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上位记(重生)》 第001章 噩梦 深夜,京城一座大宅院东边的闺房中,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小女孩陡然从梦中惊醒。 小女孩光洁额头上浸着淋漓的汗水,眼神茫然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青色罗帐顶,锦被下幼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牙关遏制不住地打着颤。明明是凉爽的秋季,她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被滚烫的汗水湿透。可又觉得心中极寒,就像是前一刻还被架在烈火之上炙烤,转瞬却又被埋入了雪山之下。 她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一个这半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噩梦。今晚的噩梦,相比于以往的零碎片段,似乎完整了一些。 在那个荒谬的噩梦里,自己不是年仅八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晚,却摇身一变成了个二十多岁的已婚妇人。梦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让她莫名地感到亲近,又忍不住万分恐惧。 皆因那人虽然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肠却实在太过狠毒。 梦境开始,是在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花园子里知了的声音延绵不绝,湖边的听雨阁中却死一般静谧,连清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响都清晰可闻。 容颜鲜妍的女人穿了件妃色牡丹缠枝裙,盈盈素手执着把花鸟纹绣团扇,慵懒地靠坐在堂前一把紫檀木四方椅上。 屋子正中间,一个反捆着双手的小丫鬟被人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凶悍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在她肩上稍稍一使劲,小丫鬟便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 这丫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很是伶仃瘦弱。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鬟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其中一个婆子走到女人身边,凑近了她耳畔低声快速说了几句话。 她看了看跪在身前干干瘦瘦的小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将带她下去吧。”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人处置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领命,分别架住了小丫鬟的左右两边,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出门。 那干瘪瘦弱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桎梏,膝行着扑倒在女人脚边,泪水潸然地大呼冤枉。 林晚看到了小丫鬟那双哭红的眼中只有满腹的委屈,全无半点怨恨。就连她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鬟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安静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那丫鬟终于还是被拖了下去,杖责四十大板后,居然侥幸没丢了性命。寻常丫鬟大多受不住三十杖就一命归西了,她却还剩着一口若有似无的气儿吊着,虽说看那样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 这事过去没两天,府中传出了一件大喜事,府上最得宠的苏姨娘怀了身孕。一时之间人人欢喜,府里人丁凋零,老太太喜得赏了全府下人每人一个红包。 等那女人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中的青瓷茶碗啪嗒一声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恨意,却终究藏不住眼底一抹凄惶之色。女人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几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软缎绸衣上,激不起半点水花。 隔日,一碗落胎药直接送进了苏姨娘房里,婆子强行压着挣扎不休的苏姨娘灌了下去,尚未成型的胎儿就这样轻易没了。 府里的老太太怒气攻心之下,病倒在床。 一年见不到几面的大少爷罕见地出现了,那个难掩憔悴的英俊男人冲进了她的卧房,赤红着眼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起头来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又万分自得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怎么,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虚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你这毒妇!我今日非休了你不可,否则家宅永无宁日!”男人暴戾地一掌拍在桌上,那陈年的紫檀木四仙桌猛然裂开数道缝隙,随着轰隆隆地响动,桌案与桌腿分离,啪的一声肢解倒地。 “哦?悉听尊便。夫君若是不怕违抗圣旨抄家灭门,只管下休书就是了。”女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素手轻抚着发上的碧玉簪,漫不经心地答道。 毕竟这桩婚姻是天子圣渝所赐,关乎着家族命脉,那封已拟成的休书最终还是被搁置了。 在老太太的默许下,她被轻车简行地送进了城郊白玉山顶的清心寺,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太太诵经祈福,实则是变相的软禁。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日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岁月倏忽,恍然不觉。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捉拿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却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忘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女人带了把随身软剑,一路策马狂奔冲进了府中宅院,毫不迟疑地刺中了那个有着深仇雪恨的男人。那人俊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却没有躲开。以他往日的身手,想要躲开这一剑并不是难事。她却没心思细想,只是疯狂地想要发泄满腔的恨意。直到府中匆忙赶来的侍卫劈手将她手中软剑夺下,她才因为悲伤力竭而昏迷过去。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现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漠憎恶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非要违抗父母之命嫁给那么个人,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她跪倒在母亲身前,嚎啕大哭地哀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爱从未有过的冰凉和憎恨所取代,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惶恐,害怕得喘不上气来。 林晚就是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无力感中惊醒了,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起梦中那张带着冷漠憎恶地脸,赫然便是自己如今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当今长公主顾岚,只不过看着比如今的母亲苍老了许多。 她爬下床,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秀气,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分明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林晚害怕地看着铜镜,镜子里那张脸突然变得分外陌生。那个噩梦里的女人真实的可怕,就好像是她自己曾亲身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可她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长、同样的容貌,那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她。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那时候很是凶险,如幼猫般孱弱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先天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姑娘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却是常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武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实卓有成效,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怎么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以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她们府中子嗣并不兴旺,她上头仅有两个哥哥,均是母亲所出。她父亲是世间难得的痴情郎,在这三妻四妾及其寻常的年代,他却是对母亲忠心不二,成婚之日便发誓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下来也的确始终如一。 作为府中唯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许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千般宠爱中慢慢长成了一个本性不坏但颇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肘支在桌案上,细嫩的手指撑着脸,满心忧虑地蹙眉想着,这奇怪的梦境难道是老天爷所托。 如果说那梦中女人是未来的自己,那么将来父亲和兄长死于谋逆,而母亲跟她断绝母女关系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都将会真实发生! 不,她绝不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握紧了小拳头,在心中暗自发誓。 阿晚努力回忆着梦境中发生的那些片段,从母亲那时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猜出,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她将来要嫁的那个夫君脱不了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样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这辈子不嫁人不就成了。小姑娘忽然灵光一闪,颇为得意地想出一招万能的法子。她翘着红润润的唇笑了起来,终于慢慢安下心来。还好这番动静没有惊醒守门的丫鬟,她轻手轻脚地熄灭了油灯,扑倒在软和的床塌上抱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002章 阿晚 向晚阁最东边的厢房里,黄花梨木桌上搁着的青花熏炉里焚着香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雅致的香味。在屋子北面支起的木花格窗下头,一身水红色烟罗衫子的小姑娘正歪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本游记册子恹恹地翻着。 木格窗外头是一片青翠竹林,林间清风窸窸窣窣吹来,屋子里甚是凉爽惬意。阿晚打了个哈欠,舒服地又想睡过去了。 大丫鬟柳儿打外头进来,一手掀了门帘子,一手将竹制托盘放在贵妃榻旁边的矮几上。那托盘里放了几碟子精巧的点心。一碟子桂花枣糕,一碟子芝麻凤凰卷,旁边青瓷小碗里还盛着晶莹软糯的百合莲子羹。这几样都是小姑娘平日里最爱吃的,府里虽然花销不缺,但是阿晚小姑娘这两年正是换牙的时候,也好长一段时间没尝过这些点心了。 刚刚还昏昏沉沉迷瞪着眼的小姑娘鼻尖嗅到一丝甜香味儿,立刻眼睛一亮。忙不迭扔了手中的书,从榻上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 柳儿伶俐地将银筷子递过去,阿晚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到口中,这桂花枣糕是用红枣和冰糖熬了浓香的汤汁,晾凉后加入马蹄浆,再撒入干桂花均匀搅拌后封盘蒸熟。浓郁的枣香味儿伴着桂花清香化在舌尖,让人唇齿生香。 今儿这枣糕大师傅特地只放一点儿冰糖,这都是长公主吩咐下来的,怕阿晚吃多糕点害了虫牙。 好在枣糕香的很,阿晚也没介意这点,反而觉得今儿个的糕点比以前都要好吃许多,约莫只是禁食点心太久的缘故。 旁边的柳儿闻着这香味儿,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阿晚正好瞧见了,忙笑嘻嘻着递了块过去,这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以往有点心的时候都是和身边的小丫鬟们分着吃的。这两年被娘亲严格控制着甜食,连带着身边的小丫鬟们也戒口了馋的紧。 柳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啃着。不知道这一次吃完了,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这香香的桂花枣糕呢,可得慢慢儿省着点吃。 一主一仆两个小丫头吃吃喝喝了小半会儿,柳儿给阿晚用帕子擦干净了嘴。两人吃的饱饱的,正准备去外头竹林里溜达溜达,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秋菊。 “晚姑娘,长公主让秋菊来传一趟话,太子殿下刚刚过来府上了。长公主喊您过去陪着殿下说说话呢。“ 旁边伺候的柳儿看了眼小主子,小姑娘脸上那刚刚还神采飞扬的眉梢突然就垮了下来。 只见阿晚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鼓了鼓,万分不快地撇撇嘴嘟囔道 “他怎么又来了啊?” 哎,自家主子还是那么不待见太子殿下。 至于这不待见的原因嘛,柳儿其实也知道。这还是她和小主子之间的秘密呢。 那还是小主子四五岁的时候,阿晚从小到大都是家里最得宠的掌上明珠。偏偏这位小太子深得长公主的喜爱,每每小太子一来,长公主就拉着他问长问短,中间难免就冷落了阿晚。阿晚看着这么个外面来的小哥哥抢走了自个儿母亲,忍不住就有些吃醋。 她那时候正是个招猫逗狗的年纪,调皮的厉害。偏偏聪明的脑袋瓜里又时不时冒出些坏点子。 有一回太子来府上玩,阿晚乖乖巧巧地呆在旁边,没有像往常一样乱闹腾地吸引长公主注意力。好不容易等到长公主和太子叙完话,阿晚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太子旁边扒拉着他的袖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说要跟太子哥哥去院子里玩儿。长公主还以为自家女儿的那股别扭劲终于过了呢,也就开心地随她去了。 小太子顾承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岁的年纪,俊秀的五官随了曾有倾城之貌的先皇后,已经初具少年风姿。 他平日里是个沉默少语的,被阿晚软乎乎的小胖手抓住的时候,呆呆的傻楞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将那只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握在手心,少年那万年带着冰霜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嘴角抿出浅浅的笑。 “太子哥哥,我们去湖边划船吧”,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忍心拒绝。 小太子顾承皱着一双英气的浓眉,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两人上了竹筏,因为阿晚小姑娘嫌弃人太多没意思,太子殿下顾承便屈尊降贵地负责撑竹竿。阿晚玩心大起,趴在竹筏上胖手伸进水里捞小鱼儿玩。 直至撑到湖中心,变故陡生。湖上本是平静无波的,忽而刮来一阵狂风,湖中心卷起一阵涡流。太子殿下于撑船一事上又是个生疏的,那排竹筏猛地一歪,阿晚就尖叫着摔进了湖里。 小太子眼看着小姑娘掉进水中,叫了声“阿晚”立刻扔了手中的竹竿跳下去。他却是个不会水的,一入水中直往下沉。 反而是之前在水里悠哉哉闭着气想吓他一回的阿晚,被他这直愣愣沉入水底的样子吓了个半死。阿晚虽然从小颇通水性,但五岁的小姑娘到底胳膊力气小,哪里带的动已经是少年体格的太子。 她慌慌张张地浮上水面大呼救命,滚烫的泪珠不断从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哗哗落下。她只不过是想小小的捉弄一下这个讨厌鬼,等他惊惶失措时冒出来吓他惊魂一跳,哪里敢真的让他丢了性命。 好在之前她想着万一捉弄太子不成,得找个接应的,于是将会水的柳儿安排在了湖边。否则此刻,她可真是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幸亏柳儿从小干活力气够大,她同柳儿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才合力将太子殿下从水中带了出来。 那时候正是深秋,湖水很凉。太子殿下在水中泡了许久,脸色很是苍白。他醒来那一瞬间,却是紧张地问她有没有事。然而当看到身边的小姑娘惊惶躲闪的神情时,太子眼中那关切的神色慢慢消失了,他明白了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会水的。 他没有再接着问话,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漠然,却又多了几许厌恶之色。他以为离开了宫中,就不会再遇到这些让人恶心的阴谋诡计。却没想到这样单纯乖巧的一个小姑娘,也能设下这种毒辣的陷阱,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捉弄于他,是他太掉以轻心了。 小太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悄悄唤来随身伺候的小太监换了套干净衣服,恭敬地推辞了姑母留他吃饭的好意,就匆匆地离开了。 到底是因为在湖水中受了凉,太子殿下回宫之后就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养好。当时阿晚战战兢兢了很久,害怕被皇帝发现是她干的坏事。就算皇帝舅舅平日再怎么宠爱她,再怎么冷落太子,毕竟一个是亲儿子,一个不过是外甥女,孰轻孰重阿晚再无知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那个看着跟冰块似可怕的小太子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反而因为戏水受寒一事被皇帝责罚不思进取、耽于玩乐,被整整禁足了两个月。 后来阿晚窝在长公主怀中,听到她叹着气惋惜又怜悯地说道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又愧疚又别扭。她知道,太子这是替她背了黑锅。太子病好之后她跟着母亲去东宫拜见过一次,冷冷清清的宫殿里,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坐在席上,面容更沉郁暗淡了。阿晚偷偷趁着母亲出去了,溜进太子寝殿想要给他道歉,却被太子冷淡疏离地请出了寝殿。自那以后,阿晚就得了一见着太子哪哪儿都别扭的怪毛病。 阿晚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好奇地问秋菊,“太子殿下过来做什么?” 自从那年落水事件发生之后,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为了躲她,基本就只在逢年过节时候过来拜见一下了。端午刚过,今日非年非节的,确实奇怪了些。 “我听夫人说啊,眼看着太子殿下也到了年纪,夫人要准备着手给殿下选妃了呢”,秋菊笑盈盈地回道。 太子妃? 阿晚在心中默念着,哼,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嫁给这个冰山脸。 第003章 太子殿下 秋日里阳光正好,不浓不烈的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的。阿晚跟散步似的不疾不徐,一路迈着小短腿慢悠悠走着,时不时儿停下来摸一把旁边院子的小花,摘几颗树上的青果子。侍女秋菊在前头带路,走两步就忍不住要回头往后瞧,就怕这小主子走着走着就跑不见人影了。 凭着阿晚乌龟一般的速度,等她终于跟着秋菊走到前头花厅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从花厅外头一眼看进去,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位正端坐于正厅之上、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了。就连她那姿容无双的母亲,在这少年映衬下,也罕见的少了几分往日光彩。 太子殿下今儿个穿了件锻青色宽袖外袍,腰间饰以暗金色云纹腰带,少年墨黑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以一支汉白玉簪简单固定。一对英挺的剑眉之下,那亮若星辰的双眸中无悲无喜,冷冷清清,远远看去不似俗尘中人,反倒叫人疑是天上哪位仙君误入了这凡尘。 古人云,食色性也。 阿晚是深以为然,她木楞楞站在门口,看的两颗眼珠子都不够使了,连刚刚才跨了一半的门槛也给望诸脑后,差点儿绊倒摔个狗啃屎。 还好旁边的秋菊见势赶忙扶住阿晚的小胖胳膊,稳住了她正要倒下去的身体。否则她今儿个可是丢人丢大发了,还是在这么个讨厌鬼面前。 话说回来,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出落地这般好看了。才疏学浅的阿晚绞尽脑汁也才想出了这么个词儿。自从落水之后,她是对太子避之唯恐不及,上一次见他,似乎还是三年前呢。不过三年时光,那个苍白瘦弱的小小少年似乎转眼就长成了大人模样。哎,可是自己呢,好像只是从小小孩长成个小孩,阿晚羡慕地瞅了瞅身量抽长了许多的太子殿下,再瞧瞧自己的短胳膊小腿儿。小姑娘低下头郁闷地撅了撅嘴,什么时候自个也能快点长成大人就好了! 花厅里长公主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与太子殿下叙话,柔美温婉的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长公主低声说了几句话,白皙的手轻拍了拍太子肩头,太子殿下冷峻的脸上难得闪过一抹窘迫之色。不知情的人看到母慈子孝这一幕,只怕要以为这是一对儿真正的母子了。 阿晚大逆不道地猜想,两位兄长莫不是从外头捡来的,这位太子殿下才是娘亲生的吧。两位兄长从小那都是放养的,大哥是整天泡在书院里活脱脱书呆子一个,二哥则是从小就爱往那武馆里跑,这两个整天不着家的同母亲亲近的时间加起来,恐怕还没有太子多呢。 “太子哥哥安好”,阿晚行至厅中声音清脆地唤了声。她小小的身躯伏向前微倾,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片刻之后,头顶上方传来太子正处于变声期的嘶哑嗓音,他轻声回了句好。阿晚乖乖垂着头,没敢抬眼往上瞧。 这是她自从落水事件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见着这位太子就哪哪儿都别扭,索性她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阿晚呆呆站在那儿,同这沉默寡言的太子殿下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坐在旁边的长公主也是知道自家闺女性格的,伸手摸了摸阿晚头上颇为趣致的圆圆发髻,将她拉过来宠溺地圈在怀里抱住。阿晚索性缩在自家娘亲怀里,装作一副认真模样歪着头把玩着腰间系的藕荷色香囊,实则是支棱着两只耳朵在偷偷听八卦。 只听得那位太子殿下道,“姑母,侄儿资质驽钝,如今只求于学业有所进益,至于娶亲这事儿还是等过几年再提吧。”少年话语间一如既往的恭谨,活脱脱一个古板守礼的书呆子。 长公主闻言,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轻斥道,“不过就是与贵女们一块儿赏个花,哪里就浪费你多少读书的功夫了。何况历朝历代的皇子们谁不是早早就定下了婚事,偏偏你是个不着急的。” “只可惜阿絮妹子去的太早,不然也由不得我这当姑母的来操心了。”长公主说着说着,想到红颜早逝的闺中好友,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阿晚忙拿了块帕子给她娘亲拭去眼角泪痕,圆溜溜的黑眼珠悄悄瞪了眼左侧的古板少年,这家伙真是不讨喜,好端端的又惹娘亲伤心。 只见椅子上锦袍玉带之人,一双剑眉无奈地沉下,薄唇抿出缕无可奈何的苦笑。 “怪侄儿思虑不周,姑母莫要伤心坏了身子。母亲她自有个人的一番缘法,必不愿见着姑母因为她这般难过。那后日赏花宴一事就要劳烦姑母了。” 少年长长叹了口气,缓声宽慰着这个视自己如同亲儿的善良女人。终究不忍见她难过,还是答应了赏花宴之事。 只是思及生母,那俊逸的眉宇间难免拢上一层忧郁。 这位太子殿下今年不过刚十三岁,却早熟稳重的很。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这是没办法儿的事。他是已故的孝贞皇后唯一的嫡子,也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孝贞皇后在他幼时不幸身染重病,后来不治身亡。深宫之中人心诡谲,没有了生身母亲的保护,这么个丁点大的小孩儿又如何能在吃人的宫中生存下来。 孝贞皇后临死前那一晚,含泪对着探望她的闺中好友,那只剩了一层皮包骨的惨白细手紧紧握住了好友的手,将幼小的太子托付给了她。这人便是当时的昌平长公主顾岚,也正是如今阿晚的娘亲。顾岚与先皇后儿时曾是闺中好友,后来又成了姑嫂,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先皇后走的时候,才三岁的小太子伏在床榻旁边,看着气息逐渐微弱的母亲,眼中蓄着泪水却拼命忍住了没有掉下。因为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发要坚强起来,才能让母亲走的安心些。 后来,昌平长公主确实不负所托,好好看顾着太子长大成人了。然而后宫到底不比寻常家宅,长公主即使再有心,也不过十天半个月方能入宫一趟,问候一下小太子的衣食住行。 头两年,小太子还偶尔因为被其他皇子欺负偷偷跑来长公主这儿告状,长公主自然是挺身而出为他讨回公道。然而一次两次的,难免与那些后宫嫔妃结下梁子。就连皇帝,也因为长公主屡次插手后宫之事而心生不满,姐弟两人之间关系也疏远了许多。而且在长公主看顾不到的地方,那些皇子们被罚之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小太子。嫔妃们虽然面上不敢对太子不敬,私底下想要刁难一个小孩又有何难。 于是小太子也就变乖了,慢慢地学着自己解决麻烦,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可宫中哪有什么多的喜事儿呢,他就愈发变成了现在这般寡言少语的模样。 因着这层亲密的关系,这些年来她们家和太子一直走的很近,长公主怜惜他自小失去母亲,几乎是拿他当儿子养的。 长公主自个儿是爱屋及乌,觉得太子这孩子虽话少了些却胜在稳重妥帖。可惜这种沉默冷淡的性子,做为宫中皇子到底是不讨喜的。 比如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就不怎么待见他这么个闷葫芦的性格。也许是平日里周围人好听话说多了,遇上这么个不言不语的儿子,忍不住就有些不耐烦,三不五时地便要拎他出来训戒一番。 相比之下,那位从小机智聪敏、口齿伶俐的三皇子却是深受圣上喜爱,自他出生起就没受过什么责骂,圣上微服出宫也总喜欢带上这个小儿子。 若非太子同时占着嫡与长的地位,恐怕他被废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不过如今,三皇子母妃淑妃娘娘正颇受圣宠,三皇子又越发的出类拔萃了,指不定哪天这天道啊说变也就变了。 不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吃喝玩的阿晚是不知道这么些复杂的朝廷局势。 等到长公主与太子殿下又商量了一会儿赏花宴的事,阿晚的肚子就咕噜噜开始叫唤了。她本来想着在外头多转转再过来,太子估摸着也要告辞了,就可以用饭了,虽知道这两人今儿个聊了这么久。 长公主没忍住笑了声,阿晚窘迫地小脸通红,忙用手捂住了肚子。旁边的太子唇角也微不可见的翘了翘,幸好阿晚低着头没有瞧见,不然只怕要恨死这个胆敢嘲笑自己的家伙了! 外头天色已晚,长公主留了太子一起用饭。以往太子过来府上都是趁着年节时候,往往匆忙拜访之后还得回宫赴宴,今儿个非年非节的,却是不必了。阿晚那个早早送走太子的愿望于是乎也落空了。 等到一盘盘美味佳肴上了桌,阿晚闻着一阵阵香味儿,肚子叫的更欢实了。丫鬟忙给她端了碗米饭过来,阿晚夹了一筷子香喷喷的糯米排骨,正啃的过瘾呢,上牙床忽然有些胀胀的。只听的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桌子上。阿晚奇怪的瞅瞅筷子,排骨还在呀,她低下头看了看,一颗瓷白的小乳牙赫然躺在桌子上。 阿晚傻眼了,感觉到有点风从缺掉牙齿的那位置灌进来,怪不舒服的。坐在阿晚旁边的长公主也注意到了,忙扶着她的脸仔细瞧了会,发现没有流血,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太子殿下坐在阿晚对面,看到小姑娘正傻兮兮地张着豁牙的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那滑稽的小模样儿看的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阿晚后知后觉地赶紧捂住缺了门牙的嘴,恶狠狠地瞪了眼对面的人。让你再嘲笑我,后天给你挑个母老虎当太子妃,哼!阿晚恨恨腹诽着,看着对面那位少年漂亮凤眼里的浅浅笑意,恍惚间脑海中有奇怪的记忆一闪而过。 似乎那场梦境中,他牵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来给母亲请安,那时候脸上也是带着这样的和煦笑容。 然而画面一转,却又到了东宫后院,阿晚看到了假山后隐秘之处一对儿亲密相拥的男女。女子还是那位秀丽女子,而与她相拥的男人,虽有着俊朗相貌,但却分明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阿晚惊骇未定,她已经隐约能猜出,那梦境里很可能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事儿。然而梦到将来这种无稽之谈,真要说出去大家肯定要以为她中邪了。 阿晚一时间也忘了掉牙的事儿,闷闷的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在旁边的长公主和太子殿下看来,小姑娘这是为了掉牙的不开心呢,其实阿晚却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破坏将来的这桩婚事。 就算她不待见这位太子哥哥,可是娘亲是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的。等将来娘亲知道了那位太子妃的真面目,岂不是会万分自责难过。这辈子,阿晚再也不忍见到娘亲伤心了。 第004章 碧波湖 很快就到了赏花宴这一日。 天色方才朦朦亮,外头景致都还瞧不清楚,阿晚就被身边伺候的丫鬟唤醒了。 她从娘胎里带了病气,小时候身体娇弱,常年缠绵病榻。就算后来身体因练武变得健康了,这赖床的毛病却是改不过来了。好在她们家不讲究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且又心疼她年纪尚小,没什么大事儿都让她睡足了再起。 柳儿从床上拉起迷迷瞪瞪半闭着眼的小主子,扶着她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面,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垂鬟燕尾髻。镜子里小姑娘水汽朦胧的双眸衬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头上扎着圆圆的发髻,可爱的让人想伸手摸上一把。 阿晚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跟好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不过自从开始做那个噩梦后,她确实很久没睡好了。昨晚上破天荒地一夜好眠,偏偏儿这大清早地又被拽了起来。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琢磨着等这劳什子宴会结束了,非得好好睡上几天补回来。 柳儿到底是伺候她多年的丫头,手脚利落的很。一炷香的功夫,穿着绯色玲珑裙,头戴芙蓉碧玉钗的美貌小姑娘就新鲜出炉了。 直到这时候阿晚才清醒了些。小姑娘站起身来,比对着镜子转着圈儿前前后后仔细端详了一番,颇臭美地点点头,咧着嘴笑的很是开心,一时间也忘了自己那豁了门牙的嘴。 时辰尚早,各府贵女们都还没有到,阿晚尽职地跟在母亲身后做小跟屁虫,看着她传来管事儿的婆子们好好交代了一番,又不放心的去赏花的地方仔仔细细瞧了一遍。阿晚小短腿累的都要站不直了,终于等到了赏花宴上的第一位小客人,永宁府的嫡出大姑娘安蓉。 安蓉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体态修长,不似阿晚这种小孩般矮墩墩的身形了。安大姑娘穿着一身百褶如意裙,发髻间斜簪了栩栩如生的蝴蝶钗,行走之间端庄大方中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贵气。那钗上彩蝶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而微微颤动,竟好似要展翅飞起来一般,愈发衬的这姑娘灵动可人。 安蓉是跟着她祖母安老太君一块儿过来的。安老太君去年刚过了六十年代大寿,脸上虽难免爬上皱纹,却是精神矍铄,身子骨瞧着和中年人差不多硬朗,目光也极为明亮有神。 老太君今儿个穿了件暗金织锦宝相裙,头上简单的插了支金丝红木簪子,打扮的简洁素净。就凭这一身质朴的装扮,恐怕任谁也无法将这位老太太与曾经的巾帼英雄联系起来。说起来,这位老太太也是要名留青史的一代传奇。 安老太君出生于将门世家,自幼时起便随着父兄习武射箭,学着练兵布阵,就这般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假小子。后来建元二年春,先帝初初登基内政未稳,却收到了边疆动乱的急报。安家父子领命出兵,却不幸先后殒命沙场,大宁国连失两座城池。先帝大怒,无奈朝中无人可用,安家女儿在此危急关头请命出征,誓要夺回山河,保大宁百姓平安。最终皇帝力排众议,大宁国第一位女将军挂帅出征。安老太君克服万般险阻,终于两万兵马击退蛮夷十万大军,自此一战成名。 阿晚从小就听着安老太君三败蛮夷的故事长大,对这位女中豪杰崇拜至极,只恨不能重新投次胎去给老太君做亲孙女儿了。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让她习武强身健体,从小娇养着的小姑娘自然是怕苦怕累,抹着眼泪揉着酸疼的小胳膊死活不肯再学。那时候父亲将她抱在腿上,给她讲了安老太君往日大战蛮夷的英雄事迹,阿晚听得极其入迷忽然就不哭不闹了。正因为有安老太君这个大偶像在前,阿晚心心念念着她小女儿家的英雄梦,才会咬牙勉力坚持了三年。 这当下阿晚见着了老太君,她自然是欢天喜地,颠颠儿地跑过去,胖乎乎的小白手轻轻拽住了老太君的衣袖,仰着头看向老太君的那双圆圆的琥珀色眼珠一闪一闪的,像是藏着星光一般。 她这边莽莽撞撞的一点儿没有主人家的样子,长公主板着脸语气严肃地斥责了她一句,忙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秋菊把这不懂事的小姑娘拽回来。 可惜阿晚这任性的模样其实有一半儿是被她娘惯出来的,她娘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阿晚早就看穿她纸老虎的真面目了。小姑娘怎么会怕她呢,反而一骨碌缩到了安老太君身后,估摸着她娘也不敢越过老太君来抓她。 幸而老太君性格颇为豪爽利落,不似一般豪门侯夫人那般拘谨守礼,她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阿晚的头。这小丫头脾气倒是有几分像她小时候,一样的直肠子,嬉笑怒骂都明晃晃摆在脸上,直爽的可爱。这性子倒是不招人厌,就是当父母的难免要为她操碎了心。所以啊,老话说的好,做父母的定然是上辈子欠了子女的债,这辈子才会要这么辛苦养育这些小冤家。 老太君亲昵的拉过阿晚,语气缓和的安抚了长公主几句,丝毫不在意方才阿晚的无礼。长公主也不好拂了老太君的面子,当下便暂且放过阿晚不再提及了。银发苍苍的老太君一手牵着大孙女儿安蓉一手牵着阿晚,瞧着到像是亲祖孙的一行三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进了府里。 夏日的早晨已经颇有些闷热,阿晚并安老太君几人说说笑笑缓步行来,虽说一旁的丫鬟婆子正打着扇子,仍旧是已有些微微汗意。直至快要走到湖边,便忽而觉着有一阵阵沁凉的清风迎面拂来,消散了空气中的暑意,吹的人一时之间舒爽极了。 今日赏花宴所在位置很有些与众不同。那赏花的地方不是在寻常花园子里头,而是在一处湖中小岛之上。那湖名曰碧波湖,湖中小岛则是当年阿晚父亲林大将军为讨长公主欢心所建。 却说那碧波湖占地极广,引得乃是外头的活水,自是有别于寻常府中的假山造景。那湖面波澜壮阔,水质极清,点点波光之下能看到悠悠闲闲游过的几尾小鱼。 从湖边远望而去,能隐约看到湖中央的小小绿岛,绿岛之上林木茂盛,繁华似锦。整个澄澈的碧波湖如同西子捧莲般,将这层层叠叠的绿意轻轻拥住。 几人行至岸边,早已有一叶扁舟停泊等候多时。旁边的长随得了长公主指令,小心翼翼扶了几位贵人上了船,便解开了揽绳,熟练地划着船桨缓缓向湖中心驶去。 待得安老太君稳稳坐上船后,由自环顾四周啧啧称奇,顺着扁舟处遥遥看向湖面景致,那绿岛如一块水中碧玉,美不胜收。老太太连连夸赞这湖这岛真是好一番精巧心思。阿晚瞅见老太太兴致颇高,为讨老太君欢心,嘴巴上也没个把门的,白眼狼儿般把她爹娘当年私下的恩爱事儿透露了个干干净净。 却原来,当初林大将军抱得美人归,自是满心欢喜,此后才子佳人恩恩爱爱不必多说。而待到成亲第二年夏季,长公主却突然患上了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怪毛病,眼见着娇妻日益消瘦缠绵病榻,林大将军也是急的嘴上冒燎泡了。一连着请了好几位御医,皆说是因长公主先天体质不耐天气燥热的缘故。 可这御医们也只管得了诊脉开药,哪有那等通天本事管得了老天爷的酷暑寒霜呢。以往因为长公主每每到夏季,都会提前去行宫避暑,因而也就没有出现过这般严重状况。可如今长公主掌管着府中大小事务,哪里能丢开几个月跑到行宫去避暑。她初时只以为忍些时日也就熬过来了,却未曾想病情一日日严重了下去。 林大将军听从了御医建议,先暂行将长公主移去了山中庙宇居住消暑,随后即刻召来身边几位谋士苦思冥想,集思广益,方才想出了这么个精巧的法儿来。此法一出,将军喜不自胜,当即便重金聘请那等手艺精妙之匠人,花费了整整两年时日和府中大半存银,才终于造出了这么一座人工小岛。岛上郁郁葱葱,夏日时节整座小岛被清凉的湖风环绕,温度舒爽适宜的很,真真儿是好一处人间仙境。 林大将军这也算是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的个中典范了。好在林家祖母去的早,不然只怕是要被这个挥霍了大半家产的不孝逆子活活气死。 长公主深感他一片真心,遣了许多人努力寻找良方,也试了各种偏方法子,却均是无用。然而意外的是,她在生下长子之后,这畏惧酷暑的毛病竟然就神奇消失了。 这小岛却是作为林大将军的痴情见证保留了下来。 这桩事儿当初虽然动静颇大,却也只有与长公主交好的两三位夫人知情,这处湖心岛外人都是不曾听说过的。 这次长公主可说是为了亲侄儿选妃一事豁出了血本。只因这时节天气太热,长公主担心各府小姑娘玩的不畅快,于是特意让出这一块珍藏的宝地来举办这次的赏花宴。 伴着悠悠摇橹声,轻舟片刻已至绿岛,几人上了岸,相携着穿过一片幽静竹林。出了竹林,便见着眼前花团锦簇,树枝上一簇簇紫薇花、木槿花、石榴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安老太君和安蓉只觉得仿佛置身花海,不经意的闯入了这片世外桃源。 往花海深处走去,一座精巧的单檐五角亭映入众人眼帘。亭上匾额题着五个大字,山风明月亭。山风为岚,这亭名可是爱妻如命的林大将军的得意之作。只不过当时没想着外人前来游玩,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而这会儿安老太君站在五角亭前,看了眼那匾额思索了一下,老太君作为长辈自然是知道长公主的名讳的。她意味深长侧过头朝着长公主笑道,“看来林大将军和夫人果然是如同传言一样鹣鲽情深,怪不得世人百般称羡哈哈!” 长公主那张保养的如二八年华的俏脸不由羞红了,玉白的容颜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 众人一路走来,都有些累了,要说这湖心岛唯一的缺陷,约莫就是坐船过来麻烦了一些。但是能赏到这世外美景,众人深深觉得大饱眼福,这劳累些也是很值得的。 亭中石桌上早已备下了时兴的蔬果点心,几人坐下略微用了一些。长公主悄悄向安老太君使了个眼色,吩咐着阿晚照顾好安蓉姑娘,便带着安老太君去了里头阁楼。 长公主走后,阿晚倒是难得有了些主人模样。因为阿晚从小对老太君万分崇拜,连带着对待安大姑娘也比旁人要亲近许多。这位安大姑娘安蓉是老太君长子的嫡女,自小在安老太太身边受着教养,为人生的端庄守礼,很是温柔贤惠。 “蓉姐姐,要不要再来一块糕点?”阿晚的照顾很是实际,方才长公主和老太君在这儿,她没好意思敞开肚皮吃。以己度人,就觉着这位蓉姐姐说不定儿也跟她一样呢。 看着小姑娘殷切的双眼,安蓉虽然并不饿还是接了一块过来,勉强吃了下去。刚刚才吃完,眼看着小姑娘又要将盘子推过来,她赶紧开口道,“晚妹妹,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看看花儿吧” 阿晚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糕点,认真想了想,觉得作为小主人,还是陪蓉姐姐更重要,反正糕点又不会跑掉嘛! 因为这岛上也没有旁人,于是这会儿两人也没带丫鬟。阿晚牵着安蓉在花海中穿梭,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各种花树的名字种类。因为这次赏花宴至关重要,长公主可是逼着她提前做了好多功课的。 两人站在一颗紫薇树下,阿晚正在热心的介绍着呢,就见着竹林那头远远走过来两个青年。 “二哥!”阿晚瞧着其中一个眼熟的人影,开心的大声唤道。 安蓉这边正笑吟吟等着阿晚一本正经的解说呢,闻言一时也抬头看了过去。 林家二公子林昭此时已走近了,只见着重重叠叠的紫薇花下,一位头戴蝴蝶发钗的少女盈盈而立,杏面桃腮,脸上笑意未散,露出颊边甜甜的梨涡,皎洁如海上明珠,日月不可与之争辉。 林昭虽明知这般看着未出阁女子极为不妥,但就是一时之间,怎么也舍不得挪开视线了。 那位姑娘看向来人,忽缓缓行礼开口唤了声“大哥”,声音恰如黄莺初啼,清脆婉转。林昭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原来是在叫旁边的傅明深。 第005章 林二楞 和林昭一块儿从竹林那头过来的青年,正是当朝傅尚书家的嫡长子傅明深。 长公主今日举办这赏花宴虽然说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妃,却也不能单单只请太子一位外男过来与各府贵女们赏花,未免让人觉得太轻浮了些。于是林昭谨遵母命,带着好友过来给太子表弟撑撑场面。 然而直肠子的他,却没仔细想过一个问题,带这么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哥儿来太子殿下的相亲会,这究竟是撑场面呢还是砸场子呢? 阿晚见着这位已经许久不见人影的二哥,一时间也忘了要介绍什么紫薇花了,兴冲冲地扑到她二哥旁边。 谁知道林昭就跟没瞧见她这个大活人似的,还傻不愣登的盯着人家安大姑娘呢。 安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就看到大哥旁边那位陌生的公子哥,此时正直愣愣的瞧着她,那无礼粘人的视线叫她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厌烦来。深深觉得这人就跟上次街上的登徒子一个臭德行,必定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不知大哥怎么会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对面的傅明深瞧见了堂妹忽然紧蹙蛾眉目露不悦,忙前行一步错身挡在安蓉和林昭之间,挡住了好友的视线。虽说他是深知好友素来品行良好,只不过他如今这般轻狂孟浪之举,恐怕是叫这从小端方知礼的堂妹万分反感了。 这边被林昭冷落了的阿晚很是不快,她伸出小胖手使劲拧了一把她二哥,林昭嘶地一声忙扭头去看生疼的胳膊,这才发现了站在他身边的小矮团子。 “咦阿晚,你什么时候来的?”林昭愣愣地摸摸胳膊,有些疑惑地问道。明明方才只见到紫薇树下那位美丽的姑娘了,这丫头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此言一出,阿晚就听明白了,合着她一直在这儿,在二哥眼里她就跟团空气似的,不带这么重色轻妹的! 阿晚气的都不想跟他说话了,只好偏过头去看那位和他同行的年轻公子。那人同林昭身量差不多高却要偏瘦劲些,眉目清俊疏朗,穿了件绣竹纹的墨色长衫,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捏了把折扇,好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阿晚暗自琢磨着,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同冰山太子比起来恐怕也不遑多让呢。 “阿晚,这位可是你最崇拜的安老太君的嫡长孙傅家大哥”,林昭看到了妹妹好奇地眼神,立刻见机讨好。全家上下就没人不知道阿晚的大偶像,林昭特意这么介绍也是便于阿晚记住。 “傅大哥好,我叫阿晚”,听得是安奶奶的亲孙子,阿晚瞬间就对这位好看的大哥哥更生出一层好感,小姑娘很是乖巧伶俐地叫了声。 “阿晚你好”,傅明深摇着手中折扇笑着回道。 “不知这位姑娘是?”林昭早就抓心挠肺了,迫切地想知道这位仙女般好看的姑娘的身份,此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安蓉眼见着那讨厌的人居然绕过大哥到了她旁边,不悦的垂下头,迟钝如林昭丝毫没察觉自个已经被安大姑娘默认为纨绔一派了。 “这位是永宁侯府的安姐姐,安奶奶的孙女儿。”阿晚也是个鬼灵精的,早在二哥魂不守舍之际就看出了他那点儿小心思。 不过阿晚刚回答完二哥的问题,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万分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不对呀,你们两都是安奶奶的孙子辈,怎么一个姓安一个姓傅呢?” 这也不怪她不知情,当时父亲给她讲安老太君的故事时,都是捡战场之上的事儿来说的。家长里短之类就算讲了当时的阿晚也听不懂。 那位傅公子听闻小孩童稚之言,很是贴心地给这位刚认识的小妹妹解释了一遍。 原来,当年安老太君胜仗归来,思及家中男丁皆已殉国,眼看着安家这一支竟是要断了香火,她决定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来。女将军与母亲秉烛夜谈了一晚,否决了从旁支过继的建议,决定招婿上门。 虽说这女将军因为大胜蛮夷声名雀起,样貌也生的颇为不俗。但是涉及到入赘之事,到底是有关家族血脉,更何况是在门当户对的世家望族。因而招婿的消息出了有半个月,也并没有什么人选。 直到某一日,带着伤痕离家出走的大臣之子傅离急切地敲响了安家大门。傅离正是先前随着女将军出征蛮夷的军师,为人虽文弱却足智多谋,是个谦和有礼的公子哥儿。征战途中,傅离与这位特立独行的女将军朝夕相处,于军帐中运筹帷幄布兵行阵。两人共生死同进退,不知不觉就在这患难之交中生出了情愫。 只可惜这位傅公子也是家中独苗,世间安得两全法,当他提出决定入赘安家时,老父亲怒不可遏地狠狠抽了这不孝子一顿鞭子。 这位向来文弱的公子哥儿这次却是犯了倔,鞭伤还没好透就拖着病躯赶到了永宁侯府。 安傅两人虽已经是郎有情妾有意,却也不能不顾父母之命,好在皇帝陛下的一道及时雨圣旨终止了这场闹剧。而女将军也颇通人情,主动承诺将来除了嫡长子继承安氏一族香火之外,其他子孙仍然记在傅家家谱之上。听着这法子似乎对两家都还算公平,傅离的老父也就不再出声反对了。 是以如今的安蓉,继承的是永宁侯府安氏长子一族;而堂兄傅明深,却继承的是安氏次子也就是傅尚书一族。虽是记在不同宗族,却也都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阿晚跟听故事似的津津有味地听完,还不忘啧啧点评道,安奶奶不愧是当过大将军的人,才能想出这么聪明又两全的法子呢。 等阿晚心满意足听完八卦,解了疑惑,两对兄妹便一同朝着里面走去。 这个时间各府的贵女公子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估摸着赏花宴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宴席设在花林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地上列了些些条桌,桌上铺了锦缎,放置着各式各样精心养护的花卉盆景。 花间树下,各府夫人们带着自家闺女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正欢声笑语地说着闲话,场面热闹的很。 其中有几个眼尖的,远远就看到两位年轻公子和两小姑娘正走过来。 几位夫人的视线一时之间都聚集在了那两位年轻公子身上。 虽说长公主发请帖之时并未明言,不过一向不怎么交际的长公主突然热热闹闹来了这么一遭,还特意交代了带上家中适龄的闺女。那些早在后宅磨练的颇有眼色的夫人们,谁又会猜不出这是场披着赏花宴之皮的相亲宴呢。 只不过大家倒是还没怎么猜到太子身上,只想着这次赏花宴约莫是为了林家的两位公子哥儿,毕竟那两位也都到了成婚年纪了。 阿晚走进花林子,溜溜的环顾了一周,也没瞧见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的影子。 她拉着安蓉的手,说想到后头去找娘亲和安奶奶。安蓉此刻正巴不得离开旁边这位纨绔子的视线范围,自然连声答应了下来。 林昭这个没眼色的本来还想跟上去,被身边好友强行拽住了胳膊没能如愿。 小岛深处的一座二层小楼里,长公主与安老太君正对坐相谈。 “安老太君,实不相瞒,这次的赏花宴主要是给我那个不省心的侄儿” 老太太在朝堂这么些年早就成人精了,收到赏花宴帖子那时候也差不多猜到了。 若是给林家的两位哥儿选亲,以长公主那种低调的性格,今日只怕也不会特地摆出这么大阵仗把京里家世背景好的名门闺秀都请来了。 不过若是换成太子则就不一样了。太子殿下如今在朝中势弱,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关系,方能够与现在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母族对抗一二。 长公主叹了口气,见老太君一副了然神色,索性也就直言了,“您家蓉姐儿是个极其好性儿的,从小教养的端方守礼温柔贤惠,我看着也是打心眼里欢喜。太子殿下这孩子是我从小照看着长大,不是我这个姑母自夸,阿承虽说是沉默少语了些,却是个稳重守礼的好孩子,将来定然不会慢待了自家人。只是不知道老太君这边,可有此意?” 老太太端着茶碗抿了口茶水,方才回道,“这事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看他们两个小儿见上一面,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两边都满意,老太婆我自然也是乐得做主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老太君竟是与长公主想到一块儿去了,长公主就怕盲婚哑嫁到时候两人性子合不到一块儿去,又惹出许多糟心事来,这才特特费神办了这赏花宴。就想着先让人见上一面互相熟悉熟悉秉性,若是合不来呢,她再从其他名门闺秀中挑挑。 两人相谈甚欢,外头守着的丫鬟敲门通传客人都差不多到齐,赏花宴可以开始了。长公主也就携着老夫人往花宴那头过去了。 第006章 白莲花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才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正往这边过来的两个小姑娘,于是阿晚和安蓉就跟着两位长辈又折回去了。 两个小姑娘在前面蹦蹦哒哒地走着,当然主要是阿晚这个不定性的在闹腾。安蓉从小到大都是个沉稳懂事的,被养成一副老老实实的淑女做派。阿晚这小姑娘却是性子活泼,欢欢喜喜的样子带动的人心情也轻松活泛了几分。因此安蓉也不拘束她,只随她高兴。 长公主和安老太君在后头慢慢走着跟着她两,安老太君看着前头这两小姑娘的亲密活泼劲儿,也是开心的很。她家孙女蓉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拘谨了些,多跟阿晚小孩子处一处能活泼点儿挺好的。 阿晚和安蓉快走到花林子里时,远远地便听着了一片莺声燕语,便知道里头正聊得热闹着呢。 这也算是夏日里难得的景致了,实在是京都这边天气太过酷热了些,以往姑娘们就算难得聚在一处儿赏景游园,却也是热的人心烦意乱。因而这种时节女眷们大多都只呆在自家园子里,不乐意四处走动。 长公主这湖心岛却是个神仙宝地,各府女眷一上了这小岛,都只觉得从烈日炎炎的夏日一下子踏入了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凉快舒爽惬意极了,简直儿恨不得在这宝地住下,挨过这么些闷热难熬的日子。 花林子最外头的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约莫三尺宽的石桌上摆了些茶果点心,围桌而坐着几位戴着金钗头面的锦衣贵妇人,并四五个梳着女儿发髻的适龄少女在旁。 “这位莫非就是谢二姑娘?”,其中有位夫人缓声询问道,只见坐在那姑娘旁边的一位容长脸夫人含笑点了点头。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儿见了谢姑娘这般气度,方知道这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是何等不俗” 此时坐在树下的一位穿了绣芙蓉花褙子头戴累丝金凤簪的圆脸贵妇人开口朝对面的姑娘夸赞道。 “夫人谬赞了,依依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儿,粗通些文墨罢了,实在不敢应承这等名号。” 只见那位姑娘穿着一身水绿烟纱碧罗裙,发髻间斜斜镶嵌了一枝镂空兰花白玉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行动处恰似弱柳扶风,瞧着十分楚楚动人。她盈盈欠身回礼,柔声细语地回答着。 这位姑娘虽然样貌生的并不如何出挑,却是胜在气质如兰,清丽娴静,恰如一株清雅脱俗养在山谷的幽幽兰花,使人见之忘俗。 周围坐着的姑娘中其实有两位比她容貌娇艳许多,但是此时几人坐在一处儿,却显得那两位上等的容貌也落了俗套一般,都免不了成了这位谢姑娘的陪衬。 “哎哟几位夫人们,这孩子本就不过得了个虚名,可别再这么夸了,小心骄纵的她愈发不知道自个儿能耐了” 此时谢姑娘身边那位容长脸的妇人假意斥责道,众人也便都客客气气地笑闹着恭维了一番。 阿晚隔得几步远,就听见了遥声传来的夸赞之词,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位传说中的第一才女。 她之前倒是听说过好多次这位第一才女的名号了。京中贵妇人们提起此女来,个个儿口上称赞不已,夸的跟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儿似的。她可是好奇很久了,如今可得趁此机会好好瞧一瞧这位神仙人物长了个什么稀奇模样。 然而阿晚的目光在这位谢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没瞧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只觉得大失所望。皆因她平日里是个只看脸的,不过随意瞟了眼,觉着这姑娘虽也称得上眉清目秀,可是比她的蓉姐姐却差了好大一截儿呢,哪儿就看出什么不俗来,难不成这些大人们的眼睛跟小孩儿长得不一样吗。 不过这京城第一才女,似乎原本就没规定要长得多好看,这么一想阿晚也就释然了。 那边的姑娘似乎是察觉到阿晚的目光,抬眼往这个方向瞧过来,正好看见了这边一行人,发现了许久未见的戴着蝴蝶钗的闺中好友安蓉。 “蓉姐姐”,谢姑娘向周围几位夫人颇有礼节地告退,款款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安蓉的手。就瞧见好友安蓉手里正牵着一位个子矮矮的小姑娘,那小模样儿粉雕玉琢的如同年画上的娃娃,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清透亮丽,小小的嘴唇红润润的,可爱极了。 谢二姑娘微微弯腰,蹲下身体目光与小姑娘平视,轻声问道, “这位就是阿晚妹妹吧?” 谁知阿晚正神游天外呢,也没听到谢二姑娘的话,还是旁边牵着她的安蓉替她回答了。 只因这会儿谢姑娘离阿晚颇近,阿晚便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了些。觉着不知为什么这张秀丽的脸看着有些面善,倒像是曾经在哪儿见过一般,可是她分明今天才初次见到这位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 是以她这时候正在万分不解地琢磨着呢,可惜脑子里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倒是想起来这位谢依依姑娘的身世。她曾经听丫鬟婆子们八卦闲话时提起过,谢姑娘自幼出生于勋贵世家,其祖父乃是曾经手握重权在大宁朝举足轻重的宰辅大人,前两年刚刚因身体不继辞官在家修养。 虽然谢姑娘的父兄如今皆在朝中担任要职,不过比起前两年其祖父谢宰辅权倾朝野的时候,境况免不了差了许多。就说谢依依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还是谢宰辅在位那时候得的呢,谁也说不好当初这名号是不是冲着宰辅大人的面子去的。如今谢宰辅退位不过两年,谢家一族已经远远不如以前那般名声显赫了。 但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宰辅在位几十年,他素来喜好结交有才之人,府中门客清流和寒门学子众多。且又兼他曾在国子监任职,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后来其门下有不少青年才俊入朝为官,依旧是与谢府有来有往关系密切。因而谢家即便相比以往落魄了许多,却仍旧是不可小觑的簪缨世家。 今儿个除了安老太君家的大姑娘安蓉,长公主最中意的莫过于这位名满京城的谢二姑娘了。这位谢二姑娘从小聪慧过人,性格也颇为随和讨喜,是个容易相处的,料想能当得来太子的贤内助。 虽然长公主心中的确更偏爱安蓉这贤惠内敛的温柔性格,但是又担心这安蓉和太子两个同样闷葫芦性格的孩子凑到一块儿,要是相敬如冰可就麻烦了。 而且以后太子妃需要为太子把持东宫,肯定少不了与京中贵妇皇亲国戚打交道。 到那时太子妃要当得起东宫之主的架势才行,过人的手段心计是万万缺不得的。安蓉性子好是好,看着却是个心软仁慈的,就怕她将来治不住那等刁奴。 这一点儿上只怕是谢二姑娘这八面玲珑的性格更适应太子妃这位置一些,端看如今她在京城中传遍的好名声儿,就知道这姑娘平日里多会做人了。 长公主心里这么想着,免不了面上就对着谢二姑娘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谢二姑娘向着长公主和安老太君行礼完,长公主就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石凳上,爱惜地打量着这姑娘,温言细语地问了几句近况,不过衣食住行闺中杂事一类。 说起来,这位谢姑娘也是个命运坎坷的,出生的时候生母难产就此去世。等她长到一岁年纪,她父亲谢大人服丧期满,迎了续弦过门。此后她就养在了这位后迎进府的继母身边,一直长到现在的如花年纪。 万幸的是这位继母并不曾苛待于她,虽然后来生下了自己的女儿,也将她同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等她长到开蒙年纪,请了各行颇有名望的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针法刺绣一类,悉心照料认真教导方才能养出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来。 而且等她长到如今待嫁的年纪,这位继夫人也经常领着她到各府走动走动,打算为这姑娘谋一桩匹配的好姻缘,真真儿也就只有亲生母亲能做到这等贴心地步了。 岂不闻自古以来那虐待非亲生子女的继母比比皆是,然而这般贤良大度的继母却屈指可数,因而这位秉性贤良的继夫人在京中的名声也是颇好,与各府贵妇们关系也处的相当不错。 这位谢家的继夫人便是方才坐在谢二姑娘旁边的那位容长脸的贵妇,此时见了长公主和安老太君,也忙上前来行礼。 大家正坐在树下絮叨着呢,就见着几位年轻公子哥儿朝这边过来了。却原来还是刚刚来过的林昭和傅明深,只不过此时又多了一个人。 方才阿晚和安蓉离开之后,林昭和傅明深因为怕唐突了林中的女眷,于是又悄无声息着溜了出去,没曾想恰好碰上了太子殿下。 这会子三人才不知从哪儿游逛了回来,中间那位正是太子殿下,林昭和傅明深正一左一右地随伺在他身边。 太子殿下今儿个穿了件月白常服,乌发用木簪高高束起,刀削般的脸颊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他身量高高瘦瘦,白玉般的脸上那惑人的双眸恰似星辰,分明无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沦,真真儿是好一个面冠如玉的俊朗少年郎。一时间儿就连旁边风流倜傥的傅明深也被他比了下去。 那些闺阁中的姑娘们乍见到这般出众的少年,皆忍不住心跳漏掉几拍,有那等脸皮薄的早就羞红了脸,少女洁白的脸上氤氲出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只是不知道这位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竟然生的这般俊朗不凡。 不同于自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们,贵妇里却有不少人早已经认出了来人身份。 她们以前参加宫中宴席时,都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太子殿下,这位容貌出众的太子殿下自然是让人印象极其深刻的。这会儿几人见着太子不由得都当场惊住,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赏花宴竟是长公主为这位太子殿下所准备的。如果早知道是这般原因,恐怕她们当初推辞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带上自家女儿来参加这赏花宴。 第007章 被嫌弃的太子 此时已接近晌午时分,天上那明晃晃的大火炉慢悠悠移到了半空中间,热气腾腾地炙烤着神州大地,似乎要将这繁华京都烧制成一道可口的美味佳肴,好做成那位老天爷的下酒菜享用。 碧波湖上湖心岛的花林子里头,一时之间寂寂无声,只有凉风拂面,吹得落花满地,馨香一片。 那些正坐在花间树下,锦衣华服谈兴正欢的贵妇人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突然到来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太子,一个个精心保养的姣好容颜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懊悔的神情,只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自家闺女赶紧告病退下。 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竟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古怪态度,也算世间罕见了。不知道的,兴许要以为这些夫人们今儿个是遇着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历朝历代,有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将自家闺女许给太子殿下的。即使高攀不上太子妃之位,只得个侧妃良娣的名号,及至新皇登基,那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家族也能借此得势兴盛。 而且太子殿下顾承今年虽不过十三的年纪,容貌又并不粗鄙丑陋,反倒生的龙章凤姿,继承了先皇后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就算是不看他如今的皇子身份,只将他放在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里头,那也是个极其拔尖出挑的少年郎。 世家贵族这些待字闺中的名门淑女们,在闲暇之余,也都是私底下翻看过一两本话本册子的。书中那些个俊俏小生和千金小姐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看的她们可是艳羡不已。哪家姑娘不想像话本子里似的,觅得这样一位俊俏风流的如意郎君,修的百年好合呢。 石榴树下几位穿着或绯红或碧玉夏衫的闺秀们,羞涩地捏着手中帕子,娇娇怯怯地看向这位太子,偷偷儿打量着这个模样出众的少年郎,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娘亲脸上那懊悔之色。 其实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要是做自家女婿各府夫人们哪里会不喜欢呢。怪只怪,先皇后去的太早了些。连带着太子殿下的运道,也坎坷了许多。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的位置坐的虚着呢。这也就怨不得各府夫人们宁愿把自家闺女嫁给普通的世家贵胄,也不愿和这位储君沾上半点儿姻亲关系了。 俗话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深宫之中更是如此。 自打先皇后去了,皇帝政事繁忙,一个月与小太子不过见上两回,也说不上几句话,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愈发消失的无影踪了。 这些年来,后宫之位虽一直空悬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是落在了淑妃手中。 这位淑妃娘娘如今圣眷正隆,由她所出的三皇子自小聪慧过人,颇受天子宠爱。甚至近日以来天子亲自悉心监督三皇子功课学业,这可是当年太子殿下都不曾享受过的恩宠。 朝堂之上天子对这位少年储君的不满也颇显端倪,屡次借题发挥斥责于他,隐约已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因着几位老臣子的顽固直谏,这位天子思及嫡长不可废之祖训,终究不好公然违抗,方才暂且容忍了下来。 现如今三皇子一派势力一天天壮大了起来,淑妃娘家一族又颇得皇上倚重,三皇子党早已不将这位名存实亡的储君放在了眼里。 那些朝中大臣们个个儿在官场混迹多年,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大多是会见风使舵的狡猾老狐狸。眼见着这位储君的位置岌岌可危,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因而大多数都私下叮嘱过自家夫人,切莫和太子一派扯上关系。 与其同那位不得君心的太子结亲,倒不如替女儿选一门簪缨世家嫁过去,在朝中维持个不偏不倚的态度,还来得稳妥保险一些。 总比有朝一日三皇子上位,他们身为太子姻亲反到落得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要强。 因着这层缘故,就选女婿一事而言,太子殿下再怎么俊朗不凡,在众夫人心中还比不过林家那两位公子哥呢。 尽管在场的夫人们心中基本都是这么个想法,但是面子上谁也不敢对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不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呢,想要治她们的无礼之罪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个脸上恭恭敬敬,心中却思绪万千的夫人们只好携了自家女儿过来,一一拜见太子。都低着头暗暗祷告着,这位太子殿下自身姿容出众,定然是看不上自家“资质平庸”的闺女吧。 所幸太子殿下不过略略扫了一眼,那双冰凉凉的眸子毫无波动,俊朗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对这些个贵女并没有什么兴趣。 几个忐忑不安的夫人们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可夫人们旁边,正偷偷抬眼,看到太子无动于衷表情的几位闺秀,都难免暗暗神伤。只恨自己没能生的再美貌一些,叫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太子顾承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腕往上轻抬了抬,免了一众女眷们的请安。 花林子里之前的欢声笑语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林间连绵不绝的蝉鸣声。 人到齐了,这赏花宴也开始了。 长公主早已命人于花林空地处备下酒席,太子轻拂衣摆在首位坐下,各府女眷也纷纷入席落座。 清香四溢落英缤纷的林子里,众人坐于花间,把酒宴饮,赏花赋诗,慢慢儿林间气氛又松快了些。 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握了琉璃杯,浅斟漫饮之际,也被长公主带动着,同夫人闺秀们赋诗作乐,一时间那周身的冰冷气息也散去几分。 众人瞧着这位天人之姿的俊朗少年,忍不住默默扼腕叹息。奈何这位在朝中如履薄冰的太子大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不过这宴上还有两位青年才俊呢,瞧两人模样也是十分不错的。 想到这一点,这些个锦衣华服的夫人们心思又活动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随侍太子左右的林昭和傅明深两人。 当然其中更多人,还是在看傅尚书长子傅明深。