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鬼灭之刃]月千一夜》 第1章 01 「世间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 有一个身着和服,披着羽织的年轻女人带着一把刀拵十分漂亮的打刀在夜色中行走,无人知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戴着古时贵族女性会使用的市女笠,用那层纱隔开了所有想要一探其容貌的、来自各方的视线。 那个女人似乎只在夜间行动,她难道是鬼吗? 然而谁都不知她手中的打刀曾经猎取过鬼的生命——」 现在那股本能冲动已经暂时被压制住了,然而男人也不知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自己还能握得住手中的笔吗?墨还剩下多少?能否在截稿日前完成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 无法吃下人肉,本能地排斥着那股味道。但是饥肠辘辘的身体却逐渐抵抗不住来自身体的欲望,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败在欲望的面前了。 可是,眼下的文章是唯一支撑着他的力量。 「你被十二鬼月除名了。」 连颜色也褪去的记忆里,那个戴着礼帽的大人如是说着,将他眼中的字剥夺了。 所以再等一会,至少等到作品成形的那一天到来—— 但是可悲的男人在还没迎来那天以前就已经失去了那一点自己还能维持着的理性。 ※ “说起来……锖兔,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做了一个梦。” 坐在被劈开的巨石上的少女摆动着双脚看向了坐在岩石边上的少年,嘴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少女的名字叫做真菰,到了明天她就要踏上去藤袭山参加最终试炼的道路了。 在雾狭山接受训练的孩子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她也是,此刻安静地陪伴着自己度过这个夜晚的锖兔也是,那些已经在睡梦中的孩子们也是。 ——为了报仇。 而她也仅仅只是想趁着睡前再记住雾狭山中的景色。 “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 像是不满此刻沉默的氛围,真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音量不由得调高了些。 “……什么?” “是个很帅气的女剑客。”真菰将下巴轻轻抵在了膝盖上,“戴着市女笠,随身携带着尺八,唔,似乎还有一把很漂亮的刀?” “前辈又为何判断她就是那个帅气的女剑客?被纱挡住了脸的话,不掀起纱可就完全看不到了。” 坐在岩石边的少年站了起来。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肉色的中长发,沉淀着月色的银眸,从嘴唇上方延伸到眼边的伤痕倒是给人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虽然梦里看不太清楚……之前义勇不也梦见了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女剑客吗?我有预感就是她。”真菰双手撑着脸颊,“毕竟能在这个时代佩刀的女性可并不多见。” 女性就算佩刀也顶多是短刀亦或是胁差,而且多半用来防身或自刎……但那应该是之前了。而到了大正的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这样的现象。 那个长度……也正如先前义勇所说的那样差不多有打刀那样的长度,刀拵无法看清,但是那种感觉—— “在这里纠结虚无缥缈甚至不知是否存在的人也只是浪费睡眠时间。”打断了真菰思考的正是锖兔,“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真菰前辈还要赶路。” “——也是呢。”真菰耸了耸肩,轻巧地从岩石上一跃而下,但似乎很快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起眉。 因为温差的缘故,树木缝隙之间已经飘出了雾气。 “……起雾了。” 虽说山间就算起雾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和锖兔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山间生活,但果然还是得在雾气变得浓重之前赶紧回去才行。 但是正准备拉上锖兔一起回去的真菰却停下了脚步——她发现自己拉不动锖兔,后者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令他在意的东西而迟迟没有动身。 很快她也听到了—— 那是尺八的声音。 ※ 紫色的、小小的花瓣如同雪花一般在夜空中飞舞,仿佛下一刻就要和天空中遍布的星屑融在一起。 就像是为了证实它的名字似的,藤袭山自山脚到半山腰之间都开遍了紫藤花——那是恶鬼们厌恶的花朵。 真菰前辈没有再回来。 锖兔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却保持沉默。自己敬爱的老师每每在送自己的弟子去藤袭山前为何会是那副模样……为何会说出“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这样的祈愿。 只有他去亲身经历才会知晓答案。不,又或者……他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如果遇到的话,他一定—— 锖兔将自己的老师交给自己的消灾狐狸面具戴上。 选拔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活过七天就好了。被紫藤花困在山上的多是被鬼杀队成员活捉回来的鬼,想必也已经快饿晕了……但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锖兔!!” 熟悉的友人的声音发出了求救的信号。锖兔扭头一看,富冈义勇正捂着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滚动到了一边,背部因为冲击而狠狠地砸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是鬼偷袭了吗……义勇有危险!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起来。鳞泷老师的话几乎是立刻就从记忆中调取出来,他开始助跑,朝着鬼的方向迫近。 全集中·水之呼吸·肆之型——击打之潮! 锖兔干净利落地将鬼的脖颈切断了,鬼很快化作了灰烬消散在夜色之中。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到了自己那因为被鬼偷袭而负伤的友人身边,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势。 锖兔毕竟不是医师,目前也只能判定义勇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与鬼战斗,必须要将他托付给他人照顾。然而环顾四周也几乎无人上前,大家都躲在树干后面,把这树干朝着这边望来,大概是被刚刚鬼的偷袭吓得措手不及了吧。 然而看到他朝这边看来,那些人也都纷纷移开了视线——毕竟谁都不想带着一个能称得上是累赘的人一起行动。遇到鬼能正面交战取胜已经很好了,连自己都无暇顾及更不要说还要分散注意力去照顾他人。 得快点做决定才行。山上只要还留有鬼,就会一直存在着潜在危险。带着义勇一起也可以,但是……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将这位伤员先留在我这里代为照看吧?” ……直到少女的声音冒出来以前,锖兔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如果这是逼近自己的危险,恐怕他现在已经没命了吧。能将自己的敌意完全隐瞒的人很少,就算要达到那个境界也需要日积月累的磨练……是个高手吗? 奇怪的是他没有从少女的身上感觉到任何敌意,反倒是莫名涌现出一股安心感——你可以将义勇交给她,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向他这么说着。 似乎是觉得头上比较沉重,少女一直有拿手托着市女笠的边沿,一层纱恰好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庞。她的腰带上一侧挂着把刀侟很漂亮的刀,但与此相反的是,她身上的女袴纹样却格外朴素。看起来颇有种从遥远的过去无意间迷路到这个时代的感觉。 锖兔猛然想起了真菰前辈的话语,以及她那天晚上所说的神奇的梦。 “义勇……我的友人就拜托你了。”他将富冈义勇挪动到少女的身边,待少女将义勇挪到自己腿上好枕着她腿休息的时候才往后退了几步,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刀柄,“谢谢你。” “也感谢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在这里照看他的。”少女掀了一半纱,露齿微微一笑。 ——明明都还没有看到全貌。 不知为何,锖兔总感觉心跳有点加速。是好是坏他也无法在此刻辨明,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将它搁置在一旁,让自己的日轮刀出鞘去斩鬼。 按压住胸口好一会,那份奇妙的悸动才逐渐消失。 * 蠕动着的那个东西、对,只能称之为“东西”——或者说异形也不为过,仅仅只是移动就会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多只手在胡乱挥动,而脖颈则是被另几只手保护了起来——那个,应该也是鬼吧? 少女的双臂穿过富冈义勇的腋下,双腿勉强并拢夹住他的身体,将他紧锁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她此刻也绷紧着神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如何不让异形发现自己之上。 富冈义勇的体温以直线速度飞快上升。在大正时代,哪怕是男女并肩走在一起都会被人认为是相当亲密的关系,更不要说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和少女已经有了肢体上的接触。 “再忍一忍……义勇君,可以这么叫你吗?” 富冈义勇点了点头。 “这座山里混进了异形,只要不被它发现的话我们应该就能平安度过了。”说着她抬起了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语气迅速地柔和下来,“……呼,看起来已经没事了。那么接下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突兀打断了,脚下的地面传来的震感已经越来越强了。两个人同时扭头一看,异形发出了怪异的笑声,一边说着“找到你了”一边朝这里靠近。 ……怎么办? 他的内心顿时有些慌张。虽然自己的外伤都已经由少女经手做了简单的处理,但现在依旧是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的糟糕状态。 呼吸应该还都可以做到。但,这样的状态下又要保护女孩子还要将面前这个异形处理掉什么的……做不到啊! 但是,不能动摇,至少不能让少女感到不安。赶快想起来锖兔说的话啊!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啊,就是它吗。” 少女突然松开了他。在将他拖到了一个暂时还比较安全的地方后,她站了起来,话语中的温度却在急速下降。 “造型乍一看很有压迫感,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肉团和手的结合体吗?” 富冈义勇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在他还没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幻听时,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异形面前。 “哼哼……哼哼哼哼……你似乎不是鳞泷的弟子啊。”异形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不过就作为开胃菜似乎也不错,反正有人类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是来者不拒了啊——!” “还真是大胆的自信啊。……拜托你了。” 后半句话似乎是对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说的。而后,她借助树干一跃而起—— “没用的!没用的!这样的刀刃根本无法刺穿我的脖颈!更不要提你的刀就不是日轮刀!!” 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不断借助物体腾空加速。 “「吾是花吗?是蝶亦或是鬼?」” 从未听见过的少女们悦耳的歌谣在山间回响。像是未听过的歌谣中蕴藏着什么力量似的,她的周身也隐隐闪烁着雷光。 “「处境悲切,有谁同怜?」” ——雷之呼吸?她会呼吸法?就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异形——或者说手鬼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大脑在战栗,不断地向自己发出生命受到威胁的警告。 不、不可能,就那么点大的人类小姑娘—— “「胭红替之,挥出利刃。」”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刀刃挥起、落下,虽没有砍到脖颈,但手鬼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迫近的强烈杀意,哪怕还有层纱阻隔在中间——直到她挥动刀刃之前,她都没有透露出一点点的敌意或是杀气。 “「还请好好褒奖吾哦?」”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被砍到的部分快点再生啊!! 但是鬼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水之呼吸·叁之型·流流舞动。” 脖颈被砍断了——脑袋被割开时看到了,砍了他脖颈的正是那个使用着水之呼吸的那个鳞泷的弟子。挥动着刀的他的脸上正露出了似是悲哀又有些恼怒的神色。 他应该是看到了被自己吃掉的谁了吧。 但究竟看到的是哪个也已经无从得知了。 鬼化作了灰烬。 而刚刚落在地上连脚跟都未站稳的少女猛地向后一仰——只是因为她看到眼前闪过了金属的光芒。 市女笠掉在了地上。 第2章 02 显然是没有丝毫的防备就被挑开了遮挡自己面部的东西,陡然间仿佛失去了保护伞的少女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边连连往着相反的方向倒退,一边摇着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那层纱,或者说那个市女笠的阴影之下藏着的是张漂亮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下面是双正在吧嗒吧嗒眨着的如同晶体般的双眸,像是经由雕塑家之手雕刻出来的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似是要融入黑夜般的有些卷曲的深色长发。 惊讶只有一瞬间——锖兔很快为自己刚刚做出的行为感到懊悔。自己不应该在不经过对方允许的情况下直接用刀尖挑开那个阻隔视线的东西,哪怕他有控制住力量、角度和距离。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才比较好,究竟是道歉在先还是感谢在先——他也不清楚。对方并非自己的熟识,仅仅见过一两次但却因为产生的信赖感而把义勇交给了她,事实上她的确也遵守了诺言照顾了义勇。 但在那个瞬间,目睹了少女战斗全过程的他的确因为从少女身上感觉到了什么而想要迫切知道答案。只是还没想好最佳方案时,自己的日轮刀已经伸了出去。 就像着了魔一样。 而就在锖兔琢磨着言辞的时候,少女发出了声音: “那、那个……看到了我的脸真是对不起!!” “……哈?” “哈?” 难得地,锖兔和富冈义勇摆出了几乎一致的懵逼表情。 “不要再看了,会污染你们眼睛的呜呜呜……”少女继续着悲鸣,这会已经背过了身阻隔了锖兔和富冈义勇的视线。 “把它戴上吧。” “哎……?” 头上突然感觉到了重量。 少女下意识地抬了头,指腹划过下巴留下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呆愣了会。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空白,后又在看到视线被熟悉的遮挡物遮住后重新运作起来。 她抓着市女笠的边沿重新转过身来,虽说有层纱隔在中间,但是锖兔依旧能感觉到她在偷偷看向他和义勇。 刚刚其实那是害羞的表现吧……? 不知为何锖兔有了这样的感觉。 ※ 这一届的最终选拔最后无人落选。这也难怪,毕竟藤袭山上的鬼大多都被锖兔解决了,那个异形也由那个女孩和锖兔联合击杀……在那之前明明也没有在一起训练过。 也可以说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处于疲惫状态的锖兔很有可能会在战斗途中暴露出这个弊端,从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义勇的视线虽然放在面前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玉纲上,也确确实实有在听那对身着和服的童子说明后续事项,但是心思却有一部分早早地发散了出去。 不,与其说发散,不如说回到了“那个时候”。雷光与水花相互掩映交织却没有影响双方,反倒是像是清楚对方的攻击轨迹似的完美避开……他和锖兔一起练习的时候都不曾这样。 那个女孩还不由分说地给他治疗……看起来似乎是懂得一些处理外伤的方式。她在那之前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但想必也有过与他们相似的经历,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需要。” 义勇偏了偏头,被身旁少女的声音牵引了过去。她说着这话时走向了木桌旁的童子们,并把纱掀起来一些——那个距离童子们应该是能看到她大部分的容貌的。 有人在挑选完玉纲回原位时瞥见了那一幕连连发出惊叹。 “这是日轮刀需要的必备材料。除了由它制成的武器外,没有任何武器能够打倒鬼,而这种玉纲只有鬼杀队才有。”其中黑发的童子带着稚嫩却又相当冷淡的声音开口道,“现在请选择吧。” “无论向我强调多少次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而且这种材料很稀缺吧?毕竟要拿来锻那个什么刀。”少女也丝毫不让步,大有对着干到底的架势,“留给别人吧,这种东西我并不需要。” “你是通过最终选拔的人。” “都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最终选拔,况且我有我这把‘加州清光’就足够了,我不需要第二把刀,我也用不惯双刀。” 也不知是否是义勇的错觉,少女说着这席话的时候,挂在腰间的那把据说是加州清光的刀仿佛是在应和般震动了几下。 但再争执下去显然会是无底的,少女也索性大方地把地方让了出来,朝着那对童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走了回来。 “义勇君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她自然地向义勇搭话,“我虽然不是什么医师,但是皮外伤多少还是能帮到一点的,如果伤筋动骨就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嘴张开些许的义勇此刻大脑空白,明明想要回话自己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明自己知道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师傅的弟子之中也有女孩子…… 他偷偷地看向了锖兔,在看队服的后者很快感觉到了他的求助目光,朝他看来。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 ……他似乎是这个意思。 “承蒙关……心。”他的视线不住地飘忽着,现在也许只有转移注意力才能让他恢复贯有的冷静。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有点爱多管闲事!”大概是感觉到话题无法持续太久,她干笑了几声,“毕竟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嘛,以后有缘就再见面吧。” ……? 义勇呆呆地目送她到台阶边。 “然后请把在今天遇见我的事情全部忘记吧。”她将食指竖在了唇前,带着些许笑意道,“义勇君和锖兔君,很高兴认识你们。” 明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照亮般将光辉洒向大地。 “有机会见面的话,就在那个时候相见吧。” 紫色的、小小的花瓣在夜空中起舞。 她的身影逐渐也融入了那片黑夜里。锖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段时间之前,真菰前辈对自己说过的那个奇妙的梦。 踏上旅途的漂泊之人……吗? ※ 茉佑此刻面露愁色地在房间里踱步。 目前她位于东京的某家旅馆里,为了保持通风现在门窗都大开着。而怀抱着刀剑的少年正盘坐在榻榻米上,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她。 少年——不,或者说是加州清光更为合适吧,迅速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他此刻正在全力思考该准备什么样的说辞。 为了说服自己的主公去看病。 先不提什么因为携带刀具导致茉佑在最开始差点被带去警察局喝茶这种丢人经历,她本人似乎因为长期处在新鲜而又干净的空气里,到城市了就一下子适应不能了。 身为付丧神的清光无法理解人的病痛,但是茉佑近期时不时会清嗓子不太想说话并且也不太想吃饭的表现让他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再放任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会像那个人那样…… “主公,果然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茉佑猛地定住了身体,然后不住摇头。 “如果再这样拖下去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的。”将刀剑藏到了被褥之下的清光起身,将她往门外推,“主公——你也不想不能吃冰激凌吧——?好啦——快点——” 茉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像是自己要一脚踩进火炕里似的表现得格外抗拒。她往房间里挤一挤,清光就再把她往外推几分。 虽然清光为了保持现界也只能用少年的姿态,但茉佑的力气终归是比不过少年姿态的清光的。她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伴随着什么东西滚动的呼噜声,一边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看他。 虽然这个样子很可爱啦……但是撒娇的角色明明都已经互调了吧?!算了,现在想想下步该怎么把主公哄骗到医院里。 “发生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闹?” “……哇啊!” 清光不仅仅是被吓了一跳。发出声音的那个人让他本能地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寒意,简直就像是有蛇围住了自己的脖颈,在自己的耳边吐着蛇信子似的。 刚刚还在抗拒挣扎的茉佑似乎也陡然安静了下来。 面前是个提着箱子的年轻男性。 卷曲的黑发,红梅色的眼眸,奇妙的是那眼睛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凶猛的野兽——和他那外表有着强烈的反差。他穿着黑色西服,披风垂在身后,这会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和清光。 ……这个人。 虽然生得俊美,但不知为何还是感觉不要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扯上什么关系才好。但是—— 现在发声很困难。 茉佑摸上了自己的喉结处。除非自己再拼命地咳嗽几声把那种异物的感觉减轻,不然根本…… “那个,请问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我家小姐患病了,因为不确定是什么病,想了想还是去医院比较好。” “最近的医院步行过去也有段路。”不知是否是茉佑的错觉,年轻男人的瞳孔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细长。 “这样……” “这是你家小姐?” 茉佑抱住双臂蓦地打了个寒颤。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简直就像是—— 被猛兽盯住了一样。 第3章 03 ……刚刚那种不详的气息难道是错觉吗? 被年轻男人抬起了下巴要求张嘴的茉佑身体是乖乖地做出相对的反应,心里却乱作一团麻。 听闻了吵闹缘由的年轻男人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紧锁的眉也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可是他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原来他是个医生。 虽然也不至于每个医生都医者仁心,但至少茉佑没从医生接下来的行为举止里感受到别的什么恶意,大概只是因为他不喜吵闹所以才脾气不太好吧……茉佑是这么想的。 但是周身的氛围却又相当的奇妙。 医生全程下来都没有讲什么多余的废话,也对清光在诊断途中因为好奇而提出的疑问置若罔闻。 “没什么大碍,只是喉咙因为不适应城市空气再加上吃了不少刺激性的东西发炎了而已。”医生一边将诊断用的物品有条不紊地放回箱子的指定位置一边说道,“你的侍童实在是反应过度了。” 侍童……?从西医嘴里听到这种有点时代感的词汇总觉得违和感很强。明明穿着打扮紧跟时代潮流,而且他自己不说茉佑还以为他是哪来的留洋归国的精英人士呢…… 用的也都是从大洋那边传来的医学技术,但是从他嘴里脱口而出的字眼简直就像是—— 茉佑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盖上箱子的医生的手上。她感觉到医生很明显地身体一顿,但却没感受到类似于厌恶的情绪。 她迅速地低下了头,眼睛定在医生开的药物上使劲地瞧。 “小姐是在感谢您。” 医生没有回答清光的话语。他不着痕迹地将茉佑的手移开,自己却是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了一支钢笔——光是匆匆瞥上一眼便知道价值不菲。 他写了张纸条递给了茉佑。 “……?”茉佑疑惑地偏偏头,双手从他手中接过了纸条后展开一看,纸条上的字简直潦草到鬼画符的程度。 “这段时间少吃刺激性的东西。” 乖乖地点点头。 “……下周二晚上七点来这个地址复诊。”隐隐地,茉佑似乎有瞧见医生的眼中一闪而过了什么,“白天我有其他事,所以在我夜班的时候过来,不要迟到。” 原来写的竟然是医院地址吗?然后好像是姓……吉良……由于字写得实在是让人难以分辨,茉佑放弃了接着看的打算,待医生将门带上之后将纸条对折放在了枕头之下。 “也就是说主公你这段时间不能再吃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啰。”清光瞥了眼她,“——尤其是冰激凌,我会好好监督你的。要谨遵医嘱喔。” “……呜!” 茉佑默默地鼓起了脸颊。可恶,要不是突然间喉咙发炎什么的,她也没有必要忌口啊!! “不过今天晚上的魔术表演怎么办?主公现在除了忌口以外还需要保养嗓子吧。”清光摩挲着下巴,“也不能临时取消,不然后续工作实在太麻烦了。” 茉佑也盘坐了下来学着清光的样子思索着。 “助手?” “哎,需要助手?” 点头点头点头。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这座城市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在这里也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听闻“那几页文稿在这里”,所以她才会马不停蹄地从藤袭山那里长途跋涉上京来。 她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拿到它才行。 本来应该是在那个试炼完直接回到爷爷那里去的……善逸和狯缶,那两个自己的义弟还在眼巴巴等她回去。她还记得两个义弟送她去藤袭山前的表情,虽然他俩平时水火不容,唯独那天却几乎反应一致呢。 再不快点赶回去的话,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善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胡思乱想她会不会出事了的场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笑出声。人和人之间的羁绊真奇妙啊,与人结缘也许对某些人而言是累赘是坏事,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却是美好的。 