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忆尽头等你》 第1章 凤凰泪 航班抵达西雅图已经是早上八点了,舷窗外淫雨霏霏,天光还没有大亮,过道里都是拿着随身行礼赶着下机的人。季初夏睁开眼,左边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人。 早上的西雅图机场到底还是有些清冷,初夏紧了紧身上的t恤,真是失策。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嘈杂的水汽,刚刚还铺天盖地的困意顿时就被冲散了不少。 与多雨的西雅图不同,菲尼克斯炎热少雨,。菲尼克斯,凤凰城,一座从废墟里诞生的城市。可是,一座重新活过来的城市真的能保佑他的城民都获得新生么?初夏自嘲地笑了笑,心若是在别的地方生了根,又如何再对别人俯首称臣? 背着包沿着中转通道向值机柜台走去,一张又一张亚洲面孔从她身边掠过,行色匆匆,言语间的交谈大都是带着口音的中文。初夏已经很久没讲中文了,却还是没觉得陌生,倒是这太平洋西岸的abcd,不管念多少遍还是依旧生硬又拗口。大约少了汉字的千回百转,一句话怎么说都味同嚼蜡。 邻座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典型的江南女子,这趟航班是西雅图飞北京,机舱里大都是中国人,口音混杂,初夏却单单听出了亲切,这异国他乡,我们从不相识却能不期而遇,也是难得的缘分。 “你好啊!”果然没猜错,吴乡软语。初夏笑了笑,回了句你好。 欧树给她订的商务舱,宽敞舒服,对于长途班机来说,这意味着你可以不用忍受这五脏六腑挤在一个小空间里将近个二十小时。 “中国人?”女孩把随身的小包放进头顶的行李架,随口一问。初夏点头以示肯定。 “你是来西雅图度假的么?”女孩已经将随身的东西都放进了行李架,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她。“不是,我只是在这里转机。”“我是来西雅图旅游的。”。初夏看到她脸上都是溢出的满足感,心情没由来地放松,“看来你西雅图之行收获颇丰啊!”八年了,第一次主动搭话,却是在回国的客机上。 说到这里,女孩眼里闪过一刹那的光芒,顾不得嘴里一口橙汁,迫不及待地说:“我去了纽约的帝国大厦,就是汤唯和吴秀波定情的地方,哇,终于圆了梦我的电影梦。”初夏想,西雅图夜未眠她知道,只是这汤唯什么时候和吴秀波在一起了?这些年,她对太平洋彼岸的一切信息都讳莫如深,现在却突然生出了些白云苍狗的感觉。 “那里不应该是去偶遇一个黄昏的邂逅或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海誓山盟吗?”女孩眼里划过一丝落寞,初夏没有错过,原来又是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啊,还真是海内存知己。“本来是约了人在西雅图见的,结果他没来,不过没关系,他不来我就去找他,我要告诉他这里有多美,他没来是他的损失。”女孩抬头冲她笑了笑,她的笑意未达眼底却泛起了一层雾气。初夏转过头,并不打算围观别人的伤口。 飞机已经起飞了,窗外的雨水打在舷窗玻璃上。西雅图变得很小,很小,小得像一粒尘埃,缓缓沉入这水蓝色的星球。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没料到初夏有此一问,楞了一下才说道:“唐谷妮!”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也可以叫我唐古拉,比较好记,但是不要叫我尼姑唐,我真的会翻脸的。” “好梦,唐古拉,godblessyou!”隔了一会儿,又说道:“唐古拉山是长江正源沱沱河的发源地,蒙语里的意思是雄鹰也飞不过的山。”初夏睁开眼,女孩似乎并没有理解她的话。“所以,既然雄鹰都飞不过,你等的人若是在你的包围圈里,我想,他应该在劫难逃了。”她的一句在劫难逃成功地逗笑了女孩,“你真有趣,咦,你叫什么名字啊?”初夏闭着眼,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询问。有趣么,没有人这么说过。 隔了很久,女孩都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忽然开口:“季夏,我叫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末了又怕忘记似的重复了一遍。真是个有趣的怪人,女孩心想。“谢谢你,小夏。”初夏豁然睁眼,刚刚酝酿好的睡意瞬间全无。小夏,一个落满灰尘的名字。 ——为什么是你?小夏呢,你把小夏藏哪去了?啊? ——本来死的人应该是你,应该是你啊,不是我的小夏,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你只是生了一场病,你不是初初,你叫小夏,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 初夏拉开身上的薄毯子,坐直了身体。“对不起,我吵到你了吗?”大概是看到她眼里的冰霜,女孩小心翼翼的开口。对,吵到了,很吵,我很不愉快。可是,迁怒并不是件好事,不是吗,初初。她转过头对女孩粲然一笑:“没有,我只是有点渴了。”女孩松了一口气,帮她招呼了空姐。 想要一杯曼特宁,或者日本炭烧也不错,可开口却成了一杯温牛奶。“牛奶安眠,给我也来一杯吧,你们航班的橙汁不大好喝。”唐古拉,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儿。 一杯温牛奶下肚,还是没有将飞走的睡意召回来,初夏无奈,只得要了本杂志。一本财经的专访,沈树,衣冠楚楚,人模人样。欧树,你也有两个名字啊。 “小夏,你睡不着吗?我有安眠的音乐。”说着递过来一个ipodssic。初夏有些惊讶,这款机型13的时候已经停产了,如今已经很少见了。大约是初夏惊讶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女孩摸了摸鼻尖:“这是07年的时候别人送的,一直没舍得扔。” 莫扎特的钢琴曲,g大调弦乐小夜曲,确实是安眠的曲子。“谢谢你,唐古拉,我想会有个好梦的。”女孩眉眼带笑,回了句不客气。“对了,如果可以,你还是叫季夏吧,我应该比你大,叫小夏有点奇怪。” “哦,不好意思啊,季夏,我比较自来熟。”女孩吐了吐舌头,神色有些赧然。初夏只是笑了笑,闭上了眼睛,6点从菲尼克斯天港国际机场起飞,她现在是严重的睡眠不足。 ——季初夏,我们分手吧。 ——季初夏,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一双手扼住她的喉咙,五指压迫她的颈动脉,大脑供血不足,意识一点点流失,短暂性的休克还是永久性的长眠?如果可以,我想选后者。 再用力一点,再一点就好。 航班遇到对流气团,机舱里有小孩惊哭,初夏倏忽就醒了,每次到这里都戛然而止,像一场电影,才到□□却突然卡带,初夏承认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耳机里早已经不是莫扎特的安眠曲了,一首中文歌,鉴于她的孤陋寡闻,她并不知道歌手是谁。 可是,听别人的歌,坐别国的车,江源,我并没有很想你。 “你醒了?飞机遇上对流气团,确实有些颠簸。”女孩转头望向她,合上了手里的速写本。“你会画画?”初夏有些吃惊。“你知道,航班上要关机,你又睡了,我没玩的只好乱涂鸦。”是吗,随便涂鸦。初夏看着她手里的画笔,库尔贝的环保炭笔,0.3hb的定制笔芯,经亚光处理过,国内很难买到。她以前也用过,最喜欢它的笔杆,与普通的松木不同,摸起来很有弹性,画画的时候心情莫名就柔软起来。 “虽然很不礼貌,但是能借我看一看吗?”女孩大概没想到,短暂的惊讶后递上了速写本,讪讪的说:“我就是画来玩的。”“我其实也不懂。” 一本画册,有的是肖像有的是写生,巴黎,伦敦,墨尔本,最后一张是帝国大厦。天南海北,四海为家。画本很厚,初夏却很快翻完了,复而又将里面几张肖像仔细看了看。不同的人,却有相似的眉眼,初夏想到了亚利桑那的公寓里被她扔进书柜顶层的箱子,那里面也是一箱的肖像画,都是不同的人,却都有相似的眉眼。 想起一句话,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可是,从中国到美国,c市到凤凰城,跨越半个地球,与70亿人擦肩,经过多少与你相似的风景,江源,我好想爱上一个人,像你或不像你都好。 “我都说了画得不好,哎,丢人都丢到美国了。”初夏收回思绪,莞尔一笑:“怎么会。”看来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暮色四合,她惊讶自己一觉竟然睡了那么久。“而且,现在飞机已经飞离了美国领空,准确来说,是在太平洋上,把脸丢到太平洋,我想没有太大关系吧。”女孩被她的话再次逗笑:“对,没关系,季夏,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你睡着后很不放松,哦,我不是有意窥视你的,可能你不知道,你睡着后反反复复念着一个名字,江什么,我看你眉头紧蹙,应该不是个好梦。” 江源……原来我还是会叫你的名字啊。 “算不上好梦,但也不差。”初夏起身,绕过女孩进了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见女孩已经收好了画本,拿了一盒塔罗牌,初夏笑着摇摇头,相比于西方秘术,她更愿意相信易经。 “你回来了?看我找到了什么?”说着她将手里的牌朝着初夏晃了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神婆啊!”初夏绕过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入夜之后,飞机终于飞过了对流气团,机舱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很多人已经睡了。“季夏,有没有兴趣,我给你开一副牌吧。”初夏回头淡淡一笑,略带歉意地遥遥头,“谢谢!”。女孩眼里闪过一瞬的失望:“我刚刚冥想祷告了好久,本来想送你一份旅途礼物的,看来你并不喜欢。”好吧,初夏一瞬间心软。 “是随意抽一张么?”女孩眼里的失望一刹那被点亮,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的牌均匀地摊成一圈,初夏这才注意到座位中间的小桌上已经铺上了一块黑色的绒布,原来是早有准备。 第2章 误归期 塔罗术,恋人牌。 “季夏,恋人牌,双子座的牌,你是六月的生日吧。”初夏明显一愣,随即点点头。“牌面显示热恋,但这希望之树和被毒蛇盘踞的禁果之树又预示着未来情路的坎坷,你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或是保留现有的关系或是转进新的关系中,主动权在你手里。”女孩看着她,初夏突然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没有恋人,你算得不太准。” 女孩将纸牌抽走:“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前没有,也不代表以后没有,牌是不会说谎的,或许这是一个契机,你还有段未断之缘。”初夏低头嗤笑了一声,未断之缘吗,算是吧。“可在我看来这张牌并不是天使庇佑人类,而是毒蛇试图吃掉女人。”女孩她将手中的牌转过来,“看到天使了吗,顺位则喜逆位则忧,主动权在你的手中。”说完,她拉着初夏的手,将牌往她手里一放,“送你了,”女孩狡黠地一笑,“说不定还能遇见,若是有缘,你下次再还我吧,我要睡了,祝我好梦。” 初夏放下手中的书,旁边的人已然安睡。抬腕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了,飞机在北京的上空已经盘旋了一个小时了,还好大家都睡了,不然现在有一定很热闹。北京下暴雨,航班不能降落,初夏透过舷窗,这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没有一盏孤灯,等着她一身风雪做个独归的离人。 凌晨七点,b市的航站楼居然人满为患,大多是昨夜滞留的旅客。唐古拉托着一只哆啦a梦的箱子从后面追上初夏,“季夏,你怎么不等我呀?”初夏哭笑不得,“唐古拉,刚才不是道过别了吗?”“可是你不打算留个联系方式么,我都送你塔罗牌了。”话到后面她越说越小声,委委屈屈的。“我没有国内的手机号。”“那□□微信也行啊。”女孩不死心。“美国没有那玩意儿。”初夏叹口气,从包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写了一个脸谱网的首页名,反正也不用。“这下真的再见了。”“季夏你等等呀,”一只手拍在她的背包上,“给,来b市打我电话,陪吃陪住陪玩,俗称三陪!”唐古拉递给她一张速写纸,画着她睡觉的样子,背面是用唇彩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季夏挥手,道了谢,外面凄风苦雨,她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航站楼里,却温暖如春。 “b市的合约已经签完了,下一班的飞机回c市,跟沈氏的合作暂时压着,等我回来再说,还有c大新楼剪彩的事,你和周若去吧,把明天的行程取消。”江源收了线,关机,往登机口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回过身,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一只木雕的鸭子躺在反光的地板上。 一只香榧木雕刻的鸭子,他一刀一刀刻的,鸭子肚子上刻着j&j。他颤抖地掏出手机,开机,拨了号一串号码,“宋翊,我要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飞往北京或是从北京出发的所有航班的乘客名单,我希望在我下飞机后能看见邮箱里有它。”电话那边的人明显躁了,“江源,你大爷的,你以为航空公司的防火墙是篱笆做的呀,说黑就黑,再说了,我好歹也是技术总监,不做梁上君子这种掉价的事,你找别人去,小爷我还没睡醒,不干!” 江源直起身,看着手里的鸭子,“上次打赌你输给何尚的那瓶拉图,你就真甘心?”不紧不慢,不愠不火。“你……真能骗回来?”上钩了呢,江源收好鸭子,拿好公文包向前走去,“请用赢,骗子的勾当我也不屑,”末了又补充一句,“若是找到了,再送你一瓶拉菲。”对面的人顿时像打了鸡血,真是受不了,江源摇摇头,挂了电话。 临时订票,只剩经济舱了,好在只有一个多小时,江源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这商务舱里的初夏眉间似有郁色,挂在背包上的鸭子不见了,他想起唐古拉的那一大巴掌,估计是掉航站楼里了,想着便要下机去寻。“小姐您好,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初夏有些焦急:“我东西掉在航站楼里了,我必须回去找。”空姐仍是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机舱门已经关闭了,现在不能下机,这样吧,我通知地面工作人员让他们帮您找找您看成吗?”她现在能说不吗,初夏心想。“那麻烦你了。”“不客气,请问您丢失的是行礼还是什么?”初夏垂眸:“一只鸭子挂件,香榧木雕的,肚子上刻着两个j。”空姐有些为难,但还是表示会尽力寻找。 塔罗牌,逆位的恋人,唐古拉,主动权从来不在我手上。 江源仔细端详这手里的香榧鸭子,早已不是原来的颜色了,八年了,终于肯回来了吗? “江源,你怎么这么小气,生日就送这么个破鸭子,这个不算,我不管。”耳边还是她赖皮的声音,破鸭子?她可知当年他父母的定情之物便是父亲亲手雕刻的凉亭,欧芳婷。他为她雕一只鸭子,却被她嫌弃成这样,彼时的江源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不要就给我!”“才不要,入我初夏门,便是初夏人,江源,我不仅要这鸭子,还要你这个人,你给还是不给啊?”说着初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鸭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江源叹了口气:“初初,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只有这真心值点钱,一斤三两一厘四钱,你可要捧稳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如何当初莫相识。 好一句如何当初莫相识,可是初夏,如果可以,我还是会在风临路第十二盏路灯下等你,告诉你,我叫江源,我们重新认识,然后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相离。 空姐建议初夏到机场失物招领处做下登记,方便地勤人员找到东西后能及时联系到本人,虽说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万一找到了呢…… 开机,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温蒂说凤凰城下雨了,c市也是,真巧。vicent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到了吗,初夏回了个笑脸便不再管他了。最后一条是欧树,到了回电话。 “初夏,到了?晚了几个小时呢,顾叔接到你了吗,昨夜b市大雨,我本想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回c市,结果你手机一直关机,在机场这么听话,愣是没开机?”初夏扶额,坐长途客机显然是个体力活,虽然是商务舱,也实在让人难以消受。“我这不是珍爱生命,远离危险么,毕竟我现在可不是……” 对方没有说话,初夏知道他不喜了,自觉闭嘴,这八年,若不是他,这世上哪里还有季初夏,可是若不是他,季初夏又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样子。这个男人,初夏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怕,但就是面对他有些胆寒,她始终记得在梅奥诊所,她醒来的第一天,他抓着自己的肩膀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把我的小夏藏哪里去了? 季夏,我们是双子座里的双生子,你成了他的疤,而我,不是他的痂。 冗长的沉默,电话双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最后,还是电话那头的人淡淡说道:“c市的房子顾叔已经准备好了,你先住,等c市的事情结束后就过来吧。”怎么办,突然不想那么听话。“欧树,我只是回国帮你做完该做的事,一个礼拜就回亚利桑那,我还是住酒店吧,行礼搬上搬下也麻烦。”电话那头的人许是没料到会被拒绝,明显一愣,忽而又说道:“初夏,不要任性,你知道你不能一个人……” “我可以的,vicent已经说过我好了,我的病历每个月梅奥诊所都会传真给你,相信你比我更了解我的状况吧。”初夏打断他,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耐和薄怒。对方顿了一下,“那让顾叔安排你住华庭吧。”这算是妥协吗,初夏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太得寸进尺。 华庭的vip套房,16楼,初夏看着服务生将行李放进屋,本想付小费,却发现钱包都是美元,还是算了。转身对着送她来酒店的人说道:“谢谢你们,今天辛苦了,替我谢谢顾叔!”对方连连称不客气,既然人已经安顿好了,任务算是完成了,跟初夏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离去了。 看着角落里的行李箱子,就一个礼拜,都不用拆开。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七八遍了,初夏擦着头发,拿过来接通,电话那边应该是一座爆发的活火山。“terasa季,你回vicent电话都不回我的,果然重色轻友。”“温蒂,那只是一条短信,而且只有一个表情,还有,你跨越太平洋的电话不会只是慰问我这么简单吧。”对方讪讪笑了两声:“亲爱的季初夏小姐,传闻你们中国有一种下饭酱是每个留学生出门必带之物?”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亲爱的温蒂小姐,这是国际漫游,你磨叽的时间都够买几瓶了。”果然,一句话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才刚到六月中旬,c市没有凤凰城那么热,天空飘起了小雨。爸妈还有季夏,初初来看你们了,虽然迟到了八年。初夏将一束白菊花放到墓前,又从抽出一支玫瑰,凡尔赛的长梗玫瑰,季夏,你最喜欢的花。 墓碑的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季兴国,易曼姝,季初夏,而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初夏伸手摸了摸墓碑上女孩的照片,季夏,为什么你的照片下面刻着我的名字? 临走前从袋子里拿出相框,背景是菲尼克斯的沙漠里唯一的绿色,巨型仙人掌。留一盆之物,我想陪你到老,虽然我并不知道你需要不需要。 第八个忌日,江源依旧如往年一样,一束天堂鸟一束马蹄莲,一束父亲生前喜欢的花,一束是初夏的最爱。 雨渐渐大起来,初夏并没有拿伞,凤凰城极少雨水,她想一次淋个够,下一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可现在这个架势,再待下去就成落汤鸡了,那会不会太狼狈了一点。 永山公墓只有一条主干道,狭路相逢,不期而遇,初夏抓着背包的手紧了紧,指甲扣进肉里,很疼。vicent,有些事,我其实不想记得的。 ——你只是生了一场病,你叫小夏,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 江源没料到相逢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这个六月,和八年前一样的兵荒马乱。他看到她站在路边,白色的t恤,七分牛仔裤还有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亦如八年以前。那一年所有人都告诉他初夏死了,他知道,她没有死,悲剧发生的时候她就在他家门口,怎么可能是她。 他会意外吗,还是不可置信,山间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她侧头瞥见了有点拥挤的墓碑,他会以为她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吗,初夏自嘲地笑了笑,她本来就是啊。 抓着黑色雨伞的右手有轻微的颤抖,左手的马蹄莲应声而落。 “先生,你的花。”江源没有伸手去接,初夏将花往他怀里一放,便转身离开了,再多停留一秒,她的防线必定全线崩溃。先生,你的花。只是五个字,却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江源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什么?先生?季初夏,你装什么装。可是为什么就是哑巴了,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即使用尽全力也挪动不了半步? 出了永山公墓,路边停着一辆英菲尼迪,初夏驻足了两秒,哈曼公司的车载音响,配上车子的性感,魅惑中透着沉稳,高贵又优雅。 “江源,以后我的车可以不大,性能不好,可一定要有一套最好的车载音响,我要在车里跳舞。”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买一辆性能好的车,再配上哈曼的音响,鱼与熊掌有时候也可以兼得的,傻瓜。” 是他的么?是或不是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季初夏! 第3章 相见欢 站在公交车站里等车,初夏有些心不在焉。281路公交,从锂盐厂到c大,途径永山公墓和华庭酒店,一条龙服务,真是完美。雨下大了,车终于来了,初夏掏出两个硬币,八年,车票都涨价了。 江源看着怀里的马蹄莲,雨水打湿了外面的彩纸,亦如他此时的心情,凌乱得一塌糊涂。意识回笼,当他追到山下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把花扔进垃圾桶里,对不起爸爸,今年没给你扫墓。坐进车里,从副驾驶的盒子里掏出一盒烟,他平时很少抽,只是为了交际应酬才会在车里放烟,以备不时之需。忽而,他又想起什么,推开门一路小跑到了那座合葬墓前,八年了,其实他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墓碑上的人。 墓前放着一束白菊和一支长梗玫瑰,相片里的人是她,背景是家花店,maggiesshop。不是中国的仙人掌。江源拿起手机,“宋翎,昨天的要你找的名单还没发过来!”电话那边的人有些冒火:“江源,昨天我忙得脚都没沾地,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么,如果你真是急用,下飞机就给我打电话了,还用等现在?” “所以,那瓶拉图就送给何尚好了。”“江源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把名单里来自拉斯维加斯,阿联酋,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亚特兰,新墨西哥州的年龄在25到30岁的女性找出来,或许还有别的,只要是沙漠里的城市,都找一下,还有,我是你上司,学长要注意用词啊。”无疑电话那头是一片鬼哭狼嚎。 初夏坐在个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方才的偶遇还让她惊魂未定。“嘿,姑娘,终点站到了你还不下车么?”啊?回过神来外面已是迥然不同的景色,雨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从路边一排排法国梧桐的罅隙里穿过,熟悉又陌生。 c大的老校区,阴差阳错又回来了。钟楼上又响起了钟声,六点了,晚饭时间,不知道学生食堂15号窗口的水晶小笼包有没有换师傅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礼堂的后门,这边的建筑变化还是很大,以前礼堂后面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经修缮成了一座后花园。 “初夏?你是季初夏?”初夏转身,记忆如洪水般砸过来,“洪玲姐?”眼里泛起水雾,回国的第二天就有如此多的巧遇,上天真是没薄待她啊。 “初夏,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呢?有人说你们举家移民了,是真的吗?”移民吗,算是吧,他们从一个世界移民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是丢下她。“确实去了国外。”“这些年都没个音信,人也找不到,要不是江源过来收走你的东西,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江源?心还是会隐隐作痛。“没呢,临时决定的,很仓促,没来得及说就走了。”这不算撒谎吧,确实是猝不及防啊。 “哎,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今天是专程回来瞻仰你的革命圣地吗?”洪玲眼里闪过促狭的笑。革命圣地?初夏有点茫然。“喏,大礼堂,当年的迎新晚会上你可是名噪一时啊,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呢。” 那时候她经历了地狱般的一年终于如愿和江源考进了同一所大学,c大,离家近又是名牌大学,爱□□业双丰收。那个时候,画画并不是她的主业,她是一个舞蹈特长生,芭蕾舞,白天鹅,要不然,这c大她是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来的。新生晚会是军训后的第二个周六的晚上,她是第十个节目,芭蕾独舞《蓝鸟》,音乐突然卡带,台上台下的人俱是一愣,初夏定了定神,默数三声,算了,就当是一场默剧吧。 钢琴声自舞台侧面的角落里飘出来,是蓝鸟,初夏看见微光里的江源,上一个节目是钢琴演奏,钢琴还没来得及搬走,这下刚好派上用场。刚才他送她上台,她说,江源,送给你,就像高中八十年校庆她在舞台上说的那样,这支舞,送给二年一班的江源。 霓裳羽衣腰红鼓,独此与君舞。 台下掌声如潮,初夏只是笑着看着他,喜欢吗?喜欢。主持人自后台款款而来,本来已经打算下台的初夏在错身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就抢了话筒。“谢谢大家给我掌声,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刚才为我伴奏的同学,建筑系的江源同学,在此声明,江源同学早已名草有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还没等她说完,手里的话筒就已经被江源抢走,还给了主持人还不忘说一声抱歉。初夏被他拽着拉到后台,台下已是一片起哄声。 “江源,你干嘛呀,你慢点,我的脚走不动啊。”江源这才注意到她还穿着舞鞋,认命地叹了口气,拉她坐在化妆间的凳子上,拿来她的鞋给她换上。又狠狠地说:“季初夏,你是嫌你还不够出名是不是,也不知道害臊。”彼时的初夏并不觉得那是一件丢脸的事,很是自豪地说:“我喜欢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你军训的时候那些莺莺燕燕狂蜂浪蝶我算是见识到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得给你盖个戳,季初夏专有!” 紫霞:哎!我现在郑重宣布,这个山头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包括你在内! 至尊宝:我? 紫霞:是呀!就像我的驴子一样,给你盖个章! 紫霞: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叫“盘丝大仙”。 “初初,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盖个戳。”江源失笑,真是招架不住。“啊?”初夏抬头,唇上一凉,带着专属于江源的味道,攻城略地,像雨后森林的味道,带着松果的清香,反复诱哄。末了,江源看着还处于一片震惊中的初夏,真是只反应迟钝的笨鸭子,“初初,给你盖个章,江源专有。”初夏回过神来,看着憋着笑的江源,有些气急败坏,“江源你混蛋,你偷袭我!”抓住她群魔乱舞的手,给她顺了顺毛,“季初夏,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是你要盖章的,再说,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哎,你第一年没结束就走了,随后江源也走了,听说也出国了。”他也出国了吗?哪里?美国、欧洲还是澳洲?“洪玲姐,你是留校了吗?”初夏岔开话题。“可不是嘛,当初六个人只有你和周若是大一,我们四个都是大三的,我本科毕业保研直博,现在留校任教,她们几个现在各有各的事业,前段时间蒋璐结婚,但是联络不到你。”当初文学院女生太多了,宿舍分不过来,她和周若就被分到了大三的理学院,理学院女生少,加上这个宿舍走了两个交换生刚好可以补上来。 “那真是恭喜。”当初这四个姐姐都大三了还无人问津,好在如今各有各的缘法。“那时候蒋璐还夸你有远见,早早抱着一棵大树,还是建筑系冉冉升起的新星,当初一宿舍就你最小却是最先有男朋友的,蒋璐为此耿耿于怀了好些年,这样吧,你不急着走我们改天一起聚一下。” 还是算了。“洪玲姐,我这次只是回国办点事,隔几天就走。”初夏吞吞吐吐。“那这样吧,把你电话给我用一下。”初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把手机给她,输了一串号码,按下拨号键,响起一阵欢快的儿童歌曲。“喏,给你。”“洪玲姐,你有小孩了?”初夏其实并不惊讶,洪玲这个年纪也该是当妈了。“硕士毕业结的婚,我师兄,儿子现在快三岁了。”初夏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明艳动人,另一种母性之美。 第4章 西江月 最后还是在学生食堂的吃的饭,洪玲说出去吃,她却坚持,15号窗口的水晶小笼包,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做包子的师傅换了一拨又一拨,八年后的小笼包和八年前的果然差别很大。 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八点了,请服务生开了门,与欧树通了电话,告诉了他今天去永山公墓看望了爸妈还有季夏,省略掉江源的部分。“欧树,我看到了那座墓,姐姐旁边那座空墓,据说几年前就买好了。”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她继续,“我明天把迁墓的手续办好,你多久过来?”“初夏,其实,当初警察仅凭周围邻居的辨认就将你和小夏弄错了,销毁了你的档案,你就不想找回自己原来的身份吗?”初夏垂眸,沉声说道:“既然八年都没有纠正,又何必再去计较呢,季夏也好季初夏也好,本来我们就是双生子,多一个字少一个字有差吗,再说了,你也说过,我是小夏,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不是么。”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对不起初夏,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初夏嗤笑了一声,眼泪决堤,洪水肆虐。 抱歉么,你是该抱歉,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原谅呢,欧树,与我而言,你是天神亦是魔鬼,我于季夏而言,是卑鄙的偷窃者,是狼狈的阶下囚。承认吧,我们都没有一个光鲜的名字。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初夏匆匆收了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穿着睡袍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漫过她的头顶,都争先恐后地往耳朵鼻子里钻。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抽离,生命流失的感觉让她恐惧又兴奋,跳伞,蹦极,每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她都会更加珍惜现有的生命,不然,这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要如何活下去。 季夏,我会好好活着,替你替我活着。 从冰桶里取出一支酒,倒了杯icewine,vicent的电话如约而至。“teresa季,不要告诉我你在喝酒。”初夏一愣,这人是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还是定位仪,不,应该是监控器吧。“奥地利的冰酒,给你留了一杯。”说完从酒柜里取出一支高脚杯,杯壁轻碰,“cheers.”“只能喝一杯。”对方松了口气。“当然,我早就不酗酒了,不是吗。”“teresa,不愉快的事不要反复提醒自己。”今天的酒很甜,从里到外,像那些年吃过的彩虹糖。 “vicent,中国有句话叫忆苦思甜,你也可以试一下,很有用的。”对面的人笑了出来:“teresa,你是要我整天回想当初你害我没能实习生转正的事,借此更加珍惜现在的工作么?”初夏脸色微红,不知是酒还是不好意思。“什么叫我害你没能转正,明明是你自己玩忽职守,哪能怪我。”这种黑锅初夏怎么可能背呢。大约是没听清,vicent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忽什么手?”初夏哭笑不得,虽然vicent是华裔,但这成语还是太烂,要不要效仿永琪给他编一本常用成语大全?哦,现在市场上有,回去的时候考虑给他带一本,代价是一份鹅肝酱煎鲜贝。“我是说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工作,上班时间溜号,怪我咯。”“teresa季,我就去了趟厕所,你就追着把破钥匙跳了下去,你也说人有几急,你就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啊,真是脑子不好使。”初夏仿佛能看见他委屈的模样。“我那个时候本来就脑子不好使啊,不然哪还轮得到你,还有,什么破钥匙,那是我家的钥匙,我家的!”初夏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白葡萄酒也上头啊。 “teresa,我不是那个意思。”初夏想,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见她并不说话,对方又急忙问道:“你住家里吗?家里不是没人吗,谁给你开门?你还是住酒店吧,你不能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他一连串的问句,连珠炮似的,初夏有些头疼,家,哪里?风临路28号?vicent,我早已回不去了。“我住酒店,这里的服务生会帮我开门,还有,我现在其实自己也可以的,你已经测试过了不是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不能一个人住,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又要留她一个人,真是矛盾。“teresa,你只是骗过了我而已,在写最后的确诊报告的时候。”呵,被识破了啊。 被当面拆穿的感觉真是不太好,初夏沉默着喝了口酒,“那把钥匙还在吗?”初夏不觉抬头看来眼沙发上的手包,那里面躺着一把钥匙,风临路28号的钥匙。“在呢,怎么了。”初夏轻声道。“其实,你可以尝试打开那扇门,初夏,你知道的,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能一直鸵鸟埋沙。”对方循循善诱,初夏却心烦意乱,“vicent,我累了,今天就这样,有什么是明天再说。”“哎!我还没说完……”初夏不等他说完兀自挂了线,国际长途很贵,谁要听他絮絮叨叨跟个老太婆似的。 收好杯子,把酒放进冰桶,困意来袭,简单地漱了口便倒头大睡。早上被一阵轰炸式的铃声吵醒,拿起来一看,不认识,初夏扔到一边,可铃声响了明明灭灭响了又响,反复几次后,初夏承认她跟周公的约会被完全破坏了。“喂,你好,哪位?”虽然语气不算友善,迷迷糊糊的,可初夏觉得自己是收敛了。“初夏,我是洪玲,你现在在哪里啊?”“华庭。”初夏突然睁眼,洪玲姐?“洪玲姐,昨晚睡太晚了,不好意思。”初夏很懊恼。电话那头的人倒是很不意:“哦,是我打扰你了,大学里上课起得早,昨天忘了在你手机里输入备注,我怕你觉得是陌生人拒接才多打了两个。”确实她的手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电话号码。“洪玲姐,我昨天忘了存了,怎么了,有事吗?”“你今天中午有事没,要不一起吃个午饭吧,你蒋璐姐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蒋璐姐呀,新婚伊始,是该祝贺一下。“可是我等会儿要去办点手续,中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看晚上行吗?”“那行,我跟她说一下,就晚上。” 初夏看了看床头的时间,8点不到,大学上课果然很早。可是现在再睡也不行了,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便下楼吃早餐。南方的清粥小菜,比起太平洋彼岸的吐司牛奶更有人情味。 所有的程序走得非常快,初夏只是简单地签了几个名字按了手印再盖几个章便好了,想必是欧树提前打过招呼了,不然以中国的办事效率,是不可能这么快的。 中午随意吃了点,想着还有些时间,可以去一趟城南的瓷市挑一套餐具,算是新婚贺礼吧。 一套骨瓷的餐具,不是什么大品牌,好在成色纯净,细腻清透。顺便给洪玲姐的宝宝挑了一套儿童餐具,软性的调羹,不会伤到牙龈。出店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咖啡杯,素色的杯身,逆着光才能看见那上面其实烫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很喜欢便也一同打包了。 七点到橖樾会所的时候洪玲和蒋璐已经到了,初夏不好意思地道了歉,顺手将礼物送了出去,三套还是有点累人的。蒋璐姐还是跟当年一样,女强人的气场。“不必道歉,还有个人没来呢。”蒋璐冲她狡黠一笑,“今天谈生意的时候居然碰见了,猜猜我带谁来了。”“还能有谁,左思和任晓琳都不在本市,你能带来见初夏的不是周若就是江源。”周若,那个和她一个班级一个宿舍的女孩,说实话,并不算特别相熟。“说不定会一起来呢。” 第5章 红楼宴 一起?谁和谁?初夏的大脑一瞬间的空白,可包厢的门已经开了,精致的妆容,米白色的职业套装,不是周若还能是谁。还好,多买了一只咖啡杯,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初夏把那只咖啡杯递了过去。“今天偶然看到的,觉得很漂亮,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初夏想,对待友人还是谦逊温和点好。“不好意思,我不喝咖啡。”没有温度的拒绝,初夏很是难堪,伸在半空中的手没处安放,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洪玲接过他手上的杯子,正想安慰她两句,旁边的蒋璐却发话了:“周若,怎么说话呢,今天客户难搞你也不应该把气撒都小乖身上。” 小乖,好多年没有听到了。“怎么,难不成我还应该夹道欢迎,又不是庆祝香港回归。”女人的第一感果然很准,八年前和八年后,她都不怎么讨周若欢喜呢。“当年不告而别,我很抱歉。”毕竟是自己不对,今天洪玲姐做东,初夏不想场面太难看。“你现在倒哪门子歉,早干嘛去了,你一声不响说走就走屁都没放一个,你被窝都还没睡热呢,不是看你东西还在,我还以为是我幻觉呢,我都怀疑c大当年有没有你这号人。”周若看着她,没留一点情面。“小若你也不要这么说,当年初夏离开也是有苦衷的。”洪玲柔声说道,本想化解这场僵局的,却不想弄巧成拙。“那你倒是让她说说当年有什么苦衷啊,为什么这八年里面他一个电话没有,一封邮件没传,可别让我冤枉了她,做了逼死窦娥的张驴儿。”苦衷么,有,但凭什么说给你听!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夺门而出却不小心撞上了对面包间出来的人。“对不起!”眼里泛起潮意,也顾不得许多,疾步向洗手间走去。 晚上公司应酬,橖樾会所,对方是做外墙漆的商家,几个东北大老爷们,真是把白酒当凉白开啊,难怪江源不来。半斤酒下肚,宋翎就是再爱喝酒也有点招架不住了,借口上厕所本打算出来抽支烟,却被对面包厢的女孩儿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很简短的三个字,他却听出了颤音,女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跑开了。 有点眼熟呢,宋翎点了根烟,难道真喝多了?不至于吧。靠在洗手间的墙上,宋翎脑子里闪过一串一串代码,没办法,程序猿就跟代码最亲。哦,他恍然大悟,某人第二层抽屉里放着的一个相框,一个女孩儿,初步估计,准确度在百分之六十。哈,看来今天晚上的酒有人接班了。 “老板,还在加班?”宋翎试探性地问道。“学长,通常你只有在有所图谋的时候才会叫我老板,我很忙,没时间陪你喝酒。”江源不咸不淡地答道,一针戳破他的图谋。真是难缠的小子呢,宋翎心想。“你有什么可忙的啊,最难搞的一帮人现在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忙着买仙人掌。”这是什么理由?路边随便一间店都可以买。“你过来挡一下吧,回去我给你买十株,全摆在你的办公桌上。”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不是。”“不是什么。”“是亚利桑那的沙漠仙人掌,巨人柱,一家叫maggiesshop里面卖的。” “我管你哪里买的,是仙人掌就好,都是防辐射的,中国和美国产的还能有差?”抽完烟,宋翎走出洗手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他只好站到转角的雕花窗栏下面。“不过,我刚才看到你抽屉里面照片上的女孩儿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淡定得了,成天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就心烦。 对面果然沉默了,他听到电脑合上的声音。“你确定?”“百分之六十吧,只看了一眼。”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便看着周若从他面前走过,“我看见周美人了,你不是说她们以前是同学么,现在我百分之百肯定。”“那你现在在哪?”“不是橖樾会所么。”江源大概没想到他们一顿饭到现在还没吃完。“你当是肯德基里叫外卖啊,随叫随走,中国的饭局没个两个小时下得来么!”“帮我把人留着,十分钟后到。” 看来今晚有出好戏呢,跟服务员要了杯解酒的酸梅汤,包间里就留给孟远他们吧。 初夏回到包间便听见蒋璐和周若说着什么。回到座位坐好,“周若,以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隔几天我就回美国了,今天咱心平气和吃顿饭成吗?”已经算低声下气了吧。“原来不是荣誉归国啊,季初夏,你的心是万年寒冰么,也好,你要走就早点走,别他妈拖泥带水,去了美国就别再回来了。”初夏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怨气。 “周若你别喝了两口酒就撒酒疯,初夏是走是留轮得上你操心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周若的一番口不择言成功激怒了蒋璐。“我撒酒疯,当年不就是季初夏借了你两千块钱,你至于这么忙前忙后点头哈腰的吗?”洪玲捂着周若的嘴,将她拉了出去。包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小乖,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她道歉呢,并没有做错什么啊。“璐姐,没关系的,这一大桌子菜,我在美国可是想了八年。”蒋璐叹了口气:“既然想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什么不回来呢,蒋璐与她而言是比季夏更像姐姐的姐姐,季夏10岁那年被拐卖,15岁被解救后便成了一个只会对她笑的洋娃娃,而蒋璐,虽然不到一年,却给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姐姐的关怀。“璐姐,我回不来啊,回不来了。”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面前的羹汤里。她要怎么说,她曾经像疯子一样,在美国的街头只为找一盏路灯,跟风临路第十二盏路灯一样;她要怎么说,她曾在美国的路口一站就是一天,自己却不知道在等什么;她要怎么说,她曾经抽烟、酗酒,过得生不如死,还有,她再也做不回那个翩翩起舞的白天鹅了。 曾经不堪的回忆像一场沙漠里的风暴,遮天蔽日,每一粒沙子都是一把箭矢,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她终于体无完肤,她终于尸骨无存。 “小乖,不哭啊,周若心里也苦,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回来了就别走了,在美国既然不开心就留下了吧。” 你能对着别人的横眉冷箭但笑不语,你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你觉得这是百炼成钢,可是最让人无法招架却只是一句平淡的问候,带着浓浓的温情,像母亲的诱哄,让人一下就放下心防。 “璐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吧。”说完,季夏拿着包便跑了出去。 宋翎这才刚把酸梅汤端在手里就看见刚刚的女孩低着头跑出来了,可是江源还没到呢,这出戏还没上演呢,主角可不能先溜号了。 季夏冲出门便埋着头往前走,谁又愿意自己梨花带雨的样子被别人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雕花窗栏后面会突然走出个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火星撞地球,现场只能叫惨不忍睹。 “小姐,你能把一杯免费酸梅汤一滴不落地全撞我身上也是人才啊。”初夏抬头便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半小时内撞到一个人两次的概率也太大了吧,而且,他刚刚绝对是故意的。这个人笑得像狐狸一样,像是嘲笑自己的狼狈,初夏不想承认自己心里现在憋着一股无名火。“哎哟喂,我又没说要你陪,你哭什么呀。”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方手帕,初夏扯过来擦干眼泪再擤了一把鼻涕扔回去:“谁稀罕!”宋翎继周美人之后再次领略了女人的喜怒无常。看着手里的阿玛尼,真是一块烫手山芋啊,回头一定要报销,外加一定要涨工资。 第6章 韶华老 “小乖,怎么了?”蒋璐抬头一看,却是的盛豪宋翎。“宋总监,这是?”“不要误会,只是这位小姐刚刚撞到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蒋璐抬眼看了一下,白衬衫自胸口一下简直……不忍直视。“是他自己非要撞上来的。”初夏忿忿道。“不好意思宋总监,人我先领走了,干洗费算我的。”蒋璐说着便拉着初夏向外走去。“哎,蒋经理,这人是我惹哭的,我就是不用负全责也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彼时宋翎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江源你个二缺,再不来小爷就要顶不住了。“客气了宋总监,我们不打算追究。”“哎哎哎,别走啊,我不补偿这位小姐我心里过意不去,为了让我良心安稳,求求你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吧。”蒋璐一脸怪异地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虽然他行事乖张她早有耳闻,却不知道原来是个二傻子。 “宋翎?你在这干嘛?”周若和洪玲一出洗手间便看见转角处颇有些热闹,再一看现场情况,周若猜出了个大概。“你勾引妹子的手段也太拙劣了吧,”宋翎两眼一翻,这是个什么情况,周若现在又是凑哪门子热闹,“你也不看看是谁就敢随便勾搭,当心到时候狐狸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谁都听得出这是指桑骂槐呢,蒋璐正欲发作,却听见一声沉稳的男中音,像大提琴的声音,低沉却又悠扬。 “周若,你在这里干什么?”初夏后背一僵,今天还真是都碰到一起了呢。周若也没料到江源会过来,一时愣怔地说不出话来。“既然来了,就陪宋翎把合作方安顿好。”复而转身,拉起初夏的手,对蒋璐和洪玲说道:“璐姐,玲姐,我们还有些私事要解决,就不送你们了,回头我会把初初送回家的。” 初初!谁是你的初初,季初夏早就死了,你懂不懂。 彼时初夏已经泣不成声了,只能使劲地挣脱他的手,江源也不管她,连拖带拽把她往外拉。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她一把抱起来,往车的副驾驶座一放。 本以为有一场现场直播,现在主角双双离场,自己这是白白牺牲了?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周美人,你个乌鸦嘴。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江源你个混蛋,我要下去。”却看到江源沉着脸,“季初夏,你好得很,还敢装作不认识我。”初夏一愣,“对,我不应该记得你的,我不是季初夏,季初夏已经死了。”很好,她这句话成功激起了江源的怒火。“是吗,我就看你到底记得不记得。”车子很快启动,在这幽暗的地下停车场,它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车在滨江路上一路疾驰,发动机的轰鸣隔着窗户似乎也能听得见。“你疯了吗,快停下来!”初夏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转过120码,可他的脚还踩在油门上。“记起来了么,我是谁。”江源嘴角划出一丝笑容,像黑色的罂粟,邪魅又妖娆,初夏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demon,恶魔。“你疯了吗,我们会死的!”初夏对着他叫嚣着。“是吗,那也不错,你不是说季初夏已经死了吗,那我就下去陪她。”江源说得漫不经心。 杨过对小龙女说过,就算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我们俩都变成灰了,我们的灰也要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150码,初夏拉紧扶手,车身开始有点飘了。“她不稀罕!”“你怎么知道她不稀罕。”“停下来!”“急什么,这款车最高可以到246码,还早着呢。”“江源,你停下来。”车速下降到100码一下,“那你又是谁。”初夏抓着把手,“初夏,季初夏。”季初夏,八年了,你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啊。 终于降到正常速度了,街边的霓虹倒退着向后涌去,初夏单手支着窗,直直地看着窗外。 相顾无话,江源打开广播,却是一档晚间的情感节目。主持人深情款款地吟咏到: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他让你心灰意冷,让你辗转难眠,可是,当他就站在那里对着你微笑,就是遍横沟壑,你还是会走过去,执子之手,与子同裘,不顾伤痕累累,只求问心无愧。 可是江源,我无法在牵你的手了,你面前的这个季初夏,早就千疮百孔了。 车最后停在风临路的路口。“下车吧。”江源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疲惫。“我要回酒店!”没有多余的话。“都来了,不看看再走吗?”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下来我就把你锁在车里。”威胁吗?“你总要回来的。”初夏并不上当。“忘记了吗,这边的老房子我一直留着呢。”初夏瞪着他,并没打算下车。江源叹了口气:“初初,陪我走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去。”季初夏,你又被蛊惑了呢。 这条路曾经他们走了无数次。第十二盏路灯,一切都是从里这里开始,命运的□□被催动便顺着设定好的轨道前进,就像大话西游里紫霞说的那样,我猜中的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那个时候季夏刚回家,母亲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父亲是个醉心学术研究的大学教授,根本无暇顾及初夏。那时候,初夏还在学芭蕾,母亲为了少费心思照顾她,便替她报了晚班,下午放学后也要一直练舞直到晚上十点。没有人接,也没有担心她会不会不安全。风临路的路灯总是好好坏坏,只有第二个路口的那盏常年都亮着,第十二盏路灯,每次她都要一口气跑过一个路口,到这盏灯下面才敢停下来,直到后来,她发现每天十点,都会个男孩儿准时经过这个路口,然后一直与她同路到风临路28号,然后她左拐进牧马山复式花园,他右拐进入牧马山小区。那时候这里还不叫牧马山别墅区,只有几座小洋房,她家的房子据说当时是父亲作为人才被引进大学时学校批的。 高一一年,他们像是有默契似的,每天十点都结伴同行,但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后来,知秋拉着她去看理科班的帅哥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同学,只是知秋一脸惋惜地说,他可能是个哑巴,因为这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人听见过他开口说话,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霸着龙虎榜的榜首不撒手。 原来如此,难怪他从来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得很离谱。七中的治安其实算是比较好的了,加上离家不远,初夏从没想过传说中的抢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天她练完舞回家已经过了10点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应该要独自回家所以有点闷闷不乐。“喂,小姑娘,拿点钱来花花。”初夏下意识地往后已退,那人却一脸痞笑地靠近。初夏彼时已经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季初夏,不走么?”他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给她割阑尾的外科医生的手。初夏忙不迭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低着头绕过那名男子。江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一片冰冷,男子便悻悻的走了。 走过路口,江源手一松,初夏手里的温暖一瞬间就散落在夜风里。“谢谢!”没有回答。“你叫什么名字啊?”无语。“我要怎么感谢你呢?”不说话。“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江源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她胸口的铭牌上赫然写着“季初夏”三个字,只是他逆光而站,初夏看不清他衣服上的铭牌。以后任凭初夏怎么跟他说话,江源始终没有再理她。她都觉得当初那一句话是她的幻听。 第7章 定风波 “季初夏,不走么。”整个高一加高二上学期,他总共就跟她说了一句话,六个字。后来从知秋那里才知道他叫江源。 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初夏莫名就想起了温庭筠的《送人东归》。 “五百米,一年三百天,总共四百五十公里,季初夏,你怎么就能找不到路回来呢?”江源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是滚烫的伤痛。对啊,忘了,忘了季初夏,忘了江源,忘了风临路,所以回不来了。 初夏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要怎么回答呢,又有什么好回答的呢。 “因为季初夏早在八年前就死了,江源你懂不懂?”初夏不想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伤痛么,比起这八年,你这点算什么! “事发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家,死的那个是季夏,是你姐姐!”江源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与他对视。 事发的时候她确实不在家,她在牧马山小区a座,一层一层地敲门,只是想找一个人,问他三个字:为什么? 真是多亏他了呀,不然永山公墓的墓碑上,还要再多添一个名字。 “那又如何呢,江源,季初夏不是被你掐死的么,掐死在牧马山小区a座1602的门口,怎么,不记得了吗?”初夏靠近他的耳朵,像巫女的诅咒,徐声悠扬却字字诛心。江源蓦然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背靠着灯柱,眼里的伤痛一寸寸碎裂,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不想问为什么吗?”低沉地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想啊,日思夜想,八年了,它就像一个魔咒困扰着她,越想挣脱越是如影随形,她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江源,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分手,你为什么那么恨我,在美国的时候,我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你,我只有痛不欲生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不至于像个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再见到你,我一定会问的,一定会的,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答案本来就没有意义,江源,我会忘了你的。”会忘了你,就像从没记起来过。 季初夏,你撒了那么多谎,这个最完美呢。你真的怕了?怕他嫌弃你,怕他知道你不堪的过去,怕他像八年前一样抛弃你,所以,你连拥有的勇气都没有。 我会忘记你的!一句话判了他死刑,江源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很好,季初夏,既然你不问,你以后也别问了,至于忘记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初夏看见了他眼里决绝的冰冷,她好想问周若,她和江源到底谁更像一块寒冰。初夏转身,从风临路到华庭,也不算太远,走回去也是可以的。手臂蓦然被人拉住,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江源,你放手,我不想跟你吵了。”对方的口气软了下来:“初初,我道歉,但是到了这里不打算回家看看么?”初夏望向街道尽头隐隐浮现的房檐,想起vicent说的话,“其实,你可以尝试打开那扇门,初夏,你知道的,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能一直鸵鸟埋沙。”回家吗?她早已无家可归了,纵然有钥匙,她也打不开风临路28号的大门了。 “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怎么,你今天晚上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想缅怀过去吗?很抱歉,我对那段愚蠢的往事没有兴趣!”愚蠢的往事,呵,江源,你可真够犯贱的,你心心念念的,你割舍不下的,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场不堪回首的蠢事。一瞬间,他怒极反笑:“当然不,当初你说分别的时候要有goodbyekiss,可是你当年走得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呢,我今天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啊。” 初夏错愕地回头,还没等她回过神,冰凉的唇如期而至,没了曾经的小心翼翼,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熟悉的松木香,初夏的思绪恍然又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年班级排元旦晚会的话剧话剧,改编的铡美案,作为风头正盛的季初夏,当之无愧成了话剧里的女主角秦香莲。那天她好说歹说死缠烂打才让江源来看她彩排,却不巧碰上最不会的一段,是秦香莲送别陈世美时依依惜别的。 “告夫君:为科考你把京进,千言万语叮嘱你,倘若是中皇榜早报信,也免得二双亲望穿两眼,终日里盼子倚门掩面轻泣。”前前后后就几句话,可初夏对着这开头的夫君两个字愣是叫不出口。 排练的老师也急了:“季初夏,你喉咙里卡骨头了?”初夏也很委屈啊,“老师,我,叫不出来。”汪老师拿着一本剧本走上台:“季初夏,你哪里念不出来?”初夏憋着一张脸,磨磨唧唧半天才说:“夫君!”张老师很纳闷,“你昨天不是还叫得好好地吗,今天这么就叫不出来了?”初夏红着一张脸低着头看着脚尖:“昨天王小胖吃太多,今天脸都长横了,所以叫不出来。”毫不意外,她感觉头顶闪过一丝厉光。旁边有人悄悄说:“老师,人家正经男朋友坐在下面呢,初夏还敢叫别人夫君,那当初的壮举不就前功尽弃了么。”臭猴子,多嘴!初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彼时汪老师推了推她那副金丝眼镜:“季初夏,老师跟你说过多少次,高中期间禁止谈恋爱,不要以为你请过家长校长原谅了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你要是搞砸了这次汇演,我可不管你爸跟校长的交情,一定会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槌,”然后她又转头对着江源说,“那个高二一班的江源,你站到那个音响后面一下!”江源本来只是过来等初夏结束回家的,忽然间被点名也是一愣,只好不情不愿的站在了音响后面。 “季初夏,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汪老师很无奈地说,转身下台。初夏的视线越过王小胖直直地落在江源身上,“夫君!”初夏脆生生地叫出口,江源顿时被惊得天灵盖都飞了。这是,被当众调戏了么?“停停停,季初夏,你是送别你夫君,要恋恋不舍,离愁别绪要体现出来,怎么,你是盼着你家陈世美早点出门你好红杏出墙啊!”初夏连忙摆手:“没没没,老师,我对我家夫君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看着她一派认真的样子周围的同学都笑了,江源扶额,真是只笨鸭子啊。 到最后,初夏也没能将那一句台词念顺溜了,回家的路上还不忘絮絮叨叨发牢骚:“那古代人真是奇怪,送别就送别嘛,还搞出那么多幺蛾子,直接一个goodbyekiss,再告诉他,要是你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四下留情,老娘我就废了你命根子!”江源偷笑:“看不出来娘子还是个悍妇呢!”“你才悍妇呢,你全家都悍妇!”才不想理他呢,今天下午脸已经丢太多次了。小猫炸毛了呢,“既然为夫不会拈花惹草四下留情,娘子自然就不会成为悍妇了,只是这分别的goodbyekiss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说完,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回家了,笨鸭子。”初夏一直到家都是飘飘忽忽像踩在云上一般。 曾经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初夏像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回应了他暴风骤雨般的吻,江源明显一愣,豁然睁眼,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刹那间烟花齐放,全世界都开始欢腾。 第8章 满庭霜 初夏明显感觉江源一愣,复而灵台清明,季初夏,你在干什么!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可江源扣着她的手太用力,她的一点推攘在他眼里不过是欲拒还迎罢了。一狠心,咬上他的唇,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江源吃痛,初夏趁机推开他。“江源你混蛋!”说完转身就跑了。 一辆英菲尼迪停在她面前,“初初,上车!”不想理他,更不想理会此时的自己。初夏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初初,快上车,别闹了!”谁跟他闹了。“季初夏,你是要逼我在闹市里绑架你吗?”脚步一顿,初夏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江源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经过刚才的事,要说他真会绑架自己,初夏也是不怀疑的。看了看周围人狐疑的目光,初夏还是决定投降。 “初初,你住哪里?”看她缴械投降他心情不错?“再过两个路口靠边停车就可以了。”初夏并不想告诉他她住在华庭。江源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你不说我就一直开,不过是绕圈子嘛,跟你在一起,我很乐意。”初夏看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可以这么不要脸啊。“没关系,车子没油了自然会停。”初夏并不在乎他言语里的挑衅。江源一挑眉,八年,牙尖嘴利了不少嘛。叹了口气:“初初,本市只有十间华庭,我可以一家一家送你过去,总有一家是正确的。”初夏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没有人知道她在华庭啊。“刚刚玲姐特地发信息嘱咐我要把你安全送回华庭。”果然,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不要接电话,一失足成千古恨。“去南二环那边吧。” 晚上的主城区毕竟还是车来车往拥堵不堪,比不上滨江路那么顺畅,江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慢悠悠地开着车走走停停。八点档的情感电台早已经结束,车厢里回荡着张学友的老情歌,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要是承诺不可靠,是什么要我们拥抱,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如果爱是痛苦的泥沼,让我们一起逃。 可是,她似乎现在已经深陷泥沼无处可逃了。 “初初,陪我说会儿话吧。”江源调小音响的声音。初夏转过头,江源的脸在朦胧的夜色里模糊不清,路灯从窗外斜斜的洒进来,他的轮廓氤氲着淡淡的光华,初夏恍然又看到了那个等在路灯下的少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也不知是说给江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初夏的声音淡如蚊呐。 遇上一个红绿灯,前面的车子不知怎么回事在一直不启动,眼看着这个绿灯马上又要变红灯了,江源干脆挂了空挡,拉起手刹,车子堵在中间。后面的车使劲按喇叭,尖锐的轰鸣刺激着每一寸耳膜,江源突然有些焦虑了,是不是他们的感情也站在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等不得通行。 “初初,我很想你。”窗外的鸣笛声和着街道两边店铺吵杂的音乐沿着车窗的缝隙挤进来,可她就是听见了,他说,初初,我很想你。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了很久。 在飞机上没读懂的泰戈尔,现在居然无师自通了。 江源,在美国的街头,在菲尼克斯的沙漠,在每个灯红酒绿的夜晚,我很想你,难以入眠。可是,你到底是想念哪一个初夏呢?或许你想念的那个初夏,早就死在了2007年6月21日的那个晚上,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初夏,早已被生活腐蚀,一身浑浊。 “江源,你只是想念八年前的那个季初夏而已,那个喜欢你连尊严都不要的笨鸭子罢了。”初夏看着外面的霓虹一闪而过,飞快地倒退,最后沉入这喧嚣的城市,戳破了这个连她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八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都是你,是我的初初。”可是真的不一样了,像学生食堂15号窗口的水晶小笼包,换了人换了馅,怎么吃都不是原来的味道。 “初初,如果我道歉,你还会回来吗?”车子缓缓停在路边,华庭已经到了。要怎么回答呢,如果我还如同当年那般清澈明亮,即使荆棘满地,哪怕伤痕累累,我也会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江源,我走遍全世界也走不到第二个你了,所以我回来了,你可以收留我吗?可是,没有可是。“我到了,江源。”车里响起落锁的声音,车门被锁死。“江源,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举动,很不像你。”江源倾身拥住她,“初初,我很后悔,如果我幼稚你会心软,那我脸皮厚一点也没关系吧,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反悔的权利,对我唯一的一次耍赖睁只眼闭只眼?”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江源,你准备好接受一个陌生的季初夏吗,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季初夏?”她看到江源印在车窗上的眼神里写满了诧异,“江源,你承认吧,你没准备好,你只是舍不得那个唯一只爱你的季初夏。” 爱情,于青萍之末,适逢因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东方的地平线透过暮霭撒进这座水泥森林,宋翎抿了口咖啡,透过玻璃幕墙俯瞰这座刚刚的苏醒的城市。江源一进办公室便看见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个人,“这么早,宋翎?”坐在沙发上的人本想站起来,刚一直腰却又生生坐了回去。“早个屁,今天的招标案我不跟你去啊,昨天折腾得我腰都快断了,这个应该算工伤吧,今天我要请假。”江源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腰上,若有所思,再挪到桌上的那杯咖啡上。“看来昨天你陪合作商还真是尽心尽职啊,只是你这腰……看来不行啊。”一句话被踩了痛脚,宋翎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却疼得龇牙咧嘴。 “你还肾亏呢,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就去何尚那里换个衣服,回头到了ktv就发现周美人把三个东北大老爷们灌趴下了,一个人拿着话筒在那里干嗷嗷,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江源提笔写字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最后就成了护花使者?然后……”江源对着他的腰努努嘴。宋翎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我不仅护花,还护了三棵猴面包树,这腰就是扶那仨儿给闪了的,估计平均体重都在一百八以上,最可气的还是那周美人,大半夜非要去跨江大桥兜风,吹得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周若敲开门拿着一叠文件进来了,只得把到了嘴门口的半句话咽下去。 “江总,这是今天的招标方案,已经最后核对过了。”宋翎看着眼前这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女人简直难以想象四个小时前她还在跨江大桥上像个疯婆子一样乱喊乱叫。 周若离开半晌宋翎都还处于深度震惊中,“江源,你说女人这化妆品还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啊。”江源翻过一页招标案,头都没抬:“学长,化妆品并不是本世纪的发明,早在原始人的时候女人就会拿蚊子血作色彩装饰自己,不过你现在还赖在这里不会真打算不去招标会了吧?”“我昨天加班,今天放假就当是我的加班费外加医药费,便宜你小子了。”江源抬起头:“学长,我以为我已经付过了,你的那杯猫屎咖啡,买你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吧,莫不是你要周若跟我去?你也说了她昨天晚上喝多了,难道你要她超负荷工作?” 第9章 铜雀台 “昨天她疯了多久我就陪她疯了多久,你就是怜香惜玉也捎带捎带我啊,况且我昨天可是送完周美人就回来审核招标案了,不然,你以为你手里拿着的是谁的劳动成果。”江源翻了翻手里的方案,“难怪,我已经看见两个错误单词了,学长,你真的是从美国毕业的吗?”宋翎撇了了他一眼,喝了口咖啡:“不过,昨天那个小姑娘是从美国回来的吗?是你在美国没找到的那个吗?”这种问题,江源从来都不会回答,宋翎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哎,要我说周美人也太可怜了,我本以为她还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近水楼台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你这些年难道就真的没想过放弃你的小白杨回归大森林?” 想啊,怎么没想过,只是他已经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又能去哪里诈尸? 不理会他的十万个为什么,江源把手上的文件往宋翎手上一放:“里面有问题的地方我已经标出来了,你还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去招标会!” 美国lm公司在城南度假村的招标会,最后花落沈氏,盛豪和宏宇招标案预算惊人地相似,但都以微弱的劣势落标。 “知道这次的招标案是被谁泄露出去了?”坐在后座,江源拿起一份文件,淡淡地开口。“当然,这种拙劣的伎俩,方宏宇毕竟老了啊,不过,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宋翎翻开副驾驶的抽屉,少了一包烟?“当然留着啊,不然我还得费心替他安排个人打入盛豪内部,现在劳动力都涨价了,我可不喜欢做亏本的生意。”宋翎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听孟远说,你把你妈的手镯送去了祥瑞斋?”江源从文件中抬起眼,“学长,你应该学新闻系或者传播系,肯定前途无量!”宋翎并不理会他言语里的嘲讽,八卦谁不爱。“还有,吸收沈氏股份的事现在进展如何了?”宋翎收起手里的小玩意,正色道:“自上个月起我们开始打压沈氏股价,现在差不多的已经见底了,你去b市拆借的两个亿资金现在也分户暗购了沈氏的股票,现在我们手上持有两千万股,占沈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已经算是大股东了,今天招标结果一出,沈氏股价肯定大涨,说不定隔两天就可以把拆借的钱填上。”江源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对正对上宋翎探究的目光,“这个不急,找人把沈经年重病的消息透露给方宏宇,我就不信他野心勃勃不会出手!” 初夏把文件袋推到对面人面前:“长生,这里是迁墓所有的文件,都齐全了,还有之前我跟欧树提的事现在办得怎么样了?”顾长生拿过袋子:“初夏,你真打算移民吗,你其实回国发展也可以啊,我有朋友是在c市开画廊的,你……”初夏看着眼前的长生,还是大男孩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带着阳光味道的腼腆,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欧树没有时间的时候都是他帮忙处理她在美国的事。 “长生,”她打断他,“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季初夏了,如果我想回来,自然能回来,只是我没有回来的理由。”初夏看着眼前这杯龙井,茶叶沉浮,飘摇不定,无根之人,无根之叶,甚是相配。“怎么能没有理由呢,我……”他一顿,“我和欧树还有我爸都可以是你的理由啊。”长生急切地说。初夏只是笑笑,喝了一口茶,并不言语,不一样的,长生。“或者,如果你愿意……”对面的人嗫嚅道。“我不愿意,长生,我不愿意,无论我回不回来,我的理由也不能是你,你懂吗?”懂吗?不懂。她看到他眼里的光芒一纵即逝,长生,一个过尽千帆的女人承受不起一份未经世事的爱情。 茶已经凉了,顾长生走了一个小时了,初夏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街对面是一间酒吧,很有趣的名字——铜雀台。 “江源,你说,这是这个礼拜第几封情书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去招蜂引蝶了?就知道你们隔壁那个女生连都是一群饥狼饿虎。”那是才大一军训,她看着江源周围络绎不绝的候选人,觉得自己的革命道路真能算得上红军长征啊。“初初,我只看你写的。”她才没给他写过这些淫词艳曲呢。“江源,我真想效法曹操,修一座铜雀台把你锁起来,只准给我看。”“都说铜雀春深锁二乔,除了我你还想锁谁?”江源促狭地看着初夏,窘迫的她脸颊飞起的一片酡红,像初春里纷纷扬扬的大叶樱花。“那我就在找一个美男子把他关起来跟你作伴好不好?”初夏靠近她,眨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过他的脸颊,扫得他心神荡漾,“你倒是找一个来给我看看啊,季初夏,你敢!”大灰狼扑到小白兔,一个冗长的深吻,江源看着眼前的小白兔早已气喘吁吁,才好整以暇地说道:“季初夏,你还打算找谁啊,嗯?”这个时候初夏也是会见机行事的:“没,我哪里敢呀,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非君不嫁非君不嫁。” 意识回笼她已经走进了这家酒吧,下午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初夏环顾四周,这装修风格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擅自闯进没有营业的酒吧一应该算是很不礼貌吧,初夏正打算出去,却看见有人抱着一箱酒从后门进来。昏暗的灯光她不大看得清来人的表情,也不能分辨出主人对她的擅自闯入是不是有些不开心,只能讪讪地打个招呼。 “你好,现在还没有营业。”对面的人略带抱歉地对她说。初夏摆摆手:“没,是我看了酒吧名字擅自闯进来的。”男子已经码好酒箱,转而走进吧台后面开始擦杯子。明亮的灯光下,初夏才看清他的样子,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美女,我看你很眼熟啊,想是在哪里见过,哦,不要误会,这不是搭讪,我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你。”“真巧,我看你也很眼熟,或许在哪里见过你的照片或是肖像!”肖像?准确来说不是看过他的画像,只是他的眉眼,出现在了一本画册所有人的脸上。她想起了飞机上那个叫唐谷妮的女孩,唐古拉,是不是他? “那么巧,这是相见恨晚?为了感谢我们迟到的缘分,敢问姑娘芳名啊?”他转身取过几只酒瓶,初夏认得,金酒和君度。“你都这样和女孩儿搭讪的么,问女生名字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初夏看着他懒散地翻瓶,切酒,最后和着石榴汁摇酒,忽然有点手痒了。“何尚,这里的……”他环顾四周,“调酒师。”和尚?初夏又想到了唐谷妮,尼姑唐,若真是他,你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和尚?那你应该剃个光头遥相呼应一下的。”初夏嗤笑,“terasa。”“我真叫何尚,人可何,高尚的尚,不过你就那么敷衍我?”他将酒倒进一支香槟笛里,转身拿来一只酒味樱桃。“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不过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一杯粉红佳人,“acupofpindy,mytreat,我当然不是这里的老板,说实话,这里的装修我不大瞧得上。”“谢谢,”初夏端起酒杯,微抿一口,跟美国不一样的味道,很甜,难道石榴汁加多了?“我也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和名字都蛮特别的,这店里就你一个人?”何尚努了努嘴,示意她看钢琴后面,那里一只黑色的小猫正憨憨睡觉。“不会它是你老板吧?”初夏有些不可置信,“你真可爱,当然不是,它是这里的小二,叫哈士奇。”“哈士奇?一只猫取一只狗的名字?”初夏有些震惊。“不然怎么说他主人是个怪人呢。” 第10章 青门引 初夏想,她有点喜欢这家铜雀台了。正欲开口,却看见门被推开,进来一位带着帽子的小哥,手里还拿着件,西装?“你好,昨晚送来干洗的衣服,麻烦收一下。”初夏看着何尚转过吧台去收衣服,那件西服怎么那么,似曾相识?翻口袋的时候一方手帕从西装口袋里掉出来,阿玛尼,昨天被她用来擤鼻涕了,巧合么? “你的?你们调酒师穿着西装会不会翻不了瓶子?”初夏一口饮尽。“虽然调酒师不穿西装,但衬衫还是要的,不过这件确实不是我的,昨天朋友衣服被撒了酒水,又赶时间,就在这里临时换的。”果然。“让我猜猜,他不会是被美女泼了一杯酸梅汤吧。”何尚抬起头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佛曰说不得。”初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难道那杯酸梅汤是你泼的?”好像对方的智商并没有她相像那么低。初夏叹了口气:“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我。”“看来,今天这杯酒我是要收你钱了,这干洗费还是我出的呢。”将衣服放到后面的休息室,何尚说道。“这杯酒的酒钱估计你是收不到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什么时候请你喝一杯。”初夏想,这家店,她应该还会来几次。 “哦,那说定了,我等着你的酒,”他笑着说道,“你不会请我喝喜酒吧,那是要随份子钱的,你看我这微薄的薪水,还是不要压榨底层劳动人民了吧。”真是个有趣的人,和唐古拉一样,很配。“当然不请你喝喜酒,不过你要是请我喝喜酒,我一定随一份大大的礼。” 何尚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久:“其实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初夏狐疑地看着他,“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凑一对儿,这样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喝酒都不需要掏份子钱了。”初夏点头,表示默认:“甚好,不过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否有前科,交过几任女朋友?”何尚哭笑不得,真是户口调查。 还不等他开口,初夏又摇摇头:“和尚是应该跟尼姑在一起的,姻缘天注定,破坏遭雷劈,我还是保命要紧。”尼姑?何尚承认他想起了唐古拉,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西雅图,帝国大厦,她知道他不会去的。 “和尚和尼姑怎么就应该在一起了,这是有违道德伦理的。”何尚看着眼前已有些微醺的人,现在女孩儿的脑洞都这么大么,跟唐古拉一样。“你懂什么,这叫禁断之爱,跨越伦理跨越种族的爱才是真爱,所以,和尚和尼姑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少些痴男怨女多为社会和谐做贡献啊。”初夏叹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什么时候也是会为别人的事上心呢。 坐在华庭的床上,从包里翻出那张速写,在飞机上唐古拉地得意之作,初夏看着速写的背面一串唇膏写上的数字,火红,浓烈又热情,她想起了唐古拉,那个明媚又忧伤的女孩儿,不知道当她发现他的脸谱网主页只有一张亚利桑那的星空时,会不会生气她骗了她。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她等的那个人,或许在c市。可是,告诉她之后又怎么样呢,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能有始有终,不是一个人的死心塌地都一定能换来功德圆满。屏幕的灯在十五秒后自动熄灭。可是,如果失约了,来要个解释也合情合理吧。点开拨号页面,但是既然能爽约得如此心安理得,这解释是不是于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 门外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刚点的餐这么快就送到了?开门却发现是以为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儿,然而并不认识,敲错门了?正在初夏狐疑之际,“季小姐你好,我是沈曼宁,沈树的……妹妹。”妹妹?沈氏的千金小姐?初夏侧身,算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的,哥哥不让我过来,我只能跟踪长生才找得到你。”初夏恍然大悟,难怪今天下午她一直觉得后背毛毛的。倒了杯凉白开:“沈小姐,实在抱歉,酒店里什么都没有,只能拿这个招待你了。”把水放在她前面的桌子上,初夏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不不不,季小姐,是我太唐突了。”初夏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可是她来找她,究竟是有什么事呢,她的记忆里跟沈家人有过接触的就是欧树和顾长生,而且,他们都不算是正经八百的沈家人吧。 “不知沈小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初夏斟酌着开口,既然欧树都不让沈曼宁来这找她,是不是说她不应该对这位大小姐讲真话?“你叫我曼宁就好了,我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你,我问哥哥,他也不告诉我。”女孩儿有些拘谨又急促。初夏看着眼前的人,这真的是欧树的妹妹?差别会不会太大。“好,曼宁,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你哥哥的事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准确来说是完全不清楚。 “我昨天去s市的荣记取礼服,碰巧遇见长生在替哥哥办事,”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初夏很不解,“其实是检查一件婚纱,我见过那件婚纱的手稿,在哥哥房里,我问过荣叔,他说那件婚纱确实是哥哥订做的,一年前就在意大利开工,纯手工制作,准备今天送到c市。”初夏有些糊涂,婚纱的事她是知道的,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所以呢,曼宁,你从s市过来大费周章就只是来告诉我这个?”女孩儿喝了一口水,才吞吞吐吐道:“季夏,你知道那件婚纱叫什么吗,季夏之恋,你们,是要准备结婚了吗?”季夏之恋,够浪漫,够长情,“曼宁,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呢,你不应该去问你哥哥吗?” “哥哥他,他不会跟我说的,其实我很早前就见过你,那时候哥哥刚回沈家,但却经常拿着一些小东西偷跑出去,我一直不知道他跑出去是做什么,直到有一次我在楼梯捡到他的钱夹,里面夹着你的照片。”她的照片?初夏想,那应该不是她的吧。“所以呢,我们确实是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初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她今天是来跟她缅怀过去的?还是来□□示威的? “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结婚,仅此而已。”她的声音如同蚊呐,初夏心想,这位大小姐难道有恋兄癖?“曼宁,沈树他,确实要结婚了。” 送走沈曼宁,初夏再也没有心思思考还要不要给唐古拉打电话告诉她关于何尚的事,躺在床上,初夏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江源送她回酒店。 ——初初,我很想你。 ——初初,如果我道歉,你是不是会回来。 江源,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一个完全不同的季初夏。 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响了,欧树。“初夏,很抱歉明天我来不了了,今天的招标案有些细节还没处理完,我看后天我应该能到c市。”初夏睁开眼,又想起了刚刚的沈曼宁,“欧树,你真的是沈家人吗?”答非所问,欧树在那一头也是一惊,“初夏,我只能是沈家人。”这样啊,真是一对奇怪的兄妹。 “那你为什么叫欧树?”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第11章 鸳鸯谱 “初夏,我母亲姓欧,你就当我怀念她吧。”这样啊,她记得沈氏前任老板娘叫欧芳雅。“欧树,你可以二十号再过来,我二十二号晚上走,时间刚刚好。”初夏还想问移民的事,但一想到下午在铜雀台见到的那件衣服和那只缩在钢琴后面的黑猫,她想,铜雀台,她还得再去的。 夜晚的铜雀台并不如寻常酒吧热闹,这里没很大的舞池、噪杂的音乐、打碟的dj,只有一位弹着钢琴的诗人唱着时光流逝。 ——sam,yit,y\"astimegoesby\". 宋翎抿了两口朗姆朱丽普,不太喜欢,相比于朗姆酒,他还是偏向于威士忌。“阿尚,换一杯,不要薄荷。”何尚并不打算理他,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我见到了,江源等的那个人,也就是昨晚泼你酸梅汤的那位pindy。”换上一杯老式酒,旁波威士忌加一点苦味酒,配上柠檬和一块方糖,略带甜酸的口感,比刚刚那杯朱丽普好太多。“要不要打个赌,阿尚。”把最后一个杯子放好,何尚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还欠我一瓶拉图还没给,我记得你家酒柜里就只剩最后一瓶了,你还赌,当心输得连裤子都不剩,我可不会像昨晚那么好心借你。”说起他的那瓶拉图,宋翎就来气:“最近刚从江源那里得了一瓶拉菲,怎么样,你敢不敢。”何尚看着宋翎一番慷慨赴死的样子,“我赌pindy现在还不会留下来,你呢。” 宋翎想起了早上江源嘴角的伤口,看来昨晚战况激烈啊:“我赌小绵羊会很快被拿下的,她会留下了的。” “在新的赌局开始前你先把上次的赌输的彩头给了吧,还有今天的酒钱,赊账不是个精明的赌徒应该做的事。”“可是我得先是个酒鬼,其次才是赌徒,所以那瓶拉图还是先保存在我那里吧,我的酒窖才是孕育他们的温床,到时候要么他们安然无恙,要么都归你所有,节约交易成本。”喝完一杯老式酒,“还有,江源天天剥削我劳动力,我喝他两口酒他还敢有意见?”收起酒杯,吧台上来客人了,“宋翎,你的衣服和猫都在休息室里,你自己去拿。”说完便忙着招呼客人。 哈士奇是一只黑色短尾猫,宋翎推门便看见他正蜷在他扑在沙发上的西装上面睡大觉,还好西装外面套了袋子,可是,会不会有味道,不会又要重新送干洗吧。 初夏推着购物车徘徊在调味区,昨晚半夜被温蒂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这位大小姐是真不清楚中国和美国的时差吗,就不能算着时间打电话吗。夜半电话惊魂的最终后果就是她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到天明,直到现在她站在超市的调味区,面对这一大片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她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terasa,希望我能在二十五号见到你在菲尼克斯的公寓里,还有,一位威尼斯的画商对你的作品很满意,就等你回来了。”“他看上哪副了?”“那副初夏,你的成名作。”还在半梦半醒间的初夏愣了一下,“不卖,这不是规矩么温蒂。”“可是价钱很可观哦,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温蒂,你最近很缺钱么?没得商量,不卖!”毫不犹豫的拒绝,温蒂,那是曾经的初夏,会跳舞的初夏,我现在已经很少想起来的初夏,所以,不卖。 最终还是电话那头的人妥协,“好好好,不卖就不卖,你可不要到时候后悔,还有,我的新婚礼物,你不要忘了。” 初夏看着购物车里一堆红红的罐子和榨菜,这样的新婚礼物会不会太寒碜了? 准备去结账的时候路过冷藏区,南瓜汤圆,还剩最后一袋,果断下手,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她现在不是住在菲尼克斯的公寓,华庭的套房没有可以自己开火做饭的工具。虽然不愿意承认,初夏想这一口都想了好几年了,如今看着这结账的长队和手里的汤圆,算了,还是别折腾了,跟后面的大妈打个招呼,把购物车留在原地占位子,毕竟这长龙要再排一次的话她估计会放弃买这些中国特产。 速冻汤圆就是麻烦,别的什么东西还能搁在收银处的台子上,不要就算了,这汤圆要是不及时放回冰柜,估计就得全糟蹋了。初夏火速放回汤圆后回来才发现自己的购物车已经被推到了收银台外面了,什么情况?“小姑娘,你男朋友长得可真俊啊!”初夏转头看着正在把她的战利品装袋的男人,不是江源还是谁! “阿姨,你别乱点鸳鸯谱,他可不是……”初夏看着阿姨一脸暧昧不清的笑容,委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江源一把捞过她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初初,”复而又转头对阿姨道了谢,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停车场走去。 把初夏塞进副驾驶,再把这一大包东西锁进后备箱,“初初,等我一下,不要偷偷溜走,你的东西已经被我绑架了。”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匆匆返回超市。 回来的时候初夏看见他手里拎着一袋面粉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南瓜,和一堆零碎的东西。这人还会开火?初夏表示不相信。“解释!”江源刚上车便听见初夏冷冷地开口。打燃发动机,“如果我说是个美丽的偶遇,你会不会相信?”初夏瞟了他一眼:“你是侮辱我的智商吗江源,上班时间你来超市买东西偶遇我,那你今天应该去买彩票。” 八年后的初夏果然厉害了不少,偶遇吗,怎么可能,上班到一半脑子里全是她,才一天没见,他都要怀疑自己这些年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举动,江源坐在车里,抬头看了看头顶华庭的巨大招牌,暗自苦笑了一声,人是来了,可是要以什么理由进去找她呢。他在华庭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纠结要不要去上去,本来都打算开车回去盛豪,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从华庭出来,他便鬼使神差得跟了上来。 不敢上前打招呼,怕她再问他,江源,你只是想念八年前那个唯一只爱你的季初夏! 穆念慈这样说过:他是王爷也好,是乞儿也罢,我心中总是有了他;他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我总是他的人了。 初夏,是八年前也好,是八年后也好,我唯一只爱你。 可是看着她一车东西,他还是上前替她结了账,绑架她的东西能不能给个送她回去的机会,可是当他看见他望着那袋汤圆依依不舍的样子,江源觉得送她回去的事可以不必那么着急。 回超市买了袋糯米粉,还有南瓜和西米,他记得,她最喜欢吃椰汁西米露南瓜汤圆。“初初,如果我拿南瓜汤圆诱惑你,你会不会跟我回家?”初夏系好安全带,“华庭谢谢,出超市停车场左拐第二个路口。”对他的话初夏选择性地忽略。江源笑笑:“初初,你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车上,现在你已经上了贼船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车驶出停车场,左拐两个路口,初夏看着车子从华庭门口呼啸而过,不带走一片云彩。“江源,你觉得我敢不敢跳下去。”说着她便开始解安全带。 第12章 过秦楼 江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一派青灰,空出右手按住她,仿佛她下一秒真要跳下去。“别闹,初初。”初夏拨开他的手:“江源,谁跟你闹了?”重新把安全带插回去。“初初,我买了糯米和南瓜,你不是想吃南瓜汤圆了么,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哎,季初夏,就只是一碗汤圆,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不好。 车子开进海湾小区,这是c市有名的富人区,欧式的小楼,里里外外都透着轻奢,江源,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不错嘛。爬上四楼,初夏看着江源一首拎着糯米和西米露,一手拿着南瓜,这么居家的样子,以前还真没见过,不打算帮他,江源却在背后叫住了他:“初初,帮忙拿钥匙开个门。” 初夏伸手打算接过他手里的南瓜,却被江源拒绝:“初初,这个重,钥匙在西装裤子的口袋里,你拿一下,开个门。”初夏微恼,谁会把钥匙放那里!可还是乖乖掏出来去开门,江源看着她的背影,他们如今就像一对寻常的小情侣买完菜回家做饭,只是……没有只是,收回思绪,初夏还站在门口。“开门啊初初,难道你是想在门口煮汤圆?”“你家,我不太熟悉,不会用你的钥匙,还是你开吧。”说完也不管,只顾把钥匙往他西装口袋里一放,便乖乖站在侧身站在另一面,江源有些好笑,也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钥匙开门。 从鞋柜的最下层拿出一双木屐,她以前最喜欢的,觉得木头敲在地板上像唱歌一样。初夏盯着那双木屐,原来,他家里也曾有女人来啊。“初初,那是给你的,每年都会换新的,没有人穿过。”啊?初夏愣怔地看着他,江源已经将一堆东西都放进厨房,回头还发现初夏僵在原地,以为她是有洁癖,便开口解释道,可明显,初夏比方才更加惊讶了。 走过去,轻轻抱着她,他多少次在深夜里醒来,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相像着有一天,她回来,她在鞋柜哪里换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厨房里鼓捣吃食……如今,似乎都快要变成现实了。“初初,这不是梦吧。”初夏换上鞋,江源的拥抱来得有些突然。“江源,你有点奇怪!”江源放开她,奇怪吗,大概吧,自她回来,他便有些疯癫了,今天居然会翘班去找她,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 “你要理解,初初,我大概是喜不自胜,所以有点魔怔了。”初夏看着江源眼里的笑意浓得像她画室里的油画,粘稠又有质感。环顾四周,冷色系的线条,简洁的装修风格,典型的单身男人的家,屋里没有其他什么属于女人的装饰,初夏莫名地心情好,也不计较他的不正常了。 确定江源不需要她帮忙,她很识趣地不再靠近厨房,转而打量起他的客厅,江风吹起纱幔,初夏似乎偏见落地窗的角落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走过去,赫然发现一只白色的大猫,小小的耳朵,有点……初夏骤然惊讶,抱起正在晒太阳的猫咪,是苏格兰折耳猫,左耳朵后面有一撮黑毛。 正在晒太阳的老猫被人突然一抓住,好梦被惊醒,出于本能的反抗挥着爪子试图攻击,可是奈何短手短脚,攻击系数为零。大概是他的叫声太过于悲壮,厨房里的江源也闻声赶来,却看见阳台上的一人一猫正斗智斗勇。初夏转过头,放下手里的猫咪,“江源,她是……”江源看着她眼里闪过的晶莹,走过去,抱起老猫,“迟到,跟你主人打个招呼。”迟到,是迟到啊。当年她送给他迟到的生日礼物,原来他一直养到现在。 虽然苏格兰折耳猫是个比较欢脱的物种,可是,刚刚毕竟被人扰了清梦,迟到表示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带着喵星人与生俱来的高冷,她果断选择不理睬,在江源怀里拱了拱,扭过头拿屁股对着初夏。对着这样的迟到,江源也很无奈,把她放到地上,顺手从柜子里拿出猫粮给初夏:“初初,太久没见,她有点认生,你拿这个哄哄她。” 厨房里响起水开的声音,江源看着一脸茫然的初夏,倾身在她嘴角偷了香吻一枚,便转身跑回厨房。 第三次煮西米露失败,江源看着满满一盆的废弃的材料,不应该啊。还是需要搜索一下攻略。走出厨房却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手里的猫粮已经掉到了地上,迟到趴在地上,悠哉悠哉的吃着美味,敢情他这边还跟战场一样混乱,那边已经吃上大餐了。 且说初夏,看着迟到只顾得上吃猫粮,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别说增进感情了,加上昨天晚上被温蒂的连环夺命call吵醒后就一直失眠,现在困意来袭,趴在沙发上不一会儿便约会周公去了。 江源抓起迟到,还吃,都超重了还吃。突然被抢了吃食的迟到很生气,一边回屋着爪子一边喵喵地抗议。江源低头一看沙发上的人,眉头轻蹙,怕是被吵到了,果断把迟到关进阳台,拉上玻璃门,看着迟到隔着玻璃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对不起迟到,你跟你主人,还是她比较重要,迟到卒。 手从颈下轻轻穿过,江源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来,大概是一瞬间的不适应惊到了初夏,她低声嘤咛了一声,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江源豁然紧绷,一动不动,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扭头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又睡过去了。长吁一口气,把人抱进卧室,虽然是初夏,天气还是有点微凉,盖上一床薄薄的空调被,拉上窗帘,室内顿时暗了下来,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如同一只卸下防备的兔子,恬静的躺在他的床上,江源有些心猿意马了,兜了一圈,她终于找到路回来了,幸而,他等到了,本已经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她还是回来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俯身在她额头珍惜地落下一吻,顺了顺她的头发,厨房里还有一场硬仗。 初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大学时候,那时候都流行女生帮男朋友洗衣服,现在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那时候确实更加贤妻良母一些。可是江源是绝不可能把衣服给她洗的,原因,不得而知。不过江源在再立场坚定也是熬不过她的软磨硬泡的,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贡献了一件穿过一天的衣服,用他的话说,给她练手,干净不干净没关系,只求回来的时候留个全尸。 如愿拿到衣服的初夏望着一阳台花花绿绿的衣服裙子,想像把江源的外套挂在这些衣服中间,初夏也觉得很别扭。而且,现在冬天,洗衣服真的很冷。最后还是抱着江源的衣服睡了一宿,梦里有淡淡的江源的气息,初夏一夜无眠。第二天把外套还给江源的时候很不意外地收到了江源怀疑的目光。 初夏摸摸鼻子:“江源啊,那个……我觉得我还是洗不干净,就没洗,要不,我送去洗衣房?”不意外收到白眼一记,本来就是嘛。江源看着衣服,领子上一块没有干透的水渍,是梦口水吧,“那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把它怎么了。”初夏蓦然想起昨晚抱着江源的衣服入睡,捂着嘴偷笑:“江源,我昨晚把你睡了!”前面的人蓦然停住脚步,初夏一头撞上他的背。“江源,你干嘛停下来啊。”“季初夏,你怎么就不懂得一点女孩子的矜持呢!”初夏想,江源他这是恨铁不成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矜持又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如果我当年矜持了,你还不被别人拐走了,这叫先下手为强,看我现在不是抱得美人归。”什么歪理,江源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不理她。 第13章 战长沙 美梦还是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华庭的服务生今天怎么没礼貌么?挣扎着坐起来,这里不是华庭啊,初夏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起身下床,这里是江源的房间?初夏看着床上的被子,难怪会做那样的梦,整个房间里都是江源的味道。屋外的门铃还是响个不停,没人开门吗?初夏走出房间并没有看到屋里有江源的影子,路过厨房,那里面,初夏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透过客厅的阳台望出去,原来天色已暗啊,她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开门的一瞬间,屋里屋外的两个人俱是一惊,“狐狸男!”“小白兔?”异口同声,虽然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但此时见到他还是很意外的。门外的人大概也被她惊到了,初夏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衣服鞋子都还好好的呢,可是她哪里知道她这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再宋翎眼里就是内有乾坤,已经脑补了无限种可能。 “呃,我就是来……”他要怎么说,说他是来查岗质问江源为什么今天翘班一天,顺便告诉她昨天小白兔去了铜雀台?查岗吧,主人也没在家,说来通风报信吧,现在正主正站在他面前,没想到江源这个闷骚男人动手还挺快的嘛。 “我就是来接迟到去我家,哈士奇想她了。”哈士奇,你就再被迟到抢一回饭吧。初夏缓过神来才侧身让宋翎进来,“迟到她应该在阳台。”不是,他也不是真的想来接迟到啊,家里的猫粮已经不够哈士奇一只猫吃了,哪里还来一只凑数啊,他其实是想来凑热闹的,上次放走了当事人他还得连带着收拾烂摊子,这不连本带利讨回来他不是亏到姥姥家了吗。 “我恰好有点事要个他汇报,不如我等等他?”初夏看着这个人熟门熟路就进去了,寻思着这里他应该比她熟,也便不招呼他了,径自坐在沙发上。“那个,我怎么称呼你啊?”宋翎这才想起来经过两次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连忙端出一朵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宋翎,宋是唐宋的宋,翎是孔雀翎的翎,你也可以叫我宋宋,不介意的话……”哦,还真像一只臭美的孔雀。“是这样的宋先生,我看你比较熟悉这里,我想问一下江源家里的咖啡在哪里啊,我想,我需要一杯。” 宋翎一番声情并茂的自我介绍就被生生卡在喉咙里了,原来人家问他名字只是为了要一杯咖啡,得了,江源不在还得替他伺候大小姐,他这可是中国好兄弟啊。“他这里有上好的猫屎咖啡,你要不要尝尝?”既然都要做回服务生了,那就允许他顺便捞点好处。 猫屎咖啡?从印尼麝香猫的粪便里取出的咖啡豆加工而成的麝香猫咖啡?初夏承认她并不是很感冒,毕竟那样喝一杯咖啡需要蛮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想想还是拒绝,“不了,一杯苏门答腊的曼特宁或是日本炭烧都不错。”可是江源家里并不是咖啡店,哪里有那么多的咖啡种类,最后初夏看着面前的这杯猫屎咖啡,究竟是喝还是不喝呢。 对面的人像是很享受,初夏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一股厚重的土腥味儿,没有糖也没加奶,可是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特别,回味有一股清凉的薄荷感,原来,这就是最贵的咖啡啊。可是,她还是喜欢苦咖啡,越苦越好。一口之后放下杯子,对面的人已经解决掉完了。 江源提着一堆食材开门便看到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寒暄,其实也算不上是寒暄,多数时候都是宋翎问东问西,比如八卦啊什么的,初夏除了能用嗯,啊,哦之类的语气词回答的问题她可以勉为其难发表一下个人观点,其它需要论述的她一概选择性忽略。 听到开门声两人都转头看向门外,不意外看到满载而归的江源,初夏也不知怎么就匆匆跑过去接他,可是木屐实在是硌脚,她站在他面前,委委屈屈道:“江源,我能不能换双鞋穿啊,这鞋太硌脚了。”也不知当年她怎么就喜欢穿这种受罪的鞋。江源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以前她遇见不喜欢吃的东西,不会做的题也总是这样一副样子,委委屈屈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这样的初夏,还真让人怀念。 把手里的菜放在鞋柜的台子上,从里面拿出一双他之前的鞋给她换上,她雪白的脚穿在他深色的鞋子里,太大了,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鞋似的,有一丝不和谐却生出了许多温暖来,原来,这才是他想要的。 “你两在那里腻腻歪歪能不能顾忌旁边还有个喘气儿的呢!”宋翎趴在沙发背上,看着门口的两人。初夏脸一红,转身往屋里跑去,鞋子太大她根本不合脚,跑起来像只笨拙的鸭子,扑腾着两只大脚掌,江源笑了,那是他的笨鸭子啊。 把菜收进厨房,看着这蝗虫过境般的战后厨房,江源很苦恼。再看水槽里全是失败的西米露,江源觉得自己在初夏心里的形象会大打折扣的。转身看见那两人正站在厨房门口好笑地看着他,“江源,你这是跟谁在厨房里打了一架?”说着还一脸暧昧不明地看着他。对于这来自队友的嘲笑,江源自动忽略了。“你跑过来干嘛呀?” “我……我就是来接迟到去我家的,哈士奇两天没见她就茶饭不思。”自己编的谎话就算撑破脸皮也要说完。收拾战场的某人一挑眉,是吗,茶饭不思?哈士奇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要寻死呢,不打算戳穿他的谎言,“这样啊,迟到现在在阳台关着,你随时可以领走。”说着还转身望着他,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这不是看你买那么多菜嘛,兄弟我自然要帮你解决啊。”为了一口吃食和一出好戏,宋翎也是觉得自己蛮拼的。“这个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是说哈士奇已经茶饭不思了么,你怎么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吃饭,下次吧,你就应该早早抱着迟到回家给你家哈士奇看病去,保证药到病除。”江源你大爷的! 宋翎站在门口看着怀里的迟到,哈士奇,你看你需要饿两顿饭了。拿出手机,“阿尚,你猜我看见什么了,我跟你说……”“你看见什么我没兴趣,我现在有点忙,没空陪你在这里瞎无聊。”某人被无情地拒绝,今天这两人怎么都这样啊,他是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是吗,合着还遭屁股嫌,什么玩意儿。 这边何尚对着眼前这位姑奶奶也是招架不住啊,谁知道她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在c市,硬是追过来了。 “何尚,你为什么不来西雅图?”酒吧里虽然没有那么吵闹,但还是不大听得清,他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说了个什么。把调好的一杯长岛冰茶递给旁边的美女,却被一只纤纤皓腕半路拦截。一饮而尽,长岛冰茶,最最温柔的名字却有着霸道的口感,唐古拉觉得一团火球顺着喉咙直直地滚下去,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的发疼。