眼前这位安国公府的傅公子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更令人惊叹的是,他才不到弱冠年纪,便轻松拿下了今年科举一甲的第三名。 如今这京城中,年少风流的那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大多都满肚子草包不学无术,活脱脱一堆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位傅探花满腹才华品性良善。 然而要说比傅探花文采略高一筹的,几乎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了,世家贵女们现在正是爱慕光鲜容貌的年纪,又怎么会看得上那些个鸡皮鹤发之人呢。 于是乎,这位出生名门世家为人又谦和有礼的少年探花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京城各府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了。 文墨并不出众的林昭跟这位年少博学的探花郎站在一处,相形之下就逊色了许多。 林昭今儿个是刚从武馆请假回来,还穿着那一身练功的青色粗布衣衫。站在傅明深这锦衣绣袍的公子哥身边,就像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老粗,自然也不怎么招那些小姑娘喜欢了。 他从小就是个不爱习文只爱练武的,常年与那起子武馆教头和粗莽大汉混在一处儿,看着难免就少了几分世家夫人们喜欢的文雅风度。 其实他身材高大,即使一身粗布衣衫仍然气质卓绝。样貌又随了长公主,五官长得极好,就是近些日子在外奔波脸晒得黑了些,再好的五官也被埋没在那偏黑的面皮中。小姑娘们往常看惯了面若白玉的公子哥儿,一时之间哪里欣赏得来这等英武的男儿气概。 不过有位武将世家的夫人还是火眼金睛,眼光颇毒辣的。她可不同于自家那不懂事的闺女,一见便知这位林家二公子是个好的。 这位林二公子看着性格直爽率真,又出身勋贵世家,家教自然是好的。何况林府家中也没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妻妾之争,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以后必然是个享清福的好命。 且这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比起那些个弱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可是妙处多多。至于其中不可言说的精妙处,等到自家女儿嫁做人妇,自然就能领会了,到时候说不得要感激她这个做娘亲的哩。 这位满腹学识的傅公子好是好,可这么多人惦记着呢,她们府上不过是三品武将,只怕也争不过那些权势富贵之家。这么想下来,这位夫人越看林昭越是喜欢,就等着待会儿宴会结束,与长公主私下提一提了。 林昭却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荣幸地成为某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他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记挂着安家大姑娘呢。 傅明深看他那呆傻模样就猜出来了,之前已经将他拉到僻静处悄悄斥责了一顿。林昭也深知方才实在唐突轻浮,此刻努力克制收敛了些,再也不敢直直愣愣地盯着安大姑娘瞧了,就怕留下点不好的印象被佳人厌弃。岂不知在安大姑娘心中,他早就被默默定了死罪。 第008章 太子重生 今天的赏花宴原本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亲亲热热说话儿,也就不像平日里宫宴那样百般拘束。 因此席下座位是以空地为中心,环绕着酒桌布置了一圈,这样大家伙玩起游戏来也好尽兴。 等到一轮赋诗赏花的游戏结束,太子这边气氛立刻冷清下来。各府的夫人们躲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寻死路凑上前来。 他身姿端正地坐在上首位置,安安静静品着佳酿,眉目舒朗并不见半点儿落寞之态,很是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 与太子这边冷清相反的是,有一个人身边此刻倒是热闹的很。 林间一簇簇开的茂盛的石榴花压的满树满枝都是,花底下锦衣玉带的傅明深席地而坐。花枝树影间,明媚的日光洒在他那张英俊的白皙俊容上,光影交错,愈发衬的君子如玉,温良端方。 礼部侍郎家那位李夫人,刑部侍郎家的郑夫人,御史家的孙夫人一干人等,此刻都围坐在这位傅公子旁边。问着些年方几何,可有定亲,近来学业功课之类的问题。还不忘将自家女儿领过来介绍一番,好一副司马昭之心,就连阿晚都能瞧出几分深意。 然而这位傅家公子似乎对于结亲一事并无打算,面儿上虽时常挂着笑,却从不多看哪家闺秀一眼,极其恪守礼法。 他温声回答着夫人们的问话,不让人觉得受冷落却也不过分亲密,礼貌中透着些许疏离。 坐在他隔壁的是林昭,这家伙今日破天荒地也颇受青睐。之前那位兵部尚书家的许夫人早就抢占先机,拉着自家女儿在他旁边入座。 虽然林昭今儿早上难得犯痴了一回,寻常时候都还是挺靠谱的。这会儿心里尽管还记挂着安大姑娘,也不曾失礼于人前,正与那位夫人妥帖的说着闲话。 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摆了许多新鲜罕见的时令水果。 有产自山东天宝的红灯樱桃,产自岭南顺德的妃子笑荔枝,产自海岛的金钻凤梨,产自广西南宁的黑美人西瓜。 细瓷的盘子里托着红艳艳的鲜果,瞧着玲珑剔透,极其引人食欲。阿晚从盘里捡了颗樱桃吃,酸酸甜甜,开胃极了,忍不住又连着吃了几颗,过足了馋瘾。 这些罕见的鲜果都是前些天,长公主令人从全国各地加紧采购,快马加鞭运来的。通常也只有随着娘亲进宫时,阿晚才能尝到这么多的时令水果。 平日里因为路途太遥远,天气又闷热,等这些新鲜水果运到京中,多半都已经腐烂变质。 这次却是颇耗费心力钱财,一路不停更换冰袋马不停蹄,方才能保住水果鲜味。 长公主同那位容长脸的谢夫人闲聊了几句,一抬眼见着太子那边冷清的很,便款款站起身牵着阿晚和安蓉走到太子桌案前方。 “承儿,这位是永宁侯府的安大姑娘,你们小时候还在一处玩闹过呢,应当还记得吧?” 太子殿下自然是记得的,那还是先皇后在世时候的事。当年先皇后与安老太君关系不错,安老太君经常带了小孙女去宫中拜访先皇后。大人们一处谈话时,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娃娃就一起在园子里玩耍,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蓉妹妹,许久不见了。”思及往事,太子殿下冷峻的神色也罕见地柔和了几分。自从母妃去世后,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位儿时小友。 “太子殿下一向可好?”安蓉微微屈膝覆手,行完大礼,打量着眼前人,语带关切地出声问候道。 两人聊着家常,开始还有些陌生之感。慢慢地,提及到儿时趣事,那种熟悉的友人感觉也回来了,相处的颇为融洽。 长公主和安老夫人在一旁笑眯眯地瞧着这一对儿,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简直是天作之合。 林昭侧身时,正好瞧见了这副情形。 只见桌案旁边,纤瘦高挑的安大姑娘正和太子不知聊些什么,那张粉白的脸上挂着嫣然浅笑,颊边露出小小的酒窝,显然是聊得十分惬意。 林昭见得这一幕,顿时急的恨不能抓耳挠腮。怎奈他现在被兵部尚书家的许夫人困住,一时又脱不开身,只能焦急的频频回头,只恨不得与那位太子表弟换个地方坐坐。 正当此时,林昭见着一位身着水绿烟纱碧落裙的姑娘盈盈走至太子身边行了一礼。 长公主替两人介绍了一番,正是那位京城第一才女谢二姑娘。 太子顾承看着这位尚显稚嫩的谢二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记得上一世明明是在两年之后的宫宴上,才会碰到这位谢家的二姑娘。 难不成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一回世间许多事情的发展都不一样了? 如今坐在此处饮酒赏花的太子,早已不是那个真正的十三岁太子,而是往生的一抹孤魂。 三年前因为阿晚假装溺水一事,小太子落水后回宫生了场重病。那时候小太子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太医们灌了许多汤药终究不见好转。某天夜晚,小太子迷迷糊糊地就没了呼吸。 旁边随身伺候的小太监正通红着眼着要去皇帝那儿回禀。忽然之间,就见着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两排细密的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小太监顿时喜不自禁,匆匆唤了太医诊脉开方子,熬汤喂药,可算是救回了太子。 然而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小太子是真正的去世了。 重新醒转过来的,却是上一世的废太子顾承。 他分明记得那一日父皇驾崩,新皇即位。他那位好弟弟颁布的头一道圣旨,就是赐了他这废太子一杯鸩酒。 等他睁眼醒来,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三岁的年纪。 幸运的是,这时候,他还没有被废,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 不过这辈子,他再也不会相信兄友弟恭一类的鬼话了。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是赔上了一世性命才看清那位三皇弟的真面目。 今日这场赏花宴,以他对姑母的了解,应该是想要在安蓉和谢姑娘两人中选一个做为他的太子妃。安蓉与谢姑娘,一个是名门贵女,另一个则是誉满京城。无论与哪一位结亲,于他而言都并无不妥。 上辈子他没有选择,孝顺地应承父皇旨意,娶了这位名满盛京的谢大才女,原也想着与她琴瑟合鸣执手一生。谁知这位太子妃竟不知廉耻,做下了那种私通外人的丑事! 这辈子,他绝不会再娶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人。 永宁侯府的安蓉姑娘与上辈子的太子妃相比,身世和性格无疑出挑许多,确实是一桩极其适合的好婚事。何况他与安蓉自小相熟,这位安大姑娘秉性良善温柔,以后定然是一位贤能的太子妃。 只是…… 太子看着林二表哥朝这边频频回顾的急切眼神,那目光都胶着在他身边亭亭玉立的安蓉姑娘身上。太子低敛长睫,遮住眼中犹疑不定的神色。 他记得,上辈子林昭表哥一直未娶,似乎就是因为这位安蓉姑娘。即使后来佳人另嫁,也依旧痴心不改。林昭表哥一直以来都待他不薄,而且当初林家上上下下因为他的拖累,都没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除了要不顾一切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也希望守护住真心对待自己的林家一族。长公主对他如同亲生,他也是将林昭当做亲兄长看待的。 如今,他难道真的要为了所谓的大局,夺亲人所爱? 第009章 倒打一耙 正午日光斜斜照在林间那张冰雕似的白皙面容上,太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最终唇角微微扬起,还是算了吧。这辈子还长的很,就算失去了安蓉这个名门贵女的家族支持,他也并非无路可走。 再说了,现在正是他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之际,如果真的同安蓉订亲,其实也是弊多于利。那样只会提前暴露实力,招来三皇子党羽的警惕和打压罢了。 何不索性借此良机,帮助林昭表哥赢得美人归,一偿这位表哥的两世心愿。 至于眼前的太子妃之事,就先借这位才华过人的谢姑娘暂且挡一挡吧。权当上辈子谢依依欠他的,如今也该到还债的时候了。 烦心事得到解决,他浓墨一般的剑眉也慢慢舒展开,那张千年冰峰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畅快之意。 长公主捕捉到太子脸上有如冰雪初融的一点儿笑意,心下暗暗惊喜。难不成是这孩子今儿个终于开窍,看上了这位谢家的二姑娘? 也是,这位谢二姑娘虽然容貌不够出众,却胜在气质如兰,且又聪慧过人.能被少年人看中原本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只是因为这位太子从小不近女色,直到如今也没个通房侍妾的。 长公主关心则乱,一时倒忘了他也同寻常少年郎一样,自然也会喜欢上谢二姑娘这样与众不同蕙质兰心的女子。 太子顾承和谢依依这两人,一个是襄王有梦,一个是神女有心,如此一来自然是两相欢喜,谈话分外投契。 就连刚刚和太子殿下相谈甚欢的安大姑娘,此时也仿佛被这位太子忘诸脑后了。当然这一点正合了林二公子的心意,他终于没有再忐忑不安地往太子方向张望了。 谢二姑娘从小在继母身边长大,又在京城妇人之中摸爬滚打多年,是惯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之术的。此时见着这位太子面容和煦俊朗无双,对着她的时候半点儿没有传说中的冰冷模样,也不由暗生了几分喜欢。 这两人坐在一处树荫底下,从赏花饮酒一路聊到了吟诗作赋。谢二姑娘向来端庄的面容飞上一抹羞涩,而太子深邃眸中也是光彩夺人。 阿晚瞧着被太子冷落在一旁的蓉姐姐,虽然蓉姐姐此刻正同长公主叙话,脸上并无不快神情,她还是忍不住愤愤不平。 太子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也不知道眼睛是不是长歪啦,她就瞧不出这谢依依有哪里讨人喜欢的,明明蓉姐姐比谢依依好看多了。 阿晚噘着嘴打量着这对儿不识趣的男女,瞧着那两人默契交谈的模样,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啊,是在哪儿见过呢? 电光火石之间,阿晚圆圆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她想起来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位谢二姑娘! 对了,就是在前段时间那些扰人睡眠的噩梦里! 在噩梦里,长大成年的太子曾经带着太子妃来过林府,给长公主请安。太子手中牵着的太子妃,分明就是这位谢二姑娘! 而后来她在东宫后花园假山隐蔽处,看到的与外男私会的那个女人,也正是这位谢二姑娘! 只因为梦里的太子妃已经是双十年华妇人装扮,她嫁人之后又添了成熟风韵,以及上位者一呼百应的气势。以至于最开始,阿晚根本没将这位还未及笄的谢姑娘与梦里的太子妃联系起来。 如今仔细回忆,眼前这位谢姑娘除了面容稍显青涩外,与梦中那位太子妃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眼底那颗泪痣的位置也是毫无差别! 此时阿晚不由暗自着急,难道上辈子,太子与谢姑娘的婚事就是在这时候定下的? 可是,这位谢姑娘既然将来能做出私会外人之丑事,必然是不喜太子殿下,那为何今日却又是这般态度呢? 阿晚挠了挠脑袋,想不通。这些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啊。 正在此时,旁边有位姑娘将谢依依拉过去赋诗赏花。 长公主趁此良机,忙唤来太子殿下,悄声儿询问这位太子可有中意之人。阿晚溜溜地跟在长公主后面,藏在一颗花树后面,两只小耳朵恨不得竖起来搜集情报。 果不其然,就听到太子顾承回长公主,说是觉着谢家姑娘品行贤淑堪当太子妃之位。 品行贤淑?火眼金睛的太子殿下,你确定你没有眼瞎? 阿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真不管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反正人是太子自己选的,以后出了事也只能怪这位太子自己当初识人不清了。 这么自我安慰着,转念却又思及到前面那位将太子当做亲儿子爱护的自家母亲,忍不住犹豫起来。如果母亲知道这位太子妃是那样的品性,肯定不会让太子娶她为妃。以后万一太子妃偷人一事儿爆出来,母亲该多有多伤心啊。 而且自从落水之事以后,阿晚虽然面上不待见太子,其实是因为心虚的很,总觉得欠了这位太子殿下什么。 要不然这次帮帮他,就当还人情好了?以后她再碰到太子也能理直气壮些。 只是她该做点什么,来破坏这桩姻缘呢? “谢姐姐,太子哥哥说他在后面的梅花亭等你呢”,阿晚蹦蹦哒哒地跑到谢依依旁边,示意她蹲下身,附在她耳边悄悄传话道。 “那阿晚知道那亭子在哪儿吗,能不能领姐姐过去呢?”谢依依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还是迅速镇定下来,低声询问着小女孩儿。 “嗯知道的,谢姐姐跟着我过来吧”,阿晚点点头,暗自窃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这谢姑娘看来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冰雪聪明嘛。 阿晚自小在府中长大,自然是对湖心岛非常熟悉,一路七拐八绕穿花拂柳,就带着谢依依来到了一座隐蔽的梅花亭前。 这座梅花亭处在湖心岛中央,周遭一片寂静,连鸟雀之声都听不见。 阿晚将人带到,便溜走了。 谢依依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突然觉出点不对劲儿。 照理说太子殿下素来是个知礼的,她开始只以为是太子找她私下聊几句,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僻静场所。 她方才一时欣喜,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蒙昏了头。 这种稚嫩的小孩手段,她早八百年前就不屑于用了。 等阿晚带着太子殿下等人过来,刚刚说出一句,“谢姑娘有话要跟太子哥哥说呢” 谢依依已经聪明地先发制人。 “阿晚妹妹,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她楚楚可怜,声泪俱下地指责道。那清丽的眼中挂着盈盈泪珠,叫围观者顿生怜悯。 只见亭子外头,一个粗野的汉子正躺在石阶下,衣衫不整极其不堪。 这些在后宅内院混了半辈子的夫人们,一下子就瞧出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时间,夫人们看着阿晚的眼神都有些不悦。 早就听说过这位阿晚姑娘娇气傲慢的名声,却不曾想,竟是个心思毒辣的。 小小年纪,就能做出毁别人家闺女的清白之事。 幸亏今儿个在亭子里的是谢家姑娘,聪明过人又有武艺傍身,才识破了这小姑娘的诡计。要是自家闺女,可不就得被这阴谋诡计套进去,永世不得翻身了。 阿晚却是奇怪地看着石阶下的那个仆人,明明是留下来监视谢依依的,怎么突然昏了过去。 她只不过是想叫众人以为,这位谢姑娘丝毫不知矜持,意图私会太子殿下而已。 可现在大家竟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一样。 而且谢姑娘想要私会太子本就是事实,她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长公主冷眼看着这荒唐的一幕,转向阿晚,厉声斥责,“立刻给谢姑娘赔礼道歉!” 阿晚看到母亲望着她的眼神,极其冷漠,又蕴藏着万般失望。从小到大,母亲都是家里最宠爱她的,何曾用这样严厉无情地语气斥责过她。 她忽然不可控制地联想到那些日复一日的噩梦里,长公主与她断绝母女关系时,那狠心绝情的眼中,已无半点宠爱怜惜。 母亲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就好像现在这样。 阿晚小小的身躯恐惧地颤抖了一下,大颗大颗晶亮的泪珠从那双圆圆的杏眼里滚滚落下,却没有哭出声响。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肩膀轻轻抽动着,小小的手死死握住衣襟,突然一把推开人群,发足狂奔出去。 “阿晚!”长公主焦急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 她好像入了魔怔,满脑子里充斥着母亲方才那无情的眼神,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有许多碎片似的零星记忆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胸中充斥着一种悲伤地情绪,就连放声大哭也无法宣泄半分。 太子看着阿晚逐渐远去的幼小身影,深感奇怪。上辈子明明这位阿晚表妹和谢依依关系甚笃,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就连当初阿晚明知谢依依在外有人,她为了保护谢依依仍是不惜将他这个太子表哥蒙在鼓里。 今儿个却是怎么了,才跟谢依依遇上,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 看来重活一世,果然有太多不一样了。 不过这位阿晚表妹上辈子就是个骄横任性的,怕是今儿个谢依依一时无意惹到她,她出手整治一番也是极有可能的。 傅明深此时正坐在一颗柳树下,靠着树干休闲赏着湖景。就见着阿晚像发了癔症般的从远处狂奔过来,小姑娘头上发髻都散开了,像个被遗弃的小疯子,一双眼茫茫然地瞧着前方,目无焦距,很不对劲的模样。 毕竟是好友的亲妹子,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傅明深忙起身疾步走过去,拦在了小姑娘面前,正想问个清楚。 谁知小姑娘忽然合上双眼,踉跄地晕倒在他怀里。只见那张瓷白细腻的脸上通红一片,像小扇子一般卷翘的睫毛紧紧贴在柔嫩的肌肤上,几滴泪珠儿还委屈地挂在眼角。 第010章 英雄救美 碧波湖岸边,清风拂面,柔软的柳枝在空中微微摆动。一身绯红的小姑娘像朵被风吹散的花,无意识地往下坠。 傅明深一时怔忪,却还是伸出胳膊,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姑娘。他晃了晃怀中的幼小身躯,温声唤道“阿晚妹妹” 靠在他衣襟的小姑娘沉沉闭着眼,没有半点儿回应。 傅明深弯下身蹲在地上,拨开小姑娘脸上的刘海儿,手背贴上她额头仔细探了探,倒是没有发烫迹象。 难不成这小姑娘是突然犯了什么旧日隐疾? 他俊朗的眉头皱起,思及此处,心下颇有些不安。 傅明深虽然不通医理,却也深知有些急病拖延不得。 于是当下也不再犹豫,一把将阿晚打横抱起,稳稳拥在怀中,往湖边快步走去。 这湖心岛所在位置隐秘,不过是作为闲时游玩赏景之所,一时间恐难以找到大夫,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府请大夫诊治为妙。 幸而湖边此时早停了轻舟,又有奴仆侍立在旁,方便客人们随时乘船回岸。 他低声向湖边的圆脸侍女交待一番,留下她通知长公主等人。便抱着尚在昏迷的阿晚离岸上船,令船夫速速回返。 这边花林子梅花亭边,原先热热闹闹的赏花宴无疾而终。 梨花带雨的谢二姑娘伏在亭中美人靠上,几位女眷正在旁边好言好语地安慰她。 长公主却是看着阿晚离去的小小身影,急急唤了大丫鬟秋菊赶紧追上。又出言宽慰了几句谢姑娘自责了一番,着人将那昏迷的汉子拖了下去。 此时她心中惦记着女儿,也颇有些心不在焉。女眷们见此情形,也都知趣地携了女儿纷纷告退。那位嘤嘤哭泣的谢二姑娘,也随着继母离开。 长公主抱歉地送完宾客,正好疾跑回来的秋菊喘着气儿,将傅公子湖边留话一一禀明。听得阿晚湖边晕倒,长公主愈发心急如焚,同太子和安蓉一行人匆匆往向晚阁这边赶来。 几人走到门口,正碰上府里的李大夫诊完脉出来,长公主忙上前仔细询问。 “晚姑娘方才只是虚火上头,又跑的急了,气儿没缓过来,这才一时晕了。” 李大夫斟酌着回道,看见长公主似乎仍愁眉不展,又添了两句。 “夫人不必太过忧心,我等下开个方子,给姑娘补补血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长公主连连道了谢,着丫鬟秋菊送走李大夫,独自进了厢房里间。 屋内雕花木床上铺着青缎软枕,闭着眼的稚□□孩儿仰躺在蚕丝薄被里,正在沉沉昏睡。 那张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花瓣似的唇紧紧阖在一起。 长公主斥退房中侍女,侧身在床边坐下。床旁边木架上搁着铜盆,长公主将干净帕子在铜盆里浸湿拧干,轻轻地替女儿拭去颊边泪痕。 帕子刚沾上那张小脸,昏迷中的女孩儿忽然惶惶摆着头,剧烈挣动起来,一双秀丽的淡眉极其不安地紧紧蹙起,额上浮出层细密汗珠,口中正喃喃着什么,带了几声慌乱哭腔。 “阿晚,你且醒醒…” 长公主知她这副模样定是被梦魇住了,忙扔了手中帕子,俯下身将女儿抱在怀中,手在背后慢慢儿隔着中衣顺着她瘦小的脊背骨。 一下下柔缓的力道安抚着,梦魇中的小姑娘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痛苦的神色也褪去几分。 小姑娘细弱的手指无意识地勾住长公主衣摆,脑袋埋在那熟悉的泛着桂花香味的怀中,低低呜咽着,犹如初生的幼兽。 长公主顾岚疑惑地低下头,附耳在她唇边,反复听了好几遍,方磕磕绊绊拼凑出来几个字。口中默念着那几个字,一时间竟忍不住心下酸涩,长睫盈泪。 “娘,别丢下…阿晚…乖乖听话” 小姑娘恍若还在梦中,那可怜的哀哀低泣声,怎能不叫她这个做娘亲的闻之心碎。 她此刻早已是万般后悔,这孩子别人不知道,她这个亲娘难道还不知么。平日里一时骄纵是有的,大是大非一事上,却是再清明不过。 今日偏偏自己又在众人面前那样斥责她,女儿自小娇生惯养,被众人宠着长大,何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正当长公主自责后悔之时,怀里昏迷的小姑娘睫毛轻轻颤抖,迷迷怔怔睁开了眼,眸色懵懂,仿佛还在梦中。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她仰起头,看向此刻正紧紧抱着自己的人。忽然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不可置信般轻声唤道,“娘?” 小姑娘怔怔地望着长公主,水汽朦胧的眼睛里仿佛带了入骨的哀伤,甚至舍不得眨一眨眼。只怕这一切不过是个虚妄幻境,下一瞬,她便又要坠入无边黑暗中。 顾岚瞧着她这般惶然模样,一时抱着小小的女孩儿泣不成声。 阿晚紧紧贴在母亲怀中,小手用力的环住了她的后背,手指死死抓住母亲衣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放声大哭。 一时间,连在外间等候的太子傅明深等人,都听到了闺房中传来的嚎啕哭声。众人不由都有些担心,也不知这小姑娘是出什么事儿了。 直到过了一会儿,房中哭声间歇,归于一片寂静。 房内阿晚哭到力竭,终究身体还虚弱着,一时间又昏睡了过去。长公主妥帖地安置好女儿,在房中洗了把脸,又整理收拾了一番。 她出得外间,早侯在此处的林昭忙凑上去,担忧着问道。 “娘,阿晚怎么了?”林昭方才不在梅花亭里,突然听到阿晚昏迷的消息,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妹妹虽然从小身娇体弱,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自从这丫头跟着武师傅学了几招之后,跟皮猴儿似的整日里上蹿下跳,哪里会虚弱到突然晕倒。 “没什么大事儿,你先送太子殿下回宫吧“,关于方才之事,长公主不欲多言,只简单吩咐着。 长公主转向正站在窗户边的傅明深,万分感激地道, “今日阿晚之事,还要多谢傅公子了“ “夫人切莫多礼,我与昭兄情同手足,阿晚便如同我亲妹一般,此乃明深分内之事。”傅明深彬彬有礼地回道。 站在傅明深旁边的安蓉踟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轻问,“夫人,我可以进去看看阿晚妹妹吗?” 少女澄澈眼中含着忧虑,眸光期盼地看向长公主。 阿晚那小丫头方才还活蹦乱跳招人疼爱的样子,谁知竟然一下子就病倒了。安蓉自小是家中独女,平时身边也没个姐妹作伴。 她生来性子沉稳,同龄的小姑娘们大多觉着她太古板不好亲近。只有阿晚这个小丫头,也不嫌她闷,经常黏着她玩儿。是以她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颇为喜爱这个小丫头,如今见着她病倒,忍不住忧心的想探望一番。 长公主不好拂了安老太君面子,而且她能看出安蓉这丫头是真心关爱阿晚的,于是也就点头同意了。 傅明深作为救命恩人,也得了特权随安老太君和安蓉一起进房中探望。 林昭这边接了长公主的命令,送太子回宫。 太子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傅明深的背影,想到之前他对阿晚的关切,眼中闪过一丝不豫。 不过终究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神情,随着林昭出了府。 夕阳西下,厢房窗格子透进一层浅金色的余辉。密密实实的青纱罗帐里,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阿晚是被饿醒的。 她这一昏迷,在榻上躺了足足两天,米水未进,小肚子都饿瘪了。 阿晚摸了摸叽里咕噜的肚子,有气无力地喊了两声。 丫鬟柳儿听着声儿了,赶紧挑开帐子瞧了眼。 随即又转过身,惊喜地朝外头唤道,“姑娘醒啦,萍儿快些把吃食端上来。” 外头小厨房里,炉子上用小火煨着碧梗粥。就预着姑娘随时醒过来,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柳儿从小伺候在阿晚身边,自然是深知小主子的习性。这位小主子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儿,估摸着就是找吃的了。 碧莹莹的梗米融着荷叶清香味儿,入口即化。 一碗碧梗粥入肚,阿晚舒爽的摸着不再乱叫的肚子,终于恢复了些精力。 她犯了馋,还想再吃,柳儿却是直接将碗盘送了出去。大夫特特吩咐过,这刚醒来之人,身体虚弱,切不可陡然进食太多。 阿晚瘪着嘴,哼哼了两声又躺下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困意。 她这会儿吃饱喝足,脑子也清明了,有些想不通自个儿怎么突然就昏迷了。 只记得当时娘亲在众人面前斥责她,然后她心中忽然特别难过,脑子混混沌沌的,不知怎么就跑了出去。 再后来的事儿,她就毫无印象了。 小姑娘陡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 哎呀,也不知道那位谢二姑娘怎么样了! 这次她算是破坏成功还是没成功呢? 第011章 绿帽太子(一) 松松软软的雕花木床上,小姑娘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一头细软的乌发拱得乱糟糟,也没能思考出什么结果。 之前在梅花亭的时候,各府女眷看她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阿晚想了想,也弄不明白。那时谢依依还在莫名其妙地低声抽泣,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明明是谢依依自个儿答应见太子殿下的嘛。她那会儿也把太子带过来了,虽说人多了些,也不算食言而肥吧。 还有娘亲,为什么要让她给谢依依道歉呢? 这么琢磨了一通,脑子越发乱了,阿晚滚着滚着又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间念叨着,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一回,阿晚突然晕倒没什么大碍,只不过长公主被阿晚这模样吓坏了,强迫着她好好静养。 阿晚在家休养着,每天只吃吃喝喝,啥事儿也不许干,无聊透了。长公主还按着李大夫的方子,令人给她熬了补品汤药,知道阿晚不喜吃苦药,每日用过饭都亲自监督她服下。阿晚不得不苦着张小脸,一顿不落下地喝了,整日嘴巴都浸着一股子苦味,就连平日好吃的糕点,也快尝不出味道了。 幸亏她自小习武,底子还算不错,不过这般休养了五六天,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瞧着脸色比以前还红润了些,约莫是补品吃太多的缘故。 只是养病的这些时日,可把她给闷坏了。阿晚歪靠在美人榻上,想着也是时候求求娘亲,让她出门溜达溜达了。 正当此时,侯在外头的萍儿打了门帘进来,手里拿着张帖子。 阿晚接过来瞧了瞧,原来是永宁侯府的帖子。是安大姑娘派人送过来的,安蓉听说她如今病已大好,特地送了帖子,邀请她明日去凤仙楼里一起看戏。 据说是最近京城里颇有名气的戏班子,刚刚排了一出新戏,明日首次上演。世人都是爱图个新鲜劲儿的,何况又是有名的戏班子,这看一场下来,少不得可以同旁人炫耀炫耀,好好说道一番。一时之间,凤仙楼买票的百姓都从楼里排到了外头,挤满了整整一条大街。行情之火爆,实在是举世罕见。 因着安老太君平日里喜欢听戏,凤仙楼早就将视野最好的包厢留了下来。毕竟这凤仙楼几十年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园子,当年还是因为别出心裁,赶在老太君大胜归来之时,排了一出老太君三战蛮夷的新戏,方才一炮打响了名声。 京里的有些贵人大多不喜被编排进戏里,毕竟排戏一事,难免会涉及到些许个人私事。因而以往有小戏园子这么干过,三三两两的都被贵人们找茬关了。 凤仙楼楼主那时候也是捏了把冷汗,眼看着凤仙楼要经营不下去了,方才胆大包天地拼死一搏。 没想到这位老太君却豁达的很,不仅没有寻他们麻烦,听说这新鲜事儿,还来看了几次戏,连连夸赞,笑盈盈的令人打赏了银子。 连老太君都这般赞不绝口,这出戏自然是愈发名声大噪,楼里的经营也渐渐好转起来。日复一日的,精心经营着,竟超过了那些大戏园子,摇身变成了京城最有名气的一家。 凤仙楼楼主自然是对恩人感念万分,自那以后,便将老太君奉为了凤仙楼上宾。即使是受宠的皇子,偶尔都有买不到票的时候。老太君的包厢却是无论寒暑,无论她来与不来,都稳稳的保留着。 阿晚念着帖子,心想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啊。这下哪里还坐得住,欢欢喜喜地捏着帖子,一路小跑到长公主房中。 长公主顾岚正坐在窗边看书,就听着自家女儿疯疯癫癫地跑进来,那张小脸热的红扑扑,圆眼里透着亮晶晶的光彩。长公主不由放下书,搁在桌案,拉阿晚过来给她顺了顺气。 “娘,安姐姐请我明天去看戏玩呢”,阿晚亲热地依偎在娘亲怀里,喜滋滋地开口道。 长公主顾岚凝眉思索了片刻,没有立即答话。 这事儿她倒是也知道,只不过她明日一时脱不开身,没法带着阿晚过去。 阿晚好不容易病好,可以出去玩玩,她做母亲的也不忍拒绝。安大姑娘是个稳妥孩子,阿晚平日里也喜欢同这位安姐姐玩。只不过安蓉那温柔性子,恐怕镇不住这小丫头。 让阿晚一个人过去吧,就凭阿晚往日这招猫逗狗的性子,没个人在旁边看着,她实在放心不下。 对了,长公主想了想,正好这几日阿昭他们武馆放假,还在家休息着呢。让二儿子带阿晚过去倒是可行。 思及此处,立刻派了丫鬟去唤林昭过来。 林昭这会儿正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武呢,忽然蒙母亲召唤,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了长公主院子,得知是那位安大姑娘请阿晚去看戏,立刻就有些神思不宁了。 林昭接过帖子翻开,簪花小楷书写的字迹映入眼帘,正像那写字的少女一般端庄秀美。当日紫薇树下的那张如花笑靥,忍不住就浮现在林昭脑海里,要是能再见到那位姑娘就好了。 于是这会儿也不用长公主吩咐,林昭便自告奋勇地提出护送阿晚过去。 长公主只当他关爱幼妹,还颇为欣慰,觉得这二儿子长大成熟许多,有担当了。哪里能猜到林昭这会儿打的什么鬼主意。长公主仔细交代了一番,让他到时候好好看顾着阿晚,林昭自然连声应下。 女儿的事既然安排妥当,长公主也安心了,派了丫鬟下去,收拾准备兄妹俩明日出门的行李。 次日,阿晚也不赖床了,早早的就爬起来,让柳儿给她梳了个垂鬟髻,又挑了件双蝶云形千水裙。一身浅樱色的衣衫,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唇红齿白目似圆杏,真真是好一个灵秀可人的小姑娘。 出府的马车早就在外头候着,阿晚胡乱喝了碗粥,就匆匆往外走。 林昭这边还在吃完早饭呢,就见着妹妹迈着小短腿过来了。阿晚伸出小胖手,拉住他胳膊,直往门外拽奈何人小力气小,费了好大力气,林昭却是纹丝不动。 林昭好整以暇喝完粥又吃了个包子,又悠闲的拿帕子擦了擦手。 眼看着阿晚鼓着脸瞪他,马上要爆发的小模样,心里暗暗发笑,便也不再逗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襟,随着阿晚出了门。 等一见到马车,阿晚就爽快地放开了林昭胳膊,小胖手提着裙摆,急不可待地爬上了马车。 林昭素来不喜欢乘马车,令小厮牵出他的爱马,利索地翻身上马,慢悠悠在前面带路。 安蓉这边已经到了凤仙楼,今儿个祖母身体不适,没有同她一起过来。她独个儿坐在楼座的包厢里,戏还没开场,颇有些无聊。 忽听得楼下的的马蹄声,猜着莫不是阿晚到了?素手掀起窗边的竹帘子,往楼下瞧去。 长街尽头,一辆低调的楠木马车正徐徐驶向凤仙楼,那正是林府的马车。 更引人注意的是马车前方,一匹浑身鬃毛通红的西域马上,青衫男子端坐于马背上,手执长鞭,握着辔绳缓缓行来。安蓉不由疑惑地瞧了瞧,等察觉出那人是谁,轻轻抿了抿唇角,颇有些懊恼之意。 她万万没想到,林昭这家伙居然也跟过来了。也是,只怪自己想得不周全。他是阿晚的亲哥哥,这做哥哥的护送妹子出来玩,也并无不妥。 马车轱辘刚一停稳,阿晚就迫不及待地掀了车帘子,拎着裙子,自马车上利索的跳了下来。 林昭这边也跟着翻身下马,安抚着顺了顺爱马的鬃毛,将手中马鞭递给楼中小厮,跟了过来。他人高腿长,缓走几步,便追上了阿晚。 安蓉在窗户口见着马车后,当即派了丫鬟巧玲,去门口接应她们兄妹两。丫鬟巧玲在前头带路,阿晚忙不迭跟上,蹬蹬蹬一路小跑进包厢。 “蓉姐姐”,小姑娘雀跃不已地唤道,还颇亲热的抱了一把安蓉。 林昭跟着进来后,安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端了杯茶,听阿晚叽叽喳喳地跟安蓉聊天。 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身量窈窕,玉容雪姿的少女侧颜。 只不过到底不敢向上次那般轻狂无礼,略略扫了一眼,便扭开头去,假装欣赏着包厢里的诗画书法。 安蓉起初发现林昭也跟来了,还颇有些不自在。这会儿被阿晚缠着,眼不见心不烦,倒也没什么怪异感觉了。而且林昭在一旁安静的很,就跟个隐形人一样,也不像上次那么招人厌了。 阿晚平日里不怎么看戏,就是生辰时候或者陪着娘亲,府里会搭戏台子,请有名的戏班子过来演几段。那些戏里的离愁别绪什么的,她这小孩儿,看了也不大懂,怪没滋味的。 今日过来,完全儿是为了出门透透气。 没成想,这出来透口气,竟然还遇上了好大一个八卦。 这会儿没有大人在,阿晚和安蓉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趴在窗口,瞧着下面来来往往的马车。 “蓉姐姐,咱们来玩个游戏吧,猜下一个进凤仙楼的是男是女?”阿晚瞧着楼下热热闹闹的,突发奇想地提议道。 安蓉这会儿反正也无聊着,也就顺口答应了。顺便加了个惩罚,若是谁猜错了,就往脸上贴张小纸条。 一连着猜了几轮,阿晚运气实在不佳,巴掌大的小脸快被纸条儿给贴满了,呼吸之间,小纸条儿迎风乱舞。安蓉看着她滑稽的小模样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旁边的林昭正在喝茶发呆,闻得佳人笑语声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两个小姑娘。就见着阿晚一张白茫茫如小鬼的脸,一时间笑岔了气,险些没被茶水呛死。 被纸条盖住的阿晚瘪瘪嘴,磨着豁口的牙,哼哼两声,不想理这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阿晚郁郁趴在窗台,正好有辆马车停在楼下。车帘一角被风掀动,露出一点儿粉色衣角。 哈哈,这回还不能猜中! “这次肯定是姑娘家”阿晚信誓旦旦地放话。安蓉同她一起从窗口看下去,觉得这次阿晚该要猜中了。 只见一只莹莹玉手掀开车帘,穿着粉色散花水仙绿叶裙,头戴珍珠步摇的姑娘出了车厢,轻柔地屈腰款款下车。 直到她下了车来,立在楼前微微抬头,阿晚方才窥见了她的真面容,居然是那位谢家二姑娘谢依依。 更令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阿晚正在心里默默抱怨,这姑娘怎么也过来了。 忽然,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袍,腰间束着云纹锦带的颀长少年从楼里走出来,同刚到门口的谢依依笑着说了几句话,带着她进了凤仙楼。 这少年并非旁人,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顾承! 阿晚伏在木窗子上,圆圆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一向冷言少语,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在谢依依面前,竟然一反常态,好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第012章 绿帽太子(二) 阿晚不解的想,难道就是在她生病那段期间,这两人好上的? 亏她难得大发善心,想要拉这位太子殿下一把,让他免掉戴绿帽子的悲惨下场。 然而人犯蠢起来,当真是拦也拦不住!这位太子表哥一心想往火坑里跳,就凭她这幅小身板,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眼光独特,太会挑人了。 这么好看又温柔贤淑的安蓉姐姐摆在他面前,他却偏偏看中了谢依依。 阿晚默默念叨着,果然孽缘天定啊。想想上辈子,太子最后是娶了谢依依的,并且是以正妃之礼。这么一琢磨,这辈子太子对谢依依一见钟情,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毕竟只有她知道上辈子的事儿嘛,其他人跟上辈子没什么两样,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啊。 安蓉自然也是瞧见了楼下这一幕,也稍稍惊讶了下,转头瞅着阿晚似乎脸色不大好,忙放下了窗边竹帘。 阿晚这会儿怔怔想着事,也没察觉。 这事儿也不怪阿晚不知道,太子和谢姑娘来往密切,也就是近半个月的事。那时候阿晚尚在病中,况且之前她又和谢二姑娘闹了些不愉快,长公主索性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是以阿晚今儿个陡然见到这么一幕,着实被吓了一跳。 安蓉这边,虽然她平日里不是个爱八卦的。但是这段时间,太子与谢二姑娘的故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她就算想要不知道也难呢。 更何况,祖母之前觉着她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太子又是个重诺的,曾有意让她与太子殿下结亲。 这番太子殿下看中了谢二姑娘,祖母怕她难受,还特特过来,好言好语安慰了她一番。 其实安蓉心里并没什么感觉。 太子殿下于她而言,不过是童年玩伴而已。而且多年不见,两人关系早已生疏,更加谈不上什么莫须有的爱慕了。 即使那位太子殿下容貌着实俊俏,可想想下半生要对着这么个冰块脸,一辈子相敬如冰,恐怕也是很痛苦的事啊!这么一来,还不如嫁给有些傻愣愣的家伙呢。思及此,好像忽然醒悟到自己这是想到了谁,安蓉俏丽的脸颊不由泛上一抹羞红,暗自啐了口,乱七八糟地想什么呢。 阿晚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方才被笑的懊恼,将脸上的纸条儿揭干净,牵着安蓉的手,哼哼唧唧,拜托她给自己解惑。 安蓉瞧着小姑娘恳求的神情,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当了一回八卦使者。 一切还要从那次赏花宴说起。 自打那天,谢姑娘在梅花亭被阿晚欺负,各府夫人也都是瞧见了的。后来阿晚突然闹脾气跑出去,也没能给谢姑娘正式赔礼道歉。 而长公主又因为要照顾病中的阿晚,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顾不上给谢家这边赔礼。 一日之后,却是太子殿下送了封道歉帖到谢府。且又亲自登门,拜访了赋闲在家的前宰辅谢老爷子,说是代替年幼无知的阿晚表妹,给谢二姑娘赔罪。顺便送了价值不菲的珍品器玩和绫罗绸缎作为赔礼,只希望谢二姑娘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阿晚愤愤,她怎么就成小人了! 谢老爷子倒是颇看重这位太子,虽说这太子如今备受冷落,但瞧着行事举止,却是个颇有担当的。老爷子在朝堂沉浮几十载,又曾官拜一品,这么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太子闲时,也就常常过来,陪着谢老爷子下棋饮酒,倒是成了好一对忘年交。 太子与谢府过往渐密,自然偶尔也会遇上谢二姑娘,是以两人关系也密切了许多。京中早已有传言,太子这般频频拜访谢府,其实是有意纳这位谢二姑娘为正妃。谢二姑娘自幼出身高门,聪慧过人,还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即使容貌在一众闺秀中稍显平凡了些,也着实当得起太子的青睐。 这边八卦听完,楼中好戏开场。 楼座包厢这边,面向戏台的门窗是设置成可折叠收拢的形式。 这会儿前奏乐声响起,守在门口的仆人利索地将门窗沿轨道折叠,归拢安放在侧墙。 倏忽间,整个戏台的场景彻彻底底呈现在眼前,视野极为开阔。帷幕缓缓拉开,戏中人次第上场。从包厢处看下去,戏台子上的嬉笑嗔怒,唱练坐打,尽收眼底。 果然不愧是这凤仙楼最好的包厢。 阿晚虽然还在想着刚才的八卦,却也忍不住被这场景震撼到,眼睛都亮了亮,好奇地往戏台上瞧去。 今日一出戏确实是新鲜,排的很是有声有色,周围人都沉浸在戏中,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不过阿晚勉强撑着看了段开头,老毛病还是犯了,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响,就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她快无聊的睡着时,听的台上乐声忽然变得轻灵婉转,水袖青衫的舞女袅袅娜娜出场,和着乐声细腰款摆,水袖轻扬。乐声由舒缓逐渐转急,舞女身姿灵动地急速旋转,裙摆飞扬,像是一簇热烈盛开的火焰花。 阿晚一下子就看直了眼,这下也不再懒洋洋的,端端正正地坐起来。亮晶晶的眼中像是闪着一团光,舍不得眨眼地瞧着台上。 可惜舞戏再精彩,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直到舞女下场,阿晚依旧久久回不过神,还沉浸在刚才舞女曼妙的舞姿中,跟入了魔一般。 前人有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今日在阿晚看来,再好的音色却也比不过这一曲曼妙舞姿。 阿晚确实是魔怔了,旁边安蓉和林昭都看戏入了迷,就连柳儿这丫头,也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呢。阿晚也没惊动她,她个头小,也不引人注意,从楼座旁边的楼梯悄悄儿往下走,朝后台那边摸索过去。那位舞女应该还在后台,这会儿过去还能见上一面,看能不能求舞女姐姐再跳一次给她看,实在是太精彩了! 然而阿晚却是走错了位置,不知道摸到了哪一个犄角旮旯的地儿,约莫是楼后面的杂院,冷清的很。 隐约瞧着前面似乎有两个人,阿晚忙走几步,却是看清了其中一人,正要失声惊叫。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阿晚受惊之下,张着嘴朝那只手狠狠咬了一口,身后传来某人隐忍的抽气声。 谢依依怎么会在这儿,还有,现在抱着谢依依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太子哥哥。 “嘘”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在旁边,阿晚闻出来那人身上清雅的芝兰香,这味道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见过。太子哥哥? 阿晚很是困惑不解,太子哥哥不是喜欢谢依依吗,为何要躲在此处,还不让她出声。 此处偏僻安静,又无人经过。那个男人和谢依依抱在一处,愈发没羞没躁,渐渐地两人嘴也贴在了一起,阿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眼睛上被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覆盖住。 阿晚被他揽在怀中,虽然是胁迫的姿势,却一点儿也没感到恐惧。 其实她知道,即使她看到了这桩丑事,太子哥哥也不会害她。不知为什么,就有这种谜一样的信心。即使他一直以来,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阿晚永远记得,她四岁那年,侥幸救回一命的太子哥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有没有事。 是她不好,利用了太子哥哥的一片善心,欺骗了他,他后来那样冷漠对自己,也是自己活该。 可是,这个谢依依,怎么能这样,践踏太子哥哥的一片真心呢。明明另有所爱,却不坦诚说出来,反而一直假意周旋。如今所有人眼中,谢依依都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啊! 阿晚以前还猜测,或许上辈子太子婚后冷淡了谢依依,她才回做出私会外男的勾当。 却未曾想,谢依依还没与太子订亲,丑事就已经做下了! 太子哥哥如今看到这一幕,心里肯定很伤心吧。宁愿躲在这里,也不肯出去揭穿她。 阿晚举起一只小胖手,轻轻覆盖在遮住自己眼睛的温暖手背上,想要给他一点儿安慰。 阿晚控制不住地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有些湿湿的。 太子顾承从背后环着小姑娘,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潮意,忍不住有些慌。阿晚这小丫头该不会以为是遇上坏人,害怕得哭了吧,糟糕! 好在院子里的两个人正亲的热火朝天,也注意不到旁边动静。 趁此良机,顾承赶紧抱着小姑娘,轻手轻脚退出院子。 小姑娘没有声音地哭着,却是哭的狠了,一喘一喘地平复不下来,难受的紧。 顾承有些无措地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将阿晚抱在怀中,轻轻哄道,“阿晚不要怕,是我。” “呜呜,太子哥哥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骗你” 小姑娘跟被放出笼的兔子似的,一下子就呜呜哭开了,顾承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呜呜那个谢依依也不是好人,太子哥哥不要伤心,以后阿晚给你找个比她好一百倍的” 小姑娘还在抽抽噎噎的,却是说着万分好笑的话。 小时候那事儿,对于经过一世的他,早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因为他重活一世,看着阿晚就跟隔了一辈似的,同这小丫头也说不上什么话,因而渐渐疏远了,小姑娘只怕当他心里还埋怨着,所以才变冷漠的。 至于谢依依那事儿,更是滑稽了。他原本就只是借谢依依做个挡箭牌,倒是没想到她居然早早的就和那位勾搭上了。 这也算是解了他当年的疑惑,为何谢依依入府半年就早产,生下了嫡长子。而他却无意中得知,嫡长子是足月产下的婴儿,并无弱症。 不过有这么个小姑娘关心自己,他也还挺开心的。除了长公主,世上恐怕也只有这小姑娘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了。 顾承摸了摸阿晚的头,轻轻道“没事儿阿晚,我本就不喜欢那位谢姑娘。” 然而在阿晚看来,太子哥哥这是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呢。 不要紧,等她找个更好的姑娘嫁给太子哥哥,他自然就会忘了谢依依! 第13章 被打脸的太子殿下 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像只被欺负的兔子,哭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顾承颇有些无可奈何,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学过怎么哄人,更别说是这么小的丫头片子了。 他明明记得上辈子,小姑娘没这么难缠啊,骄横霸道,不招惹别人哭就不错了。顾承生疏地抱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阿晚哭声才渐渐停歇。 顾承问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 好在这次是遇上了他,万一遇到什么坏人,只怕危险的很。 阿晚这边抹完眼泪,经他提醒方才想起来。她本来是想去后台,找那个跳舞很好看的大姐姐。却因人生地不熟的,迷迷糊糊走错了,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这处小杂院。 阿晚磕磕绊绊地说着,说到戏台上的那场舞, 一双眼泛发出亮亮的光彩。 顾承瞧着她白皙的小脸兴致盎然,仔细想想,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更没心思回去看戏,索性带这丫头去一趟后台。 顾承好歹是来过几次的,到底是轻车熟路,不过抱着阿晚走了片刻,就找到了后台。 方才那位舞女正在后台卸妆。 这次的新戏中,她只是作为小小配角,需要上场的也仅仅是刚才那一场,这会儿也可以退下休息了。 这位舞女乃是江洲人士,人称周娘子,自小家中贫穷,被父母卖给了戏班子,多年来跟着班主江湖漂泊,四处讨生活。 虽然她唱戏本事并不如何出众,好在身软体柔,天生筋骨不错,刻苦习得了一身好舞艺,渐渐也就在戏班子里有了一席之地。 阿晚从顾承怀中溜下来,站在道具室门口,看着舞娘卸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仰着头,圆圆的眼看向顾承,含着满满的期盼。 周娘子卸下头上钗环,转过身来,发现了一个少年牵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这后台向来是不让客人进来的,正要开口让她们离开。 然而粗粗打量了一番,见着门口的少年衣着虽低调,却用的是上好的衣料,绣着云锦暗纹,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儿能穿的。那少年容貌俊美,气度不凡,带着不可忽视的贵气。 再瞧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的千水裙,是用的京城如今有价无市的流云锦制成。头上的发簪,是出自京城里专供宫廷器物的百年老店如意轩。发簪虽小,却是精雕细琢,绝非一般的能工巧匠所制。 她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早习得了揣测身份的技能。就防着哪天,遇上贵人有眼不识泰山,莽莽撞撞地冒犯了。 这般扫了两眼,已知这两人身份非富即贵。 将出口的驱赶之话也就咽回肚子,恭恭敬敬地弯腰,朝两人行礼。 阿晚忙忙伸手扶她起来,还是有些笨口拙舌。太子见状,替她向周娘子表明来意,只说自家表妹很喜欢她刚才的舞,不知能否冒昧地请她再跳一次。 周娘子显然是惊愕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还会有小姑娘这么喜欢她的舞蹈,她也不过是在这新戏里面当个小角色罢了。 她们做戏子这一行的,自来是被世人轻贱,纵然有人声名鹊起,赢得满堂喝彩。在世俗眼里,终究是低人一等。 眼前这位小姑娘,虽然出身富贵却毫无门第之念,眼中是干干净净的崇拜之情。 周娘子看着小姑娘那双澄澈的双眼,满怀期待,心下难免有些触动。 她踌躇片刻,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阿晚见她同意,极其开心,亮亮的眼睛笑眯了,像一轮弯弯的月亮。 只是周娘子环顾了一圈,后台这里,堆满了许多杂物和道具服装一类,地方实在狭窄,施展不开。 周娘子想了想,领着两人去了平时练功的院子。她戏台上那身羽衣还没来得及换下,要是再跳一场也极方便。 两人随着周娘子从后台的偏门绕出去,穿过一两个巷子,就到了练功的院子。 转过一面影壁,院子正对着三开间的青瓦内宅,两边是抄手游廊,中央由大块的青砖石铺就而成。院子长宽各约三丈,院中并无花草树木,宽宽阔阔,确实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因着班子里的人都还在前台呆着,现在这里并没有人,空旷寂寥,只有清风徐徐。 周娘子站到院子中心,朝两人恭敬行了一礼,素白的手腕轻抬,脚尖微掂,略略调整呼吸,摆好起势。 方才那场舞,讲的是戏中一位孤苦无依的舞女,自小被卖入舞馆,在人世间飘零流浪,于宫廷宴会上助兴演乐的场景。 约莫是身世境况相似,颇有些感同身受,周娘子练习这场舞确实是用了心思。 体态修长的女子莲步轻转,罗衣翩跹,时而抬腕引颈,时而垂首颔眉。细瘦不堪一握的腰肢极柔韧,向后仰落之时,几乎要折断似的。 旋转舞动之间,衣袂翩翩如同九天玄女。 在戏词中体会不到的喜怒悲欢,阿晚却从这舞步中不知不觉就看了出来。第二次看这舞蹈,更是体会出一些新的韵味。 一曲舞尽,周娘子合手俯身,盈盈拜谢结束。 阿晚眼珠子仍旧定定的,还在呆呆回味着,只觉得余韵悠长。 太子同周娘子道谢一番,牵着阿晚的手,准备带她回去。 两人走到院门,阿晚却突然回过头,朝院中看了看,还是把手从太子顾承手里抽出来,小短腿匆匆往院子中央跑了几步,到了周娘子身边。 她仰着头看向周娘子,嗓音清亮,“舞女姐姐可以收我为徒吗?”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圆圆的,含着掩饰不住的艳羡与喜欢。 周娘子听闻此言,面上流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有些踌躇地看着小姑娘。 这宁国一向以舞艺为下等人谋生手段,不为名门所喜。哪里有让贵女自甘轻贱,去学下等人技艺的道理。 阿晚还在期待万分地等她回应。 太子顾承却是看明白了这位舞女的犹豫,想了想走过来,将满心不愿的阿晚抱出门。 他深知,就算这位舞女此刻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到时候,恐怕也过不了长公主那一关。 阿晚窝在顾承怀里,颇有些郁郁不乐,嘴巴不开心的瘪着。不过她这会儿也能看出来了,这位周娘子确实不想收她为徒,阿晚是真心喜欢这位跳舞好看的姑娘,也不想为难她。 再说楼座厢房这边,安蓉和林昭看完一场戏,忽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都没发现阿晚的影子。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早不见了。 一下子两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匆匆忙忙遣人出去,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却是一点儿踪迹也没有找到。 生怕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安蓉作为今天的东道主,未能照顾好阿晚,又是愧疚又是着急。 再加上听说最近京城里冒出来一些人贩子,专拣那等样貌出挑的小姑娘拐卖,京都巡抚调查了整整九天,还没能找到蛛丝马迹。人犯如今也还在继续偷偷作案,京城已经有好几家小女孩莫名失踪了。只不过未免闹的人心惶惶,官府并未声张,她还是听安老太君无意中提到的。 安蓉思及此处,心下越发慌张,生怕阿晚没头没脑地出了凤仙楼,遇到那等十恶不赦之人就大事不妙了,偏偏阿晚此刻身边一个仆人也没有带。 林昭也是被自家妹子吓坏了,出门前,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好好照顾阿晚。 这会儿出趟门,把妹妹给丢了,怎么有脸回去见娘亲。 两人商量了几句,决定派丫鬟过去,同安蓉大堂哥傅明深传话,多带些人过来找阿晚。 正在此时,魂不守舍的阿晚被顾承抱着,无知无觉地进了包厢。 阿晚一抬眼,就见着蓉姐姐正用手帕抹泪呢,他二哥林昭站在旁边,来回踱着步子,也是焦急万分的模样。 见着阿晚安然无恙地回来,还是被太子殿下抱回来的,两人皆是大舒了一口气。 一行人被阿晚这场闹剧吓得人仰马翻,这时候也没了看戏的兴致,坐着歇了会儿,喝了点茶,便打道回府。 这次的惊险事儿,阿晚怕长公主那边责罚,求着几个人帮她瞒着长公主那边儿。既然如今没出什么事儿,也就不要让长公主再受次惊吓了。 不过林昭作为二哥,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好好教导了阿晚一番。 阿晚也明白,如果今天捂住她嘴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什么恶人,她恐怕是难以平安归来了。 而假设太子当时不在那儿,她冲进院子里,被谢依依和那个男人发现了,她怕是也没好果子吃。 于是阿晚这次难得乖巧的,没有反驳一句,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反应弄的林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阿晚出神的小模样,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言辞吓着了。 阿晚歪着头,安安静静地靠在车厢的软垫上,还在回味着刚才院子里那场舞。 这场闹剧过去没几天,京城中就出了件大喜事。 谢家二姑娘谢依依,择日将嫁入三皇子府。婚期已定,就在今年的九月初。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都传遍了。茶余饭后,老百姓们又多了一件可以津津乐道的八卦杂事。 众人皆知,这位谢姑娘前些日子,还正与太子殿下打得火热呢。当时大家都猜测,这位谢依依*不离十是要成为太子正妃的。 这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就转投了他人怀抱。 虽说三皇子确实才貌出众,人又聪慧机敏,但三皇子正妃早已拟定。如今谢依依入三皇子府邸,不过是以侧妃的身份罢了。 难不成如今,太子正妃身份竟然还比不上三皇子侧妃? 这么一思量,众人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位被抛弃的太子殿下了。 就连那位皇帝陛下,听闻此等荒谬之事,对着这个素来不喜的太子,也罕见的和颜悦色了几分。 第14章 叛逆期 转眼中秋将至,天气不再如同夏日一般炎热。 三皇子顾黎自从十岁之后,就已经单独分出府邸。如今侧妃已定,拟定的正妃年纪尚小,还需等到那位正妃及笈之后才能行大礼。 谢二姑娘不日将嫁入三皇子府邸,谢府这阵子都热闹的很,全府上下都在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嫁妆。 至于那位被谢二姑娘抛弃的太子殿下,近来似乎越发沉默了。只可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呐! 不过百姓们过了那阵子八卦劲,也就唏嘘几声,转而去关注其他的热闹了。 而皇帝陛下,也不过例外的心软了几日。等事情渐渐消纵灭迹,依旧看那位太子殿下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世间之事向来如此,俗人本就健忘。 京城林府内宅,向晚阁靠北边的园子里,早年间种了一排排细密的青竹。如今年份见长,翠竹青葱茂盛,长势颇好。 园中竹影清幽,凉风习习。竹林西北处角落里,有一圆形的石桌子隐于林间。 日光西斜,竹林里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辉,光影交错间,犹如置身人间幻境。 氤氲光线之下,穿着绯色玲珑裙,头戴碧玉蝴蝶钗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两只小胳膊交叠搭在一起。小小的下巴搁在胳膊上,皱着眉头撅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石桌上放着几个银白色小瓷盘,盘子里盛着香喷喷的点心。 丫鬟柳儿候在桌边,躬身伸出手,将盘子往自家小主子那边推了推,柔声道, “姑娘,这是你小厨房刚送来的桂花糕,快尝尝吧” 阿晚掀了掀眼皮,撇了一眼糕点,提不起兴致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趴着。这可一点儿不像平日里的她。 柳儿也摸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只好恭谨守在旁边,瞅着自家提不起精神气的小主子,万分困惑地摸了摸脑袋。 自从前些天,小主子从外头回来后,到长公主房中呆着长谈了一会儿,再回到向晚阁就这副模样了。 她也搞不清,那天是出了什么事儿。 一切还要从赏戏那天说起。 且说阿晚那天从凤仙楼回来,因为看了那场舞念念不忘,于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学跳好看的舞。 阿晚急慌慌地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的跟长公主顾岚提了这件事儿。心想着娘亲这么疼她,就算请不到那位凤仙楼里的大姐姐,也肯定会给她请个跳舞的女师傅。 没曾想,长公主躺在贵妃椅里,听了她的一番话,柔和的脸立刻就板了起来。 长公主当即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的令阿晚以后莫要再提此话。 阿晚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院子,这几天都沉浸在被拒绝的打击中,吃东西也没胃口了。 她就是想不通,怎么以前学武可以请师傅,她现在想要学习跳舞却不可以请师傅了呢?而且那位漂亮姐姐跳舞跳的那么好看,为什么娘亲不肯让她学? 肩膀处被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神色恹恹地回过头,身后站着的,是二哥林昭。 林昭是来向阿晚辞行的,马上又要去武馆,那武馆规矩甚严,而且坐落于京城远郊,骑马尚需几个时辰。林昭这次休完假,估摸着又要有一两个月见不到阿晚了。 林昭在旁边石凳子坐下,顺手从瓷盘里捻起一块糕点,嚼着吃了。这才注意到阿晚一副郁郁不乐的表情,不由好奇问道,“阿晚怎么了?难不成是舍不得二哥?” 阿晚送了他一个白眼,絮絮叨叨地同林昭抱怨了一通。 林昭听得是这么回事儿,一下子表情也有些讪讪的,糕点不吃了,茶杯也放下了。 好不容易上次阿晚走丢的那事儿瞒过去了,他可不敢再帮着妹子拗着性子瞎折腾,不然母亲大人知道了,非得揭了他的皮不可。 林昭可不敢随随便便应承阿晚,也不多留恋,急急忙忙地就告别了。 阿晚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怨念。 回武馆的路上,林昭遇到了傅明深,两人就近找了间茶馆。闲聊之间,傅明深问他如何今日这般早就启程了。 林昭苦笑,免不了提到阿晚。要不是因为阿晚想要学跳舞长公主不同意,他也不用为了躲自家妹子而提早出门了。 傅明深听着好友的话,想起赏花宴那天湖边,倒在他怀里的小姑娘。他作为安老太君的嫡长孙,因着平日往来频繁,倒是与凤仙楼楼主颇为熟悉。如果他出面同凤仙楼楼主说一说,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现在,既然长公主不同意,他也就不好提出来了。 两人絮叨一番,眼见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林昭拜别好友,干净利索地翻身跨上爱马,手持辔绳,于黄昏中绝尘而去。 谁也没想到,阿晚这次的劲头这么大,不像以前时候,闹闹折腾一番,没什么意思也就渐渐忘记了。不过以前大多数情况,是阿晚闹着闹着,林父就不忍心看她犯倔,经常就答应她了。 可惜这次林父下了江南,要半年之后才能回来,阿晚在家闷闷不乐了几天,发现娘亲没有任何通融的意思,决定自力更生。 她找了个午后,借口要去逛街,带着柳儿出了门,又偷偷去了凤仙楼一趟,找到了周娘子。 周娘子见小姑娘苦苦恳求,也有些心软。 虽然依旧不肯答应收她为徒,但是说可以教一些基本功给她,平日里也不必以师徒之礼相称。 阿晚经历过上次的拒绝,本来就只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过来的。听到周娘子这般回复,自然是惊喜万分。 两人就此约好,阿晚每隔十日过来楼中一次,周娘子传授一些基本步法给她,她回家之后,每日在家练习即可。 阿晚从来是个懒怠性子,不喜欢读书作诗一类,更加做不来刺绣针线的活。好在她生在富贵人家,不必以经营针线活计为生。当今又是乾坤盛世,只要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夫婿,即使不如其他家贵女秀外慧中,倒也嫁得出去。 这次却是一反常态,像是大变样了一般,连柳儿都觉得小主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算是以前,阿晚四岁那年为了养病开始练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身子差不多养好了,就丢在了一边,叫苦不肯再练。 而这一次,只因为周娘子提到,晨起时候适合练舞,有助于呼吸吐纳,调养身息。 小姑娘也不贪懒觉了,开始的几天,让柳儿一定要按时叫她起床,就算是迷着眼睛也得把她拉起来。 后来连续练了四五天,每日练习基本功,身体累的厉害,早早的倒床就睡,翌日也早早的自然醒,也不用丫鬟来喊她起床了。 阿晚每日里精神抖擞地练一个时辰的舞蹈,又找了些周娘子推荐的舞蹈册子看,只觉得光阴匆匆,每天的时辰都不够用的。 小姑娘陡然认真起来,每日里也不到处瞎溜达了,只认真沉浸在自己新的世界里。 这么一来,阿晚的生活作息变的极其规律。 上午准时晨起,穿着轻便的衣裳,在向晚阁北边的竹林子练舞。练习完之后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回到向晚阁用早饭。用完早饭,再拿着书到小书房仔细研读,遇到有看不懂的,认真记在本子上,等以后上课的时候问周娘子。 阿晚这番异常动静自然是瞒不过长公主的。 只不过前些日子,长公主因为府里琐事缠身,实在是分不出心来仔细管这个宝贝女儿。而且阿晚这段时间也确实乖巧的很,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事忙完,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长公主换来丫鬟秋萍,将阿晚这些时候做的事一一听完,才知道这宝贝女儿竟然是做了这等出格之事! 之前阿晚同她提过,她只当做是小女孩儿一时新鲜,她当时声色俱厉地训诫了一番,以为阿晚受了教训,缓几天也就忘了这事儿了。 当今世家女子,有哪个是以舞技为荣的?这等微末技艺,多是下等人用来取悦世家公子哥的不入流手段罢了。那等宫廷舞女,即使舞技再如何出众,也不过是皇亲贵族助兴取乐的玩物。 她堂堂当朝长公主的女儿,即使是不学无术骄奢一身,也毋需去学习这种下等人的手段! 第15章 撕书 长公主找到向晚阁的时候,已是黄昏。 东边的书房内,熏着清冷怡人的梅花香,阿晚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她手中握着一本舞蹈书籍,认认真真地看着。 这本书是周娘子的师傅传给他的,书里面深入浅出的讲了一些舞蹈的基本知识和步伐要点。 听到长公主进门的声音,阿晚扬起小脸,甜甜地笑着朝门口望去,开心地唤了声娘。 小姑娘跳下椅子,朝长公主快步走过去,最近这段时间娘亲忙得很,她都好久没见到娘了。 “阿晚,你在看什么?” 长公主难掩怒色地问道,一双温婉的柳叶眉不悦地紧蹙着,柔美的脸上积蓄了山雨欲来的乌云之色。 然而沉浸于兴奋之中的阿晚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欢欢喜喜地抱住长公主,将手中还没放下的书递了过去。 “娘,这个是周娘子给……”阿晚一边将书递过去,一边认真地回答娘亲方才的问题。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长公主接过书,不过略略扫了眼书名,嘶啦一声,忽然将那本书撕了个粉碎。 阿晚怔怔地看着已经成了碎片的舞蹈册子,眼睛潮潮的,心里也酸涩异常。她方才还想跟娘亲说,这本书是周娘子夸奖她天赋俱佳,又肯下功夫,才特地送给她的。 然而这会儿,嗓子哽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本书她从周娘子手中接过来之后,一直视若珍宝,就连柳儿想要瞧瞧,她都不舍得给柳儿看。她一直将书宝贝的放在最爱的金丝木匣子里,平日里她都要仔细的净手之后,才舍得去碰那本书。 小姑娘难过的蹲下身子,泪珠儿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滴砸在衣襟上,氤氲出一小块水渍。阿晚伸出小手,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一块块放进怀中。 然而才刚刚捡了一半,阿晚就被长公主用力地拽了起来。 “阿晚,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阿晚安静地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没有答话。 “你要学其他的,娘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一桩,绝对不可以!你还小,不懂这些舞是跳给什么人看的。” 小姑娘哭的厉害,长公主心下有一丝不忍,但是想到这孩子如此叛逆,得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不,我就要学舞!” 阿晚听见长公主这番话,忽然抬起头,一双圆眼水润润的含着湿意,执着地看向长公主,大声地喊道。 虽然她还小,但是她已经能分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她现在很确定,她喜欢跳舞,很享受跳舞时候快乐的感觉。 这是她之前读书写字都不曾体会到的。