言语实在是太单薄了,它无法将这种联系完美地表达出来。可是这种感觉是真的不坏啊—— “嘎——嘎嘎——” 振翅的声音让她猛然回神。一只乌鸦正双脚牢牢地抓在窗沿,滴溜滴溜地转动着眼珠,还歪歪脑袋。 “据说东京浅草正潜伏着实力相当的恶鬼,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まゆ。再重复一次,去调查——” 和它对视了没多久,它突然拍打起了翅膀开始说话了。茉佑“噫”了声,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远离了窗台。 就差没直接挂在清光身上了。 为什么这只乌鸦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把名字暴露出去的啊——?!藤袭山的时候她也没有自我介绍,更不要说是平时了。 在平时——或者说在白天,她大多以拟态示人,也会用不同的假名。本体胆小内向又有些自卑的她唯有以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姿态时,这种感觉才会逐渐被冲淡。 在斗笠上挂上纱,模仿着“市女笠”的造型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有什么东西能够遮挡住她,不被人看到她的“全部”,她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当然也有不喜阳光的这个原因。 不过……说是潜伏恶鬼,那该怎么调查才好?毕竟自己又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而且自己也有不得不要去做的事情……这只乌鸦是在传递谁的信息吗?应该是那个鬼杀队吧,但她记得自己也很明确拒绝了才对…… “嘎——鬼只在夜晚活动,阳光对于他们而言是致命的。”乌鸦又说话了,“要去调查的话,夜晚是最佳时间段。但是请务必注意安全——” 在那之前,还是先解决魔术表演的问题吧。 茉佑盯着面前的乌鸦好一会,突然间有了点想法。 “——咕嘎?” 鎹鸦歪了歪脑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 ……她是因为太想家了所以看到了幻觉么? 模拟了自己惯用的成年女性的姿态的茉佑刚从结束魔术表演的剧场中走出便看到了某个人。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的是幻影,茉佑再次用手背粗糙地糊了糊自己的眼睛,很快眯起了眼睛确认了。 是真人。 是在这座不知何时才会熄灭灯火的不夜城里感到手足无措的少年。哪怕是夹在人与人之中,他那头金发也足够惹眼了,更不要说身后好像还背着包。 慌乱地环顾四周的他看起来很无助,时不时也有路过的人会侧过身打量着不知为何蹲在路中央捂住耳朵身体发颤的他,并发出嗤笑。 茉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刚还站在自己肩上还仿佛焉掉了的鎹鸦猛地被这一举动吓得扑棱了下翅膀飞起来了。 她现在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善逸。” 她小声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善逸的听觉比常人还要灵敏许多,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如果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耳边,她也会选择捂住自己的耳朵逃开。 “茧良(まゆら)——师姐?” 进入变声期的善逸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点稚嫩。他猛然松开了捂住耳朵的自己的双手由蹲下改为站起,准确无误地看向了茉佑所在的方向。 善逸的话语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大多都还不太懂得隐藏情绪。也许是一下子将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了,带着他自己所无法察觉到的心安,彻底放松下来的他的眼中立刻又升腾起了雾气。 啊,真没用啊。明明想好要用笑脸面对师姐的。 结果自己却先没用地哭了。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安静了许多。没有那些重叠在一起的杂音,他只听得见师姐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她那大概是喉咙中有什么东西而变得有些浑浊的呼吸声。 “善逸独自一人来找我就已经证明你比以前勇敢了许多哦。” 虽然听起来声音有些变化,但茧良师姐的声音依旧带着一贯的温柔沉稳。 他的鼻尖先触到了沾染了淡淡的香气的衣料。今日的茧良师姐……茧良小姐身着鹅黄色的、印有枫叶纹样的和服,并将向来盘起来的长发散下来。 这个香气……也是以前就经常闻到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是个美人。爷爷……师傅也说茧良小姐以后指不定可以嫁个好人家,师傅本就没有培养她成为鬼杀队剑士的念头,只是将她单纯地作为孙女抚养。奈何她在呼吸法上表现出了天赋,作为培育师的师傅也只有把她收为弟子。 毕竟鬼杀队需要不断输送的新鲜的血液。 善逸当然也有在某个平稳的午后幻想过师姐成为新娘子的场景。虽然这也还是很遥远的未来,但他不知为何也只能想象到中途,剩余一半愣是无法继续下去。 大概……只是无法接受像家人一样、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师姐离开自己吧,这个一直给予自己肯定的师姐在他看来就像是曾经爷爷给自己读过的和歌里出现的仙女。 也因此,善逸多次对自己这样显得有些自私的想法感到不耻,他并不想被师姐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也想变得帅气、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他也想为了拼命保护谁而挥舞剑刃,也许这样他会变得更加喜欢自己一些。 但是现在的自己距离这个目标实在是太远了,他现在仅仅只能将自己的脸埋在师姐的胸口,攥紧双手。 ※ “まゆ、まゆ——” 给善逸披上了自己的羽织后,解除了成年女性的拟态的茉佑微微皱起眉。鎹鸦到现在都还没离开,似乎就像是在等待她行动似的,一直用爪子抓住窗沿,乖巧地站立着。 还时不时啄几下自己的羽毛。 “哈啊……”茉佑叹着气。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人监视着一样嘛,只是她不知道鎹鸦的主人究竟是鬼杀队之中的谁。 “嘎——在旅馆出门的第二个街区口,有人在等着你哦,まゆ酱!这次调查很危险,他就和你成为搭档一起行动!” 茉佑偏偏头。 “他的名字叫炼狱杏寿郎!” 第4章 04 她把清光留在了房间里。虽然也只是出来调查,大概率不会碰上什么风险,但茉佑总觉得内心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把清光留下来至少还能在也许会产生的危险之下保护住善逸。 ……鎹鸦说只要看到他就会一眼认定那一定就是炼狱杏寿郎,因为他的长相可以说是“人如其名”。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在接近见面地点的地方,藏在礼帽阴影之下的茉佑不由得流露出些许讶异。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权衡再三后选择换上了从善逸背过来的布袋中翻出来的女袴出门。 本想穿不太限制行动的洋装的,裙子如果太短会被人紧盯着腿并在无形中被贴上“不知廉耻”的标签……女袴的话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吧,然后日轮刀的话…… 夜晚温度骤降,比白天冷上了许多。外面再披上件羽织也无伤大雅,把日轮刀藏在羽织下面也不会被警察找麻烦。 唔,应该是他吧,街口也没什么人停留,也就他了。个子还挺高的一个年轻男性……金色的头发在发梢带上了火一般的红色,有些分岔的粗眉之下却是双炯炯有神的金眸,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在无意识地散发着热量。 宛如太阳一般的人呢。 茉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倒不如说反而会本能地想和这类人做朋友。她又走近了几步,在杏寿郎的面前停住了。 “哦——你就是我这次的搭档啊。”他的话语之中毫无阴霾,声音听起来也让人感到安心舒适,“我是炼狱杏寿郎,称呼随意点就好。接下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有什么难处尽管提!” 茉佑抓了抓帽檐,将帽子又往下拉扯了点:“你好。” “まゆ对吧?不过对应的汉字该怎么写?” 茉佑犹豫了会,双手同时伸了出去握住了他其中一只手,而后将他那只手摊平,露出掌心。 ……啊,是令人感觉心安的宽大的手掌,指腹也有因为握剑而磨出来的茧,虽然还没到特别明显的程度。 她认真地用食指在杏寿郎的掌心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茉……佑……啊。”杏寿郎若有所思,很快他的笑容覆盖了整张脸颊,向她点头,“是个好名字哦。” “好名字……吗?” “你的脸也是——我有预感你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遮住脸总觉得有些遗憾。”杏寿郎似是感慨般说完便偏头示意她向前走,“鉴于茉佑小姐是和我临时组成搭档的,我就在路上讲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他竟然没有让她摘下帽子哎…… “我听鎹鸦说是调查……潜伏在这里的恶鬼。” 将杏寿郎在内心的好感度又提高了一层的茉佑小声说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回过来看了看茉佑,待她也迈开步子朝前走的时候,他才重新移动了起来。 虽说是夜晚的浅草,但是来往的人依旧很多,毕竟还没到夜深人静的那个时候。据她待在浅草的这几日看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时间大概连那个鹿鸣馆都还亮堂着。 如果再在这里傻站着不跟上去的话就要走散了。 “茉佑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生病了吗?如果嗓子不舒服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说长句。” “有点发炎。” “这样啊……那么茉佑小姐能尽量把自己想说的话控制在短句的长度吗?” “可以。” 茉佑稍稍松了口气,总觉得心里的巨石卸了下来。 最初的对陌生人的惶恐不安到现在为止也已经几乎销声匿迹了,茉佑心想多半是因为杏寿郎本就有着令人心安的可靠模样,又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大哥哥。 虽然看起来和她年龄相差不大……吧。 舒心一笑时,她却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啊——” 杏寿郎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茉佑小姐现在饿吗?” 茉佑吧嗒吧嗒眨着眼睛和杏寿郎对视了好一会,直到后者盯久了以后有意识地视线飘忽了下她才慢悠悠地出声: “是炼狱先生饿了,吧。” 茉佑经由杏寿郎的这么一句话才猛然惊觉自己今天晚上好像并没有吃晚饭。虽然成年女性的拟态也很耗能,但大概是因为善逸到来的缘故她也没怎么感觉到饥饿。 就当补充能量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跟着杏寿郎一起坐进了一家店里。 ※ 这个点吃晚饭的人并不是很多,因此也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好让店内的客人不会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鬼杀队再怎么样也依旧是不被官方承认的组织。 “接下来的事情茉佑小姐听到不要害怕,虽然我想对女孩子而言可能会有点血腥。”杏寿郎顿了顿,虽然坐在身边的女孩子也已经是鬼杀队的一员,他还是想尽量让她规避。 “……我已经入队了。”就算茉佑再怎么逃避,一直跟着她的鎹鸦和无论怎样都要送到她手上的日轮刀也足以让她认清现实了。 “也是,那么我说了。”杏寿郎清了清嗓,音量蓦地压低,“——位于浅草的某一家医院里失踪了很多人。” ……失踪。 活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在医院里,这里又是繁华的街区,也不存在有什么身强力壮的野生动物袭击医院的可能性。 但只是寻找那些失踪者的去向就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啊,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需要警方或者私家侦探出手的吧? “如果只是单纯的失踪,我们也没有必要去调查。我们的未来本就在斩杀恶鬼和调查鬼的踪迹之间不断循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用啊……”夹杂了些许感想后的杏寿郎很快回归正题,“但是后来找到了不少失踪者。” “……哎?” 突然间,茉佑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挖出来了。”话到了这里时,杏寿郎也闭上了眼睛,“……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悼念那些无辜的人们。 茉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哀悼了会。 但是这些迹象也并不能证明这就跟鬼有关,毕竟人如果疯狂起来兴许也会做出比恶魔还要疯狂的事情。 “然后呢?”她轻声问道。 “这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一具完整的身体,并且无一例外都有着类似野兽撕咬的痕迹。” “……是鬼呢。”说不定还是有着特殊癖好的鬼。 “这几日又出现了新的失踪者,但是在那个地方并没有遗弃新的遗体。也就是说——” “在医院里。” 也许那些可怜的失踪者还在被鬼折磨也说不定。那只鬼将人藏在了哪里……也许她和杏寿郎需要调查的就是这个。 “不过现在因为还没到医院的下班时间,那家医院虽然流传出了这样的事情也还是有不少人去那里看病,毕竟是浅草目前最大的医院,里面也有许多西医。” 西医……? 茉佑的脑海里蓦地回想起了一个画面。那个年轻的西医为自己检查口腔的时候她曾经有不经意瞥过他的手。 虽然戴上了手套,也穿着西服,但……露出的那一截手臂的肤色却白得吓人,哪怕是最白皙的肌肤也不应该呈现出那种仿佛死人一样的惨白。 「我只上夜班。」 西医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听爷爷说过鬼是不喜阳光的。因为对于鬼而言,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就相当于把人丢进火坑里。 那个人……是鬼吗? 虽然感觉态度很冷淡但还是给人不错的印象的西医……这个医生竟然是鬼吗?明明和她,和外面所有的人看起来几乎毫无区别? 现在想想甚至有些后怕。 “茉佑小姐?” “……啊。”茉佑猛地抖了下身体,扭头看到了杏寿郎关切的表情后又扭过头去,“没事。” “刚刚看你的脸色一瞬间煞白还以为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杏寿郎随即露出安心的笑容,“没事就好。” ……真的是个很像太阳的人呢。 茉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双手揉搓着衣料。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还不是很熟悉的人对她释放出来的善意,哪怕她在努力地去适应这种善意并去尝试接纳了。 鼻子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香味。茉佑皱了皱鼻子,努力地吸了口空气……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虽然夹在飘着食物香气的空气之中,但还是能闻到点……嗯…… “说起来……这个给你。” 杏寿郎示意她摊开双手。 “……?!” 茉佑摊开的手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精细小巧的香囊,她凑近闻了闻,自己刚刚隐隐约约闻到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没错了,这个是紫藤花的香味。 “是炼狱先生的……?” 杏寿郎摇了摇头:“不,只是之前在有紫藤花纹样的休息处碰到了和我同一天出发的两个人。因为我们年龄相仿也就自然攀谈了起来,在我离开时他们其中一人就将香囊托付给了我。” “那两个人的名字……?” “我记得交给我这个香囊的是叫富冈义勇,另一个人叫锖兔。不过富冈他明明看起来是不太爱说话的类型,却在那个时候很迫切地叫住了我并把香囊塞了过来。” 竟然是他们…… 茉佑怔了怔,将香囊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紫藤花是鬼厌恶的花,用紫藤花做成的毒可以毒杀他们,紫藤花制作的结界也会困住他们。”杏寿郎解释道,“所以说戴上这个香囊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你……你们说不定关系很好呢。” “关系好什么的……”说不上啊,明明只是在那座山上见过一次面。正常人也不会给才见了一次面的人送个香囊吧? 杏寿郎没再说话。 而茉佑也很快绷紧了神经,原因无他——因为,他们突然闻到了一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 “地址?” “啊,医院地址吗。” 杏寿郎很快将医院地址报了出来。 茉佑于是取出了那张纸条展开抚平,将它放在了灯光下面仔细地分辨了下医生的字迹。 ——是同一家医院。 第5章 05 「啊啊,马上——」 「马上我就能收集到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睛。」 他的脸上显露出接近残酷的天真笑容,如同得到了渴望许久的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他戴上了医用手套逐渐靠近病床,嘴里的曲调虽被扭曲到几乎分辨不出原曲的程度,但至少还听得清楚他在唱什么。 「さくら ,さくら 」 「弥生の空は」 「见渡すかぎり」 「霞か云か」 「匂いぞ出ずる」 被绑在病床上的人睁圆了眼睛,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几乎抖成了筛子。被赋予美好意义的民谣从这个怪物的嘴里唱出来完全就是另一种味道,这简直就像是,就像—— 我的手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 「いざや,いざや」 「见にゆかん」 那个人(爸爸)他没办法看见我。纵使我有心力想要去阻止又一场悲剧的发生,却实在是无能为力。直到最后——我自己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静静地同发出悲鸣的人对视。 「啊,啊,你是……」 只是那个人还未再说什么,呼吸已经停止了。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仅仅是被□□一下就会变得破烂不堪。 但是,却又很坚强。 ……拜托,如果有谁能够看见我的话,如果有人能够听见我的呼喊的话—— 请救救我的父亲。 * 茉佑和杏寿郎一同闻到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有着这个味道的人就在刚刚还堂而皇之地坐在离他们很近的一个位置! 这种味道对人而言是难以接受的,但通常对这种味道不以为然的人会是…… “抱歉了老板!我们去去就回!” 杏寿郎先一步站了起来朝外奔出去。茉佑将总账目算清后付了账给老板,在老板“发生了什么”的疑惑脸中慌张地丢下一句“马上就会回来了”就跑去追杏寿郎了,甚至还把自己拿来遮脸的礼帽落在了椅子上。 那两个人看起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似的,不过客人也都已经付了钱了,还是不要刨根问到底比较好吧。 “冒昧打扰一下,舍妹的帽子是否遗落在了这里?” 才准备着去收拾桌子的老板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一看,一名身着西服的男子正站在店门口。男子有着微微卷曲的黑色短发,红梅般的眼眸在黑夜里好似红色的宝石。 吉良医生是这附近的那家医院里的外科医生,时不时也会看见他和医院里的同事在这里畅谈着什么。 “啊……这不是吉良医生嘛。帽子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将帽子的样式大致描述了一下。老板立刻敲了敲掌心——这可不就是刚刚那个小姑娘遗落在这里的帽子嘛!不过那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奔出去了,说是会回来取……大概是有拜托自己的兄长过来取自己的帽子吧。 原来如此,那个小姑娘是吉良医生的妹妹啊。虽然长得并不是很相像……不过倒是穿了风格和颜色都比较相近的衣服啊,小姑娘也许是背着自己的兄长来偷偷见感情要好的朋友了吧。 男人接过了老板递给他的帽子,婉拒了老板想邀请他去店里坐一坐的提议,低声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从店铺离开后他转进了一条几乎没有光透进来的巷道中,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无惨大人。” “记住这个气味,把这顶帽子的主人带到我面前。”他把帽子丢给了自己的下属,“——不惜一切代价。你们的回答呢?” “可是,无惨大人,您为何要去活捉那个小姑娘?” “闭嘴!你竟然敢向我提问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无惨低吼道。 鬼们恐惧地低着头,无一例外地颤抖着身体。面前的这位大人正是分给他们血,让他们变成鬼的鬼之始祖鬼舞辻无惨,如果在他的面前稍微说错一点话,等待自己的就是无尽的恐怖。 “你们在想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我很可怕吗?”无惨冷笑道,“比起猎鬼者还要可怕?” 这个问题根本,回答不了啊。哪怕只是心里想想也不行,因为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些小九九完全掌握在无惨大人的手中,如果表现不出相对应的决心的话就会—— “请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无惨大人。” 而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鬼从其中走了出来。那是位身着和服的美丽女子,看着纤细到可能随时会被折断的她却在这些鬼之中属于实力上乘的角色,毕竟再怎么说她是—— 她露出了自己祖母绿般的眼睛——这双和人类几乎无异的眼睛里,左眼正刻着字。 “下弦壱”。 这个看着似乎比在场被叫来的所有鬼都要柔弱的女人竟然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之壱…… “你倒是很少会主动接下这类要求。”无惨的语气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冷淡,刚刚的暴怒都好像是一场幻觉,“我期待你的表现,真昼。” “我定不会辜负无惨大人的期待,被您赏识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荣幸。” 恭顺地低着头的女人似乎很是清楚如何捋顺暴躁上司那容易炸起来的毛。鬼舞辻无惨向来喜欢听发自内心奉承自己的话——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但是无惨也永远不会知道,在离开了他能读取内心的范围之后真昼所表现出来的情感。 身为十二鬼月之一的真昼其实对他恨之入骨。 * 茉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店内的客人都没有闻到那股腥臭味——也许是明明闻到了却视而不见,在内心默默希望着只是自己的嗅觉短暂地出现了点问题吗? 人都会本能地回避自己不想要的结果,又或者说,本能地对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尤其是那个散发着不详的腥臭味还是血腥味的时候。 杏寿郎停在了某一条后街的入口处,像是定在了那边似的一动不动,炯炯有神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 “炼狱先生?” “茉佑小姐不要过来,站在那里就可以了。”杏寿郎竖起了手掌,不住地摇头,面容悲切,“——那不是什么好场面,还是别过来比较好,嗯。” “又发现了新的……” “对……是新的牺牲者,墙壁上到处都是喷溅出来的血。”杏寿郎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能够再早点的话……” 茉佑甚至已经能在脑海中自动描绘出那副景象了。 “没用的。”茉佑垂下眼睑。 这个人还是会死,除非他们事先知道被害者被鬼藏匿起来的地点并且知道遇害时间,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那只鬼能那么堂而皇之地溜出来甚至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们身边肯定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至少是,对自己能够隐瞒一切事实这一点很自信。他完全有自信能够向所有人类解释与自己无关,从而开脱出去。 “哦呀,这位小哥和小妹妹,呆站在这里很危险的哦。” 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冒出了似曾相识的声音。茉佑几乎是立刻竖起了所有汗毛,如同猫咪受到惊吓般全部炸开,又默默地拉开了自己和那条后街入口的距离。 从那个地方走出了一个瘦长的男人,他裹在比自己体型还要大上一号的医用白大褂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不,最关键的是,那件白大褂上呈现出喷溅式的血迹。 很大一片。 但那个男人依旧还有一部分没在了黑暗之中。 “哦!你好,我们正打算去这前面的医院看病。”杏寿郎以非常精神的声音回答道,“倒是小哥你怎么身上沾到了那么多血,该不会是沾到了你脚边那个人的血了吧!” “什么脚边……那家伙不是靠坐在墙边吗?” “小哥你是不是没吃饱饭啊,我站在这里都听不见你说的话哎!这样可不行哦,你看小哥你自己说话的中气都那么不足,得要好好吃饭才行!” “我说,我只是来丢白大褂的啦!刚刚做完一场外科手术,想到外面来透一口气,顺带把变脏了的医用大褂扔掉。”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倒是你们——今天的门诊时间可要结束咯?不是患了什么紧急到需要马上做手术的病的话就等明天再来吧!” “你也认为如此吗?”杏寿郎在这时和她咬耳朵。 她确信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哪怕他的言行举止装得多么像人类,在看到“那个”之后她也确信了。 茉佑的心脏“咚咚”地跳动得很快。 「小生得快点回到十二鬼月中去才行。」 突然间,脑海里跳出了本不该在这时出现的记忆断片。 「只要再……多一点的话。」 咔吱咔吱。 「无惨大人会不会就认可小生了呢?」 咔吱咔吱咔吱。 那是怪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几乎不能说是在进食了,只是在不断重复着把猎物撕碎后一股脑塞进嘴里吞咽的过程罢了。 那个怪物(父亲)看不到她。 无论多少次撕破喉咙呼唤他,无论自己制造了怎么样巨大的动静他都不曾耳闻,他似乎只剩下了盘踞于内心的执念与他相依。哪怕他是吃人的怪物,赋予她灵魂的却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怪物,她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既然那是创造她的人,她就有权利去全力阻止他。 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明白创造自己的那个读书人对“回归下弦之陆”的执念有多深。 所以。 「听得见吗?」 所以—— 她已经轻盈地移动了起来。如同闪电般从原地弹出,日轮刀已经出鞘—— “雷之呼吸·肆之型——远雷!” 第6章 06 刀并没有砍进脖颈,与其说是因为太硬了所以根本砍不下去,不如说是因为突然间有晶体结了起来护住了脖颈。 那个硬度日轮刀根本砍不动,至少对于现在的茉佑而言是根本无从下手的,也许只有等级比较高的鬼杀队剑士才有经验应对这种情况。 茉佑见状立刻脚步向后撤,身体在同时向后仰去。 鬼爪在同时拽下了她一小撮头发。正常而言,通常人被拽下了那么一撮头发,敏感的头皮会立即产生强烈的刺痛感。 然而茉佑几乎没有痛觉也就不存在这么一回事。在稳住脚跟后,她又开始轻盈地移动。人的肉眼不一定能够清楚观测到运动轨迹,可是身为下弦之陆的他没有问题。 但是,看了一会他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这两个人有点难缠。 刚刚朝自己猛地攻击过来的女剑士在那一击之后就没再进攻了,但他却不得不提心吊胆她的下一次进攻。