抬眼看着吧台后面的人,淡漠的疏离,她与他而言恐怕只是如同这些买酒的客人一般吧,或许,还不如呢,起码他对待他的客人是如此温良恭谦,而对她,他从来都是狠得下心来的,从来都是。 第14章 卷珠帘 也罢了,本来就是来自取其辱的,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从包里掏出钱放在吧台上,还是回b市吧,起码那里不像这里,大雨倾盆,或许,那人的建议是好的:如果你把心捧到别人面前了还不被珍惜,那么请收回来好好保存,起码得保证在遇见对的人之前它不被打碎。 或许,他是对的,或许,有的人真的是等不到的。 何尚收完一圈杯子下来才发现刚才还坐在吧台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以为她是去洗手间了,可等了十分钟了也不见有人回来,他这才注意到她之前放在台子上的手包已经没了,之前她的位置上面放着几张酒水钱。她刚刚那一杯酒喝得那么急,本来就已经有点醉酒的意思了,现在这一个醉鬼在大街上,虽说现在也还不晚,应该说还比较早,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她一个人也是不安全的。 给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何尚拎起衣服就冲出去了。也许是他的错吧,他应该表现得热情一点的,起码不要那么冷漠,可是现在面对着空荡荡的街,这人是去哪里了? 宋翎刚回到家,把怀里的迟到往地上一放。电话便响了,何尚,这丫刚刚不是忙着么?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从壁橱里翻出最后一袋猫粮。回头发现手机的来电一直显示何尚。不情不愿地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瞬间暴走:“宋翎,你他妈是去火星旅游了一圈才回来接电话是吗?”“我没空跟你废话,忙着呢,没事就挂了。”此仇不报非君子。“宋翎,唐谷妮来了。”合着刚刚斗智斗勇去了,宋翎明了:“怎么,太子妃来了?来逼婚了?看来你还是要向命运低头啊……”“宋翎,人不见了!”没空听他在这里胡天胡帝,吹得天花乱坠。“那不是好事么,每次你都要想方设法才能把她哄走,现在直接秒杀,你技能升级了呀。” “宋翎你大爷,我怀疑她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刚刚我没看到唐家其他人,一个出来保护她的人都没有,而且刚刚她喝多了,现在又不知跑哪去了,帮我找找c市的酒店系统,看看她住哪里。”宋翎奇了怪了,“你不是怎么着都要把人弄走吗,现在别人长了两条腿自己走了,不招人烦了,怎么你还不乐意是吧,眼巴巴要贴过去啊,何尚你就是犯贱!” 初夏看着重新归于整洁的厨房,再看看垃圾桶里满满那一桶西米,还是决定帮忙收拾残局。江源一看初夏进来,也是一愣,复而轻声说道:“你等一会儿,这里收拾完了就做饭,你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也可以打游戏。”记得以前她就喜欢打游戏,可是菜鸟得很,还非要拉着他一起,每次他都还得半路跑去救人。 为了能早点吃上一口饭,“还是我来吧,你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要吃明天的早饭了。”江源很不好意思,“你会这个?”以前是连泡面都不会啊。“嗯,还好。”怎么能不会,生活会逼着你学会很多东西,当你快活不下去的时候。 查看了他买回来的食材,还真是丰富啊。把要用的食材都拿出来,转身叫江源都洗干净,打火准备开始煮西米。西米本来就很不好煮,水开后煮五分钟关火,再加盖焖十分钟,过凉水,再次烧水,水开后放西米,煮熟后再过凉水。江源看着初夏娴熟地煮着薏米,他洗菜,两个人像是合作默契的夫妻,一起在厨房里为一天的美食忙碌,江源突然就生出了满满的幸福感和满足。 把蒸好的南瓜压成泥,和着糯米粉一起揉成面团,做成小汤圆,加入椰粉和糖,最后再加西米露,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娴熟得就像一件做过很多遍似的。这样的初夏,江源没见过。很多年后,江源仍然记得,那样一个傍晚,初夏在他的厨房里,为他做了一桌此生最美味的晚餐。 看着桌上满满一桌盛宴,盐焗小龙虾,酱爆肘子,浇汁茄子,油焖尖椒,江源不是不惊讶的。“初初,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啊?”初夏从厨房端出两碗米饭,“在美国的时候跟一家中国家庭厨房的老板娘学的。”江源吃到嘴里的米饭有点微微的苦涩,想必,在美国,初夏过得很辛苦吧,她以前连煮泡面都不会。 车停在华庭门口,“初初,我送你上去吧。”“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说着打开车门。“初初,不是的。”初夏开门的手一顿,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你问我是不是只是舍不得当年的你,初初,不是的,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我唯一只爱你,所以,我等在这里,你还会不会回来?”“也许吧。”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初夏下了车。也许吧,你是舍不得八年前的初夏,也许吧,你爱现在的我,也许你还等在原地,也许我会找到路回来。不管如何,江源,我终是对你心软了呢。 不想让他送,有些事她要自己理清楚,要不要告诉他,这八年……还是不要了。拿出手机,应该告诉长生,移民的事,要不要再缓缓? 上楼才发现一个女孩拿着房卡刷她的门,摇摇晃晃,目测是,醉酒了?本想善意地提醒一句,走近才发现是唐古拉,这世界会不会太小了? “唐古拉?”女孩转过身来,酡红的闪出一丝迷茫,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季夏?嘿嘿嘿,你来接我啦季夏!”招呼来服务生打开房门,初夏把唐古拉手里的房卡取出来,她旁边的房间,很有缘啊!估计她现在醉得不省人事也照顾不了自己,初夏让服务生搭把手把她扶进自己的房间。 看着床上哭哭笑笑自说自话的唐古拉,季初夏,你可真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打电话叫一杯醒酒汤,初夏坐在沙发上翻起书来,还是那本泰戈尔的诗集。 ——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草的爱,她摇摇头笑着飞开了。 初夏想起了华庭旁边的铜雀台,那个叫何尚的男人,唐古拉,如果他是你的一叶绿草,你其实可以选择不去作一片沙漠。为什么受了伤还不知道回头,挨了打也不知道回家,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光头强你这个王八蛋!”初夏看着床上的人噌一声坐起来了,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没觉得不妥,又一头栽下去睡起来,初夏笑着摇摇头,忽而又坐起来,对着初夏愣怔了一会才开口:“季夏,是你吗,你来接我啦!”什么跟什么,初夏起身去给她倒杯水,唐古拉却不接,只是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季夏,你骗我,你的脸谱网只有两年前的一条状态,我给你留言你也不回,我在这里就认识你和光头强两个人,你们都不来接我,我在机场等了五个小时都没人来接我。”初夏有点愧疚,好说歹说哄着人把水喝了。看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才问道:“你怎么从b市跑过来了?”唐古拉这才停止抽抽搭搭,“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明天就回去了,季夏,说不定我很快就会结婚了,你会来吧?”结婚?最近怎么那么多人要结婚,她有点忙不过来啊。 第15章 双丝网 “你跟谁结婚啊,之前没听你提过。”是铜雀台那个男人吗?应该不会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借酒浇愁。“唐古拉,我隔几天就回美国了,你的婚礼我恐怕来不了了。”唐古拉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复而又笑笑:“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来就不来吧,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来美国常住,到时候去拜访你!”结婚还不是大事吗?也许吧,不是你,嫁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江源看着初夏走进华庭的大门,头也不回,也许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点燃一根烟,却没有要抽的意思,手搭在车窗玻璃上,燃尽的烟灰被懒洋洋的夏风一吹便了无踪影。一截烟已经燃到尽头,灼伤了手指江源才回过神来,摁灭烟头,启动发动机,这个时候回家也很无趣,工作?算了吧,你现在还能静下心来工作吗? 车拐个弯便是铜雀台,在路边停好,想找何尚喝两杯,进去却发现吧台后面是个服务生。进休息室才发现何尚在跟谁打电话,神情急躁。“怎么了?”点一支烟坐在沙发里,江源淡淡地问道。“唐谷妮来了,又不见了。”唐谷妮?那个b市唐家的二小姐,何家内定的太子妃?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一个半小时前,我隔了十多分钟出去找已经没看见人了,周围街道都找遍了,估计是打车走的,我已经让宋翎帮忙查看本市的酒店入住记录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不要太担心了,她也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会注意的。”c市治安很好,不会出什么事的。“她喝多了,路都走不稳,加上她那身行头,一个包包都够普通人半年工资了,要是被抢劫怎么办?” 江源坐在沙发里,把烟头摁在水晶烟灰缸里,隔着烟雾缓缓开口:“阿尚,你现在的反应已经超过了朋友该有的,如果你不打算娶她,你现在应该通知唐家,让唐家在c市的人去找她,而不是在这里瞎转悠,或者你可以让你家的人去找啊,也比宋翎快。” “我看她八成是偷跑出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带,要我通知家里人,不是明摆着要我被五花大绑回去订婚吗?”何尚没好气地开口。江源嗤笑,真是愣头青,他以为他不主动联系,何家就不知道他是藏在他这里吗?不逼他回去只是没到时候。“其实,阿尚,你只是不满意你连跟谁结婚都被安排,你只是报复他们当初逼你放弃学调酒去英国进修企业管理,可是,你确定你要为了反抗而反抗?到时候别追悔莫及啊。” “我跟小尼姑就是和泥巴一起长大的,哪能啊!”也不知是说给江源还是说给自己听。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各自抽着烟,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电话铃响了,宋翎。 何尚放下电话,转头对江源说:“就在旁边的华庭,我他妈真是蠢!”说完拿起衣服就冲出去了。华庭?江源想,真是好地方,也扔掉烟头,起身跟上去了。 华庭的大厅,这个时候并没什么人,江源和何尚站在总台,“你好,请问一位叫唐谷妮的客人住在几号房?”总台的服务员是两位姑娘,对着电脑查询了一会,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式微笑:“先生,是有位叫唐谷妮的客人入住,但是客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还请谅解!”任凭何尚怎么死缠烂打,对方都端着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江源走开,拿出电话拨给宋翎,让他把唐谷妮的房号发过来,顺便加上季夏的。 站在18a8的门口,何尚怎么按门铃里面都没有回应,而此时江源一颗心却是飞到了隔壁的a9房间,初夏,我们隔着一扇门,你知道吗?许是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两名楼层清洁人员闻声而来。 “先生,你们找a8的那位小姐?”何尚转过头,抱歉地回了句是。一名清洁人员想起了之前帮着a9的客人扶了一位女客人进去,她记得当时她手里撰这a8的房卡。“那个先生,可能你要找的人在a9。”何尚惊讶地回望江源,江源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初夏把杯子洗干净,回来却发现唐古拉已经占着她的大床呼呼大睡了,罢了,看来今晚她是要和唐古拉换房间睡觉了。简单洗了个澡,换上睡袍,再倒了杯白水放在床头,晚上醒过来她应该会口渴,拿起a8的房卡,准备去隔壁,开门却发现两男人站在她门口,似乎正要按门铃? 江源此时看着眼前的人,湿漉漉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从锁骨一直没进衣领,酒店白色的浴袍,被她松松垮垮得系在腰间,说不出的妩媚,他觉得脑子轰得一下就炸开了,全身血液急速向头部回冲,一脚踹开旁边的何尚,一把把眼前人转过去,“初初,进去换件衣服!”初夏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把门一关。 何尚还不清楚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那不是前两天俩铜雀台的pindy吗。 “江源,刚刚我没看错吧,那是你的那位pindy吗?小尼姑怎么会在她房间里,不会……”江源真想给他一脚,最终还是忍住了。身后的门开了,初夏换了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显然被吹过,只是有点微微的潮意。本想侧身让他们进来,扭头却发现睡在床上的人很不安分,睡相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是算了吧。 何尚却透过两人的间隙看见了门口小尼姑的鞋子,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却看见某人正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一把无名火顿时烧了起来,敢情他在外面焦头烂额,她却在这里大梦三生。毫不客气地拎起床上的那一只,恶狠狠地说:“唐谷妮,你他妈给我清醒点!” 本来醉意上头的唐古拉掀开眼皮就看到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记忆里何尚永远都是这样,要不是板着个脸跟张扑克似的,就是一副怒火朝天的样子。挣脱他的手,懒得理会,翻个身继续。她这个无所谓的表情彻底激怒了何尚,“小尼姑,你不起我就叫你大哥过来揍你!”一声小尼姑,唐古拉彻底清醒了,腾得从床上蹿起来,当空就是一脚,“光头强,你就是王八蛋!”果然,一提她大哥什么事都管用。“你还有理了是不,从家里偷跑出来就算了,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幼稚,耽误了四个人的正事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是啊,所有人都说她大小姐脾气,任性妄为不顾后果。抓起床头的水杯就砸过去,何尚毕竟是练过的,一个闪身便拽住她的手腕,腾空的杯子带着刚刚烧开还没晾凉的水就朝初夏的面门招呼过去,江源一把将她圈在胸前,转身,水杯砸到肩膀,热水顺着脖子倾泻而下,初夏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脸上,抬头却看见江源眉头紧锁。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又直溜溜地滚到了门角。 屋里两人大概也知道闯祸了,都停止了打斗。初夏看见江源右侧的脖子已经完全被烫红了,顿时急了,也不再管屋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拉着他就进了洗手间,用凉水浸透一根毛巾,冷敷一下才不会起水泡。 “唐谷妮,你给我好好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气,我他妈今儿不伺候了!”何尚看着眼前还茫然不知的唐古拉,这女人天生就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本来就已经又委屈又内疚的唐古拉,恶狠狠地看了眼何尚,起身捡起初夏刚刚放在桌上的房卡就冲了出去,打开a8的门,再嘭地关上,想要打电话给段慕南,却发现酒店里的电话只能打内线。门外响起不断的门铃,唐古拉缩进被子里,拿枕头捂着自己的耳朵。 段慕南,我承认,我输了。 第16章 千千结 何尚看着眼前的人是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只能找来酒店管理人员,说自己妹妹在里面心情不好乱砸东西,才骗得人开了门。看着床上的人一抽一抽地哭个不停,何尚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觉得自己刚刚是气昏了头才会说那么重的话。“小尼姑,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你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不安全,她一个人在西雅图的时候他怎么不担心自己不安全。“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去,会有人来接我的。”从洗手间里给她拧干一条毛巾,递给她擦脸。“何尚,我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你不来西雅图?”唐古拉睁着哭红的眼睛看着他,对面的人却不言语。末了,又自嘲地一笑:“算了,反正今天过后都不重要了。”说着起身去隔壁拿包。 心似双丝网,内有千千结。 初夏看着眼前通红的脖子,冷水也下不去的热度,想着是不是一个去找个医药箱什么的。而江源看着眼前的手忙脚乱的样子,却觉得这一杯开水泼得极好。想出去找找有没有医药箱,却被江源拉住手腕扣在胸前,“初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很担心我?”初夏叹了口气:“江源,算起来你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心硬血冷,对你见死不救。”江源收紧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初初,你有时候可以不要那么诚实的。”初夏想,他这是在撒娇? 他上身的衬衣本就被开水淋湿,加上一直用湿毛巾敷着,现在这衣裳已经皱皱巴巴不能再看。初夏看着眼前微敞的衣襟,隐隐约约露出精壮的胸膛,江源身材很好啊,起码比她的人体模特的身材好。初夏觉得身体里面酥酥麻麻像微弱的电流穿过,不自在得动了动,把头从他胸口挪开,大大得喘了两口气。“初初,别动!”初夏听见江源的声音有点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也不敢再乱动,但她呼出的鼻息像羽毛一样拂过江源的脖颈,撩动着江源心底最深处的弦。 江源偏过头,细细的吻便落在初夏的侧颈,初夏浑身一僵,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微微颤栗,江源,季初夏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你。细密的轻吻变成生涩的啃咬,江源拉开初夏,双手捧起她的脸,“初初,我可能要耍流氓了!”什么耍流氓?,初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怎么办?刚想说什么,江源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一点一点吸干她肺里空气。 “唔……”初夏嘤咛了一声,微微的缺氧让她很不舒服,伸手推着江源的肩膀。江源微微错开身,新鲜空气的注入让初夏一瞬间清醒了不少。可下一秒人就被凌空抱上了洗手台,一声惊呼还堵在嘴里,罪魁祸首又欺上来。不同于刚才的疾风骤雨,江源的唇带着些许的试探,在她的唇瓣上轻吮浅尝,带着一丝丝的诱哄,初夏不自觉就轻轻回应了他。不再是浅尝辄止了,再次攻城略地,初夏想,这人真是心思深沉。 红热的手掌在腰间轻柔摩挲,缓缓向上,初夏却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就往下跳,却脚一软,扑到江源的怀里,“初初,你可以不那么主动的!”初夏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看着坏笑着的江源,这人真是恬不知耻! 何尚追着唐古拉进来便看到初夏一身衣衫不整地从洗手间出来,秋瞳剪水,眉目含情,看来他是为某人创造了登堂入室的先决条件啊。 a8房间里,唐古拉看着还没拆开的箱子,多讽刺啊。“小尼姑,要是你不想回去,就在c市在玩几天,我到时候再通知你大哥来接你。”玩几天,最终还是要走的不是吗?“不用了,本来就只是来讨个说法的,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把机票改到明天,“看到了吧,我说了明天走,可以了吧,你快回去了,我头痛死了,要睡觉了。” 初夏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江源,你怎么还不走?”看着眼前的人耳朵通红,她这是不好意思?“初初,你看我这一身怎么出去?”初夏看了他一眼,衣衫半露,确实不宜外出,“那你让人给你送一套过来!”“初初,现在是下班时间,情人跑路要付费的。”初夏瞪了他一眼,他还缺这点钱?“那好,我出去给你买,这样总可以了吧。”江源起身拉住想要出去的初夏,掏出手机,算了,不逗她了。 宋翎彼时正驱车从家里往华庭出发,何尚难缠的太子妃来了,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可以骗自己是来收拾战场而不是来凑热闹的吗?车刚到华庭,便接到江源的电话,要他带一套换洗的衣裳来华庭。宋翎呕一口老血,他是生来就是伺候两位大少爷吗?难道是战况太激烈?最终还是屈从于老板的淫威,回去取了一套西装,却收到一条短信:越迟越好! 江源你大爷的!宋翎坐在车里,想起下午的时候他赶自己走那么冠冕堂皇不留情面,现在,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便哼着小曲儿一路卯足劲儿飙车到华庭。 一进门便看到何尚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这么快?“找到了?解决了?”何尚抬眼看着宋翎,掏出烟,宋翎却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坐在对面,“看来是任务失败了,送et回母星的行动破产了?”何尚抄起手里的烟盒就砸过去,“你他妈才是et。”得了,他今天是搁哪儿都是招人嫌,大爷我不伺候了还不成。 “你上哪去啊?”宋翎掂了掂手里的衣服,“给资本家送羊皮去,一头饿狼脱了羊皮扑到小白兔,现在旧羊皮穿不回去了,我可真是新时代的杨白劳啊。” “既然你都知道他现在正是攻坚阶段,你还去坏他好事!”“杨白劳也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时候,我现在就去打倒资本主义,让他看看底层农民的力量。”说完便义无反顾地上了电梯。 江源拉着初夏坐在沙发上,“初初,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但是请你理解,我只是情难自禁!”初夏气结,隔了八年,这人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厚。 “初初,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门铃响起来了,江源一开门就看到拎着他衣服的宋翎。“老板,我是一路狂奔,累死了两匹马才给你送来的!”江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再与他说什么,转身进屋,借初夏的卫生间换好衣服。 让宋翎下楼,江源看着颇有怨意的某人,她别扭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忍不住俯身在她额角印上一枚浅浅的吻,“初初,后天你的生日,我希望你能把时间留给我!我有话要跟你说。”后天吗?刚好,她也有话对他说。 江源走后初夏才想起隔壁的唐古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睡着了没有,但今晚事儿这么多,她又喝了那么多酒,终归还是有点不放心,便想要不去隔壁再看看。 第17章 别亦难 门里面的人哪里有半分的醉意,初夏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刚刚都是唐古拉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季夏?快进来。”唐古拉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叫了一碗醒酒汤,可是被他们一掺和都放凉了,看你现在也不需要解酒了吧。”初夏看到柜子旁边的行李箱,还没有拆开,跟她屋里的差不多。 初夏看着唐古拉从行礼里找出什么,仔细一看才是ipodssic,当初在西雅图到b市的航班上伴她入眠的。却看见唐古拉举起ipod狠狠地朝墙上摔去,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哈,真爽,季夏,恭喜我重获新生吧!”原来如此,初夏走进墙角,看着已经被砸出坑的墙壁,素雅的墙纸透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纤维,像她的感情,千头万绪纠缠不清,或许,也像她的吧。转头对身后的人笑笑,“可是,损坏公物是不是要照价赔偿?”唐古拉也是一愣,随后又哈哈笑起来,“季夏,墙壁也在赔偿范围内吗?早知道我从窗户扔得了,节约一笔赔偿费我还可以请你喝酒。”初夏靠在墙上,“高空抛物可不是好市民该有的行为,”说着又板起脸,严肃道:“ipod是宝物,你把它扔掉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唐古拉被她逗笑,仰面躺在床上:“刚好,丢下去砸死光头强,一尸两命!” “想不想喝酒?”初夏看着床上的唐古拉促狭地问道。床上的人立马坐起来,“还等什么呢,不醉不归。” 初夏看着眼前的景象,灯红酒绿,以前觉得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在烟酒里肆虐,在音乐里放纵,没有人问从所何来,也没人探究你归将何处,不管是真心的欢畅还是假意的迎合,起码让人觉得此时你是快乐的。初夏遥遥头,但是现在,她好像更排斥这个地方呢,声色犬马,你要与谁不醉不归? 唐古拉看着吧台后面的调酒师,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铜雀台的何尚,他总是这样慵懒地转着瓶子,却让人不得不把目光都投注到他的手上,很讨厌。靠近初夏:“初初,我那个调酒师真讨厌!”抿了一口,初夏看了看对面的调酒师,了然。转过吧台,唐古拉不知道初夏附在调酒师的耳边说了什么,却看见她拿出一支酒瓶便开始起势,翻瓶,卡酒,切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唐古拉眼花缭乱。把切好的金酒、查尔特烧甜酒和柳橙苦汁倒进雪克杯中摇和,最后缓缓注入一支香槟笛中。“阿拉斯加,重获新生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唐古拉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季夏,你是调酒师?”初夏但笑不语,调酒师?曾经是吧。 转身再切了三分之一的金酒和橘汁,摇和成橙花,“唐古拉,如果你要结婚了,算是贺礼吧。”唐古拉低头笑笑,“季夏,我结婚你就送这么点东西,真是抠门!”“没办法,美国人都不像中国这么讲排场,耳濡目染习惯了。” 淡黄色的阿拉斯加,是一潭来自美欧大陆的泉水,甘甜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像爱情。但黄色的橙花才是对爱情最美好的祝福,是对婚姻虔诚的祷告,唐古拉,先苦后甜,尝够了艰辛你自然知道如何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两点了,唐古拉改的是早上六点的飞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赶。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初夏,刚刚那人,就是你的未断之缘吧!”初夏侧头,有那么明显吗?“你看别人的眼神都有一种淡漠的疏离,只有看他,带着微微的疼痛,我知道的。”起身从包里拿出之前的塔罗牌,恋人牌,“唐古拉,你说如果有缘再见,就把塔罗牌还给你是吧,现在,你为什么不替自己算一卦?” “在西雅图的时候,我就替自己开了一卦,是牺牲者,”唐古转过来面对她,“真是很准,我回国其实是代替大哥跟段家联姻了,可不是牺牲者吗?”商业联姻啊,初夏心想。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铜雀台。“阿尚,我听说唐家和段家要联姻了,你知道吗?”江源看着有点恍惚的何尚,半晌,“唐家的儿子女儿都是被唐铭用来商业联姻的手段,唐谷峰是注定要娶段家三小姐段慕西的,而她,在还没出生就成了我们家内定的媳妇儿,真是讽刺!”江源不语,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b市传来的消息是唐家二小姐被急召回国与段家联姻?“阿尚,你觉得你为什么没有被押解回家订婚,真的只是因为她大哥还没结婚她就必须等着吗?”何尚转过头,“你什么意思?”“我想说为什么唐谷妮从英国到西雅图真的只是让你陪她游美国吗?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你们家跟唐家的婚约是不是已经取消了。” 早上六点的飞机,初夏送完唐古拉回华庭还能补个觉,却被一阵门铃声吵醒,拿起手机看了时间,才早上九点,明明跟欧树约的下午三点,很不情愿得看门却发现是何尚,叫他等一下,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才将人请进屋。 初夏看着眼前的人,肯定他昨夜是一夜无眠,倒了杯水,她这才回国几天啊,真是够热闹的。 何尚接过水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犹豫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我刚刚去隔壁敲门没有动静,是不是昨天晚上她喝太多睡着了?”敲不开门就跑到她这里来?初夏觉得自己的智商还没有道令人着急的地步。恐怕他已经知道唐古拉早就退房的消息了吧,才跑到她这里来旁敲侧击。 初夏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末了,才淡淡地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握杯子的手一紧,何尚蓦然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前台说她退房了,她走了不可能不跟你道别。”初夏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她是走了,这不是你喜闻乐见的吗?你现在又在这里演哪一出?”大约是她言语有些犀利,面前的人一时语塞,面色有些难看。 从垃圾桶里捡起昨夜被砸碎的ipodssic,递给他:“这应该是你送给她的吧,单看外观根本看不出已经是07年的产品了,她对你视如珍宝,你却待她弃若弊履,你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问我她去哪里了!”何尚拿起已经四分五裂的机子,起身说了句抱歉,便抬脚准备出门。“追不上的,飞机六点就起飞了,现在应该到了b市了。”一句话,门口的人顿住脚步,“从小到大,她每一次说走都要拖拖拉拉磨叽几天,这次,哪有那么快!”真是自欺欺人!“我送她上飞机的,确实已经走了。” 放羊的小孩,这一次终于诚实守信了一回。 拿出平板,登陆脸谱网,确实看到很多留言,都来自同一个人,和尚的小尼姑,可是唐古拉,你忘了和尚和尼姑已经把身心都献给佛祖,无爱无恨,注定一生孤独。更新了一条动态,是她菲尼克斯的地址,附上一句欢迎,她知道,这个主页只有那个女孩会看,她说来美国找她玩,可是美国那么大,你要怎么来呢。 第18章 嫁东风 去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房间把行礼整理好,后天晚上的飞机,白天应该会很忙,没有时间整理的。收拾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时不自觉又想起昨晚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耳根微烫,江源的呼吸似乎就在耳畔,她听见他说:初初,别动!初初,我可能要耍流氓了? 江源,季初夏确实心软了呢。 跟温蒂打了个国际漫游,美国现在正是深夜,午夜惊魂,有的仇总是要报的。还好美国的画室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菲尼克斯的公寓暂时还不打算退,还有冬季在日内瓦的画展,合作方是位英国人,既然准备回国,后续的工作事宜还是要谈清楚得好,初夏想想,还真是麻烦。只是温蒂对她突然打算回国的事情颇感惊讶,毕竟前一个月还在准备移民手续的人突然说要回国确实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温蒂,他还爱我,我很高兴。”有的人,只需一句话。 跟温蒂的电话还没聊完,长生就过来了,只能匆匆收线,一看却已经快三点了。“生日快乐,提前送你,怕明天太忙你会不记得放在哪里了。”长生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送礼物的时候有点不由自主的小紧张,初夏失笑,真还是孩子啊,无奈只能拆开盒子,是一支玉簪子,很别致,但却不适合。对着长生期待的眼神,她要怎么告诉他,在古代,簪子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当窗挽云鬓,洗手作羹汤。只是长生,我不是你应该等候的人, 把簪子放回盒子,交还到他手上:“长生,簪子很漂亮,只是我不适合。”长生茫然地看着她:“初夏,我觉得很好看啊,你画画的时候不是要把头发挽起来吗?你都已经拒绝我拒绝得那么彻底了,可是,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你不能剥夺我送你生日礼物的权利!”初夏想起这些年每年按时送达的生日礼物,长生,我欠你良多,怕是还不清了。 最后的结果还是收下那支白玉簪子,只是,以后怕是不会再戴,可惜了。 到达荣记的时候已经三点一刻,前两天就已经送过来的婚纱,她一眼都没有看过。但是只要这一眼,她便知道,这是当年季夏信笔涂鸦的作品,夸张的大裙摆,像童话里美人鱼的尾巴,深v的前胸配合收腰的设计,加上蕾丝勾勒的心型露背,一份来自十年前的手稿,季夏,你才是一位天才的画家。 拉开更衣室银灰色的幕帘,毫无疑问看到了欧树近乎呆滞的表情,她看见他轻轻地向她走来,倾身拥住,谢谢你,初夏。该谢谢吗?本来应该站在这里穿着这身婚纱的人应该是季夏啊。 “初初,你想出去?”季夏看着对面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许她出去。十七岁的生日,她们其实都不想在家里的。“没用的,爸爸说我再偷跑出去就打断我的腿,我下个月就要参加舞蹈大赛了,腿还是很重要的。”自从八十年校庆她说了一句“这支舞送给二年一班的江源”之后,她周末外出的时间就被严格限制。难道是因为被老师叫请家长或是被校长叫去谈话丢了他的面子?初夏才觉得高中追人还是应该低调着来。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c大的校园里,可是噩耗忽至,江叔叔因公殉职,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江源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坐在三楼的画室里,季夏总是沉默得画着油画,阴暗的,明亮的,快乐的,悲伤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喜忧。画完一副向日葵,季夏转过身,“我下午跟欧树约好要去坐摩天轮。”初夏哀怨地看着她,这是□□裸的挑衅吗?却见季夏对她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可以扮成我偷偷出去,我早上已经报备过了,不过你得在四点前回来,不然欧树等不及来接我就麻烦了。”彼时初夏无比惊奇地发现,双胞胎还有这样的好处。 打扮成季夏很容易,她的衣服都是花哨地不成样子的,但季夏只会穿一身白裙子,不像她扎起来的马尾,季夏总是披散着头发,戴一副黑框眼镜。一切都那么天衣无缝,但总有枝节横生,打乱全盘计划。江源并没有如约前来,她本来想为他跳一支梁祝,她下个月舞蹈大赛的曲目,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没有遵守跟季夏约定的时间,四点,她收到了江源说分手的信息,为什么,当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他问清楚,可是,她琢磨了八年也没有琢磨清楚。 她最后晕倒在风临路28号的门口,再清醒过来已经身在美国,而她欠季夏的四个小时,却永远留在了十七岁生日那天。 “欧树,对不起!”所以,在美国的那几年,我并没有真正怨恨过你。她感觉拥着她的额肩膀有明显的颤抖,闭上眼,让眼泪流进心里,要多大的哀痛才能让一个如钢铁般冰冷的男人留下滚烫的热泪。 把车停在祥瑞斋楼下,江源进门便看见盛舒等在隔间里了,前几天送来母亲的羊脂玉镯子,要求一个礼拜内修补好确实是为难人了,可是明天就是初初的生日了,他已经错过了八年。“爷爷从中间碎掉的玉沿着裂纹镶上了兰花,按你的要求,镂空出了j&j的图案,你打算怎么谢我啊,爷爷是自奶奶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操过刀了。”确实应该感谢的。“要我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吗?”盛舒放下手里的茶杯,单手支着下巴:“要说青年才俊,本宫最中意你了,要以身相许吗?”江源看着她促狭的笑容,“你早说我就让盛爷爷把图案雕成j&s,现在要改的话怕是不能了把!”“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果然造化弄人啊!”这个盛舒,江源笑道:“我有那么老吗?你不应该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哦,是未娶时。”盛舒闻言端过他面前的杯子,将茶水倒进桶里,“慢走,不送!”江源哭笑不得,“盛舒,这上好的大红袍,我一口没喝,你也太浪费了!”盛舒转过身,把杯子洗好,倒扣在茶具上,“浪费也是我家的茶,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得了,看来还真惹上大小姐了。 从祥瑞斋出来,自动扶梯缓缓向下,电梯入口正对的是荣记,私人定制的高端婚纱和礼服。圆形的幕帘缓缓拉开,新娘子穿着掉肩的婚纱,有点像初初,江源扶额,看别人试婚纱也能看出初夏的影子,可嘴角却还是不自觉得上翘,看着手里的镯子,初初,如果我求婚,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急躁了! 抬眼再望过去,嘴角的笑意却僵住了,哪里像初初,明明就是!他只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倾身拥住了她,握住盒子的手蓦然用力,木质的盒子有轻微的变形。 隔着一道玻璃,相距一个人群的距离,我看见你穿起白纱,如同很多次我梦里出现的场景。 只是,为你戴上头纱的那个人,再不是我了。 周若走进商场便看见江源如同木头人一般站在一家婚纱店门口,小跑过去,“江源,刚刚交警说那里不能……”顺着江源的目光看过去,周若也是一愣,初夏,她要结婚了吗?如果是真的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如果她真的要嫁作他人妇,那他,是不是可以死心了?转过头,看着浑身肃杀之气的江源,可是为什么,周若,你开心不起来呢?“江源,我去问问她,没听说初夏回来是结婚的,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吧。”大约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周若,江源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走吧,不是还有会要开吗。” 第19章 计中计 把婚纱收好,初夏看着还处于一片愣怔之中的欧树,“明天,我就不陪你去了吧,我想,你也需要安安静静跟她说说话。” 回到华庭,前台说有她的花,鉴于她不在,已经替她签收了。简单地到了谢,白色的马蹄莲,花束里插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明天吃饭的时间和地点,晚上七点,橖樾。江源。 车厢里一派压抑的沉默,周若看看身边人,“江源,在旁边放我下来吧!”江源略有诧异,还是靠边停车。“你不是要回公司吗?”“我就在这里下吧,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把文件先给你,开会的事我已经提前交代小颖了,她会处理得很好的。”说完,也不等江源反应,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会议,打电话给花店,想取消之前的订单,对方却告知已经送出去了,江源承认他现在很不舒服。 “海湾二期工程墙面漆的合作方突然毁约,工程进行到一半,短期内我们不好找到相同规格又能及时供货的供应商了。”江源坐在主位上,并不搭话。“江总?”旁边小颖轻声叫道。江源回过神,“不是前几天才谈过吗?他们反水不过是收了别人好处,明天我去一趟b市,亲自跟他们谈。” “怎么,这还没怎么样你就成天魂不守舍,看来我们小白兔果然魅力无边啊。”刚出会议室,宋翎看着前头颇有些阴晴不定的人,这出门的时候还欢天喜地的,回来就变了天。“难不成明天你想去b市出差?”关上办公室的门,宋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我都知道这次是方宏宇那老匹夫背地里搞的小动作,上次他是盗取竞标案,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两家竞标案不分伯仲,却让甚沈氏坐收渔利,他怎么可能不跟你计较,不过,你真要我出差?” 江源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兀自一笑:“既然都知道是宏宇建设搞的鬼,那就围魏救赵呗,还能省下机票钱。”“你何时这么抠门了?莫不是要省钱娶媳妇儿?”江源一愣,娶媳妇儿吗?真是讽刺。“明天你跟周若去一趟宏宇建筑,告诉方宏宇,沈经年重病,沈氏高层不久就将地震,拿沈经年疗养院的地址跟他换,叫他不要插手墙面漆供应商的订单,他是个聪明人,早就对沈氏虎视眈眈了,只要他撤单,合作商自然会回来求着你的。”宋翎走到他办公桌前,“真是个资本家啊,你这是一石二鸟啊,本来我还愁怎样把消息透露给他他才会深信不疑,如今看来还是你技高一筹,不如直接把沈氏的内部股权分割书给他,省得以后麻烦,哎,果然那些年在实验室里没白待啊,!”江源一愣,实验室吗?很遥远的事了呢,那个肮脏的地方,尘封着最不堪的回忆。宋翎大约也是觉得说错话了,很识相地闭嘴,拿起身后书架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不是一石二鸟,是一箭三雕,如果没有人在沈氏股票拉升时大单买入,我怎么能保证我手里的股份会涨到自己满意的位置呢?至于不拿股权分割书,你知道百里奚吗?” “当然,虽然我不学无术,但是中国古典文学我还是有所涉猎的。”有所涉猎,是指他办公室里一摞笑话集吗?江源不置可否。还没开口却听见宋翎在一旁徐徐念道:“孟子曾说,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毫无意外收到江源白眼一记,果然很蠢。“知道百里奚怎么到秦国的吗?”江源继续发问,宋翎瞅着窗外,方才已经是他能达到的最佳境界了,如今黔驴技穷,况且,他对那故人如何得志实在是不甚感兴趣。“秦穆公拿五张羊皮从楚成王手里换回来的。”这回轮到宋翎不解了,“百里奚不是很厉害吗,就只值五张羊皮?”很好,孺子可教。“你应该说百里奚在楚成王手里只值五张羊皮,给多了,别人难免会怀疑你别有用心,懂了吗?”宋翎泪奔,如今一大把年纪还需要被扫盲,情何以堪。 “可是你不是说你去谈吗,现在怎么又轮到我了?”虽然不用出差是件好事,但他也没必要把别人的工作往自己身上揽吧!江源抢过他手里的书,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孙子兵法递给他:“学长,企业管理这样的书你还是不要看了,多看看兵法,省得整天脑回路不正常转不过弯,算计人都不会!”宋翎暴走,什么叫脑回路不正常?什么叫转不过弯?什么叫算计人都不会!这是□□裸的鄙视! “还有,明天我去b市,美国那边的考察团过来了,让孟远跟我去谈增资案,还是说你想去?”宋翎看着手里的孙子兵法,“我觉得我还是在这里研习这本葵花宝典好了,至于增资案,你们能者多劳!”说着便抬脚准备出去,打开办公室的门,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江源说道:“最近好像是周美人她爸生日,要不你让周若跟你去b市,完了放她两天假让她顺道在b市陪陪父母,这丫头一年也难得着家,跟个拼命三娘一样。”江源诧异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什么时候连别人爸妈的生日都调查好了?”看着江源不怀好意的笑容,宋翎没好气地说:“昨天在茶水间偶然听见的,说人家小姑娘也忒可怜了,一片痴心错付。”江源好笑地摇摇头,“你不懂的学长,我只是非她不可!” 不懂吗?怎么会。 非她不可?江源看着手里的文件,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原来她说可能吧,是这个可能。可能你仍然爱我,而我却要嫁作他人妇。这个点已经下班了很久了,草草收拾了文件,下楼直奔停车场。 要怎么问她,你要跟别人结婚了?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如果她说是呢,那他要怎么办,黯然离去还是诚挚祝福,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做不到!车子最终还是拐个弯停在铜雀台,进门却发现吧台后面根本没人,环顾四周才发现何尚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喝酒。 从吧台后面拿一个杯子,坐在他对面,兀自添满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两个男人,各怀心事。“说吧,怎么了?”江源看着对面的人,淡淡开口。“我问了我姐,确实,何家和唐家的联姻吹了!”江源并不意外,毕竟之前已经听过了。“恭喜!”喜从何来?何尚苦涩一笑,“我给小尼姑打过电话了。” ——尚哥哥,我从七岁就想嫁给你,七岁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五岁的时候,妈妈说我以后要嫁给你,我很高兴,高兴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我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我想拿相机记录下我们的点点滴滴,以后结婚后,我可以指着照片告诉你,生气的你,骄傲的你,别扭的你,害羞的你,所有的你,我都好喜欢。可是你不喜欢照相,我就只能把我偷拍你的照片和我的照片各自剪下来拼在一张照片上,哥哥老说我傻,可是没关系,傻人有傻福嘛,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可是现在我才明白,剪下来的照片,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只是我傻,乐此不疲地自我欺骗。 “那她告诉你她要跟段慕南订婚了?”告诉了吗? ——尚哥哥,我不问你为什么不来西雅图,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嫁给段慕南,我们各自保留一个秘密好不好。 第20章 千里外 “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办?”何尚抬起头,直直地看进江源的心里。我何必是你?江源苦笑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如今自己都是乱成一锅粥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她要跟别人结婚了!”何尚闻言抬起头,正对上江源微微自嘲的假笑。真是难兄难弟啊。“我觉得你还是问清楚一些比较好,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初夏对着这一大桌子中餐,饶是她怀念中国味儿,这一大桌子也是吃不完的。“长生,你点这么多怎么吃啊!”对面的大男孩腆然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得抓抓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点上了,吃不完没关系的。”初夏叹了口气,真是拿他没办法。 “初夏,为什么我不行呢?是因为年龄吗?”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初夏只有好笑地摇摇头。“难道性别不合?”什么跟什么啊,初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傻小子。“好了,我到了,不用送我上去了,快点回去吧。”说着推开车门准备下去。长生看着窗外的女子,果然,没机会了吗?扭头才发现后座上躺着的长梗玫瑰,真蠢,这也能忘?迅速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抱起玫瑰,“初夏!”一声初夏叫醒了两个人。初夏转过身来,细碎的头发被夜风吹开,柔柔得搭在肩上,霓虹灯光下,每一根发丝都像缀着细小的花朵。 “本来想再告白一次的,现在觉得应该没必要了,你肯定会无情地拒绝我,但是,花还是送给你,总不能扔垃圾堆吧。”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啊。初夏看着这一大捧玫瑰,再两天就要走了,这花也是糟蹋了。“谢谢,长生,还有对不起。”长生脸一红,“其实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我倒是有个办法。”初夏微笑着,“除了以身相许,其他的还可以考虑考虑。”俯下身,飞快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便转身跑了。 “顾长生,你……”初夏看着阴谋得逞的长生,明明还是个孩子啊。“初夏,不然你以身相许?” 原来,真有另一个人。 一脚油门,黑色的英菲尼迪像一头蛰伏的豹子,转瞬间就蹿上主干道,初夏看过去,跟江源一样的车子。蓦然又想起了那一束白色马蹄莲,江源,我会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季初夏,你会要吗? 橖樾会所,初夏独自坐在包厢里,服务生已经过来添了第三次水了,江源还是没来。本来想打电话的,却发现手机里并没有存他的号码,打给洪玲姐,对方也不知道江源的电话,但是后来发了一串号码,说是周若的。原来,如果他不来找她,她根本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多么讽刺。 一杯茶水热了又凉,最后倒掉,添上新茶,江源,为什么? “完了,亲爱的,江总临走前交代我把橖樾会所订的位子取消,我忘了,只是寄了一束花,写了张道歉的卡片让花店送去华庭了。”已经躺在自家沙发上的小李对着老婆说道。“那晚上久久没人去,服务员会打电话过去确认的,说不定你老板已经把位子取消了。” 初夏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前台又有她的花,黄玫瑰,卡片上的话很真挚,但是江源,不是你的字迹,你连道歉都要别人来吗?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早上需要扑很厚的粉底才能掩盖眉目之间的疲惫之色。很生气啊,江源,可是我已经不是那个任性的初夏了。站在盛豪的大厅里,江源,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呢? “小姐,你好!”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眉目清秀。“我找江源。”之前听闻周若和江源在一个公司。“江总啊,可是他昨天就出差了。”女孩有点为难,“您是有预约吗?”预约?江源,原来要见你还真难。初夏抱歉地一笑,摇摇头,没有。姑娘也很为难,“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转告江总。”初夏再次笑着摇摇头。正准备出门,便看见宋翎与一个人有说有笑得进来,又是狭路相逢。 “哟,小白兔,来找你情哥哥啊?”初夏狠狠瞪了他一眼,狐狸男。“宋总监,这位小姐是来找江总的。”初夏扶额,姑娘,你也太热心了吧。“不是,我是……路过……”略有底气不足,季初夏,你真蠢!宋翊侧身轻笑,旁边的孟远却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走走走,带你参观一下盛豪!” 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初夏一时没回过神来到底是怎么跟着他上来了。“来,喝杯水,你情哥哥出差了,今天晚上才会回来,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叫他去陪你……”初夏汗颜,这人是真的脑回路不正常吗?他哪里看出来她是相思成疾了。 门口有助理敲门,“宋总监,孟经理让你去一下。”宋翎朝初夏抱歉一笑,初夏会意,点了点头,她可是求之不得呢。这个宋翎的办公室,还不错。站在书架前,以为里面是什么名家著作,却不想,《中国笑话书七十一种》、《陆氏笑林集本》《露书谐篇》,初夏汗颜,宋翎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二傻子吧,好歹看的笑话书还是文言文版本的。最下面的一本是孙子兵法,唯有这一本才是最正常的吧。 随手取出一本,文言文啊,初夏想起了她大学的古典文学鉴赏。大一开的专业基础课,却每节课都是第一节,冬天的早上要与被窝做斗争,那是一场多么变态的厮杀啊,初夏承认,她从没有赢过。可是古典文学鉴赏是院长带的课,那个小老头,初夏至今还映像颇深,永远的西装配运动鞋,金丝眼镜加上浩瀚的地中海,但最让初夏映像深刻的还是他的古典文学课,每节课最后的一排的人必要与他对上一联,所以,他的课绝对不能迟到。 每到这个时候,江源就发挥了无限大的作用,“江源,明天是古典文学鉴赏。”初夏端出她此生最为谄媚的笑容。“所以呢?”江源拿着建筑史概论,并不打算理会某人的小心思。“你能不能帮我占座?”江源好气又好笑,每次不想上课都是这样,能不能有点新意。“你觉得呢?”初夏两眼放光,“我觉得这个可以有!”“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江源好整以暇地看着某人,初夏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大义凛然道:“大不了,我以身相许!”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以身相许还是算了,年末了,地主家没余粮了,养不活一只猪了。”初夏很不爽,以身相许都不要,真的被嫌弃了?不过,昨天不还是鸭子吗?今天就变成猪了? 第二天江源还是帮她占了第三排的位置,顺便买了某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小笼包。迟到一节课,江源很不愿意承认自家女朋友一只爱睡懒觉的猪。“季初夏,你又迟到!”正猫着腰从侧门溜进教室的初夏被带个正着,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她望来。初夏直起腰,很尴尬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台上的地中海暴走了:“季初夏,我一个礼拜三节课,你就能迟到两节还旷课半节,你眼里还有我吗?”初夏很委屈啊,又不是她愿意的,她已经很努力地起来了。“张教授,我眼里只有江源!”无疑全班哄笑,江源很镇定,这种事经历着经历着就习惯了,脸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季初夏,你接我一对。对上了我就不计你诓课了。” 第21章 念去去 “教授,我明明只诓了半节课,那我可不可以只对半联?”再次哄笑,“你当是卖白菜啊,还讨价还价。”卖白菜哪还用对对子?“你听好了,一叶孤舟,坐了二三骚客,启用四浆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经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这个地中海,摆明了欺负她,还嘲笑她来迟了。初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十月浓冬,叫了九八次起床,抛却七情六欲,梦游五湖四海,挣扎三番二次,还是一败涂地。” 台下一片叫好声,初夏像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座位。“初初,不要把头仰太高,鼻孔……”江源很无奈地提醒,初夏卒。下半节是鉴赏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初夏想,她连读都读不完,还遑论鉴赏。“季初夏,你来说说你读了长门赋作何感想啊。”初夏颇有怨言地看着地中海,这个老狐狸今天是跟她杠上了是吧。