打转,转身问同样忧心忡忡的章玲:“今晚再不醒就送医院去?” 章玲揉着太阳穴,点点头:“送吧,别真出什么事。” 对于赵川洲,章玲是有几分关心的,因为他是苏念狸爱的人,她可以承担赵川洲生病的结果,却无法承担让苏念狸伤心的结果。 所幸的是,傍晚时分,足足睡了两天的赵川洲终于醒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有片刻的失忆。 章玲见他醒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发一言去厨房端汤水。 陈锋也松了一口气,拍着赵川洲的肩头感叹:“你睡了两天,快回回神,别睡傻了。” 赵川洲想动,无奈双腿重如千斤,只好费力地挪了挪脚丫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扭头问:“我、我睡了几天?” “两天啊!”陈锋想想这两天就觉得煎熬,“真是吓人。” 可不吓人么,吓死人了好吗?赵川洲挣扎着要下床,崔医生过来阻拦:“你需要休息。” 休息个屁!赵川洲疼得满头冷汗,可还是费力地推开他们,直挺挺立在地上,喘着气说:“你们……谁方便帮我系一下鞋带……” 谁都不想给他系,赵川洲只好弯着腰去够鞋带,一个不稳差点栽倒,陈锋一下把他扔回床上,气得骂人:“逞什么强,给我老实待着!” “我……”赵川洲懊恼地锤床,他怕苏念狸等得着急。 章玲推门而进,递给他才熬好的补汤,垂着眼说:“别折腾了,养好身体再说,你这个样子回去,更惹她伤心。” 赵川洲只好接过汤碗,忍住焦躁不安,低声道:“谢谢。” “不用客气。”章玲摇头,不太自在地看向别处:“都是一家人了。” 赵川洲惊喜得差点端不住碗,干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章玲也觉得尴尬,没给他发表感慨的机会就回了房。 一桩大事落定,陈锋比谁都舒心,笑呵呵地推了推已经陷入迷幻的赵川洲:“别犯傻了,快喝吧。” 十年前,赵川洲没有接住章玲故意打碎的汤碗,如今总算接住了,也尝到了醇香的味道,泛着温暖的爱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就快写完论文初稿了,就快了……再写不完,可能会被家师胖揍 第89章 深情是一种病 林淮瘫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从反光的镜片中望着赵川洲盛怒之下的背影,居然在疼痛中体会到一丝爽快。 原本只有赵川洲挤兑他的份儿,今天他歪打正着,总算给丫上了一回眼药。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陈柯凑到林淮跟前,瞥见他嘴角的血迹,很友善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虽然挨了打,林淮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冷漠神情,他直接忽视了陈柯的好意,双手一撑从地上站起来,虽然动作够潇洒,身形却微微打晃。 一双柔软的手适时扶住他的胳膊,林淮抬头去看,发现黄莺正一脸担忧地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林淮没想到,会是黄莺在这一刻扶住他。 “没事儿吧?”黄莺有些失神,紧紧扶着他,说不出的关切。 林淮不由看她的手,黄莺慌乱间退后两步,低低地说:“抱歉。” 林淮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心头那丝怅然若失,稍微缓和了情绪,整理好歪掉的领带和头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对黄莺说:“我不进去了,帮我和老师解释一下。” 黄莺默然无语,林淮知道她答应了,便独自往楼下走,不知为何停顿了一秒,回头望了望与黄莺并肩而立的陈柯,忽然叮嘱道:“拜托你送她回家。”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陈柯耸耸肩,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那就好。” 林淮转身离去,走廊里只剩陈柯和黄莺两个人,经过这一番折腾,两人早没了继续聚餐的心情。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和张老师说一声。” 等黄莺进了包间,陈柯才慢悠悠地将捏在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他手心里全是汗水,少有的体会到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咻的一下,纸团应声落进垃圾桶里,没有回声。 黄莺从包间里走出来,带着歉意说:“我们回去吧。” 陈柯跟在她身边,叹气道:“不知道我姐他们怎么样了。” 说起这件事,黄莺也忧愁地皱起眉,“但愿他们别吵架。” 关于和赵川洲吵架这件事,苏念狸没经验也没心理准备,被他一路抱着离开饭店的时候,苏念狸全程都是懵的,不仅不懂得先发制人反问他这些天的踪迹,还很没出息地担心赵川洲到底有没有生气,生了多大的气…… 天完全黑下来了,苏念狸只能借助路灯的光线偷看赵川洲的脸色,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赵川洲憔悴了许多。 又走了两步,赵川洲将她放下来,苏念狸堪堪站稳,正担心他要怎样大发雷霆,却被赵川洲一把拥进怀里,他高大的身体几乎贴在她身上,苏念狸有些难以承受地推了推他的手臂,轻声唤道:“哥哥?” 第195页 “嗯……”赵川洲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滚烫的鼻息落在苏念狸的颈间,身体愈发沉重地压向她。 苏念狸察觉出不对劲,勉强抬高手臂在他额头试探,果然摸到了惊心的滚烫。 幸好赵川洲没把她抱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苏念狸扶着他往路边挪了几步,拦住一辆出租车,急迫地让师傅开往最近的医院。 “不去……”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赵川洲不忘下达命令,“回朝阳。” “朝阳哪儿啊?”司机以为自己没听清,大声问地址。 苏念狸急得浑身是汗,直接一把捂住赵川洲的嘴,“别听他的,先去医院。” 赵川洲不愿放弃,继续呜呜了两声,苏念狸只好凑到他耳边安抚道:“哥哥别闹,听话。” 于是赵川洲不闹了,任凭苏念狸将他扶来扶去,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坐在医院的输液室里,而苏念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输液瓶子。 “还有半瓶,不急。”苏念狸见他醒了,伸手在他额头试温度,欣慰地笑说:“退烧啦。” 赵川洲看她笑得没心少肺,不知怎么想的,很不给面子地重重哼了一声。 “……”苏念狸愣住,随即垂下眼,摆弄起赵川洲的输液管,“好像扎歪了。” 赵川洲明知道她在骗人,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苏念狸见他上当,再一次没心少肺地笑了。 “苏念狸。”赵川洲压着嗓子咳了咳,“不给我解释一下吗?” 终于言归正传了,关于林淮的事,苏念狸没什么好隐瞒的,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道:“林淮喝多了,失去了理智。” “……哦。”赵川洲使劲儿堵住嘴,不让笑声露出来,直忍得脑仁疼。 他早就知道林淮的心思,也确信苏念狸不会故意招惹,只是在看到那一幕时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现在想想确实太冲动了,真不应该上手,直接把苏念狸搂过来亲一顿就得了,保准林淮那小子气得终身不举。 赵川洲想得挺激动,没发现苏念狸神情渐渐严肃。 在苏念狸的记忆中,赵川洲一向干净利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非常褶皱的西服的时候,更别提头发凌乱、胡茬显眼,眼底青黑得仿佛一辈子没睡过觉了,说惨不忍睹都不为过。 她不懂他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天不见人影,又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问题亟待解决,所有这些叠加起来便足够让人不安,更显得此刻的欢愉似乎不合时宜。 苏念狸想让自己对他发一次脾气,却发现真的很难,赵川洲能再次出现便足够让她忘掉一切不愉快,但是理智又在警告她,必须问清楚,绝对不能越陷越深。 在这样的两难里,赵川洲也安静下来,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望着她,深邃的目光在她的眉梢眼角逡巡,似乎想传达给她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只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不太老实地用手指圈住她的发梢逗弄,仍旧靠在椅背上,懒散而放松。 被他这样对待,苏念狸觉得自己真成了他手下的猫儿,正乖巧地享受主人难得的抚慰。 错觉令人沉迷,却也让人清醒,苏念狸拽出头发,让赵川洲的手指落了空。 周围的空气凝固住,连嘈杂的人声都变成可有可无的背景音,苏念狸看到赵川洲坐直身体,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干燥的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一下又一下,无论动作还是触感,都让苏念狸感受到了他不言而喻的认真与深情。 苏念狸试图躲开,却无法逃离他手掌的桎梏,最终只能吸吸鼻子,任凭一腔怒气与委屈冲上眼眶,化成点点泪花,还未落下便被他轻易抹去。 “生气了?还是想我了?”赵川洲问她,固执地给她擦眼泪。 输液室里人来人往,他们如此深情对望实在让人侧目,苏念狸感到窘迫,咬住下唇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的情绪。 “唉——”赵川洲长叹一声,嘴角却勾着笑,“想我就直说,哭什么哭,看得我心疼。” “谁想你了……”苏念狸梗着脖子回他一句,明显口是心非。 “不想就不想。”赵川洲轻轻捏住她的脸,没敢用力,不像惩罚,倒像是爱抚,情话也说得动听:“反正我想你了,特别想,想得人都瘦了。” 这让苏念狸没了顶嘴的底气,脸红心跳地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却又忍不住盯着他的大腿,想看看他到底真瘦还是假瘦。 可惜她没带秤砣,要不非得把赵川洲放到托盘里称一称,如此才不负他一番深情告白。 “液没了。” 见苏念狸埋头不语,赵川洲只好出言提醒。 这人除了没个正形就是吓她,苏念狸慌忙跑去找护士过来拔液,心想还好没输进去空气,不然有得他难受。 赵川洲自己按着针眼,转动几下已经僵掉的脖子,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念狸守在一旁,几次想伸手扶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没事儿。”赵川洲扯掉手上的胶带,将苏念狸拽到怀里,不顾她的反抗直接搂着人往外走,边走边往她耳边吹气,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的味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196页 苏念狸无可奈何地跟他上了出租车,心中的疑惑更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了车,赵川洲又开始圈她的头发玩,苏念狸心情复杂,没工夫理会他的小动作,只呆呆地望着窗外。 “还有五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身边的人忽然出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念狸将视线收回,淡淡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她的生日。 “今年总算能把礼物送到你手里了。” “嗯。”正在神游的苏念狸回答完后才觉出不对,终于侧过头正视赵川洲的眼睛,“什么叫总算?难道……” 赵川洲笑笑,“猜对了,你每年的生日我都有准备礼物,只是……”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抱怨,可声音还是随着情绪的变化起了波澜:“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送,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送。” 夜色深沉,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对面人的脸上蒙上一层层变幻着形状的面具,苏念狸望着他,心间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受,她从来都知道无望的等待有多么痛苦,却在这些天的自怨自艾中,险些忘了这个她爱着的人也曾经历过一样的无望。 “很不容易吧,哥哥。”苏念狸扯了扯他的衣角,这是她的小习惯,赵川洲知道,她在对他撒娇。 赵川洲低头看她不安的手指,将它们握紧:“确实不容易,不过幸好,就快结束了。” 一句话让苏念狸如坠深渊,她眼前发黑,愈发看不清赵川洲的面容。 “到了,走吧。”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苏念狸望着似曾相识的建筑有些发愣,“这里是?” 赵川洲在她额头敲了敲,“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这是他们曾经的家,那栋位于朝阳的别墅。 除了遛鸟胡同里古朴的赵家大院,这栋与其他别墅毫无二致的建筑也承载了他们的许多记忆,比如苏念狸最爱的刘姨特制甜点,比如让她赢得人生第一桶金的麻将桌…… 踏进大门的一刹那,回忆如同潮水般扑来,苏念狸捂住脸,有些难以承受。 她回到北京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真正踏进家门。 两人才走进客厅,就听见从后院传来震耳欲聋的狗叫声。 “汪汪汪!” “圆子别叫,是我!” 赵川洲大声朝后院一喊,狗叫声果然消失了。 苏念狸不敢置信地紧紧拽住赵川洲的衣袖,瞪着眼睛问他:“是那个圆子吗?” “走,去后院看看。” 赵川洲直接拉着她去了后院,月光下,宽敞的狗窝前趴着一只身形硕大的二哈,鼻子上顶着一团黑色,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圆子……”苏念狸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发出声响,又怕圆子扑上来咬人,她都离开这么久了,在圆子眼中肯定是个陌生人。 “汪!” 圆子果然大叫了一声,苏念狸吓得赶紧停住,尴尬失落地立在原地。 “没事,它不咬人,你再靠近些试试。” 赵川洲在背后鼓励她,苏念狸深呼吸一口气,又靠近了圆子。 圆子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在她身上打量,忽然重新趴到地上,开始不停地哼唧。 苏念狸手足无措,回头向赵川洲求救。 赵川洲兴奋地拉着苏念狸蹲下,使劲呼噜起圆子的狗头,开心得直乐:“圆子你太棒了,居然真记得猫儿!” 苏念狸很是蒙圈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说它还记得我?” 怎么可能……苏念狸自嘲地想,都十年了,别说小狗,恐怕那些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不记得她了。 赵川洲直接将她的手按在圆子的头上,继续怂恿道:“摸摸它,它从不给陌生人摸头的。” 苏念狸忍住胆战心惊轻轻摸了摸,圆子挑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叫,也没躲开。 这下苏念狸也要惊叹了,圆子居然真的还记得她。 “它为什么哼唧啊?”苏念狸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又揉了揉圆子的耳朵。 赵川洲加入战队,和她一起给圆子的狗头做马杀鸡,顺便解释道:“它在撒娇呢,和你一样。” 苏念狸老脸一红,没法纠正赵川洲把她跟狗比的说法,因为她刚才确实和他撒娇来着。 “你猜它为什么能记住你?”赵川洲撒手,看向苏念狸。 “可能……”苏念狸想了想,“因为是我给它起了名字?” 赵川洲摇头。 苏念狸想不出来,反问:“那你说为什么?” 赵川洲往草坪上一坐,盯住苏念狸的脸,无比坦诚地答疑解惑:“因为我怕它忘了你,就总拿你的照片在它眼前显摆,跟它唠叨你小时候的事儿,我都没敢把你忘了,它当然也不能。” 苏念狸混乱极了,呆滞地暗自分析,赵川洲居然拿她的照片跟狗显摆?实在不像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你肯定觉得我神经病吧。”赵川洲一语道破她没敢说出口的想法,不以为意地继续说:“这不算什么,我还和龟兄诉过衷肠呢,它肯定想不到死了还要受折磨,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我花了大力气给它安葬,它总得报答我一下。” 第197页 “哥哥。”苏念狸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了:“你是真的赵川洲,对吧?” 赵川洲嗤笑两声,叹气道:“如假包换。” 苏念狸赶紧拍拍心口给自己顺气,可吓死她了,还以为她哥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否则怎么大晚上净说胡话。 “苏念狸,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赵川洲又问她,眸子里闪着惊人的亮光。 “不、不知道。”苏念狸偷偷往后挪了一步,真的害怕了。 忽然,赵川洲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紧,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她,用力吸了吸她发间令人目眩神迷的香气,无比畅快地笑着说:“我要你知道,我赵川洲早就爱你爱疯了,别说你现在只是缺一颗肾,就是成了一把骨灰,也得装进坛子陪我过一辈子。” 苏念狸听得浑身发抖,却又忍不住抱紧他,哆哆嗦嗦地骂道:“赵川洲,你、你个神经病。” “我乐意。”赵川洲在她颈间喷洒热气,“苏念狸,你逃不掉了,现在这个神经病要娶你,和你结婚,过一辈子了。” 圆子看了看这对抱在一起的男女,眼不见心不烦地打起了瞌睡,梦里,它见到了曾经最喜欢的初恋小丽,那只可爱的小母狗还是一样爱它,哭着喊着要给它生小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洲哥的狗,就得和洲哥一样深情—from圆子。 第90章 火花乱溅 “所以你失踪这么多天,就、就是去了我家?” 苏念狸激动得用力一抬头,磕得赵川洲下巴酸痛。 赵某人反而给她揉了揉头顶,没能忍住得意的笑,“没错,我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征得叔叔阿姨的同意,现在啊,你是我的了。” “什么嘛……”苏念狸委屈地撇嘴,小声抱怨道:“那你也该和我说一下,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赵川洲抱着她转了个圈,“刚才是谁说不想我来着,嗯?” 苏念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吓得低叫一声,扰得才睡着的圆子费劲地抬起眼皮瞪了瞪他们。 “停!”苏念狸忽然挣脱赵川洲的怀抱,惊魂未定却又很不服气地跺跺脚说:“我妈答应了,我还没答应呢!” 月光下,她就像个故意刁难人的孩子般理直气壮,赵川洲暧昧地望着她,笑意满满地反问:“那你答不答应?” 因为他含着蛊惑的追问,苏念狸没出息地心脏砰砰乱跳,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双颊也泛起滚烫的红晕。 虽然黑夜里看不太清神色,但她嗫嚅半晌却不回答,只拿脚尖不停搓着草坪上的泥土,赵川洲自然明白她这是在害羞。 赵川洲也知道,她一定会答应,毫无疑问。 但他却故意卖了个关子,“要不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正犹豫着怎样委婉答应的苏念狸被他这句话弄得上不来下不去,愣愣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赵川洲假装看不懂她的心思,欠揍地提议道:“还是说三天不够?我可以再等等。” “够!”一向告诉自己不可大喜大悲,定要心如止水的苏念狸此时非常炸毛,很想把赵川洲的嘴捂住,又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及时答应。 苏念狸悲催地发现,未来的三天对于她来说将无比漫长,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再考虑什么,能做的也只有拼命忍住主动告诉他的心情,装模作样地挺过这毫无意义的三天。 赵川洲牵起她的手走向二楼,苏念狸收起自己的小烦躁,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有圆子在家里,呱呱和哼哧呢?” 赵川洲牵着她的手一顿,“你走后不久就病死了,是我的错,没照顾好它们。” “哥哥。”苏念狸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赵川洲独自一人面对的伤痛,早已时过境迁,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在。 “没事,咱们一起照顾好圆子。”赵川洲推开卧室的房门,忽然捂住苏念狸的眼睛,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准备好了吗?” 苏念狸稀里糊涂、不明所以,赵川洲数着一二三,随即松开手,苏念狸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这间曾经属于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每一个都是粉红色,打着蝴蝶结,在柔和灯光的映射下,闪着润泽的微光。 苏念狸屏住呼吸,缓缓走近,抚摸起这些幼稚到可怕的粉色宝盒,眼中泛起泪花。 赵川洲从背后抱住她,用鼻子在她耳边蹭了蹭,“十六岁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苏念狸愣住,赵川洲在她脸颊轻轻亲吻一下。 “十七岁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又是一下轻轻的亲吻。 “十八岁生日快乐,虽然成年了,但还是我的小姑娘的小姑娘。” 苏念狸又哭又笑,赵川洲轻轻蹭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十九岁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二十岁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赵川洲声音突然哽咽,他走到苏念狸对面,艰难地忍住眼泪,笑得非常勉强,苏念狸踮脚给他擦眼泪,赵川洲拉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拽到他面前,弯下腰,四目相望中,轻轻说:“二十五岁生日快乐,我的新娘。” 第198页 下一秒,第十个亲吻没再落在脸颊,而是印上她微张的唇,带着泪水的微咸,还有幸福的甜蜜。 夜已深了,马路上仍旧充斥着车辆和行人,这座巨大的都市仿佛永远不会陷入沉寂。 陈柯走在黄莺身旁,时而低头看看这个被愁绪困住的女孩,安安静静地送她回家。 拐进一条稍显落寞的小路,黄莺忽然脚步放慢,迟疑地说:“小柯,要不你赶紧回去吧,我怕念狸出什么事儿。” 陈柯顿了顿,“还是先送你回家,放心,我姐夫有分寸。” 黄莺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几乎跑起来,把陈柯甩在了身后,慌忙地朝他挥手道别:“我家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再见。” 然后不等陈柯回答,拐了个弯儿就不见了。 被扔在原地的陈柯有些莫名,他本应该照她的话向后转身离开,却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悄悄跟了上去。 折叠成九十度的围墙挡住了她小小的身影,陈柯发现她蹲在地上,肩膀瑟缩着抖动。 递过一包纸巾,陈柯暗自庆幸,他又撞见了她的糗事。 “你、你怎么还、还不走啊……” 黄莺哭得哽咽,将脸埋在臂弯里不肯抬头看他。 陈柯只好蹲下来,两条大长腿弯成不舒服的弧度,弓着背,歪着头,好笑地打量起她来。 黄莺没听到回答,以为不是陈柯,挣扎着抬头看,正巧撞进他满是戏谑的眼神里。 于是她猛地偏头,躲过了对方的嘲弄。 陈柯锲而不舍地将纸巾塞到她怀里,看了看四周被夜色笼罩住的建筑物,茫茫然开口:“你喜欢林淮?” 黄莺小心脏一抖,没回答,默认了。 “哭成这副惨样,是心疼他挨了打?” 这就是误会了,黄莺忍不住反驳:“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陈柯的声音里充满疑惑,心中却明白得很,只是不点破。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从小体弱多病,最会看人脸色,每当章玲心情不佳,他就算难受的想死,也绝对一声不吭。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倒也不值得哭,可当这个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她,却又为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挨打受伤时,那种滋味才叫人心里难过。 陈柯目睹了林淮的“背水一战”,自然也明白了他们几个的纠葛。 再多的痴心也只是妄想,林淮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黄莺这个道理。 “不说这个了。”陈柯站起来,捶捶已经麻掉的双腿,顺便把黄莺也拽了起来。 “我好了,前面就是我家,你快回去吧。” 黄莺又赶他走,陈柯不为所动,稍微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提议?”黄莺头脑有些乱,不太懂陈柯这话从何而出。 “你喜欢林淮,可他不喜欢你,对吧?”陈柯问,黄莺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却还是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这个烦恼,咱们可以互相帮助一下。” 黄莺更乱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柯靠上墙壁,企图给自己咚咚乱跳的心找个支点,“我也喜欢一个人,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林淮。” 如果她是一台机器,此时肯定各种电路崩坏,整个人冒着黑烟和噼里啪啦乱窜的火花。 “我的提议是,你假装和我谈恋爱,最后一次试探一下林淮的反应,而我,也得到一次成为你男朋友的机会,各取所需,怎么样?” 陈柯很自信,说完后不自觉点点头,“反正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黄莺勉强收拾起自己崩坏的系统,磕磕巴巴地问:“你喝多了吧?” “我肾不好,滴酒不沾。”陈柯无谓一笑,“没逗你,说真的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黄莺想暴走,忍了又忍才忍住,“我可是你姐姐的朋友,比你大好多!” “才三岁而已。”陈柯耸耸肩,“而且我也不是真的要你和我在一起,就是假装一下,cosy。” “那也不行。”黄莺十分抵触地摇头,“我烦心事儿够多了,没时间、没精力、没心情!” 她激动又拒绝的反应让陈柯觉得好玩,总算在无聊的夜晚里有了些生机,却又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感到羞愧。 “可我也没多少时间了。”陈柯自然地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叹息道:“接受肾移植的人只有一半能活过十年,我十二岁做的手术,今年刚好二十二岁。” 而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喜欢的人,虽然这份感情是那样的不合时宜,可哪怕是做戏,我也想试一试。 陈柯轻轻扶住黄莺的肩膀,在晚风的吹拂中弯下腰,用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盯住她的,低声耳语着:“希望姐姐发发善心,救我一命。” 那一瞬间,黄莺感到心脏狠狠砰了一声,眼前绽放开缤纷烟火,是她从未见过的绚烂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噼里啪啦,好喜欢我家陈柯同学啊!!!! 第91章 爱的味道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了不许乱跑。” 第199页 赵川洲揉揉苏念狸的发顶,说不出的宠溺。 苏念狸安心地享受着他的亲近,躲进他怀里撒起娇来:“知道啦知道啦,我哪里都不去,满意了吗?” 赵川洲笑而不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在她的百般催促下终于开车离开。 才下车的苏念狸刚巧遇到张老师,想起昨晚的不辞而别,苏念狸率先走过去,向张老师道歉。 张老师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我听黄莺那丫头说了,男朋友来找你了对不对?