女剑士的速度很快,那会要不是他及时注意到,脑袋说不定就已经落地了。 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认为那是威胁了,哪怕对方怎么看都还像一只还不怎么会飞的雏鸟。 少年剑士的攻击具有一定威胁性,看得出来也已经具备一定的猎鬼经验。不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一些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被砍到……刚刚被砍的那一刀到现在他都还有麻痹感。 虽然可以很快恢复但他并不想被砍。 他们没有经过任何默契训练,最初甚至两种呼吸法的攻击都撞在了一起。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两个剑士却不约而同地掩护起对方。少年剑士的攻击充斥着力量感,少女剑士也不能忽视,两边稍有松懈说不定就脑袋不保了。 医生在暗处咂了咂舌。以前他当然也遇见过好几个鬼杀队的剑士,那些没什么用的家伙自然也指望不了完成灭鬼的任务,那些人不是被无惨大人当作了白给的实验对象就是成为了他们的饵食。 这次派来的是两个小鬼头。他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应该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如果无惨大人有实验需要就直接活捉他们押过去当素材就可以。 但是现在他感受到了威胁。再这样拖下去不仅分不出胜负,他本应拥有的优势也不再明显,说不定还会在这种地方丢掉自己的小命。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伤口还在增加。想要吃人补充能量的欲望伴随着急剧增长的饥饿感在消磨着医生仅有的耐心。 再不吃到人的话他会、他会……啊啊啊他不能死在这里!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在等着他,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睛、那双仿佛紫翠玉般稀有的眼睛还没有安在那个地方! 可是,他对眼睛搜集如此狂热的理由是什么,来着?理由已经模糊到记不清楚了,自己回过神来就开始留意起有着漂亮的眼睛的人们,并朝着那些眼睛伸出了手。 收藏品在不断增加,但是有某一处地方却始终没有填上。搜集到再多的眼睛,他却总感觉身体的哪一处很空虚。那是收藏了再多眼睛,吃了再多的人,哪怕他终于爬上了十二鬼月的位置都不能够填满的巨大的空洞。 「父……亲……大人……」 那是谁的声音? 就像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孩童般的声音,怯生生的有些软糯,听着却很是舒服。 「请您住手。」 半空中漂浮着一个身体几乎透明的女童。女童戴着对她而言分明大了一号的红色贝雷帽,帽子下隐隐压着造型精致的头饰,红白格纹的披肩正松松垮垮地挂在红色的呢绒外套上。 「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ひな(雏)?” 明明不觉得见过这个红衣女童,医生却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突然间空白的大脑里跳出来了什么。 红、红色、红色的一大片。走近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脚下已经粘上了有些粘稠的液体,用手指在液面上划一下放在鼻子边闻一下他就已经知道这种温腥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了。 盛放着美丽宝石的地方只剩下了两处肉色的凹陷。 而后,他听见了。 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般的嘶吼。喉咙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医生这才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那个吼叫着的、不断发出刺耳的哀嚎的人好像就是自己。 「我会等着爸爸回来的。」 眼前浮现出女童如同蜜糖般甜美的笑容。 「ひな(雏)最乖了。」 有些肉感的小小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 「等到冰雪消融,樱花开放的三月,我就可以跟爸爸看樱花去了,对吧!」 「只要ひな(雏)乖乖等爸爸回来的话,爸爸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我的对吧!」 就像是诸多的丝线缠在了一起让人混乱不堪。本就被两个鬼杀队剑士围追堵截的医生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似的,下弦之陆的鬼突然逃跑了。 后街只留下了因为战斗突然中止而茫然对视着的两个鬼杀队剑士。 逃走了……身为十二鬼月的那个下弦之陆? “这里。大哥哥和大姐姐!” 稚嫩的童音震动着空气。奇怪的是明明这里几乎照不进光,有个女童的身影却格外的清晰,甚至连穿了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她招招手示图引起两位剑士的注意。 “我知道那个人逃到了什么地方。” 女童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开口道。 * 杏寿郎不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倒不如说应该怀疑的点实在是有点多,而且又是在下弦之陆逃走之后突然出现的。 但是要寻找失去踪迹的下弦之陆眼下只能依靠这个红衣女童引路。况且,她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纯的动机。 看着她小跑的背影就像是看到了自己那尚且年幼的弟弟千寿郎的身影,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几乎都是纯真无暇的玉石。 怀疑这样的孩子的自己是不是也有些鲁莽了呢? 杏寿郎不免直起了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说自己叫做雏,出现在这里只是机缘巧合,又或者说她只被允许在这个范围活动,别的地方都去不了。她对医院的构造格外了解,包括安全出口的分布,每一个科的大致方位,甚至是哪个医生的生活习惯都一清二楚。 她说弥生医生(也就是下弦之陆)和吉良医生会时不时在一起,吉良医生似乎很照顾弥生医生,虽然是不同科却在休息时间待在一起,甚至医院里也有些闲着没事的人开始猜这两人会不会有断袖之癖。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啦!吉良医生据说已经有未婚妻了喔,之前我还看到吉良医生的未婚妻了呢,是个很有气质的美人!」话到了这里雏的眼睛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你的眼睛……” 从楼梯开始往上面的楼层开始爬的时候,一到灯的底下,茉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微微张大眼睛。 「被惊到了吗?」雏像是在这里故意地停顿了一下,直到杏寿郎和茉佑都在朝她这边看,她才插着腰洋洋得意地介绍起来,「我的爸爸说我的眼睛是紫翠玉哦!」 “紫翠玉?” “变石。”茉佑耐心解释道,“因为会根据光线变色。” 「之后我问吉良医生紫翠玉是什么,他也很耐心地对我做了解释哦!说这种矿石在白天看像祖母绿,但一到晚上就像极了红宝石!」她的鼻翼微微扩张几下,「吉良医生似乎也对矿石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他懂很多方面的知识呢。……啊,这里就是眼科,弥生医生的办公室在很里面。」 “去办公室干什么?” 雏的脚步微微一滞。有那么一瞬间,茉佑似乎看到她的肩膀在颤抖,但在她紧紧握拳后又像是无事发生。 “应该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吧,针对那个家伙的。” 「对于弥生医生……或者说下弦之陆而言,那是和他的性命同等重要的东西。」 雏知道鬼的存在。 但她究竟知道多少?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杏寿郎也陷入了迷茫和混乱。 门好像开着并没有上锁。茉佑推了推门很快听到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吱呀”,便很快将门朝里面推。才往里面走一些,茉佑便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靠最右边的一个柜子在拉开了帘子后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些眼睛埋起来了。茉佑手一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缩在了墙角里。 “抱……抱歉。”茉佑的声音剧烈颤抖着。 “啊,我来吧。茉佑小姐先休息一下,毕竟之前你没有停下来过,一直都在转移那个家伙的注意力吧。” 杏寿郎安慰地摸了摸茉佑的头,在后者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后也不知不觉地笑了。 原来也是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啊。 在心里感慨了下的他往前走了几步。 柜子上放着很多的小瓶子,每个小瓶子里装着一双眼球。瓶身都会很细心地贴上日期,眼瞳颜色,以及原持有者。 “……这家伙太过分了。”杏寿郎低语着,随后扭头看向了一边不知为何沉默起来的雏,“我们需要找的东西具体在哪一层,第几个格子里的小瓶子?” 雏沉默着指向了位于第五排第三格最右边的那个瓶子。杏寿郎恰逢长个子的年纪,只可惜稍微踮脚还是够不着。 他重心下移,猛地跳了起来拿到了小瓶子。心里欢呼着总算拿到了能够抗衡下弦之陆的东西的杏寿郎翻着瓶身习惯性地寻找标签,却在看到标签的时候怔住了。 时间大约在明治时代的中期,这个小瓶子里盛着的眼球是一绿一红的,然后,原持有者—— “「ひな(雏)」。” 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但与此同时—— “把我的收藏品还给我——!!!” 门口传来了怒吼声,只是一听这声音就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其中夹杂着浓稠的怨恨与愤怒。 那已经不是人的样子了。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只是为了在人间社会努力地装作和他人没什么区别的样子才竭力回想起自己还是人类时大概会是什么样子。 凸起的青筋几乎铺满了他的脸。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最棒的收藏品啊!!你们这群家伙懂什么,明明只要把它挖出来好好地保养起来,再把它安回到最正确的位置,才算是对得起它本身的价值啊!!” 下弦之陆的身体在极速地变化着。 “最正确的位置,是在哪里?”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 当然是,哪里来着?一瞬间突然连大脑都空白了,他收集这对眼球,是要干什么来着? “就是现在,杏寿郎先生!!” 「樱花啊,樱花啊。」 杏寿郎借着桌椅猛地一蹬冲了过去,日轮刀显出淡淡的红色并被火焰所缠绕,火焰迅速地燃上了下弦之陆的身体。 「暮春三月天空里」 但是,还不够,尽管现在下弦之陆还有些混乱但他还依旧存在着自我保护的本能。那么—— 杏寿郎猛地一转攻击方向,身体在空中翻转。 「万里无云多明净」 炎之呼吸·贰之型·炎天升腾! 「如同彩霞如白云」 火焰自下而上呈现出月牙般的形状,因为是在室内不太方便施展开手脚,也是为了尽量少弄坏点医院里的东西,所以杏寿郎也相当的小心。 「芬芳扑鼻多美丽」 但是,更奇妙的是,他突然感受不到战意了。头颅高高地飞了起来,又猛地砸向了地面,并轱辘轱辘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雏的脚边。 「快来呀,快来呀。」 雏安静地同滚到自己的脚边的脑袋对视了好一会,最后,安静地笑了—— 「一同去看樱花。」 她小心地蹲下来,将双手贴在了两侧脸颊上。 “ひ……な……” “嗯,一起去看樱花吧。我想,说不定在黄泉彼岸也可以看得到樱花哦,父亲大人。” 头颅中的眼眶内聚集起了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那一天赶回去就好了,说不定你就不会被人挖出眼珠,不会以那样的姿态死去了。 头颅化作了灰烬,一同带走了雏。 啊……大概,已经手牵着手一起到地狱里看风景去了吧。盯着两个人消失的地方一直看的茉佑也总算是收回了视线,摸着墙壁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回去吧,我送你到住处门口。” 茉佑点点头。 *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天接近蒙蒙亮的时候了。拉开了移门茉佑就能看到已经把被子完全踢在了一边的善逸,以及枕着善逸软乎乎的肚子睡得很香的清光。 怎么回事啊这两个人,就一个晚上关系就那么好了吗? 刚刚的疲惫好像一扫而空,看着这幅场景的茉佑哭笑不得地找了个空地躺下来,卷起了被褥把自己埋了进去。 啊,不过,一旦安心下来也困了啊…… 茉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7章 07 就算身体陷入了睡眠状态,但善逸的睡眠却也向来不怎么深。大概这就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共有的特性吧,浅眠的状态便于自己随时从可能出现的安全中脱离出去。 善逸有时在睡觉时也听得见声音。 茧良师姐很晚很晚才回来。应该已经过了很久,窗外已经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周围只听得见茧良师姐竭力压低的喘息声,不久之后她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声音,以及最后一阵淅淅索索之后她钻入被窝里陷入睡眠的声音。 血液流动得比以往快上了许多,气流通过胸腔发出的声音好像也和原先有些微妙的区别……嗯…… 善逸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猜测什么,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什么可能性但还是想发自内心地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人。比起让不安充斥自己的胸腔,还是先装作不知道吧。 都是梦,都是梦……善逸这样不断地暗示自己。 她也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后也不知为何,本来几乎可能随时会睁开眼睛从浅眠状态苏醒的自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就如同正有一股电流从他的脚底板猛地往身上一窜似的,激得他整个人酥酥麻麻的,甚至怀疑自己大概还没怎么睡醒。 “我大概是睡死了吧睡死了吧看到了幻觉吧,嗯,一定是这样,我一定还没有醒。毕竟怎么可能会有一觉醒来发现有天降美少女睡在自己身边的这种事啊?!” 心脏“咚咚咚”跳得特别快,血液循环开始加速,体温以不正常的速度逐渐攀高——善逸将自己那已经变得滚烫的脸颊塞进了被窝的缝隙间,克制着因为狂喜而颤抖不已的身体。 ——不是梦,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告诉了他这样的一个事实。少女是名副其实的美少女,至少他见过的那么多女孩子中,她是最好看的那个——和茧良师姐一样美。 ……等等,茧良师姐?但是,昨天他听到的分明是茧良师姐的“声音”才对,为什么现在眼前看到的却和自己昨夜听到的“真实”相违背?? 难道……师姐在他们睡得死沉死沉的时候被人掳走了?啊啊,现在她人在哪?该不会被鬼抓走吃掉了吧?如果爷爷知道了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有鬼进来会不会狠狠敲他几记脑袋教训他一顿!? 肯定的吧,肯定会这样的吧。越想越悲观的善逸已经处在了相当消沉的状态了,手上晃人肩膀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 “我妻……咳咳,放开……别晃了我要晕啦!!!” “对对对对不起!!!!”善逸立刻以更大的声音回答道,“但是茧良师姐不见了啊,她不是你的主人吗,你难道不心急吗?!是啊,她不见了,就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失去踪迹了,从昨天晚上看着我睡着然后换了身衣服出门后来很晚回来然后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啊!!!” “停,停停停。先把你的眼泪鼻涕擦一下,等稳定了情绪之后再说吧。”清光掏出了手帕按到了善逸的脸上,“记得用完以后洗干净手帕还给主公喔,她可爱干净了。” 善逸抽噎了几下,在闻到了香味之后渐渐地放松下来了。应该是和什么香囊放在了一起吧,不过师姐明明也不怎么喜欢香囊啊?至少善逸没从师姐身上嗅到过什么香味。 难道是有男性向她求婚了吗??并且师姐和他两情相悦,所以收下了定情信物什么……的。 善逸知道面前的少年不是人,但是他说话时的声音很“平和”,是相当接近人类少年的声音,而且,也值得信任。 所以他把自己的推测说给了清光听,而后,让自己躲在了被褥制造出的空隙之中。 清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你说我主公的话,她不是在这好好地补觉吗?”清光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经卷起来的未知球体,“你看,虽然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了。” “我主公说你的听觉与常人不同,相当的灵敏。”清光敛住了笑意,表情变得稍稍有些严肃起来,“你应该听见了‘真相’,只是你自己本能地排斥这个结果而已。” ……他没有说错。 其实昨天在茧良师姐回来之后,虽然眼皮沉重到揭不开来,但是他能够保证那些都是茧良师姐的“声音”,哪怕有些地方听起来和原来有些不同。 不想承认改变的事实但是却仍然想相信自己师姐的善逸选择的是蒙蔽自己,让自己再晚些面对。 “至少主公她想在你的面前一直保持着茧良的形象哦,只不过昨天的战斗消耗了她不少的能量,剩下的能量已经无法维持住成年女性的那个形态了。”清光说着跪坐在她的身边,折腾了好一会才把她的脑袋露出来,“我妻君相信特异能力的存在吗?” “特异能力?比如说像茧良师姐那样……” “你也有,我妻君。你听得见‘声音’,甚至可以靠声音分辨世间万物,因为每个物体发出的声音有所不同,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差别。就比如说你单单听声音就可以知道我是非人的存在,但你并没有对我产生戒备,因为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善逸盘坐着,懵懂得点点头。 不过他大致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主公也是,她也有着这样的特异能力。” “茧良师姐的特异能力是……变成各式各样的人吗?” “就目前而言是这样啦,因为主公实际上不太擅长和人说话所以才一直在用着不一样的形态,据她所说这样反而会让自己心安,因为不会存在有人会伤害自己的可能。”清光的视线稍微偏移了一下,“当然也为了获取需要的情报,不一样的身份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不一样的。……喂?我妻君?” 善逸抬了抬眼。 “没事吧?嘛,主公不想告诉你也是怕你会觉得她欺骗了你从而厌恶她,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吧。主公她其实……” “我知道。”善逸的视线停在了自己的指尖,“茧良师姐她是个很好的人,就算如今知道那只是一个虚伪的身份,但是她确实存在过。而且她的声音真的……” 没有任何欺骗他的意味。 爷爷也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可就算察觉到了什么,爷爷也一如既往地……不过这点他也一样吧。虽然知道了自己被一直蒙在鼓里有些不太开心,但这也不过是善意的谎言。 手握了握拳随后缓慢松开,善逸深呼吸一口气,熟悉的悸动重新传遍了五脏六腑,甚至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好像触了电。 “我没有厌恶她。不如说……我想等自己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来娶她!我其实想让她当我的新娘啦!!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不要说是保护她,甚至我可能下一秒就会死掉了呜呜呜……” 倒不如说之前因为顾及到年龄差什么的所以才不敢说啊,而且她还是几乎等同于爷爷的孙女一样的存在,被爷爷知道他那点小心思还不得被爷爷暴打一顿啊!! 知道面前的美少女才是真正的茧良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自地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因为在自己疏忽的时候让师姐被鬼抓走,不然他也许会埋怨自己一辈子吧…… “虽然我很想打消我妻君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呜呜呜。” “但是,有属于我妻君的目标也不赖……啊,不过主公还是不能让给你哦,毕竟保护她是我的使命。” 虽然人生根本就没有值得期待的地方。但至少爷爷和茧良师姐,以及曾经和自己浮水相逢的善良的人们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价值活在这世界上。 不要逃避到轻松的那一边去,不要让自己成为让自己都为之蒙羞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胆小爱哭还经常会闯祸。但是他感谢命运,感谢和自己相遇后对自己仍然保有善意的人。 ……温暖得让人有点想落泪。 不知不觉眼眶有些发热。善逸将自己的手背覆上了自己的双眼抽噎了会,不过也很快止住了眼泪。 而在移开手背的时候,一双微微睁着的双眸闯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早安——”还带着些朦胧的睡意,少女带着可以说是纯真无邪的笑容开口道,“善逸。” 哎?已经过了正午了哦?已经不是早安了哦? 哎?她醒了吗? 醒了?! “——早,早安。” 善逸立刻认真地跪坐,却怎么样也掩盖不住自己满脸通红的模样。 ※ 炭治郎似乎做了个很短暂的梦。 明明也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板车上睡着了,毕竟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和自己一起下山去卖炭,还是得时刻顾及下他们的安全情况。说起来,明明自己之前也不是很困…… 但在竹雄和花子不断地劝说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爸爸最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妈妈有找过医生来看爸爸的情况,结果被告知不一定撑得过这个冬天。 身为家中长子的炭治郎其实在那一刻有些恍惚。 真的到了这一天,他能够扛得住肩上的重量吗?虽然大家多少也能分摊开一些压力,可是,他是长子啊。 大概是因为内心一直存留着这样的疑问,炭治郎这几天以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这大概也是竹雄和花子迫切希望他赶紧睡觉的原因吧。 家中留下了身为长女的祢豆子和弟弟茂,他们在身体虚弱的爸爸的身边照顾着他。 妈妈还坐在家门口做着手里的针线活,虽然冬天卖炭生意会很好,但还是希望能再给家里添一点财富,毕竟需要养活他们。 而弟弟竹雄和花子则说自己也想帮忙卖炭就和他一起下山,明明已经三番五次想打消他们的念头呢…… 年龄尚浅的长子面对着梦中的白雾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很忧虑。” 雾中传来了女性的叹息声,甜甜的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山脚下的城镇里别人曾经送给他的糖。炭治郎被惊了一下,但表面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 努力地用鼻子嗅了嗅,在这片雾之中似乎有人的气味。 “我确实有忧虑的事情!那个……”炭治郎顿了顿脚步,决定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你!” “为什么?” “因为……”炭治郎想了想,“因为,人就是要面对面交流才能够互相坦诚,才能打开心扉交流啊。” “这位姐姐虽然和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看出我有心事摆在脸上并且来主动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如果能从这片雾中走出来和我面对面说话,我会更开心的!” 这里明明是梦。 明明不存在这样的发展。 但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散发出来的气味很友善,他并不觉得用真情实意关心他人的人会是个坏人。 然后她便从雾中走出来了。 炭治郎的瞳孔稍稍收缩了些。他曾经听过自己的父亲炭十郎说过,也听镇上的人们提起过—— 「就在这大正年间,很多人都奇妙地梦见过同一个人。」 「那是一位穿着很奇妙的年轻女性。」 而那些特征就和此刻出现在梦里自己面前的人一模一样。 第8章 幕间(一)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主公大人。” “嗯,空气很清新,今天几乎看不到一丝云气。” “您看起来气色也比前几日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呵呵,看起来茉佑也已经痊愈了。我很开心。” 日式建筑物的廊下正坐着两人,一人是现任鬼杀队的房主产屋敷耀哉,另一人则是才出完任务归来的新锐剑士茉佑。两位女童(千金)照着吩咐乖乖地坐在里屋,时不时朝着门外偷看,以防主公大人(父亲)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这位女剑士在鬼杀队中也算是一大传说了。先不论她为何有着和民间所流传的梦中那个神秘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光是从上弦之鬼的手中逃出两三次的事实就足够令人震惊了。 在她未成为鸣柱之前,鬼杀队对她的印象大多也都只停留在“这个女剑士好像就是某次最终选拔中拒绝挑选日轮刀材料的那个家伙”,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其它印象了。 直到水柱的“继子”义勇在某一次柱合会议上提出那个下弦之壱(真昼)就是她单人斩杀的,她这才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大家的视线之中,从此成为鬼杀队固有的话题之一。 对上上弦之鬼还能逃出来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啊?至少就目前为止,已经有很多“柱”等级的剑士凋零在了上弦之鬼的手中。 而在被鬼舞辻无惨盯上的现在,她甚至还能在这里和鬼杀队的大家有说有笑—— * 茉佑坐在廊下晃动着双腿,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天空。难得被批准放了一天假,主公大人又说他这里有风柱做的点心想让她来一起吃点,她想了想自己这样就是第一个向主公大人问好的那个人,也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和这个人聊天的感觉并不坏。哪怕茉佑知道产屋敷有运用什么特殊的小手段,可她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是自己一直渴望着的和父亲朝夕相处的安心感。 已经入秋了。因为考虑过主公可能会着凉,茉佑今天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做的羽织披在了主公大人的身上。主公看起来很开心,一边轻拍着她的手背说着“有劳你费心了”,一边将羽织又收紧了一些。 茉佑心情愉快地将又一块荻饼塞进了嘴里,据产屋敷说这是出自实弥之手。虽然之前她第一次参加柱合会议的时候,不,或者说在很早之前,身为风柱的不死川实弥给她留下了点心理阴影,但是他做的荻饼却有着很细腻的味道。 他其实还是个温柔的人吧…… 这么想着的茉佑喝了口茶。 主公找她过来当然不只是单纯的唠嗑。成为柱以后,虽然地位也随之提升了许多,但受到多少待遇就意味着柱相应承担多少责任。 产屋敷询问她之前遭遇上弦之贰和上弦之壱的相关细节。鬼杀队现有的“十二鬼月”的资料还是太少了,既然队里出现了生还者,那么她手中持有的情报就相当贵重了。茉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小心思,也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其实这些在柱合会议上都说过,只是当时会议的重心在于上弦的鬼为何对她有着那么特殊的态度之上,但对于上弦之鬼本身的情报反倒是没那么在意。 