“那个,长门赋是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因妒失宠,以百金作价请司马相如所作,意在挽回君心,重获恩宠,我对这长门赋的理解,嗯,封建主义害死人啊,你看看皇帝三宫六院,后宫斗争不断一片乌烟瘴气,要我说就是那皇帝嫌弃别人人老珠黄了,由此可见现在的一夫一妻制是多么明智,还是共产主义好啊。”整个教室的人都笑的前俯后仰,“季初夏,就你这文学水平,以后出去千万不要说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这老脸都被你丢完了,我看,就是陪你上课的同学都比你的文学造诣深吧,”说着,对着初夏旁边的江源说道,“你说是吧同学,你也来说说你对着长门赋有什么理解!”初夏幽怨的看了江源一眼,意思是你要是敢拆我的台,跟你没完。江源无可奈何,只能站起来,略微一思索,对着地中海颇为无奈道:“教授,我觉得季初夏同学的理解视角独特颇有内涵,我很赞同。”可想而知,地中海此时的几乎是要沸腾的。初夏想,他这是助纣为虐?台下有同学寻衅滋事,对着地中海说道:“教授,这是不是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初夏偷偷瞄了一眼台上的地中海,他原本的鞋拔子脸此时已经黑得冒烟,对着初夏吼道:“季初夏!既然你对此的鉴赏颇具个人特色,那么你就写一篇论文阐述你的观点吧,题目老师都帮你取好了,就叫《论封建制度对中国现代婚姻观念的影响》,下节上课前交上来。”果然睚眦必报!与地中海斗,虽死犹荣。 果然,看不懂,初夏放下手里的古代笑话,宋翎还没回来,起身去洗手间。 “我听说江总和周特助回b市了。”正在补妆的a君对旁边的人说道。“不是说去出差的吗?应该不会吧。”b君并不相信。“我也是听小颖说的,昨天开会本来说是去跟合作商谈案子,可是今天我们孟经理去谈的就是这个案子,那你说江总和周特助借出差之名去b市做什么?”b君听起来也有点道理,“难怪我之前在茶水间听周特助好像跟她妈打电话,说是她把过生日,让她回去。”“果然是这样,然而我已看穿了一切,江总莫不是跟周特助回老家见家长?”a君越说越兴奋,b君也深以为然:“我前天还下午还看见周特助从江总的车上下来,哎,果然是春闺梦醒,芳心易碎啊。”a君测验看来b君一眼,颇为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传闻江总和周特助大学就是同学,后来江总出国留学,周特助却苦苦死等,果然是郎情妾意,情深似海啊。” 初夏从隔间里出来,两人似乎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都讪讪地闭嘴了。拧开水龙头,眼里却泛起潮意,原来如此,难怪周若一直不喜欢她,可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啊,江源,这就是你放我鸽子的原因? 宋翎回来的时候已经人走茶凉了,给江源发了条短信,你老婆查岗了。没有回复。 晚上七点的飞机,初夏在前台办理了cheakout,要不要给他留言?掏出便签纸,提笔却不知道写什么,踌躇了半天还是算了。本来行礼并不多,但是算上给温蒂的拌饭酱和给徐姨带的风油精,也是够够的。 办理行礼托运的小姑娘看着这大半箱拌饭酱和那么一大坨风油精,嘴角一抽:“小姐,你确定你要托运这些?”虽然她是第一天上班,但也没听说谁出国带一箱子这些东西啊,奇奇怪怪的东西。初夏却以为别人嫌她东西少。“我本来还想到点人参鹿茸什么的,可是美国不准入境,我也没办法。”初夏说得颇为委屈,检查行礼的小姑娘却更郁闷了,“小姐,你是要倒卖国货吗?现在海关查得很严,你不要以身试法。”这次轮到初夏郁闷了,她看起来就那么像倒卖国货的吗?再说了哪家倒卖国货的像她这么做生意,只怕早喝西北风去了。这小姑娘这逻辑是被宋翎给辐射了吗? 彼时坐在盛豪办公室里的宋翎一个喷嚏吹散了桌上的文件,谁在背后议论我? 江源坐在盛豪的办公室里,手机里的短信被他翻来覆去看来好几遍,江源,你老婆查岗了。笑话,她怎么可能来,可还是忍不住,去问宋翎,是不是他的恶作剧。“天地良心啊,我是收到消息就过来通风报信了,是你不相信的,前台的小美都可以为我作证。”“那她来做什么?”“谁知道,我转眼她就走了。”宋翎,你一转眼就转了半个小时?“不过我昨天晚上跟阿尚说的时候他也不信,还说你说小白兔要跟别人结婚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知道?”宋翎颇有些受伤的表情,江源谈了口气:“前几天我在荣记看见她跟别人试婚纱了,周若后来跑去荣记问了,确实如此,服务员说那件婚纱一年前就开始做了,估计一年前就准备结婚了吧。”江源点一支烟,却被宋翎摁灭,“那你打算怎么办?”江源夺过他手里的烟,隔空投进墙角的垃圾桶,“我想了两天,我管她要更谁结婚,她这辈子想嫁给别人,真是痴人说梦!”他背着光站着,宋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他的眼神,充满了凌厉,就像当年在实验室里一样,他是一个hunter,他要的东西一定势在必得。 “那你就不想知道她究竟要跟谁结婚了?”宋翎试探地问道。“明天再去问问吧,今天荣记已经关门了。”“何必等明天,”话音刚落就看见何尚推开门走了进来,“我们现在就去!” 车开到荣记楼下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何尚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大扳手,江源和宋翎都是一愣。荣记每天六点下班,现在门已经锁了,何尚走到玻璃橱窗前,抡起扳手就砸过去,玻璃展窗应声而碎,警铃大作,行人纷纷注目,江源和宋翎赶到已经为时已晚,很快,商场保安便过来了。江源失笑,这小子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店长赶过来的时候看着一片狼藉的荣记,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为什么要砸荣记的店?”小警察一脸严肃地问道。“不为什么,就是看橱窗里展出的那件婚纱不爽!”店长卒,那件婚纱是意大利手工做的,放在店里一直是镇店之宝,如今这人说砸就砸了,搁往日让他赔偿就算了,可下午总店才打电话过来说,那件婚纱被唐家二小姐看中了,让明天送过去,这下可怎么办啊! 第22章 旧时光 警察也很郁闷,不为什么那是为什么?可正当他准备仔细询问的时候,上头却说放人走。这案子还没清呢,如何放人?但是最终还是听命行事,却不料何尚转过身对那店长说道:“那么店六月二十号下午三点过试婚纱的人是谁?”店长从没见过那个犯人还这么嚣张,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怎么,想不起来了?”顺手拿起警察刚刚询问的笔,撕下一页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想起来了就给我打电话,”说完转身欲走,抬步却又停住,看着已经被吓蒙了的店长:“你还是赶快想起来,不然我每天砸一次提醒你一次。”小警察暴走,“你这是威胁证人吗?这里是……” “警察叔叔,你没看见我是在友好地与我们美丽的店长小姐商量吗?你说呢?”坐在一旁的江源是在看不下去了,拎起某人便往外走。还没走出门,江源却回过头对着店长小姐微微一笑:“实在不好意思,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后续需要什么赔偿请联系我,”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很是谦恭,“当然,我朋友刚才口出狂言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除了最后一句,你都可以当做他在胡说。”小警察和店长都觉得比起刚才那个,这一个简直是翩翩佳公子啊,只是这最后一句是什么呢? ——你还是赶快想起来,不然我每天砸一次提醒你一次。 店长卒。 站在警察局门口,“你小子够可以呀,为兄弟两肋插刀!”宋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江源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二傻子,“目的达到了吧,阿尚,你可真给我长脸!”何尚嘿嘿一笑:“没办法,我总得找个理由回家吧,难不成自己灰溜溜地回去?被抬回去也好,被押回去也好,就是不能规规矩矩走回去!”彼时宋翎一头雾水,江源好心提醒:“他砸的那套礼服,是唐谷妮的订婚礼服,也就是说,他只是顺便帮我问了一句而已,学长,借你的孙子兵法你要好好看啊,不要整天沉迷于网络!” 话音刚落,却看见几个人走过来。“少爷,夫人请你回家!”果然,神速啊。 站在华庭18a9的房间门口,半空中的手伸了伸又缩回来,等会儿怎么打招呼比较好,前天她的生日,他却放她鸽子,可是,谁叫他那么生气,这些年能让他自乱阵脚的也只得一个季初夏。 面前的门被突然打开,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大胖子。“干啥呢,瞅啥瞅。”江源欠身道歉,说找错房间了,转身下楼。前台说她已经退房,下午五点。 季初夏,你好得很!不声不响地回来,又不声不响地走,真是好得很! 手机提示音传来短信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开才发现不是她。江先生,前天下午来店里试婚纱的就一对新人,是季夏小姐,婚纱是从总店送过来的,是沈树先生订做的,还有,老板说婚纱的事不需要你们负责,你可不可以让你朋友不要来店里提醒我啊。江源嗤笑,这个样子还当店长?还是规规矩矩得回了句谢谢。 沈树,居然是你。 车向城北的半山别墅开去,途中宋翎打来电话询问他事情进展地如何了。“学长,我在美国为什么会遇见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电话那边的人明显一愣,也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乐呵呵地打马虎眼:“这不是说明咱们兄弟感情甚笃,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千里来相会?鬼扯什么。“沈树把你安排过来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我怎么说这些年我都找不到她呢,原来追踪器在我身边,我他妈上哪找去!”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之所以会答应沈树跟你进盛豪,只是念着当年在实验室你半个馒头的恩情,不然你以为老子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啊,我好歹还是麻省出来的工程师,搁你这小公司里束手束脚。”“那你就把我的行踪都告诉他,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找初初找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他妈的居然是沈树在背后搞鬼。”江源气结。“他是你哥,他要问我自然不能不说吧,再说了,我哪知道他要你出国的航班地址干嘛?”这个蠢货!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麻省的。 车沿着上路向上开,窗外树影葱茏,他一直开着一直开着,开到很久很久的回忆里去。 2007年夏天,父亲在追踪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中殉职,那个组织,是当年他被拘押的地方,父亲解救他之后觉得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人口拐卖,便开始了深入调查,他们才会从b市一直搬到c市。他不会想到,所有的因果循坏,乱如麻线,源头却是一宗儿童拐卖案。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那些年他收集的所有证物,一张张,一页页,他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搬到c市,为什么要搬到牧马山小区。 最后还是决定将证物寄到公安局,父亲拼了命才拿到的证据,怎么能就此尘封。 他以为这是个终点了,他牺牲掉自己的爱情,却还是没换来一个圆满的结局。第二天,牧马山花园发生恶性报复杀人案,一家四口,只有一人逃过一劫。听说是季夏,可是,他的初夏呢?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那个时候,她的初夏跟他在一起,怎么会! 托父亲的同事让他去看一看初夏,作为重要证人,初夏被隔离保护得很好,他隔着医院病房的玻璃,看着他的初夏,像一块破布娃娃一样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一天又一天,她只是眼神空洞,不说话也不吃饭,只能靠静脉注射维持生命,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孙叔叔说犯案的人已经落网了,是一名精神病人,口供说是当年季家女儿杀死了他哥哥,他是为了自己哥哥才报仇的。哪个季家女儿?季夏?还是季初夏? 案子很快就结案了,人证物证俱在。但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公安局,初夏就被她美国的姑姑接走了,一走就是八年,杳无音讯。 后来,欧树找到了他,哥哥?笑话!不过是从未见过面的表亲而已。“外公名下现在只剩盛豪了,他的遗嘱写着股份你我各一半。”“我没兴趣!”他看着沈树,眼里满是不耐。“你要找的人在美国,你要想出国留学,最好还是接受。”可是就算他出国又怎么样,美国的大学,他能找的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季初夏这个人。原来,不是没有,只是被人隐藏了。可恶! 车开进半山别墅,沈树看着来人也是一惊。“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来找我的。”请梅姨煮两杯咖啡。江源挑眉,确实不应该,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他们本是对立的商业劲敌,如今私下会面,难免落人口实。“初初在哪里?”江源看着面前男人,若不是他,一切都会不一样。沈树身形一顿,看着站在几阶台阶之下的江源,不以为意地开口:“走了!” 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太甜,还是不喜欢。“既然已经准备把初初还给我了,为什么又让她走了?”沈树放下手里的杂志,正视眼前的人,“谁告诉你我要把她还给你了?”“c市有十间华庭,她却住进了铜雀台旁边那间,我在美国找了她八年,没道理她回国的第一天就碰见,别告诉我是巧合,我的智商还不至于低到那种程度!”沈树暗笑,真是如此吗?“那你是来道谢的?”鬼扯什么,真是好笑。 第23章 离江渚 “恰好相反,我以为我是来找你不痛快的!”果然,还是单刀直入啊。“八年前是我把她带到美国的!”饶是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江源我这杯子的手还是不自觉地紧了紧。“所以你拿她做饵就是为了让我继承外公的遗产?”是吗?沈树摇头,不管用什么理由,他最后都会让他进入盛豪的,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要听听事情的始末吗?”“当然!” “要怎么开始呢,还是从你开始吧,你被抢走之后,我妈……”江源豁然看着他,沉声道:“我想,她算不得你真正意义上的妈!”沈树微微诧异,复而一笑,“好吧,小姨其实对你很抱歉。”抱歉?可真是滑稽!“她要是真的抱歉就不会设计害我被抢走,也不会间接害了我妈!”沈树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沈经年当年钦慕你妈,两家本来就已经订婚,可你妈最后却跟你爸跑了,外公无奈,也不愿意逼迫你妈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讲重点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没兴趣!”沈树挑眉,好吧!“简单来说就是小姨很爱沈经年,带着欧氏一半的财产嫁过去了,但前提是得收养我,毕竟欧氏的财产不能旁落,后来外公过世,把剩下的盛豪留给了我们,遗嘱上的继承人只有我们,也就是说如果你失去了继承资格,我就是盛豪的所有人。”当年的案件他当然知道,也很清楚这其中的波折,恐怕想要盛豪的人不是小姨而另有其人吧。 “最后你只是被送走了,以失踪的名义,小姨帮他的唯一要求就是保证你还活着,十年之后,你自然会被认定为失踪死亡。”“你的意思是我还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江源承认他现在仅有的好脾气已经消耗殆尽了。“起码,这是一个你可以原谅她的理由,而且,最后她生下曼宁得了产后抑郁自杀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沈树顿了顿,点燃一根烟,“她过世之后,沈经年才发觉公司的部分财产被秘密转移,那时候沈氏如大厦将倾,他发了疯一样要得到盛豪来挽救岌岌可危的沈氏,甚至不惜故意制造我失踪,只是为了得到盛豪的控制权。”沈树抽了一口烟,他眯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在被失踪的那几年,他们被关在一间民房里,在那里他遇见了季夏,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什么入室行窃,真是可笑,不过是有人借过失杀人的名头要他的命!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捂住他口鼻的人,面前的人应声而倒,他却看见季夏手里木棍子上面,一截长钉子正往下滴着血,他的天使,堕落人间,因为他沾染鲜血。他们却因祸得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17岁的生日,他和小夏约定带她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可是他等在约定的地方,一直没有人来,傍晚他终于忍不住去她家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推门才看到他的小夏一身白裙子倒在门口,屋里一片血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几乎也要死了,慌忙抱起小夏,却惊喜得发现怀里的人只是晕过去,他的宝贝失而复得。 让顾叔帮忙把人送去国外,国内,于她而言并不安全,与他而言,亦是如此。只是盛豪,不能落到沈经年手里,所以才会有江源口中所说的鱼饵。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宝贝,他失而复得,得而又失。 “所以你是想说你只是把初夏当成季夏才把她送出国的吗?沈树,两个人就算她们长得再相像,都是不同的,我不信你分不出来!”当然,怎么可能分不出来,只是初夏,装得太像,而他不忍心戳穿。“所以,初夏她不回国,只是她不愿意面对你,至于你找不到她,我承认,我确实动了些手脚。”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如今回来了就别想走了!”摁灭烟头,江源起身,“你就不想知道她在美国的地址?”沈树看着起身欲走的江源淡淡地开口。“只要你不背地里动手脚,我自然不必劳烦别人!”沈树瘪嘴,是吗? 把车停在江岸,按下所有的车窗,江风霎时间灌进车厢,带着夏日夜里的潮湿,像他此时咸酸的心情,原来,初夏你并不想见我,原来一直以来我们都隔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打电话给宋翎,十几年的兄弟,虽然蠢了点,毕竟还是信得过的。“学长,下礼拜去美国谈的……”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老板,我错了啊,你不要把我发配边疆,我这些年在盛豪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美国那是人待的地方吗,我舍不得我的哈士奇,舍不得啊……”江源汗颜,果然不是一般地蠢!“我是说下个礼拜去美国谈的增资案我亲自去,你让小颖提前订好机票,还有,帮我找个脸谱网的主页,名字叫treasa,应该是个亚利桑那的地址,帮我查查她最常登陆的ip。”末了又补充道:“以后不要再跟沈树报告我的行踪了,否则下次你就是去东南亚公干了!”这个时候的宋翎也是识时务的,连连称好,保证了又保证,才小心翼翼地收了线。 江源闭着眼靠在车座上,刚才见到沈树的那瞬间,他是真想跟他打一架啊。握住档杆的手紧了又紧,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拉着他的心脏,一直一直往下坠。闭上眼,又突然又想到了那天和阿尚闯进初初房间的时候,他晃眼间确实看到了她平板上面显示的是脸谱网的主页,treasa,很好听的名字,可是不及季初夏。 托着箱子走到社区门口衬衣已经汗湿了,跟国内的初夏时节比起来,菲尼克斯果然是个大火炉。经过广告栏的时候看见公寓的招租信息,有点眼熟,走过之后才恍然记起那似乎是她的房子?退回去仔细一看,可不是,她什么时候需要找人合租了?一把撕下广告纸,谁写的招租公告,那么没水准,男女不限,房租全免,唯一的要求的就是每天下午五点以后必须在家。她确定她不是在找一只看门的汪星人? 毫无疑问门没锁,初夏把手里的公告往鞋柜上一放,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屋却发现温蒂贴着面膜坐在客厅的垫子上面,姿势很是怪异,难道是在练瑜伽?只是这个时候贴着面膜练瑜伽,哪个都不是好时候吧。正在冥想的某人仿佛也被屋里的动静吵到了,言语里有微微的不耐烦,“bill,don''tdisturbme.”初夏看着全身完全易位的温蒂,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把身体任意扭曲的东西到底是怎样风靡全球的。“温蒂,igetback.”此时头搁在两腿的之间的温蒂突然睁眼,有点意外地看着眼前人,“老干妈,你回来了!”初夏想她此时的脸色应该不大好。 愣怔之际,温蒂已经笑得跟朵花似的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的箱子,初夏想,相比于刚才她跟个球一样缩在垫子上,此时的温蒂看起来正常许多。“亲爱的温蒂小姐,我想你有必要跟我谈谈招租的事情。”把身后的箱子交给她,初夏从壁橱里取出一支杯子,“你又用我的杯子?”转身看着正在研究开箱子的温蒂,初夏很头痛,她有洁癖,但只是对杯子。被抓个现行的某人开箱子的动作一顿,回头谄媚地一笑,“昨天bill过来把我的杯子打碎了,所以……” 第24章 诉衷情 好吧,转身接了半杯水,喝到一半瞥见里屋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的花瓶,她记得在长生的车里看过苏黎世拍卖会的册子,里面有一只跟这个很像,巧合吗?“你何时对陶瓷感兴趣了?”温蒂已经打开了一瓶,一脸满足,听见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恍然大悟,“那个,是一位朋友送的。”除了她,温蒂难道还有别的中国朋友? 并不打算多问,把腾空的箱子搬回自己房间,就听见温蒂在厨房里大声说道,“今晚我要吃两碗饭!”这是老干妈的魅力?“你不是说你要婚前减肥吗?”真是善变的女人。温蒂闻言一声惨叫,“哦,昨天bill才说我胖了,如果到时候婚纱穿不上那岂不是很丢脸?德国人就是死板,你能想象他在床上一脸严肃地说,哦,亲爱的温蒂,我觉得你今天腰围比昨天粗了零点五厘米,可是你的胸围并没有变化,你能明白我当时想悔婚的冲动吗?果然,还是法国男人浪漫,不然英国也好啊,起码够绅士,可为什么偏偏是个德国佬呢?”初夏看着已经抓狂的温蒂,所以她现在是在为了那零点五厘米纠结要不要结婚? “其实,德国人也很好,够严谨,起码以后你再也不用为找不到东西发愁了。”初夏想,这应该算是安慰吧。“那倒是,他真是严谨到近乎强迫症,是不是德国人都很注重纪律啊,就连在床上他也跟履行义务一样,到点就停。”初夏微囧,这个时候谈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毕竟中国有句古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你看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德国人挑起的,足见他们的军队多有战斗力!”温蒂奇怪地盯着她:“你这是赞美吗?”初夏靠在门框上,“算是吧。”“我刚刚练瑜伽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结婚后他每天都要对我的三围品评一番,我想我肯定会疯掉的。”温蒂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空杯子,放在水槽里洗净,“所以你现在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这婚要不要结?” 温蒂转身把杯子擦干,放回壁橱,对着她正色道:“不,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那你的结论是?”“当然是要结的!”那刚才这一番言论的重点在哪里?初夏很不解。“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他了,哦,亲爱的,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对着温蒂深情款款的眼神,初夏并不能明白。“你爱他无可自拔?”“我当然爱他,但是还没到那种程度,我只是觉得再也找不到一个男的跟我一起练瑜伽能那么和谐,所以,相比与此,他的那些缺点,我虽然不能接受,但是可以忍受。”初夏卒,这种为艺术奉献的精神,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过上次你说准备回国,是真的吗?”初夏看着温蒂把吐司放进烤面包箱里,这是饿了?“暂时有那个打算,不过也说不准,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善变的。”哪知温蒂却回过头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恐怕这次未必,我有预感,你要抛弃我们回中国了。”初夏失笑,“不是你先抛弃我们自己结婚的吗?”温蒂有些不好意思,“那不一样的,与我而言,婚姻不过是两个合得来的人搭伙过日子,但是你不一样。”初夏抬头看着她,“哪里不一样了?”“treasa,有的人一生会爱上很多人,而有的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 只爱上一个人吗?也许吧,面包机叮地一声打断初夏的思绪,温蒂拿老干妈代替果酱涂在吐司上就开始大快朵颐。什么吃法!“明天我就要开始搬家了,今晚我跟bill说我跟你睡,叫他不要来接我了。”初夏看着里屋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她的生命里,人来人往,终于也要走了啊。“所以你是承认这招租公告是你写的咯。”初夏看着吃得正欢的某人,或许味道还不错,要不要也试试?“我走了你总不能一个人住吧,放心,我已经替你找了一位房客,是亚利桑那大学语言班的学生,是个美丽的英国姑娘,她保证每天下午五点以后都在家,所以,即使我走了也不会担心你进不了门。”初夏很感动从开始到现在,温蒂的确帮了她很多,很多。“其实我完全可以一个人住的,不用那么担心。”温蒂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就你那小样还能瞒过姐姐我的火眼金睛?开玩笑。 “不管你能不能一个人住,反正现在人我已经招了,你就好好跟她相处,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吧。”这是教育幼稚园小朋友?要不要再配朵小红花?真是够了。 最后bill还是开车过来接走了温蒂,理由是每天晚上的双人瑜伽不可废弃,真是呆板的德国人。临走前温蒂特意嘱咐她要去试伴娘礼服,已经通知vicent过来接她了。“可不可以不去?就只是伴娘礼服而已。”答案当然是否定的,“bill说一定要保证婚礼完美地举行,任何小细节都不能放过!”天,初夏突然生出了要不要劝她放弃结婚的想法。 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宋翎想他现在已经跟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差不多了吧,打了个哈欠,却看见旁边车库停着周美人的甲壳虫,这么快就回来了?还真是新世纪的劳模啊。 江源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周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不是放她假吗?可还没等他开口,周若便把手机往他桌上一放,“初夏要结婚了,她昨晚发给璐姐的照片!”江源拿起手机,是两个人的近照,她穿着白纱,可能是自拍的缘故,只看得见上半身,但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个金发碧眼的人是谁?江源把手机还给她,并没有多的言语,“我放你假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就跑过来,搞得跟天塌了似的,没别的事就出去吧。” 周若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江源,你若还是放不下就去把她追回来,别整天搁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跟谁在那里装情圣!”江源把手里的文件放到周若手上,“把文件带去设计部,顺便叫他们部长上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气冲冲打开门,门口听墙角的某人没有料到门会突然间打开,一个趔趄就栽了进来。周若狠狠得剜了他一眼,扭头踩着细高跟哒哒哒地出去了。“把门关好,出去!”江源头也没抬,除了宋翎谁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站在电梯门口,周若看着身边的宋翎,是在没什么好颜色。“周美人,你这是决定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周若斜眼看了他一眼,真是烦心。“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无忌哥哥心里只有赵敏那只小妖精,不过好在你如今弃暗投明,终于明白了我才是你的宋青书,”说着伸手锤了锤左胸,满是豪气的说:“来吧,宋哥哥把肩膀借你用!”周若斜眼不屑地瞅了他一眼,这人是搁哪都装疯,把手里的文件拍在他胸前,“拿去设计部,顺便叫老张上来,江总找!”说完也不再停留在电梯门口,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芷若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可比你的无忌哥哥好了不止百倍!”旁边有两个小妹经过,饶是见过他们宋总监不着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宋翎扭头瞪着两位小美人,“笑什么笑,去去去,把文件送去设计部!”哎,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5章 从别后 周若闻言脚下一顿,你才周芷若,你们全家都是周芷若!略一思忖,却转过身对着宋翎狡黠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家的家规只招赘婿,不外嫁!”“你家什么时候定的家规?难不成你之前是存了要把你无忌哥哥招回b市的心?你真觉得我脑子长来是增加身高的吗?”周若点头,她确实如此觉得。“我刚刚定的,有意见吗?”宋翎气结,复而又笑道:“那也可以,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人反对,入赘就入赘,who怕who!”周若深吸一口气,果然与宋翎较真,奇傻无比。“那你先自宫以表诚意吧!”说完也不等宋翎作何反应,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为什么要斩了我家老二啊?”宋翎对着她的背影咆哮道,大概是声音太大,周围的同事都纷纷投来考究的目光。“防止你拈花惹草呗!”不知是谁很是热心地答疑解惑。宋翎后背一僵,双腿不自觉地夹紧,眼神很是不可置信。 兄弟,我所欲也,美人,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美人而取兄弟者也! 宋翎盯着周若的后背,仿佛要把她的后背盯出个窟窿。再次应证了金庸先生的观点:周芷若果然是蛇蝎美人,碰不得,碰不得啊! 江源端着杯咖啡站在玻璃幕墙前,眼前不停闪过周若手机上那张照片,季初夏,你可真是满园□□啊。接通内线,让小颖把机票改到明天,又找出蒋璐的名片,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对于照片的事,蒋璐也是含糊其辞,虽然他对初夏要跟别人结婚的事情不怎么相信,但是万一呢,他怎么能允许这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 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宣纸,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同样的凤求凰,他书房还有好多,初夏说他的字颜风柳骨,气贯长虹,颇有大家风范,他却看不出来,只知道下笔时饱蘸的浓墨,像极了他化不开的思念。 想她,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每一次间歇的空档。他以为这八年他已经相思入髓,久病成医,可是绝望之中的孤注一掷,本来就只是顺应己心,哪能与如今相提并论。他的初夏,再次回到他的世界,久旱逢甘霖,他的爱情终于绝处逢生,既然如此,又哪能平静地接受她此时与他相距千里之外的事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帮温蒂收拾行李绝对是个体力活,初夏就不明白了,她的健身器材完全可以和健身房媲美了,不如直接开个健身房,工□□好两不误,或者健身教练也不错,为什么要做油画经纪人呢。怀揣着一颗糙汉子的心却要整天周旋于各色油画商人之间,初夏都觉得累。 “没考虑过转行吗?”初夏封好一只大箱子,回头看到温蒂正对着一柜子的衣服望洋兴叹。“为什么要转行?我觉得挺好的啊?”把礼服套袋,剩下的都放进行李箱,温蒂蹙眉,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解。“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跟各地的油画商人打交道,bill就真的放心?你难道没有想过换一个更加家庭主妇一点的职业?”温蒂有些疑惑,“亲爱的terasa,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更加家庭主妇一点的职业是什么?babysister?或者是像你一样做一个画家?哦,我只擅长做生意,也只会欣赏艺术,让我拿笔,有点困难,”说完,一脸窘迫,“而且德国男人虽然也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尊重女性的,不像中国男人,老喜欢把女人关在屋子里,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叫什么金屋藏娇。”其实也不是所有中国男人都这样吧。“或许你可以做个老师,稳定又有规律。”初夏建议道。“那会挣得比这个多吗?”初夏想了想,并不知道温蒂的收入标准是什么。“那要看你现在赚多少钱了。”把一只箱子抱出房间,初夏随口说道。可温蒂却停下来好好想了想,“这说不准,有时多有时少,像上个月卖了你两幅画,酬金差不多就够婚礼的费用了。”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自己出钱给别人办婚礼的感觉?“那我是不是可以申请不送你新婚礼物了?”哪知温蒂却对她一笑,“terasa,刚才bill已经把所有的老干妈都带走了,你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初夏汗颜,她还真把老干妈当做新婚礼物,这在中国怕是没有的。 “你昨天试过的伴娘服下午会送过来,画室的房东今天说如果你不打算续租,她想带别人看一下房子,虽然这挺不合时宜的。”要续租吗?初夏又想起了在盛豪卫生间听见的谈话,陷入沉思。 ——初初,我很想你。 ——初初,如果我道歉,你会回来吗? ——不是的,不管是八年以前还是八年以后,我唯一只爱你。 骗子! “哦,亲爱的terasa,这个箱子是骨折了吗?”初夏看着手里的木乃伊,真是浪费胶带。“跟爱丽丝太太说一声,暂时不要把招租广告发出去,我会付房租到她找到新房客为止。”温蒂抱箱子的身形顿住,回过头来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或许我会考虑留在菲尼克斯,毕竟我舍不得你们啊。”初夏低着头,淡淡地说道。“tobetruth,terasa,youarenotagoodlier.”放下手中的箱子,温蒂顺势坐在箱子上。“他,或许,过得还不错,即便没有我。”一滴眼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了,很灼人。 突然想起电影雏菊里的一句话,代替我位置的人终于出现了,我唯一想亲近的人没有了,现在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这一瞬间我为什么会感到绝望呢,我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一个人你千方百计也要回到他的身边,并不是因为他需要你,而是你需要他,这才是你应该有的理由。”递出一卷抽纸,无意外在途中撞见初夏满是惊异的眼神。她需要他吗?maybeyes,maybenot. 飞机抵达天港国际机场,出来顺手拦了辆出租车,把手机上的地址递给他,初夏留在脸谱网上的地址,距离机场还有些距离。得知他是来自中国之后,司机便开始在旁边一直问东问西,从历史上的美人杨玉环谈到洗劫美国金店的中国大妈,江源只是礼貌地偶尔搭上两句,却被司机先生误以为对他的话题很感兴趣,所以更是滔滔不绝起来。大概全世界的出租车司机都很健谈吧,江源想。 赶到她楼下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隔壁的邻居说前两天原来的租客搬家了,理由是要结婚了。果然还是晚了吗?邻居阿姨以为他是参加婚礼迟到的,很好心地提醒他婚礼是在两个街区外的老教堂。 “vicent,没有哪个伴娘是穿着运动鞋进场的。”初夏幽怨地看着面前文质彬彬的青年,语气间满是怨怼。“如果你脚踝的滑膜炎再犯,埃里克医生又会絮絮叨叨数落我半天,我简直不敢想象。”初夏下意识地活动了脚踝,并没有什么感觉啊。“那我就试一下好不好,please,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女孩儿都拒绝不了。”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试鞋。 赶到教堂的时候婚礼还没有开始,来来往往都是布置会场的人。跟帮忙的人打听新娘的休息室在哪里,便匆忙奔了过去。还没走到新娘休息室,却看见她侧对着他,抹胸的礼服,脚下的水晶鞋在灯光下闪着盈盈的亮色。她笑得那么满足,甚至在原地转了两圈,对着她面前的人问道:“vicent,好看吗?” 第26章 忆相逢 原来,他叫vicent。 想起她高二校庆的时候,她穿着白天鹅的裙子,一脸兴奋地问他:“江源,好看吗?” 当时怎么回答的呢?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就知道你不会回答。”身后传来她失落的嘀咕声。很好看,在心里默念,终是没说出口。“不过没关系,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你等会就知道了。”仿佛还能听到她娇俏的声音,有点兴奋,又有点骄傲。说完转身便跑开了。“这支舞送给二年一班的江源!”原来她所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她高调的告白,事后当然会被班主任约谈,可能是他平日里都寡言少语,为人淡漠,众人都将矛头指向初夏,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看着她站在办公室里被训斥,终于还是无法再淡定。“是我在追她,与她无关。”他语出惊人,当时一众哗然,江源扶额,冷静如他也干了件蠢事,真是愚不可及。 鉴于事态已经扩展都比较严重的地步,汪老师没办法只得通知双方家长来学校领人。 从此以后,但凡说道初夏的光荣事迹,江源都只有一脸的不屑,愚蠢的告白。可是如今,若还能回头,再做多少件蠢事,他都是愿意的。 怎么站在她面前的他也不知道,初夏转头就看见江源背着光站在她面前,“江源?”一瞬间的惊讶,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分居地球两边,隔着汪洋和高山,你终于还是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这个时候,阳光刚刚好,雨露刚刚好,虫鸣和鸟叫都还刚刚好。 还是很礼貌地跟他身边的男人说了句抱歉,抓住她的手腕就将人往外拉。 “季初夏,你好得很,好得很!”气极了的江源现在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只有这一个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今天是不是就在这个他坐飞机都要花费一天的地方嫁给一个他不知道的男人,从此,隔海相望,你的喜怒哀乐再也与我无关。“季初夏,你这辈子要想嫁给别人,我告诉你,你休想!” 水晶鞋果然只能看,真不知道辛德瑞拉怎么还能穿着它翩翩起舞。“江源?江源?”奈何前面的人仍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本来以为如果她真的结婚,他应该绅士地送上自己的祝福,起码,这世上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许她温暖安定,免她四下流离,应该高兴的。可是,当他看见她一袭白纱站在另一个人面前时,江源觉得他此生的气量都已消耗殆尽,他甚至不能允许当她穿上白纱时,她面前的那个人不是他。 脚踝的疼痛骤然加剧,刚才就不应该一时兴起非要穿。“江源,你干嘛呀,你慢点,我的脚走不动啊。”委委屈屈的声音,江源似乎又听到了她在大一新生晚会上大放厥词之后被他拉着到后台的时候,她跟在身后,也是这样糯糯地说她走不动了。饶是多大的火气,在她的一声抱怨里都灰飞烟灭了。停下脚步,才发现身后的人面色有些苍白,额间冒出细密的汗水。 脱离桎梏,初夏立马蹲在地上,单手捂着右脚踝。 江源也慌了,蹲下了细细查看她脚踝的伤势,明显已经红肿了。却听见初夏在耳边略带哭腔的声音:“都是你不好,我一直叫你一直叫你你都不理我,跟你说脚痛也不理我!”上次她对着他撒娇抱怨是什么时候,太久了,都忘记了。vicent追上两人的时候就看见初夏蹲在路边,她面前的男人慌乱地道歉,哪里还有刚才镇定的样子。 跑过去,果然是脚踝红肿,把手里的运动鞋放下,正想帮她换鞋,旁边的男人却抢先一步,vicent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很识时务地让开,顺便把手里的气雾剂递过去,早料到如此,追出来的时候特意都带上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初见的惊喜早已淡退,心里涌起的全都是他爽约的怨气,还有周若,她气量小,本来就没有容人之量。“婚礼快开始了,vicent,我们走吧。”不知道她为何生气的江源一听婚礼两个字瞬间炸毛,原来,他都追过来了,她还是要嫁给别人。深吸一口气,“初初,虽然此时这么说并不合适,但是,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何时见过这样的江源,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初夏回过头,似是还没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然,我恐怕就要在美国抢婚了!”他什么意思?初夏不明白。旁边的vicent却笑着开口道:“如果你抢走了伴娘,估计教堂里的新娘子就是绕半个地球都要追杀你,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这么做。”江源扭头看向刚在的男子,这才注意到他是刚才跟初夏在屋子里的男人。一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再看看初夏,确实是一身白纱,却不是规规矩矩的婚纱,刚才他是冲昏头脑了才顾不上这些细节。 心里的千斤巨石骤然消失,原以为世界末日醒来却发现是新大陆,江源几乎想不顾形象地大声欢呼。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初夏看着跟在身后的江源,没好气地说道。“参加婚礼啊!”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还是说这几年他的脸皮都比以前厚?“宾客名单里没有你!”已经拒绝得那么明显了,不信他还跟来。“哦,那你在宾客名单你吗?”这不是废话!“那我就是宾客家属,应该不会被赶出去吧?”谁是你家属,真不要脸! 最终还是跟温蒂说她中国来的朋友,碰巧赶上,温蒂颇有暧昧得看着她,当然不会拒绝。“早听初初提过你,非常感谢你们对她的照顾,来得太过匆忙,请允许我迟一些送上我对二位新婚的祝福。”标准的美式发音,初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何时提过,冠冕堂皇,本来就是打算抢亲的,当然没准备礼物! 西方的婚礼,镶着彩绘玻璃的教堂,我们以神的名义起誓,在这浩渺的宇宙,这偌大星河,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上,在几十亿人口里,我是一颗浮萍,却只愿为你停留,然后长出根须和藤茎,然后为你开花,为你结果,终此一生,我别无他求。 再次走进梅奥医院,初夏很不像承认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江源坚持,vicent坚持,就连即将启程去夏威夷度假的温蒂也举手赞同。 埃里克医生原籍是德国人,虽然已经在美国定居了十几年,还是习惯用德语。初夏一直不知道德语里面弹舌是怎么做到的,所以每次被埃里克医生问候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要去研究他的发音技巧,但是今天,估计会破例。 初夏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江源,罪魁祸首!“你为什么要来。”“我都跟你说过你的脚不能穿高跟鞋,你这是不守纪律!”埃里克医生严肃地对她进行批评。“我生病了。”江源只是看着她,简短地说道。“那你应该留在中国治病。”初夏盯着他。“又是滑膜炎,看来我得跟vicent好好谈谈了,作为一名医生,他太不负责了!”得出结论,顺便对某人的不负责任提出控诉。“中国治不好。”“terasa,请告诉我你刚刚有好好听我说话。”明显医生生气了,初夏仰起头:“埃里克医生,滑膜炎而已,十五分钟自然就好了,无需大惊小怪。”又转过去对江源说道:“出门左拐上四楼,检查室,放射科一应俱全!”“那你能告诉我现在距你红肿是不是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初夏看着埃里克医生,他生气的时候两撮小胡子会一上一下地做大幅度运动,额,惹火一位严谨的医生是件非常严重的事。 “terasa!”江源突然出声,初夏很意外地看着他,他只会叫她初初,生气的时候会叫她季初夏,terasa,他还从没叫过。就连旁边的埃里克医生也被他一声teresa惊住。 第27章 流光老 “teresa,youaremymedicine.i\''dratherbesicktodeathwithoutyou.” 初夏,只有你才是我的良药,没有你,我宁愿因病致死。 直到初夏站在放射仪前,她还脑海里都还是这句话。youaremymedicine.是啊,youaremymedicine. 江源看着眼前的男人,vicent,路过大厅的时候看见墙上医师公告栏,确实算得上年轻有为,再看看他桌上的相框,是他和初夏,还有一位中美混血?心情莫名有点不舒服。 “请坐!”江源自然毫不客气,看来对方是打算先礼后兵?无所谓,他向来兵来将挡。“我想你并不适合teresa,尽管你可能很爱她。”他们合适不合适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置喙。“恕我冒昧,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不动声色的还击。对方微微愣怔,想是没料到他会如此。“朋友吧,更像家人。”是吗?“那又如何,这世上适合她的人她都不爱,她唯一只爱我。”大概是对于中文vicent还是说得不太顺溜,但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说得很有道理。他看着他,在美国,他听说过无数遍这个叫江源的男人,虽从未打过照面,但他一出现,他就是知道,是他。没见过,却又见过,他起得初夏公寓被放在柜子顶层的箱子,里面满满的一箱肖像画,都不是他,却又都是他。 这世上爱你的人你都不爱,你孤独着,像一只失去伴侣的大雁,夜夜惊啼,独为一人。 “你又怎知她唯一只爱你,这八年,或许已经有人代替你守护她了。”江源低头一笑,“若是如此,你又怎么会跟我讲这些,若是她早已变心,你如何会对我满怀戒备?” 果然是难缠的角色,“不过,这八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江源必须承认,他好奇得要死,在意地要死,在没有他的这些年里,你如果快乐,我会难过,如果你不快乐,我也会难过。 2009年,vicent还是一名实习医生,梅奥诊所神经外科,分给他的病人据说是一位特别乖巧的中国女孩儿,由于一众实习生里面就他是中美混血,虽然那已经是三代以上的事了,但会一点中文无疑是让导师选择他的决定性因素。 从中国来的病人,中文名叫季夏,teresa,两个名字都那么好听。 之前的诊断说是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主治医师说她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候群,初期的临床表现为创伤场景的反复体验,护士说她以前可以一整天对着病房的门不断打开关上,不做任何事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得益于为期一年半的治疗,现在周围的病患都不用再受每天不断开门关门的影响。 vicent见到初夏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大家口中木讷的小姑娘了,她看起来像正常人一样,除了频繁的恍惚,思维有些混乱。她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这其实很正常,大多数的ptsd患者都会有创伤回避行为,他们会避免想起那些让他们痛苦的场景和相关的人,保护他们不会由于精神崩溃而陷入疯癫。 她不再频繁地开门,相反,她会尽量回避这个动作,每一次开门都会使她陷入恐慌。 很少有人来看她,但她住院期间的费用却从来没有缺过。也许是同为中国人,虽然他算不上正统的炎黄子孙,但这不失为他与她建立联系的有效手段,又或许是他觉得她太过于孤单,或者更简单的是他想仔细研究一下所谓的典型性ptsd患者到底有哪些临床表现,他开始更频繁地接触她。 他才发现她会跳芭蕾,每次跳舞前,她都会欠身施礼,说:“这支舞送给你。”然后开始翩翩起舞,她只会跳那么一支舞。他以为他是说送给他,后来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个时候,他不是舞蹈的行家,为了知道她跳的是什么,他几乎把所有的芭蕾舞的带子都看了。 原来,是化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两个爱人,一场悲剧。 他开始试着跟她聊天,他问起她的名字,她迟疑了好久,才缓缓答道: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那天正是六月,她说季夏,她的名字和着那天傍晚从沙漠里吹来的风,一直吹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一天天话多起来,偶尔也会笑,只是每次笑过背后,都会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以为她终于要痊愈了,又开心又失落,如果后来不发生那件事,或许,会有另一种结果。 那天她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跳舞,还是那支化蝶,他只是去上了个洗手间,却听见外面一阵惊呼,仓皇奔过去,却看见走廊的玻璃窗洞开,他不敢相信她刚才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索性是二楼,伤情并不严重,只是右脚脚踝骨折,韧带断裂,以后再要跳芭蕾,怕是难了。脚上的石膏具体打了多久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说,有个小男孩,抢了她的钥匙,扔到窗外了,然后便有了她不顾一切飞身捡钥匙的事。他知道那把钥匙,被她撰在手里从来没有放开过。 本来都以为着只是一起小小的事故,但是调取监控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她所说的小男孩。她在走廊里面旋转着,突然就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心理医生建议做催眠,只是一支小怀表,没有像兔子怀表一样带她找到一个和爱丽丝一样的仙境,却把她拉回到了那个她永远也不想记起来的那个傍晚。 她叫季初夏,多了一个字,但不妨碍这是个美丽的名字。她有一个姐姐,阴差阳错代替她死在了当年的事故里。她开门的一瞬间,曾经温暖的家变成了一座坟墓,葬着她的父母和姐姐,至此终年,她反复地开门,反复地重复当时的动作,会不会有一次,她打开门,他们其实在做蛋糕,庆祝她十七岁的生日。然而,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室殷红。 初步诊断结果并不理想,可能是前期她ptsd的症状表现得太过完美,也没人说过季夏其实是另一个人,以至于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觉得她是ptsd没有康复。 轻度的精神分裂,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季夏还是季初夏,才会每次被问起名字的时候都会想好久。对姐姐的愧疚,让她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还活在世上,才会臆想出一个抢她钥匙的小男孩。 这是无意识的自我伤害,企图通过自我惩罚来获得解脱,然而她成功了,她再也做不回季初夏了,她的腿不能跳舞,她把那个季初夏扼死在了那个平凡的午后。但是所谓解脱,却始终,始终没有来临。 她知道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尽管她并不想记起。她仍然活着,带着季夏那一份,孤独又绝望地活着。 有人来看她,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但是并不愉快,初夏打碎了床头柜的花瓶,男人愤怒离去。病人账户上的钱再也没有打进来过,初夏也于不久后从医院跑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一年以后,她再次来到梅奥诊所,带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男人。vicent侧目看向桌子上的相框,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没有向他提起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会弄得那么狼狈,只是哭着求他,求他救活送进手术室的男人。虽然被捅了几刀,好在都避开了主要脏器,失血过多,但当时恰好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医院血库存血告急。最后还是输了他的血,一样的血型,他是上帝安排来救他的,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第28章 倚朱楼 后来的事就顺风顺水得多了,她开始在街心公园画画,三美元一份,他从来不知道她还会画画,她只是笑着说以前母亲是位画家。但她只画油画,很少拿素描笔画素描或者速写,louis说她之前因为酗酒,手拿铅笔会有轻微的颤抖,下笔的线条不流畅,好在油画没太大关系。后来她遇见了温蒂,一位油画经纪人,那个女人后来成了她的室友,帮她引荐了享誉美国油画界的大师做老师。 凤凰城这个地方啊,最适合重获新生。 他不知道当初她那样的精神状况从医院跑出去后,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他出去找过,无果。 故事到这里就讲得差不多了,江源看着眼前的男人,双手已经在身侧紧出汗了,他不知道,他的宝贝,曾经迷失在人群里,她曾经记不得他,她曾经那么孤独,她曾经是那么害怕孤独。 抽完一根烟,这在诊所里是不被允许的,vicent没有制止他,他的办公室,一个没太大关系吧。起身告辞,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如此平静地听完整个故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钝刀子。他像一个被押上刑场的犯人,千刀万剐之后,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身躯,居然还可以听见胸膛里那颗心脏噗噗跳动的声音。 ——听说刀子出得快,部位准,把人剖开后不会马上死掉,眼睛还看得见。 ——我有个朋友说留了东西在我心里,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原来,那个女孩留在他心里的是一滴眼泪。 