年轻人嘛,我能理解。” 这话可让苏念狸闹了个大红脸,也否认不了,只能点点头不做声。 她不言不语,张老师可抑制不住八卦的心,凑近打听道:“就是刚才送你来上班的那位?” 苏念狸脸红更甚,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小伙子挺精神,苏老师眼光真不错!”张老师又是豪爽大笑,“我家小黄莺和苏老师一个年纪,混到现在连恋爱都没谈过,苏老师,你有认识的好小伙子千万记得给小黄莺介绍介绍。” “好的……”苏念狸憋着笑,点了点头。 到了办公室,张老师往椅子上一靠,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伟大的学术事业中。 苏念狸松了一口气,想起她那没有谈过恋爱的小黄莺来,偷笑着发了条信息过去。 ——亲亲小黄莺,你姑丈要我给你介绍对象呢。 很快,黄莺甩过来一个砍人的表情,逗得苏念狸捧腹不已。 人逗完了,苏念狸准备开始工作,却听叮咚一声,黄莺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请教一下,被人以死相逼怎么办? 苏念狸起初满头雾水,一转念想到黄莺和何平的纠葛,以为何平对黄莺发起了攻势,便好心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黄莺没再回复,苏念狸以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心满意足地开始工作。 殊不知黄莺盯着她发来的那句话愣了半晌,随即给某个罪大恶极的人发去信息,恶狠狠地问:“你这么坏,你姐知道吗?” 看着信息,陈柯忍不住挑唇一笑,知道自己得逞了。 这是一场豪赌,搭上了他和黄莺两个人的未来,陈柯拎起才做好的爱心午餐,告诉自己绝不能输。 昨晚送黄莺回家的时候,陈柯特意记住了小区的名字和黄莺家的单元号,今天打车直接到楼下,开始一层楼一层楼的按门铃。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数不清说了多少次“您好,您的外卖到了”这样的谎话后,总算见到了一边莫名其妙打开门,一边拒绝说没点外卖的黄莺。 “你你你!”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陈柯,黄莺吓得倒退两步,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问话:“阿莺,是谁啊?” 黄莺吓得一激灵,急忙换上运动鞋,对里面的人喊道:“没事儿,妈,我下去溜达溜达哈!” “这就快吃午饭了,上哪儿去啊?” 管不了那么多的黄莺将门一把关上,拽起陈柯的胳膊就往楼下跑,陈柯任由她牵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目光落到她牵着他的手上时,还莫名有些躲闪。 黄莺将人拉到楼下,逡巡一圈发现没有能躲的地方,想着速战速决,一转身直接质问道:“突然冒出来,你又想做什么?” 陈柯看她气呼呼的样子,讨喜地将饭盒推到她怀里,甜甜地说:“我来给姐姐送饭,全是我亲手做的。” “不用。”黄莺没接,往后退了退,“我家里有饭,干嘛吃你的?” “那可不一样。”陈柯毫不退缩,反而逼近她,将人堵在了角落里,笑眯眯地说:“家里的饭是亲情的味道,我这个啊——”他故意拉长声音,惹得黄莺的心脏跟着悬起来,而后轻轻朝她眨眼,像只无害的小狗,“是爱情的味道。” 已经找不到呼吸步调的黄莺又气又恼,想用力推开他,却见某个扬言说自己命不久矣的人稳得跟座大山似的,丝毫不动弹。 “别动,有人往这边来了。”陈柯突然低声提醒,顺便拿余光扫了一眼那人。 黄莺正对着小路,一眼便瞥到走近的人是谁,登时急得更用力地推陈柯。 陈柯仍旧一动不动,贴在她耳廓小声说:“别动,还记得我昨晚的提议吧,多好的机会。” 这句话如同要命的蛊惑般让黄莺停止了动作,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仍旧存有期待,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陈柯又靠近些,几乎贴上她的身体,一手扶着墙,一手挽过她耳边的落发,慢慢地,手指顺着滑腻的肌肤来到下巴,黄莺惶恐地盯着他,在他低下头来的一瞬猛然闭上了眼睛。 “黄莺?” 吻没有落下,黄莺在一片混乱中听到陈柯极轻的叹息,她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现林淮正站在不远处,好不尴尬地看着他们。 “林、林淮、那个,我我我……” 黄莺有些语无伦次,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整件事都太荒谬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抱歉,是我打扰你们了。”林淮制止她的磕磕巴巴,镜片下的双眼在陈柯脸上扫视一番,而后语调平平地说:“你们继续。” 第200页 “哎呀呀。”陈柯惋惜得摊手,“气氛都没了,学长,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林淮面无表情地往楼道里走,走了几步停下,转身对黄莺说:“下次换个地方,被你爸妈撞见我可不管。” “……”黄莺无语凝噎,眼看着林淮上楼去了。 陈柯撞撞她的肩膀,得意地说:“看到了吧,他气得脸都绿了。” “没看到。”黄莺叹气,“你快走吧,我回家吃饭去了。” “别不信,他绝对生气了。”陈柯继续怂恿,“我的提议是不是有点效果?” “陈柯。”黄莺转身看他,哭笑不得且无可奈何地解释说:“他早就明确拒绝过我了,我们两个只能是朋友,你别瞎猜了。” 陈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想了想,将饭盒推给黄莺说:“那你更要吃我的饭了。” 真是够了,没见过这么磨人的。黄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掂量着手里的饭盒反问:“理由?” “姐姐,你长这么大有收到过男朋友的爱心午餐吗?”陈柯也反问。 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的人自然只能尴尬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陈柯一拍手,笑得眼睛弯弯:“收下吧,这可是第一份来自男朋友的爱心午餐哦。” 他故意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加重语气,黄莺再次翻了个白眼的同时也没出息地晃了晃神。 陈柯趁机溜走,跑了十来米远的时候忽然跳起来老高,朝还在发愣的黄莺开心得挥舞手臂,连告别都带着雀跃。 怀里是他硬塞过来的爱心午餐,黄莺在垃圾桶旁站了许久,最终没忍心浪费粮食,悄悄地抱着饭盒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同一时刻,许久未曾回家吃饭的赵川洲突然出现在赵家大院,这可让刘姨立刻忙活起来,撸起袖子做自己的拿手好菜。 王莉看看儿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瘦了点儿。” “瘦了精神!”赵志强拍拍儿子的肩膀,眼角的褶子全聚在了一起。 “爸、妈,我才从f省回来。” 王莉手一抖,问道:“去那儿做什么?” 赵川洲知道,这时候说苏念狸的事情有些突兀,但他有责任在她真正回家前扫清障碍,他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能感受到的只有不变的温暖和接纳,而不是双方带着心结,互相埋怨和猜疑。 “去提亲,我给您二老找了个儿媳妇,我们打算尽快结婚。” 赵川洲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把王莉和赵志强吓得愣住,好半天没接上话。 还是刘姨大声嚷嚷了什么才唤得两人回神,赵志强首先不同意,吹胡子瞪眼睛地吼他:“什么儿媳妇?!小兔崽子,平时连个屁都不放,一放就想崩死我和你妈啊?我不同意!” 王莉没说话,但紧紧蹙着眉,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赵川洲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想想自己的行为真的挺恶劣的,绷着笑卖关子:“您先听我说,这姑娘你们都认识,今年二十五岁,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脑袋特别灵,人家可是数学博士呢,最关键的是,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一百个放心……” “川洲啊……”王莉越听心越颤,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你别吓妈妈,我、我可受不了骗了我!” 赵川洲蹲下去,握住王莉颤抖的双手,轻柔地蹭掉她手心里的冷汗,郑重地说:“妈,我没骗您,猫儿真的回来了,如假包换。” “那、那她在哪儿呢啊?”王莉泪流满面,声音如游丝般微弱,夹杂着哽咽。 “明天周六,我带她回来见您二老,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哎呀你倒是快说啊!哪儿学来的磨磨蹭蹭的臭毛病,急死你老子我了!” 一直沉默的赵志强发起飙来,脸色通红,不知是在强自憋气还是忍泪。 交谈过后,赵家大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没人有心思吃饭,刘姨只好将饭菜收到锅里温着。 大挂钟突然报时,两声闷闷的钟声响起,几十年如一日的尽忠职守。 院子里的葡萄藤开出白色的小花,再过些日子就要结出青紫的果实,赵川洲记得很清楚,许多年前,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王莉要他千里迢迢去接一个人,故事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恍如隔世般,他和当年那个只有他一半高的小姑娘走到了今天,往后余生,也将与她共度。 思绪随着蝉鸣起起伏伏,赵川洲看到王莉在一片寂静中站起来,微微发着抖,问他:“你真的不介意吗?” 赵川洲笑了笑,平淡且温和,这是王莉在他脸上鲜少见到的神色。 “我可以没有孩子,但不能没有她。妈,你可能觉得我自私,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天说这些的目的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希望你们能接受这个事实,别再给她带来伤害。” 赵志强又想插嘴,王莉瞪了他一眼,坐回沙发上,无力地托着下巴,陷入复杂的情绪中。 “那个,儿子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有解决办法的,你也先别把话说得太死,是吧哈哈哈……”赵志强一个劲儿给赵川洲使眼色,让他收敛些。 第201页 赵川洲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但话也必须说明白,他看看面色不太好的王莉,沉声说:“我不会让她冒任何风险,一点儿都不成。” “儿子啊,这事其实可以商量……” “都给我闭嘴!”王莉一拍桌子,赵志强不敢再啰嗦,她这些年来一直郁郁寡欢,头一次大动肝火,仿佛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王莉又复活了。 “赵川洲,十年前你就是这样,总以为只有你最爱猫儿,就你对她是真心的,我和你爸全不是好人,现在你还这样,就会拿话挤兑我们,可你也别忘了,当初是谁要把猫儿接过来养的!” 王莉噼里啪啦对着赵川洲一顿数落,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憋屈全清空,句句骂在点儿上,直把赵川洲骂得没有反驳的勇气。 在赵川洲的认知里,他和苏念狸一直是相依为命的,王莉和赵志强工作忙,鲜少照顾他们,算是只出钱不出力的甩手掌柜,再加上当年王莉为了救赵志强而牺牲苏念狸,更是让赵川洲认定他们对苏念狸并无多少真心,王莉这么多年来的消沉虽然让赵川洲稍微改观,但说白了,他对自己的父母是缺乏信任的,特别是在苏念狸的事情上。 骂完了白眼狼的儿子,王莉总算气顺了些,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沙发套上的毛线,抽抽搭搭地继续数落:“我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多少事儿,知恩图报的道理还用你来教吗?我问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怕的是你自己后悔,别到时候又来祸害我们老两口……” “妈,您放心,不会的。”赵川洲听着便乐了,难得地服了软,抱着王莉的腰撒娇:“我们一定好好过,不给您添麻烦。” 刘姨见缝插针地凑近来,笑得合不拢嘴:“东家,开饭吧,这都快三点了。” “开饭开饭!”赵志强见媳妇不生气了,主动摆桌子端菜,想到多年来的心结就要解了,乐呵呵跟个老顽童似的。 赵川洲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吃饭倍儿香,吃完饭后稍微歇了歇,便准备开车去接苏念狸,还没绕过影壁,就听王莉大老远喊道:“明天记得把人给我带回来……” “记着呢!”赵川洲大声回应,听到王莉似是轻轻嗤笑了一声,知道这道坎儿算是迈过去了。 赵川洲走后,王莉忽而心神不宁起来,一直在院子里绕圈子,赵志强被她绕得眼晕,问道:“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莉双手叠握,很是无所适从地说:“我紧张啊,不知道猫儿会不会怪咱们,明天见了面,她要是不肯理我,我、我……”说着便要流眼泪。 赵志强笑呵呵的,非常自信地劝道:“猫儿要是真怪咱们,还能让咱儿子拐回来?你就瞎琢磨吧,杞人忧天。” 王莉听了觉得有些道理,稍微放下心来,走到苏念狸房间门前,招呼刘姨说:“刘姐,咱们一起收拾收拾。” 其实刘姨每天都会打扫这个房间,里面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但她理解王莉此时的复杂心情,于是很配合地开始清扫。 一遍遍擦拭过苏念狸的书桌,王莉终于冷静了些,她坐到葡萄架下,对正在清洗自行车的赵志强温柔一笑,赵志强也朝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92章 嫁给我好吗 赵川洲来接苏念狸下班,神神秘秘地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苏念狸小小期待了一下,结果他口中的好地方竟然是礼服定制店,看着还有些眼熟,正是赵川洲习惯来的那家,苏念狸也曾经被迫穿过许多从这里定制的衣服。 店员热情周到地将他们迎进贵宾室,送上咖啡甜点,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 苏念狸不禁发蒙,问:“这是要?” 莫非现在就要定结婚礼服? 她没出息地心跳加速,却听赵川洲说:“晚上有同学会,稍微正式一些。” 原来是他失踪前提过的同学聚会……苏念狸不动声色地收拾起自己的小失落,听话地在店员的帮助下开始换衣服。 