以前父亲给她请了私塾先生,但是她听着那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就犯困,完全无法理解大哥那样子的书呆子。 而练武强身健体,也觉得每天筋骨酸痛,只觉得二哥是不是傻,自讨苦吃。 然而直到她学了跳舞,才突然就能理解到大哥和二哥那种固执的喜欢了。 就像大哥喜欢读书,可以寒窗苦读十载。二哥喜欢练武,可以不分寒暑在武场摸爬滚打。 而现在,为了跳舞,她再多的苦都愿意吃。 就算因为练舞初期,要拉伸筋骨,小腿和胳膊都酸痛难忍,阿晚也都认认真真地练习着,一点儿也不曾懈怠。 周娘子还夸她小小人儿,却是难得心性坚韧的很。想当年周娘子小时候,若不是因为生计所迫,不得不一边哭一边被师傅强硬地训练着。 这小姑娘出生于富贵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原本是不必来吃这种苦头的。可小姑娘不但学了,还丝毫不叫苦叫累。 这不由得让周娘子对小姑娘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然而阿晚自己知道,因为跳舞是她最喜欢的,最想要得到的,她才能一一忍受下来。要是换了旁的什么,可就不行了。 正因如此,就算现在阿晚看清了长公主的满脸怒意,也仍旧控制不住地想要反驳。 阿晚抹着掉个不停的眼泪,把小手从长公主手中用力抽出来,固执地蹲下身子,去捡书的碎片。 小姑娘一边捡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娘是坏人……呜呜……撕了阿晚的书” 长公主将她颠簸着拉出书房,朝侯在门外的的丫鬟严词命令道, “柳儿,将姑娘带回厢房好好反省!没认错之前,不许她出门一步!” 柳儿点头应了声是,将哭个不停的阿晚带进了厢房。好在这次长公主还没处罚她,毕竟这事儿她也有参合进去。 阿晚就这样被软禁了,与周娘子的十日之约即将到,她却没有办法再出去学舞。柳儿也是战战兢兢,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虽然见小主子可怜,却也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 阿晚自从第一天被关进厢房之后,就开始绝食。 一盘盘香气四溢的点心佳肴摆在她面前,她却动也不动,看也不看一眼。每日里只安静的在房间里做完舞蹈练习,就倒在床上安静地躺着,也不说话,也不再哭闹了。 那张红润白皙的小脸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长公主这次也是气坏了,按以往的经验,阿晚犯倔脾气闹上几天,也就差不多了。 长公主不想再一时心软,这种事儿怎么能答应她。索性也就不去看不去管。 倒是周娘子那边,当小姑娘第一次失约之后,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过她人卑位贱,也只能悄悄儿担心一番。恐怕与小姑娘的师徒缘分,也就要终止了。 阿晚绝食了五天,小小的身子都瘦了一圈,人也躺在床上,没了力气再去练舞。却仍旧固执地死死抿着嘴,不肯吃半点儿东西。 她知道,如果这次不坚持下去,长公主肯定以为她又和以前闹脾气一般,永远不会再有争取的机会了。 母女两就这样互相拉锯着,长公主这边还没心软,太子殿下顾承却是来林府拜访了。 顾承这几日已经听说了阿晚的事儿,这母女两个都是倔性子,这么闹下去,他担心阿晚那小身子骨撑不住。 阿晚原本出生时候就体弱多病,哪里禁得住这般绝食的闹法,万一出了什么毛病,姑母到时候再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也是重活了一世,才渐渐看开。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比亲人喜乐安康更重要了。名声一类不过是淼淼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得去。姑母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儿与阿晚闹出隔阂。何况这一世,阿晚乖巧的很,不过是有了些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志向罢了。 他饱览群书,曾经在一本记载海外习俗的书籍上见到过,海外有的地方是将舞蹈与琴棋书画看做同等事物的。 跳舞好的女子,并不会受人轻贱,反而如同当朝那些善于抚琴作画的大家们,备受世人尊崇。而其作品,也能流芳百世。 虽说如今大宁并不是此般模样,就算在普通百姓眼中,舞女都是低人一等的角色,更遑论那些皇家贵族了。 长公主自幼在宫廷之中长大,本就不喜这等东西。周围所见,都是低等的舞女以妖娆之姿魅惑君主朝臣,不折手段上位的例子。 自然是心下厌恶异常,也无可厚非。 不过顾承知道,这不过是世俗之人对舞蹈的轻贱。 在小姑娘眼中,正因为她们不染世俗纤尘,才能看出舞蹈中最本真纯洁的模样。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被周娘子的舞姿打动。 在他看来,阿晚想要学舞一事儿并不算出格。 而且等他将来继承大权,天下在握,想要引导名声,创出舞学一派,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顾承是清晨前来拜访的,与长公主共坐书房,一直长谈至日暮西山,两人方才出来。 凭着阿晚这种执拗的性子,越是阻止她越是想要去做,还不如暂且同意下来。免得阿晚自己偷偷溜出去,反而被外人发现。如今只把周娘子请进府中,深宅内院的,只要府中不说,外人也不会知道。 长公主怒色褪去,勉强算是答应了太子的提议,却还是藏不住眼中一抹担忧。 两人既然商定下来,长公主也忍不住了,去书房看阿晚。 将好消息告诉小姑娘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僵硬的笑意。因为绝食太久,连笑都要没力气了。 柳儿赶紧将阿晚扶坐起来,背后放上软垫靠背支撑。又从桌上将早早备好的鸡丝粥端过来,长公主接过,舀了一小勺,送入阿晚口中。 问题得到解决,小姑娘终于轻轻张开了干裂苍白的嘴唇,乖巧地吞了一口下去,含在口里慢慢地咀嚼着。 然而,就在长公主准备送入第二勺,阿晚忽然痛苦的俯身趴在床边,干呕了出来。 她饿了太久,胃里已经不太适应了,忽然吃到久违的食物,竟是守不住吐了出来。 虽然依旧虚弱,阿晚却还是开心的很。 她很开心自己这几天努力争取了,最后取得了胜利。她就知道,娘亲怎么会忍心,让她一直饿下去呢。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劝说,才让这次硬了心肠的长公主勉强同意了。 长公主这会儿不跟阿晚僵着了,自然是心疼万分。急忙唤来丫鬟去请府里的李大夫。 李大夫是从宫中退下来的老御医,自从阿晚上次晕倒之后,长公主就将人留了下来,现在阿晚偶尔身体不适,要请也是极为方便的。 阿晚心愿得到满足,心情好转,就连大夫开的药方都不觉得苦了。 每日里好好的吃药,按照大夫的吩咐克制饮食,只想着身体快些好转,就可以重新学舞了。 绝食了这么几天,再加上又生了一场病,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练习了。俗话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每日的练习都需要坚持,不然都生疏了,又得从头开始。 也不知道下一次周娘子见到她的时候,会不会责骂她荒废学业。 阿晚是在半个月之后好转起来的,那时候,太子顾承已经和凤仙楼楼主打过招呼,将周娘子请进林府了。 现在就住在阿晚的向晚阁西边的园子里。 周娘子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时心软,教导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原以为不被怪罪就不错了。却居然荣获了这般高的待遇。 园子里好些姐妹都羡慕的不行,直夸她是一步登天,遇上了贵人。 不过阿晚学舞这回事儿,并不曾宣扬开来,以免外边流言四起。 对外只说是又世家的公子哥,看中了周娘子,将她赎出去,养在郊外别院里。 第16章 中秋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转眼已是两载春秋。 这两年里,在周娘子的悉心教导之下,阿晚进步神速。 阿晚于舞学一事上本就天赋颇佳,灵慧过人,领悟力极强。兼之她平日里又下了苦功夫,不论严寒酷暑,一日也不曾落下练习。 这几百天里,阿晚除了出席必要的宫廷应酬,那些名门贵女之间的茶话诗会一律推掉,反正她于诗词一道上并不出众,去了也是垫底被嘲笑的份。 索性每日呆在家中,跟着周娘子潜心练舞。对她而言,练舞可比那些诗会好玩多了。 阿晚乐在其中,就算练舞过程艰辛,也并不如何苦闷,只觉时光飞逝,恨不能让时间多停留片刻。 因为练舞时候常需要拉伸筋骨,阿晚身量也迅速地抽长起来,不再是原来矮矮圆圆的小团子模样,反倒是有了些少女聘婷身姿的雏形。对于这一点,阿晚很是欢喜。 她向来是个重口腹之欲的,管不住自己的好吃习性。之前因为爱吃,难免就长的圆润了些。虽然羡慕那些苗条的小姑娘,然而看着她们小鸡啄米般的食量,阿晚忍不住就打退堂鼓了。 如今练了两年的舞,因为每日里消耗体力多,也不需要怎么克制饮食,不知不觉也就瘦下来了。而且她又长高了许多,身量也就变得苗条起来。 虽说当初练舞单纯只是因为喜爱舞蹈,然而能在练舞的同时顺便长高变瘦,穿衣打扮起来也更好看了,哪个爱美的小姑娘会不喜欢呢。 这时候适逢中秋,皇帝前几日带了淑妃和三皇子并一行宫婢侍卫去行宫赏月,令太子顾承留守京都,暂行监国之职。 是以这一次的中秋佳节,阿晚可算是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打扮地繁琐累赘,去参加那种无聊的宫廷宴会。那种宴会上也不能放开了吃喝玩乐,拘束的很,还不如呆在家里练舞好玩呢。 长公主顾岚倒是来了兴致,索性趁着这次难得一遇的机会,在府中办了场中秋家宴,自然是少不了邀请那位如今孤家寡人的太子殿下。 中秋佳节,自古是阖家团圆之日,当今皇帝陛下同那位淑妃和三皇子在行宫共享天伦之乐,却独独撇下了这位嫡长子。 这位太子可不就是形单影只,孤家寡人了么。 秋高气爽,阳光斜斜地照在青砖灰瓦之间,庭院之中弥漫着桂花的清甜香味。 中秋这日,阿晚完成例行的早课,洗浴完毕,换了套干净衣裳。刚刚出得厢房,便见到院子外面,一个青色常服的熟悉身影经过。 “太子哥哥”,等看清那人模样,阿晚开心地唤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追了出去。 自从那次在凤仙楼后院遇见太子之后,阿晚曾经对于这位太子莫名的畏惧好像忽然就消失了。而且因为发现了谢依依的苟且之事,反倒是对于这位被戴绿帽的太子哥哥颇为同情。 更何况两年前闹绝食非要学舞那次,阿晚后来才从旁人言语中得知,若非太子殿下的劝说,长公主恐怕不会那么快妥协。 而李大夫那时候替她诊脉时说过,如果再多绝食几天,恐怕以后很难养好,难免要落下些脾胃的毛病,以后一辈子都只能清粥小菜,再也不能碰那些大鱼大肉了。 阿晚暗自庆幸,如果吃喝都没法儿尽情享用,她人生最大的乐趣可就没有了!就冲着这一点,太子于她而言也可说是大大地救命之恩了。这还是没算上四岁那年的落水和凤仙楼一事。 因着这些事儿,阿晚觉得这位太子殿下虽然看着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实际上却是个面硬心软之人。渐渐地,阿晚对着这位太子不像以前那样别扭,反而怀着感激之心。而顾承作为一个重活了一世的人,自然是不会与这小姑娘一般计较。而且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就这样,两人关系竟然莫名亲近了起来。 院外之人闻见声响,回过头来,看见院中的阿晚,那双琥珀色的冰冷瞳仁中闪过一丝温柔之色。两年时光过去,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褪去了少年稚气,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之色。他身量也拔高了许多,如青竹一般挺拔,身姿颀长昂首而立。 阿晚小跑着奔向顾承,小姑娘那张白瓷般细腻的脸蛋上笑靥如花。顾承微微弯下腰,轻轻松松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姑娘,将她抱了起来。 其实在大宁国,自古有男女八岁不同席的说法。不过前两年,阿晚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团子,自然是不必顾忌这些男女避讳。 对于重活了一世的顾承而言,因为他素来严苛冷漠的性子,那些年龄相近的小姑娘往往十分畏惧他,都是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才好。这两世,阿晚还是第一个,而且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亲近他的小姑娘。 他也是人,也会有感情。就算这些年被父皇不喜,就算惨败于上一辈子的宫廷厮杀,他也仍旧努力,希望着得到父皇的一丝父爱。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不管他如何努力,在父皇眼中,他仍旧比不上那个被捧在手心的三皇子。 最灰心失意的时候,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小姑娘的主动亲近和关心,他才能获得一丝慰藉。对着阿晚,也不自觉就放下了心防,愿意宠着这个任性的小姑娘,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好这一辈子,不要重蹈覆辙。 不过两年时间,两人已经好的如同亲兄妹一般。如今除了长公主,阿晚最喜欢的,可就是这位太子哥哥了。就连那两位亲生哥哥,也都得排在他后面,谁让那两个整日不着家,一年都难得见上几面呢。 重活了一世,顾承外表虽然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芯子却早已换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 在顾承眼中,阿晚与他而言,就像是小孩儿一般。 只是如今…… 顾承看着怀中咯咯笑着的小姑娘,那张瓷白的小脸渐渐长开,容色愈发鲜妍夺目,已初显出倾城之姿。 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襟,昂着头,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看向他,兴致勃勃炫耀着又新学了什么异国之舞,等会儿要在宴席之上让大家伙一饱眼福。 一股清甜的香味自小姑娘身上飘入鼻尖,顾承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瓷白小脸,感受着怀中女孩儿柔软的身躯,忽然心忍不住慌乱了一下。 少年细密的长睫轻轻垂下,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瞳仁中一闪而逝的微光。 第17章 中秋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 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第18章 中秋 上一辈子,阿晚与傅明深,并没有相遇的如此之早。 那时候,林晚已经长成了一个骄横跋扈任性妄为的京城小霸王。开元十八年春,元宵节宫宴之上,十五岁的林晚对这位玉面公子傅探花一见倾心。 仗着皇帝对她这个侄女儿的宠爱,林晚死皮赖脸地百般央求,终于成功求到赐婚的圣旨。当时京城皆知,玉面公子傅明深,早已定下了未婚妻,仅仅再过三个月,就是大婚之日。 这位未婚妻,便是傅明深青梅竹马的表妹,苏青漪。多年前,苏老爷因病去世,苏夫人便带着女儿从杭州回了京城,投靠了姐姐,也就是傅夫人一家。 傅明深与苏青漪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两小无猜感情深厚。 及至两人年岁渐长,一个是贤惠温柔的清秀佳人,一个是才学出众的俊朗少年,男才女貌甚是相配。 多年相处下来,傅母也颇为喜爱这个性子温柔的外甥女,与苏夫人私下商量一番,决定索性亲上加亲,将这个外甥女变成儿媳妇,还免了那些扰人的婆媳关系。 这一桩婚事,是在年前就定下了的。只是那时候,谁也没想到,这个京城小霸王会来横插一脚。 怪只怪,傅明深这位探花郎,生的太出众了些。 赐婚圣旨传至傅府,不亚于晴天霹雳,搅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然而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之言。 一旦忤逆圣意,恐有杀身灭族之祸。傅尚书无奈之下,为了保住一族安危,只能给傅明深退亲,取消了他与那位青梅竹马表妹的婚约。 傅家被迫退婚,接下圣旨。一时之间,京城中流言纷纷。得知那位向晚郡主是始作俑者,大家也就不觉得意外了。这位郡主,向来是个横行霸道的。 等到长公主顾岚终于得知此事,一切已成定局。 这么多年母女,林晚深知长公主秉性。以长公主的性格,若是知道她做出这种抢婚之事,必然会全力阻拦。 因此,向皇帝舅舅求圣旨一事,她事前并未透露分毫,直到婚期已成定局。 如今圣旨已下,即使长公主再如何责骂教训,都已无可挽回。这仗势欺人、毁人婚姻的恶名,林晚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了。 后来,林晚如愿以偿,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傅明深。 她赢得了这场婚姻,却没有赢回那个男人的真心。 当初不可一世刁蛮任性的向晚郡主,最终,也不过是落得个被休弃的凄凉下场。 想起上辈子那个执着疯狂的女人,顾承忍不住有些头疼。 他拧了拧眉心,将手中酒杯搁在案上。 抬头朝远处看去,一身水仙裙的小姑娘正仰着头,认真地和旁边的青年聊着什么,笑容灿烂。 这样天真懵懂的阿晚,怎么会像上辈子那样,变成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若是别人告诉他阿晚以后会变成那样,他必然会嗤之以鼻,觉得荒谬无比。然而前世之事,确确实实是他本人亲身经历,无可辩驳。 毕竟这一世,除了他自身的变化,其他的人仍旧重复着上辈子的轨迹。 上辈子不喜他的父皇,这一世尽管他尝试修复父子关系,却仍旧得不到父皇的重视。 上辈子与三皇子苟合的太子妃谢依依,这一世尽管他虚与委蛇,谢依依仍旧早早地勾搭上了三皇子。 上辈子林昭对安蓉情有独钟,这一世仍是不改痴心。 而这一世的阿晚,大概也会像上辈子,爱上那个让她刻骨铭心至死不忘的傅明深吧。 顾承端起酒杯,仰头一口灌下,辛辣的味道冲进嗓子,他紧紧闭上眼,压抑住心中莫名涌上的不甘和嫉妒。 “承哥哥”,阿晚欢快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顾承睁开眼,只见月色之下,小姑娘牵着俊朗的青年,已经走到了他桌案旁边。 “太子殿下” 被阿晚拉过来的傅明深拱手,向顾承恭谨地低头行礼。顾承仔细打量了一番,容貌清俊的青年手执折扇,一身落拓青衫,身量瘦高,确实是位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玉面郎君。 也难怪,对样貌及其挑剔的阿晚,上辈子会对他一见倾心了。 幸好,小姑娘如今还没开窍,还不懂得这些男女情爱之事。 “承哥哥,傅大哥刚刚说,要在柳大家面前替我引荐呢!” 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和雀跃。 这位柳大家,顾承倒是知道的。 倒不是顾承对舞学多有研究,而是全靠了平日里阿晚天天挂在嘴边念叨。 据说那是位舞学大家,名噪一时,凭一介女流之力,独自开创了一派新的舞学。 不过自从前年,这位柳大家就已经隐居山野,不再接收入室弟子。寻常人即使想要拜访,也往往寻不到踪迹。 每每提到这一点,小姑娘就露出深深的遗憾,恨不能早生几年,好赶上最后一拨弟子的名额。 当时顾承看着小姑娘求而不得的可怜模样,也曾经派人四处寻找,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倒是没想到,这位傅探花不过是个世家公子,竟有这种通天手段。 “多谢傅公子帮忙,了结了这丫头一桩心事” 顾承定下心神,沉声开口,替阿晚道谢。 “不敢当,臣不过是做个中间人。阿晚姑娘痴心舞学又天赋颇高,想必柳大家会十分乐意见她一面。” “傅大哥,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柳大家啊?” 阿晚站在旁边,拉了拉青年的衣袖,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 傅明深握着折扇,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明日我正巧有事要去拜访柳大家,阿晚姑娘若无其他琐事,就定在明日如何?”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傅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阿晚长久以来的心愿达成,毫不吝啬地送出夸赞之词。 看着小姑娘雀跃的神情,仿若人间繁花盛开。青年微微翘起唇角,似乎也被感染了那种单纯的好心情。 青年笑着开口道 “那明日辰时,我便过来接阿晚姑娘” “好的,谢谢傅大哥” 阿晚一双杏眼笑的弯弯的,诚挚地对着这位傅大哥道谢。 阿晚心想,这位傅大哥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很好呢,二哥这个好朋友,可算是交对了! 这边,傅明深与阿晚交谈甚欢,面如冠玉的青年眼中有着温柔的宠溺之色。 顾承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疑惑,这辈子似乎因为相遇提前,有些事发生了改变。 上一辈子的傅明深,可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纵使林晚是名正言顺的嫡妻,还是堂堂郡主,却也没有分到他半点的怜惜。 而这一世,似乎开始不一样了。 “承哥哥,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阿晚蹦蹦跳跳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 小姑娘倒是没忘了他,顾承心中略有安慰。 只可惜因为最近父皇去了行宫,留下来一堆子朝政琐事,忙都忙不过来了。他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脱身出来的。等会儿回去,恐怕还得接着批折子。 虽然这一世父皇依旧不喜他,但这次让他暂代国事,也算是一种信任了。为了这辈子能成功翻身上位,他必须兢兢业业,做到最好。 阿晚这边,只能过段时间再抽空来陪她了。 虽然有些不放心傅明深之事,顾承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只是承诺以后一定补偿阿晚。 听到太子哥哥的拒绝,阿晚有些不悦地撅了撅嘴。太子哥哥最近越来越忙了,都好久没有看她练舞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有太子哥哥在身边,即使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地看着她练舞,阿晚也觉得心中踏实。 这次拜访柳大家这样千载难逢的好事,太子哥哥竟然也不陪她一起去。 太子哥哥这还是没娶媳妇呢,就已经抽不出空来看她了。听那些丫鬟婆子们说,男人都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要是等太子哥哥娶了媳妇儿,是不是就要忘了她这个无关痛痒的表妹了,到时候恐怕更加没空陪她玩了。 上次在娘亲那里,她坐在旁边,有听到娘亲同太子哥哥提起选妃之事,还挑了好多好多贵女的画像。 她当时心中好奇,悄悄的瞟了几眼,只觉得那些姑娘家长得都不够好看,完全配不上太子哥哥嘛! 不过那时候太子哥哥看过了画像,也没说不好,只是说这事儿,还得等皇帝舅舅从行宫回来之后,一起商议决定。 如今离皇帝舅舅回宫之日,只剩下半个月时间了,也就意味着离太子妃定下之事,也不远了。 想到这儿,阿晚忽然有些丧气,等太子哥哥娶了正妃,她就再也不能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了。会有另一个姑娘,分走那个面容冷淡心底温柔的少年的喜爱,未来的太子哥哥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一时之间越想越多,小姑娘心情低落下来,就连即将成行的拜访柳大家一事,仿佛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第19章 中秋 今年中秋佳节,老天爷倒是很给面子,天气出奇的好。 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半空,郎朗清辉洒向人间,庭院之中草木芬芳,虫鸣四起,好不热闹。宴会众人都沉浸在一片和和乐乐的氛围之中。 月光之下,平地之上,小姑娘灵动如仙的一曲独舞,虽算不上艳惊四座,却也是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 头戴累丝金凤钗的锦衣美妇人静静坐在桌案后,观赏完阿晚整支舞,一双秀致的柳叶眉微微蹙起,水色潋滟的凤眼凝住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这还是长公主顾岚第一次真正的看阿晚跳舞,自从当年撕书之后,阿晚大闹一场结果险些送掉小命,学舞一事仿佛就成了她们母女之间不可提及的禁忌。 尽管最后,在太子殿下的劝说之下,长公主还是妥协了,将周娘子请进府中,教习阿晚学舞,直至今日。 但是这两年来,约莫是心结未解,她从不会像以前监督阿晚学习一样,主动询问阿晚习舞的功课。权当做不知有这回事,自欺欺人罢了。 她不问,阿晚自然更加不敢提起,就连练舞,也每日里只缩在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也只敢跳给其他人看,生恐娘亲不小心见了心烦。 不得不说,两年前的那一场冲突,终究是在她们母女之间留下了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缝。 那个自小就被她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曾经无法无天恨不能上房揭瓦的任性小姑娘,好像忽然之间对她生出了一些畏惧,在她面前,越来越拘谨守礼了。 曾经总是喜欢娇娇地赖在她怀中,无所顾忌地要这个要那个,不给就耍泼耍赖的小姑娘,好像忽然之间,就消失了。 不,也许并不是消失了。只是在她面前藏起来了。 长公主顾岚看着几步之外,那个娇气地抱住太子胳膊,甩来甩去的天真小姑娘,如是想到。 要不是今日阿晚兴致上来,非要展示一下自己新学的舞蹈,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个小女儿多少珍贵的时光。而且,恐怕会继续错过一辈子。 思及此处,美妇人眼睫忽然有些湿润,她拿了帕子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花。幸而此时有夜色遮掩,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两年前书房之中,阿晚捧着书欢欢喜喜地递给她之时,小女儿心里,应当是期待着她的肯定的吧。 然而当时的她,却是因为世俗流言所限,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那书撕了个粉碎。之后,更是将她禁足。 这些年来,也是对学舞之事不闻不问。 直到今日,看到小姑娘跳舞时一丝不苟的专注模样。她才忽然醒悟,舞蹈对于阿晚,究竟是怎样一种重要的存在。 难怪这固执的小丫头,当时会以绝食据理力争。 曾经,是她以世俗之人的污秽,曲解了小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她错过了太多属于小女儿的珍贵时光。 幸好,为时未晚。尚可补救。 女人柔和的唇角弯出一抹弧度,眼中一片清明,仿佛雾霭散尽,终于柳暗花明。 “没想到这丫头跳的竟然这般好,有这样的宝贝闺女,可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啊!” 一旁的安老太君点点头,笑容慈祥地夸赞道。 长公主既然已经想通,听到这番话,自然也就不像以前一样别扭了,反倒确实生出一些与有荣焉的自豪之情。 她的小女儿阿晚,果然是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能做到这样好。 “哪里,您家那位探花郎才算是人中龙凤呢。听说如今,京里有待嫁闺女的那些夫人们,可正虎视眈眈着呢。” 想到京城里最近那些个流言蜚语,长公主顾岚忍不住掩唇轻笑道。 也怪不得各位夫人们都想要抓住这只金龟婿了,这傅探花相貌本来就生的好,才学又高,难得的是品性还颇佳。 这样子万里挑一的少年郎,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据说有一位痴情的小姐,已经过了适婚之龄,仍旧迟迟未嫁,就是在等着这位傅探花呢。 若是阿晚再大一些,长公主少不得也要像那些京城夫人们一样,把这位傅探花良婿人选的首位了。 好在阿晚年纪还小,离及笈都还有好几年呢,还是个懵懂的小丫头罢了,长公主也就没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哎,这孩子的婚事可让人头疼着呢” 提起这个,就连一向豁达的安老太君,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自家这个孙儿也不知是未开窍还是怎么的,周围同他一般大小的青年,如今都抱上第二个孩子了,他这边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同他提起这事儿,他也只推说没有中意的人,这事儿也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不是听说府中有位苏姑娘,同您家长孙子是青梅竹马的吗?” 安老太君闻言,愣了愣,倒是不知道外面的传言都已经这么厉害了。 傅母这边,确实是有意撮合自家自幼丧父的外甥女和儿子。一则将来婆媳关系好相处也免了外甥女远嫁他方,二则这两孩子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也还不错,而且外甥女是个温柔良善的性子,将来照顾儿子她也能放心。 只不过,在安老太君看来,这只是傅母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长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是略知一二的。 明深这孩子,对那位借住在家的苏表妹,恐怕仅仅是兄妹之谊,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而且安老太君私下里觉得,那位苏姑娘,虽说现在看着贤惠温柔,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这姑娘以后如何还说不准呢。而且苏青漪终究是小户出身,以后恐难以担当主母之位。 以长孙子的学识才貌和身份,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绰绰有余,现在大把的名门贵女还排队等着呢,实在没有必要将就这位苏姑娘。 只是如今,没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这么厉害,都传到了长公主这里,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捣鬼。看来是要尽快定下长孙的婚事了,以免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安老太君看了一眼长孙子,只见他正同阿晚站在一块儿,小姑娘拉着他的袖子,仰着头同他说些什么,青年眼中有着罕见的温柔神色。 这个孙子虽然平日里面上待人温和有礼,但实则是有些冷淡疏离的。 倒是很少看到他对小姑娘家这般体贴,一向有着洁癖的长孙,这会儿连小姑娘抓着他袖子都不介意了。 阿晚这小丫头,为人直爽大大咧咧的,倒是挺合她这个老太婆性子的。 要是有这样的小丫头做孙媳妇儿,能让孙子这种外热内冷的家伙知道体贴,还能给她这个当祖母的解解闷,想想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儿呢。 哎,只可惜两人年龄相差稍微大了些,恐怕长公主这边不会舍得啊。 不然的话,自家孙子人长得俊才学又好,阿晚又是一副玲珑娇俏的小美人模样。两人站在一块儿,郎才女貌,瞧着是再相配不过了。 月色渐渐隐匿在云层之后,清晖散去,夜有些深了。宴席也差不多接近尾声,这次中秋家宴,可说是宾主尽欢。 歇息了会儿,长公主将安老太君一行人送至府门处,与老太君告别,嘱托马车小心行驶。一片车马辚辚声响之中,大家伙也就热热闹闹地散了。 门口处,顾承也同长公主说了几句,准备顺便告辞了,等会儿回去宫中还得熬夜批折子。 谁承想,衣袖却被阿晚这个小家伙拽住了,顾承伸出手拉了一下,没有拉开。 小姑娘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袖,皱着张小脸苦巴巴地看着他,清澈的杏眼中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满神色。 “阿晚乖,我回去还有事儿要处理,改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少年有些无奈,抬手顺了顺小姑娘头顶细软的发丝,开口轻声哄道。 “改天是哪天?你上次也说改天,然后一个月都没有过来,哼哼!” 阿晚仰头直视着他,声音清脆地质问道。 哟呵,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这么记仇呢。少年看着小姑娘皱成一团苦巴巴的小脸,有些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被人这般全心全意依赖和信赖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毕竟,这是他上辈子活了整整一世,也未曾体验过的。就像是他在这孤苦伶仃的世间,终于找到了一处安稳地寄托。 重活一世,确实是老天爷赐予他的莫大福气。其中最大的福气,就是让他重新认识了阿晚这个小姑娘。明明上辈子,他们还是相看两相厌,连陌生人都不如的一对表兄妹。 若非这一世他想要补偿林家,也不会误打误撞地发现,上辈子反感厌恶的那个小姑娘,其实并没有传言那样刁蛮霸道,反倒是赤诚可爱的很。 三人成虎,果然并非虚言。 顾承深锁眉头,认真思索了片刻,实在不忍心让小姑娘失望。也罢,那些个折子,他这几日熬夜多费些功夫看完,应当还是能抽出一些空隙的。 少年微微蹲下身子,与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目光平视,嗓音微沉地开口道,“听说最近齐云山的枫叶开的正好,最多七日之后,我就带你去玩一趟如何?” “那说好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小姑娘脆生生的拍板定音,仿佛生怕他下一刻就后悔似的。 阿晚握着小拳头,伸出细嫩的小指送到他眼前,这是要拉勾勾的意思了,这还是小时候玩的把戏。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个,少年无奈,还是伸出小拇指,与小姑娘定下了“盟约”。 不过顾承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他没有失约,小姑娘却失约了。 第20章 拜师 直到少年上了马车,一身水仙散花绿叶裙的小姑娘仍旧站在林府门外,朝远处挥着手,一副依依不舍地模样。 长公主顾岚回过头来,看到阿晚这般依恋神情,想到刚才那一幕,心下不免有些计量。 这两孩子如今似乎太过亲密了些。 以前是阿晚年纪还小,没什么男女避讳之处,她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儿。 现在想想,这两年来,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也太亲近了些。明明以前阿晚远远地看到太子都要躲开的,现在太子偶尔不能过来,阿晚这小丫头还会耍小性子。 虽然两人关系好转,她也很欣慰,但终究是有些不妥。 如今阿晚也长大了点,再过几年,都要许人家了,这会儿也该晓事了。 即便两人之间有一层表兄妹关系在那儿,阿晚也不好这样粘着太子,整天一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这男未婚女未嫁的,难免要生出些流言蜚语,雨两人都没什么好处,以后可得注意点儿才好。 至于阿晚这边,既然得了太子哥哥的承诺,也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这下子只安心的期待着明日早点到来,可以去拜访传说中的那位柳大家了。 一夜很快过去,阿晚早早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自从习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了了。 每到了这个时辰,也不需要贴身丫鬟来伺候,自动自发的就醒了。还别说,以前人的那些养生之理还是颇有道理的。每日早起早睡,又日日锻炼身体活动筋骨,阿晚反倒是比以前赖床时候更清醒了些,好像每日都有使不完的精神气儿。 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内衫,焦虑地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老半天,仍旧是找不出一件满意的衣衫。 今日去见柳大家,不好好打扮一番,人家柳大家会不会觉得她太不尊重了些。 最终,还是贴身大丫鬟柳儿看不过眼,到底是伺候多年的丫鬟,还是知道她的喜好和性子的。挑挑拣拣了几件,替她选了件月白色的绣花百褶裙,小姑娘方才勉强安定了下来。 换上月白色百褶裙,柳儿又从八宝盒里找珊瑚珠排串步摇,给小姑娘戴在发髻上。 阿晚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只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素色衣衫,更显的清丽脱俗。发髻上有那珊瑚珠点缀,更添了几分娇艳之姿。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圆圆的杏眼笑的要眯起来了。 阿晚甜甜地开口道, “柳儿,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弄,肯定要出糗了。” “主子,柳儿可不敢托大,这全靠您天生丽质,才能衬得这般好看。” 柳儿在旁边捂着嘴,笑嘻嘻地打趣道。 倒不是她有意恭维,她们家姑娘这般出众样貌,放眼整个京师,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等再过几年,主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年轻才俊的公子哥儿呢? 阿晚笑着啐了她一声,也不否认。阿晚从来都是对自己的样貌很有信心的。又忍不住看了眼铜镜中的漂亮小脸蛋,越看越好看,这丫头说的,确实是事实嘛! 等阿晚这边换洗完毕,外面的仆人进来通传,说是傅家公子已经到了,正在府外等着呢。 阿晚应了声,带着柳儿出了门。府中马车早已备好,俊美的青年骑在马上,正安静地侯在马车旁边。 只见那人面冠如玉,鼻梁挺拔,眸色深邃,安静地呆在那里,仿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阿晚姑娘”,画中人忽然展颜一笑,语声和煦。 阿晚旁边的几个小丫头偷偷瞧着,眼睛都要挪不开了。 “傅大哥”,阿晚开心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两人打过招呼,当下也不耽搁,毕竟今日还有正事要办。阿晚上了马车,心情激动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毕竟是隐居世外的高人,车程还颇有些远。好在阿晚只顾着高兴了,也没觉得旅程无聊难耐。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马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山谷之中。 阿晚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看见眼前美景,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眼前花红柳绿,鸟叫虫鸣,清泉激石,泠泠作响,好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小姑娘也不需要旁人伺候,从马车上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 “傅大哥,这里好美啊!” 小姑娘环顾一周,忍不住出声赞叹道。 傅明深闻言笑了笑,他第一次过来之时,也是被惊艳了一番。 他在京中活了那么些年,还是头一回知道,京师附近,竟然还有这般避世桃源的存在,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也怪不得名噪一时的柳大家,会选择这个地方隐居了。就连他这种留恋俗世的俗人,见此美景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傅明深牵着阿晚,小心地走在前头,顺便嘱咐柳儿紧跟着他的步子。 这处隐居之地为了阻止外人入侵,当时营造之时,特地设下了许多陷阱。若无人带领轻易走动,十有*会陷入鬼打墙的境地。 几人踏过一座小石桥,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间小竹屋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小竹屋全屋皆用竹子制成,在这山谷之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傅明深带着阿晚,走至竹屋前,伸出手指在竹门上轻叩几声。 片刻之后,只听竹屋之中一个低沉的女音传出,“请进”。 听见那个声音,阿晚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了起来,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掌。 竹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阿晚睁着圆圆的眼,好奇地朝屋里看进去。 只见竹屋之中,缕缕光线从竹墙缝隙之间穿透进来,屋内倒是颇为明亮。屋子里铺了木制的地板,纤尘不染。 屋子中央,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侧对着他们,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手中握着一盏茶。 女人放下茶杯,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看到阿晚之时,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柳姑娘,好久不见” “傅公子,我这里的规矩你应当是知道的。” 女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这个傅明深确实没忘,这里一向是不许陌生人进入的。 只是,他觉得阿晚这丫头,醉心舞学,倒是与这柳姑娘颇有些相似之处。就忍不住想要带她来见见柳姑娘,他有种奇怪的预感,这两人或许是有缘之人。 “柳…柳大家” 见到柳大家似乎不喜,一向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傅明深轻轻捏了捏小丫头汗湿的手,以示安抚。又向女人好言解释了一番,只说阿晚痴迷于学舞,这次冒昧过来,只是出于纯粹的崇拜之情。还顺便好好夸赞了一番小姑娘的舞蹈。 虽然与这位柳大家相比,其实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女人听完,沉吟了片刻。 就在阿晚沮丧的以为,自己要被轰出门了之时。 女人忽然开口道,“你先跳支舞我看看” 阿晚有些傻眼,柳大家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难得柳大家破例见她,还没有轰她出门,小姑娘就感激不尽了。 当下也不管为什么柳大家会突然提出这个,乖乖地脱了鞋子,在女人的示意之下,踩着袜子,走到了竹屋的地板上。 一定要好好表现才是!阿晚紧张地握了握小拳头,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昨日的舞蹈。阿晚逐渐平静下来,认认真真踩着步子,将昨日的舞蹈重新跳了一遍。 这一次,或许是有柳大家在旁边看着,阿晚反倒是没有了昨天的炫耀浮躁,更加沉下心来,就连傅明深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小姑娘比昨天跳的更好了。 阿晚跳完,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往日里的那些任性调皮劲,现在好像都消失了。 过了好半晌,女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收你为徒。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小姑娘先是怔愣了片刻,忽然才反应到柳大家刚刚说了什么。圆圆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颇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这……柳大家这是要答应收她做徒弟了啊! 她原本只是奢望着能见柳大家一面,就满足了。 没想到,早已闭关两年的柳大家竟然会破例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师傅尽管说,徒儿什么都能答应!” 阿晚醒悟过来,立刻满脸喜色,十分狗腿地叫开了。 “等等”,女人伸出纤长的手,手心冲着阿晚挡了挡,示意她等听完了要求再叫不迟。 阿晚乖乖地捂住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气质出尘的女人,默默地下定决心,无论师傅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一定要努力完成。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想拜我为师,便随我在这山中闭关三年。这三年之中,不可与外界来往。” “主子…” 身边的小丫鬟闻言,忍不住着急,在旁边轻轻扯了扯阿晚的袖子。 柳大家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平静地继续说, “若是做不到,那就算了。” 女人声音依旧沉静如水,像是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湖面。 反正她原本,也是没有抱什么太大希望的。 这个小丫头确实是颗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但是向她们这种名门贵女,自小娇生惯养,恐怕是吃不来这种苦头的。 然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一段儿不经历过来,这小丫头以后再怎么努力,最多也就是个二流的舞女。 阿晚听完柳大家的话,亮晶晶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去。轻轻咬着唇瓣,小姑娘忽然有些踌躇不定了。 自打她从娘胎里出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日日被长公主锦衣玉食的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跟天家的公主也差不离了。 之前学舞,也是长公主请了周娘子,她只需要每日里在家练习。 这忽然之间,让她在山中闭关三年,还不能回家。光是想一想,将来三年都不能见到娘亲,还没法儿见到太子哥哥,她就有些想哭鼻子了。 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她真的不想放弃。 “柳姑娘可否宽限些时日,这事儿,阿晚恐怕还得回去与家里人商议了,才能做决定。” 傅明深站在旁边,自然是看出了小姑娘的难以抉择,开口替她解围道。 “最迟三日之后。” 女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这事儿多说无益,快刀斩乱麻反而更好些。 “三日之后,若是你能够接受这个条件,就带上行李,来这里找我。” 第21章 离别 柳大家说完那番话之后,阿晚便乖乖地退了出去,在竹屋之外安静地等候。 傅明深今日原本是与柳大家另有要事相谈,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经知会过她。这次也算是她运气好,才能正好赶上这么个机会。往日里,傅明深也是几个月才过来一趟。 小姑娘抱膝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将脸搁在手肘窝里,捡了根草,逗弄地上忙个不停的蚂蚁。她眼神茫茫然盯着草丛,脑中却是混混沌沌的,仿佛还在梦中一般。柳大家居然要收她做徒弟了!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丫鬟柳儿守在她旁边,看着小主子一会儿痴痴笑笑,一会儿愁眉深锁,口中念念有词。柳儿差点没被吓坏,姑娘这莫不是中邪了不成。 只等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傅明深就出来了。 年轻的男人大步走出竹屋,对着山中林木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神情也不似之前凝重了。 直到他走过来牵起阿晚,小姑娘才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模样。 旁边的柳儿见着了,才终于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回去的路上,阿晚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蹙着眉头,白嫩嫩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兴奋和激动。 虽然见到了崇拜已久的柳大家,然而学舞一事,还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跟娘亲说呢。 小姑娘愁了一路,险些没把小脑袋瓜子给想破了,也没思考出什么合适的法子来。 却没承想,一切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那日晚间,用完饭后,阿晚犹犹豫豫地,拉着娘亲留在了厅中,屏退了周围的仆从。 长公主坐在楠木四方椅上,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小姑娘站在她身边,微微垂着头,神色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件事儿。小姑娘说完,还悄悄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判断她有没有生气。 长公主却是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就答应了下来。 阿晚有些奇怪,之前娘亲不是一直不喜她跳舞的吗,怎么好像忽然之间就变了态度。 其实阿晚本来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但是既然一向反对她的娘亲都答应了,她这会儿总不好阵前退缩了吧。 再说了,这跟着柳大家习舞,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既然决定已下,阿晚也就不再犹豫了,只是,她还想见太子哥哥一面。 “娘,我想进宫向承哥哥道别” 阿晚亲昵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娇声说道。 长公主闻言,眼中温柔之色沉了沉,却还是宠溺地拍了拍阿晚的小脑袋,嗔道 “你太子哥哥如今国事缠身,哪里抽的出空来见你” 小姑娘不死心地咬了咬唇,刚才亮晶晶的眼神也黯淡了几分,还是想努力争取下,“可是…承哥哥说七日之后…要陪我去齐云山看枫叶的” “这样,你现在写封信,娘到时候帮你亲手交给他还不行吗” 长公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轻声哄道。 “那…好吧” 阿晚撅着红润润的唇,皱着小脸,很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这个建议。 不过,太子哥哥最近似乎真的很辛苦,中秋那日看到他的时候,太子哥哥眼底都有红血丝了。 娘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她要懂事点,不能总是去打扰太子哥哥了。 可是这次一走,要三年之后才能再见到太子哥哥了,到时候,太子哥哥会不会都已经忘了她了。 临行前一日 书房里,小姑娘趴在窗边的桌案上,纤细的手中握着支羊毫大笔,一笔一画的认真写着字。 卷翘的长长睫毛之下,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瞧着笔下字迹,专注极了。 只可惜,那宣纸上的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承哥哥,阿晚要去跟柳大家学舞了,三年之后才能回来。阿晚好舍不得你,很想见你一面。可是娘说你最近很忙,不让我打扰你,阿晚只好给你写信了。承哥哥别忘了那个约定啊,等阿晚回来以后,还是要去齐云山看枫叶的……” ”还有,承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成亲,等你娶了娘子,肯定会很快就忘记阿晚了……等阿晚回来你再成亲好不好……” …… 小姑娘口中絮絮叨叨一句,就往宣纸上写一句。直到夕阳西沉,暖融融的光线从西窗里透进来,阿晚才揉了揉有些酸酸的胳膊,将笔搁在了笔架上。 素雅的黄花梨桌案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摞“信”。 阿晚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自然也是从没写过信的。 这小姑娘,跟以前练大字似的,落笔十分豪放。一张纸上仅仅能容纳下她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这一封信写下来,糟蹋了一大叠纸,都厚的能装订成书册子了。 临走那一天,阿晚抱着那摞厚厚地信纸,慎重地交给了娘亲。小姑娘念叨了好几遍,千万要帮她交给太子哥哥。长公主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母女两个又依依惜别了一番,阿晚看了一眼熟悉的家,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远处,长公主才收回了视线,那双美丽的眸中水光潋滟。 放在手心宠了整整十年的宝贝女儿,就这样走了,她只觉得心尖尖上被活生生割了一刀,疼的厉害。 然而自从中秋那晚,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再阻挠女儿学舞一事。只要阿晚心愿得成,她愿意忍受这般分离之苦。 “夫人,这信是现在派人送去宫中吗?”,秋菊吃力地抱着一大摞信,询问道。 长公主从她手中捡了纸,大致翻了翻,读了一遍。将纸叠好重新放回秋菊怀中,才开口道。 “将这些都收起来放好吧。” “夫人,可是小主子不是说……” 秋菊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刚才她一直在这里,自然是把长公主和阿晚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刚刚小主子不是让长公主帮忙把书信转交给太子的吗? 而且长公主明明是同意了的啊。 长公主这又是什么意思? “收起来放在箱子里。你们所有人记住,这件事儿,不许让太子知道。” 长公主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丫鬟,冷声道。 “是” 秋菊虽然依旧想不通,为什么长公主要这么做。 然而主子的话,她们这些下人只需要奉命行事就好,刚刚不小心问出口已经是大不敬了,幸好长公主仁慈,没有治罪于她。 深夜,东宫之中。 “殿下,早些歇着吧”,太监小德子躬身在书桌边伺候着,看着太子依旧端正的脊背,开口劝慰道。 屋子中央,那桌案上的折子已经堆了厚厚一叠。 “不碍事,你先下去吧”,顾承摆了摆手,令他退下。 小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只好遵命。 他关上门退出去,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大殿,摇了摇头。 也不知主子爷这几天是怎么了,非得要赶着把折子批完,连自个儿身体都不顾了。 大殿之中,宫灯映出一片暖黄的光辉。 顾承放下手中的一本折子,仰头看着那盏八角红木宫灯,微微失神。 明日便是与阿晚的七日之约了。这次要是再错过,那丫头只怕要闹脾气,再也不理他了。 想到那个娇娇俏俏,喜欢赖着他的小姑娘,顾承冰冷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恰如昙花一现,叫人只见一眼便终身难忘。 顾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喝了杯浓茶,方才感觉清醒了些。 暖黄色的烛光之中,冷峻的少年低下头,继续一丝不苟地批阅折子。 要早些处理完,才能去见阿晚啊。 少年勾起唇角,神色温柔。 次日一大早,顾承就赶到了林府,然后直接就去了向晚阁。 这个时辰,小姑娘一般都在北边的竹林子里练舞。只因为周娘子说过,晨起之时,天地万物尚在静谧之中,在这种环境中练舞,吸纳外物之灵气,最适宜不过了。 而此时,竹林之中空空荡荡,只余风声呼啸。顾承环顾了竹林一圈,都没找到往日那个灵动的身影。 忽然,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顾承扭头看过去,一个圆脸侍女正挎着篮子朝这边走来,似乎是阿晚身边的丫鬟柳儿。 “你们家姑娘呢?” 看到柳儿,顾承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小丫鬟一向是贴身伺候阿晚的,怎么竟然没有跟在阿晚身边。 以小姑娘爱舞成痴的性子,应当不会断了平日练习的。难不成今日阿晚生病了,才没来跳舞。思及此处,少年冰冷的眸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心下也慌乱了几分。 柳儿见着他,忙忙地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小主子已经于前几日离府,是去随柳大家学舞,要三年之后方能回来。” 少年带着忧虑的目光怔住了,本就冷如冰霜的脸更像是凝固了一般。 柳儿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过了好半晌,只听少年有些沙哑的嗓音慢慢问道, “你们主子临走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回太子殿下,没有” 长公主已经下令,不许将阿晚书信之事泄漏出去。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柳儿不过是个小小仆人,可不敢冒着被驱逐出府的风险,来告诉这位太子实情。 等到从柳儿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讥讽笑意。 呵,竟是就这么走了。 是啊,他又是她什么人呢。大概,也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已。 这两年的真心相待,却原来只是养了条小白眼狼。 只可恨,如今,他连她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想着那个无情的小姑娘,娇娇俏俏叫他承哥哥的模样。 然而如今,却是说走就走,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顾承闭上眼,死死攥紧了拳头,只觉得一切都甚是虚伪可笑。 少年忽地睁开眼,眸色赤红,狠狠地一拳垂向碗口大的竹节上,青翠的竹节应声而断,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柳儿被吓得浑身一震,哆哆嗦嗦地扑倒在地,恨不得立刻从这林子里逃出去。 第22章 归来 又是一年盛夏,处于烈日炎炎之中的宁国京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的肥羊,隐约都能闻到烤焦的香味了。 大街小巷之中行人稀少,偶有的几个路人,也是擦拭着额头滚滚而落的汗水,匆匆急行而过,不愿在这太阳底下多呆片刻。街上嬉闹的孩童,也少了许多,大都只在清晨黄昏时出没。 此时此刻,京都远郊之中的山谷却是凉意阵阵。 这山谷位于数座山峰之间,本就得了地势之利,又时有山风吹拂,清泉泠泠,愈发凉爽了些。 及至晚间,还有些寒意袭人,恰如春寒秋末时节。 怪道古人有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山里山外,果然是两个时节。 山谷偏西一处溪流旁,泉水涓涓而下,激起层层叠叠的水花。 溪流之中,有一块约莫半人高仅一尺来宽的巨大岩石。 巨石之上,立着一个身着绯衣的玲珑女孩儿。 自远处望去,只见那女孩儿莲足轻掂,腕上素练如雪,舞步轻灵。时而莲步疾转,恰似水中花仙。时而足尖轻跃,一身绯衣迎风而舞,犹如追月嫦娥。 那巨石不过方寸之地,其表面也是坑坑洼洼,寻常之人,想要站稳已是极为不易。 这小小的女孩儿立于其上,却是轻轻巧巧,如履平地,还能疾速地旋转舞动。 这般过人能耐,实非一日之功。 ———————————————————— 山谷深处,远道而来的傅明深与柳大家谈完话,从屋中出来,轻掩上竹门。 顺着林中小童的指示,沿着小路找寻过来,就见着了这样一番举世无双的美景。 只见几步之遥,夏日光线自林间撒进谷底,溪水之上,跳着舞的绯衣小姑娘仿若林中仙子。 沉浸于练习之中的女孩儿,小小的脸方才巴掌大,因为方才练了一会舞,滑若凝脂的白嫩脸颊上,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 当年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细瘦柔韧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修身的绯色舞服更衬的她身段媚人。曾经稚嫩的婴儿般小脸长开了些,变成了鹅蛋型的少女脸庞。只那双莹莹杏眼依旧,还是如以前一般澄澈明净,仿若不染半点尘埃。 红润润的唇像是涂了上好的胭脂,偏偏还带着些孩子稚气微微嘟起,愈发让人心动不已。 色若春花却比花更艳,纯似灵泉却又比泉更清。 好一个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小娘子。 ———————————————————— 女孩儿听见声响,舞步虽没有停下,却是扭过头,明眸朝着这边望了两眼。 见到是熟悉之人,一双水灵灵的眼望过来,带了几分亲近笑意。 这女孩儿并非他人,正是林大将军唯一的女孩儿,长公主顾岚捧在心尖的掌上明珠,林晚。 自她十岁那年入谷,到今日,已经过去两年零九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当年约定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 到时柳大家也会遵守承诺,放她离开。 归期已近,古人常说近乡情怯,阿晚最近也是颇有些心绪不宁。 三年不见,也不知家中父母兄长近况如何,还有承哥哥,会不会早就已经娶妻生子,不记得她这个表妹了…… 女孩儿心中一时杂念纷呈,气息不稳,脚下步伐也忽然乱了几分。 巨石之上,忽然之间,女孩儿脚尖一滑,玲珑身影猛地向后倒去,眼见着便要摔至涓涓溪流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三丈之外,负手站在一边的俊朗男人,猛地足尖借力,朝巨石之处飞去,俯身下去,堪堪接住了小姑娘坠落的身形。 这溪流之中,虽然水不过及膝,对阿晚这个水性极好之人并不算什么。但溪水之底卵石遍布,从那半人高的巨石摔下,少不得会折伤了胳膊腿。偏偏,对习舞之人而言,健康无疾的肢体可是至关重要。 这么摔一跤,只怕是要前功尽弃,将近三年的努力都得付诸东流,以后阿晚能不能跳舞都成问题。 男人单手抱住小姑娘,借着溪流中突出的的嶙峋石块,足尖借力几个跃起,终于是安安稳稳落在平地上。 怀中的女孩儿小脸有些发白,卷翘纤长的睫毛细密地颤抖着,如同遭受惊吓展翅欲飞的蝴蝶。 阿晚声音还有些抖,她紧紧的抓住男人胸前衣襟,细白的手指都有些痉挛。 男人将她轻轻放在岸边,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的悸动微微压下,这才低声开口说道, “阿晚,以后千万小心,不然摔下去可并非小事” ”多谢傅大哥,阿晚知道了”,阿晚自知这次的确不该分心。 拜入师门的第一日,阿晚就被师傅耳提面命,习舞一事,最要紧的便是全神贯注,切忌心思浮躁。 傅明深见小姑娘面上已有自责之意,也不再多说,只将柳大家的话带到。 ”先随我回去吧,你师傅有话要同你说。” 两人一路缓步行来,阿晚面上惨白神色方才渐渐好转。 阿晚走至竹屋前,她抿了抿唇,脚步略微踟蹰了一下,方才伸手推了门进去。 竹屋之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女人的咳嗽声时断时续,在屋子里响起。 阿晚掀起一层湘妃竹帘,进了内室。 屋内,穿着素白布衣的女人靠在榻上,脸色有些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阿晚见过师傅”,小姑娘看着塌上的女人,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她垂下头,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师傅的病,似乎越来越重了…… ”阿晚,你如今已学成,可以出师了”, 女人勉强说完这句,就靠在榻上,用帕子捂住了咳嗽声。 阿晚走到塌边,伸出手替女人轻轻顺了顺气。 直到女人呼吸慢慢平缓了些,阿晚才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傅,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 虽然,她的确是很想家里了,毕竟已经离开快三年了。 这三年中,除了偶尔傅大哥过来,会替她捎带封家书,此外全无联系。而太子哥哥那边,更是三年来毫无音讯。 “你也知道,师傅如今重病缠身,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女人笑了笑,因为疾病的侵蚀,一张脸瘦的厉害,两边颧骨突出,早已没了当年风华绝代的样貌。 阿晚还记得十岁那年,自己跟着傅大哥,初次拜访这位柳大家。她只安静地坐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就别有一股动人气质。 让尚且懵懂不知的自己,只见了一面,就暗暗心生了仰慕之情。 这半年来,可能是因为疾病缠身,师傅迅速的衰老了。 一头乌黑的青丝白了将近一半,曾经保养的莹润光洁的纤纤手指,早已瘦的只剩了皮包骨。 “师傅……”,阿晚有些犹豫。 毕竟眼前之人是相处了快三年的人,又有着一份深厚的师徒之情,阿晚怎么忍心在她重病缠身的时候,丢下她离开。 “师傅,不如您随我回京都吧,我让皇帝舅舅派御医过来,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阿晚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水润润的杏眼中满怀着期盼,轻声地劝说道。 “不必”,女人虚弱地摆了摆手。 “我习惯了这山谷之中的生活,离开反倒不适应。而且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无需多费苦心了。” 女人说完,又是连连咳嗽了几声,疲乏地半靠在榻上。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最后终是开口慢慢说道, “阿晚,若是你真想帮我,我倒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师傅请说,阿晚一定倾尽全力。” 这几年相处下来,阿晚也知道,师傅性子向来执拗,很难改变。阿晚听她这般言辞,也知是无法劝动她了。 “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能重新创立舞学一派。只可惜当年形式所逼,不得已半途而废。” “阿晚,若是可以,师傅希望你能重开云间舞集” 侯在榻边的小姑娘愣了愣,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以前之事,师傅虽然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但是她却是知道的。多年前,名噪一时的师傅试图开立舞馆,最终却是不了了之,惨淡收场。 她没想到,师傅今日会提起这件事。 并非是她不愿意,实在是这么大的担子,阿晚的确是没有信心,能够一个人扛起来。当年师傅这样名动京城的厉害之人,都没能成功,何况是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呢。 如今虽然师傅不曾明言,她却是能猜到师傅身体只怕是难以好转了。自从入了师门,师傅对她悉心教导,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从无半点私心,她又怎么忍心拒绝师傅唯一的心愿。 “无妨,我只是问问你的意愿,不答应也没关系” 女人沉浮俗世多年,自然是看出了小姑娘的犹豫。她轻轻拍了拍阿晚的手,声音低哑却甚是温柔。 只是,眼中还是掩不住一抹遗憾之色。 女人闭上眼,靠在榻上。自己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当年阿晚想要习舞一事,恐怕还是经过了颇多磨难,方能成行。 重开舞馆这事,确实是太难为这丫头了。 也罢…… —————————————————— 竹屋之中 “傅公子,阿晚就拜托给你了” 柳大家强撑着精气神,半靠在榻上,艰难地向着傅明深鞠了一躬。 “柳姑娘放心,傅某一定将人稳妥送到。” 傅明深回了一礼,说道。 阿晚站在傅明深旁边,看着病榻上的憔悴的师傅,眼中满是不舍。 “阿晚,走吧”,柳大家向她摆了摆手。 “师傅,我……” 阿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榻上的女人闭上眼,似乎很是疲累的样子,只好将话咽下,让师傅好好修修,乖乖地随着傅明深走出竹屋。 这次离开得猝不及防,事先也没有什么准备。 傅明深今日有事过来拜访,并未预计到阿晚会提前出谷。因着此处位置隐蔽,不便为外人所知,他向来是一人一骑,今日也是轻装简行而来。 这谷中之人又向来是只进不出,自然也是没有准备马车一类的出行工具。 索性小姑娘离家心切,行李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包袱。他那匹马好歹也是西域名驹,多载一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应当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当小姑娘与他同乘一骑之时,傅明深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为了防止阿晚从马上坠下,身娇体软的小姑娘坐在他身前,虚虚靠在他怀中。 发髻上淡淡地的桂花香一缕缕飘进他鼻尖,带着女孩儿身上特有的香味。 傅明深以前一直觉得,那些胭脂水粉的味儿呛鼻的很,也不知那些有什么好的,女人们总是要涂脂抹粉,借此吸引他人青睐。 直到这一刻,闻到小姑娘身上的清淡香味,他才突然明白,有些香味,确实是诱人的很。 男人握着缰绳的手不由松了松,稍稍放慢了速度。看着身前女孩儿全然依赖的模样,心中忽然涌上一些莫名的喜悦。 阿晚却是没有在意到这些,只低着头,出神地七想八想,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家中。 直到行至离林府不远的一条街,阿晚坐在马上,抬眼朝远处望去,已经隐约能见着林府的飞檐楼宇了。 一行几人从旁打马而过,为首的是穿着黑色锦衣,绣着暗金云纹的冷峻青年。 阿晚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承哥哥” 看到那张许久未见的熟悉脸庞,阿晚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姣好白皙的鹅蛋脸上,带着些微的喜意。 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竟然会是承哥哥。 可能是声音小了些,又或许是被周围的嘈杂声响和哒哒马蹄声掩盖了。骏马之上的顾承冷着一张脸,仿若未听见一般,与她擦肩而过。 阿晚随着那一行人前行的方向,愣愣地扭过头,看着黑衣青年远去的背影。 小姑娘瘪了瘪嘴,心中忽然有点委屈。太子哥哥,这是已经不认识她了吗…… 而片刻之后,远去的冷峻青年,疾驰至街边拐弯处,忽然神情疑惑地回头看了眼,却只见到了空空荡荡的街巷。 方才犹在耳边的那声熟悉的“承哥哥”,果然是他的幻觉么。 也是,那个无情的小姑娘,还有三个月方才回来,又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不再去想那些,扬鞭疾驰而去。 