背后传来vicent略显疲惫的声音,“如果你要想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应该去问louis.”江源转身看向桌上的合照,突然顺眼了起来。去四楼的检查室,初夏已经走了,果然,还在生气?是应该生气,毕竟他此时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况且,他们之间,还不止这些。 从酒店取出存放的东西,退了房,大抵没怎么见过开了一间房不住又退掉的人,酒店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异。 初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蒂临走前说下午会有所谓的新室友搬过来,可是等了一个小时了,还没来。临走的时候故意没支会江源,不可否认,他来了,她挺高兴,但是又有些生气。气他来得太迟,还是重逢得太晚?初夏不知道。 烦恼之际,却听见开门的声音,以为是新室友,却发现是江源。“你怎么会有钥匙?”温蒂明明说是亚利桑那大学语言班的学生。“刚才在楼下遇见要搬家的学生,我看这里离她上学的地方比较远,就提议帮她找一间亚利桑那大学旁边的单身公寓,附带三年的租金,前提是她现在租住的房子转租给我。”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就该如此。“温蒂不会将房子租给一个陌生人的。”初夏僵硬的说着。大概是陌生人三个字伤到了江源的心,他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初夏,其实刚刚我已经通过那位留学生跟温蒂通过电话了,事实上她似乎很欢迎我。” 如今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初夏一颗心却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面对他才合适。 温蒂的来电适时响起,这么快已经到了夏威夷?接起来才发现温蒂问她新房客到了没。抬眼盯着江源,他不是说已经得到了温蒂的首肯吗?这个骗子! 怎么回答,纠结了又纠结,还是略有底气不足地说道:“到了。”对方一听,也没其他的事了,问了一下她脚踝上的伤,得知没什么大碍便收了线,开始了她的蜜月旅行。 他的初夏,对他始终心软,他知道。 没办法,记得温蒂的房间还有一支箱子,昨天实在放不下了,说等几天再回来取,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从里面找出bill的衬衫和裤子,拿出去放到卫生间。这个时候的菲尼克斯已经很热了,她看见他被汗湿的衬衫,他从来都是有洁癖的人,终是不愿意他不舒服。 江源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进进出出,为他忙碌,脑海里只有八个字,时光静好,眉眼如初。 听着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初夏还是不可置信,才几天,他便肆意地闯进了她的生活,无处不在。bill的身形和他毕竟还是有差距,没办法,还是拿起钱包换了鞋匆匆出门了,附近有商业街,给他买衣服应该不是很难,但是尴尬的是,有些私人物件对于从来没有给男人买过贴身衣物的初夏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也不管售货员如何介绍,尺寸,质地还有颜色,初夏此时只想快速逃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每个尺寸都拿了,总有一个是正确的吧。只是旁边一同介绍的售货员,她确定她不是来批发采购的? 进门的时候发现居然开着门,她明明记得走的时候关门了的,刚走到玄关,就闻见阵阵饭菜的香味。把手里的衣服袋子放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才发现江源穿着bill的花衬衫和沙滩裤,围着围裙在炒菜。哪里见过这样的江源,初夏不自觉就笑出了声。 锅里炒的小青菜刚刚好,关火,江源才转过来看着初夏。“你不是不会做饭吗?”记得当初在他家,惨不忍睹的厨房,她仍然记忆犹新。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做饭的?”江源不答反问。初夏靠在门框上,仔仔细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一大桶西米露,当真是可惜了。”被提及糗事的某人扶额,有些不好意思,复而又恢复镇定,“哦,那完全是个意外,我只是不会煮西米露,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初夏点头,当然。 旁边锅里煮着小米粥,米还是上次回国前从徐阿姨那里拿的,温蒂当然没那那个闲心在家里开火。 果然不错,清粥小菜,在国外可算得上难得的美味,竟不知江源还有此等手艺。 晚上的时候出门散步,走过暑气还未完全消散的街道,穿过街心公园,两个人都沉默着,却恍惚觉得生活就该如此,他们像一对人海里平凡的夫妻,默契地享受这个傍晚难得的宁静。 把温蒂房间的床铺好,换上新洗的被套,有点沙漠的味道,干冽,躁动又纯净至真。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她额上轻吻,道一声晚安,我的宝贝。 一夜好梦,早上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了碗筷,江源摘掉围裙,与她相对而坐。初夏愣愣地看着他,是梦吗?可他穿着昨天她买的衬衫,昨天太过于着急,没看清,居然是件粉色的,可还是那么好看。 她似乎又想起了大一寒假,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给他织好的围巾,送给他的时候其实天气已经回暖,不怎么用得上了。当时的他看着针脚乱七八糟的围巾,中间可能漏了几针,错开好大一个窟窿,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女朋友。他嫌弃那围巾是白色的,可初夏却委委屈屈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织了又拆拆了又织,不下二十遍,你还嫌,还嫌不给你,我自己戴。”江源投降,为安抚某人受伤的心灵,江源自然要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但是那根白色的围巾,只是被他象征性地戴过一次,就被锁在了柜子里。不见天日。 第29章 寄相思 一上午,她在窗前画画,他坐在沙发上处理公事,两人互不打扰。下午的时候天气转阴,菲利克斯惯常的高温不翼而飞,穿堂风自阳台吹过,初夏嗅见一丝水汽的味道。 心情甚好,临时决定去街心公园写生。某人自然乐得跟随。但是带着一个人写生算什么,又不是人体静物素描,还需作陪。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她画画,他去附近随便走走,约定五点在街心公园碰面。 画到一半果然开始下雨,菲尼克斯今夏的第二场雨,恰到好处。 想起一句话,雨总归是要停的,但我还不至于相信,我的初恋,就站在那里。 头顶撑起一把伞,白色的蕾丝,遮太阳都嫌漏光,怎么躲雨。转身,看见江源有些狼狈的样子。 谁说不相信,他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刚好而已。 江源看着她认真探究与雨伞的表情,面有赧色,“这附近没有卖雨伞的,这是唯一一把看得过去的。”当然知道,凤凰城难得下雨,现代商人哪里知道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的道理。 “在画什么?” “不知道。” “那叫什么名字?” “看心情。” 好吧,掠过眼前人望向她身后的画板,并不是眼前的大街,有些奇怪?“不是写生吗?”为什么画的风景在别处。“那是我心里的风景。” 你的心里是一片荒漠,几棵枯死的大树,盘虬卧龙,枝节横生。忽然想到罗丹未完成的地狱之门,和但丁的神曲。初夏,你若滞留地狱,我必身陷阿鼻?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阴郁的眼神,初夏转过身,雨水滴落,刚刚画上的油彩有的已经开始汇成暗色的溪流。兴之所至,突然提笔,在那几棵枯死的焦木上点出绿色的嫩叶,雨水淋过,一条条绿色的小溪蜿蜒地漫进底下干涸的土地。 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画布里干冽的土地里发芽,破土,分蘖,拔节,抽穗,积木成林,遮天荫日,在她心里长成苍翠的森林。 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正欲开口,身后的人却将她抱个满怀。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刚才我打赌,会不会下雨……”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剩余的字句都淹没在了这个有些急切的吻里。 周围有人欢呼,不知是为这个难得的甘露还是其他,都无所谓了。许久,一吻末了,才放开她,“初初,it''swritten.” 命中注定。 晚上他说第二天要得去纽约,问她可愿同行。初夏看着手机里温蒂的邮件,这两天要和日内瓦画展的合作方谈事情,不大方便出远门,况且,他是去工作,她只会碍手碍脚。 江源并没有坚持,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他不能陪着她,留她在酒店反而牵着他的心,况且,有些事,她不适合知道。 放下手里的画笔,真烦,他只是住了两天,可是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他的身影。他在阳台上喝咖啡,在厨房里系着红色的围裙炒菜,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在床前吻着她的额头,道一声晚安。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晚上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基督山伯爵。早已神游天外,好在这部片子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电话铃响,初夏骤然回过神来。来电显示是mydestiny,谁啊? 接起来才发现是江源,他什么时候存在她手机里的,大概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吧。居然有点小小的甜蜜。“在干什么?”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初夏却觉得似是他在耳边轻声呢喃。 “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好看吗?” “基督山伯爵,还不错。”其实并没看进去,初夏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掩进夜色里。 “看到哪里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聊天,却又舍不得挂电话。初夏这才认认真真看了眼屏幕。年轻的唐太斯身陷伊夫堡监狱,楼下的神父法利亚用了五年的时间挖了一条地道意外通到他的牢房。 ——我的墙上有七万二千五百一十九块石头,我已经数了无数遍了。 ——给他们取了名字吗? ——曾经我跟你一样,但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我可以站在你肩上吗? ——我十一年没见过阳光了。 “godwillgivemejustice,唐太斯正在墙壁上不断描摹那句话。”初夏淡淡地说道。 “绝望的人总是需要一个信仰。”江源知道,如果没有那句话,孤独、愤怒、绝望、不甘,任意一种都将置他于死地。多么相像,他也曾在心里刻下那么一句话,“shewillbeback,ornot.”她会回来吗,或许不会。 “知道那本书里我最喜欢那句话吗?”江源问道。“哪句?” 永远不要忘记,在上帝揭露人的未来之前,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里面,“等待”和“希望”。 幸而他抱着绝望的希望,孤注一掷,终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一阵沉默。 “那你呢,在做什么?”初夏反问。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在看诗集,席慕蓉的诗集。” 看来他很闲嘛。“要听吗?”他出声询问,却没等她回答就兀自念起来。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 就不肯说那一句美丽的誓言 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 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 总有一些什么 会留下来吧 留作一件不灭的印记 好让 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 我曾经怎样 深深地爱过你 他的声音,像塞纳河边的大提琴,低沉淡雅,像投进她心湖的石子,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缓缓叙来。他是在表白吗?还是在暗示些什么?初夏拿左手摸了摸脸颊,有点发烫。不知该作何应对,只能装聋作哑隔着电话不吱声。对方却笑了,“初初,我在表白,你可不可以稍微给点反应?” 脸颊的绯红绵延至耳际,心若擂鼓,呼吸如促,初夏蓦然挂了电话。 江源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哑然失笑,放下手里的文件,哪有什么席慕蓉的诗集,一大堆公事都处理不完。他多番暗示,如今算是明目张胆了,会吓着她吗?那又有什么关系。走到落地窗前,对面是帝国大厦,本想带她一起来,下次吧。 按下手机的快门,把照片发给她,附上一句话,我爱你,这是天意。 刚拿起资料,宋翎的跨国电话就到了。沈经年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沈氏高层地震,方宏宇打算以四十一块五的价位收购他手里两千万股沈氏股票,当然,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过半月,从十五块八涨到四十一块五,净赚五个多亿。方宏宇还真是大手笔啊。 卖出股份的附带条件是盛豪要购买方宏宇手里所有美高器材的股份。所有的股份,盛豪现有的流动资金当然远远不够,财务总监问是否还须进行同业拆借。 需要吗?当然不必,告诉他直接进行抵押贷款。宋翎没料到,毕竟盛豪现在根本不需要如此。走绿色通道,尽快把贷款批下来,他要送某人一份大礼。 初夏看着手机里的帝国大厦,他说,我爱你,这是天意。 离开梅奥诊所的那一年,修女院成了她暂时的栖身之所。玛利亚修女曾说,凡事顺应己心,不妄求,不逃避。如今,这是天意吗? 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吧。只是日子已经过去将近一周,除了每晚一个简短的电话,并没听说他是否要回来。 第30章 永遇乐 晚上在西餐厅吃的牛排,日内瓦画展的合作商是为绅士的英国人,席间交代好参展的作品和运输保存各方面的问题,送女士回家是每个绅士应有的品格。初夏婉言谢绝,说是去附近走走,拜访一位老朋友。对方不在勉强,互相告过别,初夏转弯拐进了徐阿姨的家庭餐馆。牛排根本吃不了什么,还不如下一碗阳春面。 离开梅奥诊所的那一年,玛利亚修女介绍她到这里做短期的小零工,徐阿姨人很好,教她做饭,顺带学英语。c大在大一的时候十二月不让考英语,只有下学期六月份才可以,但是还没到考试,她突生变故,临时缺考。 louis是徐阿姨的儿子,有点腼腆的男孩子,刚开始,他喜欢她,她知道。刚到徐阿姨的餐馆时,她很痛苦,白天在餐馆帮忙,晚上就跑去附近的酒吧喝酒,作为付不起酒钱的补偿,她渐渐从一个黑人那里学会了如何调制鸡尾酒。他总是跟在她身后,起先是帮她付酒钱,后来帮她挡那些毛手毛脚的酒鬼。 她酗酒越来越严重,玛利亚修女很生气,不愿意收留一个随时会醉死在路边的女人。 终于还是闯祸了,酒吧的后巷里,louis捂着肚子,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衬衫淌下来,她似乎又看见倒在玄关里面的爸爸,还有厨房里的妈妈和楼梯拐角处的姐姐。恐惧、后悔铺天盖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好在louis没有大碍,万幸。 回家的路上和他聊了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到了楼下看见房里的灯亮着,瞬间的欣喜将方才的愁云惨雾都冲刷得一干二净。懒得跟louis告别,匆匆就上了楼。门没关,进屋就看见江源正在整理她的画架,像以前帮她收拾书包一样。熊熊地扑过去,抱着他的腰。 相思无解,画愁难叙,忍把晨妆暗梳洗,却道离人归,欲语泪先垂。 江源被背后的冲力撞得往前一推,才笑着揽过她的腰,细密的吻自额头到唇角。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半夜迷迷糊糊,初夏似乎听见要人在打电话,有点发火,以为在做梦,可隔了很久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初夏不禁坐起来了。门缝里透出外面淡淡的光,初夏打开门,就看到江源站在阳台。可能是她出来的动静太大,江源蓦然回头,似是有些惊讶,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句什么就挂断了。 “吵到你了?”把她拉到身前,圈在栏杆和他胸前,江源淡淡地开口。“没有,只是突然睡不着了。”撒一个小谎。“那我们就说会儿话。”声音自头顶飘来。“你为什么生气?”江源对她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初夏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夜色,“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好吧,斟酌了很久,江源才开口,“员工听说我抛下公司不管跑到美国抢亲了,现在正在抗议呢。”他把头埋在她的后颈,他的鼻息一下一下地拂过她的脖颈和耳畔,突然有点心猿意马了。“那我岂不是祸害社稷的苏妲己了?”初夏回头,狡黠地看着他。“如果你要是苏妲己,我勉为其难做个商纣王吧。”还委屈他了还!“说说吧,到底怎么了,虽然说出来我也不见得会帮上什么忙。” 隔了好久,才听到他呐呐地开口,“现在业内都说盛豪的老板要美人不要江山,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什么意思?谁是新欢,谁是旧爱? 初夏转过身,与他相向而立,带着拷问的眼神,“说,谁是新欢,谁是旧爱?”这是三司会审?江源好笑得看着他,不疾不徐,“你觉得呢?”这是挑衅?“莫非这新欢是我,旧爱是周若?”江源摸摸她的脑袋,颇是赞赏,“嗯,不错,聪明了不少。”要不要再给个棒棒糖以资鼓励?“要说新欢也是她周若,”话到一半又转了个弯,“不对,新欢也是我,旧爱也是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是是是,都是你。”惹不起这小祖宗。 “怎么,周若就那么众望所归,我就那么民心所背?”这是在抱怨?“昏君是从来不听别人说什么的,没办法,我这心里眼里满满的都只有一个季初夏,进不了别人了。”以前从没说过的情话他现在倒是学得顺溜。“那你还把她留在身边好几年!”江源肯定,她这是在吃错,心情莫名有点变好。 他回国接手盛豪的时候周若已经考进去了,她工作很认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看看,没话说了吧。”不过是一个晃神,某人就给他判了刑。“初初,我敢肯定,如果有一天你回国,你一定不会主动联系我。”他这是什么意思,转移话题?“不要意图蒙混过关!”一只手指指着他,初夏疾声厉色道。真是傻丫头,伸手把握住她的手,夜里毕竟凉爽,她指尖泛起寒意,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如果你回来了,或许周若会知道,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突然有点理亏了诶,初夏讪讪地闭嘴,又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难道就没想过跟她在一起得了。”毕竟周若喜欢他,这似乎不算是个秘密。 “想过啊!”江源很是云淡风轻。“你还真想过!”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江源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不由得好笑。“就像你说的,周若长得漂亮,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从哪一方面都比你好!”哪有?初夏气结,虽然周若是个美人,但是她也不错啊,哪里看出来她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真是眼瞎!一口气憋在胸口,还没发作,又听见江源说道:“好多次我都绝望了,随便找个人将就将就吧,可是,万一有一天你回来了呢,如果你还孤身一人,我却失去了爱你的资格,那我又要怎么办?”初夏有些羞涩,以前的江源不会这么直白得讲这些情话。“可是如果,我在美国已经嫁人了呢?那你不是亏死了。”“嗯,我也想过,我想我会把你抢回来的,事实我也这么做了,虽然貌似不需要。”江源若有所思。“这样算来,其实我也可以把你抢回来的!”江源低头看她,叹了口气,“初初,我确定,你不会,你只会装作不认识我,转身离开,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他还记得在永山公墓她说的,先生,你的花。仿佛她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里一样,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愤怒吗?愤怒。心痛吗?心痛。却又觉得罪有应得。 初夏低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你会像这次一样,自己一声不响就回美国,昨天的vicent,别说他对你没什么想法,还有今天晚上送你回来的人是谁?”角色转换,现在原被告交换位置。初夏抬头,他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有人送她回来?“那是louis,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中国家庭餐馆的徐阿姨的儿子,”瞥见江源脸色已经不怎么好了,突然玩心大起,有模有样地说道:“vicent和louis,他们确实是喜欢我,你也知道我也是有魅力的……”“嗯?”初夏叹口气,始皇既殁,余威震于殊俗。初夏迫于淫威,还是打算乖乖招供,“可是后来……”“后来他们在一起了。”还没等她说完,江源便替他答道。初夏诧异地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初夏连连点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初夏转过头,有点赌气,不说算了,谁稀罕。江源也不再闹她,“vicent摆在桌上的相框里,他们带着一对钻戒。”“他们手上的戒指,是卡地亚的限量版。”初夏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当然,因为他也有一套。 初夏有点怏怏地说:“为此,温蒂没少打趣我。”“哦,那她都说你什么?”想起温蒂当时知道之后直接笑喷,说,teresa,中国有种食品形容你最贴切——湾仔码头。初夏卒。 不说,就是不说。 第31章 苏幕遮 “我怕你在美国过得不好,那你要怎么办,但又怕你过的好,那我要怎么办,我想,我大概是魔怔了。”江源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略显疲惫地说道。“当然不及你,你都有了盛豪,叱咤商场,日子那么顺风顺水。”江源把人从怀里拉开,过了好久才认真地说道:“初初,你要承认,这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了的,”末了,叹了口气,“只是,快乐不快乐又是另一回事了。”初夏反手抱着他,嗫嚅地问:“江源,你不快乐吗?” 你来之前,你走之后,我突然看不懂快乐的颜色。 “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或许我就是快乐的。”江源玩味地说着。“那我考虑看看。”初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给你三秒!”“别人不都是三天吗?”初夏不解。“三秒都嫌太慢,何况三天。”初夏轻笑,“那……”话音还没落,他的吻倏忽而至,一点一点吸干她肺里的空气。末了放开她,望着此时已经不大清醒的初夏,江源与她对视,“初初,不管你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在我听来都只有一句话,今生我要定你了。” youaremyfamily,always. 你怎么知道我会说不愿意?在教堂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 以神的名义起誓,我只愿为你停留。 初夏愣怔地看着他,看他欺上前,作势欲吻她。 “你要干什么?”初夏有点紧张。 “你说我要干什么?”不答反问。 “我记得我刚才求过婚了。” “算是吧。” “你也答应了。” “算是吧”初夏有点郁闷,她那是被迫答应。 “佛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还是缘。”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按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了,桎梏着她手腕的双手带着灼人的温度,从皮肤一点一点渗进去。濡湿的亲吻自锁骨往下,一路攻城略地,带着诱哄,带着怜惜。疼痛忽至,她听见江源在耳边一声喟叹,继而在她眼角落下轻吻,掉落一滴眼泪,与疼痛无关。 这婆娑世界,总有遗憾,我们幸得圆满,幸得圆满。 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她房间的大床上,枕边有电话的震动,反反复复,实在受不了了,拿起来接通,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江源,周美人真的把招标案泄露给了方宏宇,你再不回来,就等着盛豪更名改姓吧。”睡意忽醒,“啊?”初夏很惊讶,才发现拿错了电话。对方也是一惊,继而大笑起来,初夏闭眼,丢脸都丢到地球另一边了,也是人才。耳边传来江源压抑的笑声,初夏瞪着罪魁祸首,意思是电话怎么会在我床上?江源耸肩,他也不清楚。 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手腕上多了一只羊脂玉镯子,中间镶着银色的兰花,里侧镂空了j&j,他什么时候给她戴上的?依稀记得她昨晚累极,他抱她进浴缸的时候她几乎都已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腕间渗进一丝清凉,她有些不适的往他怀里缩了缩,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给她戴上的。 接过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有淡定下来,“江源,我怎么说你非要我给你打电话说这件事呢,真是城府深啊。”转身走去阳台,才说道,我估计要等两天才回来,招标案的是,就按原定计划进行。 刚挂上电话,就看见初夏光着脚跑过来。打横把人抱起,放在沙发上,“记得穿鞋,地板凉。”脸不争气地红了,“找不到。”当然找不到。从玄关处拿过拖鞋,给她穿上,才把人放开。“到底怎么了?”对着初夏焦急的神色,江源还能很淡定地安抚,“没什么事。”“到底怎么回事,宋翎为什么说周若把什么招标案泄露了?” 思忖了好一会,江源才开口道:“业界都传闻说我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所以周若一气之下,因爱生恨把公司志在必得的项目招标书泄露给了竞争对手。”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初夏却七上八下。“什么案子啊,那么重要!”“之前美国lm公司打算在城南兴建度假村,那次招标案是沈氏中标,但合同上写着履约期间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不能更改,但是前几天,沈氏董事长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宏宇建筑短时间吸收股份,跃居第一大股东,实际控制人易位,那之前的合约自然就不能生效了,上次宏宇建筑和盛豪勉强打个平手,这次招标只是在两者之中择优录选,但周若叛出盛豪,恐怕这次要失之交臂了。” “那会怎样?”初夏小心翼翼地问。还有,欧树会怎样? “可能会丢了饭碗。” 隔了一会儿,江源才听到她轻轻地说:“那,我养你好了,反正我画画可以卖好多钱。”他的傻姑娘啊。 “那你大概挣多少钱啊?”江源存心逗她。初夏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上次温蒂说他买了我两幅画,抽成的钱够办一场婚礼了。”初夏很是认真。 “哦,那看来还不错,那我可以放心地吃软饭了。” 可是,他真的要吃软饭吗?“江源,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吧。”初夏推着他的肩。那只江源却摇摇头,“如今我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哪能自己回啊,我就在这里陪你。”果然,他是在这里等着她。 还是妥协,毕竟也要回去看看欧树怎么样了。“那我们回去吧。”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你确定?初初,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的。”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初夏转身走进厨房,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谢谢你,初初。” 目的终于达到。大灰狼扑到小白兔。 整理书柜的时候,初夏对着那一箱画稿兀自发愁,坚决不要被某人看见,可是趁她去退房的空档,江源早已把那一箱东西寄回c市。 要带走的东西实在不多,厨房里的东西都送去徐阿姨那里,家里的家具那些,都送去附近的孤儿院,去爱丽丝太太那里把画室退了,再跟这边的朋友一一道别,要说回国,都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再次从天港国际机场起飞,最近来这里实在太频繁了。上飞机开始补眠,江源暗笑她是二师兄转世,“还不是你昨晚不让睡觉!”初夏暴走。却看见周围有人听得懂中文,向她投来暧昧的目光。自觉把脸埋在江源身后,还不忘在他手臂上一拧,叫他看笑话,叫他看笑话。 被他一闹睡意也全无,隔着舷窗的玻璃,飞机缓缓上升。极目远眺,从来没觉得满眼的黄沙也是别样的柔情。橘色的斜阳在这广袤的大地上铺展开来,像一层薄纱,若是徐志摩,他会怎么说?沙漠里的仙人掌,是夕阳中的新娘?思及此,初夏突然笑出声,江源放下手里的杂志,有些不明所以。 第32章 两心同 “王昌龄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现在是领略了这种波澜壮阔的绚丽之美。”初夏如是说,难道她要说因为想到长着刺的新娘太过粗犷而没有忍住?还是不要了。江源放下手里的杂志,长谈一声,才开口解释道:“初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是出自王维的《使至塞上》,不是王昌龄,大学的专业课都还回去了?”初夏暴走,能不能不要戳穿,不要戳穿! 还是去西雅图转机,故意而为。依旧是下雨天,两次经过这座城市,以同样的方式但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心境。她想起了那个叫唐古拉的女孩,似乎,遇见她,便是一个转机。 “江源,你信命吗?”初夏突然问他。淡笑一声,把行礼带上,搂着她下飞机。 “和我意者,便信,不得我心者,便不信。”江源想了想。 初夏轻笑一声,并不说话,江源蹙眉,“你笑什么啊?”不告诉他! “说不说,不说我就亲你!”光天化日,信他才怪。 和我意者,便信,不得我心者,便不信。初夏想,这不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两次都是相同的行程,一次愁云惨雾,一次风和日丽。相比起一个人的旅途,两个人,仿佛再远,也只是弹指一瞬间。入夜,自舷窗往外看,静谧的黑色,斜靠在江源的怀里,她似乎于黑暗中看见了一盏孤灯,灯影摇曳,她是风雪夜归人,他是心上人不知。 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江源,我回来了。” 顺手捞起她的手,搁在嘴边轻轻一吻,伸手替她关掉头顶的阅读灯,拉好毛毯,倾身一个晚安吻。 “欢迎回家。”我的宝贝。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没有让人接机,出站却看见宋翎。可以肯定,他是存了看好戏的心。初夏缩了缩被江源紧紧撰住的手,江源侧头看她,满是不解,“别闹,初初。”初夏觉得比起以前,她现在脸皮薄多了,搁在以前,哪里会因为他一句纵容的话就面红耳赤。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江源调笑一句,“初初,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瞪他一眼,可这在江源看来反倒成了嗔怪。“你才丑,你全家都丑!”江源失笑:“那这么算还是你丑啊?”说不过他! “哎哟,看来我们江大公子是抱得美人归呀!”标准的宋氏笑声,狐狸男,大概真应了那句话,人与人交往第一次的感觉往往很重要,因为那决定以后的交流能不能愉快地进行。她肯定,第一次的那杯酸梅汤,他绝对是故意的。 “嗨,小白兔?终于被大灰狼吃干抹净了?”毫无疑问收到江源眼刀一记。“学长,你那么闲吗?”这个时候盛豪应该忙得一团糟吧。 “昨天是招标会,现在当然没别的事做啊,闲得很。”宋翎一边说一边跟着他们屁颠屁颠地往外走。驱车将人载到海湾小区,江源先上楼把门打开,借口下去搬东西。 “方宏宇现在入主沈氏,之前的度假村也落到了他手里,周若已经引咎辞职了。”宋翎简短地交代这两天的情况。“周若她现在在哪里?”点一根烟,正准备抽的时候却又一把摁灭。“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戒烟戒酒,在搁几天是不是平时都叫不出来人了?你就守着老婆过日子吧。”江源一手夺过他手里的烟,也摁灭,“我本来就是守着老婆过日子的啊。”“那你摁我的烟干什么啊?”宋翎气结。“学长,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没回答,周若去哪里了?”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回头对他道:“听说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了。”“她倒是好兴致。”“不然呢,你总得允许别人出去疗伤吧。” 江源但笑不语,周若出去疗情伤,若说早些年,他自然是信的。 ——“江源,虽然你从不给我希望,但是你在等,我也在等,八年,如今你等到了,那我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再也等不到了。” ——“江源,我需要一个离开你的借口,再也不回来的理由。” “他入主沈氏,接下城南度假村的案子,只怕资金早已是捉襟见肘了吧!”江源冷笑。“听说他正在跟汇丰交涉贷款的事项,城南要开工,他手里没有现金想都别想。”宋翎嗤之以鼻。 “先跟汇丰那边交涉一下,我们公司的所有资金业务往来都在那里,这些年和他们关系也还不错,让他们压着贷款审批的流程,我要他短期内开不了工。” “这是自然,还有城南那块地,已经叫人打过招呼了,度假村要想实现预先规划好的规模,就必须让205国道改线,只要压着不审批,总要逼着他去求魏英国的。” 江源沉思了一会儿,目送宋翎的车开出海湾小区。刚准备进楼,就看见车子倒回来,宋翎摇下副驾驶的玻璃窗,大声吼道,要他去他家把迟到接回去,他家猫粮都快吃完了,把哈士奇都给他饿瘦了。 上楼正看见初初对着她的东西不知道该放哪里。只是一些随身携带的衣物,这也能难倒她?“江源,这些东西我要放在哪里?客房是哪间?”她在逗他吗? “我记得我求过婚了。”“算是吧。”他怎么又提这个。“而你也答应了。”“我是被迫的。”某人小声地抗议。“哦?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初夏瞪着他,这人真是没皮没脸。“不敢。”看脸色行事这种技能初夏早在很多年轻就信手拈来。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江源暗笑一声,弯腰提起地上的行李箱,拉着某人熟悉房间。 把她的衣服挂进衣柜,一边是深色系,一边是浅色系,一边清冷,一边柔和,现在才真实地觉得她存在于他生命里,触手可及。终于不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了,终于不再是午夜梦回深深的怅惘。 一把揽过旁边的人,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她是如此地真实,如此鲜活。初夏看着他有些奇怪,大抵是最近江源都有些奇怪,用他以前的话说就是有些事做着做着就习惯了,初夏想,她现在也能习惯江源有时候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 或许,是没有安全感吧。 他抱着她,站在狭小的衣帽间,初夏突然来了兴致,折身把刚在挂到一边的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跟他的衣服相配。一套他的西装,一套她的裙子,她就这样挤进他的生命,见缝插针,不留余地。 “你这件礼服我还缺一套长裙。”初夏转过身,对着江源说道。一个倾身向前,把她锁在双臂和衣橱之间,一个吻,从最开始的追逐到后来暴风雨般的激烈。初夏想,他这算是先礼后兵?“跟你好好说话,老亲我做什么?”耳朵有点发热,初夏抱怨道。江源憋着笑,“原谅我,食髓知味,情难自禁。”他每次都要这个先斩后奏?他这样亲着亲着会不会就成了习惯? “让我看看,这套礼服啊,配个什么裙子呢?”江源却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哪里有半分在想问题的样子。“交给我好不好?”什么好不好? 第33章 浴红衣 傍晚开车去采购,添了一个人,好多东西都要添置。 毛巾、牙刷、牙膏,还有好多。 “江源,牙膏用茉莉味的好不好?”“嗯,我觉得可以。”“可是家里的好像还有。”家里?是呀,家里。“放在那里以后就不用担心临时没有了。”说得也是,放进购物车。 买拖鞋的时候她非要买情侣的,一瞬间像回到了高中,她穿着校服,跑过来对他说:“江源,你看我们穿的是情侣装诶。”江源闻声抬眼环顾四周,确实,声势浩大的情侣装队伍,再次肯定心中的猜测,她脑回路不正常。 “你看看,哪个好。”江源看着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其实穿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跟谁穿。还是不想敷衍她,仔细看了看两款,“初初,绯色那款吧,你脚白,衬得肤色好看!”他说得一派认真,就像以前给她讲题一样,“初初,这道题该选c,不是b。”正经得以为他是经过一番缜密的推敲运算才得出的结论。旁边有女孩儿经过,许是听到了,都捂着嘴偷笑,初夏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另一款,走出去两步,还是返身换了回来。 路过床上用品区,某一家品牌正在做店庆,七夕情人节,现在拿这个作噱头会不会太早了?“先生要看看吗?我们推出的七夕节新婚蜜月套组,床上四件套还另送婴儿车。”初夏汗颜,他们那么像新婚夫妻吗?侧头看江源,他似乎很感兴趣?售货员大概都是比较会看眼色,初夏看着江源被前呼后拥,她只有站在旁边干着急的份,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江源,我们暂时还不需要!”谨防低价诱惑!还没等江源搭话,旁边的大姐就急急地说道:“哪里不需要啊,你看看啊,你们这刚结婚,甜蜜着甜蜜着说不定几个月后就用得上了,这日子啊就是越过越快,哧溜一下,娃娃就落地了,再哧溜一下,娃娃都会落地跑了。”初夏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个我们……”“就要这一套吧。”看着他刷卡付款,提着一套床上用品和没有组装的婴儿车,江源的理智呢?“江源,这是低价诱惑外加捆绑销售。”毫不留情地揭穿商家的小手段。“我知道。”知道你还买!现在提回去都是个问题。“她说我们是新婚夫妻,我很高兴。” 出超市结账的时候,顺手拿了一盒什么,初夏小声地叫他,“江源,你买了什么?”前面的人才转过身,“怎么,不需要吗?”需要吗?作势要把刚才拿的放回去,“不用也可以,反正有了宝宝就生下好了,刚好用得着。”什么用得着?婴儿车?初夏汗颜,拽住他手臂的双手松了松,还是垂下去了。后面有对情侣也在选购,“你喜欢什么味道的?”男孩问女孩。本来准备结账的某人忽然转身问她:“刚刚没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要不要换一下?”要不要换一下?初夏觉得自己脸已经烧起来了。低着头催促着他,“这个就好这个就好,不需要了。” 采购结束后江源看着满满一车的战利品,连着床单被套,杂七杂八满满一车,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江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败家?”把副驾驶门给她打开,绕过去开车,“你还可以再败家一点,我大概还养得起。” 上车后才记起还是忘了买一些东西,想想江源在旁边,还是算了吧,下次。 绕去宋翎家,接迟到回家。抱过它的时候,重了不少,看来宋翎把她照顾得很好。大概是有些犯困,迟到窝在初夏怀里,伸了个懒腰,就懒懒地睡着了。 把车停在车库,车里的东西搬了三次才算搬完。江源看着初夏把毛巾浴巾牙膏牙刷都分门别类得摆好,忙里忙外,真的圆满了啊。 洗漱台上放着两个杯子,里面装着牙刷,头靠头,脚靠脚,像两只亲嘴鱼。把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摆好,刚刚她胡乱地一堆,她的洗面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他的一支洁面乳和须后水就挤在她的一堆洗漱用品之间,拥挤,又和谐。见识过热闹,才知道以前他的生活是多么冷清又单调。 回房看见她正在忙着换被套,以前是冷静的棕白色,她却换上了粉白色,从美国带回来的被套,她说舍不得。他的生活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改变,而他,乐见其成。 晚上她提起画室的事,菲利克斯的画具大都没有拿回来,只有一支颜料盘,初夏说那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之一。“把客房改成画室好不好,那里采光好,又安静。”你说好就好。“还有画具和颜料,哦,我觉得我应该把菲尼克斯的公寓都搬回来的。”江源失笑,恐怕没有哪家航空公司愿意做这趟生意。 其实除了那支颜料盘,江源还带回来了一幅画,在菲尼克斯的雨幕里,她画下的枯木逢春。擅自取名字叫天意,他想她应该不至于反对。 爱情,既是因果循坏,又是天命难违。 夜半忽然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感觉身边有绵长均匀的呼吸,江源倏忽就笑了。把身边的人拉过来,手从颈下伸过去,圈在怀里,初夏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继而把头在他胸前蹭了蹭,抱着他的腰继续睡。 拨开耳畔的发丝,借着昏暗的月色细细端详起她的睡颜。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改变的只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曾经一晌贪欢,醉而复醒之后,睁眼看着这块天花板,梦里她还在耍赖要他帮忙写作业,转瞬间,往事如烟,梦已成空,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才想起初夏早就离开了他的生命中。 那是在初夏走后的第五个春秋,他更加频繁地想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侧头把一个吻印在她头顶,不曾失去过,便不知何为珍惜。多少人行色匆匆,错过了又错过,遗憾附加遗憾,虽然他们也终不能幸免,但多好,起码此时她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他能感觉到她一惊一动,像现在,原来,只是猜测她梦里遇见了什么也是如此令人忘乎所以,乐在其中。 不知道她的梦里,会不会有他。 weeback,我的宝贝。 早上醒来,手不自觉伸向身旁,空空如也,江源突然就醒了,睡意全无。听见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自嘲地笑了一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如今可不是患得患失草木皆兵嘛。 从背后抱住她,她柔软的头发只是慵懒地扎在身后,伸手替她将脸颊旁边的一缕垂下的耳发收进耳廓后面,“谢谢。”初夏侧头,感谢某人贴心的小举动。“不客气,我只是方便自己。”啊?这才把脸转过去,恰好合某人意,一个香吻,“早安,初初。” 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不理会他,转身关火。“在做什么?”看不出来?“煮点小米粥,再凉拌个碎黄瓜。”江源了然,原来刚刚乒乒乓乓的声音是来自于拍黄瓜。“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某人像只八爪章鱼,初夏无奈,“你松开我就是帮忙了,现在你是在捣乱。”埋首在她颈边的人长叹一口气,大概没料到自己这么招人嫌。“算了,那我还是继续捣乱吧。” 第34章 凤求凰 吃饭的时候早间新闻里播报的第一则新闻是c市地产界的巨头沈氏易主的消息,埋头吃饭的初夏抬眼看看了对面的人,有斜眼瞟了瞟电视,确实是沈氏,斟酌了会儿,才有些谨慎的开口问他,“沈氏真的易主了?”江源倒是没有被她突然的发问惊住,也是略微一迟疑,才点点头,“沈氏确实是被宏宇集团全面收购了。”那欧树会怎么样?初夏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可是对面的人并没有要继续深谈下去的打算,也只得悻悻地住口,有些挫败地杵着筷子夹了块黄瓜。“沈树暂时回美国了。”初夏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解释欧树的情况,一时有些微微的愣怔。 沈氏在一夕之间倾覆初夏还是不信,毕竟欧树那个人,他很了解,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可如今这消息铺天盖地却又不想是假的。“江源,宏宇只有百分之四十多多的股份就敢入主沈氏?”沈氏的大蛋糕就真的那么好吃?“沈经年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拒绝转让到沈树名下,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沈树算是被逐出沈氏董事会了。”在这种危机关头,沈经年居然不把股权转让给儿子帮助公司度过危机,这让初夏捉摸不定。“沈经年他是病糊涂了吧,这不是帮着外人打自己人吗?”却见江源嗤笑一声,放下筷子,“其实,沈树并不是沈经年的亲生儿子,所以沈经年这么防着他也是无可厚非!”什么意思?沈树不是沈经年的儿子,她记起他曾经说过,“初夏,我只能是沈家人!”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沈树……”“他是沈氏前任夫人收养的!” 难怪他说,“我母亲姓欧,你就当我是纪念她吧!”初夏记得沈氏的前任董事长夫人叫欧芳雅。“难怪我觉得沈家大小姐对他的感情好奇怪。”初夏喃喃地开口,却被起身的江源听到,“你什么时候见过沈家大小姐?”被他怎么疑问,初夏才觉得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额,在美国偶然碰见过一次。”扯什么谎,她自己都不信,江源却在哦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这是相信还是不打算深究,哎,毕竟跟沈曼宁接触过又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似乎不在意自己见过沈曼宁的事,初夏又才放心大胆地开始八卦,“既然沈树不是沈经年的亲生儿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沈曼宁……”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江源一记眼刀,只得讪讪地闭嘴。“虽然他们不是真的亲兄妹,但是沈曼宁要想嫁给沈树,还是想都不要想!”也不理会她到底想八卦些什么,进厨房再盛了一碗饭,初夏这才转过身对着厨房问道,“为什么呢,我看她对沈树很不一样!”是不一样,但是还是不可能,他虽然不是她的亲哥哥,但是是表哥,江源暗笑一声,这不该生的情愫还是万莫要生出来。 初夏的实现随着他从厨房一直回到餐桌前,见江源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却听见糟践新闻里播着某大学知名心理学教授涉嫌学术造假,初夏咬着筷子看着电视里的照片,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了,模模糊糊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就是不清不楚。江源看着盯着电视一动不动的初夏,也顺着她的实现看过去,大学教授学术造假的新闻,眼神一凛,立马又恢复如初,伸手把她嘴里的筷子抽出来。“江源,这个我认识!”江源抓着筷子的手一紧,她……认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认识?”又见初夏摇摇头,“不不不,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眼熟,想来应该认识!”江源似乎松了一口气,把筷子放到她桌前,顺手夹了块碎黄瓜,“兴许是你认错了,快吃饭!”初夏这才欧诺个她纠结的思维里回过神来,认错了?不会吧。 送他出门,江源换鞋的时候看着拿着他公文包站在旁边的初夏,莫名的心情好,结果她手里的包,“一个人无聊就打会儿游戏,在电视墙后的柜子里。”他记得她以前就喜欢玩游戏,可是水平真的不怎么样,每次都要他跑去救。初夏一听他像是在给小孩子找玩具的感觉,顿时有点被鄙视的味道,“我早就不玩游戏了好不好!”其实她是想说,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最主要的事死了又没人来救,死着死着就没劲儿了。“哦,那你现在喜欢做什么?”江源站在门口,倒有些不慌不忙地问道。“花钱!”初夏有些赌气地说道。江源哭笑不得,伸手摸摸她的头,“嗯,床头柜上有一张卡,密码是六个零。” “江先生,你是打算包养我?”什么脑洞!“我以为你跟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觉悟了。”江源倒是说得理所当然,还没等初夏开口,有补充道,“不过,我倒不建议你在没问陪同的情况下逛街。”初夏挑眉,“哦,你是怕我花光你的小金库?”江源却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初初,你确定你购物不需要一个苦力?”难为他那么细心周到。“我才不需要你当我苦力,也不需要你的卡,我有的是钱!谁稀罕你包养了,还把密码改成六个零,你真当自己是暴发户啊。”拒绝他的提议,顺带鄙视了一回某人的做事风格,六个零,亏他想得出来。“本来密码是你生日的,但是考虑到你可能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我才改成六个零,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什么叫她可能连她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初夏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他活活鄙视了。 在不想理她,初夏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江源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初夏,跟她,似乎做什么偶读很有意思。 隔了许久,初夏透过屋里的猫眼往外看,外面已经没人了,心里倒生出了些不舍,把门开个缝,缩头缩脑想探出去看个究竟,却发现江源正斜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瞬间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初夏更加恼怒,正欲关门,却发现江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把上门框,她的气力当然抵不过他的,两厢僵持之时却见江源另一只手绕颈门内,揽过她的腰,在唇上印上浅浅一吻,“goodbyekiss,初初,你要说话算话。” 收拾完碗筷听见电视机里放的是购物频道的广告,同城购物,当天就能送货上门,初夏想,这对于她这个喜欢宅在家里的人来说,确实是项福利,跑到书房拿了笔,记下了一些必要的信息,想着无聊的话可以试一试,放笔回去的时候才好好打量了江源的书房,同这套房子的整体装修风格一样,清冷干净的线条,离开的时候被书柜上面的一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吸引,取下来,全是一摞宣纸,凤求凰。 那是她刚写完《论封建制度对中国现代婚姻观念的影响》,顺便查了查司马相如的生平轶事。“江源,司马相如当年因为一曲凤求凰引得卓文君倾心,与其相约夜奔,不然你也抄一首,我也同你私奔好不好。”她记得江源当时嫌弃的眼神,明明这个提议很好啊。 初夏翻过一张张宣纸,颜风柳骨,颇有大家风范,最后一张已经明显泛黄,感觉有些年代,纸张被压得平整,上面隐隐约约有皱着,只是压在最下面,太久了,折痕也不大看得出来,打开,仍然是凤求凰,落款日期是2007年6月20日。 出事的前一天。 若是知道这世事发展半分不由人,江源,你是不是会考虑我当初的建议呢? 第35章 对帘钩 江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初夏站在沙发背上,她这是在干什么,耍杂技?要不要给她拿个升降梯?初夏听见来人的声音,也没回头,就问道:“江源,帮我看看两遍是不是对称的。”他这才发现初夏是在装窗帘。 走过去把人抗下来,放到沙发上,又看了看窗帘,似乎没什么变化啊。“你这是在干什么?”“装窗帘啊!”说着还指着窗帘,证明她没有说谎。“我记得原来这里就是这副窗帘。”虽然他不大关心家里的装饰,但是毕竟还是有些印象的。“唔……其实这就是原来的那一副。”那她刚刚装窗帘是在干嘛?没事找事把自己窗帘拆了又装?她可真够闲的。“那你装的窗帘又在哪里?”江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可否认,她为难的样子,他觉得很有趣。 “我下午打电话定了一套窗帘……”明显的底气不足。“我想我可以先练习练习怎么装窗帘!”装窗帘还需要练习练习?她难道是打算自己开一间窗帘铺子,以后专门给别人装窗帘? “窗帘不都是上门安装吗?”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我本来想换成地中海风格的,”说着指着墙角一堆窗帘布,“可是装上去我才觉得哪里不对劲。”把她拉到怀里,顺了顺她刚才因为上蹿下跳有些凌乱的头发,“哪里不对劲了?”他觉得怎样都好吧。“你房子的装修风格都是深色系,”说着环顾四周,还指着他的家具给他证明她并没有撒谎。“把新窗帘挂上去才觉得格格不入,根本不搭调,你装修房子怎么这样啊?” 面对她的质疑,江源竟然无言以对,这也怪他咯,搬进这里的时候一来是距离公司近,二来,住在风临路的老房子,离她那么近,他确定自己会疯掉的。当时装修的时候也是外包给别人的,一个人住,这里只能算得上是栖身之所,家?真是可笑。但是现在面对某人严重的指控,江源觉得他委实有必要好好想想是不是应该换个装修风格。 “那依夫人之见,怎样才合心意啊?”言语里有些调侃,初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无果。“你不是学建筑的吗?问我干什么?”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要求,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要他自由发挥的意思?还真是头疼。 江源想了想她在菲尼克斯的公寓,心下了然。“呀,装窗帘忘了做饭了。”意识到肚子开始抗议的某人惊觉道。江源回过神来,确实,他也饿了。“要出去吃吗?”这是以前他惯常解决吃饭问题的办法,只是如今家里有人,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比外面的香。 换个姿势,头枕在江源腿上,“不想动了,累死了。”余光再次瞟到墙角的窗帘,所以忙了一下午,弄得腰酸背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江源不说话,只是顺手帮她揉了揉肩膀,她一下午都在那里举着窗帘,手不酸才怪。“那要不要吃椰汁西米露南瓜汤圆?”