她试的是一件白色的晚礼服,下摆是鱼尾的形状,露肩的设计让苏念狸不好意思地瑟缩起肩膀。 店员小姐姐见了笑说:“您不用担心,这款礼服是根据您的尺寸量身定做的,绝对不会走光。” 苏念狸羞涩地点头,也有些疑惑:“我的尺寸?” “对的。”店员回道:“您以前的尺寸记录还有保留,虽然是十年前的,但根据赵先生的形容,我们的设计师也能推测出来您的体型。” “哦——”苏念狸心想这家店的设计师真专业,推测都能如此靠谱,再一想却忍不住怀疑人生,难道她的身材和十年前比起来毫无变化?! 那也太打击人了!苏念狸偷偷瞟了瞟胸口,自我安慰地想,还是有长进的,虽然这长进不太明显…… 所以赵川洲到底是怎么形容,才让设计师领悟得如此透彻,以至于这件礼服简直十分合身的呢?苏念狸不敢再深想,她还要笑着活下去呢。 “赵先生特意嘱咐要白色的礼服呢,他说您穿白裙最漂亮。” 苏念狸听了微微一笑,回忆起十年前那场升学宴,她换上王莉的白纱裙,被喝醉的某人抱进怀里撒娇。 第202页 换衣间的帘幕缓缓拉开,身穿白色礼服的苏念狸亭亭玉立在柔和的灯光下,美好得让赵川洲丢了呼吸。 苏念狸见他不说话,羞得抬不起头来,小声问:“不、不好看吗?” 赵川洲回过神,走到她面前,抬手拂过别在她发间的珍珠,低哑的声音中含着温润的笑意:“好看,我的小美人鱼。” 一旁的店员全捂嘴偷笑,苏念狸感觉脖子都红了,不甘心总是被他调戏,于是厚着脸皮反撩道:“才不是鱼呢,我是你的小猫儿。” 因为紧张,早已学会说普通话的苏念狸不经意露出了软绵绵的尾音,赵川洲只觉得时光飞速退回到十多年前,暖得他心间一塌糊涂。 于是没忍住,在她脸颊轻轻一吻,惹得她靠到他肩膀,不敢抬头看旁人的目光。 同学会的主理人是江珞珞,和苏念狸倒也算是老相识。 见到挽着赵川洲的手臂缓缓而来的苏念狸,江珞珞姣好的面庞上有些许惊讶,仪态端庄地笑话赵川洲:“瞒了这么久的人,原来还是当年那个啊。” “少说话,多做事。”赵川洲好心提醒,别有深意。 江珞珞挑挑眉,朝苏念狸点头致意:“欢迎,请入座吧。” 苏念狸挽着赵川洲臂弯的手有些僵硬,赵川洲安抚地拍了拍,低声说:“没事,跟着我就好。” 聚会在江珞珞的动情陈词下正式开始,一位位行业杰出代表上台演讲,滔滔不绝、谈古论今,苏念狸以为自己来的不是同学聚会,而是财经论坛。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一刹那,满室灯光忽然变得迷离多彩,赵川洲侧头笑说:“待会儿再犯困,舞会开始了。” 在赵川洲的搀扶下,苏念狸终于清醒了点,随着他来到舞池中,看一室男男女女随着悠扬的舞曲迈动舞步,总算来了兴趣。 赵川洲弯腰行礼,向她伸出手做邀请,极致绅士。 苏念狸将手交到他手中,微垂着头,藏起了嘴角的笑意。 才跳了几分钟,某人圆滑流畅的舞步就让苏念狸微微吃醋,低声嘀咕:“肯定和很多女孩子跳过舞……” 本以为他听不到,谁料赵川洲偷笑着回道:“我可是自己练会的,不知道这位女士舞跳得这么好,是不是很受男士欢迎?” 提起跳舞,苏念狸颇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脯说:“毕业晚宴上的第一支舞可是我跳的哦。” 赵川洲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挑挑眉问:“这么厉害?” 苏念狸刚想再表达一下自豪之情,赵川洲便反问道:“和谁?” “额——”苏念狸语塞,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苏念狸才不会说是和校草先生跳的舞,虽然两人除了那支舞再无交集,但还是怕她亲爱的哥哥吃醋发飙。 她只是随便指了一个人以便转移赵川洲的注意力,却见那人如有所感般回过头来,竟是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秦雅茉。 秦雅茉和身旁的男士说了什么,两人便笑容满面地穿过舞池走过来。 苏念狸停下舞步,赵川洲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秦雅茉。 四人聚首,赵川洲礼貌地客套道:“许久不见。” 秦雅茉浑身上下发着光,美得耀眼夺目,莞尔一笑道:“应该是许多年才对。” 她身旁的男士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爽朗且惊喜地问:“你们居然早就认识?” 赵川洲点点头,“儿时朋友。倒是景生你,丢下马来西亚的生意跑来中国,伯父没意见?” 梁景生被他打趣也不生气,看了看身旁的秦雅茉,深情地说:“为了她,让我定居在中国都行。” 秦雅茉朝他温柔一笑。 非常不合时宜的,苏念狸想起了徐悍。 往事如烟,秦雅茉和这位梁先生看起来两情相悦,梁先生也玉树临风,倒是一对璧人。 苏念狸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尴尬,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 忽然灯光又发生转变,全场大亮,苏念狸以为同学会终于结束了,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结果她一侧身,发现前一秒还陪在她身边的赵川洲不见了。 秦雅茉也是疑惑,望着远处说:“川洲这是去哪儿了?” 苏念狸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梁景生解围道:“可能是去和江珞珞道别吧,我们这一届毕业生里,就属他们两个感情好。” 苏念狸原本只是疑惑,听完反而心都颤了。 其实她一直都介意,介意自己错过了赵川洲的十年,不知道他和谁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信誓旦旦说过只爱她,但女人的猜忌是不受控制的,苏念狸此时便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质问。 “景生——”秦雅茉嗔怪地摇摇头,握住苏念狸冰凉的小手安慰道:“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不会说话,川洲和谁感情好,你心里是最有数的,对吗?” 没想到秦雅茉会安慰她,苏念狸想起小时候秦雅茉也是对她有过照顾的,是自己单方面因为徐悍的事情对她产生心结。 对于秦雅茉的好意,苏念狸又感谢又羞愧,低声说:“谢谢雅茉姐。” 第203页 本已经空无一人的演讲台上忽然有人拿话筒说话。 江珞珞神秘地宣布:“下面是本次聚会最精彩的环节,请大家拭目以待哦——” 话音刚落,许多男同学便朝着大门口起哄,口哨吹得震天响。 在一片突然从天而降的漫天花瓣中,赵川洲手捧大束红色玫瑰缓缓步入,他中途停了一秒整了整领带,顺便朝已经呆若木鸡的苏念狸眨了眨眼。 乐队再次奏响柔和的乐曲,她的王子单膝跪地,举着烈焰般的爱之花和钻戒向她求婚。 “三天太长了,我想现在就听到你的答案,苏念狸,嫁给我好吗?” 秦雅茉和梁景生早就躲到了一边,苏念狸手足无措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吓到我了……” 然后不知怎的,眼泪突然决堤,点点晶莹地挂在脸颊上,惹得赵川洲轻笑:“先回答我,不然我一直跪着,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苏念狸凭着多年浸淫狗血言情小说的经验,颤巍巍伸出左手,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说:“我答应。” 赵川洲如释重负般将花递到她怀里,小心翼翼地将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悄声炫耀:“终于是我的了。” 他孩子气的话让苏念狸破涕为笑,在他温暖的拥抱里忘了哭泣。 她经历过太多波折,可如果一切都是为了铺垫今天的幸福,那她愿意承受所有困苦,甘之如饴。 之后的许多年,苏念狸每每想起赵川洲的求婚戏码,总要笑话他太俗气,一点新意都没有。 赵川洲也总会突然抱住她,回一句:“我们还会更俗气地白头偕老。” 苏念狸一直没告诉过他,这是她听过的最浪漫的话。 春华秋实,夏雨冬雪,余生有你,便是人间好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就在这里结局,然而理智告诉我,前面的坑还没有填,no way…… 第93章 冰凉月光 遛鸟胡同,赵家大院。 阳光、空气,处处泛着熟悉的味道,一如当年她离开时,丝毫未变。 热衷家长里短的大爷大妈换了面孔,可以窥见些许时光的残忍。 十年,足以带走脆弱衰败的生命,也足够树苗长成大树。 再回到这座曾经给予她全新生命的院落,苏念狸难免心酸。 可当她看到花白了头发,战战兢兢等在影壁处的两人,才冒出来的抵触如同被风吹散的泡泡般消失不见。 他们老了,过去的十年带给她成长,带给他们的,只有蹉跎。 王莉连靠近都不敢,眼睁睁看着苏念狸,双手颤了又颤,终究没敢伸出去。 这双手曾经将她推给陌生的命运,早已没有资格再去迎接温暖的怀抱。 赵志强似乎想说什么,干干地咳了咳,同样没敢开口。 他们如此小心翼翼,让苏念狸不适应,更让她怀念过去的肆无忌惮。 仿佛还是昨天,她还是被人捧在手心撒娇耍赖的小女孩。 一晃眼,她长大成人,再不会像孩子一样无尽索取。 十指紧握间,苏念狸感受到赵川洲的安抚,终于在一片沉默中迈出步子。 “我……” 眼泪落下的一刻,苏念狸自责极了,她不该表现出委屈,不该让他们看到她的伤感。 她一哭,王莉再难保持冷静,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一把将苏念狸抱进怀里,还把她当做小孩子般,轻拍着背,轻抚着头发,哽咽地安慰着:“不哭不哭,猫儿啊,咱们不哭。” 一旁的赵志强偷偷抹眼泪,不停地自言自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早就料到会是眼泪的战场,赵川洲仍旧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 这是他幻想过千百次的梦境,一切来得那样不易。 过去的事情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放下才是对彼此的解脱。 王莉连房间都收拾好了,本想让苏念狸仍和他们住在一起,苏念狸不放心陈柯,打算等他回家后再搬回来。 陈柯知道后倒没什么意见,想到自己的假期屈指可数,不由问道:“姐,你和姐夫什么时候结婚?” 苏念狸老脸一红,想起王莉兴高采烈地去找什么大师挑日子,不好意思地说:“应该……快了吧。” “那我应该很快就能再来北京参加你的婚礼喽?”陈柯托着下巴,自言自语。 仔细想想,她这些天忙于自己的事,也没好好关心过陈柯,一转眼,他就要回去了。 不舍油然而生,苏念狸搂住陈柯的脖子,用足力气让他感受到来自姐姐的愧疚。 差点被勒死的陈柯翻了个白眼,故意笑话她:“得偿所愿了是吧,有心情关心我了是吧?” “对啊对啊!”苏念狸笑嘻嘻地点头,陈柯气得说:“有爱情没亲情!” 苏念狸心情好,不生气,八卦兮兮地打听他和黄莺的进度。 陈柯还没回答,她先发起愁来:“我觉得你没戏了,黄莺前几天跟我说有人对她以死相逼,我一猜就知道是何平,你肯定没戏了。” “何平是谁?”陈柯被“以死相逼”逗得差点英雄气短,一听“何平”这个名字又收住了笑容。 第204页 “也是我们的同学,从小喜欢黄莺,前一阵还和黄莺表白了呢。”苏念狸一边回赵川洲信息,一边往亲弟弟心口上插刀。 好一阵沉默过后,陈柯突然提议道:“姐,我就要走了,给我办个欢送仪式吧。” 苏念狸停下秀恩爱的节奏,反问:“你以为除了我,谁还会对你不舍吗?” “那可不好说。”陈柯挑挑眉,坚决地说:“就这么定了,等下把邀请名单给你。” 苏念狸满头问号,难道陈柯在北京真有熟人?不能啊。 等接过陈柯列出的名单后,苏念狸不厚道地笑了:“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陈柯咬牙切齿,“看我把他们一网打尽。” 于是三天后,从没和陈柯见过面的何平、与陈柯萍水相逢的林淮莫名其妙坐到一起吃饭。 赵川洲举杯敬黄莺:“黄莺,大哥说话算话,今天这顿饭专门请你的!” 何平和林淮同时腹诽:所以叫我们来是陪客的吗? 被大哥敬酒的黄莺很开心,一口干了杯中酒。 坐在她旁边的陈柯立刻拿纸巾擦掉她嘴角的酒渍,嗔怪地说:“慢点,少喝点。” 令苏念狸惊奇的是,黄莺居然没躲。 “对了,顺便给我小舅子送别,瞧我这记性。”赵川洲后知后觉地补充道。 “黄莺姐姐,我就要回去上学了,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你会想我吧?” 陈柯笑着问,继续给黄莺夹菜。 黄莺没回答,陈柯也猜到她不会回答。 谁都没看到,黄莺垂在桌布下的手慢慢攥紧。 饭局散后,陈柯主动要求送黄莺回家,黄莺也没拒绝。 何平匆匆跟上去,只留林淮和苏念狸、赵川洲面面相觑。 “上次下手重了,别介意。”赵川洲逮着机会就挤兑林淮。 林淮无奈地笑笑,反说:“听说你们要结婚了,婚礼我就不参加了,祝你们幸福。” 赵川洲才不管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搂过苏念狸来,幸福满满地接受了祝福。 转身离开的林淮早在挨过那一拳后就明白,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不是赌气后悔能换回的,许多人、许多机会,稀有到一生一遇。 年少时光里,他总以为她就在身边,那句喜欢就算晚些说出口也无妨,现在想想,一个连第一步都畏缩的人,又有什么勇气期许未来呢? 或许今后他还会错过许多人,但至少,他会踏出第一步。 林淮想,他要感谢苏念狸,也要感谢赵川洲。 有些道理,必须受过伤后才能懂得。 回去的路上,赵川洲琢磨来琢磨去,好奇地问苏念狸:“小柯和黄莺是怎么回事,是我想的那样吗?” 苏念狸也犯愁,“小柯倒是说过喜欢黄莺,黄莺我就不知道了。” “臭小子可以啊。”赵川洲笑呵呵,不计前嫌地给小舅子点赞。 苏念狸笑他没个正行,却也真心实意为他们担忧。 正如她所担忧的,何平正拦住黄莺和陈柯的去路,非要问清楚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自从上次“酒后乱性”,黄莺始终躲着何平,任何平怎么讨好都不见他。 他只以为她脾气没过,却没想到今天平白被陈柯截了胡。 面对何平的质问,黄莺本没那个脸皮胡说八道,但陈柯忽然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其实他并不清楚两人的纠葛,但也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自然明白何平是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句话实在如同醍醐灌顶,黄莺吞吞口水,不太自信地说:“何平,我们没可能的,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何平有些激动,“林淮早就拒绝你了,黄莺,天涯何处无芳草。” “噗!”陈柯喷笑,心想这位仁兄实在值得敬佩。 黄莺为难地不知该先瞪他,还是先回答何平。 陈柯很有自觉地配合她的演出,“大哥你错了,黄莺姐姐不喜欢林淮了,她现在喜欢的是我。” 何平呆住,虽然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有怀疑,但听陈柯说什么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还以为陈柯不过和他一样,都是自作多情。 “黄莺,我想听你说。” 他们之前是朋友,过了今天,可能就不是了。 