第23章 婚事 阿晚回府之时,正是午时。 林府东边的向晚阁之中,各院落厢房依旧保留着几年前的模样,半点儿不曾改动。 仿佛时光未曾流逝,昔日那个顽皮爱笑的小姑娘也没有离开。 向晚阁北面的书房里,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旁边的木架子上,新摘的茉莉枝条放在天青色圆釉瓷瓶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还沾着几滴清晨的露水,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一位身穿芙蓉绣褙子,容貌秀丽的美人此时正坐在桌案后头,微垂着头,保养良好的莹白素手落在桌案上,正小心地翻着墨迹微褪的泛黄纸张。 那纸张之上并非什么大家之作,却是些小儿涂鸦。只见纸张之上的大字,如初学写字的孩童一般,字迹歪歪扭扭,既无形又无神,甚至有的地方还沾上一团含混不清的墨点。 那容貌秀丽的美人瞧着纸张,目光却是含着暖意,唇边挂着笑,却又带着几分惆怅。 也不知阿晚那丫头,这三年过的怎么样。要是知道那丫头离开之后,自己这么难受,再重来一回,她肯定是舍不得让女儿走了。 这屋中美人正是阿晚的母亲,当今的长公主顾岚。 桌案之上摆着的,是阿晚前些年的练字习作。 她那宝贝女儿,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 以前还是她这个当娘亲的,强逼着她练字读书,阿晚才勉勉强强坚持着。 可惜这成果嘛,实在是不怎么拿的出手。因此这些\”大作\”,只是藏在这书房之中,不见天日。 若非她想要借此旧物,睹物思人一番,恐怕得在那柜子里蒙尘一辈子了。 自打阿晚走后的这几年,长公主顾岚就养成了这般习惯,每隔几日,就要到这向晚阁之中坐一会儿。 方才刚刚送走了阿承那孩子,一时之间也无甚杂事,索性便过来这里呆一会。 想到阿承那孩子,长公主就有些忧心,阿晚走后的这几年,那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隐约中,其实能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年,阿晚还在家的时候,同阿承这孩子关系倒是亲近的很。 她是看着这个小侄子长大的,这孩子向来是个面冷心善之人。自家宝贝女儿又是个黏人的性子,天真动人的小姑娘,让人不喜欢也难。 虽然同阿晚在一起的时候,少年面上依旧是那般冷峻模样,然而眼神之中,却透着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温柔神色。 从小到大,何曾看到这孩子对其他的姑娘家这般。 大概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虽然那时候阿晚年纪还小,她却隐约觉得,两孩子之间的关系,也该要疏远一些了。 所以阿晚临走那日,她才私自扣下了那叠信纸。 等过上几年,阿承的婚事定下来了,一切也就好了。 她的确十分心疼这个幼年丧母,又被父亲常年冷落的亲侄子。这孩子才学品性良好,又年少俊朗,若是生在普通世家,她必然会十分中意这样的金龟婿。 然而,顾承毕竟是一国太子。 将来,是要登上帝位,一统宁国之人。 长公主顾岚自幼长于深宫之中,从小到大,见多了人心诡谲,阴谋陷害。 而且,更有已逝的先皇后在前,顾承便是这宫廷斗争中的受害者。 这些血淋淋的例子还不够多么。 她不舍得,也不愿意,让宝贝女儿进那吃人的皇宫之中。 以阿晚的耿直性子,只怕是能在那虎狼窝中勉强存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过的快乐。 这辈子,她只希望女儿能够嫁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不要招惹那些朝堂是非。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和和美美地过完一生。 至于这个侄子,她会尽到姑母的职责,替他选个贤惠能干的太子妃,助他稳固朝堂之位。 她相信,阿承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这几年来,曾经庸庸碌碌,不被三皇子一党放在眼中的太子顾承,已在无声无息之间,慢慢强大了起来。 朝堂之上,他过人的能力手腕已经初现端倪。 经过这些年的费心经营,□□一派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几年之前,朝中尚且只有几位顽固的老臣支持太子一党,多半人均是只求自保,对这党羽之争持观望态度。 慢慢地,却是多数倒向了太子这边。 这些人中,不乏许多有才学之士,成为了顾承的左膀右臂,为他更添了一分助力。 如今,□□与三皇子党,早已是势均力敌了。 等到三皇子一党终于察觉,这只伪装成病猫的太子殿下,原来是不可小视的凶猛老虎,已经为时太晚。 这般形势逆转,又是对顾承及其有利,长公主自然也是替他开心。 只是这孩子的婚事,都拖了许久了,还没个踪影,也真真是愁人。 这些年,也不知闹了什么毛病,阿承以前只是面上冰冷了些。 如今却是面冷心更冷,治国手段酷烈残忍,极是无情,背地里还得了个\”阎王太子\”的难听名号。 虽说这般严苛手段,是为了做一番实事,不得已为之。 可那些养在深宅之中,胆子比兔子还小的闺秀们,听得这般可怕名声,即使有攀龙附凤之心,又哪里还敢觊觎。 毕竟,再多的荣华富贵,也得留着小命享用不是? 就这么着,这堂堂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到了今儿个,还没个着落。 眼见着,那位做弟弟的三皇子殿下,府里的那位谢侧妃,前些日子都生下男娃了。 这位太子殿下,到如今却还是孤家寡人。 不过,听说最近,倒是有位文郡主似乎对这位\”阎王太子\”颇为青睐。 前些时候,远在岭南的南安藩王入京朝圣,这位文郡主,便是那南安藩王的长女。 这文郡主自小长在岭南,那地带毗邻蛮荒之地,也就难免染了些蛮人习性。 据说那地方风气极为开放,那里土生土长的女子,不像中原女子一般需要谨守陈规教条。 反倒如同蛮夷一般,若是女子有了看中的青年,可直接表明心迹。而且,即便是百般献殷勤,讨男子欢心,也不会被说闲话。 这位自负美貌的文郡主,从来是个心高气傲的。 在岭南之时,多少孔武有力的青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甚至有人为她大战一场,她也只是不屑一顾。 然而,初入京城,却是被那人人惧畏的\”阎王太子\”轻易迷惑了去。 打那以后,这位文郡主,恨不得时时黏在太子身边,跟颗甩不脱的牛皮糖一般。 不管太子殿下走到哪儿,只要是能去的地方,必然少不了这位文郡主的靓丽身影。 偏偏这女子又是堂堂番邦郡主,顾承自然不好用那种酷吏手段来整治她。 只能当做看不见一般,随她去了。 这民间,风言风语向来是传的最快的。 不过短短几日,这位文郡主痴恋太子殿下一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虽然传的那些话,并不如何好听。 毕竟在京都这边,女子都是以矜持为重。 这样女追男,不知羞耻的出格之事,算得上十分有伤风化了。 长公主却是不怎么在意这些,这姑娘大胆的性子,倒是同阿晚小时候有些相像。 也不知这般怪异的姑娘,能不能收服住阿承。 长公主顾岚揉了揉眉间,有些疲累地靠在了椅背上,安静地闭上眼,舒缓舒缓紧绷的精神。 不过微微眯了片刻。 \”嗒嗒\”,书房外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长公主仍旧闭着眼,含糊着应了一声。 \”夫人,晚姑娘回来了\” 是大丫鬟秋菊惊喜非常的声音,嗓门颇亮,生怕隔着门板传不进来,让长公主漏了这天大的好消息。 靠在椅背上的长公主顾岚终于睁开眼,有些发怔。几乎反应不过来,方才那话,究竟是不是梦中所闻。 那丫头,不是还有三个月,方才出师么? 直到外头的秋菊亮着嗓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椅背上的秀美妇人才像是终于醒了过来,这确实是真的。 她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 长公主这边惊喜非常,阿晚那头却是早就迫不及待了。 仆人的话前脚刚刚传到,她就已经顺着丫鬟的指示,一路跑到了向晚阁之中。 秋菊这边喊完话,扭头见着她,笑着指了指书房。 阿晚感激地回以一笑。 她兴冲冲跑上前,伸出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第24章 重生之魂 阿晚推开门,见着那个熟悉的人,容颜依旧。似乎时光格外厚待于她,这近三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半点儿痕迹。 那容貌秀美之人坐在书房桌案后,听闻声响,抬起眼来看她。 似乎被这巨大的喜意冲昏了头脑,一双美眸还有些怔愣,只无言地望着前方,那个身姿苗条、聘聘婷婷的小姑娘。 她的阿晚,已经长大了。 阿晚瞧着母亲这般模样,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 她本是一路迫不及待冲过来的。 如今真见到了人,反倒生出些怯意,只傻傻地定在了那里。 这母子两人,一个呆呆地站着,一个无言地望着。一时之间,气氛倒是诡异的静谧了几分。 最终,还是阿晚打破了沉默。 “娘”,小姑娘终于缓过神来。 阿晚像小时候那般,小跑向前,亲昵地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母子两个久别重逢,一时皆是热泪盈眶,不由得抱头痛哭了一番。 傅明深跟在阿晚后面,这小姑娘行动起来风风火火的,她的包袱还在自己手上呢。 这会儿见着了人家母子重逢的场景,也知道不便多待。 将手中包袱递给门外的丫鬟,轻声交代了一番,便安静离开了。 等到母子两个心情平复了些,长公主才想起来,问她如何提早回来了。 阿晚便将谷中之事一一告诉了她。提到师傅的病,小姑娘白生生的脸上,不免露出些忧心神色。 改天进宫之时,得跟皇帝舅舅提上几句,让他派几个御医过去,替师傅治病才好。 母女两人多年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聊。 直到日暮西山,丫鬟在外面通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一起用过晚餐,长公主心疼女儿,便让阿晚早些歇着了。 阿晚今日本就一路奔波,又与母亲长谈了一番,也是有些累了。 以后时日还长,倒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 阿晚回来没几天,她二哥林昭也正好回府了。 那年阿晚离家拜师,没多久后,林昭这家伙也从武馆结业了。 他没有接受长公主替他在御林军中安排的职位,却是进了行伍之中,随着大军远征西北。 林昭这家伙,心智虽算不上多么过人,却也是比那些行伍之中的粗人要厉害多了。 而且他又习得一身好武艺,撂倒三五个壮汉不在话下。这般有勇有谋的青年,自然是颇受上司器重,提拔的飞快。 不过短短三年,林昭凭借着几场战役中的英勇表现,已经擢升至副将之位了。 林昭这次回京,倒不是随着大军一同回来,而是提前向上司请了假,独自归来。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年的姑娘——那位永宁侯府的安大小姐。 还多亏了傅兄前几日飞鸽传书给他,他才知道,安大姑娘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定下婚事了。 按理说,这永宁侯府的姑娘,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品性又贤良,可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京中闺秀了。 那些牵线的媒婆们,应当是要把永宁侯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的。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来提亲的人就没有断过。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位安大姑娘的婚事却是颇为一波三折。 安家议定的那些公子哥,还没等到下定呢,一个个的,不是看上了其他家的姑娘,就是莫名其妙地退了婚事。 林昭远在边疆,摸不着头脑之余,也颇有些庆幸。 还好,安大姑娘还没嫁出去,那他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这一次,据傅兄信中所言,这次议定之人,却是个极其稳妥的,恐怕是不会再像以前一般,出什么岔子了。 收到这等消息,林昭哪里还呆的住,急急忙忙地同上司请了假,马不停蹄地飞奔了回来。 只希望,为时未晚才好。 —————————————— 夏日,林间的蝉鸣声延绵不绝,空气中有些燥热。 向晚阁厢房两边的抄手游廊上,绿色的藤蔓挂在屋檐上,翠生生地枝叶落下来,鲜嫩的很,随着清风拂过,晃晃荡荡地飘散开,消解了些许暑意。 回廊尽头,身着碧绿水烟霞衫子的少女微垂着头,懒懒地斜倚在美人靠上,纤长的指尖捏着几粒鱼食,逗弄着水池里抢食的鱼儿。 “阿晚”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阿晚心下微动,有些期盼地朝声音来源处望过去。 只是,见到来人,那双澄澈的水眸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神色。 她恹恹地回转了身子,趴在扶栏上,将手中的鱼食撒了个干净。 原来不是承哥哥啊。 也不知承哥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她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见到过他一面。 阿晚失望地垂下眸子,拍了拍手,兴致缺缺地问道。 ”二哥,你怎么来了?” 林昭有些郁闷,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安大姑娘身份矜持,不爱搭理他也就罢了。 怎么就连自家妹子,也这幅爱搭不理的模样。这出去学了几年舞,这丫头的性子可是越来越古怪了。 哎,不过如今,也只有这丫头能帮帮他了。 想到那件事,林昭摸了摸头,在军营之中晒得黝黑的脸颊,泛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红色。 不过阿晚正百无聊奈地瞅着池中鱼儿,也没看到她二哥这幅反常模样。 “阿晚,二哥有件事要拜托你” 逗弄鱼儿的少女听着这句,终于露出点儿好奇神色。 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林昭平日里,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只是,一提到某位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忍不住有些磕磕绊绊了起来。 阿晚听完来龙去脉,原本板着的一张闷闷不乐的小脸,难得露出点儿笑意。 没想到,这么些年,二哥还记挂着安家的蓉姐姐呢。 “二哥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阿晚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放下豪言壮语。 谁让林昭是她二哥呢。 虽然二哥是个重色轻妹的,但看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她这个亲妹子,怎么可能不管呢。 反正如今她回了府中,也是无聊的很,承哥哥又迟迟不来看她。 她也正好找点事儿做,打发打发时光。而且若是能够亲手促成一段良缘,何乐而不为呢。 安蓉姐姐要是做了她的二嫂,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 阿晚向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不过几日功夫,就约了安蓉,在一家茶楼碰面。安蓉那边接了帖子,听说她学成归来,也是十分惊喜,两人也是多年未见,安蓉倒是挺想念这个小姑娘的。 如今她的婚事恐怕快要定下来了,以后出嫁了,只怕就要困于家宅之中,很难再有时间同这小姑娘一块儿说说话了。 趁着如今尚且自由,多出去逛也不是坏事儿。 安蓉想到这儿,不免生出些惆怅之情。于是没有推辞,立刻答应了下来。 隔日,等到阿晚带着林昭进了茶楼的包房。 安蓉才发现,竟是被这小丫头片子给坑了。 这丫头,多年不见,坑人的本事也长进了。 阿晚见到蓉姐姐面上似乎有些不悦,忙忙地凑近她耳边,小声撒娇解释了一番,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就当是给她二哥最后一个机会,让她二哥死心也好。这事儿她绝对会守口如瓶。 阿晚说完,笑嘻嘻地退了出去,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出得门来,却见着外头,安蓉的大哥,那位傅公子竟然也在。 傅明深听说了今日,阿晚约自家堂妹出去,联想到那个急匆匆从军营之中赶回来,累死了好几匹马的好友。 才智过人的傅探花略一思忖,也就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事儿,虽然如今只有他猜到,毕竟有些儿不妥。男女私相授受,在大宁国中,一旦传了出去,男方倒是没什么,女子的名声可就毁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跟了堂妹过来,就怕这几人捅了什么篓子,有他在,好歹也能帮忙收场。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他私心里,想着那个娇俏的小姑娘也会过来,就忍不住,也想要过来看看。至少,能见上那小姑娘一面。 阿晚倒是颇为意外,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鬼灵精地指了指屋内,示意他到旁边去谈。 两人方才走出几步远,阿晚脸上还挂着方才阴谋得逞的笑意。 阿晚一边走一边往后望,也不知屋子里是个什么情况了。要不是怕蓉姐姐害羞,她肯定是要呆在屋子里好好瞧瞧的。 她没顾着看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阿晚摸了摸有些生疼的脑袋,抬起头来,方才的傻笑还挂在脸上。 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那个忙得抽不出空来看她的青年。 青年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稳。状似无意地瞟了她一眼,随即看到她身后的那个男人,眼中闪过明显的不喜。 “承哥……” 阿晚的声音像是被卡在了喉咙一般,有些怯生生的。 这样的承哥哥,似乎是变了个人一般。 对面的顾承表情冷峻,看着这边的眼神冰凉,就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顾承看着她脸上尚未散去的灿烂的笑意,心中很是不快。 果然是命中注定么,尽管开始有所不同,绕了一大圈,这个无情的小姑娘,还是同那位探花郎亲近了起来。 而莫名其妙地,阿晚看着青年,有些畏惧起来,忽然就不敢像以前一样,亲昵无礼地唤他了。 ”参见太子殿下”,最终,阿晚只是恭恭敬敬地,如同寻常的女子一般,蹲下身行了一礼。 ”表妹无需多礼” 呵,方才对着那位傅探花就是傅大哥这般称呼,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太子殿下么。 好一个亲疏有别…… 面容冷酷的青年只冷声丢下一句话,似乎有急事一般,便匆匆负手离去。 不知为何,阿晚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觉得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可是,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什么生气。 就算当年,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告别,她也是留下了厚厚的一封信,难道还不够吗? 而如今,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原以为承哥哥是抽不出空,所以才久久不来看她。 现在看来,他都有时间来茶楼之中,饮茶赴宴,又怎么会抽不出空呢。 大概,只是不想来看她吧。 方才的好兴致,仿佛一瞬间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在看到青年身后,跟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时,阿晚的心情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那女子方才似乎是落在后头了,这会儿才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这会儿看到阿晚,还很是挑衅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这奇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是哪家的。竟然能和冷面无情的太子殿下搭上话。 阿晚仔细瞧去,那女子五官生的不算出众,打扮的也很京城之中的贵女不太一样。做的类似骑装的短打扮,却是别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动人气质。 眼见着快看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了,那女子才收回视线,一边叫着“太子殿下”,一边追了出去。 难怪,承哥哥都不怎么搭理她了,想来是这个特别的女子,夺去了他这几年的关爱吧。 阿晚心头闷闷的,觉得十分委屈。 不过是学了几年的舞,居然就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晚间,向晚阁东侧厢房之中。 阿晚闭着眼睛,躺在雕花木床内,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都是白日里,那个着装怪异的女子跟在承哥哥身后的情形。 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心情竟是有些难过。 忽然,脑海中有什么声音响起,是一个女人在说话。 那声音有些冷漠。 “阿晚,为这些个臭男人伤心,不值得。” 女人的声音近的很,像是有个人藏在了她脑中一般。 阿晚有些慌张地朝四周瞧了瞧,只有昏黄的烛光,并没有任何人影。 然而,脑海之中,那声音又说了几句什么。 阿晚抱着被子,晃了晃头,那声音却似乎还在脑中盘旋不去。 “难道是女鬼?” 阿晚脑子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听的那女人咯咯笑了。 “傻丫头,我不是女鬼。” “我只是另一个你” 第25章 淑妃 距离宫城处不远的的林府大宅,黑沉沉的厢房之中,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小小的一室空间。 屋外蝉鸣阵阵,蛙声连绵,屋子内却十分静谧,只能听见她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阿晚紧张地屏住呼吸,小心地支起耳朵,却没有听见其他任何声响。 “另一个我?” 她抱着被子,眉头紧皱着,默默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只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的,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这古怪的女人声音,又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必着急”, 那古怪的女音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只是咯咯笑了两声,继续道, “等时机合适,你自然就知道了” 耳边那带着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了最后,似乎有些力气不足的样子。 阿晚试图再询问之时,周围已经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谧。 脑海中那个古怪的声音,似乎一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困意涌来,阿晚只觉得眼睫也变得沉重起来,上下眼皮疲惫的渐渐耷拉在一处。 她原本混乱繁杂的心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之事冲散,竟是一瞬间,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又梦到了那个和她及其相像,已为人妻心思狠毒的娇媚女人。 自打八岁那年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不过这一回的梦境,似乎开始发生了改变。 那个烟雾缭绕的梦境,又一次走到了结束。 阿晚躲在人群里,看着那个女人落寞离去的寂寥身影,心里有一丝丝的抽痛。 那个女人却意外地止住了前行的步子,她回过头来,像是忽然发现了阿晚的存在,眸光微亮。 女人腰肢轻摆,款款朝着阿晚走了过来,朱唇微启,似乎说了些什么。 可惜,阿晚并没有听见。 —————————————— 次日一大早,林府的大门就被急促地扣响了。 今日负责守门的岑婆子忙忙上前拉开门闩子,顺着门缝儿往外头瞧了瞧。 一眼看过去,只见外头站着位面白无须的微胖男人。 那中年男人手肘弯搭着一把拂尘,身子习惯性的向前微微佝偻着,胖乎乎的圆脸上挂着祥和的笑,像只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大白包子。 “哎哟,老奴参见李公公”, 岑婆子赶忙利索地将门拉开,躬身下去拜了拜。 这位中年男人,正是如今天子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李平。 这位李太监,平日里都是在乾清宫贴身伺候的,可算是皇帝最宠幸的内监了,身份那可是尊贵着呢。朝中五品以下的官员,见了他可都是要行礼的。 岑老婆子不过是一介小小家奴,哪里敢怠慢了半分。 “李公公快快请进,老奴这就派人去通传于长公主殿下。” 那李公公却是摆了摆手,一张脸依旧是面团儿一般,暖融融的如春风拂面。 他一手握着拂尘,开口道, “不必不必,咱家就是来递个话儿的。淑妃娘娘那儿,请长公主同阿晚姑娘今儿个进宫一趟,说是许久未见,一块儿叙叙旧呢。” “还劳烦您呐,将这句话转告于长公主殿下,陛下那儿还有事儿忙,咱家也没法多留。就拜托您呢!” 直到送着那李公公上了轿,岑婆子又找了个侍女交代了一番,替她暂且守门。她这边也是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快步走向长公主院子。 同音楼之中,长公主才方从榻上起来。屋内的金兽香炉中燃着龙涎香,香气缭绕。 丫鬟打起帘子,一只莹白的手自纱帐中伸出,那帐中美人倦怠地伸了个懒腰,侍女们一个个儿,打水的,端盆的,递巾帕的,伺候穿衣的,人多却不混乱,及其地井井有条。 直至梳洗打扮完毕,容颜秀丽的佳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光亮绽人的青铜镜面,用眉笔沾了青黛细细的描画。 忽听的门外侍女传话,女人捏着青黛眉笔的指尖顿了顿,慢悠悠地描完了最后一笔,方开口道,“让那婆子进来吧”。 那岑婆子进了来,跪在地上,低头看着不染纤尘的青石地面,将那李公公的话一五一十通传了一番。 雕花游龙镶边的青铜镜面之中,女人那刚刚描画好的柳叶眉微微蹙起,似乎是有些困惑。 叙旧?这借口找的可真够滑稽的。 她同那位淑妃娘娘统共没见过几次面,何来旧情可叙。 若是淑妃的人来请,她就是借病推脱了,也没什么大碍。 可如今来传话的,是皇兄身边伺候多年的李公公。她这就不好推脱了,否则岂不是相当于打皇兄的脸么。 只怕这次“叙旧”,与那位好皇兄也脱不了干系。 就是不知这两位,这会儿又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秋菊,赏一串子钱。” 长公主顾岚微沉了脸,侧过头,向旁边的大丫鬟秋菊吩咐道。 “老奴谢过夫人”,那岑婆子听得有赏银可拿,立时欢天喜地地拜了又拜。 “好了,你先下去吧”,长公主抬了抬手,吩咐道。 那婆子这会儿得了赏银,欢喜的很。此刻听的吩咐,又朝长公主这边拜了几回,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青黛眉笔,搁在梳妆台的木架子上。 一旁的秋菊见状,忙机灵地将眉笔收进檀木匣子中,一一放好。 青铜镜中,长公主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淡笑。 这些年,因着先皇后的事儿,她与那位淑妃娘娘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颇有些仇家相见,分外眼红的意味。 毕竟当年,先皇后虽然表面上是病逝,可实际情况如何,谁也说不准。 而那位淑妃,自从先皇后病逝后,就宠绝后宫。后来更是摇身一变,成了这大宁之中,虽未册封却坐拥实权的后宫之主。 平日里,长公主偶然遇着这位淑妃,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这次淑妃忽然相邀,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如今反正也没什么可图谋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思及此处,顾岚心下微定,缓声吩咐道, “去叫阿晚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进宫” ——————————————— 甘泉宮内,服饰华贵的女人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眼尾挑了几分胭脂,愈发添了些艳丽动人气质。 “娘娘,李公公派人来回说,话已传到了。” 甘泉宮的大宫女春梅进了内室,屈下身子,低声朝着主子回禀道。 “嗯” 贵妃榻上的女人淡淡应了一声。 这衣饰华贵的女人正是受尽恩宠、独掌后宮的淑妃娘娘,也是那位三皇子的生身母亲。 “春梅,你觉得,昨日陛下所提那桩婚事如何?” 淑妃倚在榻上,戴了长长护甲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碧玉琉璃杯。 这是前些日子西域朝贡,皇帝见这杯子别致特殊,为了讨她喜欢,特地派人送来的。 大宁于瓷器制造上虽然已经是登峰造极,但这种玲珑剔透的琉璃杯,却是只有在西域一地才有产出。 这次邀长公主过来,其实并非她的主意。 昨日,陛下在她这里歇息之时,顺口提到了太子的婚事,让她也帮忙参谋参谋。 太子如今已经年满十八了。 大宁国自古以来,为了早日延绵子嗣,开枝散叶,皇子成婚年龄都早于民间。 一般而言,皇子十三岁就可行大婚之礼了。 如今,三皇子顾云连孩子都有了,这作为大哥的太子,婚事却还没个着落。 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再拖了。 皇帝忽然重视起太子的婚事,淑妃心下便有些忐忑。毕竟帝王之心,难以捉摸。 虽说这些年,皇帝对她们母子俩的宠爱,朝野上下,均是有目共睹。 但那位太子,到底是他亲生儿子,这几年来,太子年岁长了些,锋芒渐渐外露。 很难说皇帝如今,是不是已经偏向了另一边。 幸好皇帝手头还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淑妃略一思索,便将近些日听来的市井八卦,笑着讲给了皇帝听。 虽然宫城外头,文郡主痴心太子一事,已经传的妇孺皆知。但皇帝久居深宫之中,却是没听说过。 这会儿听到那位文郡主竟是这般勇气可嘉,不由乐得拍了拍桌子。 郡主之位,倒是配得上太子了。 于是,皇帝索性将这事儿交给了淑妃,思及太子生母已逝,这些年与长公主关系倒是很好,便让淑妃请长公主进宫一叙。 淑妃提起这位文郡主,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那南安郡王,不过是个闲散藩王。 将来这事儿成了,郡王远在边境,于太子而言,也添不上多少助力。 她倒不如,顺遂推舟,索性成全了这一遭婚事。 阿晚已经好几年不曾进宫了。 小时候的印象中,只觉得这宫城极壮阔。 那些飞檐翘角,繁华殿宇,亭台楼阁,莫不是金碧辉煌,十分光彩炫目。 时隔多年,再次随着母亲进到这宫中。 或许是长高了的缘故,阿晚只觉得,那些高不可攀的围墙也变得压抑了起来。 红砖绿瓦困住了这一方天地,像是个大大的牢笼,锁住了多少尚在青葱年华,美丽动人的女子。 阿晚同长公主下了马车,在宫门处换乘软轿,一路到了甘泉宫。 两人入得宫内,衣饰华美、容颜夺目的女人由贴身宫女扶着,笑似芙蓉,迎了上来。 淑妃寒暄了一番,忙忙请两人入座。 ”这是阿晚吧,几年不见,都长成这么标志的大姑娘了。” 见着长公主身边的少女,身段聘婷动人,容颜极为出众,淑妃笑盈盈地问道。 ”见过淑妃娘娘” 阿晚柔声一拜,回以一笑。乖乖地坐在位子上,也不多话,伪装成寡言少语的淑女模样。 淑妃今日本就是要找长公主,同阿晚稍微寒暄几句,也就不再唠叨,提正事儿要紧。 聊了没几句,忽听的外头,传来清朗的男子声音。 ”母妃” 第26章 文郡主 阿晚抬头,朝门口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背着阳光,大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也算高大,穿了件紫色常服,头戴金色冠帽,腰间配了块玲珑剔透的云纹玉佩。 那男人样貌生的还行,约莫是遗传了淑妃,一双桃花眼天生的脉脉含情。 这双眼,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必定是妩媚动人之姿。然而这般生在男子脸上,便流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不过,阿晚也只略略扫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没什么兴趣再看了。有太子殿下和傅大探花两位京城美男子珠玉在前,阿晚的眼光早就被养刁了。 三皇子这种样貌风流之人,虽然说放眼大宁京都,可以迷倒一大群小姐、丫鬟们不在话下。 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在阿晚这种对脸极其挑剔之人看来,也就不过尔尔了。 三皇子顾云走上前拜了拜,见过了生母淑妃,微微转身,一双笑盈盈地桃花眼便落在了阿晚和长公主身上。 作为皇室子孙,这些个皇子们自小便需要习武,自是练得耳目聪颖。因此三皇子打从进入宫殿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身穿着绯色云锦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约莫是刚刚用过茶水,红润润的唇瓣沾了些许水意,远远地瞧着,愈发的娇艳欲滴,引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那姑娘一双杏眼又圆又亮,像是盛夏里刚刚采摘下来水灵灵的葡萄一般,又像是懵懂无知的幼崽,含着朦胧的水汽。 他痴长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绝色的小姑娘。 不说别的,就他府中那两位。以生产美人出名的母家郭氏一族,他那位被称赞姿容不凡,即将进门的郭家表妹。还有刚刚为他育下一子,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的侧妃谢氏。 这两个,哪个不是盛满京都。 可她们两要真是与这小姑娘站在一处儿,那真真是不够看的。 “看来是儿臣冒昧,打扰了母妃接待贵客。” 虽口中是这么说,那双桃花眼中却并无多少歉疚之意。 他略略掩饰住眼底的惊艳,看向那个杏眼圆圆的小姑娘,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母妃,不知这位姑娘是?” 样貌这般出众的小姑娘,而且能被母亲请进宫中,想必身份应当是贵重不凡的。 他之前宫宴上也见过许多大臣贵女,却并没有这个小姑娘的身影。 这样的倾城之姿,其美名应当是早就传遍京都才是。 何以他之前竟然从未听说过。 “瞧这孩子,竟是连自家人都不识得了。” 淑妃嗔怒着,染了蔻丹的素手伸出,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随即拉过一边的阿晚,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你姑母的宝贝女儿,阿晚姑娘。” 竟然是那位阿晚表妹。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呢。 顾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薄唇若有所思地微微翘起。 说起来,他与这位阿晚表妹,似乎也有六七年未见了。 难怪,今儿个都没认出来。 上一次见面,这小丫头高度才刚刚到他腰间,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那时候,小团子个性娇气又霸道,颇有些讨人嫌。 平日里他见了这种小孩,都是恨不得绕道走的。因此自然也没怎么打交道。 只是没想到啊,这丫头长大了,居然是这样一番玲珑少女的模样。而且从这举止形容来看,竟是变成了一个气质娴静的小丫头。 小时候圆滚滚的婴儿肥褪了下去,肌肤却还保留着幼时的白皙莹润,像是刚刚剥皮的白鸡蛋,又白又嫩。只怕轻轻掐上一把,都会泛出红印子,久久不能消退。 这些年来,长公主同母妃关系并不好,两人来往也少。 自从先皇后因病离世,年幼的太子移居东宫,长公主就只同东宫来往的频繁了些。 渐渐地,也几乎不怎么往这后宫走动了。 虽然说从名义上讲,自己同那位太子殿下,一样都是长公主的亲侄子、阿晚的亲表哥。 但关系亲疏,显然是大有不同的。 往年里,他同这位表妹,也不过是在一年一度的年节上,远远地瞧上一面,打声招呼罢了。 那种宫廷宴会本来就分了男宾区和女眷区,而且人多繁杂,看的人头昏眼花的,能认清楚谁是谁就不错了。 “原来是阿晚表妹,失礼失礼” 这番解了疑惑,顾云忙开口说道。 在阿晚意识中,确实是有这么个三表哥,但这表哥长的是圆是方,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这些年因为练舞一事,她已经很久没入宫。 还是好几年前,在宫中见过这位尚未成年的三皇子。凭着阿晚的忘性,早就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了。 “见过三皇子殿下”,阿晚抿着嘴,低垂着头回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阿晚还是选择了尊称。 潜意识中,她觉得,只有太子哥哥才能当得起表哥的称呼。 好像现在叫顾云一声表哥,就是背叛了太子哥哥一般。 而且当年,这位三皇子殿下,可是抢走了太子哥哥的心上人——谢依依。 想到太子哥哥当年那么眼瞎地喜欢谢依依,阿晚心里又忍不住有些不舒服了。 三皇子顾云自幼长于宫廷之中,自是从这短短的一句称呼,听出了些许疏离之意。 他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笑道 “看来是我这个表哥当得太失礼,阿晚居然连声表哥也不愿叫了。” 阿晚脑中正想着其他的,也没注意听,只抿着唇,勉强笑了笑,权当是回应了。 两人这边一个有意搭腔,一个神游天外。 淑妃却是已经和长公主聊到了正事。 “长公主,今儿个请您过来,其实是为了太子那孩子的婚事。” “昨日陛下与我提到这事,说是让我叫上您,帮着参谋参谋。” “那孩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婚了。” 长公主怔了怔,倒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个亲生儿子的婚事。 前些年那般不闻不问,她还以为,皇上永远不会提到这件事儿。 也是,承儿这孩子,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几年来,他治理政事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不仅仅是朝中官吏对他多有赞赏,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恐怕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长公主有些放下心来,这事儿,正好也是她如今所着急的。 “不知淑妃娘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长公主眉间的凝重散去了几分,弯起唇角,问道。 淑妃今日既然是邀她过来了,想必是已经有了些人选,且先听听,再做决定也不迟。 “我听说,最近太子殿下身边,常常跟着那位从岭南蕃地过来的文郡主?” 淑妃提起这桩逗趣的事儿,忍不住轻掩了嘴,笑了笑。 “是有这么回事儿”,提起那个大胆的文郡主,长公主也是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如今是闹得风言风语满城皆知了。 再怎么说,那位与众不同的文郡主,也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个,胆敢主动追求阿承的姑娘。 那种小家碧玉的姑娘家,怕是隔着阿承三尺远,就要被这座活冰山给冻着了。 要是这么位姑娘做了太子妃,倒是不必担心她会被阿承吓哭了。 长公主同淑妃聊了会儿,又仔细想了想,愈发觉得这位文郡主还挺合适的。不过这一切,倒是还得问问阿承的意思。 她可做不了那孩子的主。 隔了几步远,阿晚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却迟迟地没有送入口中。 她静静地屏住呼吸,卷翘的长长睫毛停止了颤动,小小的耳尖都恨不得竖起来了。 “文郡主?还经常跟在太子哥哥身边?” 阿晚抿着唇,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案上,眉心不悦地皱成了一团。 上次在茶楼之中,跟在太子哥哥身后,那个打扮的奇奇怪怪,还挑衅地瞪了她一眼的女人,难道就是那位文郡主? 刚刚听淑妃娘娘和母亲的意思,似乎是有意给太子哥哥和奇怪的文郡主做媒。 阿晚长长地睫毛垂下,细长的手指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腮帮子鼓鼓的,心情十分不好。 好不容易,那个三心两意的谢依依嫁给了三皇子,上辈子惨遭绿帽的太子哥哥逃过了一劫。 怎么又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那天在茶楼之时,那位文郡主瞪她的凶煞模样,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哼! 真是的,太子哥哥就不能别这么,沾!花!惹!草!吗! 第27章 文郡主 三皇子顾云坐在母妃旁边,百无聊赖之中,看到了小姑娘鼓鼓的脸颊。那可爱的模样,像只啃食的小松鼠。 顾云只当她也是无聊了,想了想,唇角微微勾起,开口道。 “表妹可要去园子里转转?” “不用了,谢谢三皇子殿下好意。” 阿晚长长地睫毛眨了眨,嗓音清脆,带着一点儿豆蔻少女的婉转声色。 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候,她还得守在这儿窃听情报呢,哪有闲心出去乱逛。 再说了,这宫里各处的花园子,她年幼之时,总是满皇宫乱窜的时候,早就都逛遍了,也没什么新鲜东西。 ———————————————————————— “娘娘,文郡主到了” 大宫女春梅走上前来,俯身在淑妃耳边轻声道。 “让她进来吧”,淑妃朝着她吩咐完,笑着看向长公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位文郡主来了,长公主不如先见上一面,如何?“ 那文郡主进的甘泉宫来,依旧是一身利索的短打扮。在这满宫的花红柳绿衬托之下,不像是一国郡主,反倒是像哪家俊朗的少年郎。 这位郡主肌肤有些黑,不似一般女儿家的如玉肌肤。五官却是十分标志,展颜而笑之时,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别有一股英姿飒爽的风范。 她的身量比京都这边的贵女要高了一截,同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弱质纤纤之女相比,也是康健许多。整个人行走之间,也不懂得收敛步子,只是十分潇洒地大阔步走了进来。 “见过淑妃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文郡主趋身向前,行的却是男子之礼。 淑妃和长公主相视一笑,倒也不在意这么些细枝末节,抬了抬手免了礼,又吩咐宫女赐了座位。 那位文郡主拜谢之后,坐在了椅上,距离近了些,面容也瞧得更清楚了。 长公主细细打量,心下思索,从这位郡主的举止言行来看,这位怕是投错了胎,该生做少年模样才是。 不过,这位文郡主的模样,虽然有些不同于一般审美,倒也并不让人觉得丑陋。 那大大咧咧地模样,别有一股爽朗豪情。 就是,这种爽朗模样托在女儿家身上吧,怎么看都有点儿别扭。 文郡主从小在藩地长大,那地方风气开放,并不像京都一般,拘束女儿家的出行。她跟着自家哥哥们长大,跟那种在泥地打滚的野小子没什么差别。 这次上京,她跟着父王一路过来,倒是也见了许多大世面,识得了各个地方的风俗人情。 这位郡主口才倒是不错,言谈之间,将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一一描绘出来,生动的很。 淑妃娘娘与长公主虽然是位份尊贵之人,毕竟常年困于后宅宫闱之间,这些个新鲜事儿倒是见得少。 听这郡主一番话,倒是被勾起了兴致,听得颇有些趣味。一时之间,见文郡主朗朗而谈,长公主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 宫中充斥着一阵欢声笑语,阿晚沉默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偷偷看那个文郡主几眼。 语声间歇,淑妃端着茶润了润唇,笑道,“咱们一起去园子里转转吧” ———————————————————————————————————————— 一行人笑笑闹闹,方才走到御花园门口,就听得不远处,太监有些尖细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驾到……“ 众人回望过去,只见的身穿九爪龙袍的皇帝在一群人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随在皇帝身侧的,是穿着玄黄色朝服、头戴玉冠的太子殿下。 “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见得天子,众人忙忙地下跪行礼。 皇帝不在意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太子顾承站在他身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那位平时总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脱的文郡主。 文郡主已经直起身来,一双眼毫不掩饰地看着他,带着些惊喜和得意神色。 顾承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眸光微冷。 父皇今日下了早朝,就将他留在了上书房,同他探讨了一番朝堂之事。 之后便带着众人,说是一同到御花园赏景。 这番行事,与往常十分不一样。 他当时心底就存了些疑惑,只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否则,父皇不会特意召见他。 这下见到文郡主,顾承素来警醒,前后联系一番,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了。 阿晚抬起头,朝前面望去,就见着太子哥哥正看着文郡主的方向。 而那个打扮怪异的文郡主,也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太子哥哥,那副微黑脸皮上,难得多了些女孩子的腼腆之意。 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阿晚恨恨的,咬了咬下嘴唇。 “皇帝舅舅” 阿晚笑着小跑到皇帝面前,声音脆生生的,总算是如愿以偿,成功地打断了那一对脉脉含情的对视。 皇帝看了眼跑过来,仰着头望着他的小姑娘,呆了片刻才认出来。 “哟,这是我们小阿晚?几年不见,舅舅都要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小小少女,身段高挑,玲珑秀美。那张脸更是欺霜赛雪,堪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名。 哪里还是以前,常常趴在他膝头,喜欢耍赖撒娇、任性又霸道的小团子。 就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还能看得出些小时候模样。 不过如今,也不好像小时候一样把她抱起来了。 想到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皇帝目光柔和,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皇帝低头瞧着阿晚,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小丫头,也是长大了。 看来等太子的婚事过了,也得开始琢磨着,给这丫头寻一门亲事了。 再怎么说,这丫头也是他最心疼的亲侄女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许配了哪家没用的儿郎。 到时候,他这个做舅舅的,要帮阿晚好好把关才是。 阿晚完全没想到,就为了在太子哥哥和文郡主之间横插一竿子,结果,险些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不过,这番举动,也确实颇有成效。 太子闻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心下一动,目光从文郡主那里移开,凝聚在父皇前方的小丫头身上。 上次在茶馆,阿晚莽莽撞撞地撞进他怀中。他当时见到傅明深同阿晚有说有笑,心中不喜,于是不过匆匆扫了一眼,也没怎么仔细打量。 他同阿晚,已经三年未见了。 三年过去,这丫头长高了不少,不过性子似乎没怎么变化。 虽然现在正在同父皇说着话,一双杏眼却是滴溜溜地,偷偷瞧着他这边。 顾承只假作不知,朝长公主那边走了过去。 余光中,隐约瞧见小丫头瘪着嘴的负气模样,顾承勾了勾唇,千年寒冰凝结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暖意。 “姑母”,顾承走上前去,向着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顾岚朝他笑了笑,就听得身边那位文郡主,有些迫不及待地出声道。 “太子殿下,真巧” 文郡主站在长公主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瞧着顾承。 她微黑的脸染上一层红晕,虽然一般人不太能瞧得出来。但长公主是什么人,这番小女儿之态,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阿晚同皇帝陛下一同走过来之时,就听着了文郡主的这么一句。 阿晚忍不住瘪了瘪嘴,心中十分无语,“什么真巧,明摆着是皇帝舅舅和淑妃安排好的!这位郡主,莫不是在藩地待久了智商退化,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谁料,身边的皇帝舅舅乐呵呵一笑,朗声道,“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阿承和文郡主,是有缘之人吶!” 要这么说的话,三皇子和这位文郡主才更有缘吧。 三皇子今日不过是拜访生母淑妃,就误打误撞,见着了这位文郡主呢。 可惜,这番话,阿晚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了。她顺便瞧了一眼,跟在淑妃旁边的三皇子,正好对上那人一双笑盈盈地桃花眼。 阿晚心下一惊,跟做了坏事一般,赶紧收回了眼神。 这一桩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文郡主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机缘巧合。 不过有皇帝在,到底是有些拘束。 几人坐在一处,赏花饮酒,闲聊了一番,既然今日目的已成,大家也就都散了。 皇帝和三皇子陪着淑妃回了甘泉宫,文郡主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阿晚则是陪着长公主,准备出宫。 太子殿下顾承此时也守在一边。长公主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青年,“阿承,你跟我过来下。“ 说完,便带着顾承去了园子北侧角落。 阿晚蹑手蹑脚,想偷偷跟过去听一耳朵,被长公主回头不悦地瞪了一眼,当即不敢再动。只好闷闷地,在原地找了处石凳子坐下,托着下巴,瞅着他们两离去的方向发呆。 就算不亲耳听到,她也能大概猜得出,娘亲要同太子哥哥说什么。 ———————————————————————————————————————— 花园子一角,枝叶间是层层叠叠的木芙蓉,花团锦簇着,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白色花瓣。 长公主止了步子,转向顾承这边,问道。 “今日这事儿,想必你也猜到了吧,你意下如何?” 顾承视线停留在几步远的一颗梧桐树上,那老树的枝丫上,停了一只灰麻雀。 他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姑母,这事儿,容我再考虑考虑。” 第28章 秋猎 没有一口回绝,那就是还有希望了。 长公主顾岚面上放松了一些,长舒一口气。 对太子殿下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倒也不怎么介意。以阿承这孩子以往的性格,要是现在就一口应承下来,她这个亲姑母反倒要觉得奇怪了。 外头时辰已经不早,长公主说完要讲的话,便同顾承一起,出了林子。 还离了有几步远,就见着阿晚那丫头,正坐在石墩子上,细白的手撑着下巴,歪着小脑袋眼神恹恹的,百无无聊的模样。 “娘”,见到他们终于回来,小丫头眼睛里才有了点儿神采。 阿晚站起身,开心地迎了上去。 只见走过来的娘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似乎得了什么好消息一样。 而随后过来的太子哥哥,脸上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瞧不出与方才有什么差别。 不过,对这位太子哥哥而言,大概就算到了成婚之日,也是这副不惊不喜的模样吧。 阿晚瞅了瞅两人,暗自思忖,难道说……那件事情……成了? 直到与太子殿下告别,跟着长公主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阿晚都还在想着这回事。 还好,她也没有纠结太久,便迎来了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大宁京都之内,此时农间丰收时节已过,正是秋高气爽之时。 郊外田间,云淡风轻,金风送爽。 距离那次入宫不过短短七日,大宁朝内,两年一度的秋猎活动也要开始了。 这一次同往年一样,当今天子为了与众人同乐,邀请了朝中重臣及其家眷众人,皆可参加此次秋猎,共赏围场壮阔之景。 旨意既已下达,世家贵胄的年轻公子哥们,都早早地开始用心准备出行的骑具马匹、随身行李等必备物件,摩拳擦掌,预备在围场之上崭露头角、一鸣惊人。 说起来,都是因为上一次秋猎,为了让青年才俊们一展所长,皇帝提议举办了一次围猎比赛。 若哪一位年轻公子,能在比赛之中捕获最多猎物,遥遥领先,则将得到皇帝陛下的封赏。 上次的围猎比赛上,一位身手不凡的年轻世家公子夺得了首位。皇帝那时候正在兴头上,大赞他身手矫健箭术超群,除了赏赐了他金银之物,还特特提拔为正五品御前带刀侍卫。 不过是在围场上拼搏一番,这正五品的职位就信手拈来。这一桩,可不知羡煞多少与他出身相仿的青年俊才。 何况,这场围猎之中,也有不少名门闺秀在旁围观。 自古英雄出少年,闺阁女子,从来都是仰慕这些少年英雄的。 那一位世家公子的马上英姿,将不知道多少豆蔻年华的少女芳心收入了囊中。 就是不爱俗世名利,只冲着那些个婉约柔美的闺阁女子的崇拜眼光,这些个公子哥们,这一回也都是鼓足了劲儿,预备全力以赴,参加这一次的秋猎大赛。 而此时,林府后宅之中。 博古架上的金兽香炉内燃着龙涎香,屋内香气缭绕。 靠窗的藤椅之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娘,就带我去嘛” 阿晚倚在长公主馨香的怀中,扭来扭去地撒娇耍赖。 “你以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去秋猎的吗?” 长公主食指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面露不解之色。 “哎呀,娘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我都是大人了,自然会变啊。” 阿晚在娘亲怀中蹭了蹭,娇声道。 小时候,她个子矮力气又小,连猎场那种小马也骑不稳。最多也就能让马奴在前头牵着缰绳,带她晃上一圈,自然是没什么趣味了。 而且骑马也太累,这种打猎的盛事,她以前一向都是托病不去的。 时日久了,就连皇帝舅舅,也知道她不爱这些个。这次默认她不会去,秋猎的帖子也就没写她的名字。 所以今日,她只好耍赖一番了。 “好吧好吧”,长公主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宝贝女儿的死缠烂打,柔声答应了。 正窝在长公主怀中的阿晚欢呼一声,一双杏眼滴溜溜地,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古往今来,这种盛况空前的围猎大赛,必定是少不了那些皇子们的。至于太子哥哥,他一向严谨守礼,更加不会缺席了。 而她已经事先找人打听过了,那位文郡主,是个十分擅长骑马射箭的女子。 那位文郡主自小在藩地长大,从几岁起就随着父亲兄长学武练剑,本领还算出众。于骑马一道上,自然也是颇为精通。 文郡主又是远方来客,此次围猎,想来估计是少不了这位郡主的。 阿晚兴奋难耐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了秋猎出发之时。 一大队人马整装待发之时,阿晚才发现,同行的女眷之中,竟然有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位嫁给三皇子,做了侧妃的谢依依。 前几个月听说她诞下一子,阿晚还以为谢依依这次会留在府中,修养身体。 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也跟过来了。 这位谢侧妃相比前两年,身姿圆润了些,倒是少了些弱柳扶风的纤弱之感。她眉目间也染上了些贵人风姿,比当年的青涩模样成熟了许多。 她旁边的一位乳娘,怀中正抱着个小娃儿,估摸着就是那个出生没多久的小皇孙了。 阿晚隔着几步远,好奇地伸着头瞧了瞧,那小娃儿倒是水灵可爱,胖嘟嘟的,像个福娃娃。 “晚表妹”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阿晚吓了一跳,正要回头望去。 那人已经绕到前面来,一双熟悉的桃花眼瞧着她,笑盈盈地,正是三皇子顾云。 “表妹想看看晟儿?” 那是谢依依的亲儿子,她同谢依依关系又不好,哪能随便看。 阿晚连忙摆了摆手,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三皇子顾云已经走过去,从乳母手中接过了那小娃儿,抱到她跟前来。 那小娃儿并不认生,眼睛又大又圆,水灵灵的。口中咿咿呀呀着,白白嫩嫩的小胖手还不停地往阿晚这边伸,想要抓她耳边的翡翠坠子。 阿晚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理小娃儿的,见这番模样,哪里还控制得了。 轻轻握住那只小胖手,软乎乎的,跟棉花糖似的。 小娃儿见抓着了人,张着嘴傻乐,咯咯地笑开了。 阿晚看他这副好玩的小模样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少女一双笑眼弯弯如月,唇角轻扬,露出洁白的贝齿,衬着那冰肌玉骨,说是天香国色也不为过。 三皇子顾云抱着儿子,目光却是凝在了对面的少女脸上,痴缠迷恋,舍不得挪开分毫。 旁边,谢依依原本见三皇子过来,脸上早已绽开了笑意。 谁料到,顾云从乳母手中接过了晟儿,竟是抱到了那位晚妹妹前面。 谢依依脸上的笑意当时便僵住了。 此刻,顾云看着那位晚妹妹,竟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更是将她这个谢侧妃忘了个一干二净! 夫妻多年,谢依依如何瞧不出,顾云那样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谢依依看着阿晚和顾云的方向,一双眼中闪过愤恨和阴狠之意。 “表哥”,一位身穿鹅黄色云缎裙衫的姑娘疾步小跑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 那姑娘拉住了顾云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两下。 却是没有注意到顾云怀中抱着小娃儿,顾云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将亲儿子给颠了出去。 旁边的谢依依瞧着,差点儿没尖叫出来。 连着阿晚在内,在场几人都是好一阵心惊肉跳。 这会儿,顾云也没了什么歪心思。 眸中有些不悦地转向那姑娘,严肃地厉声斥责道。 “阿玉,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姑娘家举止稳重些。方才被你这一拽,差点把晟儿摔了。” “哼,那不是没事嘛!” 郭玉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气,何况是平日里十分宠着她的表哥,当即不甘心地回嘴道。 再说了,这小奶娃,不过就是个庶出子罢了,用得着这么宠着么。 以后她嫁给了表哥,保管多生几个儿子不就成了。她还没进门,那位谢侧妃就生了儿子,她还觉得膈应得慌呢。 这个一身鹅黄色裙衫的姑娘,正是三皇子未来的正妻,当今郭丞相唯一的女儿,也是三皇子的亲表妹,郭玉。 这番闹了一通,郭玉反倒是小性子上来了。 在旁边气哼哼的。 秋猎之后再过不久,郭玉就要嫁入府中成为三皇妃了。 总不好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三皇子顾云将小奶娃交还给乳母,不得不软下声音,走到郭玉旁边,扶着她的肩膀,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通。 谢依依心疼地摸着襁褓中儿子的小脸,差一点,她可怜的孩子就要这么没了。 可恨那位曾经与她情比金坚的夫君,却是一转头,就去安慰害她儿子的罪魁祸首了。 再过不久,等郭玉入了门,到时候哪里还有她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女人眼中恨意决绝,死死盯着那两人。 郭玉脸上渐渐回转的笑容,刺伤了她的眼。 就凭郭玉有一个权高势大的丞相父亲,便可以轻易将她们母子踩在脚下吗? 凭什么! 第29章 赛马 “表妹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待嫁,跑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谢依依扶着侍女,走到郭玉旁边,声音柔柔的。 “小表嫂都带着孩子过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郭玉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了看她,含针带刺地讽刺道。 谢依依也不在意,只笑了笑,继续说道。 “早就听闻表妹骑术超群,今日总算可以一睹表妹风采了呢。” 说完,也不顾郭玉那边没有回应,转向阿晚这边,轻声道。 “我还听说,晚妹妹骑术也很不错呢” “方才夫君和晚妹妹在一处,是在讨论骑术的事儿么,聊得那般开心” 谢依依用帕子捂着唇,娇娇地笑了两声,仿佛聊得很愉快一般。 “唔,还行吧” 阿晚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想退出这场无聊的谈话。 奈何这会儿被几人围住了,长公主此刻又在某夫人旁边闲聊,也没有人来解救她,实在有些困窘。 刚刚被三皇子哄好的郭玉,却是从谢依依这一段话中听出了重点。 表哥和这位晚姑娘聊得很开心? 她还没进门呢,怎么有姑娘这般不识好歹,又搭上了她的好表哥。 郭玉不爽地皱了皱眉,这才看向那个被她忽略了的小姑娘。 一看之下,却是不由得怔了怔。 她向来自诩容貌过人,京城之中,还没有能与她容貌并肩的女子。 也是仗着这一点,即使谢依依早嫁给了表哥,她也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很有信心,能够抓住表哥的心。毕竟,谢依依的相貌相比于她,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等以后进了门,只要表哥没有眼瞎,肯定会更喜欢她的。 然而,郭玉这会儿见到阿晚,却是头一次有些不自信了。 那小姑娘静静站在旁边的时候,原本是没有一点儿存在感的。 要不是谢依依提起来,她都没注意到,旁边还站了这么个大活人。 只是,一旦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就有些移不开了。 这样倾国倾城的少女,就连作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又何况是那些食色性也的世间男子呢。 若是自己同这个小姑娘站在一处,恐怕表哥,不一定会选她…… 想到这里,郭玉忍不住瞧了瞧顾云。 顾云这边以为哄好了未婚妻,眼神又控制不住地往阿晚身上飘。这丫头,真是一次比一次漂亮了。 郭玉瞧见了顾云眼中那显而易见的惊艳之色,不由得恨恨的咬了咬唇,望着阿晚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嫉恨之意。 谢依依冷眼旁观,勾唇无声冷笑了下,继续柔声诱哄道, “就是不知道,是郭家表妹的骑术高明些,还是晚妹妹的骑术高明些呢?” 郭玉原本就因为容貌略微逊色于阿晚,心中已经十分不快,这会儿听到这番话,自然是气血上涌。 谢依依话音刚落。 郭玉便扬了扬小巧的下巴,哼道 “不知这位晚妹妹,敢不敢与我比一比?” 阿晚微微垂着头,十分无语。 这两人,吵架就吵架,要争宠也去找三皇子好不好,为何非要拉上她一个外人。 见阿晚不愿答话,郭玉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 “晚妹妹若是怕输,那就算了。” “比就比!” 阿晚忽然抬起头,脆生生地回应道。 她练舞之后身量抽长,竟是比大她几岁的郭玉还要高上半截。 此刻明眸微扬,以微微俯视的眼光瞧着郭玉,十分不将郭玉放在眼中的模样。 虽然这些年来,为了学舞她一直学着克制情绪,也渐渐有了些沉稳性子。 可是以前的倔脾气还在,她最受不得被人激了。 因此,即使明知这是激将之法,却也还是被激出了血性,迎头撞了上去。 虽说她以前一向不爱骑马,但是好歹练了几年舞蹈,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健康了许多,又兼灵活柔韧性都有加强。 自从母亲答应让她参加秋猎之后,为了避免丢人,她可是好好地练了几天了。 有舞蹈基础在,阿晚学起来也快的很,如今,一些基本的骑马之术,她已经能熟练掌控了。 她倒还不信了,凭自己的过人天赋,能输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臭丫头不成! 尽管豪言壮语已下,可这大队伍现在才刚要出发,也只能等到了京郊的围猎场再说。 到了京郊猎场,众人陪着皇帝,一同用过了午餐,稍作歇息,便要骑马上场了。 阿晚第一次参加秋猎,发现果然同自己以前想象中一般累。 坐了一路的车,舟车劳顿,又是酒足饭饱,阿晚在桌案后头席地而坐,连动都懒得动。 此刻只想静静地坐着,欣赏那些俊朗少年们的矫健英姿。 想起等会还有场赌气的比赛,不由得有些头疼。开始有点儿后悔当时没能沉住气。 怎么被那郭姑娘一激,就中了圈套了呢。 可惜,郭玉哪里是那么容易妥协之人。 眼看着大赛开始了,大家的关注点也都在比赛的那些个英勇男儿身上了。 郭玉就派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到阿晚旁边,偷偷报信说,约在后山的那个林子里头赛马。 赛马这种事儿,男儿家比起来是有血性热闹得很,至于女儿家,却是被明令禁止的。 阿晚也不敢告诉长公主,只好假装要休息,偷偷带着柳儿溜了出去。 绕到后山处,郭玉果然早早地就等候在了那里。 还有两位马奴,守在一边,每人手中牵着一匹黑色鬃毛的马。 那马匹毛色鲜亮,阿晚跟着训马之人学过点儿,知道这种马匹成色极好,应当是从西域那边进贡过来的。 这位郭姑娘也真是挺神通广大的,不知道从哪儿偷偷弄来的。 “郭姑娘,我们点到即止,可否?” 临上马时,阿晚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还是忍不住开口提议道。 “行,先拿到旗帜者就算赢!” 郭玉倒是很坦荡,约莫是十分相信自己的骑术。 哨声一响,两个姑娘便互不相让,瞬间冲了出去。 郭玉到底是常年学马的,比阿晚这个半吊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片刻,便将阿晚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阿晚骑着马跑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些,觉出有些上手了。 她得意地笑了笑,握着缰绳,马鞭一挥,试图加速追上郭玉。 然而,身下的马匹忽然剧烈地抖了抖。阿晚当时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谁知,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 那马匹忽然向发疯了一般,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郭玉原本是稳稳地甩了她一大截,这会儿,阿晚竟是猛地超过了她,而且马匹仍在加速之中。 阿晚死命勒住缰绳,也不管是不是看郭玉不顺眼了,情急之下只大声喊道 “救我!” 看见阿晚的马匹忽然超过自己之时,郭玉一开始很是不悦,她对自己的骑术向来自信,这京都之中,应当是没有女子,能够超过她的。 没想到这个晚姑娘,不止容貌脱尘绝俗,就连骑术,也要比自己高明吗? 然而,郭玉只朝着前方瞧了两眼,就很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那位晚姑娘身下的那马匹,竟是发癫的征兆。 这下,郭玉也顾不得一时意气之争了。 人命要紧。 当即一甩马鞭,急冲冲地便追了上去。 柳儿呆在原地,腿一软,支撑不住地跪在了地上。 “小主子,该不会……” “不行……得去找人救小主子” 柳儿跌跌撞撞地跑出林子,才刚到后山。 便见着了一群骑着马的青年,那为首的,正是过来捕猎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求你救救我们家小主子” 柳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子的马匹之下。眼泪糊的满脸都是,不住地磕头。 “阿晚?她怎么了?” 顾承忽然觉得心有些慌,冥冥之中,像是要出什么事了一般。 “郭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在后山和小主子……赛马” “小主子……小主子……的马发狂了……冲进了深山之中” 惊慌失措之下,哭的停不下来的柳儿,跪在了太子面前,哆哆嗦嗦地回复到。 “胡闹!” 顾承铁青着脸,声音冷厉。 “来人,牵冷霜过来” 顾承毫不犹豫地牵了马匹,翻身上马。 马匹上冷峻的青年,眼底像是藏了一簇火苗,烧的通红。 顾承唤过身边侍卫,冷声吩咐,“严令你带一队人马往西边,陈飞,你带一队人马往北面查找,剩下的人,随我往东边寻去”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切不可以身犯显!还请让臣代替太子殿下去寻,定将林姑娘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其中一亲侍出列,单膝跪下,掷地有声。 “不必多言,速速行动”顾承冷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阿晚如今情况危急,只有他亲自出去寻找,他才能安心。 “是!”底下侍卫齐刷刷回应道,不敢再违抗太子之意。 骑在马匹上的青年,一双眼通红,有力的手一扯马缰,再也不敢多耽误片刻。 只见马匹如风,如离玄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第30章 两个阿晚 这猎场为了王公贵族们尽兴,一展英姿。并未将野兽团团困住,只是在猎场最外围,用带刺的栅栏圈住。 猎场里头,却是没做任何防护的。 这后山之处,放眼望去,远处是连绵山脉。山脉深处,藏着凶猛的野兽,以往围猎之时常有出现。为了保证安全,平时围猎,都是只在营地之前设置赛程,并不望这深山老林中去。 谁又能想到,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这一次为了避人耳目,竟然选在了这么一处惊险的地方赛马。 顾承一路疾驰过来,林中只有被马蹄卷起的枝叶,凌乱地飞舞堆叠在道路两侧。 朝着前方遥遥望去,见不到阿晚半点身影。 