这当中也有人几次来敲门,几乎毫无例外是陆陆续续起来的柱们。有的人因为要去巡视自己负责的区域很快就放弃了敲门,而今日稍稍得空的就在那边坚守着。 茉佑不经意间转了几次脑袋,几乎每次都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脸苦恼的千金们。这个地方她也能隐约听见门外的天音大人颇有耐心地劝说了好几次。希望他们再晚些过来,耀哉大人在跟鸣柱的小姑娘谈话……之类的。 啊,希望别出门的时候就被柱们围追堵截了吧。茉佑是知道柱等级的剑士们有多尊敬主公的,也知道他们有一直在暗地里比赛谁第一个向主公大人问好,在鬼杀队里,向主公问好这件事是要靠抢的。甚至有队员被委托记录这个了,她也曾经看到了记录这个用的板子(在隐屋)……虽然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什么明显的差距。 ——前提是不把身为鸣柱的她写上小板子的竞争选手中的话。 为什么她还没打开障子门的时候她就能从这薄薄的这层障子后面感受到尖锐的视线啊???莫非连天音大人的劝说都没能把他们请回去吗???不过这么看来,主公大人果然很受大家的爱戴呢…… 带着些许忐忑,茉佑“咕”地咽了口唾沫,一点点地拉开障子门。 果不其然门外正跪坐着神态恭敬的两个人,并且毫无例外地将视线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茉佑那撑在障子门边上的手。不过茉佑估计他们在试图越过她撑着的手臂去看她身后正在廊下平静地喝着天音大人泡的茶的主公大人。 风柱的不死川实弥以及霞柱的时透无一郎……吗。 茉佑其实还不是很适应作为柱活动,更不知道在这个几乎都是男孩子的团体里该怎么表达自己想和大家亲近的想法。尤其是她还曾经尝试过和其他柱对话,除去本身就已经比较熟悉的杏寿郎、锖兔、锖兔的继子义勇以及柱中的两个女孩子外,结果都以惨烈的失败而告终…… 因此还被蝴蝶屋的女孩子们团团抱住安慰了好一通。 和人无障碍交流也太难了吧。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擅长和人打好关系的类型啊!!! 但是就连主公大人都说什么,“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哦”…… “既然和主公大人说完话了就赶紧让道吧,不要浪费时间。”先说话的是实弥,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在站立的过程中他身体似乎微微晃了晃,“与其有这时间在这发呆,不如先去巡视你负责的区域吧,濑川?” “……不死川先生。”茉佑扶着门框挂上礼貌的笑容,好歹她也得装个样子嘛,“那个,不死川先生做的荻饼很好吃……” “哈?” “作为回礼我会做水信玄饼的!!”视线集中在茉佑身上让她开始逐渐停止思考,“那个,虽然可能会有点晚,不过作为下午的点心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放在不死川先生的道场门口可以吗?” 实弥脸上的伤疤一度让她感觉到了狰狞。有那么一瞬间茉佑恨不得立马关上门,直接从庭院的墙那边翻出去,反正庭院里也有树好让她拿来当踏板的……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产屋敷的话这会又突然间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悲鸣了一声顺着门沿滑坐了下来。 回答还是要听的。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直接放到我房间里。放在道场门口容易被踢翻。”意外的是实弥给出的很平静的回答,“没别的事了吧。” “啊……嗯。”茉佑点点头,随后又看向了无一郎,“时透君,也感谢你陪我一起做康复训练。” 跪坐着的黑发少年偏了偏脑袋,有一小束头发跟着他歪头的动作垂落在胸前。他眨动着毫无波澜的眼眸,从喉间发出模糊的一声。 “嗯。” 这个回答倒也挺有他特有的风格,茉佑本来就没指望他能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回答,毕竟时透君本来就是个基本不说话的人。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完全没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吧。 茉佑小声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先去蝴蝶屋报备一下自己的康复记录,之后就到锖兔那边去吧。 * “不·可·以·哦。” 黑发紫瞳的娇小少女从她的背后伸出了双手钳制住了她,半眯着眼睛微微笑着。 糟糕……感觉小忍生气了呢。 茉佑默默地缩回了被褥的缝隙之中,而后从被窝中探出了脑袋。蝴蝶忍见状便轻笑了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像没在生气了。 “锖兔先生那边我会去说,身为水柱的锖兔先生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必会理解我这么说的理由吧。”忍坐在了床铺边,将搁在桌上的药碗端了过来,“身为锖兔先生的继子的义勇先生交给锖兔先生就可以了。” “那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唔,如果是小茉佑不乱来的情况下,再过两周左右就完全没问题了吧。”说着忍舀了一勺药往液面上吹了吹,随后送到了她的嘴边,“不过——前提条件是喝药和康复训练一点都没落下哦。” 茉佑皱了皱鼻子,虽然药苦涩到几乎难以下咽的程度,但她还是努力忍住了强烈的呕吐感全部喝掉了。这个过程里蝴蝶忍一直在看着她,虽然一直都是温柔地微笑着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稍微多出了些别的什么。 给茉佑测量完体温后记录了数据的忍一边思索着还剩下什么没有测量的数据,却是骤然间停止了整理药箱的动作。 “说实话……你这次能够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微微垂下眼睑的忍背对着茉佑,她并不想被茉佑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 不过事实上在今天更新了测量数据后,忍发现茉佑已经基本恢复了。柱的时间很宝贵,时间表也很紧凑不能够浪费一分一秒,一旦恢复就意味着必须继续着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忍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不知为何她总有些放心不下。 视线落在了桌上展翅欲飞的千纸鹤,忍一时间有些恍惚。说起来,昨天都没有看到这只千纸鹤的身影。 究竟是谁偷偷地放到了桌上的呢。 * 忍思考再三之后还是让自己的鎹鸦把“鸣柱还需要修养”的这个消息传给各个柱,以及身为主公的产屋敷那里。 现在正值深秋,庭院里的树叶艳红得就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虽然树叶正不断地从枝头向大地坠落,不过倒也失为一番别样的风景。茉佑想着待在房间里会有些压抑,还不如找个坐垫移动到廊下去看落叶。 从房间里找了件羽织随意地把自己裹了起来,茉佑端着盛放着茶点的盘子慢吞吞地坐在了廊下,将茶点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手边就是刚刚沏上的茶,盘子里则盛放着晶莹剔透的球状糕点。糕点一下子做的有些多,她也就顺势分了一些给鬼杀队里的人。 ……说起来水信玄饼还没送到不死川先生那里呢,也没有到锖兔那边去陪义勇练习顺便和他们一起吃饭,之前和炼狱先生说好了等新年的时候一起去看场歌舞伎结果那天都在别处斩鬼也就只有将约定延续到下一年的新年。 她的住所离身为风柱的不死川实弥的住所还是有些距离……忍也多次提醒她让她的活动范围不要超出她的住所范围。 结果什么约定都没有遵守,啊。 她会在大家的印象里变成言而无信的人吧,呜。 将脑袋埋在自己的双臂制造出的臂弯之中的茉佑还没有消沉多少时间,放在上面的那只手蓦然间被人拉住。 茉佑猛地抬起头,黑色长发的少年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她的视野里。少年松开了她的手,沉默间坐到了她的身边,将不知哪来的纸张平铺在木质地板上,很快折出了一个纸飞机。 然后他将纸飞机郑重地放在了她的手心上。 无一郎的手和她差不多大。和他白嫩干净的脸颊相反的是他的手心,粗糙得几乎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年应该有的双手。 茉佑盯着无一郎那双手发呆,不过似乎被后者认为她反应过于迟钝了。于是他向前倾身,颇有耐心地抓住她的手让她伸出食指让她用指尖去触碰纸飞机正中央的缝隙,并且,罕见地开口解释纸飞机在空中飞行的原理。 然后将自己的右手覆住了茉佑的右手手腕,稍稍使力让纸飞机顺着腕力的方向甩了出去。 纸飞机很快脱离茉佑和无一郎的手中,顺着风滑向了远处。 “哇——是纸飞机,时透君做的纸飞机吗?”伴随着庭院里不断响起的沙沙声,蜜璃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我就说时透君为什么那么急着过来,原来是想急着看望小茉佑啊。认真折纸飞机逗小茉佑开心的时透君特别可爱帅气喔!” “甘露寺,别跑那么快。” “没事的啦伊黑先生,只是想早一点看到小茉佑嘛。大家担心小茉佑的心情是一样的喔?对吧,锖兔先生!” “啊……是的。” “嗯!看起来已经精神许多了啊,照这个速度应该很快就能回到一线去了。”杏寿郎这会已经坐到了茉佑的身边,“之前没注意到你还没痊愈,抱歉了。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也放心了。” 茉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在自己身侧的无一郎很快又恢复成了一贯飘忽不定的样子,呆呆地望着庭院中的红叶;杏寿郎则是已经起身招呼着不死川一起坐过来,后者正一边扭过头一边剧烈挣扎着;伊黑先生正黑着脸拉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她脸埋在自己胸前的蜜璃的衣襟;悲鸣屿先生站在远处双手合十默念着“可怜的小家伙快点好起来吧”;宇髓先生则是先发出了与他那脸上花纹相符的华丽笑声,又在下一秒竖起手掌横劈了下来神情认真地说着“别再让我们担心了啊,鸣柱小妹妹”。 啊,手刀好痛。 茉佑泪眼汪汪地看向了眯眼微笑着的蝴蝶忍,后者步履轻盈地移动到了她的身后,从她的身后拥抱住了她。忍的身上有着紫藤花的香气,当然和各式各样药物的味道缠绕在一起,但是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忙碌的柱竟然会在今天下午一起来看她。苦恼着不知该和大家相处的茉佑在今天突然迎来了这么一批特殊的看望者,有些惊吓的同时眼眶却有些发热。 茉佑渐渐地放松,鼻子却也忍不住酸了起来。 如果不在这时克制感情的话,说不定就会演变成在大家面前哭鼻子的场面呢。 她可不想这样。因为她想一直、一直—— “——好好休息。”耳畔传来了令她感到安心的声音,她抬起头,入眼所见的是肉色中长发的少年。尽管伤疤横在少年的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少年的表情却如同月色般柔和。 茉佑重重地点点头,双手往自己的脸颊上拍了几下,而后很快地原地蹦了起来—— “感谢大家抽空过来看我,不过寒舍只有些打发无聊时间做出的小点心,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这么说着的少女脸颊微微发红着。 * 从远处飞来了个纸飞机。 摇着扇子的男青年抬眸,伸出了自己的手稳稳地抓住了纸飞机。 而后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笑容。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玩弄了会手中的纸飞机,而后像是很快没了兴趣般将其丢在了一边。 “——你的味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小まゆ。” “不过应该会很好吃吧。” 第9章 08 虽然这都是传闻,炭治郎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有亲眼看到传闻主人公的那一天—— 虽然他对自己的父亲炭十郎说的奇妙的梦深信不疑,可当他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与其说因为得到了证实而稍稍放下些的轻松多一些,不如说那种好像被她看穿了的不适感更多些。 但是气味告诉他面前带着浓厚的神秘色彩的年轻女性并没有任何加害自己的意思,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 「冷静一点啊我。」炭治郎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位姐姐并没有任何加害我的理由,而且传闻里她也没做过什么很出格的事情……!」 梦见过她的人几乎都只记得她的特征,但关于自己在梦里看到她之前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却是一概不知。也许很快这场梦就会消失在记忆里,炭治郎却还是想好好面对。 “谢谢你,愿意走出来和我面对面!”炭治郎挺直了身板,用着朝气蓬勃的声音喊到,“我叫灶门炭治郎,很高兴认识你!” “其实就算不那么大声,我也能听得很清楚啦。”市女笠垂下的纱后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哦,炭治郎。你是个很体贴人的孩子。” “谢、谢谢夸奖!”被这么直白地夸赞反倒是让炭治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后脑勺,只觉得脸颊有点烫,“那个,有传闻说姐姐出现在很多人的梦里……” 面前的年轻女性很快散发出了丝丝困惑的气味。 “有这样的,事情吗。”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迟疑,“我只记得我做梦梦见了很多人……” “是、是这样吗!”炭治郎立刻为自己刚刚冒失的那一问而感到窘迫,“抱歉问了姐姐那么奇怪的问题……!” “不过能在对方的梦里看见自己也不失为一种浪漫呢。”年轻女性说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况且能看到对方不一样的反应倒也算是一种学习了。” 炭治郎满脸困惑。 “但是啊,炭治郎。你怀疑过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吗?也许是你迷路到了我的梦里,又或者是,我刻意走进了你的梦里,只是因为你有着某样东西。” 炭治郎坚定地摇摇头,不过他倒是从年轻女性的身上嗅到了一丝苦恼的味道。 年轻女性叹了口气:“现在像你这样对他人抱有善意的人已经不多了啊,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以后对任何人稍微抱有一些警戒心吧。” 不知何时年轻女性已经移动到了和自己很近的地方了,炭治郎仰起头便能隐隐看到飘动着的面纱后的嘴唇。 而后他睁大了双眼。 额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从肌肤渗透到神经之中,将那点微弱的热量转换成某种信号,顺着脉络传递到了大脑。 哎? 哎哎哎?! 炭治郎呆愣了一会,面部在经历了不可思议的阵阵扭曲后他把自己那通红的脸埋进了双手里。 「愿你的前路充满着火神的祝福——」 「灶门炭治郎。」 炭治郎猛地睁开了双眼弹坐了起来,被炭车上的动静惊到的弟弟妹妹立刻从某户人家中探出头来。 “啊,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炭治郎立刻将手做成喇叭状,扯开嗓子回答道。 但是刚刚那短暂的小酣之中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呢……?无论炭治郎怎么去回想,他都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了。 知道自己做了梦但是记不清梦的内容本身也再正常不过,但不知为何炭治郎只感觉不该是这样,可是再怎么样去朝深处挖掘也没有任何结果,也就只好先把这个疑问搁置在一旁了。 炭治郎从炭车上下来,走回到了炭车的前端拉起了炭车。 ※ 那个东西,没有了。 在经历了平和→惊吓→平和→再惊吓的洗礼之后,好不容易让善逸接受了自己就是茧良师姐的事实后,茉佑却抱着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状态。 本来也算是为了奖励(或者说是补偿也不为过)善逸跑腿给自己送日轮刀来,她决定带善逸在浅草兜兜转转。师弟既然也来到这里了也想让他放松放松……本来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她穿好了洋服后,她在摸了房间里很多地方之后才垂头丧气地发现了一个对她而言很残酷的事实—— 那顶礼帽肯定还在那家店里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顺藤摸瓜找到了下弦之陆把他打败了,虽然基本都是自己的临时搭档炼狱杏寿郎的功劳……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好像也忘了折回那家店去把帽子拿回来,直接回到这里睡了。 啊,啊啊啊,她还怎么见人啊。 白天出门最好不过了,尤其是像今天这种大晴天。冬天的晴天就很舒服,太阳底下也会很暖和。鬼通常不会在白天出来活动,除非是没有阳光的情况下……不过也大都在睡觉吧。 毕竟也挺像夜行生物。 但现在再去那家店说不定也已经找不回来那顶帽子了……毕竟听杏寿郎说那家店生意很热闹呢,指不定就被店内的哪一个客人捡走了。哈啊,没办法,那就找找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激得她和善逸几乎在同一时间起了身鸡皮疙瘩,茉佑努力地止住了打颤的牙齿,问道:“哪位?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有注意自己的喉咙状况,但也伴随着她刚刚音量的提高,喉咙突然有些隐隐作疼了。 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 自己的师弟已经“哇啊啊啊啊啊啊”地叫了起来,一边喊着“白天有妖怪啊!!”一边拽着她的衣裙抖成了筛子。 茉佑一手摸上了善逸的脑袋习惯性地抚摸了几下便扒开了他的手,食指竖在了唇上示意他安静。 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障子门。 “濑川小姐。” 门外站着的是位美丽的女性。茉佑隐约记得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娘的熟人,也有经常看到她在夜间提着药箱来给病人看病……大概是位女性医生吧。 她的身边也一直有个少年助手,今天倒也不意外,茉佑都能感觉到那股过于直白的、似乎带点刺的视线。 大概是那视线的确也太惹眼了,女医生扭过头轻声呵斥了声“愈史郎”,被称为愈史郎的少年立刻以相当精神的声音回道“是”,也没再投来刚刚那样的视线了。 “有什么事吗,这位女士?”茉佑放轻了音量,语气也比起刚刚稍微轻柔了些,“我正准备出门。” “有位先生刚刚来旅馆里找濑川小姐,老板娘想着那位先生或许是濑川小姐的熟人就告诉了他具体哪个房间。”女医生苦笑道,“不过似乎在门前站了很久,就在刚刚离开了。” “那个人的特征,医生还记得吗?” 女医生露出少许吃惊来:“是个很让人印象深刻的人呢……披着火焰纹样的羽织,如同羽织花纹那样让人联想到烈火的头发,而且说话声音也很洪亮。” 炼狱先生吗……可她为什么刚刚一点都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啊啊啊,就这样把别人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关了好久啊!!茉佑现在想重来一遍今天的心都有了。 “那、那他人呢……”茉佑的声音更加小了。 “大概离开有些时间了,在离开前他把要给濑川小姐的东西放在老板娘那里了。”女医生说着抬起了手将滑下的一缕头发顺到了耳后,“老板娘现在出门去购置食材了,出门前让我过来通知濑川小姐一声。” “原来如此。”茉佑点点头,笑道,“谢谢您,医生。” “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感谢。”女医生淡笑了会,嘴唇却很快抿成了一条线,“以及……请务必小心吉良医生。” 茉佑连连点头,而后突然呆住。 小心吉良医生……? 女医生很快和她的助手离开了。 待拉上了门后,善逸却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垂着头的他牙齿颤动了几下,带着些许恐惧开口了: “……是鬼。” “刚刚和茉佑小姐说话的是鬼。” 善逸听得出来那两个人是鬼,可是却和遭遇过的鬼有哪里不太一样。 至少,没有加害人类的意图。 ※ 在那之后善逸也在茉佑的住处待上了几天,鎹鸦几乎每天都很有精力地喊着“休息!休息!”,惹得善逸次次频频回头看它,当然后者几乎总会摆出想要啄善逸的样子。 她的鎹鸦似乎很喜欢捉弄善逸,大概是吃准了善逸不会欺负它,不过却也看得出它特别喜欢善逸。 可恶,这只臭鸦鸦。 女医生的话茉佑有记在心里,然而不冒点风险就无法确认潜伏在这浅草的还有多少恶鬼。她对善逸的敏锐听觉是深信不疑的,这孩子也不太会说谎,那么,也就是…… 同族的自相残杀吗? 她也按照吉良医生的话在纸条写着的当日晚上去看了,结果除了不小心被吉良医生的长指甲划到了一点皮肤以外,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况且医生也道歉说最近太忙碌没好好修理指甲。 吉良医生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正常了,几乎和普通医生没什么区别。并且在按照吉良医生的医嘱照做后,倒是很快让自己的嗓子恢复了。 就先暂时搁置一下,吧? 但就在几天后,去了照相馆取到已经洗出来的照片交给善逸后,从外面飞回来的鎹鸦却不再嚷嚷着“休息”的指令了。 “往东南方向!翻过山岭到下一座山的村庄去!那个村庄,被迷雾包裹,失踪了很多人!去调查!去调查!” “……要执行下一个任务了吗。” 善逸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次的行动很危险!很危险!有十二鬼月潜伏在迷雾村庄,先到山脚和丁级别的剑士锖兔以及富冈义勇汇合!最后,祝愿平安归来!” 说着茉佑的鎹鸦又开始低下脑袋啄自己的羽毛,看起来倒是意外地悠哉。与她的鎹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善逸,这孩子在听到“十二鬼月”后已经面色发白了。 何止是发白,她都有种善逸的印堂都在发黑的感觉了。 “那可是十二鬼月啊……?!有着鬼之始祖最浓厚的血的十二鬼月啊!!”他双手抱住脑袋开始碎碎念,“那不是应该至少派遣柱级别的剑士去那里吗!为什么连师姐也要去——?!打不过的啊,根本打不过的啊!?” “……”可她上一次才和十二鬼月打过照面啊。 “没事的,说不定已经有柱级别的剑士被派去那个村庄了。”茉佑拍了拍善逸的脑袋,“本身在鬼杀队里就有随时丢失性命的那一天不是吗?但还是很感谢你那么关心我。” “真的没关系吗?你会活着回来吗?” “会哦。”茉佑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只要我还能动弹,我就会把自己的燃料全部烧光。所以,善逸——要等着我回来哦。说不定我们下次见到,你也已经入队了呢。” “这么说好了哦?我会再努力打磨自己,努力在最终选拔活下来加入鬼杀队……但是师姐绝对不能死哦!绝对不能毁约哦!” “好——小指拉勾勾,说谎的人吞千根针!” ※ 将善逸送上了列车后茉佑也离开了浅草。 一离开最热闹的区域后立刻就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的空气,这让茉佑感动不已。不过路上风景自然也就那样,茉佑也不再留恋于路途的风景,开始跑动起来。 走到第一座山的半山腰大已经到落日的时候了,才想着今天晚上是找个地方歇会还是找户人家问问能不能住下,茉佑却突然听到了小孩子的求救声。 该不会遇到野兽了吧?毕竟这座山被森林覆盖着,森林里想必也栖息着不少的动物。 然而等赶到了小孩子的所在地,茉佑却呆住了。 什么情况? 有个长发的小孩子正蹲在树上,可怜兮兮地抱着树干扯着已经哑了的嗓子呼救着。而树下……树下…… 一个戴着野猪头套的家伙在用脑袋顶树干。 第10章 09 那个究竟是人还是……野兽?应该是人……吧?毕竟那个野猪头套下面的身体,那个肌肉分布怎么看都像是人的…… 虽然也只是有肌肉的雏形,不过这个组合也太……? 茉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她不知道这会是先去阻止下面那个不知疲倦持续着撞树干这一无用举动的人(也许是兽人?),还是先去爬上树把不知为何爬上了那么高的树的小弟弟抱下来能够快速地结束这个诡异的场面。 不,还是先把树上那个弄下来比较—— “喂!树上那个小不点!”哪知道野猪头套先开口了,声音却是和野猪头套不相符合的稚嫩少年音,“不想摔死的话就赶紧给我爬下来!” 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朝着树上的小弟弟一指的野猪头套看着简直就像个恶人角色。 “……”哆嗦着嘴唇的小不点显然是被吓怕了,又或者是已经没了力气喊话,除了更加卖力地抱住树干就没有别的行动了。 「主公、主公——趁现在吧,不然天黑了就不好办了。」茉佑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了清光的声音,「我来吸引树下那个少年的注意,主公就抓住那个时机上树把那个孩子抱下来吧。」 腰间的那把打刀也在震动。 「况且说不定能从他们的口中问到那个什么村庄的消息吧,要知道情报也是根本——知己知彼才会提高成功率吧。」话到了这里清光的语气也带上了些困惑,「不过,虽然只是我的猜测,那个少年是不是想让树上那个孩子早点远离这片树林啊?」 不像……吧?有那么别扭的劝说离开这片树林的方式吗?她怎么看着那么像野猪在护着自己的地盘……毕竟野猪的领地意识挺强的。 “呼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殊死搏斗才能够感觉到活着的喜悦!”野猪头套少年已经沉下了身体重心下移,“那边那个突然出现的谁,你是想找俺打架决定粮食分配对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俺可是很乐意奉陪的!!不过如果输给我了得做我的小弟!!” 说罢他也转移了目标,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了清光。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那么好战啊!!」清光已经开始嚎叫起来了,「主公你快点啊,我可能不太擅长面对这种类型的人……如果突然被打回去了还请原谅我哦!?」 「……辛苦你了。」茉佑把自己的市女笠摘了下来丢在了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爬树。 练雷之呼吸的时候锻炼得最多的部分是腿部和脚部,因此攀着树枝踩在树干上用力往上蹬的时候也没感到太大的压力。茉佑很快够到了那个小弟弟所在的那根树枝,“嘿咻”一声踩了上去。树枝足够粗壮,刚好还能勉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不过待太久很可能两个人都得摔下去。 “已经没事了哦,姐姐带你下去。”茉佑随意地捋了下头发,笑着朝着还在发抖的孩子伸出手,“所以,把手搭上来,我带着你下去——你看,你做得很棒喔!马上就会没事了!” 那个孩子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伸来的手,而后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她。茉佑一手圈住他的腰开始踩着树枝返回,很快就返回到了地面上。 还好自己以前经常把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从树上捞下来,都感觉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她松开了圈着小孩子腰的手,像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般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那个……!”小男孩似乎是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复了,“树上的野果……可以再多摘些吗?” “小弟弟你爬上树是为了摘这棵树上的野果吗?” 他小声地“嗯”了声,小幅度地点点头:“但是摘到一半的时候感觉树干突然晃动得很厉害,低头想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果实全部都掉下树了,我自己也只好先抱住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大姐姐你就来了……” 不过,这个树干很粗哎……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吗。 “做得很棒喔,而且能一个人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摘野果,很了不起啦。”茉佑环顾了下四周,很快发现了堆在树根阴影部分的野果,“小弟弟能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吗?