黄莺鼓足勇气,“他说的是真的。” 何平脸色惨白,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可爱情这回事,不该和同情混为一谈。 “是我太烦了,是我的错。” 听何平这样说,黄莺内心也十分煎熬,他们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是她一时糊涂,将两人的关系推向绝路。 “何平,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黄莺知道,问出这样问题的自己实在够渣、够贪心。 虽然她无法回应何平的喜欢,但对于这份维持了十多年的友情非常不舍。 何平有些意外,一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转身离开了。 事件完全按照陈柯的预设在推进,可当他目睹何平失魂落魄的远离后,负罪感让他丝毫高兴不起来。 何平与林淮不同,他是真的喜欢黄莺,伤害一个满怀真心的人,是罪恶。 第205页 他赶走了黄莺身边所有男人,而他,却并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 一切尘埃落定,似乎只要他再加把劲儿,再努力死缠烂打一回,黄莺就能对他说出喜欢。 关键时刻,陈柯想到的却是他寥寥可数的寿命,他即将面对的惨淡的人生。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不该拉黄莺入局。 所以当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黄莺顾自消沉时,陈柯痛苦得犹如心掉进滚水中,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他的神色却是那样平静。 送她回家的路上,陈柯时刻不停地在思索,在奔逃,在冲破。 可最终,他失去牵住她的手的勇气。 又是一样深沉的夜,吹着同样轻柔的风。 上次他对她表明心迹,以为这样的风景便是最美好,因为有她同看。 此刻,他却觉得,这夜色向来漫无边际,似要将人吞没。 风拂过的时候,陈柯向黄莺道别。 黄莺没有动作,看他一步步走远。 风止息,陈柯听到她在身后,很近又很远,声音缥缈:“陈柯,你还回来吗?” 叹息为空荡荡的夜添了一丝落寞的和弦。 陈柯回过头,用尽生平最大力气,向她表达无尽喜悦。 他说:“黄莺姐姐,想好了的话,就来香港找我吧,我会一直等着你。” 就这样吧,哪怕不能相爱,也请将这份无尽的等待施舍给他。 有了它,短暂的往后余生尽管冰凉一片,也能稍微发亮,就像今晚的月亮,就像他没看见的她,还有她脸上的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be还是he,是个难题 第94章 祭奠 陈柯飞回香港那天,黄莺没去送别,早有心理准备的陈柯没有露出失望,非常潇洒地和姐姐、姐夫告别。 回去的路上,苏念狸愁眉不展,一是因为她搞不懂陈柯和黄莺到底怎么回事,二是因为陈柯没回家直接回了学校,明显是在逃避每年的例行体检。 今年是陈柯接受肾移植后的第十年,如果不出差错,他还有第二个十年可以期待,可如果稍有差错,就是终结。 赵川洲看她沉默寡言,轻轻握住她的手,笑着问:“这么快就想小舅子了?” 苏念狸被他逗笑,想了想说:“哥哥,我们明天结婚好不好?” 一个急刹车,赵川洲受到不小惊吓,好奇地问:“怎么这么着急?” 惹了祸的苏念狸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早点结婚,早点办婚礼,早点过日子啊。” 赵川洲捏捏她的小鼻子,气乐了:“要等阿姨过来,两家见面定下日子才行,看你心急的。” 关于这些礼节,苏念狸自然是知道的,她没办法告诉赵川洲她心急的原因,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些担忧究竟会不会成真。 关于婚礼日期这一点,王莉倒是和苏念狸心有灵犀,当她兴冲冲将写着九月九号的红纸拍到桌子上时,苏念狸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月后?” 王莉乐得合不拢嘴,“没错没错,时间是有点紧,但是没关系,我已经订好喜宴了,明天你们就去领证、试婚纱,彩礼什么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亲家母过来拍板!” 赵志强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搓着手,“明早晨练我可有得吹了!” 赵川洲和苏念狸对视一眼,发现苏念狸有些害羞得躲过了他的注视,他忍不住偷笑着想,某人在车上时那么心急,怎么事到临头又怂了。 谈婚论嫁说起来简单,真准备起来也是够累人的。 按照王莉的规划,两人一大早赶去民政局排队,等真正拿到结婚证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还没来得及从飘忽忽的感觉中恢复,王莉一通电话又将两人送到了婚纱店,手忙脚乱试完礼服,不知哪里来的摄影师突然打电话说请他们明天去店里挑拍摄系列。 至此,两人都已深刻体会到王莉急切的心情,幸福中掺杂着无奈,也只能接受了。 一周后,章玲抵达北京,原本说只有她一个人过来,去接机时才发现陈锋也在,这可吓坏了王莉和赵志强。 他们拘谨地问好,明显还带着心结,陈锋痛快地和他们握手,笑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全是为了孩子。” 章玲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作风,苏念狸为了缓解尴尬,难得主动牵住她的手撒娇:“妈妈,一路累不累啊?” 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欣慰和笑意,章玲拍拍她的手,难忍心酸地说:“不累,放心吧。” “亲家母,快上车,咱们回家看看。”王莉壮着胆子上前招呼,章玲深呼吸一下,点头致谢:“辛苦你们了。” 这句辛苦包含了太多未及说明的情绪,苏念狸明白,她的母亲在尽力表现得平易近人。 一行人进入遛鸟胡同,委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赵家沉寂多年,许久没有这样的热闹了。 金达站在自家院门前眺望,见那个曾经他很欢喜的姑娘幸福地被众人簇拥着,终是苦笑着叹气。 “小达,看什么呢?”母亲在背后询问。 金达眼神飘忽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看小猫儿呢。” 是的,至少他还有小猫儿可以回忆,哪怕今后只能与长大的她笑着寒暄,也还算不错。 第206页 王莉和刘姨忙前忙后准备菜肴,陈锋他们三个男人在客厅里高谈阔论,只有章玲一人沉默不语看着面前的一切。 苏念狸忽然拉着章玲往一旁的房间里走,轻轻说:“妈妈,来看看我小时候的房间。” 进入这间铺天盖地全是粉红色的房间,章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 “叔叔阿姨以为我喜欢粉红色,就弄成这样了。” 想起过往的趣事,苏念狸也忍俊不禁。 床上堆着娃娃,书架上摆着和学习毫无关联的漫画书、娱乐杂志……章玲看了许久,叹息着说:“他们真的对你很好。” “妈妈也对我很好。”苏念狸拉住章玲的手,认真地说:“妈妈,我永远是你的女儿,所以,不要吃醋。”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章玲以往只觉得这是句玩笑话,因为她从未在苏念狸身上感受到这种亲密无间,却又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她的女儿确实很温暖,只是平时不愿表达。 她真的吃醋了吗?章玲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章玲只有转移话题:“一个人在这边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悬着心,虽然他们对你不错,可婆婆媳妇总是有隔阂的。” 对于章玲的苦心,苏念狸全明白,将嘱托全部答应下来,无比乖巧。 她这样听话可爱,让章玲心中的不舍更浓了。 故意将视线投向别处,却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床上的玩偶堆里夹杂着一串闪着银光的腰带,章玲快步走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不敢置信地问苏念狸:“这是哪来的?” 苏念狸不知章玲为何如此激动,解释说:“有一年我和哥哥去x市玩,一位老婆婆送给我的。” “老婆婆?”章玲更是惊讶,几乎颤抖着问:“多大年纪?” “十年前的话,看起来应该有六七十岁吧。” 苏念狸好奇极了,“妈妈,你想到什么了?” 章玲缓了缓,怀念地说:“想起你外婆了。” “外婆?”这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章玲抚摸着腰带上熟悉的花纹,惋惜地说:“当年你外婆不同意我和你父亲的婚事,我一气之下就逃出来了,后来再回家,发现你外婆他们早就搬走了,她应该很恨我吧,她那么要面子的人。” “我觉得外婆不会,父母哪会真的生儿女的气。”苏念狸一副很懂的样子,章玲无奈地摇头:“你今天怎么回事,光会说好听的哄我。” “这样不好吗?”苏念狸歪着头反问。 章玲想了想,欣慰地说:“好,怎么会不好呢。” 父母的许多苦衷,只有在自己成为父母后才能体会,章玲祈祷,她曾经犯过的错能得到原谅。 送走章玲和陈锋后,婚礼正式提上日程,期间苏念狸和赵川洲回莲花村祭奠了苏永坤,将两人结婚的事仔仔细细说了,苏念狸多年没有回来,免不了大哭一场。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章玲让他们先别回北京,要带他们去个地方。 苏念狸心有所感,前天晚上一直失眠,赵川洲硬是把她箍在怀里,拿下巴蹭她的头顶:“再不睡天就亮了。” “哥哥,你哄我睡觉吧。”苏念狸困得不行,可就是睡不着。 赵川洲揉揉她的脸,一下下很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轻声哼着摇篮曲,双管齐下,苏念狸总算睡了过去。 钟秦葬在烈士陵园里,墓前有许多市民献上的白菊,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已历经数十年风雨。 章玲与别人不同,她给钟秦带来一捧红玫瑰,在一众纯净的洁白中鲜红似火。 他的生命停止,但他们的爱从未消弭,一切都定格在最美好最热烈的一刻,红玫瑰是章玲的执念,更是她的遗憾。 “阿秦,我和女儿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伤感,脸上却没多少表情,这么多年的磕磕绊绊,她不再青春鲜活,而他依旧风华正茂。 苏念狸和赵川洲一起给钟秦磕头,一跪一拜进行得悄无声息,谁都无法轻易打破这肃穆的沉静。 章玲掏出手绢擦去墓碑上的尘土,轻柔地好似在抚摸恋人的脸,满怀爱意。 “念狸,喊他一声父亲吧,他等了太久了。” 苏念狸跪到地上,明明想着不要哭,却在说出“父亲”二字时一下崩溃。 赵川洲陪她一同跪着,扶住她的肩膀,忍住心痛,郑重地说:“父亲,我会好好爱护念狸,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母亲,请您放心。” 章玲扭过脸,偷偷抹掉眼泪,这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悲痛,还有欣慰。 按照f省的风俗,新娘子在出嫁前必须住在娘家,婚礼前不许与新郎见面,因此苏念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要住回家里,赵川洲需要一个人回北京。 对于她还没正式上课就休婚假这件事,苏念狸无比羞愧,虽然同事们都表示祝福,但苏念狸仍旧心里忐忑,暗自决定坚决不收同事份子钱。 再次走进军区大院,赵川洲仍旧有些心悸,实在是每次来这里都要遭罪,让他下意识腿颤。 第207页 好在他这次来得堂堂正正,还有首长夫人带路,腿颤的幅度渐渐小了些。 出于想和苏念狸腻歪在一起的野心,赵川洲当天没有立刻走,壮着胆子住了一晚,当然没敢住在苏念狸的房间,乖乖地睡进客房,只不过半夜溜出去一次,给苏念狸来了个热烈的晚安吻。 当他准备悄无声息溜回客房的时候,楼下客厅里的座机突然铃声大作,吓得他头发差点立起来。 没一会儿,陈锋通过卧房里的分机接了电话,赵川洲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往回溜,却见陈锋一边换睡衣一边从卧室里冲出来,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章玲。 见此情景,赵川洲也顾不得体面了,主动询问道:“叔叔,怎么了?” 陈锋见他醒了,顿了顿,示意他跟上,低声说:“不要吵醒念狸,她受不了惊吓,你和我去一趟香港。” 赵川洲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陈锋说:“小柯在抢救。” 陈锋是军人,哪怕儿子危在旦夕,仍旧面不改色,但他也是父亲,面对儿子的病情,怎么能不害怕。 “是我们太松懈了。” 简单的一句“松懈”,已是他能说出的最不理智的话。 赵川洲二话不说跟上,他只能默默祈祷,厄运不要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厄运厄运不要来啊 第95章 我数一二三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本座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发着低烧躺在床上坚强码字的作者……还有,我敬佩翟天临,他以自己的伟大牺牲唤起了学术界的严正风气……实话是,我恨他,我讨厌改论文╭(╯^╰)╮  陈锋他们赶到时,方圆正守在抢救室门前。 熟悉的脚步声提醒他有人来了,转身,敬礼,问好:“首长。” 唯一能反应他情绪的只有略比平常低沉的音色。 跟陈锋同来的崔医生紧张地询问发病情形。 方圆是受陈锋嘱托赶来香港抓人的,目的是带陈柯回家体检。 陈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同意,躲在公寓不出来,方圆等到晚上不见他有动静,一脚爆开房门闯进去,发现陈柯无声无息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已经没了意识。 “他吃了安眠药。” 方圆脸上总算现出一抹痛色。 崔医生先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后激动得浑身颤抖,像个礼物被人破坏掉的孩子般狠狠跺着脚问:“他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啊!” 方圆无法回答,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陈柯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哪怕感冒都要崔医生亲自配药,吃喝上也十万个小心,怎么会在十年的关口上突然放纵,吃的还是安眠药。 所有人都一团糊涂。 争论不是重点,崔医生很快冷静下来,躲到一旁不知联系谁去了。 