忽然,有零星的冰凉雨滴落在了脸上,顾承眼神暗了暗,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一滴,两滴,猛然如碎落的珠帘一般,急速地向下坠落。 空中雷声大作,伴随着轰隆隆地震天动地声响,暴雨忽至。 倾盆暴雨忽然淋漓而下,整个猎场都被连绵不断地雨雾给遮住,笼罩着冷冷的湿意。 不好! 得尽快找到阿晚! 那马匹发了疯,本就狂奔不止,十分有可能惊动山间野兽,凶险异常。 如今暴雨又陡然降临,山间林地湿洼泥泞。林中地势起伏颇多,那马匹若是在山间失足滑落,那阿晚岂不是…… 顾承拧紧了眉头,用力一夹马腹,任由暴雨倾盆而下,衣衫尽湿,仍是加速追了上去。 绕过一处山坳,远远地,见着有一个鹅黄色的娇小身影,背对着他,瑟瑟发抖地坐在土坡旁的一块石头上。 顾承心下一松,长长吁了一声,轻扯缰绳降下马速,慢慢地停到了那鹅黄色的身影旁边。 “阿晚……” 那个鹅黄色身影如受惊一般,猛然将脸转了过来。 顾承话音一顿,看着眼前这张脸,心跳骤停,原本微微放松的唇角也陡然僵硬。 这人,并不是阿晚。 那阿晚呢…… 原来,这位土坡旁坐着的姑娘,是郭丞相之女郭玉。 郭玉慌慌张张地,一只手撑着石头,颠簸着站起来,勉强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 方才阿晚的马忽然狂性大发,郭玉微怔之下,追了上去。她虽然性子刁蛮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害人之心。 然而她的骑术虽说还不错,到底还是没有追上阿晚。 而刚刚雷声大作,她本就心怀愧疚,这下更是被雷声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之下,竟是从马上不小心滚了下来,扭到了脚。 所以,她这会儿才会坐在土坡旁边。 没想到会被太子殿下错认。 顾承看着她瑟瑟发抖地模样,这下也猜出了,此人正是害了阿晚的罪魁祸首,郭大千金了。 “阿晚呢?” 他的声音像这秋日的冷雨一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对不起,我……我没追上” 郭玉站在顾承面前,声音诺诺的,不敢抬眼,只觉得害怕得很。 仿佛那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杀了她。 “她的马……往那边去了,太子殿下快些去追吧” 郭玉伸手指了指方向,有些急切。 “嗯” 顾承应下,冷声道“你先回去吧”。 一场空欢喜,时间愈发紧迫了。 暴雨仍在肆虐,前路越发难寻,顺着郭玉所指的方向,顾承带着人一路追过来。 最终,马匹却是停在了一处断崖边。 顾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断崖下面,十分陡峭,怪石嶙峋而立,石间野草疯长。 从崖顶往下望,此崖虽没有千尺之高,崖底却是荆棘横生。 一旦摔了下去,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顾承蹲下身,仔细查看崖边,试图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距离崖边不过一步远的地方,有深深的马蹄印,陷进了地里。 马蹄印旁边的草丛中,散发着几点幽幽的光泽。 顾承伸手拨开杂草,一串紫色的珊瑚珠串出现在眼前。 他捡起珊瑚珠,忽然怔住了。 这熟悉的珊瑚珠手串,是阿晚九岁生日的时候,他特地令人,从南海水域带回了稀世罕见的珊瑚珠,又亲手打磨制作而成。 如今世间,仅此一串。 顾承握着那串珊瑚珠,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跟上来的一队侍卫们,静静地看着这位太子沉默地背影,不敢惊动半分。 片刻倏忽过去,却像是过了千年万年一般。 侍卫们只见太子殿下,忽然站直了身体,一眼扫向崖底,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戾气。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与阿晚重新相识,他不信老天爷,会如此薄待于他! “来人,给我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承面朝着山崖,厉声吩咐道。 声音穿透了浓烈的雨雾,在空寂的山谷中回响。 突然。 不知从何方,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声音。 被连绵的雨声遮住了,听不真切,让人疑是产生了幻觉,又或是天境之音。 然而一遍遍的,那声音终于越来越近,真真切切地传进了顾承耳中。 “承哥哥!” 正是阿晚的声音。 远处,着一身绯色衣裙的窈窕身影,终于慢慢出现在顾承眼中。 她手上还拿着一叠大树叶子,勉强遮着头顶的雨,一步步朝顾承这边走了过来。 小姑娘望着他,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顾承看着阿晚,只觉得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终于,老天爷终于厚待了他一回。 若非刚刚听到了承哥哥山谷中的那一声响动,阿晚都还不知道,他们追过来了。 方才马匹一路冲过来,她起先一直处于慌乱之中。 直到眼看着快要到达山崖之时,她不得不当机立断,狠下心从马匹上跳了下来。 如若不然,这会儿恐怕同那匹马一般,死无葬身之地了。 现在,虽然说摔伤了一些,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阿晚慢慢走到了山崖边,站在顾承身边。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模糊了视线。 阿晚仰头朝身边人看去,好像有水光从承哥哥眼中一闪而过。 人既然已经寻到,也就不必下山崖寻人了。 侍卫们看着容颜逐渐缓和下来的太子,不由得默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位阿晚姑娘没出事。 否则,这位太子殿下那架势,他们实在是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山中突发而至的暴雨,多是阵雨。 阿晚之前就被这场暴雨淋了一阵,唇色有些发白了。 顾承看着依旧还没停下的大雨,思索片刻,开口道。 “大家先各自在附近找地方歇息,等雨小些了再回”。 说完,顾承便将阿晚有些淋湿的身形遮住,跟着她走到了附近的一处山洞。 阿晚方才,就是躲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暂时抵挡一阵暴雨。 这处山洞地方狭窄了些,勉勉强强可以容纳两个人。 阿晚之前在洞中寻了些干燥的木材,数量十分有限,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这会儿木材已经快要烧尽了,山洞中的暖意渐渐退去,阴凉刺骨的寒意袭入骨髓。 “啊切!” 阿晚猛地打了个喷嚏,赶紧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脑袋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 约莫是受惊过度,阿晚将这一路的惊险交代一番,说了没几句话,就靠着顾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沉睡之中,感受到倚靠着的身体十分温暖,小姑娘缩着上半身往顾承这边不自觉地挪动。 没过两下,竟是不知不觉挤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顾承僵着手好一会儿,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见怀中小姑娘睡得沉了,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换了个舒服姿势,把她整个人轻轻地抱在怀中,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还好,她没事。 “承哥哥,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 一片静谧之中,忽然听见了阿晚颇为委屈的声音。 顾承低下头,怀中的人依旧闭着眼,沉沉睡着。 原来只是梦呓。 顾承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阿晚丝滑柔软的秀发,看着怀中人皎洁的脸庞,眸光沉郁,如醉人的千年佳酿一般。 他没有回话,阿晚却是兀自又絮絮叨叨了几句。 顾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将手拭干,用手背碰了碰那布满汗珠的光洁额头。然而在雨中淋了太久,手指早已冰凉,根本探查不出来,阿晚是否有发热的迹象。 他慢慢低头,俯下身,额头轻轻贴上怀中那人,白皙的前额。 似乎还好,并没有太烫,应当无大碍。 正当此时。 紧紧贴着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忽然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忽然睁开了眼。 顾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右脸颊被甩了一个耳光。 惊醒过来的阿晚看着他,那双澄澈的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愤恨之意,全然不像是一个才刚十三岁的小姑娘。 只是,顾承捂着脸,心跳莫名的有些快,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丑恶的心思一般,并没有发现阿晚的异样。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阿晚神情有些憎恶地离开他的怀抱,语气傲慢中带着讽刺意味。 这熟悉的口吻,不像是天真的小姑娘,倒像是阔别已久的故人。 顾承心中一寒,也顾不得挂着五指印的脸颊,眼神探究,朝着醒来的阿晚看去。 只见眼前之人,虽然依旧是那副模样,神情之中却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像是上辈子的林晚。 这……绝不是他的阿晚! “若是让阿晚知道,她最喜欢的表哥,竟然抱着这样的禽兽心思,我们的小阿晚,可不知该多么伤心呢”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两声,语气却好似成人一般。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看她发热了不曾。” “太子殿下,你敢说,换成是别的女人,你也用这样的方子试探温度?” 顾承的脸色,一瞬间如寒冰般凛冽。 “你是林晚” 顾承冷冷道,不是反问,而是肯定地指出。 “太子殿下果真是聪明”,小姑娘脸上露出与那张小脸不符的媚笑,开心地拍了拍手。 “阿晚去哪儿了” “这我可不知道……可能……就此消失了吧!” 女人假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漫不经心答道。 “说!阿晚呢!” 顾承猛然伸出手,掐住女人的脖子,眸色幽深,闪着狠绝地光。 那张熟悉的脸依旧没变,身体里住着的,却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了。 “咳咳……我……死了……你的阿晚……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女人有些喘不上气,却仍旧不知死活地讥讽道。 僵持了许久,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涨的通红,濒临气绝的边缘。 最终,顾承还是松了手。 女人趴在一边剧烈咳嗽着,扶着脖子狼狈地平复气息。 第31章 林晚 顾承垂下眼,目光冰冷地盯着地上快要熄灭的火堆,眼中杀意慢慢平息。 那个女人,竟然,也重生了。 就如同十岁那年小太子落水,他重生了一样。 那女人说的确实没错,如果方才自己掐死了她,即使阿晚没死,恐怕这会儿也回不来了。 多年以前,落水病重的小太子,被他这个前世魂魄占据了躯壳之后,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阿晚呢,难道是和小太子一样…… 那个曾经喜欢粘着他的小姑娘,为了跳舞离家多年、与他冷淡的小丫头,是不是已经被这外来的魂魄,夺了躯壳。 顾承死死的握住泥地间的碎石,任由那些尖利的碎片划伤掌心,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减轻一些。 狭窄的山洞另一边。 林晚轻轻揉着自己肿痛的脖子,小姑娘的皮肤真是又娇又嫩,不过是被掐了一把,却火辣辣地像是烧着了一般。即使现在没有铜镜可以查看,林晚也能猜到,这细嫩的脖子上恐怕是有了深深的瘀痕,只怕得至少得养半个多月,方能出门见人了。 林晚小心地侧过身,微微抬眼瞧了瞧旁边的顾承。 微弱的火光之下,那张俊朗的脸半藏在阴影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这么瞧着,只觉得那人像是一座沉默的石像。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刚才的那一幕未发生过,他也不曾置她于死地。 然而林晚很清楚。 方才,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动了杀机! 林晚左手掌心贴着地面,勉力支撑着身子,若是仔细瞧的话,能发现那只秀气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纵然她刚刚语气猖狂,这会儿却是有些后怕了。 何曾想到,她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趁着那小丫头虚弱之际,夺得了这身体的掌控权。 险些,就葬送在这位阎罗太子的手底下了。 死里逃生,林晚怎能不心有余悸! 林晚暗暗思忖,多年未见,这位曾经的废太子,性子似乎狠绝了许多,倒是与前世有些不大一样了。 哦不,这位现在,还是正正经经的东宫太子呢。 ———————————————————————————————————— 其实这一次,突然以小姑娘的身份出现,林晚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小阿晚自从八岁那年,曾有一段时间,不停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其实是因为,林晚这抹本该往生的魂魄,莫名其妙地,附着在了这个年幼的小姑娘身上。而阿晚所谓的那些噩梦,正是因借着林晚这一抹幽魂,才得以窥见些许前尘往事。 那些噩梦,其实是林晚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上辈子。 这些年里,林晚虽然能通过小姑娘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小姑娘身子健健康康,很少生病,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附身。 不过,这小丫头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这成人之魂附身了,反倒是做不出那些童稚之态,只会徒增怀疑。 因此这些年,林晚对附身一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 就这么两魂一体,不知不觉中安安稳稳过了这些年。 阿晚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她却是一直陪着小姑娘长大。 这一次,约莫是因为赛马之事受惊过度,再加上猛然淋了暴雨,年幼的阿晚身子虚弱,阴差阳错之下,才给了她这抹幽魂这番可趁之机。 只是没想到,她林晚,好不容易,重新能用双眼看到时间,双手感知这世间。 一睁眼,面前却是那个她深感厌恶之人。 那厌恶之人,还将额头亲密地贴了过来。 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对现在的小阿晚,怀着某种别样的心思。 那种肌肤亲近的感觉让林晚颇为不适,因此,才会在心烦意乱之下,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出去。 没想到这一巴掌,和后来的讥讽相向,差点葬送了性命。 其实她也不确定,如果太子殿下掐死了她,阿晚会不会回来。 只是,看出了这位太子对于阿晚的重视,才赌了一把。 幸好,顾承并不敢赌上阿晚的性命。 ———————————————————————————— 上一世,林晚同这位废太子关系并不好,用形同陌路一词也不为过了。 她不喜太子的冷面少语、不近人情,而太子,则是颇为反感这位向晚郡主的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两人尽管以表兄妹相称,却是素无往来。 上一世的太子殿下,本是龙章凤姿仪表堂堂。 虽然当时皇帝并不甚喜爱这个长子,但太子行事稳妥,并无可挑剔之处。毋庸置疑,这位太子将成为大宁朝未来的储君。 如果不是他心慈手软,顾念着可笑的兄弟之情,在初次发现三皇子谋反之心时,放了苦苦哀求涕泗横流的三皇子一马。 最后也不会,被阴险狠毒的三皇子一党,夺了皇位。 太子殿下那些仁慈之意,没有换回三皇子的良知,反倒是愚蠢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还被诬陷了个逼宫的名声,最后被新帝赐了鸩毒,含冤而死。 若是这位废太子自己死也就罢了,林晚倒也不至于,这般深深憎恨于他。 偏偏,三皇子登基之后,为了铲除其党羽,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诛杀了拥护太子一党的林氏全族。 尽管罪魁祸首并不在太子,但是,此事到底因他而起,若非他无能,被那三皇子夺去皇位。 她林氏一族本该风风光光,延续簪缨世家的百年荣誉。 何至于被新帝满门抄斩,落得个断子绝孙的凄凉下场! 就这么着,林晚如今,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两人一时之间,各怀心事。 山洞之中,只剩下一片静默无言。 不知过去了多久,山间滂沱大作的雨声终于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个随行的侍卫在外请示道,”殿下,雨差不多停了,可要准备启程回去?” 过的片刻,只听的山洞内,那位殿下沉声回到,”嗯,走吧” 不知怎的,随行的侍卫觉着,他们家殿下,那语气似乎有些异样的疲惫。 许是淋了雨,又累着了,待会儿回去了,可得找个大夫替殿下把把脉才是。 顾承将衣摆整了整,准备起身。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不好。 却见林晚那边并无动作,顾承侧头看过去。 只见旁边那人,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山壁上,睡着了。 到底还是占着阿晚的身子,他也不能就这般丢下她不管。 顾承伸过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听得咕噜了一声什么,那人用手揉了揉眼睛,不情不愿地睁开眸子,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太子哥哥” 小姑娘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承一怔,只觉得像是置身梦中一般,十分地不敢相信。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眸光幽深,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仿佛一个不注意,这个小丫头又要消失不见了。 却是没等到她继续说话。 阿晚难受地捂住脖子,只觉得喉咙那里刺痛的难受。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像是被谁掐了脖子似的。 声音也沙哑的厉害,像粗粝的石子似的,难听的要命。 “太子哥哥,我脖子……怎么好痛啊” 阿晚迷茫着睁大眼,看向顾承,有些不解地问道。 方才太子哥哥在旁边守着她,照理也不会有人敢来害她啊。 “阿晚” 小姑娘猝不及防之下,忽然一把被顾承抱入怀中。 顾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阿晚有些奇怪,太子哥哥这副模样,倒是像她们许久未见了似的。 不过从她学成归来,确实也没有与太子哥哥好好打过招呼。仅有的几次在宫中或是宫外遇到,都是行礼之后,就匆匆分开了。 阿晚头埋在青年胸前,鼻尖嗅着那人身上熟悉的香味,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一般,想到这里,小姑娘微微弯了弯唇角。 真好。 太子哥哥,终于肯跟她和好了。 多亏了这一场遭遇,才能让太子哥哥和她的关系,回到从前模样。 看样子,太子哥哥肯定是知道她出事了,心急之下,追出来的。 不然这会儿,皇子们应该都在猎场之中捕杀猎物呢,应当是没有时间顾及到她这边的。 看来太子哥哥这些天,虽然面上对她冷漠的很,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嘛,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阿晚将头埋在他怀中,笑的愈发得意了,一双杏眼闪着狡黠的光。 “殿下……” 侍卫乔大进来传话,便见着了山洞之中,他们家太子殿下,正抱着人家小姑娘的甜蜜场景。 一时间,乔大未出口的话语猛地堵在了嗓子里。 反应过来之后,乔大整个人也猛地跳了出去。 他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万念俱灰地侯在山洞门口。 妈呀,他怎么好死不死地就闯进去了,打断了太子殿下怀抱温香软玉的好机会,会不会被他们家太子殿下灭口啊啊啊! 他们家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心疼地小姑娘,就被他这个不长眼的给破坏了,此刻肯定恨死他了。 呜呜,他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呢,不想这么早死啊! 第32章 一箭双雕 顾承此时正朝着山洞口,珍重地抱住魂魄归来的小姑娘。 虽然心神初定,仍然是察觉到了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乔大。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就看那小子鬼机灵地跳了出去,悄无声息。 不过阿晚这会儿头埋在他怀中,背对着外面,倒是没有看到。 乔大的那声呼唤两人却是都听到了。 阿晚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她同太子哥哥不过是兄妹之情,这会儿孤男寡女在一起,也是应该避嫌的。 顾承抱住她腰间的手掌握了握,最终还是不舍地松开了力道,放开了怀中的小姑娘。 “太子哥哥,我们出去吧” 阿晚抬起头,仰着一张微微泛红的小脸,轻轻说道。 几年不见,太子哥哥似乎长高了许多,离得这么近,她还是得努力仰着头,方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只见眼前青年眸光深邃,眉宇飞扬,薄唇却是微微抿着,似乎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这样的俊逸模样,纵是无情也动人。 难怪那位文郡主,厚着脸皮也要死赖着太子哥哥不放了。 估摸着八成,是被太子哥哥这副好皮相给迷住了。 阿晚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史话本子里头,常有那种绝世妖姬的祸水故事。凭着太子殿下的这般容颜,做个祸国的美男子,只怕也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顾承看着小姑娘又恢复了天真模样,对于之前的事似乎已经毫无印象了,心中绷紧的弦也稍微松了松。 那个女人的存在,阿晚不知道也好。 只是那女人一日不灭,阿晚便一日不得安宁。 青年盯着前方凹凸不平的石壁,那双深邃的眸中,狠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被冷色覆盖。 “好,走吧” 顾承沉声回道,走出洞口。 阿晚跟在他后头,才走出去两步。 “嘶”小姑娘忍痛抽气的声音传来。 顾承回过头,只见阿晚屈膝蹲在了原地,一张莹白的小脸上神色痛苦。 “怎么了?”顾承折返过来,有些紧张蹲下来,问道。 “我脚好像崴了” 之前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阿晚就崴到脚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走动,又加上睡了一觉,阿晚不知不觉也就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这下忽然迈开步子,钻心刺骨的疼痛就涌了上来,只觉得脚踝痛的厉害,根本动不了。 “啊” 阿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迈着大步朝外头走了出去。 外头的侍卫们,早已齐齐地守候在外。 顾承用披风裹住了小姑娘有些湿了的衣衫,将她小心地抱在身前。令侍卫牵来马匹,两人同乘一骑,往猎营方向而去。 —————————————————————————————————————————————— 这一番大动干戈,自然是没有逃过长公主顾岚的眼。 她在外头呆了片刻,思及阿晚进了帐中休息,生怕女儿身体有什么不适。于是,不放心地去了营帐之中查看。谁知,进了帐中,却根本没有瞧见阿晚的影子。 反倒是正好遇上了回来报信的柳儿。 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这时候围猎比赛才开始没多久,那些青年们都热血激昂地想要崭露头角,猎场之中热闹得很。 就连皇帝,也不减当年风采,兴致颇高地骑马上阵,弯弓射箭。那些护卫们为了保护皇帝安危,都随着出去了。 这会儿猎营附近,竟是没什么可用的人手。 长公主顿时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从柳儿口中得知,太子殿下已经派了随行的人马出去,长公主才微微放心了些。 她只能百般焦急地在营帐之中,等着阿晚回来。 好在,太子终于是将阿晚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 太子带着一拨人马,回到营帐之处时。 就见着了长公主在外守候的焦急身影。 顾承一只手将小姑娘稳稳地抱在怀中,一只手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长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看到太子抱着小姑娘,似乎无法下地的模样,忍不住面露忧色。 “姑母放心,表妹只是崴到了脚” 顾承一面解释,一面抱着阿晚,进了营帐之中,将她安放在榻上。 此处营帐乃是女眷之所,顾承放下了阿晚,同长公主交待一番,便守礼地退了出去。 “乔大,去请位随行的医师过来” “是” 吩咐完,乔大立刻领命离去。 —————————————————————————————————————————— 距离阿晚所处的营帐几步之遥,一抹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些怯弱地缩在一棵树后面。 顾承察觉到,神色如利箭般的朝着那边看过去。 “谁!” 缩在树后的郭玉抖了抖,踩着发颤的步子慢慢走了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那位晚姑娘……” 郭玉瞧了一眼营帐,她方才看到那位晚姑娘是被太子抱进去的。 只希望没有大碍才好。 “不劳郭姑娘挂心。来人,送郭姑娘回营帐,好好待着。” 顾承冷声回道。 看郭玉那副慌张的样子,顾承倒是知道她不至于这么蠢。 赛马一事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她应当不会蠢到在马匹上做手脚。 这一回,只怕是有人,拿了郭玉当枪使。 然而这姑娘,不自量力地挑衅阿晚,害得阿晚差点丢了性命,也是该受个教训了。 至于那位罪魁祸首,他必然不会放过! “殿下,该去前头了” 旁边侍卫低声提醒道。 其实这次,他是从比赛之中临时溜出来的。 正在此时,乔大已经领着医师走了过来,前方不远处哨声吹响,比赛已经结束了。 顾承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离开了。 ———————————————————————————————————————— 到得前面,之前围猎的青年皆已经回到了出发之处。正有几名侍卫在清点猎物。 按照围猎的规则,是将每人所捕获的猎物一一点清,按着猎物的的类型和数目的多少排列次序。 几位皇子都是所获颇丰,各自身后都载了满满的一车兔子山鸡之类。 就连皇帝陛下,也是不减当年英勇,猎了一只约莫两人高的野鹿。 皇帝扫视了猎场一圈,龙心甚悦。 然而当他看到大儿子之时,不免皱了皱眉。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身后空空如也,并未捕捉到一星半点儿猎物。 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位太子却是打小就只爱读书,于这种骑马射箭一道,怎么都不长进。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太子是不是他亲生的,一点儿都不像他。 他们大宁朝先祖,那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 到了后代,竟是沦落成了这般无用模样。 相比之下,还是骁勇的三皇儿更得他的欢喜。 这第一轮清点下来,三皇子身后的猎物,是最多的。 然而第二名,却是有些意外。 竟然是一位女中豪杰——文郡主。 文郡主自小在藩地长大,那地方山林颇多,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跟着兄长满山腰乱窜,逮些山鸡野兔野猪什么的,早就不在话下了。 结果一场比赛下来,这一大帮子青年们,竟然还不如个姑娘家。 对这位文郡主,众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其实这种围猎比赛,在大宁国中,一向都只是男子参加。 这一次是皇帝破例,才让这位文郡主参加的。原本只以为是小女儿家玩玩闹闹,谁曾想这位郡主竟是这般厉害。 前三名的奖品是早早地就定下了的。 众侍卫向下颁发赏赐之时,皇帝很是夸赞了文郡主一番。 相比之下,那位夺了魁首的三皇子,得到的关注反而少了些。 —————————————————————————————————————————————— 阿晚此时虽然还躺在营帐内,不能动弹,消息却也是颇为灵通的。 这位女中豪杰的事儿,自然也是传到了她耳中。 没想到那位文郡主,竟然这样厉害。 阿晚虽然有点儿嫉妒,先前因为文郡主缠着太子一事生出的反感却消退了许多。 她打小就崇拜安老太君,对这种武艺出众的女子,反倒是生不出半点儿厌恶之情,只有崇拜之意。 当然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子殿下一物未得、名列末尾的消息。 想到太子哥哥为了找她,耽误了比赛。 阿晚忍不住有些愧疚。 都怪那马,不知怎么的,就发疯了。 阿晚背靠着软枕,咬唇思索着。 郭玉那种横行骄纵的人,应当也是不屑于使什么小把戏的。 大概,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今日这一切,其实说起来,全都要怪那个色眯眯的三皇子。娶了京城第一才女谢依依,有了郭玉这样的小美人,还不满足,不知好歹地胆敢觊觎她! 若非如此,那个头脑简单的郭玉,也不会因妒生恨,莫名其妙地挑衅于她了。 阿晚白生生的牙恨恨地咬着,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在了那位三皇子名下。 —————————————————————————————————————————————————— 日渐西沉,围猎之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纷纷入营帐之中歇息。 太子顾承虽然在这次比赛上丢尽了脸面,他却是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带着侍卫施施然地回了营帐之中。 “太子殿下” 刚进入营帐之中,便有侍卫上前回禀。 “可查出什么了?” “太子请看” 那侍卫跪在地上,双手上举,手中托着一块有些脏污的马鞍,马鞍之上,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赫然闪烁着光芒。 顾承脸色微微一沉。 之前在山崖遇到阿晚之后,他仍旧是派了人下去崖底搜寻。 果然,在崖底已经摔成烂泥的马匹上,寻到了蛛丝马迹。 阿晚这次的事绝非意外。 那人步步为营,恐怕就是为了将阿晚骗入陷阱,好生阴毒的手段。 先是在马匹马鞍下*面偷偷藏了银针,当阿晚骑上马,前行一段之后,颠簸之下,银针会渐渐刺入马背之中,越扎越深,马匹吃痛挣扎,而银针则会继续刺入,马匹便会狂奔而出。 而后山之处人迹罕至,前面猎营之处又在热热闹闹地比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此处。 阿晚要么会从马匹上摔下,非死即残;要么摔下崖底,崖底荆棘遍布,阿晚必定性命难保;最可怕的,就是葬身野兽腹中,尸骨无存。 事情一旦发生,到时候长公主必会深究。 查探之下,定会发现郭玉挑衅阿晚赛马一事。 只怕是会将这笔账算在郭玉头上。 身负人命在身,郭玉定然会身败名裂,恐怕成为三皇子妃之事,也将化为泡影。 那幕后之人,便是一举除掉了郭玉同阿晚两人,坐享其成。 一箭双雕,真是好狠辣的手段! 除掉郭玉之后,获利最多的,恐怕就是那位“贤良淑德”的谢侧妃了。 至于为何除掉阿晚,顾承现在还有些想不通。 阿晚平日里,与她并无交集。 要说旧日恩怨,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还是因他自己而起。 如今谢依依既然已经嫁给了三皇子成为侧妃,应当没必要将这些旧日恩怨重新翻出来。 顾承唤了乔大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乔大脸上面露诧异之色,“太子,这……” 然而看了眼殿下面如寒冰的神色,乔大不敢再多有质疑,立刻领命下去。 只在心中默念,太子殿下难道是如传言所说,仍对那位谢侧妃旧情难忘么。 人家谢侧妃连孩子都有了,他们家殿下怎么还是这般死心眼。 这会儿竟然让他去谢侧妃身边悄悄查探一番。 不过,等乔大偷偷蹲守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另有玄机。 那位谢侧妃身边的一个美貌的侍女,竟然偷偷的与一马奴在林中私会。 乔大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找他来监视谢侧妃,原来并非为了昔日旧情。 而那美貌侍女与马奴的言谈之中,竟是透露了天大的秘密。 却是与晚姑娘今日骑马受惊之事有关。 那马奴,正是今日帮郭玉选择马匹之人。而那藏了银针的马鞍,自然也是出自于这个马奴手中。 此时谢侧妃身边的侍女与马奴私会,他要是再猜不出来,也不用在殿下身边混了。 这位文文弱弱的谢侧妃,竟胆敢陷害他们家太子殿下的心头宝,这不是找死么! 好在晚姑娘没出什么大事,不然……凭着太子殿下的心性…… 不过现在,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哎,这位谢侧妃就自求多福吧! —————————————————————————————————————————————————————— 谢侧妃营帐之中,谢依依猛地一挥手,将桌案上的摆件通通摔了下去。 那张原本柔婉清丽的脸上,慢慢地都是愤恨之色。 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这般好命。 这般大好时机,也没能灭了她。下次再有这般良机,可就难了。 而且这件事,还被有心人藏了起来,就连那个刁蛮的郭玉,也跟个没事人一般,一点儿没被牵连到。 好在她行事隐秘,没露出什么破绽。 忽然。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 谢依依浑身一震,那只黑色的利箭,擦过她的发顶,直直地射进了她身后的画屏之上。 谢依依瘫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地落了下来,惊魂甫定,还没反应过来。 身边的侍女已经将那只箭承了上来。 箭尖之上,带着一张墨迹初干的纸条。 “今日之事,望侧妃好自为之!” 那字迹十分嚣张,却是眼熟的很。 谢依依在空茫茫的脑海中搜寻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 是了,这是那位太子殿下的笔迹无误。 第33章 营帐之中,谢依依虚脱般摊在硬木扶手椅上,手中捏着那张纸条,有些出神。 想当年,她还未嫁入三皇子府邸之时,曾经同这位太子殿下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谢依依自然是见过他的笔迹的。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名声并不如三皇子出众,却是写的一手好字,笔若游龙行云流水。 世人皆说,字如其人。 她那时就有些诧异,能写出这般好字之人,怎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太子。 只可惜,当时满城皆有传言,说这位太子殿下不过是庸人之资,且不被天子喜爱。她那时候自诩聪慧过人,当机立断,宁愿背弃名声,也要选择一个更有前程的未来。 没想到几年之后,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再一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墨迹。 谢依依将纸条掷在桌案上,半垂着眼,朱红的唇忽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早就听说,这位太子殿下与长公主的宝贝女儿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呵,她今儿个还没把林晚怎么样呢,太子殿下就这般迫不及待,出手维护那个小姑娘了。她更加没想到,竟然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被太子殿下查了个一清二楚。 若是前些年,这位太子表现出这般过人的睿智与狠辣手段,或许,她也不会转投三皇子的怀抱。 前几年,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对她一片痴心。 她嫁给了三皇子这么些年,这位太子据说是为情所伤,也一直没有娶妻。 可就在刚刚,太子却是为了一个未长成的小丫头片子,险些至她于死地。那利箭若是再偏上一分,她如今哪里还有命活着。 只是,她谢依依不要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快,就转而投向了他人的怀抱。 女人拧紧了手中的帕子,秀丽婉约的脸有些扭曲,像是被人夺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充斥着愤恨之意。 可惜谢依依她忘了,要说几年之前,她与太子的婚事原本就是板上钉钉,是满京城皆知的事实。要不是后来,她自己嫌弃平庸无能的太子前途无望,转而选择了颇受圣宠又素有聪敏之名的三皇子,她与太子的婚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作废。 虽然当时这位太子殿下,其实只想暂时拿她做挡箭牌,并不是真正想要娶她。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做两辈子的绿帽王。 不过这一切,并不知晓上一世的谢依依却是不知情的。 天色已近黄昏,营帐内慢慢暗下来,周遭的事物连着人影都有些瞧不清了。 大丫鬟蕊芳走上前,点亮灯盏,正准备放入绢纱罩面的六角宫灯之中,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手却伸过来,轻轻止住了她的动作。 谢依依两指捏住案上那张纸条,凑近了烛火。 带着熟悉墨迹的纸条渐渐被烛火吞噬,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眸光之中,闪烁不明,叫人琢磨不清。 约莫过了半刻钟,外头有喧闹之声渐渐近了。 厚重的青色帐帘忽然被人一把掀开。 谢依依原本是靠在椅上闭目歇息,这会听见声响,回望过去。 见到来人,方才的惆怅被一扫而空,立刻展颜而笑,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迎上前。 “殿下” 还未近身,那人却是斥退了下人。 然后,狠狠地一鞭子摔在了她身侧的地上,周遭扬起纷纷尘埃。 三皇子顾云站在她面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全无往日笑意,如同含*着猝了毒的锋芒,压抑着怒气斥责道。 “谁让你去招惹晚表妹的!” 晚表妹晚表妹,又是那个林晚! 谢依依,恨不能把那人千刀万剐。 三皇子那一鞭子抽下来,虽然没有打到她身上,谢依依仍旧是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她微微垂着头,看着地上那根卷起无数尘埃,粗粝的马鞭,眼中充满着怨毒憎恨的光。 虽然那鞭子没有抽过来,她却像是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般难堪。 只觉得这个名义上是她夫君的人,这一刻忽然变得陌生极了。 看来她的好夫君顾云,不知是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这是来找她问责来了。 这算什么,三皇子殿下,如今为了一个好表妹,就迫不及待地来斥责于她。 在他眼中,她们几年的夫妻情分,刚刚喜获麟儿的喜悦,都比不上那么一个小丫头是吗! 谢依依思及此处,脑中一片空荡荡的。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那张纸条中别有深意的好自为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云喘了口气,满腹怒意地看向面前的女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个愚蠢的女人,真是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亏得当初,她还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看来,不过如此罢了。 长公主所嫁之人,可是如今守卫边关、兵权在握的林大将军。 如今长公主虽然与太子关系密切,林家却是暂时未露出任何倾向。 这般庞大的一股势力,若是能成为将来他成大事的助力,那件事的把握便有了七八分。 他自己这边,拉拢林府还来不及。 没想到这个蠢女人,竟然是给他下了这么大个绊子,险些就要摔沟里去了。 一旦事情败露,林家定然会与郭府交恶。而郭家,正是母妃亲族,到时候,林府就算不倒向太子一派,也绝对会成为他事成的巨大阻力。 是,他确实是觉得那小姑娘长得挺勾人。 但是再怎么勾人,也不至于让他忘了眼前要图谋的大事。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还没昏庸到分不清。 当然,为了后宅名声着想,他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然而这个女人,却是不得不好好警告一番了。 “以后将你那些狠毒的小招数都收起来,好好安心教导晟儿。” 顾云将手中马鞭扔在地上,瞧着谢依依,厉声道。 他又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 “若有再犯,等阿玉进了门,晟儿就改记在她名下。” 说罢,顾云也不等她回应,径直拂袖而去。 直到三皇子顾云离开了好一会儿,大丫鬟蕊芳才怯怯地掀了帘子进来。 “主子,您怎么了?” 蕊芳瞧着帐中的凌乱场景,顿时睁大了眼,忧心地问道。 只见营帐中央,器物散落了一地。 衣着华贵的女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出尘。 此时女人目光怔忪,呆呆地看着掀起一角的帐帘,直愣愣地望着外头,像是魔怔了一般。 蕊芳忙快步走上前,小心地扶了主子起来,替她拂去衣衫间些许灰尘,将她扶着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 若说先前收到太子的字条之时,谢依依还只是嫉妒愤恨。 现在,当三皇子将鞭子狠狠摔在她身边,对她斥责警告之时,谢依依积蓄许久的阴郁怒气,终于在那一刻冲上了顶峰。 她怎么会甘心!又怎能甘心! 曾经深深爱慕她的太子,如今移情别恋也就罢了! 然而,曾与她海誓山盟的三皇子,与她琴瑟和鸣多年的三皇子,现在却也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勾了魂魄! 方才,她的这位夫君,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口口声声斥责于她,还要以她的亲生骨肉作为威胁。 她的好夫君对她所做的一切,却仅仅是为了保住另一个女人的安危。 所有这些,对于这位曾经无比骄傲的京城第一才女而言,可以称得上是莫大的羞辱了。 谢依依念及今早出发之前,那个容貌绝艳的少女,只安安静静地垂首站着,就仿佛一副出尘的画儿般,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就是那一刻,她抱着晟儿站在旁边,原本是期待着三皇子的温情软玉,却是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顾云眼底的小心思。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文静乖巧的少女,好几年前还是个小小女孩的时候,就能做出陷害他人的勾当了呢。好在她那时候颇为警醒,那一次没被小丫头得逞,倒是成功地反将一军,并且叫各个世族的夫人们都看到了另一番真相。人闲是非多,那时候闹得流言满天飞。那段时间里,这位晚姑娘在京都里的名声,可不怎么好。然而世人都是善忘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恐怕也没几个人,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了。就算提起来,也只当做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那丫头如今,也确实出落的伶俐可人,娇*嫩得如同还沾着露水芳香的花瓣儿。就连那惑人的身段,也是窈窕的如同含苞待放的袅袅荷花。 也难怪这些男人们,一个个的,跟护崽子似的,将她捧在手心里,生怕磕着碰着了。 谢依依靠在椅背上,染着蔻丹的尖利指甲刺入掌心,怨毒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觊觎那位好表妹。 她谢依依倒是要看看。 等这位备受娇宠的晚姑娘遭遇了肮脏之事,身败名裂之后,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第34章 京郊的这场暴雨来的很是突然。 往年的这个时候,梅雨季节已过,酷暑已消,整个京都秋风习习,正是适合围猎的最佳时节。 行猎的队伍自京都出城之时,明明也是天朗气清、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然而这样的好天气,也不过持续了半日,暴雨便陡然而至。 幸而只是阵雨,倒是对于头一天的围猎比赛并没产生什么影响。 到了第二日,暴雨却是突然变成了延绵不绝的小雨,天空也昏昏暗暗的。 阿晚在营帐之中醒来,侧着身子贴在枕上,耳边仍旧是淅淅沥沥,雨打树叶的声音。 昏暗阴沉的天色隔着厚重的帐帘渗透进来,帐子里面黑沉沉的,不像是大白天,反倒像仍在雾霭沉沉的夜晚一般。 阿晚唤过柳儿,点亮了悬在床榻上方的一盏梅花宫灯。柳儿走上前,扶了她起身,让她靠在绣着花鸟纹样的软枕上,又拧了帕子替她净面。 正在此时。 “咕噜噜”,某人的肚子忽然一声接一声地叫了起来。 阿晚有些窘迫的捂住肚子,这才想起来,她昨天被太子哥哥带回来之后,因为崴了脚,一直躺在榻上。 后来有医师替她诊治了一番,又给她敷了药。她那时候本来就困倦得很,又累了一整天,于是乎早早地就歇下了,晚餐自然也就忘了吃。 民以食为天,阿晚从来都是吃嘛嘛香,哪里这般亏待过自己的胃。 这会儿阿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想想昨日竟然破天荒欠下了一顿饭,越发觉得饿得慌了。 好在柳儿深知小主子最是受不住饿了,早就令人熬了粥,温在炉子上。 此时只需通传一声,便可呈上来了。 阿晚半靠着软枕,从柳儿手中接过瓷白的小碗,那瓷碗中盛着晶莹透亮的碧梗粥,还未入口,清香的气味已经飘到鼻尖。 等到一碗热粥入了腹中,阿晚满足地摸了摸饱饱的肚子,感觉浑身的力气终于都回来了。 秋日的早上还有些凉意,阿晚半靠着软枕,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衾被。 趁着柳儿还在忙着收拾碗筷,阿晚悄悄动了动藏在被子下的腿,忍不住微微呲牙,脚踝处还是有点儿痛,不过比起昨天针扎般不能动弹的感觉,已经好多了。 最终,这一场秋猎,因着这场延绵不觉的秋雨,暂时地落下了帷幕。好在前一日的围猎比赛中,包括皇帝在内,大家都玩的挺尽兴,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了。 回程的时候,阿晚靠在马车上,听着外面车马辚辚的声响,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前一日,承哥哥带她策马归来的情形。 那时候,她靠在承哥哥温暖的胸膛上,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呼吸之间都是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心跳莫名地有些快。 秋猎过去没多久,就到了三皇子长子的百日宴这天。 对于皇家而言,子嗣兴旺绵延,是十分值得庆贺的大事。更何况,这个小皇孙,还是当今皇帝的头一个孙辈,自然也就比较特殊了。 因而,这次小皇孙的百日宴,尊贵的皇帝陛下也破天荒地决定来凑个热闹。 其实历代以来,这种孙辈的百岁宴,而且还只是侧妃所出的皇长孙,哪里够资格劳动皇帝的大驾。不过这次他老人家高兴,大家也就颇有眼力见的不指出来了。 三皇子自然也给长公主这边下了帖子,另外,还特地给阿晚也发了份帖子。 既然皇帝都去了,长公主自然也不好推辞,只好接下了那两张帖子,答应定会带着阿晚一起过去。 这些天休养下来,阿晚的腿脚早就好灵便了,上蹿下跳都不成问题。 阿晚腿脚好了个差不多的时候,就赶紧将荒废了好几天的基本功重新练了起来,手脚竟然都生疏了些。她心虚之下,只觉得十分有愧于师傅的悉心教导。 也不知道师傅现在病好些了没? 想到临走前,师傅有些苍白的病态模样,阿晚心中颇有些担忧。 听说了百日宴这回事,阿晚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皇帝舅舅指派个御医给她,过去替师傅好好地诊脉治病。 阿晚同长公主一行人,到达三皇子府邸的时候,府中已经来了不少人。 自从三皇子十岁起,皇帝就赐了一座临近宫城的大宅子给他,作为皇子府邸。 宫城附近的地方,皆是寸土寸金。这宅子却是难得的占地宽敞,屋宇精美,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个不缺。端的是景致怡人。从此处宅子走到宫门口,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极为便利。因此,虽然说在外分了宅子,平日里三皇子在宫中往来却依旧频繁,他与皇帝深厚的父子之情也并没怎么疏远。 进得厅中,长公主令秋菊将备好的礼物送上,恰好遇上了几位熟识的夫人,便一起寒暄了几句。 过了片刻,谢依依抱着小皇孙,也迎了出来。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瞬间吸引了各府夫人们的注意,围着那小娃娃热热闹闹地逗弄着。 阿晚站了一会儿,等到人群渐渐散去,也闲着无聊瞅了两眼。 小孩子长得快,不过十几日没见,这小娃娃好像就长大了一圈。 胖乎乎的娃娃裹在襁褓里,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正亮晶晶地瞅着她这边。也不知道是自来熟,还是真记得她。 阿晚觉着挺新鲜的,她自小就是家里老幺,身边也没有个弟弟妹妹可以逗弄玩耍。 平日里往来的,要么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要么就是比她长几岁的哥哥姐姐,同这般小的娃娃亲近,还是头一回呢。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那只跟小肉球似的、软软嫩嫩的小手。 那胖乎乎的小手张开掌心,扑腾着想要来抓她的食指。可惜还没成功地抓到,忽然就被人转移了阵地。 谢依依将怀中的儿子递给旁边的乳母,抱歉着朝阿晚笑了笑, “晚妹妹,对不住了,现在到了给晟儿喂奶的时辰了。” 被乳母抱着的娃娃不悦地瘪着小嘴巴,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乳母见状,连忙将他抱在怀中颠了颠,小娃娃性子倒是很好哄,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晚算是看出来了,哪里就那么巧,刚轮到她这里,就正赶上要喂奶了。 这位谢侧妃就是不想让自己和她宝贝儿子亲近罢了。 就算这小娃娃再怎么讨人喜欢,她也不屑于去做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丢份的事儿。 阿晚轻声哼了哼,也懒得再同她虚与委蛇,索性走开了。 正式的宴席安排在晚上,午间,大家也就吃了一顿简单些的菜肴。 然后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们一同在花园子里,说说笑笑,等着正式晚宴的到来。 阿晚用了午饭,却是困得慌,独个儿坐在一处树荫底下,眼睛半睁半闭着,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仿佛坐着也能睡着。 她平日在家里,都是习惯了睡会儿午觉的。 正在她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有个穿着襦裙的小丫鬟约莫是瞧见了,凑上前来,轻声询问道。 “姑娘可是累着了,要不去后头屋子里歇歇吧?” 阿晚连着打了两个哈切,眼泪都出来了,确实是困得不行。 要是到时候在外头睡着,可就丢人了。 想了一下,阿晚点了点头,就让那小丫鬟在前头领路。 歇息的地方倒是离得不远,走了几步便到了。 那院子里种了几株海棠花,屋子里也布置的极为雅致。 丫鬟打开了门,阿晚一走进去,便闻见一股奇异又有些好闻的香气。 她有些困倦地嗅了嗅,也没闻出这是什么熏香的味道。没想到不过离京三年,就连熏香都多了这么些花样,她这狗鼻子都闻不出是什么品种了。 那丫鬟仔细地将被褥铺好,又替阿晚脱了鞋袜,扶她上了床榻。待得阿晚好好地躺下,替她掖好被子,又放下床边青帐,方才款款离去。 阿晚闻着那股奇异的香气,昏昏沉沉间,慢慢睡着了。 种着海棠花的院子里,静谧如常。 院子外的青石路上,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正朝着主院的厢房走去。 忽然瞧见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正往海棠苑靠近。 那汉子看着陌生的很,不像是府中之人。这处海棠苑是座偏院,平时也并没有人住,怎么会有人来此处。 那人却像是发现了他探查的目光,震惊之下,做贼心虚,撒腿就往外跑。 这下,他不怀疑也不行了。 “袁青,去追”,一身令下,旁边穿着黑衣的侍卫立刻追了过去。 三皇子顾云站在原地,步子顿了顿,拐了个弯,绕进了海棠苑之中。 缓缓推开门扇,顾云走进去几步,只见着屋内一双小小的绣花鞋落在床榻下方。 而床榻上,有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反应过来,眉头紧皱,知晓是着了道。 虽然,设下计谋之人,初衷并非要谋害于他。 他立刻顿住步子,想要折返回去。 然而准备转过身时,顾云隔着纱帐,隐约见着一张沉睡的小脸。模模糊糊地,只觉得那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到底,他还是没有敌过那半点儿好奇心,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掀起了青色纱帐的一角。 ———————————————————————————————————————— 帐帘被轻轻掀开,携带着股奇异的香风,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来。 顾云愣了愣,看着眼前熟睡的小姑娘。 只见帐中沉睡之人,白瓷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一双眼轻轻闭着,遮住了那双杏眼中的清澈灵动。 长长的细密羽睫搭在眼帘上,像把小刷子似的,万分惹人怜爱。水润润的红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排小小的洁白贝齿。 约莫是屋子里有些热了,小姑娘不耐烦地扯了扯被子,一截莹白如玉的胳膊从中衣里伸出来,搭在有些凉意的锦被缎面上。 如缎子般丝滑柔顺的青丝垂落下来,铺了满枕。绣着芙蓉花的枕帕上仿佛都染了一股惑人的女儿香。 顾云只觉得一颗心跳的极快,像是要控制不住地蹦出来一般。 那日在母妃宫中偶然遇见之时,他就讶异于这小姑娘的倾城容颜。 没想到,如今竟然得以见着美人睡颜。小美人这副海棠春睡的慵懒模样,比那日在宫中初见,何止美上千倍万倍。 只是不知,这样的绝色之姿,在床榻之间,又该是一副怎么样销*魂*蚀*骨的模样…… 男人眸色渐渐转深,他在床榻旁坐下,上半身微微倾下,一只带着薄茧的宽厚手掌慢慢地凑近,忍不住想要碰一碰那滑腻莹白的脸蛋。 小姑娘仍在梦中,脸上染着绯红,睡得极沉。当那只手即将碰到那鸡蛋般滑嫩的肌肤之时,榻上之人像是灵敏地觉察到这股陌生的气息,弯弯的眉忽然不安地蹙紧,脑袋微微往旁边一偏,三皇子顾云的手便陡然落空了。 男人手指蜷缩在一起,猛地收回身侧,他重重地喘了喘气,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般。 顾云晃了晃,怎么回事? 他方才是昏了头不成,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去触碰那个小姑娘。 今儿是晟儿的百日宴,父皇也会到场,要是闹出这种荒唐事来,他可怎么收场! 古人诚不欺我也,美色果然误人。 然而对着这样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把持的住。 顾云苦笑着想。 他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终究是不敢再多看榻上之人一眼。顾云谨慎地转开眼,将目光投向床边,几案上搁着的金兽纹熏炉。此时熏炉上方,正有袅袅烟雾盘旋而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动人的香气。 一丝残存的清醒理智险险地占据了上方,顾云勉力压下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妄念。 他急切地站起身,忙忙地迈开步子,决定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只走出几步,便像是费劲了千辛万苦一般。 屋子里那股奇异的香气冲进鼻尖,似乎愈发浓烈了。 顾云呼吸灼热了些,却还是依旧控制着,努力克制住,一步步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栓。 正在此时,榻上之人忽然轻轻地嘤咛一声。 那声音极轻,极细。 在这空寂的厢房中,却像是卷起了阵阵涟漪。 那娇娇地喘息声,仿佛带着青涩难言的鲜美滋味。 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5章 原本已经打开一道缝隙的门,又被人重重合上。 海棠苑里这间厢房原本就是布置成卧室,厢房四周,厚实的帘子遮住了一扇扇雕花窗格,将院子中的景致和光亮隔绝得一干二净。 室内十分昏暗,香炉中的袅袅香气氤氲开,弥散在屋子四处,滋生出别样的暧昧。 顾云静静地转过身,朝着床榻的方向,朝着榻上的那人,一步步,原路返回。 他落下的每一步都极沉,压抑了许久的邪恶心思,到底还是敌不过榻上那人轻轻地一声嘤咛,恰似尘封已久的结界被猛然开启,沉睡多时的凶兽纷纷破笼而出。 有什么不行呢? 顾云看着那裹在锦被之中的娇艳容颜,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刻意压制那些最原始的冲动。 仿佛是被榻间那一声冲昏了头脑,他心中深藏的火苗被猛地点燃,瞬间席卷出烈火燎原之势。 而脑海中充斥的那股热浪,让他灵光忽现,突然地想通了一些事,也找到了些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贪婪焦渴地看着塌上之人,脑中飞速地转动着。 历朝历代以来,大宁国的传统中,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贞洁一事都极其重要。 一旦未婚女子贞洁被毁,不仅对于声誉有损,于婚嫁之事上更加不利。即使那女子出身极高,再想要谋的一桩如意的婚事却也不大可能了。 如果他抓住现在的大好时机,索性同晚表妹玉成好事。 到时候此事一出,即使父皇与长公主震怒,他也会受些皮肉之苦。 可是,长公主如果为了晚表妹的声誉着想,那时候米已成粥,晚表妹除了嫁给他,也别无他法了。 等到将来,他大事已成,晚表妹便是后宫之主,必定也亏待不了她。 而他自己,若是错过了这般机会…… 依着如今情形,晚表妹定会另择良婿,与他人缱绻相守。 这般天姿国色的美人,他未曾见得也就罢了,如今既是误打误撞送到了嘴边,他怎么舍得拱手相让。 ————————————————————————————————————————————————— 迷迷糊糊之中,阿晚只觉得身子极热,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巨大的火炉之中,被架在熊熊烈火上炙烤着,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烧着一般。 厚实的被子沉沉压在她身上,愈发添了几分烦躁。 阿晚伸出手,想要扯开身上厚厚的锦被,却像是失了力气般,白生生的手臂虚弱地垂在被子上,抬不起来。 她难受地哼了一声,眼皮沉重地很,费了好大劲,方才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 只见前方一片朦胧之中,似乎有个模模糊糊地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柳儿……” 小姑娘轻轻唤道,她声音极软,甜腻的像是刚刚出笼的糖糕一般,入口即化。 顾云自然听见了那声呼唤,脚下步子愈发快了。 男人走过去,急促地一把掀开青色帐帘,俯下了身。 阿晚迷迷糊糊闭着眼,灼热发烫的脸烦躁地蹭着枕帕,想要寻一处新的凉快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 身体里的那股火愈烧愈烈。 下一刻,阿晚感觉到,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被人握住了。 握住她的那只手,肌肤沁凉。 阿晚没有挣脱开,纤细的手虚弱无力的垂下,静静地躺在那人手中。肌肤相触的微凉之感,倒是消除了些许滚烫的感觉。 如果阿晚此时清醒着,不用看,也定然能察觉到那绝非贴身丫鬟柳儿的手。而是属于成年男子的手,骨节突出,手掌宽大厚实,掌心处还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 可惜一片汹涌的热意淹没了她,阿晚脑中混沌一片,呜呜咽咽着将通红灼烫的脸,向着那唯一沁着凉意的地方挪去。 那只手似乎懂得她的心愿,顺从地、亲密地拂过她发烫而泛着红潮的脸颊。 像是沙漠之中干渴了许久的徒步旅人,阿晚贪婪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那微红的唇立刻染上一抹诱人的水色。 顾云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鲜红欲滴的娇嫩唇瓣,还有那探出唇边的丁香舌尖,眸色越发幽深,瞳孔深处像是藏了簇火苗般,一触即燃。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伸了出去,爱怜地抚摸着小姑娘莹白的脸,感受着手底的柔滑触感,终于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去。 —————————————————————————————————————————————————————— 顾承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见到他那个三弟的影子。 如今父皇已经到了前厅,三弟这个做主人的,反倒是不在,那宴席要如何开始。 经过一处偏僻的院落时,倒是见到了三弟身边片刻不离的那个侍卫,却奇怪地并没见到三弟本人。 顾承扫了一眼那侍卫,见他旁边还跪着个人,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你们主子呢?” 袁青守在海棠苑的门口,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之前袁青去捆那个鬼鬼祟祟之人时,似乎见到主子进了海棠苑。等他抓到人,严刑拷问之下,那行踪鬼祟的汉子已受不住折磨,将事实吐露了个一清二楚。 那眼生的畏缩汉子,原来却是京城中一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外号刘三。 这刘三日日吃喝嫖赌,无一不沾,素来是个偷奸耍滑的惯犯。 前些天,刘三在赌场里将银子输了个一干二净,苦于手头无钱翻本,于是起了些歪心思。他在街上溜达了几圈,就成功地顺了个上乘玉佩回来。匆匆拿了玉佩到当铺里当了,又回到赌场奋战。他在赌场里不吃不睡,熬了整整两日,输了个血本无归。 正在那时,一伙家奴破门而入,将他给捆了起来,绑到了一处隐僻的地方。有个婆子称他偷了主人家价值连城的玉佩,要么物归原主,要么砍掉他一只手再送他坐一辈子大牢。刘三穷光蛋一个,那玉佩换来的钱,全都输在赌桌上了,哪有法子物归原主。两个家奴死死按住他一只胳膊,明晃晃的锋利大刀就往他手腕上砍,他当时就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涕泗横流。 刀锋破开皮肉之时,刘三便不争气地昏死了过去。 后来被透心凉的水一把泼醒,刘三却惊喜的发现两只手都还健在。那婆子令人按住他,声称这债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他能替自己办一件事。为了后半辈子不在监牢中度过,刘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至于要做的那事,就是今日来这海棠苑中,毁掉一个美貌小娘子的清白。 袁青听得这般原委,震惊之下,当时就想准备汇报给主子。 然而,他在院外等候了许久,三皇子顾云却始终没有从那院子里出来。 袁青回忆着刘三供词中的美貌小娘子,再联想到后宅内院的那些个脏污之事,他做了几年的侍卫,也并非那么无知,这一下隐约也猜出了些什么。 他心中忐忑不安,他家主子此刻怕是被房中那个美貌的小娘子,给绊住了。 袁青眼神犹疑不决,不免就往院子里瞟了瞟。 顾承自然发现了,抬腿便往院中走去。 他耳力极好,隐约地,能听见屋子里有些暧昧的声响。 顾承准备抬起了敲门的手,顿了顿,重新放了下来。 他停下来想了想,到底还是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混着一股暧昧的香气,青色纱帐掩映的雕花大床之中,隐约可见到两个交叠的身影。 顾承有些不适地别开眼,皱了皱眉,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位三弟未免太荒唐了些。 他隔得这般远,都能听到那粗重的喘息声。 忽然,一声细微的嘤咛声响传进了他耳中。 那帐中女子轻轻呜咽的声音,听着怎么那般耳熟。 倒像是…… 顾承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心中那个可笑的想法,估摸着是顾云哪个侍妾的声音,同阿晚有些相像罢了。 他将目光从雕花大床那里移开,转向了屋子中的一张紫檀木圆桌,考虑着是否要再等会,等这个尴尬的时机过了再说。 忽然,桌案之上的一抹幽幽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串珊瑚珠。 这串珊瑚珠,正是山崖边,他捡到的那一串,那天找到阿晚之后,他便物归原主了。 怎么会…… 顾承呼吸猛然一窒。 额角跳了跳,心上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拳,突突地发慌。 他步子有些乱,疾步跨至床边,狠狠地一把扯下了层层叠叠的帘帐。 只希望一切并非如他所料。 —————————————————————————————————————————————————————— 然而,只一眼,顾承便发了狂。 裂成碎片的帘帐纷纷落下,凌乱地堆叠下来。 榻上的小姑娘,白色中衣半开,细腻的脖颈和柔滑如玉的肩部袒露在外,遍布着青青紫紫的吻痕。 鹅黄色的肚兜,原本系在脖子后面的细绳已经解开,露出一小片欺霜赛雪的莹润肌肤。 而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始作俑者,此时正趴在她身上。脸贴在那细腻温润的肌肤之上,贪婪地亲吻着。 顾承瞬间赤红了眼,一把掐住那人后颈,狠狠地向外掷去。 哐当一声,骨节撞上硬木的沉重声响,被摔在地上的顾云闷哼一声,脸上仍是痴恋迷醉的神情。 顾承此刻恨不能亲手杀了那人,他方才根本不该犹豫的! “阿晚” 榻上的小姑娘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只一个劲在他带着凉气的怀中不舒服地磨蹭,脸上红红的,口中却是难耐地呜咽着什么。 顾承心中一凛,用被子将小姑娘裹了个严严实实,重新将她抱在怀中,抱下那张肮脏的床榻。 走到顾云身边之时,顾承狠狠一脚踢在地上男人仅着单衣的胸膛上。 醉如烂泥的人终于从这剧烈的痛楚里清醒过来。 “皇兄?你怎么来了” 顾云揉了揉生疼的胸膛,看了看被太子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不明白为何他如此大动肝火。 不就是一个漂亮点的小丫头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倒是难得见这位冰山太子发火的模样,有意思。 顾承心中的怒火更炽。 方才若是他没进来。阿晚岂不是……要被这个败类给…… 只恨……他现在没法立刻杀了此人! “你给阿晚用了什么!” 这样脸色酡红神志不清的阿晚,一看便是被下药了的。 顾云捂着抽痛的胸口,到底还是喷出了一口血来,这位太子下手可真够狠的。 他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轻佻地回道。 “皇兄可不要随便冤枉人,这事儿……分明是你情我愿……”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因为下一刻,太子殿下重重地踩在了他受伤的地方,用尽狠力碾压着,似乎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那人残暴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阎罗。 “此事胆敢泄露半分,就等着给淑妃和你的好儿子收尸吧!” 顾承说完此话,也不准备再多拖延。 因为,怀中的小姑娘,正用灼烫的胳膊亲昵地攀附着他的肩膀,脸颊不住地往他身上蹭。 如今得赶紧带阿晚走,找到解决之法才是。 “皇兄……还是带她去旁边的温泉池吧” 顾承跨出门时,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三皇子忽然出声,有气无力地说道。 第36章 听到温泉池几个字,顾承跨出去的步子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冷眼看了看地上之人。 然后顾承将阿晚稳稳抱在怀中,转身走出了海棠苑。 三皇子顾云虚弱地仰躺在地上,白绫软缎的里衣大敞着,胸膛上被踢中的地方已经乌青一片,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那双桃花眼中却满是嘲讽。 他顾云要是现在还猜不出,这位晚表妹中了药的话,也枉费在宫中活了这么些年了。 这种烈性的秘药,在后宫嫔妃争宠之术中,其实也不算罕见了。 只是没想到,有遭一日,竟然会叫他亲自遇上。 想来,本该踏进这间屋子的,应该是他在海棠苑外看到的那个行踪畏缩之人。结果却是误打误撞地,叫他闯了进来。 他以前听人说过,中了这种秘药的人,需要立刻找人纾解,方能解除欲*火*焚身的难受滋味。 难怪,刚刚他那般动作的时候,身下之人竟然十分乖巧,顾云回忆起方才热血喷张的场景,忍不住又有些激动。 这样绝色的小美人,只差一点儿就被他得手了,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甘呢。 望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模糊身影,三皇子顾云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容。 这次虽没能得到晚表妹,却也有些意外之喜。 若非太子殿下在关键时刻突然闯进来,他又怎么能从这位皇兄赤红的瞳仁中,窥见到他不为人知的心思呢。 