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剑三贫僧心里苦》 第1章 立木见亲 触目鲜红,炙热又刺痛,如敬洁白干净的僧衣早已被凝结的血痂染得污黑腥臭,女人、孩子刺耳的尖叫声让他顾不得其他。 这一队狼牙人数不少,而他们稀稀拉拉几个江湖人绕是武功精湛,也没能完全护住这群逃命的百姓,慌乱之中又是一个无辜百姓的人头被斩下,如敬气急,运起佛门千斤坠径直砸在贼军之中,金刚怒目,六合横扫,手中禅杖直击,挥动间虎虎生威,恍惚烁见达摩宝象。而途中巧遇的纯阳道长一柄玄剑化生,为众人一解危急,再有秀坊女儿双剑开路,这才护送百姓逃离这片战场。 “我佛慈悲……” 最后一个狼牙倒下,如敬低声念了句佛号,然后扯开袖子擦一把血,扛了一旁受伤的师侄过去集合。 他们这群江湖人不多,前日洛阳被破,如敬与众位师兄弟背负戒刀跪别少林,一路前往天策支援,另一路向着天子所在进发,如敬和师侄道印二人在混乱中与大部队失散,寻路途中又结识这几个纯阳弟子与一位秀坊的姑娘。 都是拜别了师门自己跑出来的,本着保家护国之心,这才凑在了一起。 “师兄!大师!前面有水源——!” 蓝白袍的小道士不过双十,几日里沿途所见皆是天灾人祸,小脸总是绷得紧紧的,此时见了河流才露出了几分该有的活泼模样,高兴的招呼几人暂去休整。 如敬算是一行之中辈分最高的了,他是少林玄乘大师晚年所收的关门弟子,除却生身之地,他算是自幼生长在少室山,不论是达摩武诀还是罗汉棍法都是佼佼者,为人又谦逊正直,即便是在武林上,他的口碑亦是极好。 如果不是家国动乱,他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就能和师父一同守着藏经阁,安心修禅了。 河面倒映出来的面孔眼窝深邃,鼻梁翘挺,双瞳一金一蓝,瑰丽非常,苍白的发丝在打斗时沾了血,黏在脖子上,顺着水流散开露出本来面目。 如敬扯下一段衣摆在河水中洗净后简单包扎了伤处,他的左肩在扛人时伤口开裂,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们这一群人中没有医者,秀坊那位姑娘单修冰心,是位巾帼红颜,西河剑器舞动之间可轻取敌首却无法阻止战友流逝的生命,他们距离洛阳越来越近了,人也越来越少了。 “如敬师叔,我们还能到的了洛阳吗……”不是会不会死,而是能不能到得了洛阳,道印语气有点失落,饶是他们紧赶慢赶,这一路上遭遇的狼牙军所表现出来的信息都不容乐观。 “洛阳还有天策府,不会这么快就沦陷,洛阳的消息传不出来,我们的消息递不进去,不过师侄你看,”如敬看向滚滚硝烟方向,“我们现在走的路和狼牙是一条,就算到不了洛阳,能……能除去几个是几个,也算是为那边缓解军情了。” 轻拍肩头,杀戮的阴影仍在心头萦绕,烽烟之下无人无罪,只叹这壮美山河容不下天下靖平,护不住百姓安康。 “阿弥陀佛……” 这一批狼牙击退,可以为他们挣来数日的喘息,如敬找回之前埋在树下的包裹,径直走向一旁围坐的道士堆。 “贫僧这里还剩了些许药品,诸位道长若不嫌弃可以一用。” 纯阳弟子一行四人,也早已弹尽药绝,之前的小道士欢呼一声,赶忙拿了药包想为师兄敷上,被后者呵斥一声这才有所收敛。 “无量天尊,贫道纯阳金虚门下清止,此番谢过大师相助。” 那面容严谨的清止道长似是领头之人,据之所言几人的目的也与如敬等人相同,之前如敬还有所疑问,华山位于洛阳之西,怎么迷路也不该与少林七秀等门派同路,这才得知四人之前乃是下山历练,行至金水时忽闻洛阳受袭,连夜赶来,连拜别师门都不曾。 着实令人唏嘘。 “观大师样貌,敢问祖籍可是生自西域?” “正是。” “那便巧了,”清止面色缓和:“本来我等一行人在赶来的路上还巧遇了一位明教前辈,可惜他路上为了保护在下不成器的师弟而受了伤,正托付在附近的一户人家,而我等对西域语言皆是一头雾水,还希望大师能施以援手。” “无妨,只是贫僧自幼生长于少林,对于西域语言亦是记忆不多,只当尽力而为。” 越近洛阳途中所遇的村子越多,然而十室九空,大多人家都遭了战火,年轻力壮的不是对抗狼牙被害了就是收拾了家当连夜逃命去了,留下一群老幼妇孺,好在民心淳善,江湖人在百姓之中也不曾受到怠慢,那西域人借住的人家简直要把家里为数不多的药品都用在了他身上。 可惜这断臂是回不来了,不怪清止道长如此愧疚,明教善使双刀,人家为了救你纯阳的孩子断了一条胳膊算是下半辈子都要难过了。 那西域人看上去并不年轻了,连日里的奔波下巴上还带着稀稀拉拉的胡茬,发丝带了几丝斑白,即便是断了一臂却也掩饰不了英雄气魄。 如敬摘了帷帽定睛看去,正对一双异色双瞳。 “……” “你……” 视线相交,如出一辙的异色眼眸,七分相似的面孔,那明教一时呆愣住,变色忽的煞白,而如敬紧紧捏住袖中佛珠,心中一瞬间亦是掀起惊涛骇浪。 