抢救室的大门始终紧闭着,刺目的红色警示灯一直闪烁,晃痛了所有人的眼。 很快天亮了,陈柯仍旧没有出来。 苏念狸和章玲乘最早的班机赶过来,两人憔悴极了,没比守在医院一夜的人好到哪里去。 赵川洲心中一直有个猜测,如今苏念狸来了,便悄悄拉她到角落里。 “小柯吃了安眠药,你觉得是为什么?” 苏念狸呆愣愣的,黑眼圈深重,本想深呼吸缓解压抑,却将眼泪从眼眶中顶了出来。 “他想死。” 很残忍的答案,苏念狸说完,嘴唇不断颤抖。 赵川洲心痛地将她抱紧,虽然同样压抑痛苦,但还是保持冷静说:“不会的,他可能只是有些烦心事想不开。” 苏念狸默不作声,泪水打湿了赵川洲的衬衫。 “我想,还是叫黄莺过来一次,别让他们遗憾。” “黄莺?”苏念狸哽咽着,泪眼汪汪地看向赵川洲。 赵川洲擦掉她的眼泪,“小柯说过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对吗?” “对……”苏念狸从没想到这一点,她最近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陈柯的一切。 明明他们是那样亲密无间,她以为最了解他,到头来,却还不如赵川洲看得明白。 陈柯太明白人生苦短,活得比谁都认真,他从不轻易做什么决定,可一旦做了,就是一辈子不变。 她的弟弟喜欢黄莺,以他单薄的力量说了喜欢,百分之百的真心。 如果陈柯时间不多,一定很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看看那个人,哪怕只有一眼。 电话那头的黄莺还是那样活泼,声音里透着盛夏的活力:“亲爱的,这么快就想我啦?” 苏念狸忍住颤抖,深呼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黄莺,我在香港,小柯情况不好,我想请求你,能不能……”眼泪又要决堤,她狠狠憋住,继续说:“能不能过来看看他,他一定,很想、很想见你。” 许久许久,久到苏念狸几乎停止了心跳,黄莺才轻轻回了一个字:“好。” 电话挂断,黄莺坐在沙发上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便开始满屋找东西,越翻越乱。 “找什么呢这是?看把屋里乱的。” “妈。”黄莺原地转了一圈:“我港澳通行证呢?” 第208页 “在护照夹里呗,真是的。”黄莺妈妈没一会儿就翻出来了。 黄莺接过来收好,明知道下一步应该赶紧订机票,却突然脱力般瘫到沙发上。 她觉得呼吸困难,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像一条缺氧的鱼。 眼泪大颗大颗打在手背上,不痛,有些痒的感觉,像陈柯给她的感觉,轻轻柔柔,撩拨人心。 她有个愚蠢的问题,于是问被她吓坏了的母亲:“妈,人为什么会死呢?” 可谁又能回答这个问题……无解而已。 黄莺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柯正躺在icu的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等下他透析完应该会清醒过来,留在这里陪陪他吧。” 苏念狸拍拍黄莺的肩膀,随后走了出去。 病房里静得可怕,一束阳光洒进室内,被凝滞的空气切割成细碎的光点,零落在光滑的地板、洁白的墙面上。 黄莺站在病床前,先是仔细打量陈柯的脸,然后目光落在他的两只手上。 他的手腕、手背上插着或粗或细的管子,新鲜的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仿佛在抽干他的生命。 她知道陈柯身体不好,也知道他做过手术,可因为他总是活蹦乱跳地在她面前耍宝,对于他真实病情的认知便总是模糊而遥远。 可这一刻,那种对于死亡逼近的恐惧却又如此真实,让黄莺觉得心间刺痛而沉闷。 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她连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都搞不明白。 她很痛苦,痛苦到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渴望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暖与支撑。 还好,他的脸是暖的,虽然惨白。 黄莺有些贪心地望着他,在看到他眼皮微微颤动的时候猛然缩回了手。 陈柯苏醒过来,疲倦的目光毫无焦距,缓慢地眨了眨眼,等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忽然无比灿烂地笑了起来。 “你来啦。” 简单的三个字,直直打在黄莺心头,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点点头,而后手足无措地问:“要不要叫医生?” 陈柯缓慢地摇摇头,在一阵眩晕中勉强维持住笑容,“不着急,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黄莺更加手足无措,听到陈柯说:“他们来了也只会叹气,我不想再听到了。” “或许有办法呢!”黄莺听不得他说这样丧气的话,忽然急切地反驳,“你别瞎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黄莺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明明什么办法都没有,还敢大言不惭。 陈柯住了嘴,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对不起了,我以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吧。” 他闭着眼,不敢看黄莺。 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陈柯早就有所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他觉得自己不该总是倒霉,所以壮着胆子擅自喜欢了她,还说了什么让她来找自己的屁话。 他想着未来可期,却忘了先要有“未来”才行。 而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吃安眠药不是为了自杀,只是想让疼痛轻些,却不想自己已经到了连两三颗药片都承受不住的地步。 “我去叫医生。” 她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陈柯睁开眼,看到她推门离去的背影。 医生、护士很快涌了进来,还有他的父母亲人……所有人都围在床前对他嘘寒问暖,那个他第一眼看见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病房外,黄莺正出神地张望着楼下的草坪,她看到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小朋友在草坪上奔跑,摔倒了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她想,陈柯小时候应该也是这样,虽然身体虚弱,内心却充满温暖。 就比如刚才,他说让她忘了,也是为了她好。 在恋爱这件事上,黄莺不得不承认,她运气太差了。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好,她放手;才喜欢上的人,也要她放手……这次又该怎么做呢? “黄莺。” 苏念狸走过来,和她并排站在一起,望着楼下的小朋友。 “念狸,陈柯小时候好玩儿吗?”黄莺好奇地问。 苏念狸想了想说:“我们遇见的时候他已经十多岁了,我也不清楚,可能需要你自己去问他。” “那还是算了。”黄莺叹气。 苏念狸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能再帮我个忙吗?” 黄莺扭头看她,问:“什么事?” “劝小柯接受手术。”苏念狸解释道:“我们找到新的□□了。” 黄莺愣了愣,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小柯不想再做手术,折腾了二十多年,他说累了。”苏念狸眼神中迸发出别样的光彩:“我知道过程很痛苦,但我们都希望他再努力一次,活着才有希望……他听不进我们的话,但你的话他会听的。” “所以……他不会死对不对?”黄莺有些激动地反问。 苏念狸摇摇头,“谁都无法保证手术能成功,但不试一下的话,很快……” 第209页 很快他就会离开。 手术有风险,但风险也伴随着活下去的可能,黄莺心中的小人左突右奔了半晌,最终站在了苏念狸那一方。 所有人都希望陈柯试一试,黄莺也是。 夜幕降临,星光璀璨,黄莺再一次踏进了陈柯的病房。 他精神好了些,正倚着抱枕看书,见黄莺进来了,虽然惊讶,却还是笑着打了招呼:“你来啦,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没有合适的班机。”黄莺随意解释着,瞥见他正在看的书是医学相关的,不禁问:“看这些做什么?” 陈柯好像忘了几个小时前的尴尬,和平常一样自在地冲她挑挑眉,颇为得意地说:“别看我身体这个样子,我可是立志要做医生的人。” “你学医的?”黄莺真的惊到了,语调上扬。 她的惊讶讨好了陈柯,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当然,下学期有一门很重要的专业课考试,我提前看看,免得挂科。” 黄莺刚要附和两句,陈柯忽然眸色一沉,自嘲道:“不过可能多此一举了,那时候我可能先一步挂了。” 黄莺宁愿他此时要死要活地闹一闹,也好过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 面对这样的陈柯,她快气炸了,也快心疼死了。 拉过板凳坐到床边,黄莺正儿八经地说:“陈柯,咱们来聊聊人生。” “……”陈柯只好放下书,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应该接受手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你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事没做,不能英年早逝对不对?”黄莺皱着眉,极其认真。 陈柯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丝毫没把他当成垂死挣扎的病人,义正词严得仿佛在和他探讨一道数学题的解法。 这样的她,有些可爱。 “可是,即使我再次换肾成功,再活五年或者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折腾自己,也折腾我的家人,浪费钱,浪费资源,到最后我还是要死,与其如此,不如不给他们希望。”陈柯一口气说完,最后叹着气说:“再说,手术很可能失败,与其死在手术台上,我宁愿安安静静死在病床上。” 他的长篇大论差点儿就说服了她,黄莺赶紧回过神来,气冲冲质疑道:“怎么没有意义,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儿?刚才不还在看书想参加考试吗?!” “我胡乱看的。”陈柯将书扔到一边,躺平后直接闭上眼,哼了一声道:“我生无可恋。” 要不是自己快被这人气死,黄莺倒真想给他鼓鼓掌,这无欲无求的境界真高啊。 陈柯闭着眼装蒜,久久听不到回声,以为人被他气走了,小心翼翼睁开眼,猛地发现黄莺正弯腰靠近他,两人几乎鼻子顶着鼻子,陈柯吓得呼吸骤停,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说你没想做的事儿?瞎掰吧你。”黄莺轻轻嘲笑他,稍微退后些,瞥见他一瞬间由惨白转为爆红的脸颊,不怀好意地说:“你如果没想乱七八糟的事,我只不过离你近了些,你脸红什么?” 陈柯脑子里有一堆医学术语,此时此刻却连一个反驳的词都想不出来。 她脸上带着少女气息的绒毛、鼻尖冒出的细微汗珠、睫毛映出的小小倒影都闪着致命的光泽,让陈柯浑身紧绷,却也浮想联翩。 他是个正常人,虽然快挂了,但也是个快挂了的正常人。 黄莺同样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虽然目前的姿势让她觉得腰疼,但为了戳破他的假面具,黄莺决定忍了。 两人的心跳第一次到达同样的频率,声音大到彼此都能听到。 “陈柯,我给你个机会,你敢不敢亲我?” 听了这话,陈柯感觉后背湿漉漉的,没想过自己能出这么多汗。 “我数一二三,你不亲,我就走了。” 黄莺轻轻数道:“一——二——” “黄莺。”陈柯忽然叫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你不后悔吗?就算我活下来,也是个大累赘。” 黄莺默了默,说:“你死了我才后悔。” 可能她现在所说的话都是为了给他活下去的理由,但也必须承认,陈柯听到她这样说,感觉自己紧闭的世界终于开了一扇窗,新鲜的空气吹进来,下一刻就要万物复苏。 他费力地抬起手,扶住她的下巴,喑哑的声音带着蛊惑:“那你听好,我要数三了。” 黄莺闭上眼,感觉他深呼吸了一下,而后嘴唇被他轻轻触碰,极轻柔,像亲吻,也像抚摸。 这个无声的“三”,让黄莺浑身无力,终于趴到他胸前,小声说:“抱抱我吧。” 陈柯圈住她,知道自己算是栽在了她手里。 “生无可恋”的话只是自欺欺人,他恋着她,舍不得死了。 第96章 此生有你 陈柯的手术安排在十月初,期间要一直留在香港调理身体,预示着他无法参加苏念狸的婚礼。 苏念狸想将婚礼推迟,等陈柯恢复好身体后再办仪式。 赵川洲明白她和陈柯姐弟情深,自然能够理解。 最后却是章玲和陈锋两人不同意,他们没有说明理由,只是要求苏念狸按时举行婚礼。 第210页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苏念狸明白,他们是怕陈柯手术失败,怕陈柯的丧事耽误了她的喜事。 苏念狸心中矛盾极了,陈柯生死未定,她做不到独自幸福快乐,每每看到陈柯躺在病床上朝她笑,她心中的罪恶感便要将她淹没。 可她也无法辜负王莉的期待,她为此忙碌了一个月,可以说是日夜不休地帮他们筹备,这时候说不办就不办,王莉必然要失望至极。 苏念狸为此郁郁寡欢,给陈柯削苹果的时候差点划伤自己的手。 他们做了十多年姐弟,对方一举一动的含义早已不言而喻,陈柯看苏念狸心不在焉,便把她手中的水果刀拿过来,故意责备道:“姐,你别苹果没削成,倒把手指头全削没了。” “抱歉。”苏念狸回过神来,一边擦手一边问:“坐着累吗,要不要我把床放低些?” 陈柯遥遥头,将水果刀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状似无意地说:“姐你照顾我好多天了,别因为我把正事耽误了,赶紧回北京去吧。” 听他这样说,苏念狸陷入沉默,此时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什么事比陈柯的身体更重要了,她想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他。 “姐,北京已经开学了,你不回去教书吗?还有婚礼,再有两天就举行了,你连婚纱都没试过呢吧?”陈柯咬了一口被他老姐削得奇形怪状的苹果,嘴边有调皮的笑意。 苏念狸看了看他,说:“我不想走。” 陈柯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忍住心酸,笑了笑:“姐你别这样,弄得好像我立刻就要挂掉似的。” “胡说什么呢。”苏念狸也是一笑,却根本看不出开心,之所以笑,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不安。 