一直以来,京城中都传言,这位太子殿下,对曾经的未婚妻谢二姑娘念念不忘。只可惜最后佳人另嫁,成了他顾云的侧妃,用情至真的太子才会一直孤身至今。 而且据说太子因着此事,这些年性子愈发孤僻冷血。 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个大大的笑话! 有这么位娇丽可人的小表妹陪伴身边,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对背弃他的谢依依情深不渝? 滑稽的是,这么荒唐的笑话,竟然蒙骗住了整个京城的眼睛,甚至也博得了父皇几分真切的同情。 这位太子殿下使得好一手障眼法。 只是不知,今日这般境况,这位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能否逃过这场美人劫呢。 —————————————————————— 顾承抱着阿晚,自侧门出了海棠苑。 好在此处人迹罕至,并无奴仆侍卫在旁。否则,若是一一清理起来,也是十分麻烦的。 青年剑眉紧蹙,眉心刻着一道深痕,冷若寒霜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犹豫之色。 他抱着小姑娘的胳膊紧了紧,制住了她胡乱磨蹭的身子。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怀中人微微汗湿的额发,只觉得手底一阵暖烫的湿意。 顾承低下头,看了眼怀中小姑娘酡红的脸,眼角眉梢,像是涂了上好的胭脂一般,染上几许惑人的媚色。 如果现在带着阿晚出去,以她如今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又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落到有心人眼中,恐怕会传出有损阿晚清誉的流言。 何况,她现在药性未除,人事未知的小姑娘怎么能熬得住这种折磨,只怕也撑不住多久了。而且此事,还是不必让姑母知道,平添一番担忧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替她解了这药性。 他那位三皇弟虽然可恨,倒是提了个好的法子。 这几年,因为他一直未娶,身边也无通房侍妾一类,宫中竟然有侍女胆敢生出了鬼祟心思。 去年夏初在东宫之中,他未提防之下,饮食之中被人混入了那种秘药。因着这种药并非□□,用一般的银针并不能测出,因此他才会掉以轻心。 只是那个狡诈工于心计的宫女,并没有得逞。 他当时察觉到药效之时,一怒之下,趁着尚有几分力气,砍了那侍女。 后来又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因着血液中药性散发了些,他才能保持住一分清醒,唤人找来御医配药。 因为这件事,宫中还流言四起,说这位太子殿下,其实并非不愿娶妻,而是身体有难言之隐,怕娶妻之后隐疾被揭穿。可不是嘛,看这位太子,就连中了那种药,都能忍得住,比柳下惠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承并无娶妻意向,对着这种荒谬的猜测,自然也懒得理会。 不过,当初自伤这样凶狠的法子,顾承能毫不犹豫用在自己身上,却怎么会舍得用在阿晚身上。即使这个小姑娘对他不过是一时讨好,他却依旧舍不得伤她分毫。 事到如今,除了那种男女双修之法,确实也只剩下顾云方才提到的温泉池的法子了。 —————————————————————— 海棠苑旁这一座温泉池,所取泉水乃是冷泉。虽然名为冷泉,也只是比人体温度低了一些,倒不至于冰凉刺骨。这泉水可以缓解散发药性,又不至于使人受寒气侵袭。 沿着碎石小径一路走来,绿树掩映之下,绕过一处曲折竹桥,便见到了藏在潇潇竹影中的温泉池。 此处泉水清澈透明,池底遍布的各色卵石都清晰可见。 顾承脱了靴子,抱着阿晚走进池子中,这里池水并不太深,只差不多到了顾承腰间。 等找到一处平坦些的岩石,顾承将怀中人放下来,除去了裹住阿晚的锦被,让她背靠着岩石,整个人进入清凉的水中,便放开了手。 阿晚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身子一轻,像是无着落一般漂浮起来。她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那个亲密的怀抱。 白玉般的细胳膊伸出去,刚刚好圈住了那人痩劲结实的腰。 之后,阿晚便紧紧地抱住了,再也不肯放开。 为了缓解药性,阿晚此时全身上下,皆浸入了池水之中。 白色的中衣贴在那凹凸有致的稚嫩身体上,因为发热冒出的晶亮汗珠,顺着她光滑的下巴一滴滴蔓延到脖颈、锁骨,直至没入了看不见的地方。 而此时,那副微微发烫的香软身躯正紧紧地贴在了顾承身上。 青年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水明明是冷泉,此时却也像是着了火一般。 阿晚睁不开眼,只觉得额头被温软的物体轻轻贴了一下,有点儿痒,她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那酥酥麻麻的感觉,滑过她发烫的脸颊,落在她眉间、落在她睁不开的眼睫,慢慢地下滑,从唇角一路滑向了她微微昂起的脖颈间。 肌肤相贴时,那股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间,轻轻柔柔地,又痒又麻,阿晚身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打了个激灵。 半梦半醒间,她只觉得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阿晚轻哼一声,有些怕却也莫名地有些期待,细瘦的手指紧了紧,抓住了那人湿透的衣襟。 直到等了许久。 那灼热的呼吸声忽然渐渐远去。 她紧紧环抱住那人腰间的两只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不容抗拒地扯开。 那个带着熟悉香味的怀抱,不见了。 —————————————————————— 池子另一边,顾承背靠着池岸,身子沉入水中,剧烈地喘息着,一圈圈水纹在他身边漾开。 青年藏在池底的手掌紧握成拳。 他怎么会……差点就乘人之危,做出了同三皇子一般的禽兽之事。 方才若不是阿晚的声音提醒了他,他今后要如何面对阿晚。 美梦乍醒,像是当头泼下一盆凉水,浇灭了他心中的虚妄执念。 扯开小姑娘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顾承看到那张小脸微微皱着,像是十分不悦。 可是,他怎么敢再继续抱下去,尽管那个香软的小姑娘诱人的让他舍不得放手。可再抱下去,他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 青年闭着眼,如刀雕琢般的冷清容颜染上了几许绯色,像是初初沾染情爱的天界上仙,难耐地克制着。 滚烫的汗珠从他湿透的胸前落下,化在冷泉中,与微凉清亮的泉水瞬间融为一体。 平复了许久,青年那双紧蹙的剑眉终于慢慢舒展开,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模样。 不远处,传来一声小狗儿的叫声。 顾承睁开眼,看了看对面,泡在水中的小姑娘已经缓和了许多,面上红色已经褪了六七分。 他稍稍松了口气,踩着水渍出了温泉池。 乔大恭敬地侯在竹林外,手中捧着两套衣衫。 殿下从他手中接过衣服时,乔大隐隐地闻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味道。 乔大一双小眼睛眯了眯,垂着头,瞧见主子脚边的一圈湿漉漉的水渍。 啧啧,这战况可真够激烈的。 没想到他们家殿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乔大不由得对他们家主子生出了些钦佩之情。 那些个说他们殿下有难言之隐的,这下可是要被啪啪啪打脸了。 第37章 窗外鸟鸣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透过窗棂,微亮的晨光照进了屋子,房里静悄悄的。 阿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熟悉的青色帷帐。 她坐起身子,掀开帷帐往外瞅了瞅,贴身丫鬟柳儿正在圆桌旁整理茶杯,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阿晚眨巴了一下眼睛,环视了一圈熟悉的桌椅布置,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三皇子府里的一处偏院睡午觉的。 怎么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自家房中。 难不成是患上了离魂症,无意识之中梦游回来了么。 阿晚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初晓,她睡下的时候明明已经午后了,这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啊。 “主子,您醒啦” 柳儿听见动静,放下手中杯子,凑了上来。 阿晚摸了摸额头,有点儿晕乎乎的,脖子那里,刺刺痒痒地有点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似的。 “我怎么回来了?” 小姑娘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疑惑地问道。 “主子您忘了?” 柳儿怔了怔,随即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柔声解释道。 “您昨日在三皇子府中的花园子里吹风受了寒,后来发热昏过去了,还是太子殿下将您送回来的呢。” 受寒? 还是太子哥哥送她回来的? 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阿晚愈发弄不清了,她明明只是觉得困得慌,然后去偏院里睡了一觉啊。 “对了,太子殿下还叫了大夫过来,替您诊过脉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喝点儿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柳儿扶着主子下了床,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碎碎念地解释给她听。 阿晚点了点头,圾着丝履在屋里走动了几步,大概是在床上躺了太久,腿有些提不起劲儿。 她刚迈出步子的时候,差点没软倒在地上。 幸好柳儿站在一旁,赶紧用胳膊撑住了,将她扶稳。 “主子您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奴婢叫李大夫再过来瞧瞧吧” 柳儿关切地问道,看主子这会儿站都站不稳,柳儿也是有些慌了,很久没见到主子这般虚弱模样了。 自从练舞之后她们家主子一直挺健康的,一年到头几乎不怎么生病,脸色也总是白里透红的。 昨日里,她因为早晨吃坏了肚子,就没有跟着主子去参加百日宴,只在府里歇着。 结果才下午的时候,太子殿下忽然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将人抱着放到了房中,说是小主子在三皇子府中受寒,昏倒了。先送她回来。 柳儿当时都懵了。 她们家主子,明明就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啊。 阿晚摆了摆手,扶着她走了两步,才感觉力气回来了些。 “不用,就是睡太久了没力气,多走走就好了” 阿晚试着动了动胳膊,除了浑身上下没力气,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不像前些年偶感风寒的时候,头疼脑热的十分要命。 这场病,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来得快去的也快。 约莫着,她八字和那位三皇子府相冲了吧,所以才会一去就生了病。 “呀,主子您脖子上是被虫子咬了吗” 柳儿拿了衣服过来,伸手准备替阿晚换上,忽然看到什么,指着她颈部那里叫了一下。 阿晚闻言,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难怪她刚刚觉得有点疼呢。 柳儿自梳妆台上取了一面巴掌大的菱花镜,阿晚接过镜子瞅了瞅,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好些大大小小的痕迹,遍布在细嫩的肌肤上,就跟美人脸上长了坑坑洼洼的斑点似的,怎一个难看了得。 阿晚将镜子反扣在桌子上,不悦地撇了撇嘴,只暗自念叨,这三皇子府里的花园子可真够招虫子的,她不过就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就被咬成这样了。 “奴婢去将碧玉膏取来” 作为一个忠心尽责的侍女,当看到那菱花镜被面朝下,搁在桌上之时,柳儿就已经猜到主子在想什么了。 她们家主子一向最是爱美,怎么可能容忍这么丑陋的疤痕存在。 都不用吩咐,柳儿就十分自觉地去取碧玉膏了。 这碧玉膏,还是几年前,太子殿下特地弄来的方子。 那时候,阿晚才刚刚开始练舞,难免会磕磕碰碰,经常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的,好久都消退不了。 小姑娘天□□美,生怕落下了什么疤痕,苦恼极了。 这位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事,过了些日子,不知从哪儿费尽心思找来了个方子,交给李大夫制了出来。 这碧玉膏涂在身上清凉,不像其他跌打损伤的药膏味道浓重,反而是带着一股清淡的花香味。涂个三五日,痕迹就消除了干干净净了。 要说碧玉膏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太贵了。 这么小小的一盒膏药,所花费的钱银,够一般人家过上好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不过嘛,长公主娇宠着这个小女儿,而且家里钱银也尽够花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么点儿小事了。 一层厚厚的碧玉膏抹在白皙的脖子上,阿晚拿着镜子仔细地前前后后照了照,确定没有了半点疏漏之处,才稍稍放下心。 不过,这安心没有维持多久,等到晚间沐浴之时,阿晚愈发恨恨了。 只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踏入三皇子府中半步了。 要说为什么,只能怪三皇子家里蚊子忒毒了,隔着衣衫都能咬。 阿晚准备沐浴时,脱了衣衫才发现,不止脖子那里,原来锁骨至胸前也有一大块星星点点的痕迹。 看来三皇子府中的虫子不仅毒,而且还很色啊,居然专挑这种地方。 果然是物似主人型么。阿晚没好气地腹诽道。 那三皇子看着也不像啥好人,当年可是连兄长的未婚妻都能勾搭走。 如今谢依依连孩子都生了。 也不知太子哥哥什么时候会娶妻…… 想到太子,阿晚的心忽然跳的快了许多。 昨日迷迷糊糊的梦里,她好像梦到了太子哥哥。约莫是发烧的缘故,梦里也热得很,她觉得身子极烫,像是要着火一般。 整个人又热又渴,煎熬了很久,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了。 那人抱着她,除去了她身上裹着的被子,将她放进了一处凉快的池子里。 忽然落在水中,整个人像是毫无着落,她有些紧张地圈住了那人劲受有力的腰。将头靠在了那个坚实微凉的胸膛上,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后来,那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眉眼,鼻尖,脸庞和脖颈。 那时候,她心中像是冒出了无数个欢快的小泡泡。 阿晚觉得,那时候她虽然沉睡着,但唇角肯定是带着笑容的。 不过这个梦境的场景太羞人了,她都不敢将这个荒诞不经的梦讲给柳儿听,肯定会被笑话的。 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湖面澄澈如镜,疏朗的光线洒下,落下一片波光粼粼。 池畔围了一圈白玉护栏,玉石栏杆上有个人,正勾着脚坐在栏杆上,手中拿着根枝条,逗弄着水里几尾花花绿绿的锦鲤。 微风轻扬,拂过那人垂在耳畔的发梢,露出一张如玉般皎洁的容颜。 枝条不知戳到了哪里,水里的一尾红色锦鲤忽然猛地蹦跶起来,激起好大一片水花。 那人红润润的菱唇轻轻勾起,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一双杏眼笑的弯弯如月。 “主子,傅公子过来了” 听到声响,那人回过头来,还带着笑的盈盈眸光正好对上了来人。 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中立刻迸出了惊喜之色。 “傅大哥,你怎么来啦” 阿晚展颜一笑,十分开心地问道。 她双手撑住扶手,轻盈地跳下栏杆,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衣摆。女孩子这般不端庄的模样,到底是放纵了些。 自从回京之后,都好久没见到傅大哥了。 离家学舞的那几年,她差不多算是与世隔绝了。那时候傅大哥与师傅有事相商,来往挺频繁,时不时地会替她传递家信,捎点零嘴小玩意儿之类的。可能因为傅明深跟她二哥是好朋友吧,那几年一直都挺照顾她的,阿晚就乐滋滋地当做多个兄长了。 阿晚学成归来之后,到底男女授受不亲,要避讳着些,两人反倒是不如以前见得多了。 傅明深站在斑驳树影下,穿了件墨绿长衫,衬的身姿修长,谦谦如玉。 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模样。 “傅大哥莫不是上门来发喜帖了?” 阿晚凑上前,笑着打趣道。 关于这位傅大哥的婚事,安老太君可是念叨过好多次了。奈何傅大哥一直沉醉于学业,婚事迟迟未定。 上次阿晚听安蓉说过,傅大哥家里最近来了位小表妹,那位表妹来自苏杭之地,据说十分的貌美如花且又善解人意。 照着傅夫人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让自家儿子娶了自家侄女,也好来个亲上加亲。 说不定安蓉马上就要有嫂嫂啦,就是不知道痴心一片的二哥,什么时候也能将蓉姐姐娶进来给她当嫂嫂呢。 傅明深站在树下,看着阿晚笑靥如花的明媚神情,颇有些憋闷。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中意的姑娘,偏偏这姑娘没心没肺的,年纪尚小情窦未开。还不知好歹地借着婚事打趣他。 他今日过来,自然不是为了送什么莫须有的请帖。 那位苏表妹,性子的确温婉,宜家宜室,将来也堪当一家主母。 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果没有这么早就遇到阿晚这丫头,慢慢尝到这种动心的美妙滋味。 他大概会遵循母命吧。 会听话地将表妹明媒正娶进来,相敬如宾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世他遇见阿晚在前,同她相识相知在前。 缘分这回事,大概是老天注定的。注定了,他要为了这个小姑娘,违逆母亲的心意。 以前,这件事他从来都不敢想。 毕竟他们两人的年纪,差了足足十岁。以至于他一旦有这个念头,都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没想到,现在上天却意外地赐给了他机会。 虽说乘人之危这种手段不堪了些,但只要能娶到这个心心念念的人,他傅明深宁愿不堪一次。 “阿晚,我是来求亲的“ 求亲? 阿晚笑盈盈的一张小脸瞬间僵住了。 她瞪大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之人,像是瞧见了什么举世罕见的怪物一般。 阿晚当时本来想接一句,傅大哥这是要娶谁? 然而话未出口,她转念一想,她们林府,好像独独就她一个闺女呀,这位傅大哥,总不能是来求娶大哥二哥的吧…… “傅大哥为何这么想不开……这世间好女子那么多……我……” 阿晚磕磕绊绊地,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毕竟她一向自恋,让她说损自己的话,可真说不出口啊。 傅明深瞧见她煞白的一张脸,听着她磕磕巴巴的回话,却像是误会了什么。男人眼神暗了暗,继续说道。 “阿晚,不要在意那些无事生非的流言,我会真心对你的。” 傅明深专注地看着她,眼中像是藏了最明亮的星子。 流言? 什么流言……而且还是关于自己的? 阿晚有些懵了,她舒展的眉心微微蹙起。 最近几日她都没怎么出门,倒是不清楚有什么流言。 阿晚疑惑地看向柳儿,这丫头平日里消息不是挺灵通的吗,什么这个管家那位娘子的八卦,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这次完全没听她唠叨过。 然而旁边的柳儿紧张地低下头,躲开了她探寻的目光。 虽然主子如今不知道,她却是听过那些风言风语的。 自打主子从百日宴回来之后,没过两天,街头巷尾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 说是林将军家的那位晚姑娘,参加百日宴那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出府的时候连衣衫都换了一套。 京中一时流言四起。 还有人说,看到这位晚姑娘同三皇子进了同一个屋子,许久之后,才被人抱着从后门偷偷出了府。 在阿晚一番寻常地严厉逼问之下,柳儿终于坑坑巴巴地将这些讲了出来。 阿晚听完,有些恍惚地靠在白玉扶手上。 她还记得梦中那个怀抱带着熟悉的气味 那一日抱着她的,明明是…… 怎么会,她怎么会被那个色胚三皇子占了身子呢。 可是,她想起了,那时候从家中醒来,沐浴之时,便见到了自己肩颈处斑驳的痕迹,隐隐作痛。 百日宴那一天,她莫名其妙地从皇子府中回到了家里。 柳儿说她是生病了晕倒,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是睡了个午觉。 还有最近偶尔路过外院时,那些不熟的仆人看着她的那种怜悯眼光。 阿晚终于能将这一切诡异的事情串起来了。 原来被掩盖的……竟然是这样肮脏的事实…… 第38章 湖畔清风徐徐,阿晚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沉默了许久。 看傅大哥如今这般姿态,想来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京城。不然的话,向傅大哥这样的谦谦君子,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寻常的闲言碎语应当不至于传入他耳中。 如今,既然连他都知道了此事,那京城之中……可想而知是何种模样了。 阿晚斜倚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栏上精雕细琢的花纹,心中起伏不定。 她努力去回想那一日的光景,隐约捉到了一丝痕迹。可惜,那件事到底过去了好几日,那模糊地痕迹稍纵即逝,仅凭一星半点儿记忆,她无法验证那些流言的真伪。 只是,不管流言是否属实,阿晚已经能确定,此事必定与三皇子府脱不了关系。 就算她再怎么嗜睡,被人从皇子府挪回家中,这样大的动静,她绝对不会毫无知觉。而且,习舞之人,身体感知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来的敏锐得多。 除非,她是被人迷晕了! 阿晚思及此处,牙关紧锁。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 是了。 阿晚想起来了,她一踏进那个屋子,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特殊的香味。 她当时还诧异,京城的熏香都出了这么些新花样。 前几日,她闲来无事,索性让柳儿将京城里新出的各式香料都买了回来,一一试验过了,也没有找到那股香味。 现在想来,那股罕见奇特的异香,恐怕根本就是迷药! 所以,她试验了那么多香料,才会没有一个对的上的。 当日,正是从进了那间屋子,她便昏睡了过去,以至于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当时服侍她的那个丫鬟,对周围环境极为熟悉,定然是在府里伺候了多年的丫鬟。 如果流言属实,就是说她昏迷之后,三皇子便十分“恰巧”地来到了厢房之中。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若不是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这位三皇子明明应该在前厅会客,为何会跑到这处偏院呢。 而且以他的身份,驱使府中丫鬟替他办事,想来也是极其容易的。 少女一双手紧紧握住了雕花栏杆,脸上浮现出厌恶至极的神色。 好一个三皇子,可真让人恶心。 一抹憎恨慢慢爬上了她干净清澈的双眼,积蓄的怨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瞳孔。 那双眼红的妖异,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嗜血魔女。 只是,此时的阿晚正朝着如镜的湖水,并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 阿晚长呼出一口气,敛去眼中陡然生出的憎恨。 她转过头来,莹白的指尖轻触着白玉扶手,长长的眼睫低垂,轻声询问眼前之人。 “提亲一事,是傅大哥本人之意?”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据她所知,傅大哥的母亲傅夫人是出了名的高门贵妇,出生于书香世家,为人严谨守礼。 依着傅夫人平日里的做派,女儿家闺誉既然已经受损,即使他们两家门当户对,那傅夫人应当也是看不上她的。因此她猜测,傅大哥方才说的提亲一事,那位傅夫人可能并不知情。 而且傅大哥家中早已有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小表妹,傅夫人十分疼爱那位苏姑娘,绝对不可能弃了自家亲侄女,反倒同意这桩婚事了。 “阿晚,虽说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次贸然前来求亲的确是我个人主意。不过,我自己的婚姻,完全由自己掌控,不会让他人多加干涉。阿晚若是担忧此事,大可不必。”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顾忌,一袭墨色长衫、昂首而立的男人微微低头看着少女姣好的面容,神色温柔,认真地解释道。 男人的语气十分笃定,声音沉稳而有力,蛊惑着人卸下心防,全心全意地托付于他。 阿晚闻言,望着波澜又起的澄澈湖面,菱唇微勾,眼中藏着一抹讥讽,无声地笑了。那明丽又复杂的笑容转瞬即逝,下一刻便消失在轻柔的风中。 她安静地望着远处的湖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不过。 少女脸上昙花一现的笑意,傅明深并没有错过。 意识到那笑容可能意味着什么,男人眸中顿时涌上了喜悦,那张沉着的俊朗面孔一时间也生动了许多。 “阿晚,你可是同意……” 男人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小少年一般,情不自禁地向前跨了一步,想要靠近些,仔细确认她的态度是否如自己所想。 少女却是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异常,如同拨云见日、经历了许久的阴霾之后,豁然开朗。 一只秀致瓷白的手从云袖中伸出,朝前挡了挡,阻止了男人向前的步子。 “多谢傅大哥的一片好意,阿晚心领了。” 少女腰肢轻压,款款回了一礼。 她看着傅明深,眸光十分淡漠,不含半点情愫,只是缓声继续道。 “不过……” 话未出口,却被一阵声响打断。 ———————————————————— “参见长公主” 不远处,齐刷刷地参拜声传来。 阿晚抬眼,朝着侧前方看过去。 几步之遥,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美妇人正缓步而来,发髻上那支并蒂莲海棠串珠步摇随着步子轻轻晃动,染了蔻丹的柔荑轻轻搭在身边侍女的手臂上。 “娘,你怎么来了?” 少女望着越走越近的美妇人,眸中的冷淡消失殆尽,转而被一种异常的惊喜和欢欣所替代。 她脚下步子有些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连方才还没出口的那句话,都刹那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大概是心急了些,连一处台阶都没注意,下台阶的时候险些扭了脚。 长公主忙忙地上前几步,扶住了自家宝贝女儿。 “你这孩子,又不是多久没见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好好看路别摔着了” 瞧着女儿还是这副冒冒失失的性子,长公主搂住了她,忍不住开始了絮絮叨叨。 少女索性赖在了母亲怀中,也不顾有旁人在场,撒娇似的,轻轻抱住了在耳边絮叨个不停的女人。 确实是很久没见了啊。 母亲。 第39章 “瞧这孩子,还有人在呢,也不怕被笑话……” 长公主顾岚朝旁边人抱歉地笑了笑,伸手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假意嗔道。 阿晚眨了眨眼睛,抿去了眼睫快要落下的几许湿意。 待得心绪平定下来,她才从女人馨香的怀中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 阿晚往后倒退了两步,目光贪恋地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女人。 女人这时候还很年轻,发髻间歇簪着一支并蒂莲海棠珠串步摇,一串剔透的碧玉玲珑珠垂下,落在脸畔,衬的那张柔婉美丽的脸颊,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那一头乌沉沉的柔亮青丝还没有染上白霜,光洁年轻的肌肤也不曾被皱纹侵蚀。她的眼中依旧带着那样和善动人的笑,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数不尽的疼惜和宠爱。 那些令人惊惧的隔阂与憎恶,历经痛楚的苍老与疲惫之态,像是一重重地狱幻境,终于转身离她远去。 这一世,她即使是拼尽全力,也要好好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少女眸光闪过一丝决绝,神色坚定。 “这孩子,莫不是呆了不成,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长公主上前一步,拉住宝贝女儿的手。然后侧身朝着旁边的人道,“让李公公见笑了,这丫头前些时候生了场病,这会儿还没好全。” 阿晚醒了醒神,定睛看过去,这才发现同长公主一道过来的,竟然还有一位熟人。刚才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长公主身上,也没有注意到周边的人。 来人臂间搁了一把长柄拂尘,朝这边躬了躬身子,露出一张喜庆的圆圆胖脸。 正是皇帝舅舅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 “公公贵人事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咱们府做客了?” 阿晚笑闹着问道,这位公公性子随和,陪在当今皇帝身边几十年,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 阿晚小时候尝尝入宫玩耍,皇帝舅舅很是宠她,于是阿晚与这位李公公也是熟悉的很了,偶尔会同他开些不轻不重地玩笑。 李公公圆圆的白胖脸蛋上绽开了笑容,像是白白的包子挤出了褶子一般。 只听得他笑呵呵地答道。 “老奴是来给姑娘道喜了,还请姑娘接旨。” 阿晚听闻此话,疑惑地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她今日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这种尴尬的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儿。 不过既然李公公刚才说了是喜事,应当不至于骗她的,且先听完再做计较。 阿晚伸手拂过衣摆,正色下跪行礼,双手伏地,安静地听候圣旨。 一旁的小太监利索地将锦盒之中的圣旨呈上,李公公接过来,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开始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氏幼女林晚性资敏慧,率礼不越,风姿雅悦,克令内柔。为嘉其品行,现特封为向晚郡主,赐以白银千两、苏绣云锦十匹、玉如意一对。钦此!” 郡主? 明明记得上一世……这郡主的封号……并没有来的如此早。 少女眉间紧蹙,却还是恭敬地俯身,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稳稳地接下了圣旨。 哦是了。 这恐怕是皇帝舅舅为了他那个荒唐儿子,给予她变相的补偿吧。 她勾了勾唇,娇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冷笑,像是盛放在寒冬世界的冷冷腊梅,凉意刺骨却又带着隐隐的冷香。 “恭喜阿晚姑娘,哦不,现在应该是恭喜向晚郡主了。” 李公公握着拂尘,乐呵呵地开口祝贺道。 “多谢公公吉言。” 阿晚站起身,将圣旨递给身边的侍女收好。那张娇艳的小脸上挂着一层浅笑,同李公公道谢。 长公主在一旁听完旨意,也有些意外,想不通那位皇弟突然来了这么道圣旨,是藏着什么深意。 “时辰还早,还请公公到湖边的听雨轩里歇会儿,喝喝茶再走吧” 长公主有些心急地上前一步,连忙出声道。 这位李公公在皇弟身边伴了那么多年,早就混成了人精。琢磨起帝王心思来,只怕是*不离十的。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同李公公打听打听,看看能否从他这儿探出点消息来。 “不了不了” 李公公忙忙地挥了挥胖胖的手,继续道。 “陛下另外还有道口谕,还请长公主和郡主现在速速收拾妥当,随老奴入宫一趟。” 母女两人相视对望了一眼,眼中皆是万分疑惑,不知是什么事儿,让皇帝陛下这么着急。 好端端的,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现在又刻不容缓地将人召进宫中。 不过也好,如今进宫的话,索性将一切摊开了说,也就能知道这位陛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了。 倒是省去了猜来猜去这一步的麻烦。 长公主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公公旨意既然已经传到,女眷出行到底有些琐碎之事需要准备,长公主便命令侍女领着他去了外厅暂侯。 待得李公公一行人已经走远。 —————————————————————————————— 阿晚亲热地挽住了长公主顾岚的胳膊,母女两人顺着湖边拾阶而上,循着原路走了回去。 树荫之下,一身墨色长衫的青年扶栏而立。 长公主目光微抬,落在被冷落许久的傅明深身上。 青年在风中长身玉立,模样挺拔俊秀。即使等了许久,也并不见丝毫焦躁。依旧是谦谦君子之姿,温润儒雅,风度翩翩。 长公主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这样的美玉良才,品行才貌皆为上等,不愧是京城各家夫人门争相求得的金龟佳婿。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人人求之不得的金龟婿,竟然会看上阿晚。 当然,作为母亲而言,自家女儿自然是最好的,谁家姑娘都比不上的。 不过再怎么喜欢,顾岚也不能违心的说,她家阿晚有多么的优秀和出众。 倒不是她对自家女儿挑剔,实在是阿晚在这贵女云集的京城之中,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哪次的诗画比赛,阿晚这丫头不是作为垫底的? 后来这丫头嫌那些个诗会、花会无聊,索性连去都懒得去了。 她是惯着这丫头,只要阿晚开开心心地平安长大,那些劳什子的才艺,学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衣食无忧,也不需要习得一门技艺谋求生计,她也就不强求了。 她不强求,不代表别人也不强求。 更何况傅明深这种青年俊才,天资过人,早早就得了个少年探花的名声。 像这种年轻的世家公子哥儿,出身于书香门第,一般都会很看重女儿家的才情才是吧。 至于她的宝贝女儿阿晚,并非她妄自菲薄,里里外外,估计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而且说起来,这位傅探花,与阿晚年龄相差甚大。 以至于当京城各家的夫人们都恨不得将傅探花抢来做女婿的时候,长公主顾岚虽然很赞赏此人,却是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到底,相差了那么些年纪。 谁曾想到,这位傅探花,那么些名门淑女没看上,竟然独独看中了阿晚这个小丫头片子…… —————————————————————————————————————————— “明深参见长公主殿下” 傅明深微微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傅公子无须多礼”,长公主顾岚抬了抬手,柔声道。 “上午傅公子所提之事,我想了想,恐怕不太妥当”,长公主声音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其实推掉这桩婚事,她也有些不舍。这位傅探花太过优秀了,恐怕将来即使成了亲,依旧会有许多女子觊觎,她担心宝贝女儿阿晚守不住这个人。 依着阿晚这种霸道的性子,必定不会愿意同人共侍一夫。 若是嫁给了傅明深,傅家门第也高,以后万一有纳妾之事,即使她是长公主,也不能够插手其中。 因此她一直想的是,替阿晚找一个忠厚老实些、同意不纳妾的夫君,和和美美地过完一生。 所以,傅明深这样炙手可热的佳婿,倒是从来都不在她的备选名单之中。 傅明深没想到,长公主这一开口,竟然隐约是要拒绝的意思。 毕竟这么些年来,即使他如今年纪稍微长了些,上门牵线的媒婆却依旧是多不胜数,而且,还都是京中名声极好的大家闺秀,各个举止端方有礼,贤淑善良。 只不过那些人,他借着先立业后成家的名义,都一一推掉了。 他一直以为,凭着自己素日以来不近酒色的良好名声,以及少年探花聪慧之名,这一次的求亲之事,应当会很顺利的。 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长公主殿下,明深今日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还请长公主再仔细考虑一番,明深对林姑娘确实是一片真心。如今外面流言猖獗,悠悠众口不易堵住,正好可以借着婚事澄清一番。” 长公主顾岚闻言,神色暗了几分。 那一日是她太过疏忽了,没有看好阿晚,才会造成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如今流言遍天飞,等她知道此事,想要出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位探花郎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顾岚凝眉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道。 “此事我还得好好考虑,不知傅公子可愿意等一些时日?” 傅明深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卸去了一些紧张之色。 “在下愿意一直等,直到长公主答应的那一天。” 虽然不知会有何种结果。 但是该要争取的,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愿意为了她,第一次违逆母亲的心意。 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好好把握。 ———————————————————————————————— 一群灰色的鸟雀从空中成群结队而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阿晚挽着长公主的手抖了抖,站直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少女神色怔忪了一下,眼神忽然混沌而恍惚。 她神色痛苦地变了变,像是在同什么抗争一般,眉头紧锁。 过了片刻,那双明亮的杏眼终于渐渐清晰起来,原来的阴霾消散。 她清醒过来的此刻,正好听到了长公主与傅明深的对话。 她在旁边听了几句,联想到前面傅明深同她说过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娘,我不……” 她有些着急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长公主却是按了按她的手背,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好了,李公公还等着呢,我们也该走了。” “招待不周,还请傅公子多多见谅,改日有机会,一定请傅公子入府一叙。”长公主顾岚看向傅明深,说道。 “不敢,今日明深打搅了,还要多谢长公主款待。明深先行告辞,择日再上门拜访。”傅明深拱手回道。 “青儿,送傅公子出府。” 长公主唤过一边的小丫鬟,令她领傅明深出府。 两人身影走远了,阿晚才有些愤愤地道。 “娘,你刚才干嘛要阻止我……” “我不想嫁给傅大哥” 连刚才亲亲热热挽着长公主的胳膊也放了下来,少女两颊鼓鼓,念念叨叨地抱怨道。 她根本就没想过同傅大哥成亲一事。 又有什么好考虑的。 娘亲应该直接当场拒绝就好了啊。 “好了好了,我们这会儿先进宫,等回来再谈这件事。” 长公主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轻声安抚着说道。 —————————————————————————————————— 富贵华丽的车马早已经在府门外面备好,就等着出发了。 阿晚同长公主一起上了马车,车里铺着厚实柔软的绒毛垫子,垫子中间搁了张小小的檀木矮几,矮几下设了小抽屉,放着点心茶盘等物事。 小姑娘掀了帘子,一进来就蹲下身子,盘腿坐在软垫上,很是不开心地嘟囔着什么,一张好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长公主伸手掐了一把她红润润的脸颊,笑着斥道。 “真是个倔丫头,连大名鼎鼎的傅探花都看不上眼,这天底下你还能看上谁?” 阿晚躲了躲,捂着发烫的脸,顺着母亲那句问话,想到了一个人。 谁说没有了,那个人,明明就比傅大哥好多了。 小姑娘一颗心瞬间扑通扑通的,跳的极快,无规则地很。 她耳朵红红的,幻想着若是今日是那个人来提亲,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说起来,许久未见到他了。 她欢喜的小心情没有维持多久,便被长公主愉悦的话音打乱。 “你的事儿如今还不急,且等太子与文郡主的婚事过了再说” 少女姣好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似乎没有懂这句话。 “太子哥哥……和文郡主的婚事?” 阿晚重复了一遍,只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她望着长公主,一双清亮亮的眼中满含着希冀,只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她并没有等到。 ———————————————————————————————————————————————————————————————————— “是了,你还不知道。承儿那孩子同文郡主一同出京办事了。陛下说等他们回来,就可以举办婚事了。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我也好同先皇后交代了。” 长公主笑了笑,如释重负地说着。 那声音温柔和缓,却像是一道惊雷打在阿晚耳边,震得她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细长的手指痉挛一般死死抓住了垫子,心中忽然漫上说不出的难过。 太子哥哥,这次是真的要娶亲了。 阿晚怔怔的想,怎么会那么快呢。 明明她隐约觉得,太子哥哥应该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她还生出了一些痴念。 难道其实说,一直以来太子对于她只是对于妹妹一样的在乎吗。 那张明丽皎洁的小脸,瞬间灰败了下去。 第40章 阿晚和长公主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只听得屋内非常安静。 随着李公公的通传声,两人进了屋子。 皇帝正坐在椅子上,如寻常一样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奇怪的是,皇帝身边,居然站着三皇子殿下顾云。 “皇姐,阿晚,你们来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朝两人笑了笑,又朗声吩咐道。 “来人,给长公主和郡主赐座” 一旁的小太监忙利索地搬了椅子过来,长公主与阿晚坐了下来。 有些诡异地是,三皇子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而且仔细瞧过去,能发现他原本端正的一张脸,现在青青紫紫的,像是被谁揍过了一般。 阿晚偷偷扫了眼,然后埋下头,惬意地弯了弯唇角。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揍当今独受圣宠的三皇子,真真是勇气可嘉。 “今日请皇姐过来,其实全是为了这个不孝之子惹出的事。” 皇帝伸手指了指站着的三皇子,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京城之中那些流言蜚语,朕也是昨日才知道,让阿晚这丫头受委屈了。” “今日,就是让这逆子过来,给阿晚赔罪的。” 皇帝一番话说完,三皇子顾云已经走到了阿晚旁边,从桌上倒了杯茶,双手呈上递给阿晚。 “晚表妹,前些日子是我唐突了,还望表妹大人不记小人过。” 虽然想不起来,三皇子到底唐突了什么,可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阿晚是真不想接这杯道歉茶,她可没准备原谅这个人。赔了罪又怎么样,她的名声也不会变好了。 可是,现在总不能不给皇帝舅舅面子。 阿晚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茶杯,假装抿了一口,连唇瓣都没有沾湿,便将茶杯搁在了桌上。之后她再也没有碰那杯子,仿佛那杯子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 等到气氛缓和了些,皇帝出声说道。 “朕想着,此事总得有个了断,今日便是请皇姐过来一同商议下。” “陛下的意思是?” 长公主疑惑地问道,不知此言何意,此事又该如何了断。 话刚出口,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替她解答了。 “皇姑母,我愿意对晚表妹负责,娶她进门” 三皇子朝着顾岚拱手鞠了一躬,正色道。 阿晚愤愤腹诽着,你愿意负责,可是没人愿意让你负责啊。 她宁愿做个老姑子,也不想嫁给这位整个一花心大萝卜的三皇子殿下好么。 长公主听见三皇子的话,一双美丽的眼中闪过不悦,握着杯子的手也顿了下,将茶杯放了回去。 这位三皇子,还没娶正妃呢,府中早就有了一位侧妃,好几位良妾。 连傅明深这样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人前来提亲,长公主都要仔细斟酌一番。 更何况是三皇子这种早就已经三妻四妾的人了。 自然是不在长公主考虑范围。 况且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将女儿嫁给哪位皇子。 她自己是身不由己地生在了皇家没得选,后宅之中的那些个阴私内斗,她以前就受够了。 生下这个女儿的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将来定要让阿晚远离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而且这一次,若是因为这种流言而被迫成亲,以后这夫妻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好不到那儿去。 想到这里,长公主定了定神,沉声开口道。 “陛下,赔礼阿晚可以接受,不过负责一事,恐怕就不必了。” 长公主话音刚落下,三皇子就忙忙地解释道。 “姑母莫不是还在介意那件事?那一日确实是意外……” 即使是意外,为何那么凑巧,流言偏偏也是从三皇子府中传出去的呢。 长公主想着令人调查到的那些个事儿,越发觉得糟心了。 这么一来,长公主整个人脸色都明显不好了。 —————————————————————————————————————————————————————— “皇姐可是对三皇儿有何不满意,大可说出来让他改了就是。” 皇帝看长公主似乎面有不豫,出来打圆场道。 但是这位陛下依旧没有改口。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隔了层关系的侄女。就算以往这位皇帝十分宠着阿晚,到底还是有亲疏之别的。 皇帝如今这番态度,似乎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三皇子借着婚事赎罪了。 到底这件事出来后,三皇子名声也不大好听。 倒不如索性让两人成了好事,堵住悠悠众口。 在皇帝本人看来,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场意外,三皇儿素来的秉性他这个父皇是极清楚的,不至于做出那种不堪之事。这次的事情,只怕是另有内情。 虽然皇帝那么说了,可是长公主倒也没有蠢到真的去指责三皇子什么。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就像如果有人在她面前指责阿晚的不是,她也会很反感的。 毕竟自家孩子,自个儿谦虚是一回事,别人当真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也不必自讨麻烦。 她冷静地想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打消这位陛下的念头。 长公主目光落在了阿晚身上,落在了那张稚气未脱的明媚脸蛋上。 她眼睛转了转,灵光忽现,突然想到了该怎么拒绝这门婚事了。 “陛下,三皇子龙章凤姿,又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的佳婿,阿晚她确实高攀不起。” “而且……” 长公主咬咬牙,索性狠心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十分不凑巧,我已经应下阿晚同傅家那位探花郎的婚事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不好言而无信。” 一瞬间,几人的眼光都聚在了长公主身上。 “噢?竟然有此事?” 皇帝惊讶道,摸着下巴笑了笑。 对于这位少年探花郎,皇帝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不得不说,如果除去了皇子的名头,自己这个三皇儿,同傅探花比起来,怕是还稍微略逊一筹。 以长公主的眼光,会看上洁身自好的傅探花,也确实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他记得,这位探花郎的年纪,似乎同阿晚差了许多吧。 这么些年,只听说过傅探花拒绝了各种议亲一心向学,怎么婚事这般突然就定下来了,难道是忽然开窍了不成? 皇帝想了想,吩咐道。 “来人,宣傅明深进宫。” ———————————————————————————————————————— 另一边,阿晚惊讶地看了长公主一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 娘亲这是要做什么。 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万一等会儿傅明深过来,露出什么马脚怎么办。 虽然不至于罪大恶极,落个杀头的下场。但若是被皇帝舅舅发现了,恐怕会龙颜大怒,到底不太妥当。 长公主从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下,示意她不要多言。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 阿晚张开的嘴巴只好紧紧阖上。 她神色黯然了些,其实她也知道,娘亲这是为了自己好。毕竟比起三皇子,傅明深这个选择确实是好多了。 反正如今,那个人婚事已经板上钉钉。 那些虚无的妄念,也该散了。 她嫁谁不是嫁呢。 房内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 傅明深被传召的十分突然,他才刚从林府回到家中,就遇上了从宫中出来的内侍。 进宫路上,他费了一番力气又塞了些好处,终于打听到一星半点儿消息。 不过也没什么大用处,那内侍只说皇帝之前宣了长公主母女进御书房。 宣他进宫,似乎是临时起意。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等到了御书房,傅明深行完礼,抬起头来,才知道原来三皇子殿下也在。 看样子,三皇子和阿晚的流言,恐怕是已经传到了宫中。 却不知皇帝是打的什么主意。 “傅爱卿,朕听说你如今还单身未娶,安老太君可是着急得很呐。” “不如朕今日替你做个主,选配一门婚事,你看郭宰相家的那位千金如何?” 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带试探地笑问道。 傅明深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长公主和阿晚那边,瞥见了小姑娘眼中忧心忡忡的焦灼之色。 郭宰相家那位千金,不就是之前与三皇子定下了婚事的那位姑娘? 皇帝现在这意思,难道说是要退了那婚事。 那么为何突然要退,除非是,三皇子妃已经有了新的人选。 男人眸光沉了沉,转念一想,是了,三皇子与阿晚的流言如今传的这样厉害。 这位皇帝陛下,恐怕是想索性借着婚事坐实了流言。 思及此处,傅明深不再犹豫,一拂衣摆,双膝触地,声音朗朗如玉。 “陛下,请恕臣冒犯,臣早已心有所属,已决定此生非卿不娶。” 一番话说完,他甚至不再顾忌,目光灼灼,直直地看向了长公主身旁的小姑娘。 室内安静了一瞬。 阿晚屏住一口气,心中极度地忐忑不安。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皇帝舅舅看破。 片刻之后,皇帝忽然拍了拍掌,朗声大笑道。 “哈哈,傅探花果然是言出必行重情重义,不愧是皇姐看中的好女婿。” 听见皇帝这番话,长公主顾岚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位陛下既然这么说了,这件事应当也就可以揭过去了。 果然,只听得皇帝接着说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会做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那朕便等着喝傅爱卿一杯喜酒了。” “多谢陛下成全。” 傅明深朝着皇帝的方向拜了几下,才在上位者平身的声音中站直了身体,手心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方才他也是冒着胆子,一个不好,便是忤逆了上位者之意。 好在皇帝只不过是试探,而且听了长公主先前的话,这位皇帝也有了一定的准备,这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 阿晚紧张地脸都僵了,此时也是松了好长一口气。 ———————————————————————————————————————— 阿晚与傅明深的婚事,定在阿晚及笄那年的初秋。 太子顾承办完正事,深夜策马赶回京中,收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这个。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身衣衫,将手中信纸撕了个粉碎,便沉着脸迅速出了东宫。 宵禁时段已至,街上只有巡逻的侍卫,顾承直接策马向林府而去。 厢房的雕花木床之中,榻上的小姑娘睡得很沉。 一只手落在了她脸上,顾承的手携带着深夜的凉气,侵入了肌肤。 榻上之人忽然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阿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疑惑莫不是做梦。似乎很久都没有梦到太子哥哥了啊…… 放在她脸上的那只手那么凉,凉的刺骨。 这不该是梦里有的感觉。 难道是……真的? 太子哥哥回来了么。 只是这么晚,外面天还很黑,她看不见面前之人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 阿晚握住他贴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手腕,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外推了推。 “太子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可是那只手却纹丝未动。 阿晚扯了扯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 认真地望着面前的人,嗡嗡着小声道,“太子哥哥,你是刚回京吗?” 笼在阴影里的人却没有回话,只是问了一句话,声音极冷。 “我听说,你同傅明深定亲了?” “嗯……是……” 阿晚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脸上刚刚涌起的喜悦慢慢消退。 她打起精神,强笑着道。 “对了,也祝太子哥哥和文郡主,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这句话一出口,却像是被点燃了芯子的火苗,瞬间蔓延出烈火燎原之势。 男人眸光冷厉,压抑许久的深深怒意,一触即发。 阿晚双手被紧紧地反扣在背后,男人整个身子压下来,将她牢牢地圈在了软榻上。 面前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冰冷,带着风霜之色,却多了一种低沉暴烈的气息。 阿晚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这样的太子哥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太子哥哥,唔……” 她惊慌失措的呼声猛地被堵住,脸色白的吓人,像是受伤的小鹿一般,却是逃无可逃。 冰凉的唇瓣狠狠地撞了上来,贴住了她的唇,肆意地厮磨着那肖想已久的娇嫩肌肤。 少女小巧的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钳制住,红唇被迫微微张开,那覆在她唇上的柔软舌尖,借此机会灵活地滑入口中,肆意地亲吻着每一寸领地。 阿晚身子颤抖地愈发厉害了,被人用力禁锢住的手腕传来一阵阵痛楚。 男人痩劲坚实的身躯紧紧贴着她,那阵凶狠可怕的气息环绕着她,更加让她畏惧不已。 仿佛下一刻,面前之人就要将她一点点拆吃入腹。 那人强横有力的软舌纠缠着她柔嫩的舌尖,暴烈冰凉的气息在舌尖缠绵、口齿相依中一点点散去。 阿晚仰着头,胸口急促得起伏着,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她紧紧地扯住了那人的衣领,顾承这才将唇慢慢退开,暂且放过了她。 小姑娘娇嫩的唇瓣不堪折磨,早就红肿了起来,被牙齿咬过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了几点血渍。 一双杏眼中水光盈盈,泪珠滚滚而下,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 一直以来,阿晚的命定之人,大概都是傅明深吧。因此即使这一世的轨迹不同,却仍是要结为眷侣。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即使怀中的小姑娘喜欢的是别人,他也要将她夺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 他忍受不了阿晚对着自己恭贺新婚之喜的模样,更无法容忍她嫁给别人! 顾承将阿晚禁锢在怀中,薄唇亲昵地贴着她的耳边,声音低哑,努力克制着带着尚未平息的怒气。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转而缓和,一股温热的气息传进阿晚耳中,带着循循善诱的引导。 “嫁给我吧阿晚” 第41章 夜已深了。 庭院之中寂寂无语,连往日喧闹的虫鸣都停止了声响。 一轮弯月升至半空,天空之中繁星朗朗。皎洁的光线透过厚实的窗纱,给漆黑寂静的屋子带来些许微弱的光芒。 重重叠叠的青纱帐幔垂落在地,掩住了雕花大床内的两道凌乱身影。 昏昏暗暗的光线一路穿过床幔,落在弥漫着旖旎幽香的帐子里。 青纱帐中的素色如意云纹枕帕上,锦被裹着的女孩儿一头乌鸦鸦的发丝早已散乱,如柔亮滑腻的软缎铺陈开来,落了满床满枕。 微光映照之下,枕帕上那张莹白俏丽的小脸苍白的厉害,衬着乌鸦鸦的细软青丝,愈发显得惨白了几分。 榻上之人此时紧紧地闭着眼,长长的羽睫正轻轻颤动着,如同歇在花枝上振翅欲飞的蝴蝶,似乎下一刻就要蹁跹而去。 那张柔嫩的脸颊上泪痕未干,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晶亮剔透的泪珠儿,柔软的眼尾红彤彤一片,看起来万分地娇弱可怜。 只有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血色尽失,方才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的娇嫩菱唇正微微红肿着,色泽艳丽异常,恰似盛开在冬日雪夜里的一枝寒梅,携带着袭人的冷香。 顾承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紧紧地握在掌中,牢牢禁锢着,不露半点儿缝隙。 男人森冷的气息压下来,像是刚刚开锋的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强横的入侵。 阿晚不敢睁开眼,只是委屈地紧咬着牙齿,双肩一颤一颤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多,一点点地浸湿了颊边的枕帕。 她心中怕的厉害,可这时候也不敢哭出声,怕惊醒了外面伺候的人,只能够尽量憋着气儿,急促地哽咽着。 被紧紧锁在身后的胳膊又酸又疼,都快像不是她自己的了。嘴巴刚刚也被那人发狂啃吻之时咬破了,咸咸的泪水落在唇瓣的伤口上,一抽一抽的疼。 阿晚心中酸酸涨涨的,眼圈儿红肿了一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太子哥哥他明明马上就要和那个文郡主成亲了。 他都是要有太子妃的人了,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来招惹她呢。 她好不容易地努力忘记他,现在就快要放下了,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心如死水,不再为这种事情而起波澜。 可是偏偏到了这种时候,他却突然在这深夜之中出现在她卧房里,还对她做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似乎很生气,看过来的眼神那么冰冷而冷酷,如同淬了寒冰一般,扎进了她心底,戳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即使这样,可阿晚还是清楚地知道,在他出现那一刻,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已经白费了。 简直是输的一败涂地。 没有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能够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 可阿晚却控制不了这个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中情不自禁涌上的悸动。 阿晚无声地呜咽着,哆哆嗦嗦地挣扎扭动着身子,试图逃开这如同牢笼般可怕的黑暗禁锢,逃开这个带着冷冽气息的怀抱,还有逃离这个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太子哥哥。 然而手腕不过稍微挣动了一下,反而被那人圈的更紧了。 顾承甚至整个人毫不顾忌地压了下来,隔着被子阿晚也能感受到一股强烈压迫的气息,亲密相依之时,两人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一起。 阿晚就像是飘零在汪洋大海上孤苦无依的浮萍一般,抓不住任何救赎。 她浑身都紧绷成一团,抖抖索索的,像只饱受欺凌的小兔子,在猛兽袭来的利爪下瑟瑟发抖。 然而下一刻,男人却放开了禁锢她的手腕, 然后,她竟然听到了那句话。 那是她曾经红着脸偷偷期待过,却来的太迟太迟的一句话。 “嫁给我吧阿晚”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落在她耳边,像是投进平静心扉中的一颗小石子,带着神秘动人的力量,搅得阿晚心慌意乱、措手不及。 那一瞬间,阿晚甚至忘记了已经恢复自由的手,也忘记了挣扎,难得柔顺乖巧地贴在顾承怀中。 男人灼热地呼吸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她落在颊边的泪珠被人用温软的舌尖一一卷过。 阿晚闭着眼,感受着脸上麻麻酥酥的痒意,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嫁给他?” 那是什么意思? 太子哥哥不是要娶文郡主了吗? 而且她同傅大哥的婚事,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阿晚颤抖着的眼睫终于轻轻睁开,她怔怔地看着顾承,脑中一片混沌。 良久,她才醒悟过来。 哦是了,她怎么忘了。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就算娶了太子妃,也必然会再纳侧妃的。 就好像当初谢依依嫁给三皇子那样。 可那是她不容触碰的底线,也是她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她再怎么爱一个人,与生俱来的骄傲血脉,也不容许她自降身份,成为一个男人的侧妃。 更别说将来在宫中,她还要同许许多多个正当韶华的妙龄女子一样争宠邀媚,只为了从他那里分得一星半点儿怜爱。 这些事儿只要想一想,她都觉得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般,难以呼吸。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眼睁睁看着这个最爱的男人去宠幸别的女子,看着他对自己的情意一点点消散,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阿晚觉得,自己肯定会发疯的。 到时候,她或许会变得心狠手辣,会为了挽回这个人,用尽心思并且不折手段。 就好像梦中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后却赔上了一家性命,母女亲情尽毁,落了个休弃的凄凉下场。 想到那个梦,阿晚浑身激灵了一下。 小姑娘混沌的眸光忽然变得决绝。 不,她绝不会! 绝不会重复那个女人的悲剧! 与其在心上人身边做一个以色侍人的侧妃,她倒不如,嫁给一个不爱之人。 没有了感情的羁绊,她反倒不会那样在意。 即使傅明深将来纳妾,她也不会像在顾承身边那样痛心。 只要所嫁之人不是太子哥哥,她都可以做一个贤淑大度的妻子,乖乖地替夫君纳妾绵延子嗣,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她眸光清凉坚定,却久久地没有答话,像是做好了打算。 然而在顾承看来,那双杏眼中水光潋滟、丝毫不见动摇,就像是验证了他心底的某种猜测一般。 他不愿承认,可此时却不得不承认。 这该死的宿命。 轮回了一遭,这个小姑娘却依旧痴念不改、死心塌地爱上了那个人。 “怎么,就这般舍不得你的傅大哥?” 男人沉着脸,声音越发阴冷,好似来自地狱一般。 他的舌落在了少女小巧的耳垂上,舔吻着那一点儿樱珠,贪婪地卷入口中,用唇齿轻轻碾磨着。 如同在一道品味上好的佳肴般,舍不得一口吞入腹中,只放在唇中慢慢把玩品尝。 阿晚只觉得,一阵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自耳垂慢慢蔓延到脸颊上,继而暴风肆虐般瞬间席卷了全身,整个身子都染上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该喜欢这种感觉的。 可是,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身子仿佛还在偷偷叫嚣着,似乎想要得到更多的疼爱。 这种身体忽然失去掌控的感觉,让阿晚很是恐慌。 “嗯……不要……” 阿晚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推了推,被人压住地绵软身子难过地扭了扭,无力地娇声嘤咛道。 可她不知道,那一声娇滴滴的嘤咛,却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带着诱人的语调,好像是在人心里下了钩子似的,让男人心底的那把火烧的越发旺了。 顾承原本冷冷清清的眸中像点燃了一簇火苗,啃噬的力道愈发重了。 男人不满足于那么一点儿甜蜜滋味,灼烫热烈的薄唇擦过她羞红的耳畔,转而向下,急切地落在细嫩温香的如玉脖颈上。 阿晚推拒着男人的手腕早就无力地垂下,软软地落在了丝滑的锦被上。 脖间传来啃噬的麻痒感觉,阿晚难耐地仰着头,急促喘息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仿佛一瞬间都涌了上来,此时正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痛苦地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男人动情的低沉呼吸声和少女焦灼凌乱的喘息声揉在一处,充斥在冷清幽香的青纱帐中,氤氲出一片暖玉温香。 窗外,月色正好。 屋内,□□正浓。 厢房外间的地板上铺了席子,大丫鬟柳儿抱着棉被在席子上睡得正香。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觉得耳中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的喘息声。 又像是什么撞上重物的沉闷声响。 那声音似乎是从里间传出来的。 她迷迷瞪瞪之中想着,这闹腾劲儿,该不会是里屋闹耗子了吧。 耗子…… 糟糕。 柳儿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惊醒过来,神色清明了几分,赶紧手脚麻利地从席子上爬了起来。 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几步走上前,伸手掀开了门口的那排流光水晶帘,朝着里间着急地走去。 柳儿倒不是怕她家主子吓到,毕竟主子从小顽皮得很,就爱招猫逗狗的,这种小东西早就见多了,也不至于怕这些个玩意儿。 只不过这屋里精细的宝贝儿多着呢,前儿个刚从宫里送来的几匹织锦缎和软烟罗,那可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宝贝。 那些个珍贵的布料刚刚从宫里送来,还没来得及找绣娘给主子裁身衣服呢,可不能让那该死的耗子给糟蹋了。 柳儿抬腿进了里屋,嘴里碎碎念地嘟囔着。 也是怪了,这屋都多少年没闹过耗子了,也不知今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来下次得找人弄几包耗子药过来,永绝后患才是。前几日听翠儿说王大婶那儿有,改天找她要点儿过来好了。 柳儿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绕着溜了一圈,打开柜子敲敲盒子,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正当她巡查完,准备回到外间躺下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唔” 阿晚闷闷的哼声穿过帘幔,传了出来。柳儿仔细听着那声音,倒像是主子身体带着些不适。 她走到屋子里那面刺绣绢素屏风前,隔着半透明的绢面,往里瞧了瞧。 窗棂间只透进来暗淡的月光,屋里有些黑,只能大致看清家具的位置,其他更细致地东西,柳儿这会儿也看不分明。 柳儿又怕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只不过是主子的梦呓,这么一进去反倒扰了主子睡觉,她只好隔着屏风,轻轻地唤了一声。 “主子是醒了么?可要柳儿进来服侍?” 她微微压低的嗓音传了进去,里面静了一瞬,之前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刹那间也奇异般地消失了。 “唔……没事” 帘幔之中的小姑娘颤声回答道,不过声音有些哑,像是提不上气一般,有些急匆匆的。 柳儿听着那有些嘶哑的声音,还是觉得不大放心。 她斟酌着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绕过那扇屏风,到床榻前瞧瞧主子是不是真的没事儿。 当看到屏风后柳儿的身影有进来的趋势,阿晚死死地掐住身边人的手,连指甲陷进那人掌心里都没有察觉。 她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紧紧地盯着屏风,连气都不敢喘,只是万分紧张地出声催促道。 “我要睡了,你快下去休息吧” 柳儿闻言,只好停下了步子,有些不甘心地低声答应道, “好吧,那主子有事千万记得叫我。” 