不介意的话姐姐帮你一起运果子回去。” “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他微微涨红着脸,又像是很快想起了什么般低下头害羞地揉着衣角,“那个,我叫时透无一郎……谢谢您……” 是突然想起要用敬语吗?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茉佑好心情地说着“没关系啦”,朝着阴影的方向走去。 看那个仿佛堆成小山般的数量,摘的有点多啊……像时透无一郎这样的小孩子能搬得动那么多野果回去吗,话说他有摘那么多吗? 不过这个答案也很快就揭晓了——伴随着“主公小心!”的急切呼喊声,茉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不正常的风朝自己急速刮来。 防御姿势还没做好她就已经被人猛地按在了地上,为了防止她乱动,野猪头套的少年还压着她的双脚。 “你这身打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啊。”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野猪头套的鼻尖部分已经快碰到她的鼻子了,“——你是猎鬼者吗?” ……这个少年。她明明没有穿象征着鬼杀队队员的队服,竟然就认出来她是猎鬼者了吗? “那就别来跟我抢食物啊,真是的。” “……???” 而还没等茉佑想好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的时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野猪头套大概是没固定好,经过刚刚的那一系列行动之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滑了下来—— 藏在那个野猪头套后面的是一张她都自叹不如的、少女一般美丽的脸庞。 “……不要盯着看啊,对俺的脸有什么意见吗!!!” 少年的面部青筋凸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没有……挺好看的?真的很好看,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茉佑也算是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试图撸顺毛的同时她指了指阴影下面那堆野果,“话说那个……是你的晚餐吗?”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调高了音量。 “啊……哦,对。”少年呆愣了会,倒是意外地乖乖回答了,“饿了所以出来找吃的,但没想到领地里出现了陌生人和我抢食物。” 啊……所以才撞树干吗。一方面就是为了吃饭,另一方面是想把陌生人赶出所谓自己的领地吧。 茉佑豆豆眼。 不过能够解除误会也……可喜可贺?虽然还是折腾到天快要黑的时候才总算决定好了野果的分配。 少年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野猪头套,很是神气地捧着野果准备下山了,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清光大呼“下次见到的时候记得要履行做我小弟的承诺啊!”,在清光连连点头答应之后这才大笑着走了。 从那野猪头套的鼻孔中似乎都能听得见气流流动的声音,应该,还挺高兴的吧? 而在短时间内和她熟悉起来的无一郎也乖乖地一手捧着野果,另一手拽进她的衣袖跟着她上山去。 * 迎接她和年幼的无一郎的是这家的男主人以及无一郎的哥哥。被盛情招待之后,茉佑也实在是招架不住这家人的热情,连连答应今天晚上借宿在他们的家中。 以防有鬼会跟上来,茉佑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先前收下的紫藤花的香囊,从这其中倒出了一半的粉末混入了点燃的熏香之中。 这样至少不会有鬼想要接近这里。 “真的是非常感谢您送无一郎回来。”卧在榻上的年轻妇人连连朝她道谢,“这个孩子到天黑了都还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已经没事了,这位夫人。”将两把刀取下照着这家男主人的意思与斧头挂在一起,茉佑转头礼貌地微笑,跪坐在了床榻边,“您的小儿子是个很孝顺的孩子,您大可为此骄傲。” “那也没有必要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说话的是无一郎的哥哥有一郎,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俩性格却截然相反,“他也只是今天运气好碰到了姐姐你,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在今天已经白搭了性命。”说罢他还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无一郎默默地垂下脑袋,看起来有些丧气。 “……有一郎!”妇人低声呵斥了声。但大概是觉得说话突然难受,又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 “那个,时透先生,药好像已经熬好了!”茉佑突然提醒,“夫人现在需要喝药吧?需要我帮忙吗?” 男主人谢过了她的好意,转头去看还在灶上熬制着的药。 但刚刚说是那么说,她也只是希望不要继续着现在这样的微妙氛围。 “……夜里会有鬼出没的啊。现在的安全也不过是暂时的,不代表这里永远都是安全的。”有一郎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无一郎,下次别再一个人擅自出门了。” 无一郎沉默着,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似乎有些赌气的成分,他想偏头不去看自己的哥哥,但还是又忍不住扭头去看哥哥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能明白身为哥哥的有一郎多半只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弟弟的担忧,不过身为弟弟的无一郎也许理解不了哥哥那么严厉的话语吧。 兄弟俩之间还是不要她贸然插手比较好。 * 兄弟俩的冷战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无一郎就有了睡意,自己裹了毛毯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茉佑姐姐是准备到那座山上的村庄去吗?”有一郎似乎也不打算再去转头看无一郎的状况了,直接转换了话题,“听父亲说茉佑姐姐似乎是猎鬼人。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去比较好,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 有一郎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在确认他已经熟睡了之后才压着音量说道: “去了那个村庄的人都没有回来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从这座山翻过去到那座山上去的人就没有下过山。” * 拍手声,连绵不绝的拍手声。 迷雾连太阳的光芒都遮蔽了。 「你回来啦!」耳边传来了嬉笑声,黏腻的声音近在咫尺,「你终于想明白回到这里了啊,这次总算选择接受这样的我了吗?」 「——mayu。」 「这次再逃走的话,我会一点点地把你吃干净喔。」 第11章 前日谭(其一) 天花板在晃动。 少女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视线该落在哪里才好。应该是又到了夜晚吧——这里很奇怪,几乎只有晚上才会有人出来走动,白天却都待在家里不出来。 唔,真奇怪啊。 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奇怪在哪里。 微微弓起身体后仰着的少女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自己在这已经多久了呢?可是她都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更不要说经过了多长时间了。 “——mayu~” 阴影笼罩在了她的上方阻断了她的视线。她才想说些什么,苍白的手指按上了她淡粉色的嘴唇。男人低下头,以相当缓慢的语速喊着她的名字。 说是名字也不过是这个男人临时起意想出来的代号罢了。从她有记忆开始,这个男人几乎无时不刻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平日里接受教徒的拜见也好,在这个建筑物里闲逛也罢,他几乎都会把自己带在身边。 圣女大人说教祖大人很喜欢她,喜欢到恨不得时刻融为一体那样的程度,每每提到时甚至会捧着脸颊流露出让她感到不解的憧憬之情。但是mayu却很疑惑,究竟圣女大人是怎么看出来教祖大人喜欢她的呢? 为什么那些人看不出来呢?自己面前那个带着怜悯之情倾听教徒的苦楚的教祖大人他—— 这个人是没有感情的啊——? 长长的带些锋利的指甲嵌进了她的肌肤里,然而mayu根本感觉不到那种痛楚。她呆呆地看着男人带着笑意,手指动了动挑起了她的一缕头发。 翘起的白橡色头发和她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正如同此刻彼此交叠着的身躯。 修长的手指在她口中捣鼓着的男人一手撑在她的身侧,笑眯眯地说道: “不能发呆哦,小mayu。不然——” “我会忍不住想吃掉你呢~毕竟在你的面前要忍耐欲望什么的实在是有些麻烦嘛。” 如同孩童般甚至显得有些任性的低语。 男人的手指穿过了她的指缝,模仿着那些欢爱中的人类扣住了她的掌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做,不过这样看来也许会稍微像人类一些吧?……也许男人是那么想的。 口腔里迅速地泛起了一阵腥甜的味道。啊,大概是因为他的指甲很长,在收回的时候划破了内壁吧。 毕竟人就是那么脆弱的存在。 只是被他这么任意摆弄着就感觉自己几乎快成为被拆成零件的人偶了。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那些零零散散的问题的mayu很快低呼了一声,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了那双无论是谁都会在第一次见面时留下深刻印象的,七彩的眼眸。 而后她很干脆地昏死了过去。 这样,就是正常人类的反应了吧? ※ 这个地方没有白天和黑夜,有的只是看不见尽头的迷雾。mayu一直对迷雾的尽头有着什么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但每每想要从村庄走出去的时候,建筑物里的人就会无一例外地露出很惊恐的表情。 「离开迷雾的保护你会死的!」 几乎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这么说过。迷雾为何产生,这里的人们又为何如此依赖这片迷雾,这些问题逐渐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每当她想去接近问题的答案时,自己很快又败给现实。 一旦提及这些问题而感到恐惧的人们、这里几乎昼夜颠倒的不符合正常作息的行动时间、以及,几乎要天天和她黏在一起的那位教祖大人。 教祖大人叫做童磨,但平日里能够直呼他名字的人并不多。记得在这个建筑物里,哪怕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圣女姐姐也得在童磨这个名字后面加上“大人”这个敬称。 “童磨大人拜托我过来看一下mayu小姐的情况。”门外传来了圣女大人温柔的声音,“mayu小姐现在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mayu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响了起来,明明几天前还不是这样的。 这几日因为不知名的原因,mayu在睡眠时经常出现窒息感。担忧着自己会不会就此断气的mayu也就只好不断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这才得以缓解。 但伴随而来的就是有些沙哑的嗓音了。 mayu慢吞吞地站起,这当中也有因为小腿突然使不上劲而打滑的情况发生,但好在很快稳住了。大腿内侧似乎顺着腿部滑下来了什么东西,紧紧地贴着皮肤好难受。 手指沾了些放在有些光亮的地方一看,什么啊,原来是血。mayu随意地往衣袖上抹了抹,拉开了门。 “请带我过去吧,圣女大人。” mayu模仿着圣女的微笑,拉动着面部的肌肉,努力让自己两边的唇角微微上扬些。 圣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笑着纠正道:“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哦,mayu。当你真正高兴的时候再微笑吧。” “我笑得果然很奇怪吗?”mayu困惑地偏偏头。 “没有没有,mayu有很努力地在学习如何微笑,我一直知道的哦。”她摆摆手,有些感慨道,“但是没关系,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毕竟这是我们与生俱来被赋予的权利啊。活得坦率些不也挺好的吗?” 圣女大人是在这座建筑物中她最想接近的存在。她有着干净的眼眸,如同溪流那般清澈而又奇妙的声音,微微一笑仿佛就能够驱散人们心间的阴霾。 虽然她无法完全明白圣女大人的话,但圣女大人的话一定没有错吧。至少,她最喜欢听圣女大人说话了。 她悄然地抓住圣女的手,后者很快绽开了一个美丽而又纯粹的笑容,带着她到广间去——那边教祖大人还在等着她们。 “圣女大人——” “嗯?” “我也能变成像圣女大人那样的人吗?” 圣女微微一滞,而后笑着温言道:“如果是mayu的话,一定会的……说不定还会超越我呢。啊,到了喔。” 因为已经过了朝拜的时间,现在基本上只是童磨单独找她而已。圣女大人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在带她到房间之后并不会陪着她一起进去。 她自己解释说她也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时间还是留给他们比较好。 mayu怔了怔,分明是还没从和圣女的对话中完全脱离。印有莲花图案的屏风才被移开些,mayu只觉得视野突然打转,在自己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猛地抱住了腰。 “我说过什么来着?唔唔……对,mayu稍微恢复些的确就可以出房间啦,毕竟也没打算给你什么限制——不过为什么会流了一路的血过来呢?不用忍耐的哦?” mayu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蓦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男人。他正挂着和平时无异的笑容,悠然地摇着印有莲华纹的扇子俯视着她。这个视角……自己的脑袋可能正枕在他的腿上吧。 “很疼吧?”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怜悯,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怜惜,“一定很疼吧,毕竟你是人类呢。” 可是那其中什么都没有——在那片彩色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藏在那片颜色之后的只有无论什么填充进去都无法填满的巨大空洞。 仰面的少女在一阵沉默后朝着童磨的面庞伸出手去。 “你并不相信这个世间存在极乐世界,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朝我伸出这只手?”就像是施与救赎般稳稳握住了少女的手的青年语气却已经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微小的变化。 “很、痛……” 呢喃般的话语从嘴中飘了出去。明明不知疼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少女却还是呲了呲嘴角,看起来仿佛就像在极力忍耐着疼痛。 “但也许……这样会……轻松点……” mayu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就这样握着童磨的手吗?” 第12章 10 那是什么? 茉佑猛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有没有鬼进到屋内。熏香她有在睡前检查过,应该是能够烧一个晚上的量。 环视了下屋内,茉佑很快看到了睡得正安稳的男女主人以及背靠着背的兄弟俩,刚刚悬起的心也放下了。鬼都不太喜欢紫藤花,应该不会闲着没事硬是忍着自己最讨厌的味道过来吃人,除非这里有着什么他们觉得好吃到舍不得放跑的人。 难道她是遗忘了什么对她而言很重要的记忆吗?她到现在都还有种身体里残留着烈火般的强烈情绪的感觉,不去深究倒还好说,一旦再去回想就会止不住指尖颤抖——人如果生气到一定程度,也会发抖的吧。 她不太会做毫无意义的梦,也就是说,这是在梦里搜集到了什么信息……吗。如果下次还能看到那个花之魔术师的话,就去问问那个家伙为什么好了,虽然她不是很想看到那个混蛋,哪怕他多半和自己是同类。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亲自栽培过不得了的家伙,嘛,就当是采纳建议吧。 翻来覆去也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收拾完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的茉佑将窗户支起往外一看,天空正泛着鱼肚白——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虽然也很想亲口对这户人家再说一次谢谢,但估计这次和她一起执行任务的人也要等久了。 从远处飞来了一只鎹鸦,“嘎嘎哦哦”地叫了几声后稳稳当当地抓在了窗沿之上收拢了自己的翅膀:“快点!快点!到山脚下去!潜入迷雾之中!去猎杀藏在迷雾深处的恶鬼!” “迷雾?从山脚下开始就有雾了吗。” “迷雾的范围变大了!变大了!”鎹鸦又扑棱了几下翅膀,“锖兔在等你!义勇在等你!” 啊,这只鎹鸦应该是锖兔或是富冈义勇的鎹鸦吧。 茉佑给它喂了点东西,看着它扇动着翅膀飞向远方。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飞回到主人身边待命去就可以了。那么她也—— “茉佑姐姐已经醒了吗?”从背后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茉佑回头一看,身高才到自己肩膀的男孩子正安静地望着她。虽然兄弟两人很像看似很容易混淆,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两兄弟其实特别好分辨。 初阳的光芒静静地沉淀在那双薄荷绿之中,让她不免联想起梦中的那个圣女的眼眸——几乎是一样的干净透彻。 “有一郎不再睡一会吗?”她问道。 “得上山伐木去了。无一郎今天会在家里看着母亲,我和父亲到山上去……”有一郎话说到了一半,视线却落在了她腰间的两把刀上,“是要出发猎鬼去了吗。” “过会就启程了。”茉佑笑了笑,朝着屋内走了几步,“得去和伙伴们汇合。” 有一郎点点头没再说话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过客而已,他们只需要想好自己怎么活下去就行了,没有必要去了解过客去做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亦或是抱负……毕竟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但是,他还有一个疑问。 “昨天夜里听到的尺八的声音……那是茉佑姐姐吹的吧?听得出来是首曲子,但是很悲伤。” “……啊,那首曲子叫做《石中剑》喔。” 将市女笠戴上,放下了纱的茉佑平静地回答道。那种平静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但很快她再度笑道: “据说是很早之前流传下来的一首曲子……传闻说是为了召唤在某片土地上的三位女神一起归还石剑因而得名,同时也产生过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什么的。不过我会吹这首曲子只是因为认识的人吹过罢了。” “啊,请替我向你的弟弟无一郎以及你的父亲母亲问好哦。感谢你们收留了我一个晚上。” 哽在喉中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愫。有一郎呆愣了会,突然朝着屋外走去。 茉佑像是知道他会追上来似的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祝您武运昌隆。” 虽然到这时代还说这样的话总有点和时代脱节的感觉,但有一郎也找不到比这句话更适合此情此景的话语了。 “——承蒙吉言。” 茉佑朝着他招了招手,这次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森林之中。 * 已经能够看到那座山了。 距离上次分别也有两三年了吧,说不定之前在藤袭山上看到的人会变得她都不认识了也说不定。男孩子在这个年龄普遍会个子窜高、声音变得低沉什么的嘛,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来找她吗……她可最怕认错人了。 不过她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在茉佑还没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已经从远处隐隐传入了耳中。 “……义勇。” 那是比起当时见到的那会显得更加沉稳的低音……是锖兔的声音,不过似乎因为什么原因夹杂着些无奈。 茉佑环视四周,最后在山脚下的某一块田边看到了锖兔的身影。果不其然已经长得很高了,虽然是背对着她的,但她记得住锖兔那日身着的羽织的纹样,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黄橙绿三色的龟甲纹。 不过竟然连羽织都没变吗。 茉佑刚思索着该用什么话开口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她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这是什么情况?身披红色羽织的黑发少年正面无表情地躲在锖兔身前(从她看来是这样,毕竟似乎在注视着她的这个方向的某处),抓着锖兔的衣袖的指尖却在泛白,再配合着他那几乎快抿成一条线的嘴唇,茉佑似乎隐约猜想到了些什么。 总感觉,义勇君在害怕着什么并且在试图躲避它。 而后,很快她就知道了义勇害怕的源头在那里。脚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过去,茉佑低头一瞧——原来竟然是一只小狗,毛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大概是这附近哪户人家养的狗,尽管叫得很凶但也只是只小奶狗,没有丝毫的威胁性。 这种品种的小狗很少会叫得那么厉害的吧,义勇究竟是怎么做到惹小狗狂叫的啊。 “乖乖~”茉佑一手撑地,开始撸起了自己脚边的那一团毛绒绒,“已经没事啦,撸撸~”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这样,只需要胡乱撸一通毛绒绒的东西(小动物)就会让自己心情大好。小狗也没刚刚叫嚷得那么厉害了,一边摇尾巴摇得起劲,一边试图爬上她的膝盖。 “……茉佑?”锖兔很快就认出来是她了,“有段时间不见了,这次也还请你多指教。” “的确有段时间了呢——”茉佑抱起了小狗,托着小狗的屁股朝着他们走去,“对了,谢谢你们的香囊。我已经收到了哦,从炼狱先生那里。” “那个香囊里的花是义勇去摘的,之后拜托紫藤花纹之家的人帮忙碾碎成粉末再放进香囊里的。”锖兔看她挺高兴的样子,神情不知为何也放松了许多,“能送到茉佑小姐的手里真是太好了。之前因为听说炼狱先生之后要到浅草去和一名叫mayu的女性汇合,所以就拜托了炼狱先生。” 义勇反倒是因为她的靠近,身体又抖了几下。 “原来如此,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啦。”茉佑笑了笑,视线却是不经意地飘向义勇那边,“说起来,锖兔先生知道这只小狗是从哪里跑来的吗?我想把它还回去。”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边进去第二还是第三家的老婆婆养的小狗。”锖兔边说边拉开了义勇死死拽着他衣袖的手,“一起过去吧。义勇你也别一直拽着我的衣袖,你可是个男人,给我挺起胸膛走路啊。” 后一句怎么看都是对义勇说的。沉默不语的义勇甚至都不敢朝她的方向看来,就一直乖乖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移动的脚尖。 “义勇君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茉佑把小狗朝着义勇的方向又递近了些,“你看它多乖巧多可爱,为什么会害怕它呀?”而且竟然能让温顺的小狗叫得那么厉害,义勇究竟对它做了什么啊。 义勇缩了缩脖子,面色似乎比刚才要来得更加阴沉:“……能让它远离我吗。” “明明它那么可爱?如果不是义勇君先惹它的话,它也不会这么害怕地使劲叫的哦?” “汪!”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小狗也摇着尾巴叫了一声。 义勇的脸色似乎跟刚刚比起来变得更差了,他努了努嘴唇,面无表情道:“我什么都没做,它就叫得很厉害了。”虽然话语之中也没什么起伏,但她好像隐约听出了点茫然和委屈。 “唔……没想到义勇君害怕狗啊。” “……我不害怕狗。”他的话语明显地顿了顿。 “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茉佑豆豆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有点享受起这种感觉了,“难道说作为一个男人,你竟然会害怕这么一点点的小动物吗?该说你是胆小呢,还是——” “我真的不害怕狗。”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是它先叫的,感觉它会攻击我所以我……” 茉佑的视线转向了到刚刚为止还在听他们对话的锖兔,后者立刻毫不留情地解释道:“义勇先前和我一起猎鬼的时候,在某个村庄里被狗咬过屁股。大概是因为这个的关系,他在看到狗的时候表情挺扭曲的。” 义勇好像呆住了,连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挚友竟然会这么干脆地出卖了他的黑历史。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小狗狗真是不容易呢,已经很棒了哦。”茉佑怜爱地撸着小狗,“毕竟义勇君不苟言笑的时候会有种他很可怕不太好接近的感觉呢。” “呜——!”小狗附和道。 “我很好接近的。”义勇超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不可怕。” 第13章 11 少年在拼命奔跑着。 一旦停下来自己就会被追上。 被那些怪物给—— 奶奶对不起,我不该和您赌气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但这句道歉的话语也不知能不能活着传达给自己的亲人了。至少,他得为了能亲口传达这句话而活下去……! 周围只有无尽的迷雾,以及隐在迷雾之中的、异形的黑影。他们挥动着不协调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地的哈喇子,模样滑稽到让人发笑。 那些就是大人们口中的那些“吃人的怪物”吗? 不、不是,一定不是——少年能很肯定地说出这句话。那些追着他跑的家伙都是些死人,他都能闻到从这些死人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可是死人会复活吗?会突然动起来吗? 当然不可能吧。 除非—— ※ 小狗很快被归还了回去。抱着小狗的老婆婆一边不断地向他们道谢,一边侧了身想请他们进屋歇下。 “婆婆,没事的啦。”茉佑连连摆手,“我们过会还要赶路,就不劳烦婆婆了。” 锖兔一脚卡住试图悄悄远离(想蹭到他们脚边的小狗)的义勇。 “听我一句劝,孩子。如果真的要赶路,那就等天亮了再走吧。”老婆婆还是态度很坚定,“夜间赶路很危险。” “真的没关系的。” “我的孙子就因为和我吵架,赌气跑上了那座山,那一天夜晚就没回来啊。”老婆婆叹了口气,“已经过了一周了。” 跑上了那座山……?那天晚上就没回来? 茉佑和锖兔义勇对视。 照老婆婆的说法,那个孩子大概已经被山里的鬼给—— “不,还是往好的方面去思考。”锖兔握了握拳,“没亲眼看到人之前都不能妄下结论。” “嗯。”义勇轻声附和。 虽然很想帮老婆婆把她的孙子找回来,奈何鬼杀队也不过是传闻中的一个组织,就算说了也不会起什么作用。让人们相信有鬼的存在都已经那么难了,更不要说鬼杀队队员还要佩刀……被人举报也会引来一串麻烦。 而且万一那个孩子已经……这种约定没有很大的把握就不要去轻易地许下,不然无法实现约定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希望婆婆的孙子还安好。” 茉佑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很久。她其实很想对婆婆说“说不定我们能帮您找回来”……哪怕最终只能找到尸首,但最后也只能微笑着扯出一句祈祷的话来。 ※ 进入这座山以后,茉佑的第一个印象反而并非阴冷。 「哦呀?发现了——」 茉佑扶住有些刺痛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的身体埋没进了这片雾里的时候,脑袋就不知为何有些隐隐作痛了。 “茉佑小姐?” “我没事,请不用太在意我。”茉佑微微皱眉,“总感觉这里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如果只是单纯的空气稀薄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这片雾的范围虽然很广,但也不至于沉重到让人接不上呼吸的程度。”义勇快走了几步走到茉佑的身边,“还是说濑川没在山里修行过吗?狭雾山上的空气远比这里还要稀薄。”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锖兔时不时会露出那种又苦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真是辛苦他了。 越往上面走雾就变得更浓了,这么浓的雾哪怕是烈日当空也几乎穿透不了它吧。这里的人究竟有多久没看到太阳了呢? 茉佑不由得心生悲悯。但转念一想这似乎又是鬼栖息的村庄……原来如此,因为这里没有了阳光的威胁,难怪会选择这里作为栖息地啊。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茉佑微微一滞:“刚刚……锖兔先生和义勇君有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吗……哎?” 不见了,刚刚就和她几步路距离的锖兔竟然不见了。明明才移开视线没有多久……!义勇倒是因为几乎和她紧挨在一起,反倒是还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但他那张冬日湖面般平静的脸庞很快有了变化。 “锖兔……?”义勇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在低声呼唤挚友的名字也没听到回应后皱起了眉。 “如果早知道锖兔会突然消失的话,我就应该紧紧拉着你们的手的……”茉佑不免为自己思考的不周到而感到懊恼,“这里的雾很浓,不仅会弱化我们辨别方向感的能力,而且很容易就会走散……对不起,我应该考虑到这点的。” 她被猛地握住了手,力气大到她甚至都能听到那层皮肉之下的骨头喀吱作响的声音。 “不要道歉。”说着这话的义勇语气依旧平淡到如同一汪起不了涟漪的深潭,“如果有错,那我们三人都有。” ——我们三人。 茉佑被这个词组猛地击中了心脏,身体因为某种未知的强烈感情而颤栗着。呆愣着看向义勇的方向时,黑发蓝眸的少年已经默默地牵着她走了好一段距离。 雾中已经能看到建筑物的轮廓了,村庄已经近在眼前。 “哎呀,真是的,因为体验到了这种感情而轻飘飘了起来吗?果然还是个孩子啊,まゆ酱。也难怪那时的你会在生命的最后迎来那种结局了。” 而在茉佑和义勇刚刚停下的地方正站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人,他在装模作样地露出惋惜后将兜帽拉下来了些遮住了如绵羊毛一般的白色长发,也许这样才能够更加融入到这片雾中。 也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那张脸。 ※ 下弦之贰开始头疼了。 明明鬼是不群居的,况且那位大人也十分不喜鬼聚集在一起,可是为什么这两位大人在这里呢?!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啊!好不容易由自己的双手亲自建立起来的属于他的村庄(猎场)啊?! 上弦之贰的童磨大人不知为何经常会往他的村庄里跑,结果就是后来也不得不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万世极乐教的据点,虽然也因此定期输送了一批人(食物)进来。 上弦之叁的猗窝座大人有时候也会过来,理由未知,不过他猜想猗窝座大人大概也是一时兴起吧。似乎找到了个停留在这里的理由,有时也会蹲上个一天两天的。 但作为下弦之鬼的他哪敢抗议啊?也就这么将就着了,谁让自己现在连上弦之位都望尘莫及呢。不过那位大人好歹也来过这里,并且留下了“我很期待这里的发展”诸如此类的话语,也算是不坏吧。 但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感到暴躁,理由也无他——正是那个闯入他的村庄(猎场)里的那个和自己同名的小鬼流。明明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倒是意外地很能跑,他也是没预料到自己的玩具(活尸)竟然都现在都还没把他捉过来。在他的地盘上跑来跑去的实在是烦死了啊……那些东西看来也已经不能用了,那就再换几个吧。 盘坐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的下弦之贰才准备解除自己的咒术,房间的门却突然被人猛地拉开—— 下弦之贰转头一看,白橡发色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啊——流君流君——我跟你说哦,我刚刚看上了个我很中意的孩子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味道应该很不错~”食指抵在铁扇上的恶鬼笑得却给人种纯真无邪的感觉,“唔,应该是在朝着这边过来没错……” “童磨大人是又看上了哪位小姑娘了吗——”下弦之贰的话还没说完,红色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溅到了他的脸上。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桃红色短发的男子丢下了话语,他将自己的拳头掰得咔咔作响,“赶紧回到你自己的领地去。” “哎呀哎呀,这可不是猗窝座阁下嘛~”很快恢复了被打出去的脑袋的童磨带着虚假的笑容开口道,“力道似乎是刚刚好呢,啊,又或者说,比上次把我头打飞的时候还要再力量强一些呢,果然还是有所进步嘛。”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不知为何,胃部总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每当童磨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始挑衅猗窝座大人的时候,这里注定会变成一片狼藉。当然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也还是他。 下弦之贰叹了口气,好在自己刚刚待着的地方只是一处比较偏僻的房间,就算被毁了也造成不了什么损失。从那边走出后,他就转头去吩咐自己下属的鬼去做些别的工作去。 比如说把那个小鬼赶紧捉来,比如说去统计到了“新鲜度巅峰”的人的数量,然后应该就是童磨大人中意的那个—— 说起来,那个叫真昼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被无惨大人派来的那个下弦之壱…… 算了,那个女人向来都行踪不明,对别人也都爱理不理的。况且那个女人在下弦之中实力也压他一头,只要不是做了什么背叛他们鬼的事情去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毕竟那也是无惨大人的意思。 * “——谁能救救我!” 那是来自一个少年的夹杂着恐怖的呼喊声,就在前方不远处。 茉佑和义勇才到村庄里面,一股强列的腐臭味就顺着雾气飘了过来。茉佑一边捏住鼻子,一边使劲挥动着另一只手试图把那些气味和阻碍视线的雾气都给挥开,身边的义勇却已经重心下沉,手摸上了刀柄,推动镡让日轮刀出鞘。 “等等,义勇君,那些家伙好像不是……!” “不是鬼”这样的字眼还没送出口,她便看到有黑压压的一片黑影一同压向了挥刀的义勇。义勇难得露出震惊的表情,挥刀的动作也有了一瞬间的迟钝,眼看就要被那些黑影淹没了。 可恶,被那群还不知真面目的家伙围攻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啊……!拔出加州清光的茉佑拼命地奔跑起来,但是无论怎么计算,她都没法在黑影淹没义勇前赶到—— “血鬼术——” 咦,这是谁的声音。 “倒流。” 就像是一盘磁带被突然倒带了一样,记忆明明停留在义勇快要被黑影淹没的场景上,但自己却在此时听见了最开始的呼救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章 12 要想赶在那些异形之前到身边只能那样—— 茉佑调整呼吸,手从加州清光的身上移向了挂在另一侧的日轮刀之上。 “雷之呼吸·肆之型·远雷!” 这一招雷之呼吸并非作为剑技而被使用,而是把自己弹射出去好进行高速移动的工具。那群留着哈喇子的呆瓜似乎也没有那么灵敏的反应,还在将自己的四肢扭成奇怪的形状,并咯吱咯吱地扭过了自己的脖颈,本能地寻找着她。 好像可行,接下来是要迅速拉开距离。 茉佑立刻收住高速斩击,用自己空出的另一手拎住了义勇的后衣领,拽着他撒腿就跑(还好衣服质量比较好不容易被撕坏)。 它们是一起往这个方向扑来的,也不知道驱使它们行动的是什么,它们的致命弱点又是什么。 要有效率地击退它们就得先了解它们。 声音?还是说,对活物有反应……?但如果想要快速得到信息就不得不要和这群让人本能反胃的家伙们死斗啊! 茉佑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抗拒。如果能冲出去而不和它们纠缠在一起的话——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根本使不出剑技啊!话说这里又到处都是雾,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停下的话会又被那些活死人团团围住的。上次也许侥幸因为什么而逃脱出去,这一次估计没有那么好运了。 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快点思考起来! “濑川……”就连义勇的声音似乎也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似的,“衣服快被你扯坏了。” 这个人能不能看场合说话啊! “这时候就请义勇君保持沉默!”茉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恨恨地甩下了一句话,在顿了顿之后又迅速补充道,“有这个时间去关注自己的衣服问题,不如想想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彻底甩开他们,再者找到他们的弱点……” “你思考得太多了。为什么非要全部击退?” 手部突然一轻,茉佑回神只见自己的手里正抓着红色的羽织,而义勇不知何时已经出刀了。黑发少年轻盈地一跃,刀身迅速缠上水花。 “水之呼吸·肆之型·击打之潮。” 这是水之呼吸中适用于攻击复数敌人的一个招式,但同时也是十型水之呼吸中泛用性很高的一个型。利落的斩击挥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圈活死人们,它们也不知为何,竟然很快停止了活动。 “等等,那些是……” “不是鬼。”义勇的语气很肯定,“但也是有弱点的怪物。” “那至少弱点……!” 茉佑虽然话是那么说,但在后一批活死人涌上来的时候,周身还是闪烁起了雷光。 “爆头。” “……哈?!”她可没有那种能直接爆人家脑袋的力量啊?!等等……用不断的加速度加强挥刀的力度行不行? ※ 「不要太靠近那些家伙比较好哦。」自己似乎曾经被谁圈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它们似乎特别喜欢生者。但要想让它们的机能停止,只能像这样——」 他眯起双眼微笑,右手在自己的脖颈前比划了一下。 ※ 雷之呼吸·壱之型·霹雳一闪——六连! 雷光折了好几次弯,而后在最后一击砍断了一只活死人的脖颈,血液的腥臭味和身体的腐臭味一齐溅上她的脸。 对啊,为什么非得全部打倒才行呢,她刚刚究竟在干什么啊,甚至还有些迁怒于义勇……明明最开始她想的也只是把义勇救出来之后脱离战斗去找那个发出求救声的孩子啊! 大脑还混乱的茉佑拉着义勇的手就开始狂奔。 但那个陌生的片段又为什么会突然在她挥刀战斗的时候出现?男人的音容和梦里那个叫做童磨的男人很相似,这也让她心生疑惑——她以前难道和这个童磨关系很密切吗? 既然关系密切,那她为什么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偏偏从接近这里开始才陆陆续续回想起来的呢? 还有和他们走失的锖兔……据义勇君说锖兔的实力已经接近柱的等级,但一个人果然还是有些勉强,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村庄里潜伏着的究竟是上弦之鬼还是下弦之鬼,甚至都不知道鬼的数量啊……! 也不知道鬼杀队的那位主公大人是怎么思考关于这一次的任务的。都有那种活死人徘徊在这里……这个村庄里真的还存在着人吗?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生活在这里…… “濑川。” “濑川。” “濑川!” 直至义勇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茉佑才猛然间回过神。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强制牵着人家的手走了一路,手立刻触电般地松开了。 “那、那个……给你造成了困扰我感到很抱歉……” “村庄里有人走动。”义勇似乎并不怎么介意被她强拉了一路的事情,“去问问。” 茉佑立刻哽住了。这人似乎不仅不在意,甚至就没放在过心上,那她为什么刚刚还为了他纠结了小半会说辞啊,可恶!! 但是刚刚一路上也没再听到那个孩子的求救声,也许已经……不,现在还是先专注于在村庄里搜集情报或者直接找出鬼这两件事比较好。 村庄里因为有雾气的关系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哪怕是走在村庄之内的住民不知为何也给人种很阴暗的感觉。只是走过他们都会阴森地紧盯着她和义勇的后背,直到被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才收回那种阴恻恻的视线。 房屋几乎是紧挨在一起左右分成两排,那种连一点缝隙都不留的排列方式让她联想起了在牲畜的饲养场里看到的那些被划分好的格子——同样也是紧挨在一起不留任何一丝缝隙,而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只牲畜。 ……这里太压抑了。 「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想从这里走出去啊,まゆ酱。明明只要越过迷雾就可以获得自由了,童磨大人明明也没有让大家强制留下的意思……为什么没有人想着出去呢?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会说‘唯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呢?」 一闪而过的纤细的女性身影,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慈悲的笑容,她看起来却像快要在下一秒垂泪了一样。 那是谁?不,先不提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也提到了童磨? 童磨,又是童磨,为什么现在闪过的所有的片段都会和这个童磨有关啊! 微小但却持续很久的钝痛感放在普通人身上兴许没过多久就会因为捺不住等到疼痛消失而抓狂,茉佑本能地作出扶住额头的举动,但她现在的分神也并非因为疼痛。 ——而是因为那个已经出现多次名字的童磨。 义勇也总算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走到了她的前面去拦人询问,也不知道他跟对方都说了些什么话,被拦下的人大多都只扫了一眼义勇就选择从他身旁绕开。经历被人无情拒绝的这么个几次轮回,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的义勇那张没什么波动的脸好像有点僵硬。 义勇为什么社交能力这么让人堪忧呢?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叹气的茉佑加快了脚步,刚想要拍拍义勇的肩膀(他似乎还在很执着地蹲着下一位),一股血味猛地钻进了鼻中。 ……好呛!这出血量究竟得多大啊! 下意识地用衣袖掩鼻的茉佑迅速地环顾四周。紧挨的房屋就意味着不存在什么后街小巷,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从房屋里……吗!但是究竟在哪一间—— 很快这个答案就已经出来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某一处房屋,门被猛地踹了开来,空气之中的血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了。 “这味道……呼呼、这味道——你是稀血对吧。”从那个屋内传来了类似于用液体作为润滑剂而在地面上蠕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真是难得啊小子,你应该心存感激——因为你即将在‘这次狩猎’中被本大爷吃掉,成为本大爷的血肉!” “哈。哈哈哈!”紧随其后的是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音,“你可真有本事,我听你这席话现在可是已经恶心得想要吐了啊——!” 一阵浅绿色的旋风在顷刻之间从房屋内喷发而出,风刃周围甚至还夹杂着血花。之后,一个身着鬼杀队队服的白色刺猬头少年从屋内冲出,又是在瞬间向前挥刀,挥出了四道爪形风刃,如同猛兽的利爪。 “风之呼吸·贰之型,爪爪·科户风!!” 那个人带着好强烈的杀气啊!就像是要将鬼都斩尽杀绝一样……从屋子里出来的少年刀刀不留情,呼吸技法落在那只鬼的身上就像是对着罪人使用酷刑,明眼就能看得到谁在上风谁又在下风。 但是那个血的味道是从那个白发少年身上发出来的……是手臂上的那道刀痕吗? “……那个人似乎是风柱。”刚刚还准备出手的义勇将日轮刀又再度收了回去。 “哎?”虽然感觉他的确很厉害没有错,但是竟然是风柱吗? “这种程度的战斗就交给实弥君吧,富冈先生和濑川小姐就先稍微退后一些。”茉佑的肩膀蓦然间被人轻拍了几下,与此同时传来了一阵隐隐的花香。 面对着转过身来的她和义勇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拉了下披在身上的蝴蝶纹样的羽织,微微笑了起来,发间的粉色蝴蝶发夹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蝶飞去。 ——就像春风一样。 “很了不起哦,能够在这片迷雾里找到这里和我们集合。这样一来接到这次任务的队员都已经齐了呢。”她开口的时候也不由得让人联想起温暖的春光。 “到齐?” “你们也太慢了!” 微笑着的女性侧了侧身,而在她的身后——肉色发色的少年正牵着一个年龄和他们相差不多的少年的手,紧皱着眉。 是锖兔……!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少年是……?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少年顿了顿,开口道: “——我是流。” 第15章 13 那位女性自我介绍说她是花柱,叫蝴蝶香奈惠。这一次因为执行上一个任务的地方和这里比较接近,就用自己的鎹鸦主动联系了主公,主动请缨参加这次的猎鬼活动。 花柱真是个人如其名的人啊……茉佑不由自主地心想,她的羽织都是蝴蝶纹样的,走路带风吹起斗篷的时候让她不由得联想起蝴蝶振翅,连笑容也美丽得像盛开的花卉。 香奈惠很快又介绍说那边正在猎鬼(或者说单方面欺凌鬼)的风柱叫做不死川实弥,而他的血液也如刚刚她和义勇所看到的那样对鬼有着特殊的作用,因为他的血液很特殊。 “实弥君,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尽快地结束掉那只鬼的生命吗?”香奈惠无奈地笑了笑,“虽然鬼的再生能力很强,但被这样不断折磨想必也很痛苦吧……” “那些可是吃人的恶鬼啊,花柱大人。” “都说了不用喊我花柱大人啦,听着好不习惯。”香奈惠垂下眼睑,望向恶鬼的方向的眼神也有些悲悯,“……毕竟那些吃人的恶鬼也曾经是人,虽然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人若能和鬼和平相处就好了。……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我无法原谅食人的恶鬼。”流松开了刚刚还和锖兔牵在一起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态度坚定,“误闯进这里提心吊胆过了好几日的我在看到那些景象之后,更加不会去选择原谅他们,甚至是和他们一起和平共处。”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是一处……”流顿了顿,脸庞突然煞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反胃呕出来了。不过在等他捂住嘴缓了缓后,他用着有些发涩的嗓音说道,“鬼的狩猎场。” 锖兔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了流的后背给他顺气。 沉重的压抑感又再一次清晰地压在大家的肩上。 恰巧风柱那边似乎也没再多折磨鬼了,一刀送鬼归西。风柱的面部有诸多伤痕,这会因为某些情绪而统统扭在了一起,使得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接近。 在甩开日轮刀上已经在化灰的鬼血后,他将刀收回剑鞘朝这里健步走来。 “这两个也是和我们一起的?”风柱的视线落在了她和义勇身上,打探意味的视线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被对方给戳出个窟窿眼。 “我是濑川茉佑,额……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等级的剑士,不过大概是癸级吧。”说罢她侧了侧身介绍起自己旁边的这位不会介绍的家伙,“他是富冈义勇,丁等级的剑士……是锖兔先生的搭档。” “癸级剑士竟然会被指派到这种鬼地方来……”风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了起来,不信任和怀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主公大人的命令,这样的组合我也绝不会接受。没有实力自保的家伙还是给我赶紧下山去吧。”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刚见面就已经给她敲上了“她在协同猎鬼的作战里不会有任何作为”的章了吗?! 茉佑青筋凸起,胸腔里莫名像窝了团火似的让她相当难受。要不是因为对方是队里等级最高的剑士——“柱”,她说不定已经想要据理力争一番了。 “实弥君,主公大人既然会选择我们五人这样的组合一定有主公大人自己的思考。”香奈惠平静地插话,“况且濑川之前不也和炼狱一起击败了下弦之陆吗?” “炼狱的实力有望能升柱,我自然不怀疑他击破下弦之鬼的事实,但若要说真是他俩合力击杀的话,那事实想必已经在队内传播开来的时候被注入了不少水分吧。” “不是的!炼狱先生不也在报告里明确提到‘多亏有茉佑小姐的帮助,我才能在突然展开的狩猎鬼的行动中砍下下弦之鬼的头’吗?” “她并不弱。” “富冈,你不需要为她辩解。” “她在当时的最终选拔救了——” “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就不要拿出来作为证据啊!你认为这会有足够的说服力吗富冈?!”实弥有些暴躁地一脚踹开躺在他脚边的不知道被谁丢出来的瓦罐,“濑川和你参加了同一场最终选拔,那她为什么迄今为止还在癸级,而你却已经升上了丁级?这些还不足够说明什么吗?所以我才说最近几届筛选出来的队士基本都不怎么中用啊。” 明明感觉他现在处在一个相当暴躁的状态,但是他的言辞却远没有人在暴躁时常会有的那种横冲直撞,反而相当冷静地在陈述事实。他的确也言之有理,不过…… “不死川大人,虽然我说出这些话大概有点顶撞上级的意思,不过……您不觉得您的话从最开始就带有着一定的偏见吗。” 茉佑一步步地朝着实弥走去,不过与其说这是走去,不如说她一步一步是跺到能让大家都听清楚的那种程度,她就是在把无处发泄的怒气全部通过跺脚的方式发泄出去。 握住了在颤动着的加州清光的刀侟,她的手缓缓地移向了刀柄的部分,将重心逐渐移向前脚掌。 “哎?!队内有规定不能私自打架的啊……!” “有意思,想要和我打一架吗?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放水的。”实弥似乎是没听见香奈惠的惊呼,在狂笑后抽出了日轮刀,明晃晃的刀面映出了茉佑的脸庞。 而后,狭隘的刀面映出了翻卷而上的一角羽织花纹——那是锖兔的羽织。 “不死川大人请您收手,在这里打起来反而会让躲在暗处的鬼暗自偷笑。”阴影罩在了茉佑的头顶,原来锖兔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张开了双臂,“我们的任务是猎鬼,就算要内讧也请忍耐下等这次任务结束吧。” “不死川大人既然对我心存偏见,质疑身为癸级剑士的我会是这次猎鬼任务中的累赘,那我只需要证明给不死川大人看就行了吧?” “啊啊?” 义勇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流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刚刚(实弥和鬼激战过)的房屋内。 茉佑拍了拍锖兔的肩膀,在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后主动缩短和实弥的距离,然后,踮起了自己的脚尖毫不犹豫地额头撞上他的额头,和他的前额紧挨在一起。 “我是说,我来证明啊。虽然我比起同期剑士多了点空白期,可我会努力派上用场的——不·死·川·大·人~?” 茉佑笑得满面春风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她恨不得字字咬重的字眼,不过说不定在这位风柱大人的眼里她现在的行为举止(刚刚疑似宣战的发言)和挑衅他并无区别。 最后还是锖兔和香奈惠分别压制住了眼看着要暴走(打架)的两边才得以暂时安宁下来。 “实弥君你也差不多可以改变下你的说法方式了……这样真的很容易造成误解啊。” 香奈惠哭笑不得地说道。 ※ 屋内空无一人,能满足生活需要的日常用品也没怎么缺少,在刚刚战斗的时候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风柱大概是思考了将这里设做临时据点的可能性,因此屋内没怎么遭到破坏,现在只要在清理掉屋子里地面上那一滩血迹就差不多可以用了。 在大家齐心协力把屋子里的血迹祛除了个大概,在地面已经晾干后,男生们就很主动地把橱柜里翻出来的被褥(大概是过冬用的)往地面上一铺,几个被褥拼在了一起只要大家横着睡就刚好能挤得下。 身为女性的香奈惠和茉佑就睡在最里侧,她们的那床被褥和男生们的被褥隔开,而睡在最外侧的是实弥,锖兔和义勇中间夹着流。 ……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种体验呢。 但也不会是一起睡下,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鬼会在嗅到人的气味后突然闯进来。 鬼杀队的他们也很快盘坐在被褥上,开始用划拳的方式来决定守夜的顺序。这里的情况很特殊,因为浓雾遮蔽了太阳,这个村庄已经基本可以说是处在如同只有夜晚一般的状态了,换而言之,对他们很不利。 一起睡显然不保险,也就只能这样了,这样大家都能得到一段时间的休息。 香奈惠和茉佑都排在前面,大概也是考虑到才清除掉一只鬼,而且这里的鬼似乎也在按照着某种特定的方式在行动(香奈惠言),她们所负责的两小时相对而言比较轻松。 “其实男生们也有独到的体贴一面啦。”香奈惠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茉佑妹妹有一天会明白的。” “……至少还不能完全判定啦,香奈惠大人也不要太偏心了。”茉佑扁扁嘴。 香奈惠很快也绷不住淑女般温和的笑意了,能看得出她似乎很开心。 “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我的妹妹。”披上了蝴蝶羽织的香奈惠将手搭在了她一侧肩上,目光柔和,“小忍她……啊,没什么,茉佑妹妹就当做我有些想念家人了吧。” 说罢她笑着朝着茉佑挥动了几下手,将房屋的门关上了。 在等待换班的期间,大概也是刚刚香奈惠的话有触动到她,茉佑试图融入男生们的话题,然而在她乖乖地挪动位置坐过去听了一会之后,她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锖兔他们三人聊的话题她根本插不上话,而风柱沉默着躺在外侧,她还是选择了躺下来面对墙壁。 没有丝毫睡意的她很快在发呆中等到了来跟她换班的香奈惠。 同她击了击掌,茉佑披上了自己的羽织走向了屋外。但就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颤栗了起来。 ……这种感觉。 “晚上好——你的味道让我有些好奇,想了想果然还是得专程找你呢。” 那是个奇妙的男子。白橡色的尾部有些上翘的头发有一处暗红得像是被血泼过了一样,像是将一切明亮艳丽的颜色收纳进小小的球体中的七彩眼眸,穿着似乎像是传道士一般的服装—— 最关键的是,这个声音和梦里那个叫做童磨的男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温和平稳的——但一定不含一丝真情实感的冷漠话语。 第16章 前日谭(其二) 几乎是按照某个事先预定好的轨迹行动的每天。 每日、每日,持续着这样一成不变的循环。睁开眼睛,拖着疲倦的身体去清理掉残留的血迹,再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圣女大人去找童磨。 今天也还是这样。圣女和往常一样移开了莲花花纹的屏风后退了出去,mayu轻声地同圣女告别,走近才发现藏在那屏风后的教祖大人似乎心情甚好。 “喔——小mayu来啦,今天没有逞强吧?”虚情假意的关怀来了,“毕竟你可是我很重要的——” 玩具嘛。 “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mayu尽量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面前的桌上,“童磨不饿吗?” 桌上正盛放着几样菜肴。看起来也已经放了有些时候,大概童磨也等了很久了吧。 “嗯——不饿呢,我只要看着mayu吃就好了喔。” 童磨从没在她面前吃过饭。每当她问起的时候,童磨总是会似笑非笑地将手肘支在桌上,给出类似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久而久之mayu也丧失了去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兴趣。 大概,想一直保持着在教徒面前的教祖身份吧,哪怕她并不是万世极乐教的教徒。这种虚假的面具一旦戴上,想要脱下来都会感到困难……不过童磨大概就是例外。 但是这种被人盯着进食的感觉依旧让她感觉毛骨悚然。她不喜欢这样,总觉得有种无处可遁的的寒意渗入毛孔之中。 恶心、反感,简直比隔日都会进行的那个“仪式”都要来得不适。当童磨紧紧拥抱自己,在喘息中说着甜言蜜语的时候,她至少还能盯着天花板发呆度过那段时间。 只要配合着他的玩乐心态取悦他就可以了,哪怕她无法理解这个所谓的仪式为何一定就会快乐。童磨说人类这么做的时候似乎都会伴随着快乐,不知为何他也想去理解那种快乐是什么。 真的,快乐吗?她无法理解。 难道不是就把身体重叠在一起将彼此的身体贯穿吗? 这种行为会带来快乐吗? 但这个不行,只是动了几下筷子她就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了。mayu知道自己需要进食,可只要是童磨坐在她的身边,她就会很自然地没有任何食欲。 不太想吃东西。她本来就已经被塞得满当当的了,倒不如说真的很撑需要消化,根本就没有能摄入其它东西的空间了。 mayu机械地动着筷子,学着圣女的样子挤出像样的笑容低着头小幅度地咀嚼着。童磨一边说着“看你那么精神真是太好啦”,一边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着她。 ……啊,好想吐。 ※ 圣女大人,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一开始只是以为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去问了一圈却没有丝毫进展。 大家都在说“圣女大人回家去了”,并且时不时露出一副很羡慕的样子。mayu却突然一阵恶寒。 家?圣女大人哪来的家?圣女大人除了这里就没有别处可去了啊,是童磨把在街边险些饿死的她带来了这里,让她成为了万世极乐教的圣女大人。 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圣女的更迭似乎也再正常不过,至少对于这个村庄的人们而言是这样的,况且就算圣女不见了,也会有新的圣女顶替她的位置。 他们只想要一个倾听他们心声甚至愿意为此表达怜悯的人,而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童磨似乎也很快遗忘了圣女大人的存在,笑着向她介绍了新上任的圣女。 他语气欢快地说,这是他很中意的孩子。 新上任的圣女长得很漂亮,不知为何安安静静的,似乎不太爱说话。平时见到她的时候她也一直望着外面,和她说话也基本等于自问自答,做事却相当利索。 也许不是不太爱说话,而是本身说不了话吧……?mayu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猜测。对圣女本身有着一定好感的mayu对新圣女充满了好奇,想了各种法子去接近新圣女。 在春天给她折几枝新鲜的花放在花瓶里,或者是准备点小点心,再或者是把童磨不知哪弄来的新奇小玩意(当时似乎是为了哄她开心)悄悄地放在新圣女的房间门口。 但是依旧收效甚微,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她的迹象,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却带上了一丝古怪。 这让mayu产生了种微妙的感觉,渐渐地也不再和新圣女有什么交流了。但她也没有放弃去找不知去向的圣女,只是童磨却比起以前和她更加形影不离了。 ——就像是在阻止她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 ※ “你看起来不太喜欢那个孩子(圣女)呢。” 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有点闷热。掩在房间竹帘之后的是隐隐能看得见的交叠的身体,这个建筑物里的人都知道这时候不该有任何人去打搅,只不过奇妙的是女主人公从不发出那些让人听着都感觉羞耻不已的声音。 敞开着里衣的mayu半睁着眼睛,她现在只觉得很困很累,甚至懒得合上双腿……就这样睡过去也挺好的。 混合在水声里的是难得有些突兀的问话——要知道平时他在这种时候话可多了,哪怕她没有任何点想回话的意思,他都可以自说自话地说上许多,并且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笑起来。 但是童磨隐在阴影里的脸庞却在此时显得有些渗人。似曾相识的感觉悄然地爬上她的躯体,激得她起了身鸡皮疙瘩。虽然不明白那是不是话外之音,mayu想着果然还是得这么做才行。 “她只是……寡言。”童磨那低于常人体温的手在顺着她面部的轮廓抚摸着,而后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嘴唇,“她是个好孩子,所以……” “嗯嗯,好孩子~”童磨不明意义地附和着她的话,语气温和,“mayu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呢……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孩子,啊,所以这就是快乐吧。” “快乐……?” 只是问话还未完全脱口而出,言辞就已经堵在了喉咙之中。因为猛地一下有些猝不及防,mayu不得不通过抓住童磨的衣袖好让自己找到稳定点。 他真的觉得高兴吗?这样的行为? mayu根本理解不了,也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有没有所谓“高兴”的感觉,但她能从童磨的身上隐约感觉到什么——那是与从他的身上所感受到的空虚大相径庭的某样东西。 与他格格不入。 之后mayu也很快昏睡了过去,睡意总是来得突然而又猛烈,明明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很疲倦的事情。 mayu向来都会直接睡到第二天的晌午时分,这是童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这个孩子从来都是一觉睡醒,从来没有出现过中途醒来的情况,也因此他都会挑后半夜到黎明的这段时间—— 吃人。 「童磨不饿吗?」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个漂亮孩子单纯的困惑脸庞。 他当然不会在晌午的时候感到饥饿啊,毕竟才在后半夜进食过,再让他吃也吃不下嘛,毕竟哪怕是鬼也需要食物消化的,吃撑了也不太好吧。 他最喜欢吃年轻的女人了,因为她们有着比男性还要更多的营养。 但若是要问他为何迟迟不吃mayu,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的味道应该会很好吃才对。空荡荡的躯壳似乎因为她的到来被一点点地注入了什么东西进去开始有了些充盈感,这种感觉童磨倒是感觉不太坏。 似乎就这样看着她在这里死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她不看到迷雾背后隐藏着什么的话。 啊,上弦之伍是不是送给他个花瓶来着?童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坐了起来,墨迹了一会还是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唔,最近那孩子似乎注意到了点什么,去把“那个”处理掉吧,想了想“那个”似乎和花瓶的花纹很相称呢~ 他没有看到移门拉上的那瞬间,身体面对着移门方向的年轻女性缓缓地在黑夜里睁开了赤色的眼眸。 ※ mayu只随意地裹了件褂就从房间里出去了。心脏跳得很快,那是种因为迫近真相而产生的异常的紧张感,说它是兴奋感也不为过。哪怕用手使劲地按压着那个部分,还是能通过手掌感觉到加快的心跳声。 她并非一无所知。她知道童磨一到后半夜都会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去,她也时常听到从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属于女性特有的喘息声,也知道进了童磨的房间的女性没有一个人出来。他的异常被他隐藏得很好,可是—— 圣女大人的失踪就发生在圣女大人带她到那片的迷雾尽头之后没多久。 她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圣女大人的时候,圣女大人只对她抱歉地一笑,说教祖大人找她有事情,可能没办法给她吹曲子听了。 她表现出的唯一一次的任性让圣女大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哪怕村庄里甚至是建筑物里的人都说“不要到迷雾尽头去”,圣女大人还是带她去了——她们原来竟然住在山上,俯瞰下去就能看到一片广阔无垠的田野,远处也能看到些村庄的轮廓。 甚至是颜色也比迷雾中的明亮许多。 圣女大人说这些景色后面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颜色也远比这里还要丰富得多。她那生动的描述让mayu也有些心痒痒的,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村庄中的人们会如此避讳走出迷雾,明明外面的景色那么美丽。 「那一天也是一样的景色呢——虽然已经到日暮西山的时候了。你就像是绘本里突然出现的精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森林里。」圣女大人笑道,「不过也不一定是精灵,毕竟当时感觉你像是从很遥远的时空迷失到这里,所以本想让你借宿一晚再将你送走的。」 隐隐嗅到了一丝腥臭味,夏天如果不及时处理掉残羹就会发出这样的味道,可是这又有哪里不太一样……更像是肉类腐烂的味道。mayu下意识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哪怕与她而言还是有些宽大的褂险些绊倒她。 在深呼吸后拉开门的那一瞬间,mayu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猛地朝着大脑集中涌去。在房间的正中间有着谁撕咬着肉发出的声音,不由得让她联想到猛兽撕咬吞吃着猎物的肉,但是,那个帽子是—— “啊……咧?” 伴随着他转身面对她的举动,她这次终于看清楚了—— 他的手里正拿着已经被啃咬掉一些的断肢,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因为察觉到她的到来而收缩的眼瞳之中,正清晰地刻有着“上弦”和“贰”的字样。白橡发色的恶魔似乎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他在黑夜之中笑了。 “被你看到了呢。” 他丢下了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断肢,带着虚幻的笑容朝她伸出了双手,表情如同纯真无邪的孩童。 “你会接受这样的我吧?没关系的,只要是能够接受我的你的话,我会一直一直注视着到永远的。” 清脆的什么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mayu低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底部挂着她熟悉的坠子的一支尺八——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沾满了露水的花朵摘下插在我的发间呢。」那说不定那是连皎洁的月色都自行惭秽的艳丽笑容,只是那个笑容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只是伴随着什么东西咔吱咔吱破碎的声音,那支承载着所有美好回忆的尺八断成了好几截。 “你为什么会哭呀?”童磨走到了她的跟前,用沾着鲜血的指尖为她拂去了水珠,“告诉我吧,mayu,我想知道——” mayu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向了远离自己的方向,童磨似乎也完全没料到她的这个举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 “我本来不希望会是你的……”强烈的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腔之中熊熊翻滚着,胸腔随着她的声音剧烈起伏着,“为什么会是你啊,童磨!!” “为什么……?”童磨不解地偏偏头,“因为她带着你想要逃走啊。明明这里是极乐世界,是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地方吧?而且也都是因为她,你才想要离开这里吧。” “但是没关系的,在这里你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童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喔——” ※ 「摘下红花送伊人」 少女摘下一朵带刺的花朵,踮起脚来插进了他的发间。 「红花似火绾青丝——」 不知为何突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这让还在进食的童磨停顿了一下。童磨也已经回忆不起那个场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许是发生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某一天,但是那个纯真无邪的笑容却好像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那是与自己所露出的虚伪截然相反的东西。明明他有种说不定她能填满自己内心的空洞的预感,但结果果然还是空荡荡的啊。 童磨与少女的头颅对视着,失去了亮色的空洞正在幽幽地看向他。 似乎饱含了怨恨,也似乎有着和那个圣女一样的悲悯。 “你也在嘲笑我吗,茧(まゆ)?”童磨侧躺下来,尖利的指甲戳着少女的头颅,但是他也永远不可能再听到这句话的答案了。 又或者说,他最开始想从学习感情的怪物身上感知情感的这个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第17章 14 ——这种感觉是什么来着? 茉佑似乎隐约明白堆积在胸腔内将她挤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的这种情绪究竟被称作什么……先前在时透一家的家中留宿的那个晚上,被那场梦惊醒的她当时胸口就被这种感情所充斥着——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我想想——嗯,明明好像要脱口而出了,你到底叫什么来着——”面前的男人身上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属于血的腥臭味,他手持着扇子做着轻敲掌心的循环动作,困惑般偏偏头。 「主公!快逃啊!那个家伙主公根本打不过的!!」 ——不,不可以。 茉佑“咕”地吞了吞唾沫。本来他们也没有料想过上弦之鬼主动找上门的情况,想着这个村庄里的鬼几乎都是能避开鬼杀队就避开鬼杀队因此只做了最简单的应对措施……可恶,但是她不能离开这里。 毕竟大家都睡在里面。 硬碰硬一定没戏,会变成全灭的情况的。而在这里面又有那么多富有希望的剑士……能不能把他引到什么地方去呢,毕竟看这只上弦之鬼的样子,似乎是带着一定的目的性的—— “啊!我想起来了!”他敲了敲手心,眉眼很快笑弯了起来,“你是小まゆ,虽然不知为何和当初见到你的时候大相径庭,但是唯有这个味道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呢。” 如同亲昵的爱人般互相抵住额头,童磨的脸上似乎正洋溢着类似重逢后的喜悦之情。 长指甲划过了她的脸颊。 ——不,绝不是这种喜悦之情。 “你也很开心吗?嗯,一定是这样吧,毕竟已经许久没见了嘛,那我们不如——” 刀光从童磨的视线余光中炸开。 “呜哇,好险好险~”悠然地用铁扇抵消了一部分日轮刀挥向他脖颈时的冲力,童磨露出一副相当吃惊的表情,“真令我惊讶~原来你这么渴望见到我呀。” 火大、火大、火大,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起爆了。 童磨越是摆出那种惊讶亦或是欣喜的样子,茉佑就愈发想要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只要不是和下弦之陆有关的话她都不至于这么冲动。 为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少在那里自说自话了——!!” 青筋凸起的茉佑起手就是雷之呼吸之中最快的那一型,只要能赶在他用那铁扇之前砍到他脖颈的话……她隐约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她还是想去抱一丝希望—— “小まゆ真调皮啊,刀这么危险的东西别乱挥喔,女孩子还是不要用那么危险的东西比较好~” 如同与她嬉戏一般,白橡发色的恶鬼笑着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抱之中。童磨虽看起来体型削瘦,整个人看起来很修长,但实际肌肉却相当紧实,没有什么赘肉。他的手指仅稍稍用了些力就已经让她手腕脱臼,刀自然耶因为手腕脱臼的关系直线落地。 “跟我回去吧,小まゆ?”映入她湖蓝的瞳孔之中的是一如那个梦中所出现的,试图从她身上寻求到什么的可悲男人的脸庞,“不要紧张~我对你身后的那些孩子没有任何想法,我想来带走的只有你一个……你不适合待在这里,回到我这里吧。” 而后,夹杂着蜜一般的甜味与淡淡的血腥味的吻印上了她的双唇。 明明童磨对她做出了这般甜蜜的举动,她却依旧自始至终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情绪。他就像拥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面具,尽管言行举止模仿得几乎和人类无异,可他的体温和那双动人的眼眸背后—— 如冰雪般的寒冷。 “咦?” 血花四溅,同时映入她和面前这只恶鬼眼中的是艳丽的红色。 童磨的惊愕神情仿佛还被定格在了前一刻,但是他触碰茉佑的那只手已经被整只切了下来。 “麻烦你可以离我远点吗?”刀身逐渐被淡淡的一层颜色染上,茉佑随意地用衣袖抹了抹被血喷溅到的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脸,日轮刀往身前比划了几下,“不然我这刀怕是忍不住往你的头上砍喔,恶鬼。” 脚下响起了诡异的噗叽声,茉佑也没有想往下看一眼的欲望,反正也不过是只恶鬼的手臂而已。 况且有见年轻女性第一面就提出同居的男人吗?这难道不和突然被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求婚没什么区别吗?! 无论是作为鬼杀队队员亦或是作为一位有底线的年轻女性,茉佑都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好厉害……!”不知为何他的脸颊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不过小まゆ可以稍微挪挪脚吗?少了条手臂我会麻烦很多呢~” “我为什么非得挪脚。”从嘴角绽开一丝怪异的笑容,茉佑偏偏头,“反正鬼无论怎样都能快速再生吧,更不要说是你这样的上弦之鬼了。” 茉佑其实对现在的自己很困惑。 真奇怪啊,真奇怪啊。 为什么碰到这个叫做童磨的鬼时,自己就会无法控制住自己呢?自己平时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情绪那么强烈……虽说那个梦里有出现过他,也曾经见过与她很像的女孩,但那也绝非是“她本人”啊。 但是一旦想起被视为圣女的那个女孩就会很难受……这种感觉究竟被称为什么呢。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她? 再一想到那个圣女的消失和童磨脱不开关系,在胸口燃烧的火焰就怎样都无法熄灭。 “啊,难道说还有什么令你在意的事情吗?”童磨蹲在她的脚边戳着他自己那条被砍下的手臂,同时撑起自己的下巴抬头看她,“虽然时间有点长,不过我会为了小まゆ而努力回想起来的喔——” 然而这句话尾音还未落下,那个男人突然消失了。 连带着她脚下的那条手臂也突然不见踪影。 “……那家伙跑掉了吗?!” “嗯。”茉佑不确定地点点头,“突然之间消失了……” “哈啊……刚刚吓死我了。”清光紧绷着的神经也总算放轻松了下来,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本体,双手递到了她的面前,“给,请主公一直一直疼爱我哦?我无论何时都会成为主公最得力的助手的。” “让你担心了,清光。……很抱歉还是我的能力不足,没能发挥你的力量。”茉佑重新将加州清光挂回了腰间,同时将日轮刀收进了剑鞘,“……不过童磨似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来刻意找我的。” “哎?既然是鬼的话那不太可信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童磨这次一时兴起来到这里找上她似乎绝非偶然。他也完全没有用什么力气打,纯粹只是抱着玩乐的心态过来的……如果他再用些气力的话,她说不定已经—— “怎么了?有鬼出现了吗。” 门被突然打开。 茉佑缓缓地、机械地转动脖颈朝着房屋的方向看去,在看清楚开门的人之后,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倒吸了口气。 ——是不死川实弥,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了多少屋外的动静。 毕竟那种东西不太好解释,而他想必又是那种对鬼带着很强烈很强烈的杀意的人…… 大概是也已经睡过了一会,实弥到现在眼睛之中还有些许氤氲,大概是半梦半醒之间聚于眼眶之中的水汽吧。也正因为有这水汽的存在,使得他那张带着伤疤的脸颊相比起进入房屋之前看起来柔和了许多,甚至连他那头刺猬般的头发也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 一下子感觉……平易近人了许多? “没有……不用担心,不死川大人。”茉佑呆呆地凝视着实弥。 无论怎么样看实在是无法和刚刚那个脾气火爆的风柱大人联系在一起看,给人的感觉差别也太大了吧。 “没有最好。”他的视线在茉佑的脸颊上扫了扫,手往发间斜插进去挠了几下,“……如果有就叫醒我,仅凭你学的那点皮毛还是很吃力的。这里可是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地方。” 呼吸微微一滞。虽然风柱大人说的话还是让人有种想打他的冲动,但是—— 但是,她似乎从话语里感受到了。也许这就是香奈惠所说的男生们特有的温柔吧。 “谢谢您。” “……啧。”他咂了咂舌,“我可没有理由被你感谢。” 说罢他已经准备转身回屋了。 “不死川大人……刚刚从哪里开始听的?” 实弥的脚步顿了一顿,但是没再回头:“最开始。” 伴随着“嘭”的一声,他消失在了关上的房门背后。 从最开始……? 错愕之间她听见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带着些许的混乱和慌张。 是谁? * 最爱的姐姐要走了。 她要离开这里被献给“山神大人”了。名义上是献给“山神大人”,但是村里谁又不知道那只是为了让自己再苟活些日子以免山神发怒,因此才不断地将村庄中的年轻孩子送出去吗? 因为山神最喜欢(吃掉)年轻人了。 少年缓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后端。明明自己的姐姐就在队伍的最前面,但他却已经感觉自己同姐姐隔得很远很远了。 「千万不要在他们的面前暴露出来,知道了吗,流?」 「姐姐不希望你死去……」 但是、姐姐—— 就算在那之后被整个村庄视作异端而被活活烧死,他也想、也想—— 拨动琵琶的声音。 下弦之贰猛地从梦中惊醒。 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房间,而是正在以某种规律所旋转着的鬼之要塞—— 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个女人正抱着琵琶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安静,无惨大人要来了。” 琵琶女说道。 第18章 15 以往将十二鬼月召进无限城也都会分为上弦集合和下弦集合,几乎不会存在像今天这种上下弦一起召集起来的情况……虽然也不是全部的十二鬼月聚集在这里,但既然如今上下弦的鬼都有被召集就说明…… “看来无惨大人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流抬了抬头好奇地朝着脚步声的主人看去,在看到了对方的腰间所挂着的佩刀后轻轻地倒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幸能够亲眼见到上弦之壱的鬼。 来者显然一副武士的打扮。经过流的身边时,流甚至还能窥见他那似乎在等待着谁而稍稍有些急躁的侧脸。 他身着紫色羽织,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的前额右边与脖颈一处均浮现出火焰般的纹样……虽说与无惨大人梦中出现的那个日之呼吸的剑士几乎一致到令人惊异的程度,但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这位大人是—— 琵琶女没有任何回答,琵琶音倒是逐渐轻缓了下来——这首琵琶曲似乎快到尾声了。 “这次的阵容真的很不得了啊~”熟练地撑开铁扇随意扇动了几下的童磨笑嘻嘻道,“这还是第一次把上弦之鬼与下弦之鬼一起叫来吧,黑死牟阁下?虽说还没到十二鬼月全部集合的那种程度啦,不过到底会是什么样重要的命令呢~” 黑死牟只冷淡地说了句“安静”便跪坐下来。之后任由童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黑死牟都充耳不闻。 “那个、鸣女小姐……这一次召集过来的‘十二鬼月’……” 流刚想要询问琵琶女来参加这次会议的究竟有哪些,琵琶声戛然而止。 “……!无惨大人!” 大脑一片空白,流除了循着本能下跪磕头已经想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了。虽说表现形式不同,但在这里的十二鬼月都以不同方式表现出了自己对于鬼之始祖的忠心。 无限城依旧在遵循某一种规律缓慢地旋转着,但在这里也并不会受到重力的限制,毕竟这座无限城正是鸣女的血鬼术而制造出来的东西。 “我之前让你们去做的事情你们似乎还没有完成啊。” 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数据的鬼舞辻一手提着有些拖沓的和服衣袖,以免衣袖会蹭到钢笔的墨水。与以往成年男子的模样有所不同,今日出现在十二鬼月面前的鬼舞辻倒不如说从外表来看,还是用“她”更为恰当一些。 无论是显出女性的妩媚的细长的梅红色的眼,亦或是插上做工精致的发簪的黑色长发,哪怕是露出的双手也如华族小姐那般细嫩白皙。 ……只能说无惨大人在拟态上已经达到了更加精妙的水准了。若不是面前的“女性”开口便是无惨大人的声音,他说不定也只会认为是哪个普普通通的柔弱的华族小姐而已。 “属下实在是办事无能,您所交代的那位‘出现在梦里的年轻女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青色彼岸花’也是,到现在也还没有任何可靠的消息。那属下要怎样才能平息无惨大人的怒火呢?需要我直接挖眼珠出来吗?啊,或者说直接把我的头拧下来!只要能让您开心的话——” “我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无惨皱了皱眉,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苍白的皮肤之下凸起,“我似乎也因为你们是十二鬼月而太过纵容你们了啊……办事效率真让我看不过去——不过也罢。流,那个女孩现在既然到了你的村庄里,那就赶紧把人带过来。” “……是,属下遵命。”也不敢多想些什么的流也只有态度恭敬地继续低着头。 之后无惨大人还交代了些什么、与上弦之鬼的两位大人又说了些什么流是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被深深镌刻在自己身上的只有几乎不见底的畏惧。本该是上弦的聚会却突然有了身为下弦之贰的他参与进来,与内心的恐惧做着斗争的他已经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去思考面对无惨大人时如何表现出真切的忠诚之外的别的事情了。 ……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 ——是叫,茉佑来着的吧? 虽然这个身为猎鬼者的女孩并不属于他的狩猎范围,但既然是无惨大人的要求那就没办法了。 而跪坐着安静等待鸣女将自己送出无限城的流却在自己离开的那一刹那难得地流露出些许诧异——那位大人面无表情的脸庞依旧露出些淡淡的焦躁感。 上弦之壱的黑死牟大人,他是在等着除了无惨大人之外的谁的到来吗? 只是这个问题还未得到任何的解答的流就已经重新坐在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 茉佑现在都不敢动那么一下,然而开着门倚在门边上的义勇似乎也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眼中发出的求救信号。 