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某人瞬间来了兴致。 开冰箱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南瓜,之前买的糯米粉和西米倒是还有很多。“要不然我下去买?”江源如是建议。对着满满当当的冰箱,初夏还是舍不得让他再跑一趟。用土豆吧,应该和南瓜差不了多少。江源一脸狐疑,确定? 还是算了,这种尝试想想都觉得不好。反正昨天忘记买的东西今天出门也忘了,晚上顺便一块买了。 开车去最近的超市,“江源,你先去买南瓜,我去二楼买点东西。”“不一起吗?”江源有点疑惑。“不了,这样比较节约时间,提高效率。”她什么时候在意过效率的问题? 想起在菲尼克斯帮江源买衣服时的尴尬,初夏现在觉得自己有了心理阴影,就连走进内衣店都不好意思。婉言谢绝导购小姐的好意,站在一面内衣墙前面,初夏想,国内的和国外的会不会有差别啊。“应该是75b。”初夏后背一僵,转身,江源正提着一个南瓜站在他身后。他什么时候看见她来的?“你怎么知道?”其实初夏是想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手感而已。”手感而已?初夏拿着某件东西的手一颤。“是c,是c啊,不是b!”“哦。”故意拉长的一声,反而让初夏觉得他是不相信。“是c!”有必要再重申一次。“我没说不是啊。”江源答得理所应当。“那你盯着我看什么!”初夏暴走。“哦,我在看中国工商银行。”什么意思?江源笑着提醒,“知道中国工商银行的全称是什么吗?”这个当然。“industrinmercialbankofchinalimited.”“那简称呢?”继续循循善诱。“icbc?”江源点头,颇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知道怎么翻译成中文吗?”初夏疑惑,不就是中国工商银行吗?“是iseebcup.” 这是被当众调戏了吗?初夏表示此时不想理他。 各自忙碌,初夏把西米露煮好后,江源已经蒸好南瓜和着糯米粉做成汤圆了,相互配合,时间刚刚好。“江源,加点牛奶进去好不好?”从冰箱里拿出半盒牛奶。“你睡前要喝,现在也要喝?”“哦。”不情不愿地放回去,江源却以为她有些小情绪。“我是说你睡觉前要喝牛奶安眠,现在喝了等会儿不会就耍赖不喝了?又没让你现在不准喝。”初夏瘪嘴,说得跟她是个爱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晚上躺在沙发上看杂志,江源在书房继续工作。迟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有点恹恹的,没精打采,初夏觉得可能是离开了哈士奇,迟到应该是相思成疾了,考虑要不要哪天把她送去宋翎家寄养几天,嗯,这个问题等会儿要记得跟江源商量一下。 放下手里的诗集,之前听他隔着电话给她念诗,突然就喜欢上了席慕容。 温一杯牛奶端到书房。晚上十一点了,很难相像以前他都这样工作到很晚,再独自安睡,长夜漫漫,如何习惯?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江源才抬头,顺便关掉刚刚接近尾声的视频会议,“再看就要收费了。”走过去,把牛奶放在桌上,“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们心有灵犀啊,你刚刚大概看了3分钟,”说完还抬腕看看表,再次确定自己的预估。听他鬼扯!“我身无分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好,那就卖身为奴吧!”说着把某人揽过去抱在怀里。“晚上喝牛奶了吗?”摇摇头,还没。把桌上的牛奶递过去,意思是可以喝了。“那是给你的。”初夏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一个舒适的位置。“我不习惯喝牛奶,你替我喝了吧。”摇头。“乖,有奖励。”还是摇头。“不喝我就亲你。”想了想,默默地端起杯子,砸吧砸吧把大半杯牛奶喝了。 第36章 钗头凤 “你很忙?”放下杯子,初夏问道。“只是处理一些小事,你呢,在干吗?”“看了会儿席慕蓉的诗,要听吗?”一句话,同他在纽约隔着电话问她的一样。“当然!”某人难得有兴致。 假如爱情可以解释 誓言可以更改 假如你我的相遇可以重新安排 那么生活就会比较容易 假如有一天我终于能将你忘记 然而这不是 随便传说的故事 也不是明天才要上演的戏剧 我无法找出原稿 然后将你 将你一笔抹去 席慕蓉的错误,她淡淡的嗓音将爱情的怅惘絮絮道来,末了,还满是兴奋地问他喜欢吗?“不喜欢。”初夏明显一滞,大概是没想到来人如此不赏脸,果然,连诗都念不好吗?“她说,假如有一天你终于能将我忘记,生活就会比较容易,初初,是在这样吗?” “其实也算不上容易吧,虽然记不得了,但是能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空荡荡的,伸手便能感觉到风灌过身体,除了疼痛,什么也没留下。”听着她越说越小声,江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说的,风灌进身体,除了疼痛,什么也没留下。 “听说你曾经不记得很多事,其中,也包括我吗?” 怀里的人倏然紧绷,他手下有轻微的颤抖。 如果他知道她曾经忘记过他,那必然知道全部。 “江源,没有,没有那回事,我很好,记得你,真的。”她的手抓紧他胸前的衬衣,指节有些泛白,江源的心脏像被她揪住的衬衣,皱缩成一团。俯身拥住她,“初初,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是我。”感觉胸前的濡湿,一滴眼泪隔着皮肤渗进他的心里。 那个女孩,留在他心里的不是一滴眼泪,是一整个雨季。 从初夏至如今,彻夜不绝。 好一会,怀里的人才缓过来。“告诉我,怎么记起来的?” 那是11年,纽约火车站发生伤人事件,媒体直播了当时的骚乱。透过梅奥诊所的电视,她只看到了他的侧脸。相信吗,一个人,你若是把他刻进骨子里,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你也认得,就是他,在十几亿人中,能轻易得分辨出来。 原来,她叫季初夏,不是季夏。 ——你叫小夏,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 骗子! 欧树过来看她,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季夏,却让她以季夏的名义活着。他不常来看她,这世上,有一个人与你一模一样却不是你,季夏,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一场争吵在所难免,两人不欢而散。再见时,已是今夏,他说季夏的生日,他以前与她定下的十年之约,为期已满。 为她迁墓,署上他的名字,替她穿上婚纱,戴上戒指,好像他们就真的走进过婚姻的殿堂。 不过自欺欺人! 感觉他在啃她唇角,初夏推开某人的脑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伤感吗?“初初,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都会有的。”说着吻着某人的唇角。什么都会有?“你干嘛亲我。”“你喝了我的牛奶!”江源指控道。“那是你威胁我喝的!”这还能怪她!“我没说不是。”江源气定神闲。“那你还亲我!”意思是我就不应该被惩罚。有些气急败坏。“你确实喝了我的牛奶。”“是你威胁我喝的。”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不管基于什么原因,你总归喝了我的牛奶。”“那我不应该被惩罚!我都喝了!”他说的,不喝才亲她。“你觉得这是惩罚?我觉得这是奖励!” 原来,不管喝不喝,结果都是一样。骗子!挣扎了几下,从他怀里站起来,回房睡觉! 江源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初夏,这样一闹,刚才的事应该不记得了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某人圈在怀里的,往外挪了挪,又被拉回来。“再睡一会儿,初初。”“你该上班了。”好心地提醒他。江源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什么屁话,初夏拽着他的手臂,把人往外拉。“起床起床,懒猪!”突然有一种推到封建帝国主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可下一秒就被拽回去了,“初初,今天是周六,去哪上班啊。” 那他昨天晚上还加班工作! 再躺下去,却感觉脑袋底下有什么东西硌着,掏出来一看,卡地亚的bridal,每一枚钻戒都是一则动人的故事。旁边的人还在睡觉,他放进去的吗?有点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拿出其中的女戒,套进无名指上试一下,有点紧,再要取下来,戒指却卡在手指上像生了根一样。“我还没开口,你都答应了?”旁边的人那里还有刚才的睡眼朦胧,初夏回过神,刚才他是故意的,绝对的! “别扯了,戴都戴上了,不知道你这么迫不及待。”江源看着她,有些好笑。“你才迫不及待!”毕竟此时有点丢脸。虽然此生在江源面前她丢过无数次脸,但初夏觉得这是最彻底的一次,从里到外,一件不落。“我本来就迫不及待啊。”单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伸手握住此时正在奋力取戒指的手,“我说真的,嫁给我好不好。”初夏回过身,他此时还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乱,这副尊容,在床上求婚,虽然她不奢求电影里的场景,起码,正常一点,正式一点吧。 “有你这样求婚的吗?”略带着哭腔。“难道要我单膝跪地?”说着欲起身。这戒指都被她自己戴上了,他再跪地干什么!“你求婚连束花都没有!”哦,原来是不满意啊。江源想了想,“花在柜子里,想要就去拿。”被求婚的人还有自己去拿花?可还是起身去衣帽间,打开衣橱,哪里有花,骗子! “江源,哪里……”话还没说完,却停住,柜子里挂着一件白色的婚纱,长长的裙摆叠在衣橱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设计,只是裙摆上,层层叠叠都是花朵。这就是他所说的花! ——江源,你的礼服我还缺一件长裙。 ——交给我好不好。 她以为他没听进去。 “喜欢吗?这束花。”靠在背后的墙上,将初夏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都在家里,不可能不知道啊。“有只猪晚上睡得把她扛去卖了都不知道!”“那你以后得娶一只猪了,江先生。”初夏看着他,满满的都是蜜意。“荣幸之至,江夫人。”“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以后请多多指教?”有些促狭地看着他。“彼此彼此。” “找个时间把证领了吧!”正在吃饭的某人如是说。初夏呛了一口,抬眼,错愕地看着他,照这个进度,估计真能赶上卖被套的大姐说的,哧溜一下,娃娃就落地了,哧溜一下,娃娃都落地会跑了,这怀疑他是不是打算让那件婴儿车早点派上用场!“有必要这么快吗?”初夏小声质疑。 第37章 贺新郎 “按照原定的计划,现在孩子都该上街打酱油了!”貌似不不经意的一句话。原定计划?什么原定计划,“原来你上大学那会就决定非我不娶了?”想了想,“莫不是你高中就对我情根深重了吧?”江源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确定你高中时候能让我产生这种想法?”聒噪地跟只鸭子一样,十里之外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显然听见他如是说的某人立刻不淡定了,“我高中很差吗,很差吗?”放下筷子,还是先安抚某只炸毛的小猫,“我是说,高中的时候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还差不多! “洪玲姐打电话来说她家小豆子快过三岁生日了,下个周末请我们去她家做客。”成功转移话题。把头从碗里抬起来,“为什么跟你说没有跟我说?”那是她的室友啊!江源惊讶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她,真的是脑子不好使是吧,“你确定你有手机?”哦,确实,国外的号回国前已经停用,这几天又一直没出门。江源向他摊开手,什么?“你的手机啊。”有些挫败。 恍然大悟,才蹬着拖鞋跑卧室拿手机。看着他把一张小小的电话卡装进她的手机,就好像把他的心也插了进去。查看通讯录,原来的号码都还在,目光又停在了那行mydestiny。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小甜蜜,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接过手机,指尖在上面敲敲打打,熄掉屏幕再递回去。“这还需要老实交代吗?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 打开,换了称呼,老公。动手改掉,江源,想了又想,还是改成mydestiny。他说得对,我爱你,这是天意。 下午陪她去挑画具和颜料,走遍整个市的美术用品店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初夏很沮丧,国外的东西用习惯了真是麻烦。“听说日本的东京有一家叫色素的美术用品店,有4200种颜料和4200种毛笔以及50种纸张。”“你是暗示我什么吗?”牵着她走出最后一家店,摸摸她的头,算是安慰有点失意的某人。瞟了他一眼,才闷闷地说道:“我想说,像日本那种规模,法国几乎所有的美术用品点都那样。”江源挑眉,是那样吗?他并不清楚。 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旁边是家卖雕塑的店,装修风格,呃,很怪异。进门就是一座大卫的雕像,初夏汗颜,把大卫放在门口的感觉怎么有点像服装店忘了给橱窗里的模特儿穿衣服? “江源,我觉得可以把这尊大卫送给小豆子做生日礼物!”江源怪异得看了她一眼,对她的提议敬谢不敏。“你觉得呢?”初夏还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给出意见。想了想,“初初,大卫像太具有艺术感,小孩子不能理解,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好吗,“艺术感不是要从小培养吗?” 想了又想,斟酌了许久,江源才无奈地对她说:“初初,你确定要让小豆子那么早就开始了解人体的构造吗?”说得某人脸颊一红,就此作罢。 突发奇想,买了一袋细石膏,又在海湾小区的花园里,嗯,光明正大地做了一回采花贼。看着她把和好的细石膏倒入放着花草的容器里,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新鲜玩意。“这算是活化石?”帮她把剩余的东西都收好,江源饶有兴致的问。“也算是吧,等会你就知道了!”语气里还有些小兴奋。 原来是石膏倒模,有点像浮雕。“这回该老少皆宜了吧!”似乎还在意他刚刚说的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是是是,老少皆宜。” 把人放在沙发上,他却趴在初夏身上不起来了。“江源,我要去洗手。”“嗯。”没下文了。“我要去洗手!”却看见江源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颇有些,暧昧不明?“我们做点别的事吧!”初夏双手环胸,警惕地发问:“什么?” 一个冗长的深吻,迷迷糊糊听见他说,少儿不宜的事! 某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身下人的锁骨,房间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初夏意识回笼,一手拨开江源,却看到迟到伏在茶几上满是幽怨地望着他们。所以,刚刚的事故是她造成的? 伸手拦下正欲下地的初夏,“别下来,有碎玻璃。”才起身拿来扫帚和垃圾桶,把某猫的杰作仔仔细细打扫了。 迟到看着面前端坐的两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喵。”意思是要干嘛。“江源,你有没有觉得迟到自从回来以后就有点闷闷不乐。”正在拿猫粮的江源似乎也发觉了这点。正想说应该不是生病了吧,就听见初夏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舍不得宋翎家的哈士奇?”江源失笑,怎么可能,两只猫从来都只有掐架的命,哪里看出来舍不得了? 猫粮也不吃?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啊。最后的结果是带某猫去看医生。 医生说是怀孕了。怀孕了!迟到一只将近十岁的老猫居然怀孕了!看来今年铁树开花,适合婚嫁。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江源忍着怒气,看车前往宋翎的公寓。“江源,你是在生气吗?”初夏抱着迟到,感觉到车里的低气压,呐呐地开口。“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哦。”那你为什么臭着一张脸。“听说父亲得知女儿有男朋友后都会觉得自家辛辛苦苦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你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啊?”初夏想,应该不难猜出他生气的理由吧。路过一个红路灯,江源停车,这才转过身来对她说:“初初,迟到已经快十岁了,宋翎家的哈士奇才不过五岁,这样算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老猫吃嫩草,看不出来她还挺有眼光的嘛!”这绝对是气急败坏了,还是选择沉默。 宋翎大概没想到这个时候江源会主动找上门来,关掉电视上的游戏,进厨房泡茶。“喵。”迟到有些不满被人冷落,出声提醒。“哟,迟到也来了?又来跟哈士奇抢饭吃?江源,这回你得先买好猫粮了,我可不白帮人养猫。”还好意思提! “哈士奇呢?”江源开口问道。宋翎一愣,他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哈士奇?“应该在书房吧,他最喜欢我桌子上的地球仪了,可以一只猫玩半天。” 果然在书房。江源一只手抓着他的后颈,将他提到沙发上,仔仔细细地端详。初夏有点搞不懂他是在干什么。半天,才听他开口道:“迟到,就长这样,黑不溜秋,鼻子眼睛都分不清你也喜欢?”迟到在初夏怀里喵了一声,意思是我就喜欢,你能咋?刚端着一壶茶的宋翎出厨房就听见江源如是评价他的哈士奇,瞬间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我家哈士奇怎么了,怎么就招你嫌了?” 怎么了,你问他!哈士奇仿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蜷缩在迟到旁边一声不吭。“宋翎,迟到好像怀孕了。”初夏摸着迟到身上的毛,解释道。宋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源今天咋咋呼呼不知道生哪门子气的缘由。瞬间捧腹大笑,“江源,你小子也有被人阴的时候啊,不,还是被一只猫阴了,”说着,抱过哈士奇,“儿子,goodjob,真给你爹长脸。”说着还不忘在哈士奇的屁股上拍两下 “我怎么说前段时间哈士奇都不跟迟到抢饭吃了,原来这小子还是挺讲原则的,顾家,疼老婆,像我!”江源白了他一眼,真是任何时候都不放过给自家脸上贴金的机会。“江源,其实,我看迟到和哈士奇也挺相配的。”初夏终于顶着压力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第38章 潆方寸 正得宋翎的心,“小白兔你也这么觉得?好巧,我也是。”初夏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很想提醒他,她叫季初夏,不叫小白兔!“江源,既然现在木已成舟,要不咱们就这么办了?” 其实至于为什么那么大火气,江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目前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你倒想得美!没有一份像模像样的聘礼,你觉得我会让迟到进你家的门?”“那你还想怎样,总不可能给她引产吧?迟到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也无不可!”初夏觉得这人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最后宋翎妥协:“好吧,你之前交代的事已经差不多落实了,这聘礼算得上丰厚了吧。”初夏看着高来高去的两人,半天也没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最后谈判结果是迟到留在婆家待产,临走前初夏看着笑得像朵花似的宋翎,“要不要我们再去买点猫粮囤着?你不是说不白帮忙养猫吗?”“不不不,哪能啊,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说两家话了。” 送走江源和初夏,宋翎看着沙发角落里一黑一白两只猫,自己还没娶上媳妇儿,倒是先给他张罗了,心理倒有些不痛快。伸手拍了哈士奇的头,你小子倒好,不声不响就把事儿给办了,留着你爹跟你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真是可以啊,给你下个聘,把整个沈氏都随进去了,也是绝无仅有的吧。旁边的迟到望着他喵了一声,宋翎扭头一看,迟到的眼睛发着幽幽的亮光,果然,现在都知道护夫了,联合起来对抗外敌了是吧。 “我们真的把迟到放在宋翎家吗?”初夏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的猫闯的祸,当然要他负责!”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你刚刚那么舍不得迟到,怎么现在又把她留在那里呢?”初夏有些不解,江源更是疑惑,他什么时候表现得对迟到舍不得了?“有吗?我对着迟到都十年了,看都看烦了,走了倒清净。”“你刚刚明明那么生气的!”初夏作证,刚得知迟到怀孕江源绝对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进!“我不是为这个生气!”那是哪个?把车开进车库,江源回过头来看着初夏:“初初,迟到一只老猫都铁树开花了,为什么我还没修成正果?” 所以他是为自己抱不平?觉得在这件事上输给一只猫是佷可耻的?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初夏不明白。“你怎么跟迟到较真!”江源侧过身,越过中间的档杆把人抱住,“初初,我是在跟我自己较真!我们什么时候把证领了吧!”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这个话题,“可是江源,我现在还是季夏啊,你不觉得你户口本上配偶栏里面写着季夏的名字很奇怪?”一直致力于把某人的名字写进自己户口本的江源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当初她事发后不能言语,公安局在注销档案的时候已经把她的档案注销了,现在这事有点难办。“其实,我可以只去改名字的,其他信息反正都差不多。”江源松开某人,嗯,聪明了不少。 忙碌了一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江源洗完澡就发现床上的人斜靠着,正在看书。床头灯是橘色的暖光,自她头顶洒落下来,睫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映在下眼睑上,一扇一扇,他觉得似乎迟到又举着她的小爪子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挠着。“还在研究席慕蓉?”从身后搂住她,顺了顺肩上的头发,顺便亲了亲她光裸的肩膀。“现在开始更喜欢她了。”“哦,喜欢她什么?”埋在侧颈的某人口齿不清地问道。初夏想了想,“喜欢她尊重爱情的选择。”“嗯。”嗯是什么意思?“初初,迟到都赶在你面前了,你难道不觉得羞愧?”羞愧?为什么?推了推身后的某只八爪章鱼,无果,反而是放在身侧的手开始不安分。 事到一半,初夏叫停某人,“江先生,你上次买的那一盒我之前放在了卫生间。”意思是你去拿。被中途叫停的某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不管他。”推了推他:“你去拿好不好。”江源把手撑在她两侧,“又不用,拿它做什么。”“那你为什么要买!”初夏还记得因为那一盒东西,丢脸都丢到外婆家了。上方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我只是买回来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初夏卒。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初夏的日子都过得颇为,嗯,无聊,江源越发地繁忙,初夏觉得在一个忙碌的人面前,这样无所事事确实算得上是一种罪过。可是实在没事做啊,没事做,于是实在无聊的初夏开始了江源旧居的大改造。 参照前几天江源赶出来的设计稿,要把这房子里里外外都换个风格,确实是个不小的工程,光是打算把原来的客房改成画室就已经算得上麻烦了,初夏突然有些后悔对这房子的颇多抱怨了。现在看看这里,其实,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错。更何况,这段时间再她的步步改造下,现在的房子已经与她第一次踏足江源的单身公寓要好太多。 把原来的清冷的皮沙发换成柔软的布艺沙发,把属于她的书都堆进他的书柜,再买上好几盆植物。江源一进门就看见初夏附在窗前浇花,一盆绿萝被她挂在阳台外面,枝繁叶茂,好不热闹。他突然就靠在门口不动了,从他这个位置,一缕斜阳正好透过阳台顶上的吊兰,柔柔的光线笼着她,说不出的温柔与缱绻。不忍打扰这份安宁,江源乐得享受这一时半刻的静好,可看着阳台上浇水的初夏似乎一壶水浇完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哎,他的傻姑娘只怕又是神游天外了,暗笑一声,还是开口提醒道:“初初,这绿萝不是你菲尼克斯的仙人掌!”乍一听身后传来声音,初夏才回过神来,手里的水壶已经差不多空了,越过栏杆低头查看,果然太多了吗,盆子下面已经开始往下面漏水了。初夏吐吐舌头,真是连个小事也做不好! “你回来了!”言语里透着欣喜,转身的时候发现江源已经快走到她身后了,所以刚刚他是一直看着自己把一壶水全浇在了绿萝上?“刚刚你怎么不早点开口提醒我!”江源听出她言语里有些赌气,颇有些好笑,这反倒是他的错了?把她手里的水壶拿过来,单揽着她的腰,把人带回屋里。“准确来说我已经提醒了。”他看着绿萝已经开始往下渗水就开口提醒了,她现在还是要把罪名扣在他头上吗?“我是说你应该早一点提醒我!”原来是他没有抓住重点。拉着她坐在藤椅上,对上初夏兴师问罪的眼神,江源有些无奈,他家的江太太似乎对着这种找准第一责任人的事情不大在行。“在刚才的情况俩看,夫人觉得我能分得清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土壤含水量过饱和了我才开口提醒你严格来说没有太大的过错吧,这是基于当时有限条件下我能做出最客观的判断了。” 第39章 祝东风 看着他有条有理地分析刚才的局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嗔怪他是个错误的结论,初夏突然觉得刚才的好心情去了一半。“江源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理智吗?就连这个事你也要跟我争个谁对谁错!”看着面前的初夏鼓起两腮,像只河豚一样,江源突然就觉得好笑了,这说不过就胡搅蛮缠的性子又回来了。忍不住伸手捏捏鼓起来的脸,宠溺地说道:“我哪有要与你争个谁对谁错?”他刚刚那个准确来说连自我申辩都算不上吧,如今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啊。“你怎么没有,我只是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就一通严谨地推理论证,欺负我是个文科生!”面对如此不讲道理,草菅人命的法官,江源也是说不清的。干脆蹲下了,捉住她的手,“初初,刚刚我只是在自我辩护,你不能这个权利都剥夺了!我只是论证了你控诉的不合理性。”初夏说不过他,从以前就是,不禁有了恼意,难道一辈子都要被他打压? “你还说你没有,你的自我辩护直接否定了我的原命题,明明就是反驳,还狡辩……”剩下的话堵在双唇之间,初夏愣了愣神,一时不知作何应对。 “世界清静了!”江源一声喟叹。“江源,你下次封口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招啊!”把初夏拉起了坐在他腿上,抱着初夏的双手在腰上仔仔细细丈量了片刻,胖了一点。“那依夫人高见……”撇过头遇见他颇有深意的眼神,初夏狡黠地说道:“下次你可以直接甩我一张银行卡!”说完还不忘帅气地模仿了一下。江源看着此时忘我的某人,憋着笑意,但眸子里却满是赞同。“上次给你的卡你不是不要吗?怎么现在转性了?”他还记得那天早上他说银行卡就在床头时她眼神里的不屑,还说她可以养他,倒不知道她如今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听他说完,初夏才想起来他之前给过她一张卡,只是她没用上就给忘了。“那怎么能一样,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不能凭白无故就拿你的钱!”说得真是大义凛然,江源对着她混乱的逻辑也是无力,只得随着她的性子悠哉悠哉陪她打太极。“那夫人从我这里拿的封口费就不是嗟来之食?”同样都是不劳而获,搁在她那里还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江源只能暗笑。“当然,那是你上交的什么,那个什么来着,公粮?税款?租金?”果然在国外待久了连汉语水平都下降了!江源将怀里的人转个身正对着自己,看着有些急躁地想出一个合理的词来解释他的行为,不由得好心提醒:“夫人,那是贿赂!” 恍然大悟,原来是贿赂。“夫人,收受贿赂还能那么理直气壮,你也是旷古烁今第一人啊!”罢了,横竖说不过,初夏理智地决定不予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缠,起身去厨房关火,之前熬的绿豆汤现在差不多到火候了。 “江源,房子重新装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啊?”在厨房里忙碌的初夏看着旁边碍手碍脚的江源,不悦地开口。“这段时间忙完吧,怎么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初夏只是白了他一眼,无聊。“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搬出去,如果要重装房子的话?我看改动很大啊。”怎么会不大,客房要完完全全进行改造,储物室与客房的共墙也要打掉,她确定他们不可能一边住在这里一边进行改造。 “听夫人的意思是已经想好了去处?”对于初夏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既然她主动开口了,必然是有了比较和心意的去处,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当然乐得奉陪。初夏却沉了沉呼吸,顿了好久,在心里酝酿了好一番,才缓缓说道:“要不,我们还是住老房子吧!” 江源的一抹笑容僵在嘴角,她刚刚说什么?老房子?哪里的老房子?“初初,其实我们没必要非得回去住!”他不想回去,即便现在他们都安好,即便他们现在很幸福,他也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地方,他曾经错过一次,注定了八年的离分,若不是他能孤注一掷坚守本心,若不是她还念念不忘,他们此时应该相隔天涯,彼此不识。 无事莫回乡,回乡须断肠。 那一次他气急败坏拉着她旧地重游,实在是不得已之举,而如今她能迈过了心里那道坎,他却依旧不能释怀,终是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我也想回去看看,错过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江源看着初夏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心里的苦涩微微泛开,真是他的傻姑娘,笨拙地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关于过去,她决定止口不提,她决定坚守沉默,她给他救赎,他能恬着脸接受吗? “其实我可以直接买一套房子,直接装成你喜欢的风格!不用来来回回那么麻烦!”初夏看着身边有些窘迫的江源,有些事他太过于较真,她都决定放下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确定你要再买一套房子不是用来养小三的?”初夏转身拿着饭勺指着江源,颇有红太狼的风范。面对突然发难的初夏,江源委屈地举手投降:“夫人明鉴,弱水三千,一瓢足矣。”本来就是与他开玩笑,可当他那么认真地说着那么恶俗的台词,初夏承认她还是感动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难怪她过尽千帆,终还是要回溯到有他的渡口才肯停泊。 “我们就住老房子吧,不准跟我争!”这么些年,初夏终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一会,江源看着执拗的某人,眉目之间都是坚持,他也不再说什么,她说好,便哪里都好,天堂也好,地狱也好。 周末最大的事便是小豆子三岁的生日,这一个礼拜初夏算是足不出户了,毕竟白天江源都在上班,她一个自由工作者,现在手里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也算得上游手好闲第一人了。江源忙得不可开交,为了多陪陪她,很多公事他都带回家处理,初夏知道工作上的事她大多都帮不上忙,很识趣的不打扰他。晚上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将她揽进怀里,熟悉的松果香,即使在梦里她也知道是他,翻过身在他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她才继续安安心心地进入梦乡。 似乎,等他,总是无意识的举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说是给小豆子办生日宴还不如说是当年的舍友像个八年的再次聚首,左思和任晓琳也回来了,想必是洪玲姐特地通知的,只是少了周若,似乎她们的聚会,就从来没有全员到齐过。其实个中原委大家都知道个大概,都缄口不语,一顿饭倒也吃得算是和美。散场的时候江源本想送送她们的,结果几个人都很识趣地不当电灯泡,吵吵嚷嚷地要姐夫来接,无奈蒋璐只得打电话叫自家老公开车接人。 洪玲是学校的讲师,正准备升副教授,学校职工的家属区在学校的西南角,与正门相去甚远,校外车子门卫不放行,江源只得将车子停在校外的停车场,如今要走出去还得好半天。洪玲取出自己的别克,打算将四个人都送到校外,江源却婉言拒绝,理由是刚才吃太多,初夏需要散散步消食。初夏侧目看了看能把谎话说得那么自然的某人,只得感叹撒谎与她而言师门艺术,于他而言,只是一门技术,还是难度系数极低极低的技术,看来有些事确实是需要天赋。 第40章 章台路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边递过来一束凌厉的目光,江源一边对着洪玲的好意连连道谢,一边伸手安抚有些躁动的某人。目送车子消失在夜幕中,江源才转过头对着初夏淡淡道:“夫人,你大可不必这么,嗯,义愤填膺。”他还知道她义愤填膺!“我果然没有话语权。”江源以为她又会横冲直撞地直接质问他,如今都知道怀柔战略,曲线救国了,不错,有长进。只是对上她无辜的小眼神,江源承认这一回合她是技高一筹。牵起她的手,不管她如何挣脱,他都生拉硬拽牵着不撒手。“我错了!”这个时候适当承认错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你错哪了?”虽然气他非要走过去,可更多的是洞悉他的小心思,即便再气也是起不起来的。江源想了想,“虽然我不知道我错在哪了,但我就是错了,夫人,你看为夫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初夏气结,他这算是哪门子认错,伸手作势欲打他,他却不闪不躲,初夏的手就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为什么不打下去?”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和之质问的口气,江源不答反问。初夏傲娇地哼了一声,他难道不知道,即便是玩闹,她又哪里舍得真打他。 赌气地挣开他的手,初夏兀自迈步向前,昂首阔步,无谓得很。江源从后面追上她,叹了口气,拉住像只斗牛的初夏,“初初,我只是打了个赌罢了。”不明就里的初夏闻言顿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你打什么赌?”路灯下她的身影被拉得老长,他站在她侧后面,站在她的阴影里,竟让他白白生出了两人合二为一的感觉,不免有些发愣。初夏看着此时愣神的江源,再次开口提醒:“我问你赌什么了?”收回视线,江源温柔一笑,牵起被某人挣脱的手,“我只是赌你舍不得。” 许是被他的话惊住了,隔了一瞬初夏才反应过来,“万一你输了怎么办?”将掌心相握的双手换成十指相扣,“输了大不了被你打一下,有不会死人,况且,我从来没有输过!”初夏从最后一句里面竟听出了些许的自豪,不觉颇有深意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赌我舍不得你,一定会回来才那么成竹在胸,从容不迫。” 她的话让江源一顿,打赌吗?他承认他是一个很出色的赌徒,未尝败绩,从来都是胜券在握,决胜千里,只是对她,他从来都不敢下注,他只赌他输得起的东西,而她,如今已是这世上他唯一输不起的了。“初初,如果你是认为我在赌你回不回来,那八年,这赌局也太长了吧,”初夏想想也是,“更何况,初初,你确定我会拿你作赌注?” 他从没与她对垒,不敢拿她作筹码,他只是铺开一张网,周若,铜雀台,欧氏,宏宇,旧宅,他像一只蜘蛛,日复一日地吐丝结网,只等有朝一日,她不慎撞进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自然知道开始收网。 虽是夏夜,他却嗅见了秋收的味道。 洪玲的车从对面驶过来,看来是将人送出去了,许是奇怪他们走这么就还几乎没走多远,洪玲特地放慢车速,打算靠边停车,却透过车窗看着路边的两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地慢悠悠往回走,笑着摇摇头,算了,还是不打扰了,一脚油门,车飞快从他们身边掠过,初夏指着飞驰而过的别克,“江源,刚刚是洪玲姐吧?应该叫她送我们出去的。”江源失笑,某人现在还在惦记着要走出去这回事。“你看错了。”江源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不是,我明明看见是洪玲姐的车!”万分笃定。 眼看着糊弄不过去,江源只得从实招来,“初初,你刚才吃那么多,你确定不需要消化消化?”她哪有吃很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想我陪你逛校园嘛,耍什么心眼!”被戳穿心思的某人倒没有初夏想的那么不好意思,反而对她日益精进的领悟能力表示惊叹和肯定。“那夫人赏脸吗?” 赏脸不赏脸又如何,如今这架势即使她不愿意也只能陪他走回去,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晚上的c大校园其实也算得上热闹,只是从家属院出来都甚是荒凉,算不得人群密集区。月色似练,远峰如矗,c大本就占尽地势,如今隔着夜色俯瞰这城市的喧嚣,万家灯火,他们也终得归所,一丝满足悄然攀上心头,不觉往江源身边靠了靠。对于她的某些小动作,江源正不动声色地养回来,如今已初见成效,不觉嘴角上扬,顺势揽过她的纤腰,带着人折身进旁边的小道。初夏看着眼前幽静的小道,觉得甚是眼熟,“我好像来过这里。”江源挑眉,“你确定你只是好像?”听他的语气,这里她确实来过。 穿过幽深的小路,昏黄的路灯透过顶上纵横交错的报春花枝条有一束没一束地洒进来,初夏才恍然记得这是文学院后面的小路。“你是带我来瞻仰革命圣地的吗?”“我确实记得某人的文学发展史是在这里被革命的。”初夏微囧,这种人生污点能不能不提。“你得意什么,我当掉那门课你也有一半的功劳!” 江源错愕地看着她,再次肯定她如今倒打一耙的本事青出于蓝,当年是她惦记着学校后街的小龙虾,翘课被逮住,还怪上他了?“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都说给你买回来了,你非要自己去。” c市算不得沿海城市,新鲜的龙虾也是从外地运过来的,张叔每个礼拜就只进一次龙虾,星期三的最新鲜,去迟了就得再等一个礼拜。可奈何星期三早上第二节是文学发展史,要是等下课再过去,就真的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教授文学发展史的据说是院长夫人,初夏对此深以为然,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说不是一家人都没人信。每次都是一节课的后半节上课点名,迟到可以,早退怕是比登天还难。但这对于一贯践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初夏来说,也算不得多大的难题,只是需要里应外合。 每次上课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点完名她便把书包扔给早已在外面恭候多时的江源,再借口上厕所开溜,最后对于她这种才上课就上厕所的情况,院长夫人其实也明白个大概,只是回回都这样,不免有些恼怒。“季初夏,院长就说你上他的课频频迟到,如今上我的课你又节节早退,你这样的学习态度很不好啊。”被逮个正着的某人很是羞愤,红着张脸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师,我上厕所!”“你上厕所上一节课啊?”初夏想了想,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老师,我尿频!”院长夫人汗颜,“你每周这节课都尿频,怎么没见你上节课尿频啊!”初夏站在后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老师,你难道没感觉到这节课的铃声比平时要长五秒吗?”院长夫人一时不知道她东拉西扯说了些什么,又听她嗫嚅道:“这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我一听长五秒的铃声就条件反射尿频,”全班哄堂大笑,隔了一会儿见台上的院长夫人还处在混沌之中,又补充道:“就跟狗听见哨声流口水是一个道理。” 第41章 且从容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去楼下的院长室等候发配,在楼下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的江源最后还是打算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院长望着出现在门口的江源,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又教训了两句才作罢。临走前,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颇有些委以重任的感觉,“小子,道阻且长啊。” 初夏回头,夜风吹动花枝,他的眸光像澄澈的湖面,泛起明明灭灭的光波。“当年院长说你道阻且长是什么意思啊?”不能理解吗?江源抬手理了理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他大概觉得以后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事会不少,提前嘱咐我。”一句话下来成功看见初夏变了脸色。 连哄带骗才把某人从之前的小别扭了拉出来。不得不感叹一句,当年一语成谶,他们之间还真是道阻且长啊。 回程的路上江源开得极慢,晚上在洪玲家,她们几个人倒是喝了不少,碍于他要开车,初夏自告奋勇把他那一份都捎带着喝了,他倒也不拦着,一定限度以内,他都允许她自由发挥。可看着此时副驾驶座上有些微醺的初夏,这个限度,看来下次还得适当调低一点才行。 “江源。”“嗯?”以为她有话要说,可应了一声却发现她没有后文。“江源。”“怎么了,我在。”空出一只手,把她不安分的手包裹在掌心。“江源。”侧头看着初夏瞪着两只骨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确定是喝多了,也便不计较她到底叫他干嘛,只是她叫一声他便应一声。“真好!有人应的感觉真好!”看着闭着眼睛笑出声的初夏,江源心里五味杂陈,一泓甘泉自苦海里喷涌而出,原来,相思成疾的,不止他一人。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不知她怎么突然诗性大起,江源有些头痛,喝酒误事还真是一点都不假,看着她一只手伸出车窗外,饶是开得极慢,江源也不敢掉以轻心,还是缓缓把车停在路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半醉的初夏。 “初初,喝点水。”迷糊之中初夏看着递过来的水,微微愣怔了一会儿,“江源,我没醉啊。”她酡红的脸颊,双眸似水,略是不解地望着来人。“你没醉,我醉了好吧。”这才哄着她喝了小半瓶水。“我只是旧地重游有些伤感,借一首浪淘沙念念。”其实他又岂会不知。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听着她絮絮低吟,“初初,明年花更好,除了我,你倒是要与谁同?”初夏抬眼便看见江源倾身过来把她刚才解开的安全带重新系好,顺便把搁在车窗上的她的藕臂拉回来。发动引擎,缓缓并入拥挤的车流。 她这么一折腾到家都很晚了,将原本想哄着她早点洗漱睡觉,那知初夏却一个不依,拉着他在屋里跳起舞来。vicent说过她右脚脚踝骨折过,不能穿高跟鞋,容易引起滑膜炎,看着面前踮起脚尖的初夏,江源还是把人往怀里一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初初,今天很晚了,明天再跳好不好。” “不好,这支舞,送给你。”说完正欲开始,又蓦然停下,“江源,为什么没有音乐?”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音乐,江源把人抱起便移步卧室,由着她的性子,今晚两个人都别想睡觉了。“音乐在老房子那边,这里没有,我改天给你拿。”“我要化蝶,我本来想跳给你看的,可是你一直不来,我等你那么久你都不来……” 躺在床上地某人还是很不安分,挥着两只爪子似是在控诉她对他当年爽约的愤怒。帮她洗漱完,哄她睡着,江源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了,匆匆洗完澡,搂着她,圈住她在梦里都不老实的手。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静初。 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头痛,红酒后劲大,初夏想她在逛校园的时候还清醒得很,但上车之后的事就迷迷糊糊记不大真切了,只是记得江源说音乐在老房子里,想来又是她喝多了吵吵着腰跳舞的缘故吧。不过如果要搬过去的话,提前的考察也不是不可以。 吃饭的时候跟江源提起想去老房子去音乐带子顺便看看那里需不需要添置些东西,好方便到时候他们搬过去,江源却委婉地拒绝了她的请求。那里离当年的事发现场那么近,她一个人回去,他多多少少不太放心。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的本事,最终两人达成的协议是晚点他开车带她过去把老房子里的音乐带子拿回来。 下午初夏正在屋子里鼓捣她新买的马蹄莲,却意外收到了几大箱快递,拆开却都是她的画具和颜料。 “你昨晚没睡好?”看着有些精神不济的江源,宋翎不怀好意地说道。懒得理他话里的调侃,江源伸手按了按沉重的太阳穴,刚刚的结束的会议,盛豪要全面收购美高器材确实是不小的动作。只是如今c市地产界大幅震荡,沈氏和宏宇的博弈已将近尾声,这次的大换牌盛豪居然毫无动作,不禁让人纷纷咋舌。虽然有媒体捕风捉影说是盛豪联合宏宇吞并了沈氏,但后续结果确实是宏宇入主沈氏,盛豪并未见得从中分一杯羹,这个说法也就不攻自破,最后不了了之了。 只是如今盛豪突然对美高器材发出了全面邀约收购,虽然许多人不明白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但盛豪强大的资金注入无疑是个套利的机会。是故邀约公告一经发出,就已引来各路人马的纷争,美高的股价一路飙升,开市一个小时就封上涨停板。 “如今大家都在猜测你要收购美高的用意何在,一家建筑公司突然涉足设施行业,业内人士都说你不是要转行就是要垄断整个行业。”宋翎斜靠在椅子上,这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点一根烟,他望着主位上的男人,十几年兄弟,想不到他当初半个馒头却全了一份难得的友情。 “他们怎么猜我不怕,就怕他们不猜,如今方宏宇刚入主沈氏,两方公司的资源业务,人员配备都没有协调好,还敢贸贸然去跟盛豪争城南度假村的案子,他就不怕贪多嚼不烂,”江源睁眼,颇有疲惫之色,“我就看他如今一方面要兼顾沈氏,一方面要推进度假村的案子,一方面还要提防我在美高的动作,他以为城南的案子是块大蛋糕,如今这蛋糕里面灌了铅,我看他还吞得下吞不下。”宋翎察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狠厉,微微讶异。“不过他当初答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盛豪难道就没有留一手?如今我们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要绝对控股还需要更大的资金投入。”“他当然不会全数转让,但是现在他都是捉襟见肘了,贷款迟迟不审核不了,城南要开工,他要现金周转自然会把手里美高的股份抛出来。” “他肯定是暗仓持股,如今股价上涨,他手里定还留了不少,为了防止大单卖出打压股价,他肯定不会在散户市场上操作,但是你觉得他会直接来找你吗?他可不傻。” 当时盛豪将持有的两千万股沈氏的股票转让给宏宇时,协议上是清清楚楚说明以当时的市价收购宏宇名下所有的美高股份,方宏宇再傻也不可能直接把隐藏的美高股份吐出来。 “所以他隐藏起来的股份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只要他出手,他就是违约,我不怕不逼他把剩下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拿出来。”他什么时候调查了方宏宇的持仓状况?宋翎满脑子的疑问。“从他开始增持美高的股份时,他买进的每一笔份额,我都知道他是从哪里买进,最后收进哪里的户头。”虽然这些年宋翎一直被他刷新他的腹黑高度,但听他说从一开始就有预谋时,还是不免得震惊。 第42章 青玉案 “所以你当时是故意只买进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哪有故意,他只是拿出了百分之三十,而我没有戳穿罢了。”“如果他一直不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变现呢,我们现在不能坐等,股价飙升,我们的收购成本是一日千里啊。”江源顿了顿,如今的情况他早已料到了,《证券法》早有规定,收购过程中持股超过百分之三十,必须发出收购邀约,这显然会引起股价的波动,为防止反收购的发生,他们必须尽快在短时间内取得绝对控股权,只是如今要约公告已经发出,股市立竿见影,今天的会议主要就是讨论关于美高进一步持股的方案,却被他全盘否定。 “你说如今我们要是大举吸收二级市场的股票,美高的股份会涨到什么样子?”江源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淡淡地开口。宋翎略微一沉思,“保守估计,起码翻一倍。”江源颔首,确实如此。“你知道美高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被方宏宇的小舅子把持着吗?”宋翎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还另有沟壑。“方宏宇的儿子在美国开了家互联网房屋租赁公司你又知道吗?” 宋翎想了想,心下了然,“你是说前几年盛豪做的那笔赔本买卖?”江源点头,当初他就不明白盛豪为什么要借着空头公司的名义参股国外的互联网房屋租赁,他当时还特意去考察了一番,没有什么投资价值,最后砸了一笔钱,打了水漂,为此,他还嘲笑了他好久。不过好在最后及时退股,虽然亏损了不少,还不至于把本全赔进去。“我当时只以为你初入商场不懂规则没经验,想不到你早有计划!” “我当年参股只是为了安排人进去,如今我只要把手里方琦偷税漏税的证据端出来,美国的牢饭可不如中国的好吃。”美国法律对于偷税漏税的处罚尤其严重,方宏宇膝下只有一子,当年他觉得方琦在美国的公司根本不入流,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方宏宇拒不投资,放任不管倒是给盛豪钻了空子。如今若是事情捅出去,他就不信他还能由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身陷囹圄。 “你是打算让方宏宇出面帮你拿到美高的股份?”若不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费尽心机部署那么久,虽然当时并不是冲着美高的股份,但也是以防不时之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他手里的百分之十我只会按照当初协议约定时的价格购进至于剩下的股份,我会按照市价购进,我不追究他违约的责任,也不占他便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商业上的倾轧他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他这般算计了方宏宇,不斩草除根恐怕会留有后患。 傍晚下班,特地绕去城西的老中医那里,回国之后都太过于忙碌,要不是昨晚她吵吵着要跳舞,他都快忘了她脚踝不好的事了。要开一副药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老医生一直惯行望闻问切,特别是对于他口中的陈年旧疾,更是让他坚持把人带去。只得作罢,跟老医生预约了下次看诊的时间。出门,江源扶额,初夏对于她的伤势一直很是忌讳,要说动她乖乖接受检查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来打算晚上带她回老房子取钥匙,晚饭之后却发现初夏并无动静,江源不禁有些好奇。“我看你最近很忙,想想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过去吧,我可不想你积劳成疾。”江源挑眉,哟,他的傻姑娘都知道心疼人了。颇有欣慰得摸摸她的头,“夫人,你夫君我身强体壮,这点负荷还算不得什么!” 其实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最近有多辛苦,“你就嘴硬吧,有些事,我能感觉出来你力不从心!”连续的加班,每天早上起床后还能看见他眉间掩饰不住的疲敝之色。江源一听她说力不从心,顿觉有些好笑,“莫不是为夫近日来冷落了夫人,才让夫人产生力不从心的错觉?”初夏从碗里抬起头,他这是什么意思?江源暗笑一声,“看来今晚为夫要更卖力一点,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如此一说初夏倒明白个大概,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子。狠狠瞪他一眼,没个正经! 最后江源还是坚持带她回风临路,原因无他,若他不早早带她过去,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瞅着机会自己跑过去,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带她过去。 车窗外又是熟悉的景色,风临路的街道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路灯换成了太阳能电池的了,再也不用担心晚上断电。他和她曾经一起走过的这条路,短暂又漫长。 车在路口右拐进牧马山小区,初夏回头,对面的花园洋房里,已经找不到曾经那扇向南打开的窗户了。大约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失神,“初初,楼上还有很多老电影,要带些回去吗?”耳边蓦然响起他问询的声音,初夏回神,有一些迟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问了什么。“都可以,”说完才想起来海湾花园的房子里没有放映设备,有补充道:“还是算了吧,不久后就搬过来了,来来回回很麻烦。” 江源点头,她说如何就如何吧。 电梯缓缓上行,数字一个接一个跳过,初夏突然有些紧张,被江源牵住的手渗出细密的汗水。“初初,对不起。”他知道这里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于他而言,也是这样。 他是在道歉吗?初夏错愕地看着他,却一把被人按在怀里。她的错觉吗?她似乎看见他眼里盈盈约有泪光。 她早就原谅了,在更早以前,或者,即使他当初失控地要掐死她的时候,她也只是不解,没有恨他。恨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朝梦醒却身在异国他乡,即使他不要她了,她还是疯狂地想他。她身陷地狱,渴望得到救赎时,他却一次也没有出现。 可是,时过境迁,当他再次站在她面前,说,初初,如果我道歉,你还会不会回来。她竟然觉得,她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原谅生命对她的所有不公。 “我说不原谅,你当如何呢?”抱住她的双手蓦然紧缩,“那我用一辈子赎罪可好?”“好吧,那我原谅你了,你就不用一辈子都赎罪了。”感觉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既然都原谅我了,那是不是应该践行你当初的承诺?” 初夏挣开他的桎梏,她有什么承诺?江源弯下腰与她对视,“你曾经说过,非君不嫁非君不嫁!” 