柳儿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今晚的主子似乎有些怪怪的,好像很怕她继续呆在这里似的。 不过屋子里确实没耗子、主子也没事,那就行了,柳儿歪着头想了想,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等到柳儿折返回去了,那扇素面屏风上确实没有了任何影子。 阿晚方才咚咚乱跳的心口才终于平复下来,她缓缓地舒了口气。 枕上那张瓷白如玉的小脸,这时候早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涨的通红。 还好,柳儿那丫头没坚持要进来。 否则要是让柳儿见到了床榻上的这般场景,她实在不知道该要怎么收场了。 刚才柳儿的动作很轻,而阿晚又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以至于柳儿那丫头进里屋的时候,阿晚根本就一点儿没有察觉到。 然后,居然险些就被那丫头发现了。 还好关键时刻,她及时察觉到,阻止了柳儿进来。 阿晚想到自己刚才好一阵提心吊胆,可再转眼看顾承,却是一副尚未吃饱的闲适模样。 从顾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房中然后又是强横霸道的吻和狠厉的禁锢,阿晚这大半晚上憋了很久的委屈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不过此时却是化作了满腔愤恨地怒气。 她这会儿生气之下,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生出了一股大力。 仗着右手还贴在那人脸上,一把按下去,反手将顾承掀翻到床榻另一边,顺便把乱七八糟的被子通通砸在了他脸上。 犹觉得不解气,阿晚右手紧紧握成拳,又在他胸口狠狠捶打了几下。 因为她知道,凭着顾承这人向来的谨慎,他刚才不可能没有听到柳儿进门的动静。 然而他却装的像毫不知情一样,也不提醒她,还丝毫没有停下嘴下动作,反而还敢越来越……放肆…… 阿晚简直是越想越生气,都恨不能狠狠地咬他一口才好。 不过她的另一只手,此时还狠狠地掐着顾承的掌心,那是刚才柳儿在的时候她紧张之中无意识的动作。 阿晚这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撒开手,万分嫌弃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掌。 手还没有钻出被子,就被那只有力的大掌极迅速地笼在了手心。 顾承一张俊脸埋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并没有急着掀开。 他任由那被子盖着脸,握着小姑娘柔软细嫩的手,闻着锦被上熏染的馨香,忽然无声地笑了。 微微弯起的眼中寒意消退,薄薄的唇瓣微勾,恰似雪山初融,冬去春来。 只可惜,此时这张绝世的浅笑容颜仍旧藏在被中,并未被任何人瞧见。 顾承想,其实刚才柳儿进来的时候,阿晚大可以出声,索性将事情闹开了赶他出去。 反正柳儿是府中人,根本不用担心泄密之事。 可是,阿晚刚才并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飞速地用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唇,像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一样屏住了呼吸,神情惶惶不安。 而等到柳儿离开之后,她居然还松了一大口气。 明明应该怕被发现的人,是他才对。 大晚上闯进女子闺房的人,是他。 欲行不轨的人,也是他。 阿晚这丫头这么做……难道是不自觉地在为他担心吗? 男人忍不住愉悦地笑了笑。 而且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后面那一次吻下来之时,阿晚的抗拒似乎不再那么激烈,反倒是……有些懵懂的欢愉。 只是这人事未知的丫头,恐怕还不大懂,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么看起来,阿晚应该没那么讨厌他,反倒是有些在意他的。 可能只是比不上最爱的那个人吧。 男人想到这里,眼中闪过几许落寞,带着些苦涩难言的滋味,片刻之后,那落寞便被微光掩埋。 顾承藏在锦被中的手指动了动,将掌心包着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没关系,他有耐心。 他可以等到阿晚愿意交付真心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 阿晚必须嫁给他! 而非其他任何人! 至于傅明深,那更是绝无可能! 上一世的代价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他绝对不会让阿晚再受伤一次。 阿晚犹自不解气地恨恨捶打着,一直没动静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掀开了被子,抓住了正要锤向他心口的绣拳。 顾承握着她的两只手,微微抬起上身,十分无齿地将唇凑上前,在小姑娘白生生的手背上亲了两口。 “你……你……” 阿晚简直气的无言以对。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不,应该说,太子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要脸。 她明明记得,以前的太子哥哥恭谨守礼,绝不是这种轻浮之人。 可是现在……他……这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然而方才的教训还在呢,她也不敢出声。 生怕再惊醒了柳儿那丫头,下一次再想要忽悠过去可就不容易了。 她只好瞪圆了眼,无声地做着愤恨的嘴型。 那想生气又不敢发泄的模样,傻愣愣的,活脱脱像只鼓着气的小仓鼠。 顾承见着又有些手痒,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阿晚傻乎乎的脸。 嗯,温软细腻,手感极好。 阿晚厌烦至极,不经思索之下,忽然反应极快,啪地一下拍开了。 却是没控制好力度,发出了“啪嗒”极其清脆的一声。 “主子?” 柳儿又被这清脆的巴掌声惊醒了,她隔着门扇,在外面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 “唔……” 阿晚支支吾吾着,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终于想出个临时的借口。 “没事儿,有蚊子” “啊?这都深秋了,哪儿来的蚊子啊” 柳儿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是一觉睡蒙了,不然怎么都听不懂主子的话了呢。 阿晚忍不住想要扶额,柳儿这丫头大晚上的这么聪明做什么。 然而自己找的借口,再荒谬也得继续往下编。 “咳,我刚刚做梦……梦里……有只大蚊子” 未免这丫头又冒出什么话来,阿晚赶紧又补了一句。 “嗯……我困了,你也快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哦好” 柳儿愣愣的摸了摸脑袋,又睡下了。 总算是走了。 有这么个警醒的丫头守着,阿晚想要不提心吊胆都难。 后来不管顾承再怎么逗她,她都不敢发出动静了。 小姑娘只是直愣愣地裹着被子,假装听不见看不着,闭着眼抿着嘴做挺尸状。 偏偏那细长的睫毛尖儿一颤一颤的,明显就不是睡着的样子。 顾承经过前头的一番亲昵,此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心中另有计较,暂时也就先放过了阿晚。 阿晚憋了会儿,感觉身边的人没动静了,才将眼睛偷偷睁开了一点儿缝隙,悄悄地往旁边瞄了一眼。 身侧的男人正枕着手,沉默地望着青色纱帐顶,眼中漆黑一片,不知在筹划些什么。 这样安静下来的顾承,与方才的那个狠厉轻浮之人,仿佛判若两人。 他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冷静模样,变成了她所熟悉的太子哥哥。 不过下一刻,阿晚就觉得自己错了。 男人眼睛眨了眨,捉到她的视线,忽然轻笑着侧过身来,长长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连同着被子整个儿搂在了怀中。 阿晚的头埋在他胸口,心中闷闷地念叨,这轻浮的样子,分明就跟刚才没有区别啊! 哎,是她想太多了,可能太子哥哥一直就是这种人吧。 她只是如今,才有幸窥见了他的真面目。 天色快要亮的时候,阿晚还是忍不住了。 秋夜里寒气袭人,她到底是舍不得那人着凉,还是将锦被分了一半过去,给他好好盖上。 那人却是得寸进尺,得了暖和的被子却还是抱住她不肯放。 她伸手用力地推了推还赖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了她一整晚,依旧不想离开的男人。 可惜手劲儿像是落在了一块巨大的陨石上,分毫未动。 顾承微微垂着眼,看怀里的小姑娘急的不行,小脸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好像他不走的话,下一刻阿晚就会委屈地哭出来。 他心中一软,到底是拗不过这个娇气的小丫头,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何况等到天色大亮,那时候丫鬟奴婢们都起了,院里到处是人,再想避人耳目地离开就难了。 临走前,顾承靠在榻上,从身后亲昵地拥住她,贴在她小巧玲珑的耳边,轻声道。 “阿晚,我不会让你嫁给傅明深的。” 阿晚怔怔地侧身躺着,脸埋在枕帕上,眼睫湿湿的。 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等她转过头去时,顾承已经掀开帘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向晚阁,书房临窗的位置搁了一张书案,正对着窗,窗子外头是一株开的正盛的木芙蓉。 桌案前的木窗用叉竿撑开了,重瓣木芙蓉在枝头绽放,似锦如霞。 阿晚穿着件藕荷色花枝纹绮云裙坐在窗前,有些懒怠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握着本书。 却许久也没有翻过一页。 这整整一日,阿晚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总是想到顾承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取消和傅明深的婚事? 他想要做什么? 这一桩婚事,原本就是为了避开三皇子,措手不及之中借此避祸的。 如今,就算取消了和傅明深的婚事,那……她和三皇子的婚事……岂不是要被重新提起来? 与其嫁给三皇子那个色胚,还不如嫁给傅大哥。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一个都不嫁那是最好了。 阿晚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心烦意乱地甩开手,索性将书扔在了桌案上,望着枝头最高的那朵重瓣木芙蓉发呆。 “扣扣”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来吧” 阿晚出声懒懒道。 她没有转过头,依旧望着窗外发呆。 柳儿打开门走进来,将手中的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主子,傅公子派人递了信过来,说是有急事。” 阿晚拿起桌案上的信,拆开信封,将信纸展开。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她握着信纸的手就拿不住地松开了,整个人无力地往后靠了靠。 信纸轻飘飘地落在了书房的地上。 怎么会…… 竟然已经病入膏肓了……师父她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不过才三十多岁,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阿晚前些时候本来向皇帝舅舅求了位医术高超的御医,想要让傅大哥带着那位御医进入谷中给师父治病,可最后师父却是十分强硬地拒绝了。 她早该料到的。 阿晚心中突突直跳,脸色猛然变得惨白,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儿被她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赶忙将落在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叠好放在了桌上。 “对了,傅公子派来的那人还说,马车已经侯在后门那里了,主子随时可以动身。” 柳儿虽然不太明白那是何意,还是一字一句地仔细复述道。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门。” 阿晚惨白着一张脸,努力镇静地吩咐道。 “是” 看着主子那副焦急模样,柳儿忙忙地应了下来,手脚利索地去准备。 柳儿忍不住有些惊叹,那位傅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居然猜到了主子收到信便会出门,还早早地安排好了马车。 想来将来定然是一位体贴的姑爷。 马车一路疾行,载着主仆两人进了山谷。 一入谷中,阿晚也不需要人带路,便直接抄近路往竹屋走去。 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谷中的每个角落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山谷之中一如初见那年,繁花如锦,幽静出尘,依旧是一处难得的避世佳境,方外桃源。 阿晚走到竹屋门口,还隔着几步远的时候,鼻尖就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仿佛整间竹屋都像在药炉中浸泡过一般。 她皱着眉快步走上前,伸手扣了扣竹门。 过了好一会,有位素服侍女从里面拉开了门扇。 阿晚随着那侍女走进屋中,掀开青色的竹帘,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屋中摆设十分简单,仅有一张矮榻,矮榻旁有一几案,案上放着一碗墨黑的药汁,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不见,女人已经形销骨瘦的厉害。 她奄奄一息靠在床榻上,肩上披着件素锦襌衣。这襌衣原本是为她量身而制,如今披在她身上,却是空荡荡的。 女人瘦的像是枯枝一般,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干瘪的厉害,褶皱遍布已经如同古稀老人的手。 那个素服侍女一手端着瓷碗,一手用勺子将药送入她口中。 而她似乎连吞咽都有些难以做到。喝完一口,便要停顿歇上一会儿。 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那小小的一碗药才算是见了底。 素服侍女收起碗退了出去,放下竹帘。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们师徒两人。 阿晚走上前,在她矮榻旁边跪坐下来,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掌中的手冰冰凉凉,像是没有温度的玉石一般。 阿晚悬着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阿晚,你怎么来了?” 像是有些意外她的到来,女人背靠在榻上,浑浊的目光亮了亮,声音却依旧那么地有气无力。 阿晚想,如果傅大哥不送信过来,可能直到她去世,自己都不一定能够知道吧。 “师父,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 阿晚有些伤心地看着眼前之人,三年的师徒情分,自己却连她重病的消息都无法得知,还得靠着旁人的曲折转告。 女人听到她的问题,开口道, “你不该来的。” 她说完,试图勾起唇角笑一下。 可那张脸瘦的厉害,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连表情都变得古怪了些。 “我上次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师父知道那只是我的私欲,并不该强加于你的身上。可是一旦你来了,我就会抱着奢望,想让你将舞馆延续下去。” 女人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下一刻便消散在空气中。 她虽然是这么说着,可那双疲惫的眼,却依旧跳跃着光芒,饱含希冀地看向阿晚。 “师父,我……” 阿晚愣了愣,喉咙仿佛被卡住了,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当初她离开山谷师父提出此事的时候,她就狠心地选择了逃避,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却没想到,这件事已经横亘在她们师徒之间,成为一道必须跨过的鸿沟了。 虽然师傅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只是出于她的私欲,但其实阿晚知道,并非如此。 她回京之后,有仔细打听过,师傅之前所开的舞馆除了教习舞艺,使得女子有一技之长,并以此谋生之外,同时也是收容那些孤苦女子的场所,是一件难得的造福之事。 当年师父的名声广为流传,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内。 可是也正因如此,阿晚愈发觉得责任重大。 这样的舞馆连师父当年都没能撑得住,更何况是她呢。她不敢,也承担不起…… “咳咳” 一阵痛苦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晚倾身过去,替她抚了抚背。 触到女人后背突出的脊梁骨的时候,阿晚细白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阿晚当日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在身边照顾她。 如今女人的病情凶险,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好在出门的时候已经留过信,相信娘亲也会谅解的。 不过两三日,女人已经病重到连药都喝不下了。 她的身体终于彻底衰败下去。 弥留之际,她虚弱地躺在榻上,甚至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屋外的斜阳将竹屋染上暖意,带来温馨美好的错觉。 阿晚握着她的手,犹豫地盯着她灰白瘦削的脸颊。 心中像是有个声音,不断地怂恿着她,答应吧,答应吧。 片刻之后。 阿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师傅,我……答应你” 仿佛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女人的眸光逐渐涣散,唇角终于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然后,她轻轻闭上了眼,模样安静而祥和,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之中。 不过是几日光阴,阿晚却觉得,像是度过了很久很久。 阿晚按照师父的遗言,将她的骨灰埋在了山谷后的那片桃花林。 来年花期到来之时,林中又将繁花似锦,她再也不会孤独了。 阿晚办理完师傅的后事,满心疲惫回到了京城。 她向来是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师父,便绝不会敷衍。 可是这件大事,她确实有些无从下手。 第8章 .31更新 京城永宁候府之中。 侯府内院,坐落于假山顶的五角梅花亭之中,身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的温婉少女正闲闲地倚在美人靠上。 那少女正安静地垂着头,长睫轻敛,专心地绣着手中的帕子。 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俏丽、约莫十五六岁的白衣姑娘。 此时那白衣姑娘正微微侧着身子,看着那绣帕上渐渐成形的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讨好地笑道,“大姐姐的刺绣越发好了,也不知是什么样有福气的公子,才能娶到大姐姐呢。” 那正在刺绣的温婉少女,也就是永宁侯府的大长孙女安蓉,闻言眸光微滞。安蓉手中一顿,穿针引线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神色也不见多少笑意。 她也不知为何,这两年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少。祖母也是替她好好把关,每一次都是精心挑选年轻出众的青年才俊。 但是都莫名其妙,那些个青年,一个个地不是八字不合,就是忽然有了心上人,最后谁都没能成。 她如今已过了及笄礼几年了,却仍是待字闺中。 祖母让她宽心,她想到那些个糟心事而,仍旧是忍不住有些焦躁了。 安蓉自然也知道,这位苏姑娘刚刚进京没多久,也不了解之前的这些个事儿,并非有意的。 安蓉静下心来,干净利索地收了针脚,将绣帕绷子放在了旁边方盘之中,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白衣姑娘,略略附和着浅笑道, “哪里哪里,苏妹妹的一手苏绣可是连祖母都夸赞过的,我这种雕虫小技,哪敢班门弄斧” “大姐姐过奖了,青漪不过是练得多了,手熟罢了。” 那白衣姑娘微微低下头,笑吟吟地轻声回道。 那声音柔柔弱弱,像是楚楚可怜的佳人一般,勾魂夺魄,十分地惹人怜惜。 白衣姑娘伸手抬袖,以宽松的袖口轻轻掩住翘起的唇角,眼中却露出些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这一手苏绣绝活,她可是足足练了快十年,怎么可能不得心应手呢。 这梅花亭中的俏丽白衣姑娘并非别人,正是傅夫人的亲侄女,苏青漪。 前几个月,苏老爷因病离世,远嫁苏杭的苏夫人带着女儿苏青漪回到了京中,母女二人无依无靠,就投靠了长姐傅夫人一家。 苏青漪小时候,苏夫人也带着她在京城中待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苏青漪也是住在姨母家中,同大她四岁的傅明深一同玩过,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苏青漪从小时候起,就对这位温柔和善的傅表哥念念不忘。 只因为那个年纪的小男孩,都熊的很,整日上蹿下跳的折腾个不停,闹心的很。而相比之下,傅小公子却是安安静静的,懂事极了,玩耍的时候还会特别照顾她,不让她被人欺负。 这样温柔的小表哥,苏青漪自然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长大之后,这位表哥不但容貌愈发俊秀,就连才华也是格外出众,年纪轻轻便得了探花郎。这样玉树临风又满腹才华的傅表哥,怎么能不让苏青漪愈发心动呢。 这次苏青漪自打回京见到傅明深之后,便暗暗打定了主意,此生非君不嫁。 她嘴甜也讨长辈喜欢,平日行事也贤惠大方,又习得一手苏绣绝活,可谓是蕙质兰心。 傅夫人看在眼中,对这个侄女儿那是十二分满意。 傅夫人娘家出身其实算不得很好,因而在选择媳妇儿一事上,反倒不爱那些高门大户的。 相比于那些贵女,她倒是觉得苏青漪这种小家碧玉的,更适合当媳妇儿。 贵女许多都身娇气傲,婆媳之间相处起来哪里有这贴心的贤惠姑娘舒心。 前段时间,心中已有计较的傅夫人在私底下稍稍问苏夫人,这侄女儿可有许配人家。 得到苏夫人未曾许配的答复之时,傅夫人笑的十分开怀,还连连说了两声好。 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虽然表哥这些年来一直不肯娶妻,但他向来孝顺,如果傅夫人那边定下来了,表哥这里也就好办了。 傅夫人这边隐约露出些苗头,苏青漪也就算吃了颗定心丸了。 而且苏青漪十分自信,若是论容貌才学,自己并不比京中那些个名门贵女输上半点儿,说不定还要超出许多呢。 没见这些年,京中那些个贵女们,表哥可是一个都没看上嘛!可表哥这些日子对着她的时候,依旧是温柔和煦的很呢。 她就抱着这样十拿九稳的骄傲心情,只安心等着与表哥的婚事正式定下来了。 谁知道。 就在前些日子。 苏青漪打好的算盘忽然之间就落了空。 不知道怎么回事,傅表哥的婚事,好像忽然就定下来了。 可表哥的未婚妻却不是她。 而是京城中那位传闻性子娇蛮的向晚郡主。 等苏青漪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那两人之间连婚期都已经拟定了。 苏青漪不甘心,恨不能把帕子给拧碎了。 可是再怎么不甘心,她一介弱女子,也没有回天之力。 而且如今因着这件事,她的身份也变地有些尴尬起来。 她本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因为打定主意要嫁入傅府,根本就未考虑过其他人。 可是,若是自己不能嫁给傅表哥,以她如今商贾之女的身份,想要配一位世家的贵族公子,几乎难如登天。 更别说,是嫁给傅表哥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子了。 想想将来要嫁给一个普通又平凡粗俗之人,苏青漪就觉得头顶的天都暗了。 傅夫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十分疼爱,而且似乎对于那桩婚事并不如何满意。 苏青漪日日在傅夫人身边,自然将这一切瞧在了眼中,心中不免也暗暗有了计较。 安蓉这几日觉得十分奇怪,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位苏姑娘最近像是缠上了她。 她走到哪儿,这位苏姑娘都形影不离的。 “主子,林府的阿晚姑娘给您来信了” 安蓉正和苏青漪说着话儿,有小丫头递了信上来,低声回道。 安蓉伸手接过信,拆开看了一遍,眉头皱了皱。 “大姐姐,怎么了?” 听到林府的阿晚姑娘几个字的时候,苏青漪一颗心就全神贯注地等着了。 果然如传言所说,这位安蓉姐姐同向晚郡主关系很好,不过守了这么几日,就有了机会。 安蓉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轻声回道, “没事儿,苏妹妹且在这儿赏风景,我现在要先出去一趟。” 一面说着,安蓉已经抬脚准备往梅花亭外头走了。 “青漪正好这些日子在府里呆着有些闷,不知能否跟着大姐姐一起呢?” 苏青漪柔柔地站起来,声音依旧弱弱的,可怜兮兮的很,仿佛一旦狠心拒绝了这样纤纤弱质的女子,便是莫大的罪过。 毕竟来者是客,而且这位苏姑娘确实是来京城之后都没有出去逛过,安蓉总不好说不让她跟着。 安蓉抿了抿唇,只好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下来。 阿晚同安蓉约在了以往的老地方,京城街角的一间茶楼。 安蓉一进二楼的包厢,阿晚就迎了上来,她早已经在里面候着多时了。 阿晚迫不及待地拉着安蓉,在圆桌旁边坐了下来。 小姑娘今日穿着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素色的衣衫衬的她更多了一丝出尘的灵气儿。 不过往日红润润的脸却是憔悴了些,眼睛周围也红红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伤心事。 因为心中有事,阿晚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安蓉身边的苏青漪。 直到感觉到一抹注视的眼神,阿晚疑惑地抬头对上那目光,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衣姑娘。 安蓉缓声开口,替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打过招呼,阿晚看了眼苏青漪,欲言又止。这人是蓉姐姐的亲戚,赶人似乎也不太好。 可是她今日想同蓉姐姐说的话,又不便于让外人知道。 忽然,像是看穿了阿晚的打算,苏青漪盈盈一拜,柔声缓缓开口道,笑的十分真诚,仿佛真的是她想出去一样。 “大姐姐和郡主先聊着,青漪先出去走走,来京中这么些时候,终于有机会好好逛逛了。” 等到苏青漪出了门,阿晚倒豆子似地把一肚子话吐了个干干净净。 阿晚将这几日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了师父重病去世,还有她接下了重开舞馆一事。 如今正头疼着不知该如何着手。不说别的,就这置办舞馆一事,就得有靠谱的人出面。可她手底下,都是同她一样的小丫头,哪有什么可用的人手。可别说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杂乱事儿了。 如果不是实在无可奈何,阿晚也不会想到将蓉姐姐约出来一起商量这事。如今能够让她放心吐露此事的,也只剩蓉姐姐了。 可惜安蓉虽然大她几岁,到底也不过是闺阁之中的女子,平日里最多也就帮着母亲管管家宅,看看账簿一类。对于开舞馆这种事儿,安蓉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话说出来了,阿晚心头的负担倒是也小了些。 好歹如今,有人同她一起想法子了。 两人交谈了一番,约好各自先回去想一想,过两日再一起商议。 阿晚同安蓉告别,便离开了茶馆。 正准备上马车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郡主留步” 阿晚回头看去,就见着那位白色衣裙的苏姑娘,正快步追了上来。 “苏姑娘有事?”阿晚疑惑地问道,她自认为与这位苏姑娘并不认识啊。 “可否请郡主借一步说话?” 苏青漪柔柔地说道,眼中带着些微微的乞求。 阿晚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倒是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于是阿晚点了点头,带着苏青漪进了马车。 马车壁厚实,只要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外面不会听到任何动静。 第08章 .31更新 没想到,待得两人进了马车,阿晚还没坐稳呢,这位苏姑娘就一下子盈盈拜倒在她面前。 阿晚被吓了一跳,好在这马车的车厢里布置的十分奢华,车底铺了厚实柔软的波斯毯,阿晚也不怕这个柔柔弱弱地姑娘磕着碰着了。 因此,阿晚只是懒洋洋地坐在软垫上,倚着靠背引枕,也没什么伸手去扶的意思。只管安心地等着看这位苏姑娘有什么下文。 果不其然,那位苏姑娘跪下来之后,便抬起一双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怯怯地看了她两眼,然后便细声细气地开口了, “郡主,今日情非得已叨扰了,还请恕清漪冒昧之罪。” 阿晚闻言,只在心底默默念叨,这位苏姑娘如果真的觉得冒昧大可不必说啊,正好大家也省事儿,她还懒得听呢。 苏青漪说完这句,似乎后面的话有些羞怯难以出口似的,她咬了咬下唇,才鼓足了勇气才说下去。 “郡主可能有所不知,清漪同表哥……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说到这里,她脸上闪过一抹红色,眼中也含着些羞怯的情意。 哦,青梅竹马,这个阿晚倒是的确听说过。她甚至还知道,这位姑娘险些就成为傅大哥的未婚妻了。 不过,这些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阿晚眨了眨眼睛,凝眉仔细思索着。 这位苏姑娘,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就算是想要诉衷情,也找错对象了吧。 难道不是应该去找傅大哥说这些话么,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跑来找她? 对,她却是同傅大哥定了婚期,可是这桩婚事,又不是她要赖上傅明深的。 苏青漪说完刚才的话,就抬眸瞧了瞧对面小姑娘,眼见这位小郡主秀丽的眉头紧紧锁着,花瓣般的红润嘴唇轻抿,面色似乎不大好看。 苏青漪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中暗自窃喜,看来是有希望了。 “自从青漪随母亲进京以来,同表哥朝夕相处,感情甚笃。而姨母那边,也是对青漪十分照顾和怜惜。” “可后来表哥和郡主的婚事定下,姨母因着失信于青漪一事,心中多有愧疚,与表哥之间也多有龃龉。” “其实青漪万万不敢奢求,也绝不会胆敢同郡主争抢表哥。” “今日大胆求见,是想请求郡主多多劝劝表哥,莫要再与姨母置气了。若是因为青漪,让姨母和表哥之间关系生疏了,那青漪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 好一手以退为进的姿态。 明面上是让她劝劝傅明深,实际上呢,字里行间都表达出她坏人姻缘一事。 要不是自己这个拦路虎,这位苏姑娘又何必这么委曲求全呢。照这位苏姑娘的意思,傅明深的正妻之位,似乎原本就应当是她的。 阿晚心中冷哼,面上表情也冷漠了些。 她原本这几天因着师傅离世之事,精神就不大好。这会儿脸色苍白不发一言的模样,更像是被气着了一般。 苏青漪见状,低着头得意地笑了笑,她就知道,像这种骄纵任性的小姑娘,定然不会是个沉得住气的。 她提到姨母与表哥因为婚事闹矛盾一事,只要这位郡主不蠢,肯定能听懂姨母并不满意她这个即将过门的媳妇。 而这小姑娘身为堂堂一国郡主,自小千娇万宠,必然是个心气高的,怎么能容忍得了这种轻视。 “苏姑娘身为未出阁之人,这样插手外男之事恐怕有损闺誉吧。不如等我同傅大哥成亲了,傅大哥同意纳你为妾之后,那时候苏姑娘再来操心这些事也不迟。” 阿晚闻言,眸中闪过厌烦之色,她想了想,十分无所谓地冷声道。 若是傅大哥喜欢这位苏姑娘,到时候让她做个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正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个为了逃过皇帝赐婚的幌子而已,傅明深纳不纳妾,于她而言都没什么要紧的。 阿晚不舒服地揉了揉额角,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这位弱质纤纤的苏姑娘出现在她面前,还同她说了这样一段话之后,她心情就有些憋闷。就像是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心头,沉重的让她喘不上气。 而这种感觉,却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曾经在哪儿亲身经历过一般。 如今阿晚只想速速解决掉这事儿,再这么呆下去,她不被气着也要被憋闷坏了。 阿晚一席话出口,苏青漪都傻眼了,低垂着的眸光迅速地转动着。 这位郡主,怎么似乎跟传言中完全不一样呢。 以这位郡主骄横霸道的性子,得知了她这个“前未婚妻”,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怒气难遏么? 到时候,她只需要借着这个机会,再加把火激一激,难保这位郡主不会做出什么差错的事儿,将这桩婚事搅浑。 可现在,这位郡主难道是根本不喜欢傅大哥,不然态度怎么会这样冷淡。 丝毫没有给她继续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机会。 而且这位郡主竟然还借着闺誉和纳妾一事,这般羞辱于她。 她苏清漪自认才貌出众不输于任何人,又怎么会去稀罕一个区区的妾侍之位! “柳儿,将苏姑娘请出去” 阿晚掀开车厢侧窗的帘子,朝外面唤了一声。 “是,主子” “苏姑娘,请下车吧” 柳儿拨开车帘,守在车厢门口唤道。 “郡主,青漪今日绝无其他意思,只是不忍姨母与表哥生了隔阂,才会冒犯,望郡主见谅。” 临走前,苏青漪又弱声声地强调了一番。好像多说几遍,就能证明这的确是她的本意一般。 阿晚没有回答,她只是倚在靠背引枕上,不舒服地闭着眼,细长的手指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似乎并没有听见苏清漪的话。 苏清漪神色黯了黯,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是她估计错误,也太过轻敌,小看了这位年纪轻轻的郡主。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拎着裙角,下了马车。 等那位苏姑娘终于离开了,柳儿才进了车内,瞧着小主子正闭着眼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忙上前担心地问道。 “主子,您怎么了?” “不知怎么回事,头疼的慌” 阿晚眉心紧蹙,有些难受的说道。 回府之后,柳儿便立刻请了府中的李大夫过来替主子诊脉,李大夫却并没有瞧出什么症状,只说小主子可能是最近思虑过多,身子疲乏了些,多休息休息应当就没事了。 阿晚想了想,这几日也确实是有些太累了。 先是太子哥哥来了那么一遭……把她给惊住了,后来没多久师傅又忽然离世……这短短的一些天里乍惊乍悲的,也难怪会头疼。 再说苏清漪那边,自这位苏姑娘那日挑拨失败,回到永宁侯府后,因着心中有事难以纾解,每日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结果就在某个深夜,她忽然收到了一张来路不明的纸条。 纸条上所书文字,却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这个传纸条之人是谁,而那人又怎么会猜到自己的想法……还好心送上这么一条妙计,她却一无所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让她成事,那人就算是有什么小算盘,也无关痛痒。 苏青漪将纸条投进了火盆之中,嘴角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五日之后,傅明深之母傅夫人竟然带着十分隆重的厚礼拜访了林府。 念着即将成为姻亲,一向冷淡的长公主难得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夫人。 傅夫人进了厅,同长公主寒暄一番之后,总算是委婉地切入了正题。 她先是好言好语地夸赞了一番阿晚,夸她性子可爱招人疼。顿了顿之后,傅夫人略略抱歉着,终于提起了自家儿子和疼爱的侄女儿的尴尬事。 所谈之事无他,不过是一桩十分俗套的戏码罢了。 不知是郎情妾意还是怎么的,一向严谨守礼的傅大公子和那位美貌的苏表妹竟是在前日成了好事。 “出了这事儿,都得怪我们家明深,清漪这孩子却是个清白无辜的,若是明深不对她负责,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嫁人呐……” 傅夫人一边叹着气责备着,随后,却是试探着提出了平妻一事。 等弄明白这位傅夫人的来意,长公主原本带着笑的芙蓉面瞬间结了冰,她直起身,一拂袖,袖摆翩飞间,桌案上精细的天青色瓷碗狠狠摔了下去,撞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溅了一地的茶水和碎瓷片。 “不必了,既然傅夫人无意于这桩婚事,索性现在就为她们解除了婚约,傅公子也好给那位苏姑娘一个交代,两相欢喜,岂不更妙?” 长公主顾岚冷声说道,虽然话是那么说,不过女人神情冷冽,脸上并不见一丝欢喜。 平妻,呵…… 这位傅夫人也真敢提。 原本将阿晚许配于傅明深就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她宠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当日连三皇子的正妃之位都不屑一顾,哪里就卑微到要跟一个商户之女平起平坐了! 顾岚原本以为,傅明深当日既然主动求娶,必是带着真心的。 如今看来,不管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就冲着今日这回事儿,只怕也不是个能全心全意托付的。 而且有这样一位的傅夫人在,明显的心就偏在了她亲侄女那边,将来阿晚嫁过去,也讨不了多少好。 也罢,就是阿晚一辈子不嫁人,她也养得起,何必去自找罪受! “傅夫人,阿晚同傅公子的婚约之事就此一笔勾销,婚书和聘礼今日我便会派人送还。祝傅公子与那位苏姑娘早日结良缘,不过到时候傅公子的婚礼,本宫怕是没空参加,傅夫人也无需送帖子上门了。” 不待傅夫人再说什么,长公主已经斩钉截铁地决定了下来,丝毫不容拒绝。 “本宫还有事忙,就不送夫人了。” 长公主顾岚态度不再如开始一般,既然婚约作废,她又何必费尽心力去招待此人。 顾岚冷淡地招了招手,唤过身边的侍女。 “秋菊,送傅夫人出府。” 长公主这番话一出口,傅夫人也知道今日确实是得罪了。 可一来,这一次不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她原本就不乐意的这桩婚事。 这位小郡主名声可是不清白了的,她怎么舍得自家儿子去戴这个绿帽子,白白惹人耻笑。 不过本来碍着长公主和郡主的名声,她是不敢推掉这桩婚事的,如今既然是长公主本人提了出来,她也只忐忑了一会就接受了。 二来,她也算是能安安心心地准备侄女儿和儿子的婚事了。 虽然难堪了些,到底结果还是让人满意的。 她也就带这个出乎意外的结果,在秋菊带领之下有些讪讪地出了门。 然而这一次来拜访长公主一事,傅夫人却是瞒着傅明深的。 傅明深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一日,他似乎是饮多了酒。他平日里酒量一向不怎么好,那一日却是难得尽兴喝多了。 结果次日醒来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同表妹躺在了一张床上。表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被他紧紧地箍在怀中。 表妹醒转过来是,神色十分害怕地退了开去,那张柔弱的小脸煞白一片,却还是强撑着,梨花带雨地抱着锦被,说是不用让他负责。 他已经是订了婚的人,就算负责,恐怕也只能等成婚之后,将表妹纳进府中了。 那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从一个收拾屋子的小丫鬟口中,傅夫人竟然还是得知了此事。 到底是逃不过去了。 他那时候就隐约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却没想到,母亲的自作主张,竟然让他与阿晚的缘分就此终止了。 阿晚当日便知道退婚之事,并且十分淡定的接受了下来。 如今三皇子的大婚之礼已经过了,正妃依旧是那位郭玉姑娘。她如今也不必再扯什么幌子了,没有了婚事压着,反倒是轻松。 而且这次退婚,从道理上来讲,是傅家的不对。就是皇帝改日认真论起来,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因此,当傅明深出现在阿晚面前之时,阿晚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笑着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低下头,在店铺的那些个金钗玉环中挑挑选选。 过几日便是蓉姐姐的生辰了,她今日出府,便是为了到这鸣凤斋中提前选一件合适的贺礼,好亲手送给蓉姐姐。 “阿晚,我有话同你说” “傅大哥,你我婚事如今已作废,以后还是不要再找我了,以免惹人闲话。” 阿晚选中了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钗,递给店家包起来,然后才回头对着傅明深轻声说道。 眼前的小姑娘态度十分疏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瓷白的小脸崩的紧紧的,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又或许,自己可能从来就没真正的认识过她。 阿晚将贺礼买好,便要回府。 可她还没踏出鸣凤轩,胳膊就被人紧紧地拽住了。 阿晚疑惑地回过头去。 是傅明深。 这位探花郎向来最是恭谨守礼,倒是难得见他这么失礼。 “阿晚对不起,那件事确实是意外,我绝无负你之意……” 傅明深拽住她的力气有点大,仿佛怕稍微一放松这个小姑娘就会跑掉一般。 那件事他有口说不清,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解释一番。 青年目光灼灼的看着阿晚,往日温柔的眼神中带着些忧郁,好似带着莫可奈何的情愫,不动声色地拨动了她心上的弦。 仿佛迟到了许多年的歉意,终于降临。 阿晚只觉得,本来平静似水的心忽然奇怪地乱了一拍。 可她很清楚,自己对于傅大哥,并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绝不会为此动心。 就像是,她心中还藏着另一个奇怪的人一般。 阿晚忽然感觉耳边嗡鸣一片,头一阵阵地抽痛着,脑子涨得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爆炸了一般。 她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十分难受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忽然有种难受的刺痛传来,纠结着心也一阵阵地难过。 有许许多多的奇怪画面忽然接二连三地闪入脑海。 第08章 .31|更新 书房之中,长公主听得林晚这不愿嫁人之话,展颜笑了笑,却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当做是她是小女儿痴话罢了。 母女两个又在书房说了会儿话。 直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大丫鬟秋菊在门外通报晚饭已备好,母女两人便携着一块儿出了门,去了前厅用饭。 —— 一道道好吃的美味佳肴都端了上来,都是阿晚以往最爱吃的。 桌子上摆了一碟子胭脂鹅脯,一碟子桂花糖藕,一盘酒酿清蒸鸭子,一盅清炖蟹粉狮子头和一大碗鸡茸蘑菇汤。 另外还有一碟子奶油松瓤卷酥,阿晚平日里有个坏习惯,就是在用餐前定要吃一块这奶油酥解解馋。 长公主伸筷子夹了一块奶油酥送到她碗中,一边挥手让人将那碟子撤了下去,一边嗔道。 “好了,只许吃这么一块,先好好吃饭,等晚上饿了再用点心。” —— 放在以前,林晚自然是喜欢吃这个的,只是后来被送到寺庙里,清粥小菜地过了几年,口味也渐渐变了些,又做了这么些年的鬼不吃不喝,已经不大能适应这么甜腻腻的食物了。 林晚夹起来咬了一口,奶油酥确实是糯软甜香,可实在是太甜了,她忍不住端起手边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将那甜腻腻的滋味冲淡了些。 长公主见她吃的勉强,目露不解之色,问道, “怎么了阿晚?是没胃口吗?” 要不是这丫头平日里总是吵着要吃这个,她也不会特意地交待下面人去做了。以前明明阿晚这丫头都吃的挺开心的,恨不得吃上几块才舒坦,今儿这是怎么了。 “娘,我觉得有些腻了吃不下。” 林晚又喝了一大口茶,才不好意思地回道。 “好好好,既是吃不下那就不要吃了。” 长公主见状,忙让人给她换了副碗筷,将那盛着奶油酥地小碗撤下去,搁在了一边。 见女儿食欲不好,长公主又让人给她盛了碗荷叶枸杞粳米粥。 林晚就着清香糯软的粥,夹了几筷子鸡茸蘑菇吃了些,慢慢儿才有了些食欲。 林晚吃了半碗粥,便觉得差不多饱了。她搁下了手中碗筷,接过旁边丫头捧着的茶水涑了涑口,又让柳儿拿帕子替她净了手。 柳儿在旁伺候着,默默感叹小主子今儿个食量似乎变小了啊,居然吃这么点儿就饱了。 —— 长公主和林晚座位对面,阿晚无力地飘伏在圆桌上,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好吃的,心痛不已。 那块还剩了大半的奶油酥,就这么凄凉地被冷落在一边,无人问津。 她可怜的奶油酥啊!居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当然,更可怜的是她,现在只能看不能吃。 虽然并不觉得饿,可是她馋啊,偏偏这些东西都吃不到。 那个冒牌货居然就吃这么点儿,根本不够她的食量啊,可别把她小身板给饿着了啊。 —— 用完饭,长公主和林晚各自回屋歇息。 阿晚就被一路牵引着回到了向晚阁。 一进了里间,她就无聊地飘到帐子顶上,瞪着眼睛看下头那个冒牌货。 那个冒牌货没有叫柳儿进屋伺候,只是一个人坐在铜镜前面,照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然后冒牌货很是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八宝簪盒,用藏在铜镜后的小钥匙开了锁,取下头上的钗环,妥帖的收进了八宝簪盒之中。 这一系列顺溜至极无比娴熟的动作,看的阿晚目瞪口呆。 这……怎么回事,这冒牌货怎么好像对她的东西都了如指掌。 这八宝簪盒和小钥匙的位置,只有自己和柳儿才知道。 现在柳儿又没有进屋子,这冒牌货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说,冒牌货已经潜藏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所以才会对自己那么熟悉? 一想到这么些年身边都有这么只鬼陪着,阿晚忽然觉得阴森森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直到夜幕四合,厢房中的一点烛光也终于熄灭了。 阿晚趴在帐子上,看着雕花木床里的冒牌货渐渐陷入了沉睡。 她轻轻地落下来,无声无息掉在锦被上,朝着那个冒牌货一点点儿地靠近。 离那具身体越近,阿晚越感觉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一口吸纳进去。 阿晚心中一动,果然还是有机会的。 这强大的力量,应该是来自于她的魂体和自己身体的联系吧。 只要趁着现在,那个冒牌货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身体抢回来,就可以了! —— 慢慢地,阿晚感觉一部分的魂体被一点点吸纳进沉睡的身躯之中,过程虽然有些痛苦,但是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她动了动手指,食指忽然感受到了锦被的细滑触感。 不再是像之前一样,碰到什么都无知无觉了。 阿晚瞬间惊喜不已,更加主动地向着身躯融合。 还好,她还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不过这次回去了,要想个法子让那个冒牌货消失才好。 —— 当整个手都重新恢复知觉时,阿晚忍不住欣喜地屏住了气。 正当此时。 身体中忽然涌现出另外一股强势的力道,携带着暴戾的气息,将阿晚整个魂魄狠狠地推了出去。 —— 阿晚失败了。 她又回到了帐子顶上,虚脱似的漂浮着。 方才那一次冒险的尝试,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下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 锦被之下的林晚忽然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头顶的帐子。 林晚的视线落在头顶上方,一动不动。 就好像她能看到帐子顶上的某个东西似的。 然后她就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些讶异。 “阿晚?” 阿晚飘在帐子上,被她忽然的出声惊了一下,好在她这会儿没力气,不然恐怕得从帐子上吓得直接砸下来。 之前白天的时候冒牌货明明还看不到自己的啊,怎么这会儿好像就忽然能瞧见了? 难道说……鬼真的是在晚上可以看见的? —— “你是谁?为什么要抢走我的身体?” 既然冒牌货能够看到自己,阿晚也就不客气了,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阿晚,我就是你啊。” 锦被下的林晚笑着说道。 阿晚闻言眨了眨眼睛,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呢。 “阿晚,你还记得八岁那年做的那个梦吗?” 阿晚回忆了一下,万分疑惑地点了点头。 做了那么多次的噩梦,就算她想要忘记也有点困难。 “我就是梦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上辈子的你,上辈子的林晚。” —— 阿晚惊骇地捂住了嘴,这……这个冒牌货是她的前世? 哦不,那现在就不能叫她冒牌货了。 听起来怎么那么离奇,让人难以置信呢? 不过现在发生的这桩魂魄易主之事,本来就已经够离奇了。再添上这么一桩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阿晚倒是想起来了。 之前,有一次晚上因为跟太子哥哥赌气的事情,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似乎听到过这个“女鬼”的声音。 那个时候,“女鬼”还说她不是“鬼”,说她就是另一个自己? 阿晚当时反正也没弄大明白,稀里糊涂地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结合着这些事儿一想,倒是大概能够串起来了。 这么说来,自己是同梦里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前世的林晚,调换了个位置? 第08章 .31更|新 两人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远远地听着外头喜庆的唢呐声渐渐响了起来,估摸着是吉时快要到了。 也不好多耽搁,安蓉便带了林晚出了屋子,和园子里的一大堆女眷们,朝着前头拜堂的正厅蜂拥而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穿过院子,到了前面正厅之中。只见四人抬的大红花轿已经停进了正厅前庭的平地上。 因为新娘子本就是住在府里的,这大红花轿便是从府中出发,绕着京城里最热闹的千步街行了一圈,沿路吹吹打打,又撒了喜糖喜饼一类,引得不少小孩子都颠颠地跟在了花轿后头, 此时,那些一个个儿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正十分新鲜地挤在大门边瞧热闹。 过了片刻,穿着一身大红锦袍的傅明深从正厅里阔步迎了出来,男人腰间束着金丝滚边革带,身量颀长,面上挂着温润的淡笑。 林晚瞧了一眼,有些自嘲地想着,怕是上一世的成婚之日,这位傅公子眼中定是不见半点喜色的吧。 只不过那时候她作为新娘子,是不曾看见的。罢罢罢,都已经过去了,又想那些做什么。 —— 傅明深手上持了一张金漆小弓,按照一旁司仪的指引,隔着几步之遥,朝着那大红的轿门方向射了三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一箭射轿门。只听得一声轻响,第三支金色小箭牢牢地钉在了轿门之上。 此正谓三箭定乾坤,驱赶新娘一路带来的邪气,所射之物乃三煞—天煞、地煞和轿煞。院中宾客们连连拍掌叫好,就连门外瞧新鲜的小童也拍手不止,欢庆的人声和唢呐声交织在庭院之中,热闹的很。 随后,两个全福太太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出了那花轿,踏上了铺向正厅的红毡子。 傅明深侯在正门前,从喜娘手中接过同心结的红绸。 接下来,便是例行的跨火盆了。伴随着司仪高声地宣唱声,“新人跨火盆,红红火火,一春又一春”。 傅明深牵着新娘子跨过火盆,一对新人步入了正厅之中。 —— 林晚站在一堆观礼人群中,正看的起劲呢。忽然余光一扫,瞥见了一个可怕的熟悉身影。 她眸光闪躲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人堆里似的。可惜之前她特地占了个前排的位置,好看热闹看的清楚些,这会儿后头占满了人,就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原来今儿个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林晚倒是忘了这一遭,永宁侯府好歹也是一等侯爵府邸,这样盛大的喜事,太子来捧场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只不过啊,她千方百计地想躲开这位太子来着,怎么偏偏又给撞上了。 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些,改天得去找个寺庙拜一拜才好。 —— 林晚这边不往后藏还好,这下忽然往后退了退,反倒在一群往前拥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只因她今儿个穿了件软银轻罗百合裙,在周围一堆打扮的华丽鲜妍的小姑娘中格外素净,叫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她一边低垂着头往后退,一边隐隐地感觉有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林晚只装作不知,退至安蓉身边,白着一张脸说道,“蓉姐姐,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安蓉见她面色不佳,着急地想让丫鬟请大夫过来替她瞧瞧。 林晚连忙摆了摆手,说不过是人太多了有些闷的慌,出去走走就好。 安蓉无奈,只得随她了。 这会儿林晚也没了瞧热闹的心思,念及那桩要紧事儿,和安蓉告辞了一番,直接往外头府外去了。 —— 上次答应小丫头那件事,倒不是敷衍她的。 林晚自然不同于那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她上辈子都活了二十多年,嫁人之后,也是操持过家务的,偌大的傅府,大部分的田产和店铺都是由她管着的,不说是十分精通,也了解的□□不离十了。 所以开设舞馆这桩事在她看来,倒确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这两日她琢磨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开设舞馆的头一件事,便是到这京城之中,寻一处繁华中的清净地儿。 繁华,是为着将来舞馆盈利方便。虽说林府不差这么些钱,但是一味地靠着填补银子,方能让舞馆维持生计的话,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而清净,则是因着周围环境安静些,练舞之人更容易平心静气,有所进益。 —— 林晚带着柳儿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一圈,确实还找着了这么一处好地方。 这地方离林府倒不是太远,在几间人来人往的店铺后头。 那是一处荒废了的大园子,据说以前是个有名的戏园子,后来那戏班子倒了,树倒猢狲散,这戏园子也就空了。 听说后来还有人租赁过此处,只不过不知怎么的,连续闹出了好几桩撞鬼的事儿,这流言传了出去,渐渐地,便再也没人敢来租这里了。 这园子也就一年年地荒废了下来。 —— 林晚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只见到有个头发苍白的老仆人坐在门口的一颗大榕树底下,眯着眼睛正打盹。 这园子里如今不过是些花草树木,连小偷都不需要防着,只不过是怕小孩子们淘气闯进去,闹出什么事儿来不好交代罢了。 林晚看了一眼柳儿,柳儿会意,上去轻轻拍了拍那老仆人。 那老仆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着眼前站了个小姑娘,圆乎乎的脸盘,穿着身杏红色褙子,模样伶俐的很。 再一眼扫到她身后,却是个冰雕玉琢似的女孩儿,一张雪白的脸,眼睛水灵灵的好似一汪清泉,那模样描绘不出的好看,简直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主子,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忙弯腰朝着那女孩儿福了一礼。 林晚上前说明来意,询问租那园子租金一事。 那老仆人闻言有些意外,自从接二连三的闹鬼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碰到愿意租这园子的主顾了。至于这园子的租赁一事,少东家早就将说过,若是有人愿意租这“鬼园子”,租金都好说,只要能租出去就成,总比这常年荒废了强。 老仆人领着林晚进了园子,林晚四处逛了一圈,这园子荒废多年有些破败了,园中草木多年未经修剪也有些杂乱,好在原先底子不错,花功夫修缮一番也费不了多少钱。若是能够将这座园子租下来,那是再好不过了。虽说占地比原先想要的大了些,但好在这园子荒废已久,想必价格上应当不会太离谱。 林晚与那老仆人商谈了一番,一次租约为五年之期,租金很是实在,林晚也不犹豫,就此定下了此处。老仆人称这园子的租赁之事还得知会少东家,林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定下了签订契约的日子,林晚便含笑告辞了。 接下来,她该去办那件要紧事了。 至于这园子么,就当是她作为补偿,完成那小姑娘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心愿好了。 —— “柳儿,前日交代你的那件事可办好了?” 林晚出了园子,一边走一边问旁边跟着的柳儿。 “主子,已经通传下头人办妥了,周道长那边随时可以过去。” 自从主子交代下来那天,柳儿就赶紧去办了,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请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道长。 听到那件事已经办妥,林晚唇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一抹愉悦狠绝的光芒,心情极好地说道。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柳儿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带路。那地方离这儿倒是不太远,听说那位道长是个超度亡魂的高人,主子难不成是被什么邪祟缠身了?所以才要找道长驱鬼? 不过前些日子,主子的确是憔悴了许多,像是整夜整夜没睡好似的。不管有没有邪祟,驱一驱晦气,总是不妨事的。 —— 大抵是高人都有些怪癖,这位道长也不例外。 这位周道长并非像一般的道士,住在什么山上的道观之中远离俗世凡尘,而是住在京城脚下的西巷胡同里。 那胡同巷弄狭窄,里面住着的都是些经营小本生意的平民百姓。大约是因为京城脚下地贵,百姓们手中钱银又有限,周遭的房屋进深极小,排布的密密麻麻,恨不能屋檐挨着屋檐,只留了一些小小的道儿供人通行。 好在柳儿自小就在这京城里长大,不然这跟迷宫似的屋子,走进去了只怕就走不出来了。 柳儿在前头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才将主子成功地带到了一处小院落前头。 这一处院落看着倒是比旁边的一些房子宽敞些,院门是敞开的,院子里栽了一颗歪脖子树,树底下用栅栏围成了一个圈,里头养了几只小鸡,正聚在一处儿啄米吃。 柳儿伸手敲了敲那大开的院门,半晌没有回音,她拔高声音唤了一句,“请问,周道长在吗?” 过了好一会,右手边的厢房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 柳儿定睛看过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没想到这位道长名声听着大,年纪倒很是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九成旧的青色道袍,一张脸生的竟然十分风流俊逸。 柳儿深深觉得,这位道长要是脱下那身旧旧的道袍,换上锦衣华服,就是冒充世家贵族的公子,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的。 不过此时,那张俊逸风流的脸,怎么看都像是刚睡醒一般,这才多早晚啊,这位道长就已经睡下了? 柳儿暗自琢磨,难道说道长的休息时间跟咱们凡人是倒着来的么。 “打扰您休息了,周道长” “前些日派人来同您说的事儿还记得么,这便是我们家主子。”柳儿怕这位道长贵人多忘事,索性又解释了一番。 那年轻道长沿着回廊走到堂屋那边,打量了她们一眼,懒懒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 林晚当初只交代了柳儿找一位精通驱鬼之术的道长,接下来要做的事却并没打算告诉她。 于是林晚将柳儿留在在外头候着,自己跟着那位年轻的周道长走进了屋子。 屋子最里面布置了一张案台,案台上摆着香烛一类的物事,屋子正中间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八仙桌,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摆设,看着空空荡荡的很。 那位年轻道长拂过衣摆,在长凳上坐了下来,问道,“不知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小女子叨扰了,听说道长精通驱鬼之术,今日前来,是想请道长替小女子做一桩法事。” “最近小女子噩梦缠身,梦中常见得一女子,哭诉自己亡魂未得超度,无法离去,只能在这尘世间凄苦无依地飘零。” “还恳请道长大发慈悲,替这女子做一桩法事,将那亡魂超度,好早日让她进入天道轮回。” “哦?竟是这样的事。”那年轻道长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沉吟片刻之后,年轻道长开口说道,“既是这样,你可知道那亡魂的生辰八字,姓甚名谁?” 林晚弯了弯唇,柔声道,“那亡魂在梦中将这些都告诉了我,我都已背了下来。不知道长可是想到了法子?” “嗯……法子倒是有的,姑娘且在此处稍作歇息,我先去寻件做法事的宝物。” 林晚点了点头,那年轻道长便施施然起身出了门。 —— 过了片刻,门被推开,林晚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年轻道长拿着一个瞧着十分古旧的锦盒走了进来。 年轻道长将锦盒放在了八仙桌上,伸手揭开了锦盒,只见盒子里躺着一块纹路细腻光滑的古朴玉佩。 “这是……”林晚有些不解,瞧着那块玉佩出声问道。 “姑娘,你现在是被亡魂缠身,如果直接做法事,恐怕凡人之躯无法承受。为了保证姑娘的安全,我要先将那亡魂引至这锁魂玉之中将其束缚住,然后再做法事为其超度。” “原来是这样,道长果然想的周到。”林晚赞许地笑了笑,看来这位道长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 只见那年轻道长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又从案台上的盒子中沾了朱砂,将林晚所说的生辰八字和姓名画在符纸上。 然后,他走到案台前,点燃三根檀香,三拜三叩,闭目默念了几句符咒,那符纸瞬间引燃,化出一缕青烟,朝着林晚的方向而去。 那青烟袅袅而下,环绕在林晚身边,将她整个人包围在其中,几乎都要看不见了。 紧接着,只听得那年轻道长一声轻斥,那青烟携裹着一抹无形的影子,迅速地盘旋而上离开了林晚的身体,直直地冲向了八仙桌上的古朴玉佩。 林晚只觉得浑身一轻,整个人瞬间站立不稳,跌落在地上。 她慢慢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身体中那股潜藏的压迫感消失殆尽,那个沉睡的魂魄竟然已经不在了。 林晚扶着桌边缓缓站起来,只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整个人像是焕然一新。 她轻轻地抚着没有纹路的简朴桌面,心中早已是喜不自胜,那张娇艳的脸上忽然露出邪气而嚣张的笑容,像是开在黄泉路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带着刻入骨髓的剧毒,却又同时伴随着芬芳迷人的馥郁香气。 这具身体,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属于她林晚的了! —— “好了,姑娘请放心,那亡魂已经被锁进了这玉佩之中,等明日吉时一到,我便开坛做法为其超度。” 年轻道长走到八仙桌前面,只见盒中那枚古朴的玉佩上似有微光闪过。 他一边伸手合上了锦盒盖子,一边对林晚这般交待道。 “小女子多谢道长相助。” 林晚微微福了一礼,万分感激地谢道。随后,林晚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软帕包着的东西,笑着放到了八仙桌上。 “此乃小女子一点小小心意,还请道长笑纳。” 林晚伸手打开那软帕,那竟然是一颗约有女子掌心大小的夜明珠,在这有些暗的屋子里,那颗夜明珠散发着莹莹光辉,瞬间将屋内都照的亮堂了些。 年轻道长却只是闲闲地瞥了一眼,然后随手将那桌上的夜明珠放进了怀中,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那就多谢姑娘了。”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林晚一颗心也就落到了实处。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林晚同那道长告辞了一番,便带着柳儿回府了。 —— 夕阳西下,整个西巷胡同都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辉。 隔着薄薄的院墙,走在胡同里都能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声响。 “齐绍,你怎么又把我的道袍穿上了。” 周嘉言从外头回来,一踏进院门,便见着他那个半吊子水晃荡的好师弟,正穿着自己平日里的道袍,蹲在那颗歪脖子树下面给小鸡仔喂吃食。 想到这个师弟平日不着调的言行,周嘉言眉心忍不住就拧了起来,“你该不是又穿这道袍去做什么坏事了吧?你如今可还没出师,别给我到处惹祸。” “嘿嘿,怎么会呢师兄,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将手中的米都撒干净了,齐绍笑嘻嘻地站起来,露出一张风流俊逸的脸来,竟然正是那个刚才帮林晚驱除邪祟的年轻道士。而刚刚回来的这位,此时正一身仙风道骨立在院中的青年,正是他的师兄,大名鼎鼎的周道长。 “这不是没衣服换了,就借来穿穿嘛,师兄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还不去把你那堆脏衣服洗了!”周嘉言斥道。 他不过比齐绍年长了几岁,对着这不着调的师弟却总觉得有种养孩子的错觉。 “遵命,师兄大人!”齐绍嬉皮笑脸地鞠了一躬,颠颠地去井边洗衣服了。 周嘉言进了堂屋之中,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锦盒,皱了皱眉,这家伙,怎么又把这个拿出来玩了? —— 半刻钟之前,堂屋中的八仙桌上。 放在桌上的锦盒忽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那紧紧禁锢在锦盒中的锁魂玉,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玉佩上闪动的微光渐渐暗了下去。 片刻之后,桌上剧烈晃动的锦盒终于停了下来,平静地像是无波无澜的湖水一般。 与此同时,一抹无形的轻风寻着锦盒的间隙,静悄悄地飞出了锁魂玉,直接从上方屋顶处冲了出去,一路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京郊一处颇有些荒凉的村庄之中。 庄子最西边一间破败歪斜的茅草屋里,沉沉地躺在草席上,原本已经没了呼吸的瘦弱之人,忽然睁开了双眼。 第67章 日落时分,京城林府后院,空中遍布着绚烂的晚霞,如梦似幻。 靠近西边的是一片幽幽竹林,紧邻着翠竹的小道上,一个身着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女人自夕阳中徐徐走来。 女人头发简单挽起一束,用一只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轻巧地固定住,清风拂过她的秀发,如绸缎轻轻在空中舞动,带起一阵幽香。 她绕过竹林,在竹林后面一处僻静隐蔽的位置,停了下来。 一双莹白细嫩的手自纱袖中缓缓伸出,在空中轻轻拍击了三声。 —— 周遭一片寂静,竹叶纹丝未动,片刻之后,一个约莫二十岁年纪的青衫男人从容地走了出来。 “主子。” 青衫男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让你去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女人看着他,扬了扬眉,语速柔缓地问道。 “回主子,已经调查到了。那位叫木木的舞女,确实是来自于京郊,本名叫做二丫,据说生下来脑子就有些问题,说话也有些结巴。自从她娘去世之后,这舞女就独自住在一处茅草屋之中。就在一段时间之前,那茅屋塌了,这二丫也消失了,村中再也没人见过她。” “可有查出,她是何时离开的?” “那舞女离开的时候,有位张婶子刚好在旁边亲眼见着了,据说是秋分的前一天晚上。” —— 秋分的前一日? 林晚望着天边绚烂火红的晚霞,仔细地琢磨着这几个字,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当时柳儿带着她去找那位周道士超度冤魂,应该就是那两天的事儿。 那个舞女,她曾经听管园子的总管事钟娘子提起过,说那个小丫头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颇为聪颖,学舞极有天赋,进步极快。那些女先生们各个都交口称赞,说这小姑娘将来定然前途不可限量,是个堪当重任的好苗子。 而且,就她在园中遇到的那一次,那个舞女偷偷地在门外被她抓到之时,表现得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言辞之间,并不见愚钝,口齿伶俐,应当是个极其聪敏的人才对。 这些个联系起来,似乎怎么都不太能说的通。 —— 一个来自村里,脑子有问题的结巴姑娘,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口齿伶俐、心智机敏的小姑娘? 她为什么会忽然离开村子,离开那个她呆了十多年的地方,孤身流浪到京城之中。 而她离开村子的时间,竟然正好是阿晚“死去”的前后。 这么一个小小舞女,又是如何凭借着那并不出众的容貌,成功地吸引到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的? 