果然男孩子女孩子混着一起睡什么的……不行啊啊啊啊啊! 原先睡觉的位置已经被全部打乱了。香奈惠正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流的后背,嘴中哼哼着轻柔的曲调;而侧着身的茉佑现在连平躺都没办法做到—— 背后是紧紧挨着她的锖兔,因为她躺下的时候有些仓促,衣服都被卷上了一截……而锖兔浅浅的温热呼吸就、刚好轻轻打在露出的那块肌肤上。而稍稍抵在她肩部的是实弥。似乎是已经睡得很沉了,连她动了几下肩膀试图让他远离都没什么反应。 “小茉佑还不睡吗?”曲调戛然而止。 “……我现在比较精神,啊哈哈哈。”干笑了几声的茉佑自知自己笑得实在是不怎么自然,就只有缩缩脖颈试图做个鸵鸟,“香奈惠……姐姐呢?” “没什么睡意。”香奈惠的声音顿了一顿,“……我和实弥都有些担心这次的任务。” 这次的任务有哪里不对劲吗?茉佑努力地竖了竖耳朵。 “虽然据主公那边的消息传来说是有‘十二鬼月’潜伏,但我们迄今为止在这村庄里见到的几乎都是活死人,哪怕中间碰巧找到了鬼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鬼,而且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要不是流君说他们在以特定的运动轨迹行动着,我和实弥说不定到现在都毫无进展,更不会在那之后狩猎到鬼。” “……流君有说这里是鬼的狩猎场对吧?”而且之前和风柱大人对上的鬼好像也有那么说过。 “似乎说这里的人被当成了牲畜一样圈养着。将他们的人数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在他们繁衍后代之后就将这部分人吃掉……被我们狩猎的鬼都说这个时候的人‘是处于新鲜度的巅峰’。”香奈惠温柔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那是如何都无法按捺下去的怒火,“这里的人该有多痛苦啊……” 痛苦吗……那怎么看都不像是痛苦的表情吧? 茉佑粗略地回忆起在村庄内看到的人们的脸,那几乎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麻木和冷漠。哪怕是天立刻从头顶塌下来也已经没办法使他们的脸部产生一丝变化了,她窥见的只有一潭死水,无论往其中丢多少石子都掀不起一丝波澜啊。 翘在她眼前的那抹白色稍微动了动。 “我曾经想过人类如果能和鬼共存的话该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见过那么多类似的光景我已经觉得……也许只可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了。”香奈惠默了默,笑声里似乎也夹杂进去了些什么,“我感到很抱歉。我明明是鬼杀队的队员,甚至还是‘柱’,但我却有着这么天真的想法……因为知道大家对鬼只留有恨意。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加入鬼杀队的人几乎都是被恶鬼夺去了一切的人。抱着必死的觉悟加入鬼杀队去和恶鬼战斗,哪怕知道这条路从踏上去的那一刻已经无法回头,哪怕——哪怕完成了复仇之后会一无所有。 “香奈惠姐姐已经……很好了。”茉佑的喉间不知为何有点堵塞的感觉,明明她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进食,“您很温柔……因为尊重付出这般强烈觉悟的人,所以觉得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反而不好吧。” “大家都很了不起,为了保护仅留存下来的自己所珍视的事物而拼命。所以我才更加不希望被他们知道我这样不成熟的想法,毕竟那样不就相当于轻视他们的决心吗。” “但是香奈惠姐姐还是憎恨着恶鬼的。” “……啊。他们将我的家人夺去了,现在只留下了我和妹妹相依为命。”香奈惠渐渐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一往的春风,“我不会原谅双手沾上人血的、吃人的恶鬼,但生命是平等的……我也留存着双方和平共处的愿景。哪怕我知道也许永远不会实现。” “谢谢你,小茉佑……愿意听我自说自话说了那么多……” 声音消失了。 茉佑支起一边手肘撑起上半身朝着香奈惠的方向看了过去,很快便看到了互相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身影。 “……晚安。” 茉佑低喃道。 “祝你有个好梦,香奈惠小姐。” 第19章 16 流再一次坠入了梦中。 稍微活动了下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拘束的他毅然决定先到山顶去。但去山顶是为了做什么?他不知为何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唯独想到那边去的欲望愈发强烈。 也许他把狩猎来的食物(人类)一致丢到了那里去了?他现在又不是特别饥饿的状态,也没必要到那边去进食。 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顶着悬在头顶遥远的苍穹之中的太阳行走,这未免和鬼的习性出入太多了吧。 毕竟只要碰到一点点阳光,他们(鬼)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熊熊大火烧过了一样,他们本就不可能活在太阳底下,毕竟他们的存在就已经很肮脏了。 尺八的声音。 流抬起了头。垂下面纱的市女笠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看不到脸,只能隐隐看到女人的薄唇。 她走得很慢,一边吹着不成名的曲调一边不断接近那个山洞,毕竟这一条山路只可能通到那边去。 不可以,不能到那里去,那边可是有—— 有什么……来着? 而后,尺八的声音戛然而止。头戴市女笠的女人将尺八移开,薄唇微微上扬,空气在唇齿间流动发出了声音。 「你看起来很困扰。」 女人的音色如何流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但相当奇妙的是,听到女人声音的时候他那莫名的急躁感已经有所缓解。 「希望我能够帮到你。但是,我有条件——」 她竖起了食指。 「请你在这次相遇之后忘记遇见我的这一件事。」 ※ 茉佑起来的时候大家基本都醒了。 因为无法看到阳光也根本没办法通过判断日光照射的角度来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事实上在那之后睡了多久茉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还没到自己放哨的时间。 和她面对面盘坐着的义勇掰了一半饭团递了过来,视线不知为何直直落在她的胸口,但也时不时视线上移但绝对不会直视她的的眼睛。 这种犹豫不决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说有些心虚)的表现总让她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义勇君,你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请直接开口。”尽管没感觉到任何饥饿感,茉佑还是咬了一口饭团。 “……”义勇的脸颊不知为何有些涨红,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濑川和锖兔之前是……” “一起睡了吗?” “哈?” “……一起睡了?” 好像还听到了门口传来的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才咬下的那一口饭团这下卡住食道了。生理性涨红了脸颊的茉佑只好拼命地去捶自己的胸口好让饭团能滑下食道,在感觉畅通了之后茉佑这才松了口气,然后—— 拎起了义勇的衣领把剩余的饭团堵住了他的嘴。 “吃饭,吃饱了再说。”她礼貌微笑间把手指掰得咔咔作响,只要不是那种接受不到信号的人怎么样也都能看出她已经有些愠色,“以及可以的话,务必请义勇君学习下和他人正确交流的方式。” “……义勇君已经在努力纠正了。” “锖兔君你真的不用帮他说话,还有为什么你脸还那么红?” 一脸茫然的义勇偏偏头,在咀嚼了一会后“咕咚”一声把咬碎了的那半个饭团吞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口道:“好像,还和风柱大人睡在了一起?” “……杀了你哦。”茉佑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将义勇按在地上狠狠揍上几拳的冲动了。 义勇君的话也太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了吧。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在守夜的时候看到的并且将事实如数陈述了一番,也知道他可能就没有想到那方面去(频道没多上),可!是! 为什么香奈惠捂住了流君的耳朵并且一副“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子的人”的表情?! 锖兔也是一脸“哎,我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样子,然后呆住了! “我和你?” “不不不不不——!”尽管见到过实弥还算平和的一面,茉佑还是会在见到实弥后本能地开始释放求生欲,“就是、就是不死川大人熟睡的时候不小心把脑袋搭在我肩膀上了而已!而且只是那种微微抵住的程度!!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那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茉佑愣了愣,从实弥的手里接过了已经见了底的空碗。虽然只有一瞬……但茉佑清晰地看到了从衣袖中隐隐露出的旧伤,很多、很多……就像是在记录和鬼交手一样。 实弥再度倚在了门边,只是这次正对着屋内,视线却时不时朝着屋外扫去。 “说起来——”锖兔还是及时地插话进来了,“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光守备不做些什么迟早会出事。” “我同意锖兔君的说法。尽管之前觉得保持守备的状态是目前为止比较好的方案,但昨天我仔细想了想……一旦拖成长期对我们会更加不利。”香奈惠曲起食指摩挲着下巴,“既然这里是狩猎场,鬼也一定有据点。” “果然还是先去找据点,但——”茉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提上弦之贰的事情,“范围是整个村庄,而且不排除这里原住民为了不让自己被吃掉而帮着鬼说谎的可能性,要想找出来并不容易。” 又或者,并不是在那些像格子一样的屋子里,而是那种日式建筑物…… 有一瞬间茉佑想起了梦中的光景。记得那个地方需要穿过一片并不大的树林,树林后面还有水池……不,也许是小湖泊?无论如何那边有一片水,一定要绕着水池走到那边去才行。 但是那种梦……她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信息量,话说本来就做这种梦才让她感觉匪夷所思。但就当她认为只是那种梦的时候,梦里那个男人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无论音容都和梦里如出一辙…… 也许是预言梦呢?不,从最初就没有对上吧。 那究竟会是什么? 但在毫无头绪的现在,哪怕是这种荒唐的梦所给出的讯息她也想去尝试确认下。这并不难,而且又不是什么百害无一利的事情,哪怕扑了个空也就说明自己做的就是个因欲望而产生的奇怪的梦而已。 但很奇怪。为什么不死川在明明听到了对话的前提下却什么都没有告知大家?明明按他的性子应该是在听到确凿的情报后就会有所行动的才对,更何况那还是上弦鬼和她的…… 看大家的反应是都不知道,不然说不定在刚刚的会议之中开场就是询问她关于那个上弦之贰的场景了。 她忍不住朝着实弥的方向看了过去,在对方感受到她好奇的视线后又低下了头。 果然……不是很明白男孩子们的想法啊。 ※ 在那之后决定下来的结果是:留一两个人下来守备,其余人就肩负起调查的任务去把那些个格子屋都去排查一遍。考虑到流君目前对香奈惠和锖兔比较亲近,因此那两个人也果断决定留下来。 因为流君也同样被鬼盯上了。 那么也就是说调查员是她和义勇君以及不死川大人咯……啊,偏偏是她最不擅长应对的两个人啊。 糟透了,真的糟透了。 在确认腰间两边的刀都已经绑牢了之后,匆匆跟出去的茉佑才发现义勇和实弥竟然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 什么啊,果然是分开调查吗。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好在她还没走多远……这么想着的茉佑再度折了回来。她走到门口后一手扶着门框身子朝里面探去,喊了声流。后者回头看了看她,似乎很是诧异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而且,有些焦急—— “濑川小姐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见她时不时看一眼香奈惠和锖兔的模样,流隐约猜到她可能不是很想让接下来的对话被那两个人又听到。于是他也走到了门口,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撑在门框边。 “流君来到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吧。” “是这样没错,虽然说雾一直笼罩着很麻烦,但大致构造我想我还是记得的。”说到这里少年有些泄气,“我本来也想帮上忙的……他们却说让我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我们想保护你啊,流君。你还要和家人重逢吧?” 少年点点头。 “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送你回去,回到你亲人的身边去。因为这是我们的使命。” 真的做得到吗?连茉佑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这样先给他希望真的好吗?仅仅这样无力的口头承诺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他们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为了所爱之人、为了家族的荣耀,又或者是为了某个再简单不过的目的而豁出性命去挥动刀剑斩杀恶鬼。 “所以……没关系的。流君有的情报也是我们的战力,流君已经帮到我们了。” “——好。”少年的声音哑哑的,总觉得下一秒眼泪就会落下的样子,“濑川小姐想知道什么?” “这个村庄有小树林吗?或者说——水池,哪怕是蓄水池或者小池塘也没有问题。” ……不过,应该不会有吧。 “如果是人工池塘这类的话……有的哦,就在不远的地方。但那里很少有人过去。” 然而从少年口中蹦出的却偏偏是这样的答案。 有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开始往上迅速窜去,茉佑微微抖了抖,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 “因为那边是万世极乐教的‘圣地’啊……我不清楚濑川小姐问这个是出于什么理由,但是那边是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那个水池的尽头只有雾——这边的住民是这么说的来着,而且好像因为那个万世极乐教的教主虽在这建立了据点却不怎么过来,那边现在大概是已经荒废了吧。” 胸腔里充斥着一股奇妙的情绪,她有种预感——自己也许会在那边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某个答案”。 “谢谢你,流君。那么——等我们回来喔。” 收起了情绪的茉佑朝着流招了招手,这一次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浓雾之中。 ——依旧是那个视线。 那家伙跟过来了吗? 离开了临时据点已经有些距离后,茉佑呼出一口气:“那么,跟着我做什么?还有之前莫名其妙的时间倒流我想应该也是你的杰作吧——血鬼术吗?你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跟着我甚至有帮我的意向的?”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哼——不作答啊,没关系,但是我也已经看到了。”茉佑指了指自己的一侧眼睛,“‘下壱’——你的其中一只眼睛上刻着这样的字哦,作为下弦的你却反过来帮助对你们而言是食物的人真的不是脑袋发热吗?” 「主公——」 「怎么了你那有点慌张的语气,这可不像你啊。给我好好学学你原主的游刃有余啊——」 “她是我的——” “喂等等?!” 茉佑迅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能让清光不惜实体化也想见到的人,除去原主和她那就只有—— “原主人啊。” ——视线对上了。 茉佑微微睁大眼睛。 第20章 17 开什么玩笑啊,清光口中的原主人竟然是……鬼? 当初第一次见到清光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的原主人她当时虽不对自己活着这件事抱有任何希望,但是她当时却把我们都送了回去。」几乎是立刻从存储不多的记忆库中调取出了当时说着这句话的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的身影,眉眼之间都散发着因自身的无力而感到痛苦不堪的气息,「……她一个人在那里啊。」 「明明我想陪她走过最后一程的。」 冷汗顺着茉佑的面部轮廓缓缓滴落,她手握成拳却有种力量怎么样都无法发泄的感觉。 鬼和付丧神……?这样的组合? 手掌贴上了前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茉佑决定先把这份心烦意乱的感觉甩到身后去:“不过想来也是,你也并没有必须回答我这个问题的理由——” “——不要再到那边去了。” 那是如同打开了闸门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的强烈感情,强烈到茉佑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脚步向后一撤,茉佑的手按上了自己腰间的日轮刀。 她也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遇上了前主人的加州清光会选择身为现主人的自己,而是这个已经变成鬼的前主。 “你还想重复一段那样的‘时间’吗?”女性鬼说着和自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话语,语速也逐渐加快起来,“被围在这里当作牲畜等待着屠宰,又或者是,再次成为那个混账教主的玩具?” 这样的警告实在是意义不明,不知那究竟是鬼们早已设下的陷阱还是鬼之间出现了嫌隙。但是她却神情凝重地步步紧逼着,那股无法忽视的气场让茉佑有种重物压在身上的错觉——又或者说,压迫感不仅仅来自于她的身上,更有来自她身后那团和她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黑雾。 “我不明白你这么提醒我的意思。”茉佑调整呼吸,让自己肺部的空气开始快速流动,“又或者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然而面前这个下弦鬼的话她怎么样都无法忽视:“混账教主的玩具”——她似乎知道点什么;“被围在这里当作牲畜等待着屠宰”——她似乎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不然也不会了解村庄的信息;再加上之前莫名其妙的时间操作——明明保留着记忆但是时间却往前倒退了一些……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思考,但是不思考就无法找到突破的点。知道自己实力至多到什么程度的茉佑也很清楚,如果谈话崩盘面临的就会是和下弦之壱的死斗展开——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实力取胜,除非在这个村庄里的任何一位“柱”知道这里在发生着战斗。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救一位鬼杀队队员不如多砍一些鬼来得更加划算,就算在这里死去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那位风柱大人不也是这么说的吗,而且加入了这个组织的人几乎无一例外抱有着这样的想法。 最好的选择依旧还是找准时机逃掉,毕竟谁又会知道之后又会有什么出乎预料的发展——茉佑已经初步想好了可能的方案。 “……定……” “——安定是你吗……?!” 然而,茉佑也在那一瞬间分了神。 尽管平日间表现出和外表不相符合的成熟可靠的那个孩子(付丧神),第一次用着这么凄凉的声音呼唤着谁。失神地朝前迈出步伐,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要走去的方向是下弦鬼的身后——那团黑雾的跟前。 茉佑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愕然,她条件反射地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想要抓住清光的护膝,却是抓了个空。 但是,更加奇怪的是——那个下弦鬼没有任何想要阻止的意图,她只是默默地侧了侧身,目送着清光从她的身边走去。慈岛爷爷曾经在教授全集中呼吸法的时候曾有告诉过她鬼几乎都不会抱有人类的感情,因为他们已经选择了不再成为人。 为什么她会…… “清……光……” 于是茉佑也能够看清那团黑雾的真身了——隐隐能在那团黑雾之中有什么骨质的东西嵌在了皮肤里突出来,无法透进光亮的浑浊的双眼,丧失了情感机能的杀戮机器只是不断重复着镌刻在灵魂中的话语。 这就是清光的选择……吗。他也是无法舍弃过去,无时不刻思念着过去的生命体吗? 茉佑其实也没有权利去限制清光的选择。她本就是在偶然的契机之下捡到的这样一个可怜孩子——只是他的本体是刀剑,只是他被原主人因为不明原因而舍弃在了这个时代而已,只是……她似乎有资质能让他重新以人类的拟态示人而已。 事实上也许连主从关系也说不上,事实上清光作为独立的个体如何思考也不应该受限于她才对。 茉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现在只觉得又有什么东西的一角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拉扯了下来。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一对三,她可以立刻切断供给,并在他们为了补上供给而不得不重新签订契约的这个时间差里趁机逃走……她的目标本就不是下弦之壱。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你战斗,但是你现在已经是暗堕的状态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加入到‘那一边去’。” 刀身深深地没进了黑雾之中,乍一看似乎是扑了个空,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那张脸上却写满了诧异和震惊。 “噗嗤”一声,收回的刀身都是红色。 “我并不想和这样的你交手啊,安定。当然我也并不希望和真昼小姐交手,但是——”甩开了刀身沾到的鲜红液体,背对着茉佑的少年依旧言辞中透露着强烈的悲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因为我已经和小茉佑约定好了一起回去。” 话语到了后半如同从厚重的云层中渗进了些许日光。 清光转过身,静静地凝望着她。 「——快去,我来拖住他们。」 茉佑咬住了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从紧闭的唇瓣里发出任何一丝让清光动摇的声音。爆发就在那一个瞬间,她听见从自己再度微启的唇中发出的气流流通的声音,她的雷之呼吸只需要将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使这一击对身为下弦之壱的女鬼形成几秒钟的行动限制,然后她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到那边的雾中。 不能思考“失败了会怎么样”的问题。 自信点,在狯岳和善逸的面前她不也从来不考虑“失败了会怎么样”的问题吗。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而在同时,超高速的一击击中了下弦之壱的后脖颈。 尽管击中的部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偏差,她的身体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直。 ——就是现在! 她一边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指腹搭在一起放在微微张开的口中吹了声哨,一边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刺。但愿她的鎹鸦能够理解她吹哨的含义,毕竟也不是白喂给它东西的,既然是只接受过训练的乌鸦那就到体现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这孩子可真是够乱来的啊。” 身着白色斗篷的魔术师隐去了法阵的光芒,取下了自己的白色兜帽,露出了藏在兜帽之下的、非人类一般的紫色眼眸。 如同砍下的树枝所制成的法杖底部还有着魔术发动时残留的淡淡的光圈。 “那就让我继续守望着你的故事吧,小まゆ。” “毕竟——我们也算是同伴呢。” ※ 渡过了人工池塘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果不其然伫立着一座日式的建筑物,看起来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的样子。就连庭院里种植的树木也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更添几分萧瑟感——本来在这个季节樱色的花瓣早已开遍了枝头,并会在夜晚的时候随着吹来的风簌簌落下花瓣,自然地降下“花瓣雨”。 廊下走动的时候朝着右边张望就能够看到庭院的全貌——这也和梦里所看到的几乎一致。 「还不够高吗,小mayu?唔嗯嗯……真让人苦恼啊,怎么办才好呢~」 「啊——要不这样吧。」白橡色发色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握成拳轻轻敲在另一手的掌心上,「小mayu亲一下我的脸颊,我就让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到树上去,怎么样?」 朝着那边两棵几乎快要挨在一起的树看去的时候,那个叫做童磨的男人和“她”好像还在那边浑然不知地嬉戏打闹,最后以童磨抱住她的腰让她拼命地伸长手够到枝干顺利地爬上去而告终——“她”手臂的力量似乎很强,所以就算不借助腰部发力也能轻松上去。 童磨双手拉着教袍的两边,仰起头看着“她”,嘴角的笑容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茉佑再度眨眼的时候,那样的幻影也已经消失了。 ——是梦啊,まゆ。 原先自己的房间距离教徒去觐见教主的那个大厅有一定的距离,穿过廊下来到了没有过多拐弯抹角的走廊。茉佑除了在经过屏风倒下、露出了屏风之后的莲花座的大厅时有朝里面看过一眼,几乎就一直紧盯着走廊的尽头,而后,在一扇紧闭的障子门前停住了脚步。 障子门上是莲花的花纹,她记得很清楚。虽然已经有暗红色的东西沾在了上面。 跌跌撞撞的年轻女人在当时也停在了这里进到了房间里,亲眼到了地狱绘卷,最终在这个房间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茉佑绷紧了神经,拉开了封尘已久的障子门。 没有那个同自己四目对视的长相俊美的食人鬼,也没有和自己温柔对视的圣女。 空无一人。 就像是为了将最后的温存以这样的方式永久地保留下来。 这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床铺也是、房间中原来主人因喜好而摆放的小装饰也没有任何位置上的移动,要说哪里有所变化的话,也无非只有这里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蒙上了一层灰而已。 不——还有一个东西,是这里本来没有的东西。 茉佑的呼吸逐渐地沉重起来,她有预感这就是谜题得到解答之前的片刻时间。 脚下一个踉跄,茉佑恰好跪坐在了那个东西面前,抬眼将面前的东西映上了视网膜之后,就连抬起手也变得艰难无比。 刻有不对称花纹的花瓶之上正稳稳当当地摆放着一个头骨,就像是放了什么艺术品上去似的。 「想笑的时候就笑,笑哭的时候就哭,毕竟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啊。」 就像……还活着一样。 水珠滴落在了头骨之上,在那上面留下了深色的斑点。 啊,原来—— 这不是梦啊。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茉佑的脖颈,她除了发出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字音,也已经无法再做出除此之外的任何动作。 从眼眶里滚落出来的液体原来是又咸又苦的味道啊。 “对不起……” 她将头骨拥在怀里低声抽泣。 “——对不起。” 那个时候她不任性的话,圣女姐姐会不会就不会死了呢,她们的故事会不会就走向另一个结局呢? 然而她已经再也听不到这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