赵川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化验单,苏念狸赶忙问:“指标合格吗?” 赵川洲将一张化验单上的结果指给她看,说:“转氨酶有些高,医生说三天后再验一次。” 苏念狸蹙眉,陈柯见状朝赵川洲拱了拱手说:“多亏了姐夫跑前跑后,大恩不言谢!” 赵川洲拿化验单轻轻敲敲他的额头,无可奈何地笑说:“少来这套,你听话些,让我们少操心就行了。” 陈柯不住点头,“那你们也让我少操心。” 赵川洲不解地看向苏念狸,苏念狸也不明白陈柯的意思。 看这两人一头雾水,陈柯扔掉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说:“你们回去办婚礼吧,我这边不缺人,妈妈、圆儿哥、崔叔叔都在。” “小柯……”赵川洲欲言又止,这件事决定权不在他手中,虽然他知道陈柯是好意。 “姐、姐夫,我想看你们结婚,你们把婚结了,我才能安心。” 陈柯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们,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念狸背过身去,深呼吸一口气,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晃了晃赵川洲的衣袖说:“哥哥,订机票吧。” 赵川洲揉揉苏念狸的发顶,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姐夫!”陈柯却突然叫住他。 赵川洲回头,看到陈柯朝他羞赧地笑:“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嗯。”赵川洲低沉地回应,随后离开了病房。 “姐——”陈柯晃苏念狸的胳膊,要她转过身来。 苏念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要哭的样子,就是站着不动。 忽然一双手圈住她的腰,陈柯从背后抱住她,撒娇般蹭了蹭,“姐姐,谢谢你,一定要幸福啊。” 苏念狸握住他的手,低头看到他手背上被针扎出的青紫色,眼泪吧嗒一下打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慢慢浸透皮肤。 陈柯将她圈得更紧,没有说话。 一直躲在门外的黄莺没有打扰他们姐弟,等苏念狸离开才走进病房,抢在陈柯开口前说:“闭嘴,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陈柯将悬在嘴边的话咽回去,换了个说法:“你不回去,谁给我直播婚礼现场?” “不用您老操心,我手下小弟多得是,保准给您实时直播。”黄莺皱皱鼻子,很是嫌弃的样子。 陈柯语塞,手在床单上攥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反驳。 他看着黄莺为他忙前忙后,许久之后才说:“那我们就一起看直播。” “好。”黄莺放下手里的毛巾,走过来,捏住陈柯的双颊扯了扯,在他嗔怪的目光中笑得异常甜蜜。 陈柯拉下她作怪的手,垂着头说:“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让你为我提心吊胆,就这一次让你陪我虚度光阴……许多说不出口的话,等以后有机会,全部说给她听。 林淮本不打算参加苏念狸的婚礼,可当黄莺打电话过来,请他帮一个忙的时候,林淮没有拒绝。 对于黄莺,他总是觉得亏欠,给不了她爱情,友情却是永远都在的,这一点足以让他帮这个忙。 林淮赶到婚礼现场的时候,赵川洲正和赵志强一起在礼堂门前迎接来宾。 古代的先人们将“洞房花烛夜”列为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林淮一直觉得有些可笑,结婚而已,人人都要经历的事,哪儿就值得这样欢天喜地。 第211页 但当他看到一向面冷到让人望而却步的赵川洲几乎笑成一朵向日葵时,林淮好像明白了喜从何来。 和最爱的人结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确,再没有比这让人欢喜的事了。 赵川洲见林淮呆呆地站在不远处,心里憋了一点坏主意,特特走到林淮跟前,大方地伸出手来:“无论如何,谢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林淮与他握了握手,礼节性地笑笑说:“祝贺你。” 这句祝福里并没有多少真心,赵川洲听得出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忙,既然已经达到小目的,寒碜了林淮,便转身离开了。 甜蜜的音乐盘旋在耳边,赵川洲其实很紧张,在大夏天里手脚冰凉,脸上却发烫。 他琢磨着,以后公司上市敲钟他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而那个造成他如此不正常的人此时也正心跳加速得呼吸困难,正在更衣室里转圈圈。 王莉特意请来的两位伴娘看她这样紧张,不禁安慰道:“等下我们会提醒你该做什么,别紧张。” 苏念狸狠命点头,双手攥着婚纱的裙摆,几乎要抓出褶皱来。 忽然有人敲门,赵川洲蹑手蹑脚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朝正在深呼吸的苏念狸唤道:“猫儿。” “啊?”苏念狸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门前,小声说:“妈妈说咱们不能见面的,你快回去。” 赵川洲叹了叹,“我知道……可我紧张。” 苏念狸愣了一秒,而后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 两人对视片刻,不由自主地同时笑了出来。 人生大事,怎能不紧张呢? “在我走前,给我点儿力量吧。”赵川洲说。 苏念狸握住他的手,调皮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赵川洲无奈地叹气,苏念狸正得意,却被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直把她亲愣了。 “我回去了。”赵川洲得了便宜,转身就走。 苏念狸听到身后伴娘们的偷笑声,小脸涨得通红。 走了两步的始作俑者此时停住脚步,在自己嘴边摸了摸,见指尖染上了红色的唇膏,坏笑着朝傻掉的苏念狸悄声说:“记得补妆哦。” 苏念狸钻回更衣室,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小声嘟囔道:“幼稚……” 化妆师淡定地给她补好妆,这时又有人敲门,苏念狸心头乱跳,以为又是赵川洲过来捣乱,回头一看,却发现金达正站在门口,见她望过来,立刻露出温暖的笑。 “金哥。”苏念狸朝他喊,带着小女孩般的撒娇。 金达走进来,眼中带着光。 他想过她披上婚纱一定很美,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美,美到让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曾争取过一次得她垂怜的机会。 “金哥,我好紧张,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金达站在她背后,轻声说:“刚才我看到小马哥了,他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苏念狸好奇地问。 金达帮她抚平头纱上的褶皱,低声说:“他说他后悔当年没和你换粉红水杯,让你原谅他。” 这件事是她和小马哥闹过的唯一一次不愉快,苏念狸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小马哥会放在心上。 过去的时光里,她遇到的人全是那样温柔,在她的青春年华里诠释美好。 苏念狸陷入回忆中,也只有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金达才敢让自己的目光放肆,稍微流淌出些许爱意。 他对她,从来都不是兄妹之情,可也只能是兄妹之情。 可能大多数爱情便是如此,用许多个别人的不完满来成全一对人的完满。 故事的结尾有悲有喜,可他们都是有情人,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被成全的那个。 当赵志强将苏念狸的手放到赵川洲手中时,他和王莉都完成了身为父母的责任,接下来,便是看孩子幸福,陪彼此终老。 赵川洲掀开苏念狸洁白的头纱,在神圣的乐曲声中为她戴上婚戒。 悠扬的旋律将他拉回久远的曾经,那里站着一位倔强的小姑娘,眼里闪着泪光,牵着他的衣角喊哥哥。 便是这一声声满怀依赖的呼唤将他的心占满,哪怕之后天各一方,他也时常在梦中想起这个人,想起她的声音,这个他深爱着却不自知的人,从此便是他的往后余生。 “哥哥。” “我爱你。” “我也是。” “也是什么?” 苏念狸依偎进他的怀抱,闭上眼,感到世上再无嘈杂,只有近在耳边的他的心跳声。 “当然是我爱你啊,我……最爱你了。” 酸辛时,你是我的勇气;流离时,你是我的港湾;彷徨时,你是我的底线……你是人间四月天,但我始终记得,春雨不如你,夏阳不如你,秋华不如你,冬雪不如你——万物皆美丽,而美丽皆因,此生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了,感慨万千,耳机里又恰好播放着伤情的歌。这篇写得不太顺利,正赶上最忙最乱的时间,中间有很多不满意,但当结局真的到来时,不满意全消失了,有的只是感伤与感动,或许这样说有点自恋,毕竟这篇文存在很多不足,但它是我缔造的,寄托了我的小愿望、小心意,我也真真切切地享受了缔造它的过程,所以再不完美,此时此刻,也是完美。 第212页 之后还有两三篇番外,涉及一些婚后生活还有副cp的结局,我依旧会努力更新。最后,必须感谢坚持不懈给我鼓励的小鱼儿同学,非常谢谢你,有你这样可爱的读者是我的荣幸! 第97章 番外一 灯光昏暗,气氛缱绻,相对无言。 赵川洲松开领带,感觉身上酒气难闻。 “我先去洗澡?” “嗯。” 苏念狸见他走进浴室,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快下来。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一边深呼吸一边望着楼下的庭院。 楼下的圆子朝她叫了两声,似乎在追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吹风。 苏念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顺其自然就好。 可当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感受到身后赵川洲身上的水汽时,心脏立刻疯了般乱跳。 “去洗澡吧,我等你。” 苏念狸点点头,晕乎乎地闪进浴室,闻到浴室里残存着的他身上的气息,禁不住满脸通红。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佯装淡定的赵川洲正拿着手机疯狂检索,耳朵竖得比圆子还尖,一心二用地听着浴室里的声音,唯恐被苏念狸发现。 网络这种东西,关键时刻是派不上用场的。 赵川洲急得挠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偷偷跑到阳台和某人讲电话。 “就我说那事儿,你确定不会损害身体吧?” 赵川洲忍住抽烟的冲动,不确定地追问。 电话那头的人不厚道地狂笑半分钟,末了咳了咳说:“亲哥,你是想憋死自己,还是憋死嫂子?” 赵川洲“滚”字还未出口,那人又补充道:“行啦,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出了事我割肾救嫂还不行么?” 吃了定心丸的赵某人刚要挂电话,那人又不嫌人烦地嘱咐道:“嫂子目前还不适合怀孕,懂我意思吧?” “安全你我他,幸福千万家。”赵川洲重复着某人的口头禅,总算在苏念狸出来前挂断了电话。 苏念狸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袍,头发上还滴着水,赵川洲眼睛不知往哪里放,却没忘找出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他们原本无限熟悉,此刻却生出些新鲜感。 虽然提早领了结婚证,可只有过了今天,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有礼物给你,等我一下。” 赵川洲在苏念狸侧脸轻吻,转身去隔壁书房拿东西。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十年如一日的闪烁着柔润的光芒。 苏念狸看到这颗美乐珠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记得才捡到它的时候,赵川洲说过这是她的嫁妆。兜兜转转,到底是嫁妆还是聘礼,早已分不清了。 赵川洲已经把它镶嵌成一条珍珠项链,他挽起苏念狸的长发,将她颈间的猫眼项链取下,换上这条珍珠项链。 苏念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太明白地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赵川洲从背后抱住她,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沉沉地说:“猫眼是送给妹妹的,珍珠是送给妻子的,美乐珠,美满安乐,我喜欢这个寓意。” 苏念狸抬起手,抚摸着他的侧脸,甜蜜地笑,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先望进谁的眼眸深处,细密的吻不停落下,赵川洲将苏念狸抱到床上,解开彼此的束缚,缓缓靠上去,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喑哑。 “别怕,我会轻轻的。” 当他的吻落到那处她拼命想隐藏起来的刀疤时,苏念狸忍不住瑟缩颤抖。 赵川洲再次吻住她的唇,将这个吻不断加深,纾解她的惶恐不安。 他的喘/息熏红了她的耳畔,苏念狸拥抱住他,从这一刻起,将全身心交付给这个注定追随一生的人。 三年后。 “苏老师,您常提起的那位医生叫什么来着?” 苏念狸闻言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论文,回道:“韩浴。” 张老师哦了一声,疑惑问道:“柳宗元的那个韩愈?” “不是,沐浴的浴。”苏念狸笑着摇头,对此习以为常又无可奈何。 “是这样,我爱人最近老是失眠,我估计是更年期综合征,不知道这位韩大夫能给看看吗?” 听张老师这样说,苏念狸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韩医生每周三和周六会在东城中医院坐诊,您可以打上面的电话提前咨询一下。” 张老师感谢万分地收下,换了个话题:“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不然请几天假休息一下吧。” 苏念狸刚要说话,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站起来立刻往外跑,都没顾得上回张老师的话。 