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又为何突然对这么个平凡的小舞女宠幸至极? 另外,这个小舞女,还偏偏在跳舞之上,和那个死去的阿晚有着近乎相似的天赋。 这一切的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 林晚猛地握紧手中的帕子,那双美丽的眼睛忽然流露出一种惊惧和痛恨的情绪,洁白的贝齿紧紧地咬合着,身体微微颤栗。 是她,一定是她。 阿晚那个小丫头,竟然还没死! 居然还借着一个小村姑的身体,成功地借尸还魂了! 那么太子殿下呢? 突然将阿晚接近宫中,宠幸已达半月之久的太子殿下。 是不是已经早就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掌握于手中了! —— 林晚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太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做? 他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动手,为什么没有将自己这个前世的魂魄驱逐出去? 难道是在等待什么合适的时机吗? 只等时机一到,太子殿下想要捏死她,不过如同捏死蝼蚁一般,毫不费力。 这个合适的时机,随时都可能到来! 林晚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脚底蔓延而上,一瞬间充斥了整个身体,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摇摇欲坠。 “主子,您怎么了?” 那青衣男子见状,迅速起身,向前大跨一步,险险地接住了女人坠落的身体。 方才还鲜活娇艳、唇色嫣红的美丽女子,瞬间像是被霜打折的花儿一般,惨惨淡淡凄惶无比,连朱唇也像是染上了白霜,褪去了所有血色。 手臂接触的地方,能清晰感觉到女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青衣男子神色微敛,在他眼中那样聪慧、无所不能的主子,如今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这一刻,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用尽全力也无法守护这个他倾慕的人。 —— 林晚从青衣男人怀中退出来,努力站直了身子。 不,她绝对不能够坐以待毙。 真的要等到太子殿下找上门来,那么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她惊惧的眸光沉静下来,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优雅美丽,只不过又多了些狠厉之意,唇角也露出一抹邪魅决绝的笑意。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 她能杀死阿晚一次,就一定能杀死那丫头第二次! 这具身体现在是属于她的,以后也永远都是属于她的!谁也别想要夺走! —— 这一天的深夜来的很快。 像是一眨眼之间,就到了。 黑沉沉的夜幕之中,乌云遮住了月光,天空中没有一颗星子。 整个东宫之中,只有死寂一般的黑,和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气息。 —— 太子殿下没有食言,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阿晚走进前殿的时候,看到精致的八角梅花宫灯之下,那个一身宝蓝色云纹常服的男人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森冷气息。 摇曳的灯火照耀着那张俊美的脸,阿晚清晰的感觉得到,男人看着自己时,眸中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甚至于一丝一毫的怒意都不再有。 这一个夜晚,他彻彻底底地恢复到人前那个冷漠无比的阎罗太子。 —— 仿佛这一刻,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与他不再有任何瓜葛。 仿佛昨天那个失控地掐着她下巴,狠狠地撂下话绝不同意的男人,并不是这位太子殿下。 仿佛前些时候,这个男人对她的柔情蜜意和温柔缱绻,一瞬间都化为了泡影。 看到这样的太子哥哥,阿晚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拧在一起,难受无比。 阿晚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一次,大概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她亲手放弃了。 —— “太子哥哥。” 阿晚走到顾承身边,微微仰着头,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张小小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可是她不会知道,现在这张强颜欢笑的笑脸,有多么苦涩难看。 “进去吧。” 顾承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冬日凛冽的寒冰,落在阿晚的心上,化出一道凌厉刻骨的伤痕。 阿晚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 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想要离开是真,宁可堵上性命也要回去也是真,而这些,正是太子殿下所有情绪的源头。 她没法否认,也不可能去否认。 阿晚眸中闪过一丝落寞,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缓缓地朝着殿内走了进去。 —— 此时,林府西边的向晚阁之中,一个小内侍朝着面前美丽娇艳的女人福了福身,恭敬地通报道, “向晚郡主,太子殿下请您即刻进宫一趟。” 第68章 阿晚抬头,朝门口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背着阳光,大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也算高大,穿了件紫色常服,头戴金色冠帽,腰间配了块玲珑剔透的云纹玉佩。 那男人样貌生的还行,约莫是遗传了淑妃,一双桃花眼天生的脉脉含情。 这双眼,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必定是妩媚动人之姿。然而这般生在男子脸上,便流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不过,阿晚也只略略扫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没什么兴趣再看了。有太子殿下和傅大探花两位京城美男子珠玉在前,阿晚的眼光早就被养刁了。 三皇子这种样貌风流之人,虽然说放眼大宁京都,可以迷倒一大群小姐、丫鬟们不在话下。 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在阿晚这种对脸极其挑剔之人看来,也就不过尔尔了。 三皇子顾云走上前拜了拜,见过了生母淑妃,微微转身,一双笑盈盈地桃花眼便落在了阿晚和长公主身上。 作为皇室子孙,这些个皇子们自小便需要习武,自是练得耳目聪颖。因此三皇子打从进入宫殿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身穿着绯色云锦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约莫是刚刚用过茶水,红润润的唇瓣沾了些许水意,远远地瞧着,愈发的娇艳欲滴,引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那姑娘一双杏眼又圆又亮,像是盛夏里刚刚采摘下来水灵灵的葡萄一般,又像是懵懂无知的幼崽,含着朦胧的水汽。 他痴长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绝色的小姑娘。 不说别的,就他府中那两位。以生产美人出名的母家郭氏一族,他那位被称赞姿容不凡,即将进门的郭家表妹。还有刚刚为他育下一子,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的侧妃谢氏。 这两个,哪个不是盛满京都。 可她们两要真是与这小姑娘站在一处儿,那真真是不够看的。 “看来是儿臣冒昧,打扰了母妃接待贵客。” 虽口中是这么说,那双桃花眼中却并无多少歉疚之意。 他略略掩饰住眼底的惊艳,看向那个杏眼圆圆的小姑娘,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母妃,不知这位姑娘是?” 样貌这般出众的小姑娘,而且能被母亲请进宫中,想必身份应当是贵重不凡的。 他之前宫宴上也见过许多大臣贵女,却并没有这个小姑娘的身影。 这样的倾城之姿,其美名应当是早就传遍京都才是。 何以他之前竟然从未听说过。 “瞧这孩子,竟是连自家人都不识得了。” 淑妃嗔怒着,染了蔻丹的素手伸出,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随即拉过一边的阿晚,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你姑母的宝贝女儿,阿晚姑娘。” 竟然是那位阿晚表妹。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呢。 顾云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薄唇若有所思地微微翘起。 说起来,他与这位阿晚表妹,似乎也有六七年未见了。 难怪,今儿个都没认出来。 上一次见面,这小丫头高度才刚刚到他腰间,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那时候,小团子个性娇气又霸道,颇有些讨人嫌。 平日里他见了这种小孩,都是恨不得绕道走的。因此自然也没怎么打交道。 只是没想到啊,这丫头长大了,居然是这样一番玲珑少女的模样。而且从这举止形容来看,竟是变成了一个气质娴静的小丫头。 小时候圆滚滚的婴儿肥褪了下去,肌肤却还保留着幼时的白皙莹润,像是刚刚剥皮的白鸡蛋,又白又嫩。只怕轻轻掐上一把,都会泛出红印子,久久不能消退。 这些年来,长公主同母妃关系并不好,两人来往也少。 自从先皇后因病离世,年幼的太子移居东宫,长公主就只同东宫来往的频繁了些。 渐渐地,也几乎不怎么往这后宫走动了。 虽然说从名义上讲,自己同那位太子殿下,一样都是长公主的亲侄子、阿晚的亲表哥。 但关系亲疏,显然是大有不同的。 往年里,他同这位表妹,也不过是在一年一度的年节上,远远地瞧上一面,打声招呼罢了。 那种宫廷宴会本来就分了男宾区和女眷区,而且人多繁杂,看的人头昏眼花的,能认清楚谁是谁就不错了。 “原来是阿晚表妹,失礼失礼” 这番解了疑惑,顾云忙开口说道。 在阿晚意识中,确实是有这么个三表哥,但这表哥长的是圆是方,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这些年因为练舞一事,她已经很久没入宫。 还是好几年前,在宫中见过这位尚未成年的三皇子。凭着阿晚的忘性,早就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了。 “见过三皇子殿下”,阿晚抿着嘴,低垂着头回应了一声。 不知怎么,阿晚还是选择了尊称。 潜意识中,她觉得,只有太子哥哥才能当得起表哥的称呼。 好像现在叫顾云一声表哥,就是背叛了太子哥哥一般。 而且当年,这位三皇子殿下,可是抢走了太子哥哥的心上人——谢依依。 想到太子哥哥当年那么眼瞎地喜欢谢依依,阿晚心里又忍不住有些不舒服了。 三皇子顾云自幼长于宫廷之中,自是从这短短的一句称呼,听出了些许疏离之意。 他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笑道 “看来是我这个表哥当得太失礼,阿晚居然连声表哥也不愿叫了。” 阿晚脑中正想着其他的,也没注意听,只抿着唇,勉强笑了笑,权当是回应了。 两人这边一个有意搭腔,一个神游天外。 淑妃却是已经和长公主聊到了正事。 “长公主,今儿个请您过来,其实是为了太子那孩子的婚事。” “昨日陛下与我提到这事,说是让我叫上您,帮着参谋参谋。” “那孩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婚了。” 长公主怔了怔,倒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个亲生儿子的婚事。 前些年那般不闻不问,她还以为,皇上永远不会提到这件事儿。 也是,承儿这孩子,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几年来,他治理政事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不仅仅是朝中官吏对他多有赞赏,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恐怕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长公主有些放下心来,这事儿,正好也是她如今所着急的。 “不知淑妃娘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长公主眉间的凝重散去了几分,弯起唇角,问道。 淑妃今日既然是邀她过来了,想必是已经有了些人选,且先听听,再做决定也不迟。 “我听说,最近太子殿下身边,常常跟着那位从岭南蕃地过来的文郡主?” 淑妃提起这桩逗趣的事儿,忍不住轻掩了嘴,笑了笑。 “是有这么回事儿”,提起那个大胆的文郡主,长公主也是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如今是闹得风言风语满城皆知了。 再怎么说,那位与众不同的文郡主,也是这几年来,唯一一个,胆敢主动追求阿承的姑娘。 那种小家碧玉的姑娘家,怕是隔着阿承三尺远,就要被这座活冰山给冻着了。 要是这么位姑娘做了太子妃,倒是不必担心她会被阿承吓哭了。 长公主同淑妃聊了会儿,又仔细想了想,愈发觉得这位文郡主还挺合适的。不过这一切,倒是还得问问阿承的意思。 她可做不了那孩子的主。 隔了几步远,阿晚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却迟迟地没有送入口中。 她静静地屏住呼吸,卷翘的长长睫毛停止了颤动,小小的耳尖都恨不得竖起来了。 “文郡主?还经常跟在太子哥哥身边?” 阿晚抿着唇,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案上,眉心不悦地皱成了一团。 上次在茶楼之中,跟在太子哥哥身后,那个打扮的奇奇怪怪,还挑衅地瞪了她一眼的女人,难道就是那位文郡主? 刚刚听淑妃娘娘和母亲的意思,似乎是有意给太子哥哥和奇怪的文郡主做媒。 阿晚长长地睫毛垂下,细长的手指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腮帮子鼓鼓的,心情十分不好。 好不容易,那个三心两意的谢依依嫁给了三皇子,上辈子惨遭绿帽的太子哥哥逃过了一劫。 怎么又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那天在茶楼之时,那位文郡主瞪她的凶煞模样,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第69章 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0章 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1章 寝殿内的烛光隔着一层层纱帐照进来,床榻里面有些暗,朦胧烛光之下,阿晚看不清顾承脸上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眼很亮,像是要照进她心底一般。 坐在床沿边的阿晚乍然间对上他这样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 手腕处被紧紧地握着,男人力道有些大,明明才刚醒过来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阿晚记得自己那时候昏迷之中醒来时,分明是提不起半点力气的。 手腕处传来一股酸疼的感觉,这微微的疼痛提醒了阿晚,方才她真的只是单纯地关心这个人,奇怪他有些异常的体温,所以才会贸贸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想到运气不好,直接被醒来的太子哥哥捉了个正着。 该不会是被他误会了吧。 她可真没有什么坏心思。 阿晚脸上红了红,唇角不好意思地微微抿着,轻声道,“你……你醒了啊。” “嗯。” 顾承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应了一声,嗓音有些低哑,还带着初醒的混沌之意。 然后他没再说话,一时之间,床帐之中的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阿晚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垂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细密的长睫颤了颤,眼神不由得往外面飘去。 床边几案上,一只盛着药的青花瓷碗还在冒着热气,阿晚瞥见那只碗,顿时想起了自己进来的任务。 她从床边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将那个瓷碗端进来,手腕用力地挣了一下,却没从他手中挣脱开。 阿晚有些无奈,小声地解释道, “太子哥哥,你该吃药了,我去端进来。” ——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这寂静无人的寝殿之中,还是十分明显的。 只不过,床榻上的人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掌心忽然收紧,微微使力,将她直接扯向了自己怀中。 阿晚本来是站在床边,被他突然这么一拉,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膝盖也猛地撞到了床边的硬木上,狠狠地磕了一块,阿晚不由得咬牙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 阿晚心中有些疑惑,想要抬起头看一下,却被太子殿下死死地禁锢在了怀中。 男人手臂紧紧地圈住她,阿晚几乎都不能动弹,只能顺从地将侧脸贴在他怀中,他的怀抱依旧带着熟悉好闻的香味。 只不过这怀抱十分冷,冷的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 阿晚有些不自在,在他怀中动了动僵硬扭曲的身体,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就听得他压抑低沉的嗓音,贴着她耳边轻轻地传了进来。 “别走,阿晚。” 那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伤痛,像是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直地击在了阿晚心上。 “太子哥哥,我不走” 阿晚把头埋在他怀中,闷闷地答应了一声,鼻尖一酸,泪水忍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 “阿晚,这是梦吗?” 男人用力地抱着她,眼神空茫茫的,语气有些惶然,似乎担心眼前的场景只是黄粱一梦。 待到醒来时,又不过是虚空一场。 若又是空欢喜一场,那这样的欢喜,不要也罢。 “不是,我是真的回来了……” “对不起……” 阿晚语气哽咽地回答道,是她不好,让他担心了这么久。 —— 听到她的答复,下一刻,男人禁锢着她的胳膊终于放松了些,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抚着她背后柔顺的秀发。 阿晚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平复了一些,只是,却依旧有些颤抖,像是畏寒一般。 阿晚从他冰凉的怀中仰起脸,泪水涟涟地向上看去,只看到他坚毅的下颌和青白的唇色。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 阿晚有些害怕,东宫之中早早烧起的地龙,异于常人的冰凉体温,还有抱着自己时身体止不住的颤栗,都给她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样奇怪的病情,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心中忍不住乱了。 “没事,休养些时候就好了。” 顾承安抚似摸了摸她的头,眸光闪过一丝忧色,语气淡淡地回答道。 阿晚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她的手有些小,握着男人宽大的手,像是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一般。 她从男人怀中退开些距离,眉心不安地蹙紧,目光固执地看向他,不准备让他避开这个话题,执拗地问道, “如果真的没事,那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 两人的手握在一处,明显地能感觉到巨大的差异,一个像是凛冽的冬天,一个像是温暖的春天。 这样强烈的对比,让人根本无法否认。 —— 看着小姑娘不可罢休的认真神情,顾承知道这一关只怕是绕不过去了。 “阿晚,别担心。” “那个女人在箭上涂了寒毒,所以病情才会恶化,御医们暂时还没想出法子,等制出解药就好了。” 中毒? 阿晚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心机如此深重,为保万无一失,竟然还心狠手辣地用了□□。 明明是上一辈子的她,却为何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恶毒心肠。 以那个女人的毒辣心思,这种□□只怕也该是见血封喉的,能拖到今天已经是极为不易,想到这里,她着急地看向顾承,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制出解药?” “御医们还在研究。” —— 还在研究,那意思就是并没有制出解药。 连皇宫之中的御医都治不了的毒,真的还有解药吗?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那张苍白消瘦的脸,眼泪忽然怎么都止不住了,心中满是苦涩无力。 “别哭” 男人冰凉的手指替她拭去了颊边的眼泪,却无法安抚她仓皇失措的心情。 阿晚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那具冰凉的身体,声音哽咽地哭泣着,“太子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嗯,我会的。” 虽然这样信誓旦旦地应承着,然而其实顾承也知道,他并无多少把握。 宫里那些个有资历的老御医们,已经研究了整整半个月,也只是能够暂时延缓毒性的蔓延,还未找出根治之法。 只是这丫头才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顾承不愿意让她难过。 即使是谎言,也只能这样先应付着了。 即使他这样答应了下来,阿晚却从这奇怪的病症之中,猜出了些端倪。 但既然太子哥哥想要让她安心,她就装作不知道,也让他能安心。 阿晚抹了抹眼泪,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会儿禁锢着她的怀抱已经松开了,阿晚将有些虚弱的男人扶坐起来,撩开帐帘走到几案前,将盛着药的瓷碗端了进来。 放了有一会儿了,药碗已经不烫了,温度适宜。 阿晚在床边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调羹,将药汁送入男人口中。 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做侍女做顺手了,这喂药的活虽然是第一次干,却也是信手拈来,十分熟练地很。 喂完了药,阿晚从腰间取了干净地帕子,替他拭去了唇边残留的药汁。 做完这一切,阿晚认真地望着靠在床头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微微冒着汗,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酝酿很久的话。 “太子哥哥,我们成亲吧。” 方才,当知道他身中剧毒,暂时无药可解的时候,阿晚心中忽然十分惶恐,像是马上要失去这个人了。 那一刻,她就忽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经历了这些磨难,蹉跎了这样长的时间,她不想再错过了。 这一次的错过,可能得到的是一辈子的追悔莫及。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次的毒这样狠辣,半个月过去了,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阿晚没有把握,她很怕,怕他撑不下来。就像当初顾承害怕她换魂失败,永远离开人世,所以要强行将她留下一样。 她不想要等到真正出事了之后,再去后悔没有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她能够努力做到的,就是抓紧现在。 万一那个最坏的结果到来,至少在最后的日子里,她陪他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岁月。 此生已无憾。 顾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看着她面容严肃紧张的小脸,顾承知道,她是认真的。 太子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小姑娘求婚的一天。有些好笑之下,心里也忍不住动容。 说他自私也好,贪婪也罢。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动心了。 是真的想要将这个小姑娘娶进来,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太长时间,可能陪不了她太久。 可能自己离开之后,她只能长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可他还是这样无耻地动心了。 阿晚的那句话,就像是上天赐予的一个美梦,亲手送到了他手中,他贪恋已久,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接受。 第72章 阿晚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对面的人答话。 说出那句话,其实她也有些忐忑。在大宁国,向来都是男子上门求亲,哪有姑娘家会主动要求成亲的。 只不过,阿晚明明记得之前他说过要娶自己的,怎么现在自己提出来,他反倒是不说话了。 难道果然如娘亲所说的那样,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么,一旦主动了就会被看轻。 阿晚失望地咬了咬唇,垂下眼睫,怏怏不乐地看着锦被上的素面刺绣。 —— 顾承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看到小姑娘眼中光彩渐渐散去,手指紧张地拧在一起,眉眼间都是沮丧和不安,似乎只要自己摇摇头,她马上就会难过地哭出来。 男人眸中泛出温柔之色,拉过她的手,把她拧出青痕的细嫩手指一根根舒展开,将那双白皙的小手拢在掌心,然后轻轻地笑了。 “阿晚,这种话,以后留给我来说就好。”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居然被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求亲,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未免也太丢面子了。 —— 不过,从私心来说,他很喜欢这样的阿晚。 毕竟这还是阿晚第一次主动表明心迹,要是换以前的自己说出这话,凭着小姑娘素来的个性,只怕早就害羞地躲开了。 今天这破天荒的主动着实取悦他了。 她的心思真诚坦荡,像是清晨最干净纯洁的露珠,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偏偏又怀着一股天真的傻气,那紧张不安的可爱模样,让顾承有些想笑。 她怎么会傻到为他的回复而揪心。 这样动听的一句话,这样美的一个梦,谁又舍得拒绝呢? 即使是他,也想要自私这一次。 —— “啊?” 听到男人的话,阿晚忽然反应过来,傻傻地抬起头,双眼疑惑地望着顾承,看到男人清澈眸中的浅浅笑意,不由得小脸绯红。 他这话,这算是默认了吗? 她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羞窘之意,但唇角还是开心地翘了起来。 亲口说出那句话实在是有点儿丢人,好在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太子哥哥知。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阿晚正这么乱想着,就听到男人忽然叹了口气,状似伤心地感叹道, “阿晚,要是将来咱们女儿得知是娘亲向父亲提的亲,会不会看不起我这做父亲的啊,哎!” 阿晚握着小拳头,羞愤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人,也太不正经了。 —— “不许说出去!” “好好,谁也不说,阿晚提亲的事,将来连女儿也不告诉。” 顾承握住她的手,戏谑地笑道。 呸,她什么时候说要生孩子了,才提亲呢,这么快连女儿都出来了。 阿晚脸颊上绯红一片,赶紧用掌心捂住了他的唇。 顾承没有拿开她的手,眼神依旧含着笑意,然后在那小小的手心轻轻啄了一下。 感觉手心处传来痒痒的感觉,一直痒到了人心里,搅得阿晚酥酥麻麻的,她的脸更红了,活像是个熟透了的红番茄,鲜嫩地要滴出汁水来。 心慌意乱地抽回手,阿晚腼腆地低着头,按住床沿就要起身往外跑,却被人按住了。 那人宽厚的手轻轻使力,不容置疑地按压着她的肩膀,阿晚就站不起来了。 —— 下一刻,暧昧昏黄的烛光之中,原本靠在床头的男人,穿着白绸寝衣的上半身忽然朝她倾来,携带着他独有的让人迷醉的气息。 容颜俊美的男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微微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阿晚被迫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的眼。 只见微弱烛光下,他的脸几乎要贴了上来,阿晚的心不争气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男人虽然面容苍白了些,却依旧是剑眉星目,微冷却含着温柔的眸光,好看的让人忍不住沉沦。 就在阿晚沉浸在这美色之中时,男人微微侧过头,欺近前来,凉薄的唇一点点靠近,含住了她温暖柔嫩的唇瓣。 他的唇很凉,阿晚的脸却很烫。 男人微凉的舌尖带着苦涩药香,舔了舔她娇嫩柔软的唇瓣,浸润出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嘴唇也闭得紧紧的,像是坚硬的蚌壳。 ————————————————————————— 顾承暗自无奈,这丫头怎么这般不开窍,看来得仔细地教一教才行。 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颌,轻轻一使力,小姑娘温软的嘴唇终于张开了些,顾承舌尖顺势侵入,总算是成功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 灵活的舌尖扫过柔嫩的上颚,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阿晚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地放下了抵抗,不知不觉间,和那人柔软的舌纠缠到了一起,双手伸出去,轻轻地环住了那人腰间。 静谧的寝殿之中,一瞬间只剩下了两人交缠急促的呼吸声,和不忍细听的啧啧水声。 ——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顾承才十分不舍地将呼吸困难的小姑娘放开了。 阿晚无力地靠在他怀中,看着他变得精神了些的俊朗侧脸,万分不解。 明明他才是病人,怎么自己比他还弱。 她舔了舔有些红肿的嘴唇,回想到方才的场景,忍不住脸红心跳。 唔……这种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阿晚记得之前有一次他生气地时候,狠狠地亲上来,那次挺可怕的,她嘴唇都被咬破了。 这一次嘛,其实还蛮舒服的,一点儿也不可怕,就是到了最后有点儿喘不上气。 阿晚心里想着乱七八糟地事儿,像是获得了一种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一般,她开心地弯了弯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视线。 —— 顾承靠在床榻伤,看着她这诱人而不自知的模样,方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眸光又变深了。 小姑娘两腮染上了一层淡淡地红晕,像是上好的胭脂,衬着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愈发显得玉雪动人。 那双漂亮的圆圆杏眼此时微微眯起,目光潋滟流动之间,如同含着淡淡地水雾,给那张稚嫩娇俏的小脸平添了几分媚意。 小姑娘嘴唇湿漉漉的,刚刚被亲的有些肿,像是红润润的樱桃,此时染上了诱人艳丽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 顾承回味着方才的甜美滋味,颇有些食髓知味,心思动了动,他再次俯下身去。 只不过,在离着几寸远的时候,就被阿晚突如其来的手挡开了。 —— 阿晚从他怀中退了出来,虽然方才的确很舒服,可是她还没缓过劲来呢,喘气儿都喘不匀了,可不能再给他亲了。 “我……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阿晚眼睛游移了一下,落在床架子上的细致雕花上,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放下这句话,她撩开帘帐,拔腿就溜到了外面。 再这么待下去,阿晚潜意识觉得,气氛会越来越诡异的。虽然说自己是提亲了来着,他也答应了。可是,那种亲密的事,其实是应该等到成亲之后做,才会比较正常吧。 “等一等。” 隔着一小段距离,就听到床上的人开口挽留道。 顾承掀开身上的被子,从旁边紫檀架子上拿了件鹤耄拢在身上,快步走下来,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再往外走。 男人声音低沉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先陪我用顿饭。” 就凭小姑娘现在这副红唇欲滴、杏眼朦胧的娇丽模样,一出了这个屋子,只怕整个东宫都要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虽然其实并无什么出格之事,到底影响不大好。 再说了,这样惹人怜爱的阿晚,他也根本不舍得让旁人看到。 “那……那好吧。” 阿晚看看外面的天色,时辰确实也还早,呐呐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要不是方才气氛太诡异,她其实也不怎么想走。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能过来看看呢。 现在远离了那暧昧幽静的床榻,走到外间来,倒是没有了方才的窘迫,阿晚也松了一大口气。 —— 两人走到外间桌旁坐下,顾承唤了小内侍进来,吩咐开饭。 小厨房里都早有准备,没过多久,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就送上来了。 顾承其实不怎么饿,自从中了毒以后,对于口腹之欲愈发淡了。 说吃饭,只是想要找个理由把她留下来罢了。 坐在旁边,准备陪他吃饭的阿晚,因为这两天养病,每天都只能喝粥,好久都没吃过好吃的了。而且早上因为惦记着太子殿下的身体,阿晚连早饭都没用。 现在闻到香味,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顾承一看她那馋嘴的小模样,就猜到了。 男人勾了勾唇角,又唤人多拿了份碗筷过来。 于是最后,桌上一多半的菜,都是被阿晚解决掉的。 第73章 123言情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4章 花梨木百宝嵌螺钿矮榻上,长公主本是有些慵懒地半靠在引枕上的,此时见到阿晚这般郑重模样,女人舒展柔和的眉间微微皱起,柔夷支着榻上的矮几,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长公主顾岚看了眼跪着的小姑娘,倾身向前,伸手试图将她拉起来,她的声音轻柔似春风, “阿晚,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阿晚咬了咬嘴唇,长睫轻颤,嗓音清越而坚定,“娘,我想嫁给太子哥哥。” 长公主那只白皙细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片刻之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 阿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猜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她才会这样郑重其事地跪下来,肯求母亲同意。 然而此时真的亲眼见到母亲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长公主收回手,白皙的手指拢了拢耳畔的青丝,艳若桃李的一张脸冷淡而克制,像是压抑住了一股即将爆发的情绪。 阿晚一直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公主,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半点神情。 母女多年,阿晚自然明白,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怕是极其不高兴了。 —— “娘,我是认真的。” 阿晚定定地望向母亲,虽然发现了母亲脸上的不悦,阿晚也不愿意露出退缩之意,依旧固执地迎难而上,希冀着母亲的回复。 一时之间,母女两就这样一坐一跪的僵持着,原本还算热闹的厢房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打破这阵寂静的,是站在阿晚身边,从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就没怎么说话的林源。 “阿晚,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自然会好好替你挑选佳婿,无需你这丫头来操心。” “而且太子殿下的婚事,也不是母亲能做主的。” ———————————— 林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腰,将跪着的阿晚拉起来。 他虽然文弱了些,到底是个男人,力气比一般女子也大多了,阿晚用力挣了一下也没有挣扎开,只能悻悻地被他拉了起来,蔫头耷脑地站直了身体。 如今这种情况,别说是母亲不愿意将阿晚嫁给太子,即使母亲同意了,他这做大哥的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嫁进东宫。现在形势正处于危急关头,太子的病能不能好,谁也说不清。半个多月过去了,大家有目共睹,那些个御医依旧没有研究出治病的法子来。万一太子将来……阿晚嫁了过去,跟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 偏偏这傻丫头要在这时候提出来,怎么能不让母亲心烦呢。 林源有些头疼,明明上一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看起来懂事沉着了很多,怎么如今又开始闹小孩子脾气了。而且上一次自己和阿晚一起去茶馆,碰到那位文郡主的时候,分明听说太子殿下身边有个十分宠幸的小侍女,这样朝三暮四的太子,又怎么配的上他的亲妹子。 —— 林源说完了这番话,去看阿晚,发现小姑娘还是抿着嘴,小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阿晚,这件事,待我考虑考虑吧。” 矮榻上,长公主沉吟许久之后,终于开口答复道。 “真的吗,谢谢娘亲!” 听见这句话,阿晚乌溜溜的眼珠一下子亮了起来,方才眼中的晦涩和难过一下子消除殆尽。 娘亲既然没有马上否决,那就还是有希望的了。 小姑娘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撒娇地抱住母亲在她白皙的脸上亲了一口。 —— “娘,这事……” 一边的林源讶异地看向母亲,他以为母亲会直接拒绝阿晚的要求的。 如今这个答案,显然是还有商榷的余地,不得不说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长公主却是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言。 阿晚听到动静,也猜到了自家大哥想要说什么,转过头来鼓着小脸悄悄瞪了他一眼。 既然娘亲和妹子都不愿意听,林源只能十分无奈地闭上了嘴。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林源难得回家一趟,母子三人又好好地絮叨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方才散了。 —————————————————————— 阿晚和林源离开之后,长公主顾岚靠在引枕上,接过大丫鬟秋菊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照理来说,她是该直接当场拒绝阿晚的。 她的第一反应,也确实是如此。 可是看着宝贝女儿期盼的样子,她忽然犹豫了。 顾岚想起很多年前阿晚学习跳舞的那件事,那时候,她一心想着为了女儿好,打定主意不让阿晚接触舞蹈,母女两还因为这件事冷战了一场。 结果,阿晚的性子太倔,宁愿绝食也要学舞,差一点,她就因为自己的武断和狠心而失去了这个宝贝女儿。 自那以后,母女两之间就生了一层隔阂,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消退了下去,重新恢复了以往的亲密。 有这个教训在前,长公主不得不好好斟酌一番,一个闹不好,这傻丫头的倔脾气只怕又要上来了。 —— 而且,随着女儿一点点长大,她很清楚,女儿并不是身为母亲的附属物,阿晚有她自己的想法,也已经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自己当年十分不喜皇室中人这个身份,因为身在其中,处处受着皇室宫规的教条制约,处处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今以己度人,轮到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好不容易免过了那些苛责教条,长公主也不想让自己的意愿成为女儿新的枷锁。 只是如今太子的病,如果真的答应阿晚的要求,让他们两人成亲,岂不是将女儿往火炕里推。 长公主按了按额角,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 —— 两天之后,正是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天气。 向晚阁的书房之中,靠着墙的一列密密麻麻的书架子前,阿晚双脚踩在圆凳上,正在四处翻找医书。 靠窗的那张长案之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医书,都是她让柳儿这两天从外面的书铺和医药铺子搜罗回来的。 虽然她没有学过这些个医书,但是字好歹是认识的,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耗子,恰好能从当中找到了什么方子救太子哥哥呢。即使这个希望其实十分渺茫,她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 等她又抱了几本书下来,正好柳儿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福了一礼道, “主子,外面有一位青衣道长,说是找您有事。” 阿晚将怀中的书放在窗边的长案上,在交椅上坐下,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道长?什么道长?”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他说他姓周,还说同主子有过一面之缘,主子应当记得的。” “周道长?” 阿晚念了一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手中的书也放了下来。 躺了快半个月,她这脑子也都迟钝了,周道长不就是替她换魂的那位恩人么。 “那位道长现在在哪里?” “回主子,现在正在外厅候着。” 阿晚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医书搁下,带着柳儿一同去了外厅。 —— 阿晚让柳儿在外面候着,独自走进了厅中。换魂那件事到底是诡异了些,越少的人知情越好。进了花厅,阿晚走到那位青衣道长面前,拱手朝着他行了一礼。 “道长,许久不见,还未来得及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郡主无需多礼。” 周嘉言回了一礼,声音淡淡地说道。 “道长今日怎么竟有空上门拜访?” 阿晚疑惑地问道,当初太子哥哥去请这位道长的时候,听说可是很难请的。如今自己既没有派人去请,这位道长竟然会主动来拜访,着实有些奇怪。 —— “听说郡主醒了,于是特地前来看看。” 周嘉言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出声问道,“郡主这两日身体可还好?” “啊……” 阿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蒙了,怔了怔才回答道,“醒来之后一切都还好,道长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周嘉言摆了摆手,淡漠的眸子中却浮现出一抹忧色,接着问道,“郡主这几日可有觉得身子疲乏?” “这个,说起来好像是容易累了些,睡觉的时间比以前长了许多,却还是容易困。”阿晚回忆了一下,认真回答道,说完她又顺便问了一句,“道长,是不是换魂之后,就会有这种嗜睡的症状?” —— 周嘉言却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拿不定主意一般。 最终他眸光沉了沉,缓慢地摇了摇头。 “郡主,会出现这种症状,只能说明换魂这件事……如今只成功了一半。” “一半?” 阿晚心里猛地一窒,她不是已经好好地回来了吗,为什么道长却说只是成功了一半。 第75章 123言情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6章 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7章 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78章 123言情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第79章 阿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窗外天色都大亮了。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有些酸的脖子,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软和的床上,脑袋侧过去看了一眼,左边还躺着一个人,正沉沉地睡着,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青色痕迹,似乎没歇息好的样子。 只不过,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坐在床边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去了。 她脸忍不住红了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坐起来,不过因为现在睡在里侧,要出去的话,也只能从睡着的那人身上爬过去。 还好身上衣服都还没有换下,阿晚瞄了眼睡得正沉的人,屏住呼吸,悄悄地迈出一条腿跨了过去。结果,就在她要迈出另一条腿的时候,头皮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她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去,原来是有一缕发丝被顾承压在胳膊下。 阿晚扯了扯,刚把那一缕头发解救出来,结果睡着的人也被惊动了,警惕地醒了过来,目光异样地看着她。 阿晚动作僵硬了一下,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止似乎有些奇怪。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的,一副投怀送抱的姿势,而且方才为了把头发弄出来,两人隔得很近,阿晚都能感觉到他有些急促的鼻息了。 —— 此时,顾承定定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眼神不由得幽深了几分。 小姑娘因为睡了一夜,胸前的衣襟有些松开了,露出细白柔滑的颈子。 这会儿她身子往下倾,正好将窈窕白净的肌肤微微展露了出来,顾承此时即使躺着,也能看到那凹凸有致的曲线,包裹在露出一角的鹅黄色锦边抹胸之中,别有一番勾人模样。 离得近了,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不像是熏香或脂粉的味道,倒像是身体散发的诱人芳香,引诱着人去采撷。 大清晨本来就是男人最敏感的时候。顾承可不是什么圣人,一大清早看到这样的美色在前也能毫不动摇,更何况,现在伏在他身上的,还是这个他放在心尖尖的小姑娘。 于是,太子殿下掀开被角,稍稍使力,顺势将想要起身的小姑娘按了下来,两具身躯搁着被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 阿晚脸红耳躁地趴在他身上,这样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处,她都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震得她心也跟着乱了。 紧贴着的那具身体终于褪去了奇怪的冰凉,现在反倒是烫的厉害,连呼出的气息都有些灼热,急促的喘息声喷在她脖子上,有点痒痒的。 她有些窘迫地侧过头,想要避开那股奇怪的气息。可下一刻,男人温暖湿润的唇就紧追不舍地贴了上来,轻轻地贴在她敏感的颈子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阿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撑着床榻两边的双手也有些发软,一时间提不起力气来。 她心中羞窘,无力的手推了推他的胳膊,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可惜,并没有得到同意。 “阿晚,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男人反倒是紧了紧胳膊,将她牢牢地圈在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沙哑,好像在努力控制着什么。 阿晚听他声音似乎有些难受,只以为他是刚刚解毒,身子还不大舒适,生怕自己加重了他的伤势,这会儿也不敢再乱动了。 就是隔着被子,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怪不舒服的。 —— 顾承抱着怀中香软的小姑娘,却无奈什么都做不了,只暗自想着,等这该死的病好了,他就立刻上门去找姑母提亲,早日摆脱这种压抑不得的憋屈状况。 再这么来两次,他怀疑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昨夜阿晚睡下之后,顾承通过身边的小内侍才得知,昨天他险些熬不过去了,那时候阿晚及时地送了一瓶药来,才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且据陈御医说,他身体里的毒也解了一小半,只要继续服用那药,很快就能恢复了。 至于那药,她也没说是从哪儿弄来的。 —— 一会儿之后,门外传来扣扣两声轻响,打断了室内的温馨甜蜜的短暂时光。 顾承总算是松开了手,阿晚赶紧一骨溜地下了床,跑到屏风另一边,低垂着头迅速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殿下。”小内侍恭敬地声音从门外传来。 “什么事?” 好事被打扰,顾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平复着气息,从床榻上起身,下了地,取过紫檀架子上的宝蓝色锦袍穿好,一边开口问道。 “回殿下,长公主来了。” 那个小内侍答话道。 —— 清晰的声音传进静悄悄的屋子,屏风那边,阿晚理着衣襟的手不由得抖了抖,娘亲怎么这一大早就过来了。 完蛋了,她昨天彻夜未归的事,不用说,肯定是被娘亲知道了。 虽然其实当时是因为太子哥哥病情危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但要是传出去,到底是在名声上不好听。 早知道,昨晚太子哥哥醒过来之后,她就该回府的,怎么就那么不争气的睡着了呢! 阿晚不由后悔地敲了敲脑袋。 不过,这会儿娘亲都到了东宫,她再想要躲开也来不及了。 阿晚只好硬着头皮,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太子殿下出了寝殿,去前殿见母亲。 —— 明亮的阳光照进宽敞的大殿,朱漆木柱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大殿一侧,长公主顾岚坐在花梨木圈椅上,那张美丽的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发现阿晚一夜未归时,她心里着实生气了,所以才会一大早地就赶过来。 这小女儿,最近是越发肆意了,就算太子这边有什么事儿,阿晚又不会医术,在这儿守着又能顶什么用。 东宫里难保没有碎嘴的人,这事儿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姑娘家的名声了。 虽然她相信以承儿的品行不会做出什么,但是到底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这丫头,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阿晚跟着太子殿下走进殿中的时候,就看到了娘亲脸上的不悦神情,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轻轻唤了声娘亲,走到长公主身边,讨好似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长公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拥住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太子殿下。 “姑母。” 顾承拱手行了一礼。 照理说,他是一国太子,原本是不必向长公主行礼的,不过因为阿晚,长公主在他心中又多了一层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虽然顾岚心里有些气自家女儿的鲁莽,但也不好迁怒于太子殿下,而且顾承此时还带着病,脸上还有些苍白。 —— 长公主点了点头,从圈椅上站起身,拉着他走进殿中,又柔声问了问他的病况,得知病情好转时,顾岚心也安定了许多。 到底承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眼中跟亲生儿子也差不多了,她也不想承儿出事。 旁边的阿晚看着娘亲和太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谈甚欢,感觉自己都成了隐形人了,不开心地瘪了瘪嘴。 ———— 顾承随着长公主走到桌案边时,却没有顺势坐下来,反倒是拂过衣摆,从容地跪了下去,目光诚挚地看向长公主,“姑母,请您将阿晚许配给我。” 长公主微微愣了一下,这话上次他提出过一次,当时被自己断然拒绝了。 没想到现在承儿还会提出来。 长公主稍稍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女儿,发现她白皙的小脸上挂着一层浅浅的红晕,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顾承,含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长公主默默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惆怅。 女儿如今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前头因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如今也没几个人敢上门提亲了。或者说,就算有其他人想娶,这丫头估计也是打定主意不嫁的。 也罢,也罢。 有些事,越是拼命阻止,反倒越是生出一股吸引人的奇异魅力来。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自己又何苦非要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第80章 123言情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第81章 123言情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第82章 jinjiang《女配上位记(重生)》by盛世流光 这边,阿晚念念叨叨了老半天,却发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等察觉到太子哥哥的走神,她不满地伸出细长的食指,在顾承眼前晃了晃。 顾承怔了怔,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懒懒地窝在他怀中的阿晚,小姑娘软乎乎的胳膊正亲热地环住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天真神色。 顾承颇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充其量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要是放在上辈子,这般小的孩子都可以做他女儿了,他刚刚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看来最近真是忙昏头了。 “承哥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吗?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跳舞了。” 小姑娘撅着红润润的唇,颇有些不满的娇声抱怨道。 只因为长公主素来不喜阿晚跳舞,平日里阿晚就算学了新舞蹈,也不会去长公主面前跳,以免自讨没趣。 而林家大哥,又是个活脱脱的书呆子,根本看不懂这些。林家二哥倒是略懂些皮毛,偏偏几个月才能从武馆休一次假,以阿晚这种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自从阿晚发现太子表哥是只纸老虎之后,就毫不顾忌的,强行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发展成了她忠实的观众。 从那以后,每每跟着周娘子新学了什么舞蹈,阿晚必然要拉着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跳上一段,让他评价评价。 不知怎么的,阿晚和顾承之间,就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每隔三四日,顾承便过来府中一趟,“欣赏”阿晚的舞蹈。他拜访的也比以前勤快多了,视他如同亲生子的长公主自然更加欢喜。 最开始那一年,小团子同手同脚的舞蹈,可真真算不上有多精彩。 往往顾承站在旁边,看着小团子费劲地伸胳膊伸腿的,姿势诡异的舞蹈时,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也不知道周娘子是怎么看出这圆乎乎的小姑娘天赋绝佳的。 好在顾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不然非得笑出声不可。 万一不小心笑出来,打击到阿晚的信心可就不妙了。 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件喜欢干的事儿,又是费劲了心思才得到这么个学舞的机会,还在认认真真地努力着实现自己的舞学之梦。 在世俗之人眼中,比起一般的名门贵女,阿晚确实是略微出格了一些。 但在顾承看来,这样认真学舞的阿晚,比那些从小就学着经营算计后宅的女子,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 少年听到她的抱怨,伸出修长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阿晚的小脑袋瓜,低声道,“这些日子朝中有些忙,阿晚放心,等这段事儿处理完,我一定不会再失约了。” “好吧”,阿晚有些勉强地答应道,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顾承正准备再安慰她几句,阿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少年怀中溜下来,朝厢房跑了回去。 等两人走到举办家宴的大堂时,宴席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堂之中热热闹闹的。 这次的宴会,除了林家上上下下,长公主顾岚还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家人。 自从两年前在太子的相亲宴会上,长公主和安老太君畅谈一番,虽然直到最后,安蓉和太子的婚事并没有谈成。 然而两家都是知礼之家,倒也没有为此伤了和气。反倒是长公主与安老太君脾性相投,渐渐地,这两人竟是成了忘年之交。 是以,这次长公主索性邀请了安老太君一块儿,两家人一同庆中秋。 听说了这次的宴席竟然邀请了安家,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二哥林昭了。 自从两年前,林昭有缘在碧波岛得见安蓉,从此以后,他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紫薇花树下的窈窕身影。 只可惜,当时唐突了佳人,再不敢冒冒失失。他最后一次见安蓉,还是两年前,在凤仙楼弄丢了阿晚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会儿安姑娘急的几欲落泪,惹人怜爱的模样。当时他就想,如果是安蓉嫁过来,必定是个疼惜小姑子的好娘子。 可惜,他也只是做做痴梦罢了。 且不论安蓉如今是不是反感他了。 就说在大宁朝内,婚姻一事,向来是高嫁低娶。他如今尚无任何功勋在身,想要娶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在他入武馆潜心学武十年,终于要成功出师,可以一展所长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长公主原有的安排,寻一份安安稳稳的闲职,悠闲懒散地过一辈子。 他想,只有等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勋,才能够资格,去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提亲。 只是……就怕他还未立成功勋,安大姑娘就要给定下来了。林昭一想到这回事儿,就有些火急火燎的,生怕突然哪天,就听到安家姑娘要嫁人的消息了。 安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老太君旁边,安静地听老太君和长公主聊天。 她的座位正侧对着门口,因此一眼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两人。 “阿晚?”安蓉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 阿晚这两年来变化实在太大,她差点儿都要认不出来了。自从出了凤仙楼那回事儿,安蓉心中十分愧疚,自己没有看好阿晚,差点儿弄丢了小姑娘。 一朝被蛇咬,安蓉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约她出去了,阿晚这两年又忙着学习跳舞,两人之间倒是许久没见了。 眼前的阿晚,哪里还有当年的肉肉的小团子模样。 一眼瞧去,估摸着快和她一般高了,身量苗条体态柔美,细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水灵灵的肌肤衬着那娇艳可人的小脸蛋,说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恐怕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她今日穿了件水仙散花绿叶裙,裙摆轻扬,如置身五彩云中,愈发的飘飘若仙。 阿晚同太子说了声,笑嘻嘻地朝安蓉这边迎上去,看见安蓉难得目瞪口呆的样子,颇有些得意。 刚刚她特意回去换了这件特殊的舞服,这是周娘子替她准备的,等会儿她可要在宴会上大展身手,让大家眼前一亮。 她亲热地挽住了安蓉,乐滋滋地跟她坐在了一处,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了,倒是有挺多话说的。 宴会的气氛挺轻松,等大家伙吃吃喝喝完,阿晚这边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期待地看了一眼上位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如今在场之人,倒是都知道阿晚学舞一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也驱散了周围的仆人,答应了下来。 安老太君听说阿晚要献舞,倒是惊喜了一番。 之前同长公主闲聊时,也听她提过这小姑娘的叛逆事儿,不学琴棋书画,非要学什么跳舞。对此一事,长公主也是头疼了许久。 不过依自家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长公主觉着,等她尝到苦头,自然就要打退堂鼓了。 没想到,阿晚一跳就是两年,而且如今也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看来,这小姑娘似乎是认真的。安老太君不由得在心里高看了阿晚几分。 月光之下,小姑娘衣服上发出银白色的浅浅光芒,随着她的螺旋起舞,那柔软婉转的身段,如同坠入凡世的精灵一般,轻舞慢摆,灵动飘逸。一时之间,看着这舞,大家恍若置身人间天堂,好似在欣赏九天玄女之舞。 就连一边手执长笛,为她伴奏的顾承也有些呆住,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看这丫头练舞,没曾想她进步竟然如此神速,果然,周娘子说她天资聪颖,确实无误。 和顾承一样惊讶的,还有同安老太君一块过来的傅明深。 不同于其他外行之人,作为新科探花,他这几年混迹于官场,少不了周旋应酬。应酬之中少不了观赏各种舞女之姿,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看到这样干净发自内心的舞蹈。 就算和那些舞女相比,阿晚现在的舞技算不上多么成熟完美,但她确实是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舞蹈,才能跳出这样动人的旋律。 一曲舞尽,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她的眸光清亮,含着雀跃的欢欣。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以前都是只跳给周娘子或者太子哥哥看的。 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应该跳的还不错吧? 虽然一向自信满满,然而到了这种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正在发呆之时,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阿晚抬手接过,疑惑地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俊逸脸庞,是二哥的好友,傅家公子傅明深。 “你刚刚跳的很好!” 傅明深微微低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眼含鼓励,诚挚地赞赏道。 “真的吗?” 阿晚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圆圆的杏眼中含着惊喜的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夸奖呢! 顾承坐在远处,看着小姑娘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难道上一辈子的事,终将重来一遍。这一世,阿晚是不是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那个男人。 —— 两人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远远地听着外头喜庆的唢呐声渐渐响了起来,估摸着是吉时快要到了。 也不好多耽搁,安蓉便带了林晚出了屋子,和园子里的一大堆女眷们,朝着前头拜堂的正厅蜂拥而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穿过院子,到了前面正厅之中。只见四人抬的大红花轿已经停进了正厅前庭的平地上。 因为新娘子本就是住在府里的,这大红花轿便是从府中出发,绕着京城里最热闹的千步街行了一圈,沿路吹吹打打,又撒了喜糖喜饼一类,引得不少小孩子都颠颠地跟在了花轿后头, 此时,那些一个个儿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正十分新鲜地挤在大门边瞧热闹。 过了片刻,穿着一身大红锦袍的傅明深从正厅里阔步迎了出来,男人腰间束着金丝滚边革带,身量颀长,面上挂着温润的淡笑。 林晚瞧了一眼,有些自嘲地想着,怕是上一世的成婚之日,这位傅公子眼中定是不见半点喜色的吧。 只不过那时候她作为新娘子,是不曾看见的。罢罢罢,都已经过去了,又想那些做什么。 —— 傅明深手上持了一张金漆小弓,按照一旁司仪的指引,隔着几步之遥,朝着那大红的轿门方向射了三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一箭射轿门。只听得一声轻响,第三支金色小箭牢牢地钉在了轿门之上。 此正谓三箭定乾坤,驱赶新娘一路带来的邪气,所射之物乃三煞—天煞、地煞和轿煞。院中宾客们连连拍掌叫好,就连门外瞧新鲜的小童也拍手不止,欢庆的人声和唢呐声交织在庭院之中,热闹的很。 随后,两个全福太太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出了那花轿,踏上了铺向正厅的红毡子。 傅明深侯在正门前,从喜娘手中接过同心结的红绸。 接下来,便是例行的跨火盆了。伴随着司仪高声地宣唱声,“新人跨火盆,红红火火,一春又一春”。 傅明深牵着新娘子跨过火盆,一对新人步入了正厅之中。 —— 林晚站在一堆观礼人群中,正看的起劲呢。忽然余光一扫,瞥见了一个可怕的熟悉身影。 她眸光闪躲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人堆里似的。可惜之前她特地占了个前排的位置,好看热闹看的清楚些,这会儿后头占满了人,就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原来今儿个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林晚倒是忘了这一遭,永宁侯府好歹也是一等侯爵府邸,这样盛大的喜事,太子来捧场也没什么可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