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不过方才的阴郁倒被他这一番搅和散了干净。 电梯叮一声到达十六楼,站电梯门口,回廊的尽头就是1602的门牌号,与当年别无二致。终是心里已经提醒自己都过去了,脚步却不听使唤地顿在原地。 江源伸手拦住快要合上的电梯门,望着面前的人,牵起她的手,“初初,我们回去吧!”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来。那只初夏却回过头,看着站在电梯里面的江源,“我只是记不清应该左拐还是右拐了。”长吁一口气,才揽着她向右走过昏暗的长廊。 上高中的时候最是好奇他的家,可是他,连他住几层都不告诉她,要不是那次,她哭着一层一层敲门找他,她恐怕一直都不知道这满楼的灯火,到底哪个才是夜夜伴他入眠的那一盏。 如今,她也算是旧地重游吧。 江源进屋找带子,其实那些音乐带,都是以前她跳舞的带子,事发之后,她突然离国,他托了父亲生前的朋友才把她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搬到了这里。 初夏站在客厅,仔仔细细打量这个江源成长的地方,只是小户型却很温馨,虽然家具都被罩上了厚厚的白布,但从墙上的装饰,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布置得很用心。 第43章 凭栏忆 走到窗边,隔着玻璃望去,才发现这里视野极好,楼下就是风临路,正对着牧马山花园。远方的烛光像浮在夜色里的萤火,星星点点,她迷航已久,终于找到归途。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原来立在窗前的什么东西。鬼使神差地掀开上头的白布,却发现是一架望远镜!正当她打算好好研究研究这台望远镜时,江源却快步走到她身边,“初初,帮我去书房拿几本书!”这里有他需要的书?初夏不解,还是问了他书房的位置,折身去取。倏尔,又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却发现江源望着那台望远镜兀自发神。“江源,你要什么书啊?” 江源快速盖好白布,朝她走来。其实,书房里的书都是他高中读的,其中掺杂着父亲的书籍,刚刚只是想把她的视线从那台望远镜上转移开来,他可不想她在书房里翻到什么其它东西。 初夏望着书架顶层一排排书籍,都是刑事类书籍,知道以前江叔叔是刑警,不觉也对这些东西肃然起敬。下面应该就是江源的书了吧,《源氏物语》,《茶花女》,《呼啸山庄》,还有好多国内的名著。“江源,你高中就看源氏物语?”刚进门的江源瞥见初夏讶异的神色,“那是我初中看的!” 她初中在看什么呢,追剧看小说,果然差别都是在无形之中产生的。 江源从她背后随便抽出一本,初夏不由得倾身向前,更贴近书柜,却被眼前的一只木雕的小亭子吸引。 拿在手里把玩,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只香榧木雕的鸭子,不禁有些微微的失落,要是江源知道她弄丢了那只鸭子,会不会活活拆了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一惊,随即又否定了,依着江源的性子,拆了她的事估计是做不出来的,但是他肯定会要她在其他方面补偿他,他的老奸巨猾,她早就见识过。 思忖半天,还是略带忐忑地开口,“江源,我把你给我的那只鸭子弄丢了。”话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了,她这乖乖认错的态度,每次做错事都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江源喟叹一声,她总是知道怎么把他满腔的怒火化解得干干净净。“可是我有找哦,落在机场了,结果没找到。”她还在不遗余力地自我辩解。 她找得到才怪,那只小小的鸭子,应该正躺在英菲尼迪的储物盒里。 “所以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江源这才接话。初夏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所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有点撒娇的味道。江月却肯定,她是在使美人计。伸手按住她东扭西扭的腰肢,他们现在的距离,她还是安分一点得好。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卖身抵债?”对上江源晦涩不明的眼神,初夏自然知道他说的抵债是怎么个抵法。“我只是割地求和!”“哦,割地求和啊!”江源别有深意。 把书和音乐带放到后座,初夏却发现江源迟迟不开车,“不走吗?”“在想你的割地求和。”初夏囧,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他还真上了心。“我就随口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好不好。”当然不愿意,“你觉得我会说好吗?”他戏谑的口气让初夏不禁担忧后面还有陷阱等着她,用力地点点头。 隔着档杆,江源缓缓靠近她,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初夏微微后仰,闭着眼,最后无奈道:“能不能不在这里割地求和?”江源瞬间破功,右手从中央扶手箱里取出一只绒布袋子,也不打算逗她了,牵起她死死抓着安全带的左手,把那只鸭子慎重地放到她的掌心。 真好,物归原主。 初夏这才反应过来她被耍了,可是望着手里的那只绒布袋子,她现在似乎没那个时间跟江源算账。 那只香榧木雕的小鸭子从袋子里一跃而出掉进她手心的片刻,她几乎以为这是错觉,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江源。 “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啊?”江源当年把鸭子送给她的时候,本也没想太多,只是如今看她这般珍爱,自己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怀念,心里总归是有点吃味的,这才好心提醒。初夏却以为某人是在跟她讨赏,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右边脸颊。谢谢他的鸭子,还有画具。 她居然看见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江源居然脸红了。其实江源没料到她如此主动,不免有些震惊,余光里看见某人憋着笑,敛了方才震惊的神色,把刚刚启动的车子熄火,解开安全带,正视副驾驶座上的初夏。“你的回礼会不会太轻了,嗯?”初夏隐隐嗅到空气里有危险的味道,“礼轻情意重,情意重!”讪讪地笑道。“可我喜欢厚礼!”一句话还没说完,初夏的抗议都淹没在了他急切的吻里。 本能地向后仰,江源的手似乎是等在那里的一样,指尖深入发丝,青丝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他温柔的舌尖勾起了她寸寸相思,在她窒息的前一刻江源才放开她,看着她迷离的双眼,江源暗咒一声,他如今真是情难自禁了。 深吸一口气,放开怀中人,压下心里翻涌的情潮,他总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车蹿出小区,初夏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对面的牧马山花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窗前的那台望远镜,心里涌出许多疑问。“江源,你家那台望远镜看着好古老的样子,不像新买的啊。”乍一听她提起那台望远镜,江源呼吸一滞,只是一瞬,复而又恢复淡然的样子。 “那是以前爸爸买来看星星的。”是吗?她在亚利桑那大学的天文台里见过各式各样望远镜,看星星,要能看清星系和星团,起码得要的天文望远镜,甚至是双筒望远镜才行。可以她刚刚见到的,目测只是单筒,要看星星,只怕不是那么清楚吧。 虽说心里有些疑惑,初夏还不至于像他一般都追根究底。 “你不会是拿着望远镜偷窥我吧?”初夏只是同他开个玩笑,江源却沉默了。 如果她从目镜往外看,镜筒里的景象,必定是她曾经向南打开的窗户。当初她也只是无意把玩,却惊喜地发现原来透过这架小小的望远镜,他要看到她,其实也不算是个麻烦事。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能等到我一起上学?”许久,江源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地开口。初夏正玩着手里的鸭子,一时恍惚,什么? 那时全校都被她轰轰烈烈的告白搞得人仰马翻,江源出面揽下一切罪责,却始终没再与她多说几个字。而她那时候是十八般武艺都轮番上演,缠着他与她说话。现在想想,那些年因着季夏的缘故,父母能给她的关爱实在有限。他经过几年被关押之后,也越发沉默。 他的孤独浮在水面,她的孤独却烂在泥里。截然不同却又何其相似。 找一个相似的人,一起寻求解脱,这或许才是初夏当年打死也要缠着他的理由吧。而他呢,宁静的世界忽然闯进一只聒噪的鸭子,她状若无意的陪伴最后却成了戒不掉的毒瘾。 于是,她成了他的药,日复一日,深入骨髓。 为了同他一起上学,初夏每天都起得格外早,躲在牧马山花园门口的雕塑后面,期待一场精心设计的不期而遇。 第44章 长相思 最开始江源还很好奇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出门都能巧遇她,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好巧啊是怎么个巧法。只是她如此刻意为之,他也乐得不拆穿。 初夏想起了当年的囧事,原来他都知道,一张脸由开始的窘迫到后面的薄怒。 “你个偷窥狂!”面对她如此严重的指控,江源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每天早上出门前确认一遍她是不是已经到了,晚上回家市看着安全到家,如今却被某人冠上偷窥狂的罪名!是在冤得慌。 “我发誓,我只是确定你到了!”明显他的解释初夏并不相信,“你其罪昭昭,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原来,她这是要先定罪再过堂。“哪有你这么审案子的!”看着她颇有架势得瞪着他,江源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你是要我大刑伺候?”“原来你要屈打成招?”“这个主意不错!” 她还真打算屈打成招?顺手牵起她的左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初夏被他这忽然的柔情镇住,不自觉就闭上嘴了。果然,让她闭嘴的方法他有很多种。 其实,确实不止这些,他喜欢看她趴在阳台上给窗外挂着的绿萝浇水,她恬静的样子让他竟也觉得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恶心和黑暗。 “这么说起来,好像一直是我追你,真不公平!”初夏反手抓着他的手,柔弱无骨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江源的掌心,语气里满是对他的抱怨。受不了她一直挠他,为了两个人的安全江源还是不能放任她这么撩拨他,倏尔收紧双手,握住乱动的指尖,长叹一口气,任命般地说道: “初初,虽然我不曾追过你,但是我一直都在等你,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以你跟得上的速度!” 从一开始,他在风临路转角的咖啡书屋里看书,她突然闯进他的视线。在第十二盏路灯下面,她蹲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像刚刚从一场生死浩劫中逃亡出来的一样。 咖啡屋十点关门,他刚好路过她面前,竟然发现她像一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隔着一条街,她在左,他在右。她从来不敢上前搭讪,许是不敢,又或许觉得没那个必要。他也不问,权当没这个人。如果不是那一次她意外的晚归,他们之间或许永远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现在想来,他当时也是魔怔了,居然隐在暗处等她,整整半个小时,居然没有一丝不耐,或许,她走进他的世界就只是那么一瞬而已,她总道是她追他,可连他都不知道,他竟然开始等她,在她还未对他上心之前。 从此,等她下课,等她出门,等她等他的样子,等她逃课,等她回国,等她原谅他……是啊,他未曾追过她,但他一直在等,有希望在等,没希望也在等,似乎,除了等待,他的生命再无事可做。 初夏饶是知道如今他把情话说得跟谎话一样顺溜,也不禁有些微微地脸红。“难怪我有一次看见你在门口罚站!” 那是她有一次生病,第二天去的时候竟然听说一班的江源昨天翘课一整天,在教室外面罚站。她当时急匆匆跑上楼,江源只是从校服的兜里掏出几盒药给她,她时候一直很疑惑,他怎么知道她感冒了?只是他从来对那件事缄口不语,她也就作罢了,如今看来这内里大有乾坤。 江源宠溺得顺了顺她的头发,这么久远的事难为她还记得。他记得那天是小寒,他以为她又赖床,以前这种事也发生过,他看着迟到的她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纠结到底要不要等他,最后看着他从大门出来,有满是惊喜,还兴奋地对她说:“江源,真巧,我们都睡过头了哦!”江源睥睨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智商到底是几位数,的确是好巧。 只是这次,似乎不大正常,九点了还没出门,他跑到学校,从她班级的后窗玻璃看去,哪里有她的影子!最后决定翻墙,想到这里,江源扶额,真是难以启齿啊,他没想到有一天父亲交给他的格斗和防御技能,竟然被他用来逃课。 他站在她的窗户下,却不能像罗密欧一样翻窗去见他的朱丽叶,他怕她问起来他怎么知道她住哪里,他还不至于要承认自己是个偷窥者,再说了,其实他们也算不得有多么相熟。只是如今的处境很尴尬,他们旁边那家人,来来回回好几趟,看着他的眼光不觉就多了几分考究。其实到底生了什么病他并不清楚,只是依着她的性子和最近愈加寒冷的天气,感冒的概率最大,他这才买了几盒感冒药,正纠结要怎么给她时,却看见她站在他面前。 “江源,你昨天也感冒了吗?”江源在无语,只是把药塞给她,“我不吃药,你拿去吧!”他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欣喜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把那么苦的药吃出了甜味。”初夏望着十指交握的双手,所有的苦涩,最后都酿成了甜蜜。他也是第一次觉得逃课也件不错的事。 车子穿行在城市的灯火之中,周遭的景致从身旁飞速抽离,初夏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恍恍惚惚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幽幽转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江源坐在驾驶座上看文件,一时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到了?怎么不叫我?”揉揉眼睛,初夏伸手活动了筋骨,才看到江源合上手里的文件。“看你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只能陪你了。”初夏刚刚生出的感动瞬间化为泡影! 回家的路上寄到宋翎的电话,顺便过去拿一份文件,本想问问她的意见的,结果却发现她靠着窗玻璃就睡着了。知道她回国之后向来浅眠,这倒与她以前的习惯大相径庭,也就生生打消了他要抱他上楼的想法。只是陪着她,看看文件,也不觉时间过得缓慢。 初夏看了看时间,她是睡了一个小时,可是现在刚醒,脑子还不大清醒,许是怕她睡着的时候吹空调会感冒,江源早早就关了冷气,打开车窗,七月的夜晚,空气里都是腾腾的热气。他衬衫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染,咸咸的仿佛浸到了她的心里。突然倾身吻住江源的嘴角,虽然这种事以前做过不少,可自打她回来之后,这种事都是江源主动。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也可能没料到她一晚上主动地太过频繁,江源居然很自觉得举手投降,这让刚才还厚着脸皮虎虎地扑过去初夏噗嗤一声笑出声。 某人腹黑精明的形象大打折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着此时花枝乱颤的初夏,他竟然有种被她调戏的感觉,虽说当年高中大学她调戏他也不在少数,可那都是在他计算范围之内的,如今这局势,似乎不由他掌控了啊。“江源,我只是投桃报李,又不是报个地雷,你躲什么啊?” 被某只腹黑大灰狼吃干抹净还剥夺人权的初夏,如今看到某人的一脸囧相,没由来地心情好,翻身农奴把歌唱,此处应该播放义勇军进行曲。 而此时江源的内心活动是: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额,简而言之就是,欲擒故纵! “看来你的吻技还是那么烂!”一盆冷水浇得初夏一个透心凉。他刚刚是在鄙视她吗? 第45章 芙蓉帐 说着江源打开车门,把后座的音乐带和书都拿出来,也不等初夏兀自朝电梯间走去。还在回味他话里意思的初夏,看着江源愤然远去的背影,也着实不确定他刚刚那句话到底是真嫌弃她吻技不好还是觉得丢了面子,也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看他面不改色地走上楼梯,初夏还是不淡定了,难道他刚刚确实是在鄙视她的吻技?“你刚刚确实是在鄙视我的吻技吧?”把他逼到墙角,初夏叉着腰质问某人。江源别开眼,顾左右而言他。“你刚刚确实是在鄙视我的吻技吧!”把疑问句换成了感叹句。江源这才正视初夏,薄唇轻启:“纠正一下,不是你的吻技差。”这还差不多!“你刚刚那个根本算不上吻,”初夏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高涨了不少,可某人还不知死活地继续,“你刚刚充其量只能算得上在啃我!” 她把勇气鼓了又鼓,居然被他说成啃?初夏觉得今天晚上必须重振妻纲。 “没关系,初初,反正你也不经常主动,这种事不擅长也没什么可丢脸的,以后为夫可以代劳!”初夏气结。“你才吻技不好!”事关尊严,她觉得有必要澄清。 江源靠着墙壁,思忖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刚刚太快了,为夫没有体验真切,你要不要再试一试?当然我保证不说你啃我!”他的再三挑衅让初夏不得不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刚刚没有啃他。 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嘟着一张嘴,跟奔赴战场似的就朝着江源扑过去。江源在心里暗自感叹,真是毫无美感可言!双唇相接,初夏脑海里回忆着他吻她节奏,可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无奈的初夏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他的双唇,眯着一只眼,为什么江源还那么淡定? 算了,心灰意冷的初夏决定就此收工,择日再战,可双唇刚刚离开,人就被江源反身圈住,掉个位置,把她按在墙角。“看好,我在教你!”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欺身上前,唇齿相交,气息相融,她觉得自己再他火热的吻里渐渐化成一滩水,他舌头突破她的牙关直捣黄龙时,她也跟着他的节奏缓缓回应起来,他的舌尖扫过她的上颚,初夏觉得有一丝电流穿过四肢,在灵台开出烟火。 “悟性挺高嘛。”乍一听到江源的调笑,初夏才反应过来他们所在的位置随时都会有人经过,惊恐之余一把推开江源,拔腿就朝楼上跑去,等会儿一定把他关在门外,看他嚣张!可跑到门口的初夏才悲剧地发现,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从不记得带钥匙,刚刚还发誓赌咒要把江源关在门口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 正处于一片阴霾的看着看着楼梯转角出现的欣长的身影,很有骨气地把头一偏,以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江源斜倚在转角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初初,跑那么快怎么不进去啊?”初夏表示此时她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一个人站在门口,一个人站在拐角,初夏决定贯彻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大不了跟江源死耗到底。 真是服了她了,最后江源决定弃车保帅举手投降,若真是惹恼了初夏,最后还得他好言好语地哄回去。初夏看着缓步走过来的江源,他嘴角噙着笑,初夏脑海里突然就蹦出“笑里藏刀”四个字,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背靠着门。江源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初夏,俯下身抱住她,左手揽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一紧,右手掏出钥匙打开门,顺势将人推进屋,反身关门,将方才还在门外的初夏抵在门上,只是一秒,初夏还以为她学会了穿墙术,结果就成了现在这般,额,局势似乎对她很不利啊。 暴风骤雨般热吻倏忽而至,哪里还有刚才半分轻拢慢捻的厮磨。“江源……唔……”好久,攻势才缓缓减弱,初夏听得江源轻声说道:“我在教你!”哪有人这么教!“你刚刚不是这样教的!”初夏嗫嚅,突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江源这才松开她,“初初,除了语文,你还要学好数学和英语。”他这是暗示说各种吻法他都要亲身示范?“不必了,我习惯性偏科!”可江源哪里听她这些说辞,继续他默默的耕耘。 连衣裙的拉链被他拉开,初夏感觉后背一凉,“江源,你不要扒我衣服!”“初初,我在教你!”她没说不是!“你当然要付我学费!”所以,这是学费? 挣扎了又挣扎,“江源,我现在可不可以选择退学?”黑暗里的一双买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江源好笑一声,伏在她耳边长叹一口气,“初初,你听过哪里的学校中途退学还要退还学费的?”没有吗?“不退!” 被他压倒在床上的时候,初夏才恍然大悟,似乎从停车场她就掉进了一个陷阱,他步步为营,她泥足深陷。难道,今天真要交一晚上的学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能闻见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起身却觉得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昨晚的画面回笼,初夏羞愤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昨夜她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结果却是江源的欲擒故纵,没天理啊没天理。初夏表示在江源的打压下,她的生活暗无天日。 听见有人打开房门,初夏反手把身后的凉被往上拽了拽,把她彻彻底底裹成一直巨型蚕茧,不断自我催眠,听不见听不见……江源一进屋便是眼前这样的画面,蜷成一团的被子,不仔细分辨一定看不出里面裹着个人,她碎碎念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夏凉被,瓮声瓮气地分不大真切,但他知道,她这是在不好意思。 连人带被子抱住,“初初,不起来吃饭吗?”被子下面的初夏蠕动着身体,试图从他的包围圈中突围,当然,未果。吃吃吃,就知道吃!可开口却是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不饿!”江源对她的借口不以为意,“买了你最喜欢的小笼包。”这是诱敌深入?初夏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还是颇有骨气地说道:“你去吃吧,我不饿!”使劲把被子拽开一角,露出她有些凌乱的后脑勺,“初初,你昨晚运动过量,必须吃点饭,我特意去买了你最喜欢的小笼包,你这样赖在床上不起来,我不介意让你一天都起不来!” 说到昨天晚上初夏就窝了一肚子火,她在被迫交了一晚上学费之后,仔细算算,差不多把大学四年的学费都一次性缴清了!“江源你个混蛋!要吃你自己吃去,你的包子连同你的人我都不稀罕了!”听她如是说,江源的脸色深沉了几分。初夏大约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自觉往角落里缩了缩。江源拽着她后退的脚踝,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眼。“江源……”“初初,既然你不稀罕,那就把你身上那件衬衣脱了吧。”初夏这才低头,她什么时候穿着他的衬衣了! 看着她进退维谷的样子,裹着凉被打横将人抱起,塞进椅子里。果然是小笼包的味道,还有皮蛋瘦肉粥,满足地把最后一只小笼包也解决掉,初夏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朝着江源伸手。 刚才还跟他势如水火,现在又开始使唤起他来了。起身绕过餐桌,把某只蚕宝宝抱起来,“看来你使唤我还使唤得很得心应手嘛!”初夏挑眉,那当然,既然都被压在五指山下了,她总要捞点本回来才好。 把她放回到床上,打开加湿器,把空调温度设置到最佳,才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再睡会儿,中午我让人把饭给你送过来,嗯?”这时的初夏也是很识时务的,乖乖点头,目送他出去。 第46章 张良计 早上的会议盛豪的员工都明显觉得他们boss今天心情不错,也难怪,如今各个项目都平稳运行,对美高的收购也势在必得。早上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海湾二期即将迎来的工程验收,这个紧要关头,正值c市建筑业动荡,敏感时期,项目工程的各个关口都要严格把关,绝不能出一丝纰漏。 “昨天质监局收到举报信说海湾二期的外墙漆甲醛含量超标,还附上了一份详尽的样本成分检验表,指证我们的外墙漆甲醛含量超标20倍,但是我们之前抽样送检的样本各个指标都在标准范围之内,还有签订合约之前合作方已经提供过相关的检验材料坐在下方的项目经理把工程的情况大致一说,海湾二期是针对中高收入人群设计的生活区,眼看着就要竣工了,房子早就预售完了,若是在这最后关头出了差错,那可怎么了得。 “我们的工程材料都是用的最环保的,他要查就让他查啊!”不知谁冒出一句,江源坐在主位上,一语不发,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突然插话的人身上。“那你就把之前的两份质检合格书给质监局的人送过去!”江源这才淡淡地开口,那人也没料到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竟会成为会议的焦点,“江总,这些材料之前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那你就再去送一遍!”“江总,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开会时间让他去送材料?他刚刚的话没什么太大的错处啊,不明白江总怎么就火了。“你觉得我是跟你开玩笑?”江源转身叫来小颖,交代了几句,才又对他说,“要报送的材料小颖马上拿给你,你准备准备就出发吧,”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走中午还赶得上吃饭,质监局可不会管午饭的。” 对着阴晴不定的江总,那人也只能收拾了会议的材料就匆匆出去了。 “江总,我觉得这次是有人故意阴我们!这肯定是个陷阱,我们如果由着质监局采样鉴定,就算是我们的材料是合格的,也合格不了!”有人斟酌着开口。“何以见得?”“盛豪一直以高规格,高质量著称,特别是在材料方面,更是抓得严,公司内部的采购也有二重把关,质检不合格这种事,在盛豪绝不可能发生!”他说的,在座的谁不知道。江源看着他一番慷慨激昂,只回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那你觉得应该怎样做合适?”“我们之前有供应方和自己送检的合格证书,目前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联合质监局的人从中作梗。” 江源看着文件,“那你下午去b大,b大的王卫平教授的实验室,是全国做成分分析最权威的机构,然后再向省质监局申请增加样本提取数量,记得让质检人员亲自去施工现场取样,把样本分两份送检。”得到江源的肯定,那人欢快地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合上海湾二期的文件,江源对着项目经理说:“质检人员过来只是抽取了四号仓库里的外墙漆是吗?”“对,其他仓库的都没看一眼,像是知道似的,这也是我们怀疑有人故意动手脚的原因。”“下午把四号仓库的所有规格的外墙漆都取样送检,记住不要遗漏任何一种。” 桌上的手机一震动,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是老中医的预约号。会议到此结束,回办公室取了钥匙,回头却看见宋翎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你今天那么直接将董明赶出会议,只怕方宏宇那只老狐狸会有所察觉。”董明是方宏宇插在盛豪的内奸,之前城南度假村的招标案他将盛豪的方案泄露出去,方宏宇以为拿着这份招标案,在细微的地方调低预算,想以微弱的优势取胜,只是他没想到,盛豪最后将预算方案进行修正,与宏宇的极为接近,却让沈氏捡了个大便宜。 “我这是在警告他,若他还是不知收敛,我只能不客气了!”“按理说现在方宏宇是几头难了,这个时候他应该休养生息,为什么还敢来挑衅我们?莫非你把他儿子的事捅出去了?”宋翎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刚刚匆匆结束会议,他这是要去哪里?“踩了老虎的脚,他总要反抗反抗!四号库里面的材料,我不怕他们查出什么,就怕他们查不出什么!”宋翎点点头,深以为然。 “董明那小子的加密邮件我已经破解出来了,与他联系的ip也是被伪装了好几层,不过他们也不看看我是谁,这种小把戏还在我面前耍,关公门前耍大刀,自取其辱!”说着一脸傲娇,意思是江源你快夸我啊,对他的这种白痴举动,江源选择性忽略,又听他说道,“只是现在这个情况,这些证据还不适合拿出来,四号仓库的监控三天前的的录像被人黑了,我怀疑那个时候里面的材料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如果方宏宇真的要在这件事上拌死你,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城南度假村要205国道改道的事如今进展得如何了?”宋翎沉思了一会儿,“毕竟是国道,哪能他说改就改,已经拍到了他跟魏英国接触了,他现在没钱,要想打通这上下关节,只能选择魏英国,毕竟,十五年前的事,他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我打赌,方宏宇他肯定会拿那件事要挟魏英国帮他拿下国道改道的事。” 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要设局,又要提防别人的陷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话说你是要去哪啊?”宋翎挑眉,用眼神示意他手里的车钥匙,“我今天在你身上似乎闻见了小白兔的味道。”说着,还真凑过来像只狗一样嗅了嗅。江源一把推开面前的脑袋,“我身上有她的味道很奇怪吗?”“我说你什么时候结婚啊,都住一起了还没动作,早点结婚早点让周若那死丫头死心,看着她就心烦!”江源暗笑一声,婚是求了,只是如今他太忙,她一直要吵吵着改名字的事情又没实际行动,还是再等等吧,他怎么也要送给她一份不错的新婚礼物啊。 “我去接初初看医生,她脚不好!”说完也不管宋翎作何反应,打开门径直出去了。 可是车子却直接驶往了城西老中医的诊所。到了,才打电话给初夏,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醒了。“初初,帮我把书房桌子上读一个文件袋拿过来一下。”刚起床的初夏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让她送东西过去,“急用吗,现在就要?”“嗯,很急,你打车送到城西的王大勇骨科诊所吧!”初夏乍一听骨科诊所心里不禁很多疑问,“你怎么在哪里?”怕他骗她去看医生,初夏问得很谨慎。对方却似乎有口难言,支吾了好久,才小声说道:“昨天晚上好像把腰扭了……”电话那头无疑传来初夏止不住的笑声。“江源,你也有今天!”“初初,别笑了,快把文件送过来。” 等着看好戏的某人以飞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拿上他所说的文件袋,火急火燎地向城西进发,自投罗网。 初夏到诊所后看见江源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在医生对面。跟对面白胡子医生打过招呼便开口问江源:“都检查完了?”把人拉过来坐在他旁边,“嗯,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却感觉腰间有一双小手轻轻地帮他揉着,“还痛吗?”方才在电话里听他说把腰扭了,当时是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可当她往这边赶的时候,又不禁担心,严重不严重?知道他工作的时候大多都是坐着的,久而久之容易腰间盘突出。 第47章 过墙梯 看着她那么认真的神色,江源可以想象她知道他是骗她过来之后她会怎样地盛怒。“医生,你有没有检查清楚,他会不会是腰间盘突出?”白胡子医生也是一脸茫然啊,他还没开始给她检查呢。 “夫人,为夫我什么都很突出,就是腰间盘不突出,放心吧,”安抚她现在急躁的情绪,“不过既然都来了,顺便也看看你的脚吧。”初夏一个机灵,隐隐约约有种被设计了的感觉。“我,我好得很,不需要看!”说着收回他腰间的手,有些紧张的交握。“好好好,我知道,你就当是我求个心安好不好!”初夏知道他骗她过来也好,如今连诓带哄也好,都是担心她,可是,一个人总有些不愿意提起的事。 一个舞蹈家失去了跳舞的脚,这是一种耻辱。 “江源,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说着还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蹦跶了几下。 “小姑娘啊,你也别讳疾忌医,你穿平底鞋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穿高跟鞋,时间一久就会脚踝水肿。”初夏一愣,转头看着白胡子医生。小老头已经绕过书桌,示意她坐上椅子,握着她的右脚踝,捏捏看看。“其实看你这样子应该原本的伤势不严重,只是没有好好保养,才弄成现在的样子。”手在踝关节那里仔细按了按,“你骨折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啊,还会频繁得犯滑膜炎?” 最后医生的建议是做针灸,配合物理治疗,陈年旧疾,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断根。“我可不可以不做针灸啊!”有些耍赖地看着江源,拉开车门的手停在一半,关上门,转身扶着她的肩,正色道:“初初,你确定你要穿着运动鞋举办婚礼?”刚才宋翎的话确实勾起了他的想法,他向来谋定而后动,这回倒是有些心急了。 一听他说婚礼,初夏也是一惊,虽然他求婚了,还不止一次,可证还没领,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诶。”摸摸她的头,“现在想也来得及。”初夏觉得自己似乎很容易被安抚。 “唔,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把我骗过去才说你腰扭了?”江源把车倒出停车位,绕了半天,她居然还记得啊,现在果然没有以前好糊弄。“初初,如果我事先跟你说,我保证除非我打晕你,你是绝对不会来的,”余光瞥见她有些生气的脸,“但是要我打晕你,我又舍不得。”与其与她斗智斗勇强拉硬拽带过去,倒不如让她自己来,省时又省力。“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昨晚把腰闪了呢!”捉住她在他腰间乱捏的手,“初初,有事没事,我回去可以让你亲自检验!”副驾驶座的某人当场石化,江源,你真污! “检验倒不必了,你从今晚开始睡客房吧,趁着还没重装,你好好感受感受!”听她话里的语气是要把他扫地出门?“初初,我从一而终,不需要去感受客房了!”他还是挂着一抹微笑,初夏觉得她就是栽在他的笑容里永世不得超生。“由不得你!从今天起滚去睡客房!” 晚上,江源看着客房新换的床单被套,“初初,你真的舍得,孤枕难眠啊!”一只白色枕芯直直砸到他脸上,“你都孤枕难眠了那么多年了,应该早习惯了!”弯腰把地上的枕芯捡起来,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初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初夏抖被套的手一抽,由奢入俭,他可真够奢的。 当晚,某人第一次体验了自己家的客房。半夜,江源盯着天花板,没道理啊,难道真应了他的话,孤枕难眠?床硬了点,空气干燥了些,怀里的枕头,额,手感太差。在床上翻来覆去滚到2点过,还是决定,嗯,潜伏进主卧室。当江源蹑手蹑脚试图打开主卧室房门时,居然发现被初夏反锁了,门口的人顿时石化,看来,跟着他太久,他家的初夏明显聪明了不少。无奈,只得恹恹地又滚回去。 坐在床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从书房里拿出备用钥匙,初夏,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起一角,正打算爬上床的江源猛然想起一件事,把刚伸出去的半截腿收回来,俯身把人抱起来,相比于之前,又重了点,很好。把人放在客房的床上,折身将钥匙放回书房的盒子里,嗯,三点,还可以睡四个小时。 无疑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天雷勾地火,初夏迷糊中看着眼前的俊颜,习惯性地说声早安。隔了许久,蓦然睁眼,看着江源正言笑晏晏地盯着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源,你个混蛋,居然敢偷跑进来!”说着抡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招呼。江源一把抓住飞过来的枕头,“初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可是一步都没出过客房。”初夏一愣,环顾四周,她不是应该在主卧室吗? “我为什么在这里?”扭头盯着江源,两个人一人拽着枕头的一角,这是准备开战?“初初,这句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起床,不与她多纠结,得趁着她现在脑子还不大清醒赶紧开溜。 今天的早餐格外热闹,原因,嗯,讨论初夏究竟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主卧室被秘密转移到客房,虽然心里几乎可以肯定是江源那厮搞的鬼,奈何没有证据,还被某人反咬一口,说她晚上孤枕难眠轻薄了他,要她负责。送他到门口,两人都还在为着这件事争论不休,一开始其实只想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的,后来却被江源说得她春心荡漾饥不可耐,事关尊严,那就一定要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江源,肯定是你趁着月黑风高把我抱走的!”初夏看着门口的人说道。正在换鞋的江源闻言一顿,不错嘛,越来越有逻辑推理能力了,可面上还是一脸无辜。“初初,你把门反锁着,我就是要进来抱你也进不来啊!”说完揽过某人的腰,一个浅浅的。 也对哦,我都把门锁了,他应该进不来的,难道真的是自己梦游过去了?突然想通了什么,走到一半的初夏顿住,如果真如他所说没有离开过客房半步,没有试图打开主卧室的房门,又怎么会知道她把门反锁了!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阳台,正看见江源的走出楼道。“江源,你个混蛋!”江源扭头就看大自家阳台上穿着睡衣的初夏,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看来还真是聪明了不少,哎,她还是笨一点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初夏与江源的生活可以说是,嗯,火力全开吧。两个人斗智斗勇,倒也玩得不亦乐乎。“江源,昨天晚上又是什么情况。”初夏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她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地接受她被转移阵地或是遭遇外族入侵的事实了。每天晚上两人各自睡觉,早上起来却是在同一张床上,要么在主卧室,要么在客房。“昨天晚上你没锁门,我来赴三更之约。”不意外收到白眼一记。“我记得我锁门了。”闭上眼假寐一会儿。“哦,那可能是你晚上起来上厕所回去的时候忘记锁了。”“江源,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江源笑答:“能!”初夏卒。 第48章 画中仙 江源开门的时候就闻见厨房里弥漫着美食的味道,有个会做饭的老婆就是好,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却不见人在客厅,阳台也没有,最后走到卧室,初夏是在,作画?只是以墙为画布合适吗?江源转身走到杂物间,之前托人从法国买回来的画具和颜料最后都被收拾到了这里。各种规格的画布,难道都不满意? 站在门口,江源看着初夏的手臂在调色盘和墙壁之间来回穿梭,她的身子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江源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她是在画一幅人像。低笑一声,从背后把人抱住,埋首在她颈间。兴致正浓的初夏浑然没察觉背后有人,突然被抱个满怀,是熟悉的气息,看来继续作画是不可能了,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调色盘,“江先生,我现在浑身都是颜料,你可得悠着点啊!”江源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暗色的大围裙褂子,上面都是颜料。深深吸一口气,树脂的味道。“画什么啊,弄得跟只小花猫一样?”继续埋首在她脖子间,“不要啃我肩膀!”“哦!”动作却没有停。“你不是想知道我画什么吗?自己不会看啊。” 正专心致志啃脖子的江源这才抬眸欣赏欣赏某人的大作。这一看不要紧,她画他不要紧,她画不穿衣服的他不要紧,她非要在墙上画他不要紧,可是她把某个地方画得那么缩水就要紧了。看着已经石化的江源,满是自豪地开口,“江源,我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画的你,怎么样!”不怎么样!开口却是:“嗯,还不错!”得到夸奖的某人显然很高兴,很大方地在他侧脸献上香吻一枚。“只是初初,你这是印象派的画风?”初夏一愣,她之前猜测过江源会羞涩,会暴跳如雷,会想尽千方百计不准她画,她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的淡定,这让初夏不怎么淡定了。之前一直被他欺负,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一招看他吃瘪,如今这情势,似乎收效甚微啊。 “没有啊,”他哪里看出来这是印象派,“这明明就是写实,我连身长比例都是按照一比一来的,乍一看就是复制版的江源!咋咋,多么销魂的一副美男出浴图啊。”末了还不忘评价一番。所以这才是她要画在墙上的原因?没有那么大的画布?“你确定你是写实?”初夏点头。“确定是一比一?”再次狠狠地点头。“哦。”江源放开她,转身把卧室的门关上。初夏却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关门做什么。却看见江源开始解领带,“你要换衣服吗?”初夏想她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江源并没有答话,“我去给你拿衣服!”说完转身闪进衣帽间,却被人一把拽住。 初夏后背的神经骤然紧绷,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似乎她又把自己搭进去了。回头谄媚地冲江源一笑,“嘿嘿,我去看看锅里的猪蹄好了没。”却看见江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能是之前为夫没让夫人感受清楚,夫人所说的写实,好像和现实有点出入。”初夏后背发凉,他每次叫他夫人的时候,不是故意调侃,就要让她吃瘪,如今这形势,她还能逃出生天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写实只是艺术加工的手法而已,当然不能完全照搬,还是需要变通才能增加美感,嘿嘿。”江源解扣子的手一顿,美感?“我不认为违背自然规律是种美感,你把其他部位都画得那么生动,唯独某个地方刻意为之,这就是你说的美感?”初夏老脸一红,创作的时候她心无旁骛,也没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只是凭感觉,额,她承认是有一点点故意,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刻意啊。可现在经他这么一说,却生出些别的味道来了。 “是这样的,你见过西方的人体雕塑吗?”江源点头,他倒要看看她如今能给他扯出些什么歪理来,“西方的雕塑在创作的时候会刻意将男人,额,某个部位雕琢得细小,因为那是一种美的标准,所以……”意思是我不是故意这样的,这是艺术,你就当为艺术献身吧。“哦。”悠闲解衣服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就好像刚才初夏的解释只是说了一句今天是个晴天一样。他哦一句是什么意思,初夏伸手按住他的手指,“你不要再脱了!”江源却顺势捉住她的手,按住,“怎么,夫人要代劳?” 初夏终于明白现代汉语里“作死”是什么意思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个时候委曲求全才是上策。江源有些疑惑,“初初,你认什么错!”“我……□□教育我们要实事求是!”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初初,我相信你只是没体验清楚!”“不不不,我体验清楚了,不用继续!”翻身把她压倒床上,“不,你没有!”“有!”江源妥协,“好吧,你有,”初夏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继续说道,“那就复习一下,让你体验得更清楚。” 厨房里的砂锅焖猪蹄暴躁了,尼玛,快来关火啊,哥的蛋白质都被不完全燃烧成低分子有机物了! 隔了很久,江源看着裹着被子装鸵鸟的初夏,“初初,你确定你要把这副画画在这里?”鸵鸟埋沙的某人口齿不清地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想不到夫人如此思念为夫啊,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到!”谁思念他,她就是画出来磕碜他的,磕碜他的!见初夏不说话,江源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不过日后这房子重新装修,夫人就不担心为夫这幅画太过于扎眼?”“画的是你,我担心个什么!”初夏没好气地说道。“哦,既然夫人都不但心,为夫也不担心,反正这里一般人也进不来,若是真有人进来了,也只当做是夫人思夫心切。”他以退为进,初夏当然不会上当。 “呀!”江源被初夏这一声惊叫也是一惊,“锅里的猪蹄!”此时的砂锅君表示无力吐槽,决定就此罢工。 初夏看着锅里一团烧焦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不觉又在心里把始作俑者骂了千万遍。黏在砂锅底部的东西,黑乎乎洗都洗不掉。“江源,晚饭没了。”“嗯,没事,反正我已经饱了!”某人的厚颜无耻真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看来这只砂锅要提前退休了,”初夏打算泪流满面的砂锅放到橱柜最顶层,“我明天还得再买个新的。”“不急不急。”“可是我想吃了,明天给你做。”明天?“初夏,明天我会去一趟b市,可能等两天才能回来。”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望,“工作?”江源接过她手里的砂锅,放进橱柜的最顶层。“嗯。”反身抱着他的腰,“早点回来,还能赶上我的猪蹄,晚了就不留了。”摸摸她的头:“遵命!” “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对于她难得的情话,江源很受用,当即表示带她去吃焖猪蹄。初夏却对着这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焖猪蹄提不起半分兴趣,一顿饭吃得恹恹的。 中午盛了两碗饭才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把多的那一晚倒进锅里,有些习惯在悟性之中就已经形成。决定下午去附近的商场逛逛,挑一只砂锅顺便打发一些时间,以前他上班的时候她也一个人在家,如今算来没多大的区别,可初夏却觉得少了什么。 本来只想简单地逛逛,却不想遇见了一个未知的结局。 第49章 遇故人 初夏对着一货架的砂锅正挑得起劲,旁边的大妈看着她犹豫不决似是很为难的样子,估计这小姑娘年龄小不懂得挑砂锅的方法,很是热情的帮忙介绍:“小姑娘,我跟你说哦,这挑砂锅啊,很讲究的,煲汤炖菜煮粥都不一样,你看锅面要光滑,但又不能太光滑,你看看这里,有些纹路是正常的,但是太密啊,就不好,你再看看这个,锅底小,比那些平底的要省天然气,烧得快,至于厚度,薄一点好,你以后买砂锅看厚度,就把锅倒扣着,拿硬物敲凹面,锅底越响越好,你看着,就这样。”说着还将手里的锅倒扣起来给她做示范,就在她双手把锅举起来的时候,初夏看见一双手飞快的从她衣服的侧兜里将手机掏走。“诶!”那人听见初夏一声喝止,立马快步闪进人群,大妈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机被偷了,也跟着追了过去。 将近晚饭时间,超市里买菜的人也不少,“前面那个穿白背心的是小偷,快抓住!”初夏边追边喊,可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偷已经从他们身边闪过。眼看着那人拐进百货区快出商场了,初夏有些心灰意冷,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倒塌声,周围的人也都围了过去。初夏首先看见的是地上滚出人群的啤酒罐子,大概有活动,堆在那里做促销,应该是被谁推到了。 走进才看见一个女人压着一个男人,正好是刚刚头手机的小贼。周围陆陆续续有人上前帮忙按着,毕竟女人的气力哪比得上男人的。不消片刻,商场的保安就匆匆赶过来,扶起见义勇为的女人,众人才发觉那是位孕妇,看肚子,起码都五个月了,周围顿时一片掌声和叫好声,初夏看着她,好眼熟。被偷手机的大妈这才匆匆赶过来,拨开人群,正看见保安将人扶起来,“知秋啊,你一个怀着孩子的人抓什么小偷啊,手机丢了就丢了,要是你出了事,那还怎么得了!” 知秋?叶知秋。 “妈,我现在不也没事嘛,我自己的身手我自己清楚。”女人讲手机递还给大妈,大妈却似乎并不想要。女人无奈,只得扭头对保安说:“我是警察,人你们先关在保安室,我等会儿会叫人来领走。”周围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啊,还是位女警,眼神里更加多了几分敬佩。“你清楚什么,我看你不清楚,你现在可是怀孕的人了,走个路都要小心翼翼,你居然还跑去抓贼,万一他带了凶器怎么办,你都要当妈了,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大概是被当众数落有些不好意思,女人招呼周围围观的人群都散了,才打算好好哄哄紧张孙子的婆婆。却在遣散人群的时候看到了人群里的初夏,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你……是初夏?不不不……你应该是季夏?” 坐在商场顶楼的咖啡厅,初夏看着还处于震惊之中的知秋,也不知如何开口。“对不起啊,刚刚我太激动了,我还以为看到初夏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了,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是初夏的姐姐吧,我叫叶知秋,初夏以前的朋友。”初夏沉默了很久,“知秋,是我,我是初夏。” 很平淡的一句话,叶知秋却一直没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她,不可能啊。“算起来都是阴差阳错,不然坐在这里的就该是季夏了。”初夏苦笑一声,握着咖啡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许是知秋一直没有反应超出她了的意料,这才抬头,却看见知秋眼里蓄着泪水,还在处于震惊中。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知秋?”对面的人才回过神来,抓起她放在桌面的的手,边哭边笑:“初夏,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话刚刚说出口,有急急地改正,“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年我还以为你死了,总之现在你活得好好的,我很高兴,很高兴。”反手握着她的手,谢谢你知秋,我以为所有人都恨不得死的那个是我,欧树是这样,八年前的江源也是,还好,还有你,还有愿意要这个破败不堪的初夏的江源,才不至于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上是多余的。 “我知道,知秋。”拍拍她的手背,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叶知秋喝了两口牛奶,才算渐渐恢复了冷静。“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几年不见你居然都怀孕了。”叶知秋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六个多月了,皮得很,像他爸!”“刚刚那个是你婆婆?人很好,不过你也太胆大了,怀孕的人还敢去抓贼。”她记得上高中那会儿知秋就想做个警察,但是当初成绩不怎么好,勉勉强强上了个一般的警察学院,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被她这么一说,知秋也是不好意思,刚刚婆婆数落她的话都还言犹在耳,估计晚上又会跟徐峰告状,说她胡来。“只是当时我刚好顺手,不过我妈她太紧张孙子了,估计晚上回去又要唠叨半个小时。”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那你呢,初夏,听说你去了美国,在那边怎么样?”怎么样,很不好,开口却还是很客套地说还不错。“你现在应该趁舞蹈家了吧!”她记得初夏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在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赛中崭露头角,若是在美国继续深造,一定有更高的成就。 初夏搅着咖啡的一顿,闭上眼,不管过去多久,有些伤疤永远不会愈合,提一次就是撒一次盐。“没,后来不跳舞了,我现在画画!”知秋也是一愣,看出了她眼神里的回避,干咳了两声才讪讪道:“哦,那也挺好的,我看你以前练舞也很累,画画好。”初夏又哪里看不出来她实在宽她的心,“倒是你,终于梦想成真了,我以前还真不相信以你那小身板怎么扛得住警察学院的训练!”初夏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我之前在刑侦技术科,后来怀孕了就转到了档案科,都是整理文件什么的,很轻松,不像徐峰他们要出现场,”末了,有说道:“徐峰是我老公,也是市局的,这阵子调到省局去学习了,不然,今晚上一定要让你们见一见,之前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婚礼过后还带他去墓地看你了,如果他看到你,我想应该会吓他一大跳。” 她们曾经约好谁先结婚另一个一定要当伴娘送嫁的,只是,天意难料。“这么说我还有必要见一见了!” 两人聊得正嗨,知秋的手机却响了,对方是局子里的小马,先前被抓到保安室的小偷他们已经将人带走了,这才支会知秋一声。“人带走了?”“嗯,是个惯犯,那小子还死不认账,现在超市都有监控,还敢那么猖獗,这次可不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他是个惯犯你都知道?看来是没少去你们局里喝茶啊。”知秋想了想,“他叫马磊,之前因为偷盗公私财物被判了3年,出来后还是屡教不改,只是学精了,只是头一些价值低的东西,达不到量刑标准,通常进去了也只会被象征性地教育教育,出来后还是这样。”初夏想不到她竟然把这些信息记得那么清楚。“你每天整理档案就是记这些信息?”初夏看着她微微薄怒的样子,她这性格还真适合当警察。 “我每天都是整理这些资料啊卷宗啊,多看几遍就记住了,”和一口牛奶,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说来也奇怪,之前你家的案子资料按理说应该保存在市局的档案室里面,我后来还特意去找了,登进数据库居然发现我没有阅览卷宗的权限。” 初夏心里咯噔一下,当年案子后续的事情她只是断断续续从欧树哪里知道一些,凶手很快就抓住了,可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竟隐隐冒出些许不安来。 