翻天覆地折腾一番,却什么都没吐出来,苏念狸望望镜子里脸色发白的自己,忍不住叹气,嘴边却有笑意。 午饭时间,轻车熟路的赵川洲特意过来送饭,张老师很有眼力见地跑去食堂吃了很久的饭。 “味道还适应吗,会不会想吐?” 赵川洲帮苏念狸夹菜,自己却不吃,只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的神色。 苏念狸快速吃了两口,感动得差点儿流泪,“太好吃了——” “傻瓜。”赵川洲宠溺地揉揉她塞满食物的脸颊,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213页 苏念狸皱皱鼻子,“哥哥,你也吃啊,别老看我,傻乎乎的。” 赵川洲被她数落还挺高兴,听话地拿起碗筷,尝了口饭菜,得意地说:“我手艺确实不错。” 苏念狸忍住不笑,拼命点头:“对对对,赵总您要不要考虑搞一下副业,开个小饭馆?” “小饭馆?”赵川洲不屑地说:“要开就开个大的。” “多大?”苏念狸反问。 赵川洲琢磨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也不用多大,能把你喂饱就成。” 苏念狸甜甜地笑了,揉了揉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还要喂饱他呢。” 赵川洲将手覆上去,目光里有止不住的温柔,嘴上却是嗔怪:“就会折磨你,我才不管他。” 苏念狸痛心疾首地对着肚子说话:“儿子,你爸爸不爱你了,昨晚他还说你是小宝贝呢,男人啊,就是善变。” 赵川洲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心中被面前的这个人填满,满足地叹息道:“猫儿,咱们说好了,就要这一个,别再吓我了。” 苏念狸依偎进他怀中,幸福地点了点头。 他们结婚后,赵川洲便一直委托韩浴给她调理身体,按照韩浴的计划,她最适合怀孕的时间是今年年底,而不是年初的现在。 苏念狸本来对此没什么紧迫感,但有一天,她陪王莉去逛街,碰到以前住在胡同里的熟人,听到对方一直追问王莉到底什么时候抱孙子时,她便忍不住愧疚。 虽然王莉一直安慰她不要往心里去,要不要孩子是她和赵川洲的自由,不要受别人的影响。 但苏念狸就是往心里去了,她知道赵川洲一直在吃药,为的就是不要她怀孕,怕她身体承受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知怎么想的,偷偷把赵川洲的药换成了钙片,一个月后,当验孕棒上出现两道杠的时候,苏念狸才怕了。 又到了去韩浴那里拿药的日子,苏念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乖乖跟着赵川洲去了韩浴家的诊所。 韩浴手才往她腕上一搭,眉头便皱起来了,而且越皱越紧,最后直接骂了赵川洲:“你把我的嘱咐当耳旁风是不是?” 赵川洲一脸懵,韩浴气得敲桌子:“嫂子怀孕了!” 苏念狸不敢看赵川洲的脸色,只知道他站在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沉默了好久,最后问:“打掉和生下来,哪个伤害最小?” 韩浴听他这样说,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将苏念狸惯用的方子撕掉,边写新方子边沉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吃这个方子到三个月,能留下来就生,顺其自然。” 回去的路上,赵川洲一直沉默,苏念狸也不敢说什么。 回到家里,苏念狸想逃到楼上,免得赵川洲追问。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川洲忽然从背后抱住她,把她很紧很紧地拥住,头埋到她肩膀,颤抖着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苏念狸愣怔地无法动弹,感到肩上有些湿润,才知道他哭了。 那一刻,苏念狸为自己幼稚的做法,后悔不已。 为了一时之气,她伤害了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 “哥哥。”苏念狸转过身,垫着脚捧住他的脸,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扁着嘴认了错:“是我把药换了……” 每每想起那时候赵川洲如遭雷劈的表情,苏念狸总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想哭,他那样坚强的人,却总是为她落泪,而她却仗着他的偏爱,总惹他生气。 白驹过隙,当时浓烈的情感仿佛随时间褪了色,可她总记得,她的哥哥是那样可爱,他们的爱不仅不会褪色,反而经过岁月的酿造,愈发浓厚。 “你爸爸当时吓坏了,我就说……” “停!” 苏念狸望向副驾驶座位上的小人儿,“怎么了?” 小人儿无奈地托着下巴,翻了个白眼:“您就说是您把药换了,然后我爸爸为此足足五个小时没理你,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切!” “赵唯一,你敢吐槽我?”苏念狸笑笑,假装生气,瞪了儿子一眼。 赵唯一小朋友哼了哼,“妈妈,我今天被同学嘲笑了,有您的责任。” 苏念狸打着方向盘,不解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妈妈,您能别老喊爸爸叫‘哥哥’吗?我同学说了,每次您两位一起来接我,都以为我爸爸是我舅舅呢!” 苏念狸被儿子怼得语塞,梗了梗说:“好吧,我尽量。” 赵唯一才要松一口气,却听他亲爱的妈妈大喘气道:“尽量不当着你同学的面叫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赵唯一想离家出走,被自己爸妈每天当狗虐,生活挺难的。 晚上睡觉前,苏念狸趴在赵川洲胸口告状:“哥哥,我被儿子嫌弃了。” 赵川洲笑着问为什么。 苏念狸嘟着嘴说:“他嫌我喊你哥哥,说他同学都以为你是他舅舅。” 赵川洲听了直接笑骂道:“他懂个屁。” “哥哥。”苏念狸往他怀里挤了挤,小声说:“唯一长大了,不可爱了。” 第214页 赵川洲亲亲她的额头,反身将她压在身下,火热的气息洒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不怕,我可爱就行了。” 然后,他们便忘了任何烦恼,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且幸福的生活推进着,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直到时光遥远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韩浴这个人,将来可是要立传的,先给个露脸的机会o(∩_∩)o哈哈~ 第98章 番外二 冬天来临的时候,没有炭火取暖,为了活下去,人们免不了抱团相拥。 可拥抱中有多少情深义重,有多少时节所迫,都不得而知。 陈柯靠在躺椅上,想起他和黄莺的开始。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她只是好奇,因为她是姐姐最要好的朋友;后来,他把她当成一个女孩看待,身残志坚地想给她照顾;再后来,他已经忘了最初的感觉,只知道他喜欢她,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和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走走停停,几度花开花落,她还陪在他身边,笑容依旧。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陈柯,回房间吧,小心着凉。” 陈柯睁开眼,盯着她的影子看,问:“黄莺,你不回北京吗?” “不回,现在放寒假,我有的是时间。”黄莺如是说。 他知道,以她的学历和能力,应该能考入理想中的研究所,而不是只做一名小学老师。她曾说过,小学假期多,压力小,可以和可爱的孩子们相处,她很喜欢。 陈柯没有反驳,虽然知道她甘心做着平凡的工作,只是为了有更多时间陪他。 答案那样明了,但不容戳破,哪怕是恋人,也需要体面。 陈柯坐起来,并没有感觉到冷,但他想撒娇,便搂住黄莺的腰,甜腻腻地说:“小黄莺,给我抱一抱。” 头顶盘旋着她的笑声,陈柯闭上眼,享受着一时片刻的缱绻。 “我炖了汤,晚饭也做好了,厉害吧?” 黄莺等待着他的夸奖。 陈柯却说:“明天回北京吧。” 他感到她浑身僵硬住,听到她嘴硬地反驳:“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 陈柯抬起头来,笑得明朗,在她疑惑又气愤的目光中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楼下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如同多年来的相思,凌乱又拥挤。 “陈柯,你什么意思?” 黄莺问,眼角发红。 “我和你去北京,当上门女婿,你愿意吗?” 陈柯语气戏谑,像是在开玩笑,可神色却无比虔诚。 黄莺点点他光洁的额头,不太自在:“喂,你这是求婚的态度吗?” 下一秒,陈柯出溜到地上,单膝跪地,眨眨眼:“这回姿势对了吗?” 黄莺吓得退后两步,似乎不想认怂,紧接着又逼近两步,抬着高傲的头颅,不置可否。 陈柯低头轻笑,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有一枚戒指,闪着耀眼的光。 黄莺失神地望着他,嗫嚅道:“你可想好了……” 陈柯取出戒指,牵过她的左手,将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后才笑道:“想好了。” “你这是先斩后奏。”黄莺吸吸鼻子,将左手抬起来仔细打量:“我还没答应呢。” “那你答应吗?”陈柯反问,想起赵川洲传授的经验之谈,什么必须一锤定音,不给她们思考的时间……于是他站起来,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将黄莺笼罩在阴影里,虎视眈眈地盯住黄莺的双眼。 黄莺咽了咽口水,色厉内荏地指着陈柯的鼻子威胁:“喂喂喂,我还没叫你站起来呢!” 陈柯嘿嘿一笑,摩挲着她的小下巴,忽然低下头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几乎贴着她的嘴唇问:“答应吗?” “不……”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陈柯便又嘬了她一口,拿舌头舔她的同时还继续追问:“答应吗?” 黄莺被他亲得脸色通红,虽然很享受这样甜甜腻腻,却也怕自己一直推脱真的惹某人炸毛,于是便怕了他似地不住点头:“答应答应,答应还不行吗?” 陈柯眉眼弯成了月亮的弧度,喜笑颜开地抱住她,黄莺才松一口气,却又被某人叼住嘴巴,听到某人得逞地说:“再亲一口,庆祝一下。” 之后,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得到一个人的话,理由全不重要,对方的偏爱便是为所欲为的底气。 当然,为所欲为的前提是够爱,不让对方受伤害。 在黄莺和陈柯的爱情里,有许多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他迈出的第一步,没有她坚持的第二步,没有他和她不离不弃地一路扶持,那些机缘巧合与阴差阳错,只能随雨打飘零去,而不是如今天般,在落着雨的寒冷冬夜里,依旧被爱催生出一朵妍丽的花,从此盛放。 他们相遇在错误的时间里,也绝不是传统认知里那个对的人,可许多时候,爱情来得毫无道理,让人措手不及。许多人都会在现实的打击下选择放弃,即使不甘心,也会劝自己一句爱不逢时……如果揭开这层胆怯的伪装,我们都明白,时机不过是我们不够勇敢的替罪羊。 第215页 要知道,错误的时间总会过去,如果够爱,我们依然可以紧握彼此的手,与他或她一起等待对的时间的到来,给爱一个恰如其分的机会。 从前,陈柯执着于生命的长度,以为只有活得久才算精彩,所以他怅惘失落,进退两难。现在的他放下了许多,虽然还是会遗憾自己不能长命百岁,但这份遗憾早已不足以让他放弃爱她的可能。 因为有她,他看到了生命的无限可能,哪怕只能相拥片刻,也好过半生踽踽独行。 或许有人会怪他自私,那就让他自私吧……爱这件事,本就自私透顶。 有如陈柯般勇敢者,也有如徐悍般退缩者。 那晚星光璀璨,光彩熠熠的她依偎在别的男人身旁,而他躲在门后,远远眺望,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赵川洲手捧大束红玫瑰走过来,虽然时间紧迫,还是停在他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需要我帮你把她喊出来吗?” 徐悍有片刻失神,最终摇了摇头,萎靡铺了满脸。 他看到赵川洲走到苏念狸面前,单膝跪地求婚,在场所有人都在鼓掌祝贺,包括秦雅茉。 从一开始,徐悍便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是他贪得无厌,妄图得到她的爱,甚至希望她做出改变。 但是爱一个人,怎能挑挑拣拣只爱她的好,而不包容她的坏呢?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个只想吃糖的熊孩子,一旦发现嘴里的糖变了味儿,便不想要了。他在心里为她赴汤蹈火无数次,现实中却从没为她做过什么付出,唯一的一次努力却是在得知背叛的真相后,告诉自己死也要离开她。 后来,他长大了,后悔了,却也回不去了。 夏夜的风并不凉,徐悍走到街上,忽然觉得冷。 他不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看他的背影。 “回去吗?” 秦雅茉回头,看到梁景生强忍着担忧,于是朝这位周全且爱她的先生温暖一笑,“我想吹吹风。” “好,我陪你。” 他从没对她说过“不”。 她望着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看到他弯下腰,脱掉鞋子,光脚走在路上。 她的眼中迸发出光彩,让身旁的梁景生觉得,似乎下一秒,她也想脱掉束缚着她的高跟鞋,迎着晚风追上去。 可最终,她一动不动,任凭眼中的光彩归于平淡,而后在一片寂静中,嘲笑了自己。 她曾经自以为至爱的赵川洲,她曾经自以为不爱的徐悍,在今夜的晚风中,全随风而逝了。 那些见识过她不堪过往的人全没留下,而她今后也只会向别人展示她的光鲜,可为什么,竟有些怀念过去呢? 现实不容许他们任性太久。 一辆车停在徐悍面前,吴菲摇下车窗,打量着他:“您是打算忆苦思甜吗?” 徐悍上了车,盯着吴菲的侧脸看,问她:“你当初为什么要帮我?” 吴菲说:“就看你可怜呗。” 可怜他那么大的个子却光脚走在街上,傻乎乎仿佛没人要的孩子。 硬拉着他去买鞋的时候,吴菲其实挺肉疼的,她没什么钱,却硬要充英雄。她以为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却没想到,两个人竟然走到了今天。 她没什么本领,只想依附着他,最终成了菟丝子般的存在。 这是错误的爱情形态,吴菲知道,徐悍也知道。 红灯不停闪烁,车子重新启动前,吴菲趴到方向盘上,闷闷地说:“徐悍,别丢下我啊。” 徐悍揉揉她的头发,“放心,我不会。” 失去过的人,不会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哪怕,他并没有想象中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