第50章 觅踪迹 “会不会是案件太大移交省局了?”虽然是ptsd,她当时对外界如火如荼的报到也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牧马山别墅发生重大杀人案件,一家四口只有一人逃出来。“就算再重大,归根结底那也是一桩的凶杀案啊,不涉及政治立场,也不可能被封掉卷宗,内部人员也查阅不了了。”知秋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后来我问过我公公,哦,他也是一名老警察,当年你家的案子他多多少少也有参与,他却支支吾吾讳莫如深,后来有一次他喝醉酒我问他,他才说你家所有的案件资料在匆匆结案后都被上头调走了,我猜测这里面也许有些问题。” 有些问题?现在,隔了八年,知秋居然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些问题。“你的意思是?”初夏严肃地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知秋也左右为难,到底有些话没有确切的根据是不能乱说的,更何况她还人民警察,有些话说出来可大可小,但是明明有疑惑啊,“或许你可以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去省局查阅一下当年的卷宗,我看过简报,有些蹊跷。” “知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哪里有蹊跷?”听她如是说,初夏越是想追根究底。踟蹰了好一会儿,知秋才环顾四周,伏低身子,对她沉声道:“当年的简报我有一次去省厅查案件资料的时候见过,上面写了在你家发生惨案的当天早上,市局的魏局长曾收到过一封举报信,附上了很多证据,指证你爸涉嫌拐卖儿童进行心理学实验!证据是从你姐姐季夏回家之后开始采集的,非常详尽,你应该也知道,当年你姐姐错手打死了一名入室盗窃者,因为她年龄还未满十四周岁,无需要承担完全刑事责任,加上属于自卫行为,最后法院判定是正当防卫,也是那次案发,警方才端掉了一个拐卖人口案的窝点,但后续的深入调查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卖掉孩子的途径,相反,那些被解救的孩子都会有相似的行为模式,但是后续的追踪并没有什么起色,隔了一年多,局里发生新的大案子,人手不够,最开始追踪那起拐卖案的警力都被抽调到了新的组里,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刘局突然接到举报信,刚准备立案调查,你家就发生了悲剧,这嫌疑人立马变身成了受害人,这案子又只有不了了之了。” 什么?初夏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爸爸是醉心于心理学研究不假,可以说到了痴迷的地步,但是要说这种拐卖儿童进行真人实验,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不可能的,知秋,是你错了,季夏当年就是当事人,如果爸爸他真是涉嫌犯罪的话,他没理由选自己女儿啊,爸爸妈妈都很宝贝季夏,”顿了顿,想是下定决心似的,“就算是,他也会选我而不是不选季夏!”怎么可能,她和季夏小时候就被父母分开教养,她最先开始跟着母亲学画,季夏跟父亲学文学和乐器,父亲一直都夸季夏是个做学术的苗子,特别喜欢,怎么可能把她推向火坑,这是不可能的。 “不会这样的,知秋,不是这样!”说着初夏起身,由于太过匆忙,起身的时候撞到了桌上的咖啡杯,粘稠的咖啡顺着桌子一直流了下来。卡布奇诺,那么甜,可是,为什么她尝到了苦涩呢。 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初夏顾不得站起来拉住她的知秋,对不起,她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匆匆逃回家,才发现江源其实已经去b市出差,一个人抱着海马抱枕缩在床脚,知秋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说不相信,其实还是有些怀疑的。 季夏走丢的前几天,初夏半夜被噩梦惊醒,抱着洋娃娃去找妈妈却听见父母在房间里吵架,具体吵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她那个时候站在门口,看着争吵地面红耳赤的父母,哇得一声就哭出来了,妈妈冲过来急急忙忙把她抱在怀里,对着爸爸大声吼道:“季兴国,你敢打初夏的主意试试,看我不把你的事捅出去!”后来的几天,妈妈反常得连学都不让她上,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只是没想到,后来爸爸周末带季夏去游乐场时,季夏就走丢了。 从那以后,父母之间就没几天和平的日子,妈妈总是看着她们两姐妹的合照就哭起来,后来妈妈再也不画画了,也不教她画画了,转而送她去学芭蕾,她甚至以为是妈妈不喜欢她了。 原来妈妈对爸爸的责骂并不是怪他丢了季夏,原来季夏回来后,妈妈日日夜夜都守着她是因为心疼和愧疚。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父亲竟然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初夏想,季夏走丢的那些年里,妈妈每看着她叫一声小夏,心里有个都是扎进一把钝刀子。 呵,她竟然还记恨季夏,恨她抢走了爸爸后又来抢走妈妈,让她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孩子,却原来,季夏代替她待在了那个小屋子好多年,代替她死在风临路28,她欠下的债,到底要怎么还? 下辈子好不好,我做姐姐,你当妹妹,我会保护你,好好保护你。 掏出手机,打给江源,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才恍然想起来,江源说过,他曾经被拐卖过,初夏想起了他被解救的时间竟然和季夏是那么相似,记忆里有些散落的珠子被穿成线,初夏赶紧挂掉电话,手握成拳,牙齿咬着指关节,视线渐渐模糊。江源,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 身旁的电话响起欢快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初夏听出了些许悲凉的味道。隔了好久,初夏深深吸一口气,把呼吸都调整好,才接通。“初初,刚刚是按错键了吗?我看你刚打过来就挂断了!”“哦,好像是的。”对方却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初初,你其实可以不必那么诚实,就当是哄哄我,说你想我了才打的,我现在好受伤!”隔着电话,初夏似乎能看见她撒娇的样子。“江源,我想你了。”许是没见过她那么乖,电话那头的江源居然愣住了半天没有接话。“江源,我想你,好想好想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正在实验室外面看着进进出出的研究员拿着送检样品的江源,一瞬间竟红了脸。“我也很想你,可是怎么办,现在好像还回不来。” “江源……”想问他你当年在那个地方见过我爸爸吗?如果见过,为什么当初她当众表白被请家长时,他对着爸爸竟然没有露出一点认识的迹象。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如果江源说是,那要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开始幸福啊,能不能原谅她的自私。“江源,你快点回来好不好。”难得见她那么温顺,江源隔着电话宠溺地回了句好。碍于现在他真的很忙,只能压住心里翻涌的思念。 抱着抱枕靠在卧室的墙壁上,还好,这里还有个江源。把头靠近他的肩膀,就仿佛他真的在她身边一样。 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墙角,看着头顶的画,大概是昨夜哭太久了不知不觉就靠着墙根睡着了。初夏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她曾经活得那么黑暗,那么生不如死,这生命里的最后一束阳光,原谅我,不能放手。 站起来的时候看着墙上颇具有艺术感的江源,自己欣赏当然赏心悦目,只是想到之后的装修房子,他这副尊容要是被别人看了去,不管男人女人,初夏承认自己都嫉妒得要死。最后还是拿来颜料和画具,给他松松垮垮地在腰间加了条浴巾。果然,不伦不类,反而不顺眼,也罢了,看来是要买点白色墙面漆把这一副惊世之作隐藏起来了。 第51章 揭迷雾 上午去了趟市局,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请求查阅当年案件的卷宗,却被告知案件结案后,所有的卷宗都移交法院,看来知秋说得对,势必要去一趟省里。打电话给知秋,问她认不认识什么律师,现在这个情况,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她暂时还不想让江源知道她的父亲,可能是害他的凶手。 只是在中国,受害者家属要查阅案件卷宗是不可以的,除非委托律师,知秋倒是很爽快,她以前的学长就有从事律政工作的,可以找他帮忙,末了,又才支支吾吾说,如果初夏真的想要清楚地了解当年案发的事情,其实可以找她公公,她公公是市局的法医,当年的惨案,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把委托协议传真到律所,初夏赶去知秋家已经是下午了,听说是知秋的朋友,叔叔和阿姨都分外热情。一阵简单的寒暄,坐在旁边的知秋才开口道:“爸,其实初夏这次来是有事想要拜托你。”老人这才放下手里的紫砂杯,问道:“哦,那你说说什么事吧,要拜托到我一个退了休的老头这里了,哈哈。”“爸,你还记得八年前牧马山恶性凶杀案吗?”老人喝水的动作一顿,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才仔仔细细打量起对面的女孩,半天,才开口:“丫头,你就是当年的幸存者?”初夏点了点头,回了句是。老人这才转上旁边的儿媳妇:“这些年来你隔三差五就来套我的话是因为这个?” 隔了许久,客厅里一片寂静,老人才缓缓说道:“丫头啊,人要往前看,你这辈子还长着呢,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别非要求个水落石出,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好了,听叔叔话,把这件事忘掉,啊!”说着,便起身,“我约了你王叔叔下象棋,到时间了我走了,知秋啊,你好好陪陪初夏。”说着也不等身后的人答话就出了门。 坐在初秋家的客厅了,初夏看着眼前的杯子兀自发神。越是缄口不语,这其中的真相就越令人探究。初夏就一直坐在那里,不懂也不说话,知秋在旁边劝道:“初夏,要不我回头再劝劝我爸,你别这样,我好担心。”初夏回头报以以前勉强的微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又恢复刚才的模样。 傍晚徐叔叔下完棋回来才看到初夏竟然还坐在沙发上,保持他离开时的姿势,对着从厨房里出来的徐阿姨偷取问询的颜色,拿着锅铲的徐阿姨只是茫然地摇摇头,不由得叹了口气,“丫头啊,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啊。”初夏却豁然起身,对着他就直直地跪下去,“叔叔,我求求你,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吧。”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徐叔叔也有些气恼,“知秋,晚饭过后就送初夏回去。”说着便走进书房,“爸,你不吃饭啊!”“我不饿!”说完,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摔门声。 晚上九点,知秋陪着初夏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初夏,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初夏却摇摇头,“知秋,你一个孕妇送我做什么!我在等等吧,说不定叔叔会回心转意。” 晚上十一点,本来孕妇要早眠,知秋早该睡了,可如今这个样子,她就是要睡也睡不着了。正想起身告辞,却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徐叔叔沉着脸看着客厅里的两人,“知秋,你给我去睡觉!”“爸!”一声抗议还没说出口,就被徐叔叔严厉的眼神喝止了,转头又对初夏说道:“丫头,你进来吧!”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初夏看着面色沉重的徐叔叔,也不敢出声问询,只有耐心地等待。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说道:“当年你家的案子,我只是法医,只提供尸检报告,对于侦破过程中的具体细节么我也不是很了解。”“叔叔,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就好了。”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茶,徐叔叔才沉声说道:“有些事不是叔叔不想告诉你,是为你好,你家的案子其实咋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当时出现场的时候,留在现场的证据多如毛发,凶手显然不是高智商人群,他选在下午五点作案,这个时间就不对,况且牧马山虽然偏远了一点,但到底是富人区,里里外外的监控就算不多,也还是有的,现场遗留了嫌疑人的指纹,鞋印,还有一些血样,很拙劣的犯罪现场,警方调取监控之后不久就锁定了嫌疑人,是名患有精神病人,叫庄建国。” 庄建国?初夏听见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徐叔叔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困惑,“很耳熟?”初夏点点头。“你记得庄建军这个人吗?”初夏豁然太头,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徐叔叔,你说的不会是季夏当年失手打死的那个入室盗窃的小偷,庄建军?”徐叔叔点点头。“那他是来报仇的?”“当时庭审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了,只是重复地说杀杀杀,证据确凿,但最后他的精神鉴定结果显示他是间歇性精神病人,在犯案期间精神错乱,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不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你的意思是说他被判无罪释放?”“那倒不是,最后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不到两年就死了。” 事情就这样简单?那为何他还三缄其口。“徐叔叔,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吧?”沉思中的徐舜倒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就接受了事实,很是惊讶,才有开始说道:“这个案子当年侦破效率很高,局里不少人都升官了,其中包括现在早已声名显赫的魏英国,但是我在进行尸检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你父亲当时是在门廊的拐角处遇害,尸检的时候他身上有两种致命伤,左胸被子弹贯穿,子弹遗落在身后,心脏瓣膜被击穿,应该是当场死亡,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多处刀伤,根据现场喷射状血迹的位置和方向来看,在枪击的同时产生的,开枪之后,在人到底后立即补上的刀伤。”初夏的手蓦然紧握,她似乎有回到了八年前,她刚一打开门,就看到父亲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隔着门廊上面雕花的缝隙,她看见母亲也到血泊之中,还有楼梯拐角处的季夏,一瞬间就晕过去了,之后就算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记忆,她再次清醒,已经身在美国,那已经是差不多两年以后了。 “徐叔叔,为什么他开了枪之后还要捅死我爸爸。”不算太明亮的光线里,她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薄薄的泪花。“现场只遗留一枚弹壳,弹道检测那枚弹壳是属于一把口径9mm的92式手-抢,我猜测嫌疑人手里的□□里面只有一枚子弹,所以他才会在开枪之后还立即补刀,我想应该是你爸中弹之后还阻止他进屋伤害你妈妈和姐姐,但是没成功,所以,后来检验你妈妈和姐姐的尸体时,致命伤都是锐器刺中要害,失血过多而死的。”初夏闭上眼,紧握的双手有轻微的颤抖。“所以,我的家人都是被报复死的吗?”“就证据显示来看,是这样的,而且,抓捕庄建国归案后,也在他的住处发现了那把92式手-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呢?” “哎,我一直怀疑,庄建国是名精神病人,他的哥哥又在盗窃过程中意外死亡,他没有经济来源,如何有一把制作精良的手-枪?就算他有那个经济实力,买得起,那也不是谁都可能买得到的,八年前黑市都很少,他如何拿到的?何况当时如果他开枪,周围人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但后续的走访过程中却没有人听到枪响,那么,那把枪肯定装上了消-音-器,一个精神病人,怎么可能记得要装消-音-器?如果他真的知道要装,那犯罪现场就不会那么漏洞百出!” 第 52 章 被他一提醒,初夏才恍然大悟,对啊,如果是买的手-枪,为什么只有一枚子弹,起码得准备四枚才能确保将她们所有人都打死啊。“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他枪,让他来报仇?难道市局就没有人产生过跟你一样的疑问吗?”如果是这样,那只有一枚子弹也说得通,但是他怎么就确定那时屋里没人?而且,如果目标是季夏的话,显然入室作案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给他的枪的人也不会蠢到真以为他一个精神病人能将人一枪毙命吧。 “案件侦破起来异常容易,c市的重大杀人案,警方才不到两天就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速度远超省局,多少人指着这件案子升官发财,况且证据确凿,又不是冤假错案,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也没人追究,如果不是有一次孙浩找到我,我估计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孙浩是当年刑警队的队长,以前是跟着江崇明做副手,后来江崇明殉职之后,他才由副队转正。当时他找到徐舜,告诉他他的怀疑。 初夏看和对面沉默的徐舜,脑子里全是当年惨烈的凶案现场,她在那一天失去了家人,失去了爱人,最终成了孤家寡人。 徐舜想起了那个下午,刑警队的队长孙浩找到了他。“徐法医,我能看一看从犯罪现场带回来的证物吗?,有没有文件一类的东西?”虽然不解,但徐舜还是到证物室里帮他找了找,当时进行现场勘查的时候,确实是带回来过一些文件,但是找遍了都没有。在他的追问之下,孙浩才说出心中的疑惑。 十五年前b市频繁发生拐卖案,省局成立了专案组也没能侦破,当时还在b市任职的江崇明的儿子江源也在被拐卖之列,后来江队摸到一些蛛丝马迹,怀疑被拐儿童很可能被秘密关押在c市,才请求调职来这里,成了刑警队长。那一次季夏的意外杀人案曝光,才牵出这个犯罪团伙的组织,被解救的孩子都有着相似的行为模式,不爱说话,但却及其聪明,感觉,像是被催眠训练过一样,但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没有被虐待或施暴的痕迹。当时江崇明第一感觉就是像实验,像在做实验,做出一样的产品,很诡异的感觉。 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季夏的父亲身上,季兴国是全国有名的心理学专家,所有被解救的孩子中只有季夏和跟季夏一起的另一个孩子算得上正常,这不禁让人起疑。随后,江崇明将家搬到了季兴国家附近,开始长期的观察。 只是后来,江队在追踪的过程中发生事故,车子被撞到悬崖下,车毁人亡。孙浩说,当天晚上江队告诉他他基本掌握了他们的犯罪线索,可能还有被困的孩子没有被解救,他决定跟着季兴国,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他还记得,那是季夏发生灭门案不就之前的事。谁也没料到,等来的不是他破案的消息,而是他殉职的噩耗…… “徐叔叔?”许是见他久久不说话,初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徐舜这才从回忆里抽离。“徐叔叔,我就想问问,当年局里是不是接到过举报信,说我爸爸涉嫌拐卖儿童进行心理学实验?”酝酿了许久,把勇气鼓了又鼓,初夏才问出口。徐舜惊讶地看着初夏,“丫头,是不是知秋告诉你的,真是不知轻重!”说完,狠狠得一把拍在桌子上,脸站在门口的知秋也是心里一惊。“叔叔,你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徐舜深深吸了一口气,“丫头啊,你觉得你爸爸一个大学教授文弱书生能布那么大一个局?警方追踪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查出什么?”他记得孙浩说过,江队之前怀疑季兴国涉嫌此案是正确的,只是他们忽略了一个细节,那么庞大的犯罪集团,真的一个大学教授能做出来的?加上江队刚刚殉职,季兴国刚被举报就被灭口,从季家带回来的文件证据都不翼而飞,种种迹象显示季兴国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组织,在操纵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那为什么会有举报信?”她不相信。 “就算是你爸真的参与其中,那也不是幕后凶手!丫头啊,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你的意思……” “丫头,听叔叔话,不该知道的就别问太多,今天太晚了,就别回去了,在客房睡一晚吧。”说着就起身,“我也睡觉去了。” 他说,爸爸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组织,为什么庄建国会有一把92式手-枪还配上了消-音器?为什么□□里只有一发子弹?他究竟只是蓄意报复还是受人指使? “徐叔叔,你知道江崇明江警官的儿子是不是也是那件案子的受害人?”走到门口的徐舜楞了一下,才回头对她说:“江队长当年就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被拐才会死咬着那件案子不放,不然也不会殉职!”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尽职尽责的队长,听说当年是老婆带着儿子出门见亲戚,儿子被抢了,老婆追出去的时候被车给撞了,哎……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头却发现初夏鼓着眼睛错愕地看着他,“丫头?”初夏噌地一声站起来,“徐叔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谢谢你……”话说到后面一句哽咽地说不清楚了,捂着嘴低头就跑了出去。 我以为如果是爸爸犯的错让你没有温暖的童年,我起码愿意用我的余生补偿你,一辈子赎罪,够不够?可是,如果你的父母都因此丧生,若是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又会不要我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还好,你不知道,你也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啊,> 漫无目的得走在空荡的街,似乎对于每个人,她都是罪大恶极啊。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扮成季夏出去,如果没有被江源耽误,如果她暗按时回家,季夏就不会死。那个宠爱她的姐姐,那个她嫉妒的姐姐,会以她现在的样子活在这个世上,和欧树好好活着。 ——死的人应该是你,是你啊。 对,逃出生天的那个人是我,身陷地狱生不如死的那个人也是我。都是我。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夜静得可怕,周围空荡荡的,她的心也跟着空起来。 江源回到家才发现一室寂静,初夏不在?扔下行礼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本来b市墙面漆甲醛超标的事还没完,要揪出背后的黑手还得有凭有据,确实要费一番功夫,只是昨天,她在电话里说她想他了,委委屈屈的,就像被人遗弃了的小猫,叫他怎么忍心。况且,他也想她了,发了疯一样。 思忖了许久,还是叫小颖定了晚上最后一班飞机,明早一早就回去。在b市买了她最喜欢的苏记的手工巧克力,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回来后却不见有人。快12点了,这惊喜变成了惊吓。立刻掏出手机,号码拨过去一直没有人接,江源心里隐隐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边走打电话给宋翎,让他帮忙定位初夏的手机,到地下车库取车,耳机里还是一片忙音。 原来,一分钟,也可以这漫长。 黑色的英菲尼迪疾驰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好在12点已经算得上晚了,主干道上的车流量明显减少。宋翎发过来的定位图显示初夏的手机在淮北路的新世纪公园。那里那么偏僻,已经出了三环。虽说初夏被他保护得很好,但这次确实把方宏宇逼急了,若他真是要争个鱼死网破……江源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车一路向淮北路高速进发,耳机里的忙音终于在一串省略号后渐渐平息,电话被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带着微微的喘气,明显不是正常状态。 第53章 生异心 初夏看着手边的电话,江源,这个时候他打过来会不会太晚了?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告诉他她知道了好多她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好想问问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全部,他是不是又要不要她了。 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顾得的电话铃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公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江源?”她居然还记得装出一副疑惑的腔调。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把车速降低。有些生气,不,应该是佷生气,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知不知道刚才他好像又把八年前的那一天经历了一遍。他怕他一个不留神,她就会受到伤害,他怕这一次她没有上一次那么幸运,他怕在他重新找回幸福之后又被人夺走,那该是多么残忍。 “为什么不接电话?”忍着怒气,江源问道。他生气了吗?初夏定了定神,“刚刚不知道把手机放哪里了,一直没找到,听见铃声才知道是你。”呵,季初夏,竟然不知道你也会说谎啊,初夏在心里对自己投去淡淡的嘲讽。“那你在哪里?”难道这么大晚上她还在公园找手机,她是傻了吗?“在家里啊.”初夏站起来,走到旁边更加静一点的地方。“初初,我不记得咱家还养蛐蛐儿!”初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公园的草丛里面潜伏着很多夜里的小歌手,哎,果然脑子笨,不适合说谎。 “其实,我在外面。”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季初夏,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居然告诉我你是在外面?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其实是在酒吧?”初夏知道他是误会了,急急地解释,“江源,不是的,没有……你相信我,我没有去酒吧!”把车停在公园门口,江源笑了笑,她他那么担心,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 “那你在哪里,还不老实交代!”故意做出严肃的腔调,握着电话的手一震,“江源,我在一个公园……”声音越说越小。“你是去公园丢手机再找手机?”他可记得新世纪是在三环以外了,她没事跑哪里去做什么? “其实……其实……”其实我是来找一个真相,但是真相太残忍。“嗯?其实什么?”这个时候江源倒是饶有趣味得同她说几句话,左手拿着平板,右手托着手机,他看着屏幕上的两个点渐渐靠近,莫名有点小激动。曾经,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他的世界,生拉硬拽把他拉到她吵闹的世界里,他才知道,其实有她的世界,真的很不错。如今,换他了,换他这样一步一步靠近她,走到她的心里,现在倒是有点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了。 “其实我是迷路了……”话到后面毕竟底气不足,江源失笑,的确,这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所以你是在等人认领?”江源看着前面小岔路口的长椅上,她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两条腿伸得直直地,大概是有些无聊,两只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摇碰碰。“唔,好像也没人来认领。”没有说错,真的没有人来认领她。 “听你这口气,倒是巴不得有谁来认领你似的。”说这话的空档江源已经绕过花台走到她正前方了,他的影子被身后的灯光拉得很长,投影在初夏的前方。眼前的光线被突然挡住,初夏木然抬头俱是一惊,定睛一看才是江源。 “这是谁家丢失的……”一句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初夏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夜凉如水,难怪他怀里的小猫会冻得瑟瑟发抖。拿下巴蹭了蹭胸前毛茸茸的大脑袋,把手机收好,轻轻地将他走失的小猫拢进他的包围圈。低头在头顶落下一吻,江源才问道:“初初,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家?” 来的路上其实想着见到她一定要家法伺候,叫她不让人省心,可这下真见到了人,才知道,原来再大的火气也抵不过她一句安好。半天,怀里人还是没有半分动静,这让江源不由得有些疑惑,松开抱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想拉开人看看到底怎么了,却发现初夏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初初,怎么了?”回应他的只是胸前的大脑袋剧烈地摇晃,这让江源的神色霎时间紧绷起来。“初初,发生什么事了?”他轻声诱哄,却感觉到了胸口透过衬衫浸出的凉意。 原来那个女孩,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是一滴眼泪,是一方东海的泉眼,她一哭,他的世界就大雨倾盆。 “是不是迷路了?”怀里的人隔了好久才使劲点点头,伴随着低低的抽泣,“江源,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嗯,我看情况似乎也是这样,是不是应该让宋翎给你装个定位系统,不然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被我捡回去了。”怀里的人松开手,江源才看见他的小猫红着双眼睛,活脱脱变成了一只兔子。 “好。”刚刚哭得太猛了,一个好字被她抽抽搭搭说了半天。江源这才俯身,擦干她脸上的泪痕,牵起右手,“走吧,我们回家。” 我以为我回不去了,还好,你来了,你说回家,好,那我们就回家。 车里没有放音乐,这城市的浮躁被车窗隔离地彻彻底底,初夏坐在副驾驶座上,靠着窗假寐,心却莫名地加快。她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公园。加菲猫走丢了,被关进了宠物店,她不问主人朱迪是怎么找到她的,也许他翻遍了全城所有的宠物店,或许他曾焦急万分,或许他也曾想过放弃,可是,当朱迪从宠物店里把他的加菲猫再买回去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她是不会再离开他了。 江源看着身边假寐的初夏,我这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在方向盘上。眉心微蹙,呼吸有些刻意的均匀,从上车到现在,她一直维持那一个姿势,她不想面对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江源有些烦躁地松了送领结,有些事,她该不会知道了吧。 “初初?”没有回答,江源的脸色沉了沉,眸间闪过一丝阴郁,伸手把空调关掉,打开左侧车窗,想点一根烟,手伸到半道还是放弃了,缓了缓口气还是温柔地再叫了一声初初,身边的人这才恍若梦醒,睁开眼,似有疑惑地看向他,“江源,你刚刚叫我?”见她望着他,江源眉间的郁色倏然褪去,淡笑地回道:“你也可以当我是在自言自语!”他这是在嘲讽她,初夏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知道了太多,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她理不清,也不想理清,可是她又躲不了,避不开,有些事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暗河,面上相安无事,可底下却暗流汹涌。 “唔,我刚刚在想事情才没听见的。”她轻声细语地为自己申辩,倒像是挨了训词的孩子,江源无奈,她总是知道怎么将他难得小情绪化解得干干净净。“就你这脑袋瓜子还能想些什么事情?自己的事都还理不清!”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只知道吃和跳舞,现在倒好,不跳舞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画画,江源想起他刚刚进无视看见墙上的惊世之作,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发疼,她也想得出来,还在原来的画上加了条浴巾,不伦不类,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54章 欲□□ “今天是去哪里了,会走到那里去?”江源伸手牵起某人在车窗玻璃上写写画画的手,有意识无意识地把玩,淡淡地开口试探。 “唔,闲着没事就随便走走,不知道怎么就走过去了。”对于她有些敷衍的回答,江源自然是不信的。她是没事绝对不出门的,什么是能让她随便走走就走出半个市区到一个三环外的小公园还大晚上的不回家。 “嗯,所以你是随便走走就走出了半个市区?”说着还状若无意地瞟了一眼她的脚,他可不会忘记以前她半个学校都走不完就要耍赖,死皮赖脸要他背,不过还好那个时候跳舞,体重什么的都是有严格控制的,不像现在。 被当众戳穿的初夏有些羞赧,“其实,我是去了墓地,看了爸妈。”小心翼翼地说完,初夏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色,她不敢明目张胆地问他,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去问,只能愚蠢地试探。 江源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搅动,她紧张的时候才会如此,有些事在他心里隐隐成型,突然有些焦躁,脚不自觉地使劲,初夏感到车身明显往前一送,似乎都能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心下一沉,原来,他真的在意,连她提及都会让他不小心泄露了隐藏的秘密。 两人一路相对无话,江源看着继续靠窗假寐的初夏,这样的尴尬,无论是在八年以前还是八年以后都不曾出现过。是他的失误,以为一切都会天衣无缝,他掩盖掉当年的真相,将一切都粉饰太平,他们佯装着不在意当年的事,装作不计较,如今前尘旧账被解开,他才可悲地发现,他们之间,也许早就岌岌可危,在八年以前,在他卡住她脖子厉声质问她的时候。 只是如今,他强行将她待回自己的世界,刻意回避着那段旧伤疤,他以为再大的伤痛都已经被时间磨平,却不知道原来看似完好的表面,内里早已经腐朽溃烂得不成样子了。可是如今,他不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她不在是单纯的嫌疑犯的女儿,他没有那个资格,说一句只要自己不在意他们就可以回到与原点。 初夏醒来的时候江源已经离开了,桌上是热好的牛奶压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大意是嘱咐她好好吃饭乖乖等他回来之类的。 上午委托的律师打电话来说已经办妥了,问是否需要把档案传真过来。初夏看着传真机一张一张地往外吐纸,就是一直贪吃的怪兽把当年吃掉的真相都一点一点吐露出来,初夏有些紧张,站在传真机旁一动不动,真相就唾手可及,她却有些胆怯了。 她轻轻拨开最表面的一张,大概是复印之后又传真,到底是不那么清晰,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一个牛皮信封的表面,上面赫然写着“魏局长收”四个大字。举起左手他早上留给她的便签,这么多年,他的字依旧如故。 ——江源,你的字真好看,颜风柳骨,颇有大家风范。 她记得她曾经这样评价他隽永俊秀的书法,她那么喜欢他的硬笔字,为什么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初夏不觉心下一沉,有些事隐隐浮出水面。 剩下的东西她不敢再看,光是这一个,她都有些接受无能,她想起徐舜说的,父亲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组织,她们家,是被灭口的吗?惨案的□□,是那封举报信吗?初夏抱着头,不敢再想。 江源下飞机就收到孙叔叔的信息,简明扼要地说昨天有人自称是季夏的委托人前来调取当年的卷宗,今早一早就把卷宗复印带走走了,问他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情况。 江源的身影就那么顿在偌大的航站楼,她已经料想到她是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毕竟昨天她的反应那么异常,回家的路上刻意的疏离,但晚上又紧紧搂着他不撒手,他隐隐猜出些大概,他让她乖乖等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他想找个适当的时机对她坦白,但是他没有料到她动作那么迅速,竟然一声不吭就委托了律师追查当年的真相,她到底是不信任他,她到底是对他生了嫌隙。 这一认知让江源突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她这样对他装聋作哑到底意欲何为,回神过后立马奔赴售票窗口,买了最近一趟回c市的票,交代宋翎接手他的工作继续调查墙面漆的事。 江源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桌上的牛奶一口没动,淡黄色的便签纸却是被抽走了,卧室一派清冷,查看书房的时候才发现传真机的出纸处散着一沓没有收好的纸张,不是他的,江源想起了孙浩在短信里说的卷宗的事,大概猜到了其中原委。 走近时才发现最上面竟然是他当年举报信的信封表面,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他以为结好的网原来藏着一个最致命的漏洞,一招错,满盘皆输。 幸而昨天晚上为了找她让宋翎定位了她的手机,地图显示她在牧马山别墅,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初夏走到牧马山别墅时仍然有些神智不清,这个地方她曾在梦里无数次地回来过,初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那把钥匙。八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一直拽着它,八年里,她不管身在何方,总是带着它,如今竟生出些不离不弃,死生相依的感觉。 牧马山别墅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连屋前的刺槐似乎也没有长高,一切都还仿佛是八年以前,一切都未改变的样子。屋门前的朱漆没有如她相像地那般斑驳,初夏颤抖地把手里的钥匙对准锁孔,偏了几次才插/进去,拧动把手的时候才发现根本转不动,初夏自嘲地笑了笑了,她是傻了吗,一把时隔八年的钥匙怎么还能打开旧日的大门。 初夏颓然地坐在门口,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都是那张牛皮纸信封。魏局长收,徐舜说过当年的案子牵连甚广,只怕魏英国也是其中甚为重要的一环,或许,就是那封信把她的家人都送上了黄泉路。初夏自嘲地笑了笑,眼里却一片酸涩,她的父亲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如今也算是手刃仇人了,真是冤孽。 “你是……”视线里出现一双深棕色的皮鞋,初夏抬头,额前的碎发被臂弯压得有些毛躁,初夏伸手揉了揉眼睛,意图掩盖掉因为流泪而泛红的眼眶。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惊喜,双手一拍,惊呼道:“你是季夏对不对?”也不想辩解什么,初夏简单地应了一声,还是没想起来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我是你邓叔叔啊!住你家隔壁的,不记得了?”初夏恍然大悟,当年季夏回来之后有些自闭父亲忙于自己的研究无线顾及,只得委托本就是心医生的邻居代为辅导,一来二去两家倒是有了些交情。 初夏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才不好意思地说道:“邓叔叔,是您啊,不好意思刚刚没认出您!”对方倒也不介意,连说是自己老了,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回来了去邓叔叔家里坐坐?正好上个月从国外寄来了一封信,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给你。”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初夏也推迟不得,只得应了。跟随他经过自家门口时,初夏侧头从客厅落地窗的缝隙里看到空旷的里屋和楼梯的一截转角,当年季夏就是倒在那个地方,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邓钧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看着她看得有些出神,不由得出声提醒:“小夏,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初夏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听到他叫她小夏,不自觉反驳道:“我不是季夏,我是初夏,季初夏。”然后初夏回神才发现邓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已经习惯别人这种反应了,只是淡笑了一声,却发觉他的神色里除了明显的震惊外,还有意思不可察觉的愤怒。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初夏有些惊讶,更多的是疑惑,他为什么会感到愤怒? “进来吧,初夏!”从小夏到初夏,他叫得那么顺口,错身示意她进去,初夏倒也不客气,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就跟随他进到客厅。 装修风格与她家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因为牧马山别墅这一区的户型都是一样的,初夏竟有一丝回到自己家的感觉。只是墙角立着一架有些老旧的西洋钟,下面的大摆锤左右摇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初夏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犯疼,有些恍惚。 邓钧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初夏对着墙角的西洋钟发神,叫了她一声也没有反应,这才放下手里的托盘,轻拍了她的肩膀,初夏转过头,邓钧遂笑着说道:“怎么,不知道我是谁了?”初夏迟疑了一秒,才缓缓说道:“你是邓叔叔。”邓钧笑,解释道:“那是你爸爸以前送给我的,舍不得扔就放在那里。”初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让她坐在沙发上,邓钧从书房取出来一封从国外寄过来的信,初夏接过来才看清上面是瑞士银行的通知单,初夏有些纳闷地看着邓钧,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55章 破阵子 “上个月寄过来的,放在物管那里他们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处理,我索性就代为领取了,如今物归正主,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说着他把手一摊,笑道,仿佛真的就交差了一般。 “不过我看这个似乎是瑞士银行的通知单,难道是你爸还给你留了一大笔嫁妆?”邓钧有些开玩笑地说道。初夏神色有些赧然,对于父亲,她一直都不太了解,他会给她留东西,初夏想想都不可能,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爸爸还留了东西在瑞士。”邓钧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一声响亮的门铃声。 江源驱车开往牧马山别墅的途中抽空给孙浩去了电话,按理说八年前草草结案,本来案件资料就少得可怜,庄建国犯案后48小时就逮捕归案,证据确凿,加上当初本就有人故意打压,卷宗根本不详实。江源侧头看了看后座上的卷宗复印件,厚厚一沓,连着他举报的内容都应有尽有,江源不由得觉得这其中有人从中作梗。 孙浩的回复也是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前一天才提出申请,走程序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得到批复,除非有人特意交代,故意将案件资料泄露地那么彻底。 挂掉电话,江源才发现原本静止的小红点正一点一点向右移动,江源放大地图,他知道,初夏家旁边就是c市著名心理医生邓钧的家,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凑到一起了,江源有些烦躁地把蓝牙一拔,作势扔进旁边的储物盒里,踩着油门的右脚不觉用力,黑色的轿车车速陡升,在环城高架上犹如一支离弦的箭。 邓钧一开门就看到江源站在门口,有些不可置信,c市地产界的翘楚,他怎么能不知道。对于邓钧,江源知道他是c市有名的心理医生,后来转行成了大学教授,江源嗤笑,眼神冰冷地看着门内的人。 大概僵持了半分钟,邓钧敛了脸上的冷漠,侧身,一个邀请的意思。江源进屋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信封兀自发神的初夏,见他到来,初夏嚯地起身,碰倒了茶几上的水杯。 “江源……”她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江源就拉着她的手有些怒气匆匆地往外走。初夏不知道此事应该身在b市的江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压根就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江源,你怎么了?”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初夏被他拽得发疼,有些疑惑地问道。 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塞进去,绕过车身坐进驾驶室。“为什么不问我?”江源看着她,眼眸深处满是伤痛,初夏望着他,紧紧撰紧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有轻微的颤抖。他看见了吗?留在书房忘记收拾的东西,最后一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初夏闭眼,两行眼泪划过嘴角,苦涩如黄连。 “你要我问你什么,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初夏看着江源,他这般生气到底是为什么,八年前,他让她走,她走了,走了半个地球的距离,八年后,他让她回来,就算跨越了半个地球,她也越过人海回来了,他还要她怎么样! “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说过,你当时不问,以后也别问了。”她有些嘲讽的话让江源一时间有些失了理智,一贯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江源彻底是乱了阵脚失了分寸。 “那你要我问你什么?”初夏低头的瞬间瞥见后座的文件袋,牛皮的袋子,初夏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去拿,被江源拦住。初夏抬眼凌厉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你也知道我知道了。”江源钳制她的右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初初……”他刚开口,初夏扬手按住他,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抓着牛皮袋边缘的手用力握紧,半晌,才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江源,你就告诉我,我爸爸是坏人,是他抓了你们,是他害得你爸出车祸,害得你家破人亡,他是罪有应得,你快说啊!”画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初夏双手抓住他的手臂,装着一沓真相的牛皮纸袋顺着膝盖滚落在座椅地下,初夏绝望地望着他,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初夏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要跟自己分手,在他们那么相爱的时候,以那样一种决绝的方式要与她划清界限,五条人命,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过的悬崖。 他作势把她拉近怀里,她那么煎熬的样子,他竟也觉得原来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初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伏在她的耳边,江源迫切地安抚她的情绪。 “不准说!”初夏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哭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眸子,带着狠绝的警告。“初初,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我叫你不准说!”初夏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就像八年前的江源,“不准说!”她再一次重申。如今他们角色互换,她也终于能体会他当年纠结又矛盾的内心,那个时候,与其说是想掐死她,倒不如与说他想掐死自己。 江源感觉到卡在脖子上的手倏然收紧,他想,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绝望的吧,她的手柔弱无骨,但他却觉得卡在心里的一双手几乎快将他扼死。 卡住他脖子的手还是松开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初夏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江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初初,不要怕,不要怕……”江源抱着她,在她头顶落下珍惜的一吻。抱住初夏的手臂收紧,他终于还是没有做到许她一世安稳,他以为有些事情,他做得滴水不漏,她也一定会被保护得很好,原来都只是他的太过自信。 初夏挣脱他的手臂,转身欲打开车门,江源拉住见她欲离开,顺势拉住她的左手,“初初……”初夏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抽泣,低低说道:“江源,你不要管我,我只是现在无法面对你罢了。”说着已经推开门下了车。 江源从后面追上她,“初初,一定要记得回家!”最后已经算得上乞求了,初夏别开头,迎面开过来的是281路公交车。 这个时候还不算太挤,初夏看着公交车后面尾随的英菲尼迪,兀自苦笑,真是孽缘。想来想去还是拿出手机,本想让他不要再跟了,结果确实一个电话打给了远在美国的欧树。 按照时差来算,这个时候应该是深夜,初夏想,她什么时候也成了温蒂那样不顾时间胡乱骚扰人的人了。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是顾长生,初夏移开电话瞧了瞧,确定打的是欧树的私人电话。“长生,为什么是你?”对方答曰欧树正在忙,初夏想,被人夺走沈氏,欧树想要拿回来,只怕是要破费些功夫,但终究还是想问清楚当年的事,她知道,以欧树的性子,牵扯到季夏,她都是要调查个水落石出的,所以不可能不知道。 “长生,我就跟他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言语里多少有些恳求的意味。长生在那头也是支支吾吾说是是在没有时间。“那他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到时候再打过去?”或许是真的很忙,初夏退一步问道。 但电话那头的人还是推三阻四,初夏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也没再勉强,便挂掉了电话,转而打给温蒂。 对于她的突然来电,身处北美的温蒂晕晕乎乎还是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初夏音乐听见有什么仪器在滴答响着,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温蒂,你是在哪啊?”电话那头的人呢打了一个哈欠,嗫嚅道:“医院啊。” 初夏心一紧,“谁生病了吗?”大洋那边的人这才清醒过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嗯,没谁。”初夏沉声道:“温蒂,到底谁生病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初夏才听到关门的声音,继而温蒂压着嗓子说道:“是玛利亚修女,可能快过世了,这两天负责照顾她的义工临时有事,我就顺便过来帮帮忙。” 初夏不觉得鼻子有点泛酸,抽泣了两声才继续问道:“为什么那么严重?”大概是温蒂换了个地方,有些空旷,初夏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些回音。“前些日子玛利亚修女在义诊中突然晕厥,送进医院才检查出来是尿毒症晚期。”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初夏有些愧疚,当年若不是玛利亚修女接济她,季初夏可能早就饿死在了美国街头。“玛利亚修女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叫我们不必惊慌,也不要刻意做什么,她自会一身虔诚地去见主,对了,你这么晚打过来到底什么事?” 见她岔开话题,初夏也不多问,“欧树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一听她提起欧树,电话那边的人显示愣了一下,才装作恍若未闻的样子说道:“欧树是谁?不是我的油画商人,我不认识。” 初夏叹口气:“你结婚的那支青花瓷瓶不就是欧树送的吗?我在顾长生的车上看过苏黎世拍卖会的宣传册,那个青花瓷瓶被作上了记号,欧树看上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的,再说了,当初我只是一个街头卖画的,连英语都说不顺溜,我虽然不聪明,但还不至于相信一个油画界有名的经纪人会看上一个不名一钱的卖艺人。” 对方踟蹰了好久,终于还是妥协:“当初确实是欧树委托我带你进油画界的,你的授业恩师其实也是他介绍的,之所以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反对,久而久之,我也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