是你吗? 是再披兜帽重拾弯刀远赴中原的父,还是幼失双亲又以异域之身孤身少林的子? 原来你长大之后是这般模样了吗? 那双浑浊的眼似要将这张错失数十年的年轻面孔烙进心里,不同的语言挡不住血脉相连,天伦重逢却遇风雨飘篷。 “抱歉,贫僧许久未通西域之语,暂且失陪。” 在纯阳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如敬落荒而逃。 为何逃,又如何不逃? 僧者四大皆空,然而追溯到过去那一场出于宗教与王室之间的屠戮,模糊了对错,泯灭了人性,虔诚的信仰之心成为阴谋者手中的棋子,直到那场战争后被抱回少林寺的异瞳幼子。 “如敬,你心中有障,剃度可免。”瀚海早已随着稚嫩的记忆模糊,唯有一轮明月始终徘徊不去,方丈慈悲,机会始终放在他面前,然而如敬早已心向慈悲庄严的如来,少室山的一草一木皆是他在外行走的牵绊,又如何能再燃一簇圣火? 少林有恩于如敬,如敬无法还恩于少林,亦不能寻根于西域,昔日明教在大光明寺后退隐大漠,那一轮明月是他无法逃避的,又不能正视的心牢。而如今那副相似的面孔,惊起那个令他慌乱的猜测。 “阿弥陀佛。” 如敬合上双眼,他的修行,还不够。 夜凉如水,鼻尖是萦绕不散的硝烟味道,如敬没能如愿睡到第二日清晨,他们遭遇了敌袭。 自告奋勇在村里守夜的小道士被潜入进来的狼牙战狼咬断了脖子,连惊呼都没喊出来一声,等他们发现时村里已经着了火,狼牙军似乎是发现了这一小波与大部队失散的江湖人,端的是有备而来。 如敬等人来不及悲痛,清止摘下了小道士的佩剑背在身后,咬着牙抢先为村民开路,秀坊姑娘将身上那袭村妇衣裙下摆一撕,弦玳急曲护送老弱。 “师叔!” “道印闪开——!” 银色寒霜一闪而过,抢在禅杖之前挡下的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那西域人单臂携刀,功夫熟练又老辣,露在兜帽外的那只金瞳撇了如敬一眼,还带着一丝嫌弃。 阿弥陀佛,贫僧不气。 如敬禅杖再提,韦陀献杵,少林武学大开大合,一击伤敌,喷洒的鲜血拷问着僧者,破戒杀生无数,你合该死后入阿鼻地狱。 贼军增援不绝,罗汉金身染血,刀伤见骨,如敬举目间已不见他人面目,唯有人群中幽踪不时闪过,包围着他的狼牙军惨叫倒下却杯水车薪。 无相诀在最后一刻没了内力支撑,雪亮的长刀直入胸膛,视线垂落之际,是耳畔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我、带你走!” 磕磕绊绊的四个字,字字灼心,记忆中的那轮瀚海明月与大雄宝殿长长的石阶在脑海中不时闪过。 你若带我走,又该如何握刀? 金光降下,静默威严的如来圣象是对这破碎的俗世亲缘最后的守护,如敬心口的血液不断流失,渐渐冰冷的触觉恍惚回到了那个瀚海的夜,同样吵嚷的厮杀声,他蜷缩在那个冰凉的瓦罐,最后等到了一个充满檀香的怀抱。 第2章 挂单求学 清醒后的如敬大师已经做好了自己身处无间地狱的心理准备,然而带着露珠的芳香翠草还是让他心中莫名。 莫不是佛祖宽恕了他的杀孽? 抬头碧空如洗,举目之间不见烽烟,他起身拾起落在一旁的禅杖,燃木杖身火云翻动,身上的僧袍在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像血缸里泡过似的,倒是他几日来的明伤暗创都好了个干净。 “不知……”他刚想到不知那人如何了,却忽而没了下句,什么人?谁又如何了? 大概是头部受到了什么冲击,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是记得自己中了一刀,现在看来佛祖似乎并不想收他。只是如敬不知道这里是何处,狼牙过处遍地狼烟,他也很少呼吸过如此平静的空气了。 该去找处有人烟的所在问问路了,腰间的梨绒落绢包还没丢,里边放的是他的一些对于别人不怎么有用的私物,像是粮食药品之类的东西都被他藏在了树下,省得他哪日为大唐捐躯后还带着这些能用的东西。 师侄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饿着。 如敬咬了咬牙将兜里最后一件完整衣服换上,而原本那件袈裟被他撕成了布条,待他捡了干净的那块沾了露水擦了擦脸,这才觉得自己不会吓到旁人。 然后他拐进了一片小树林。 遇到了一群疯子。 “杀啦杀啦——!” “夭寿啊,大师救命啊!!!” 前面被追赶的老丈身形佝偻,连滚带爬脚步飞快,后边貌似山贼的几个蒙面人凶神恶煞,手拿钢刀紧追不舍…… “那边的秃驴,麦多管闲事!杀!” 那贼首抽空瞥了一眼如敬,只觉他衣着朴素,加之又是个和尚,便口出妄言,威胁一番不去管他。 大胆狂徒! 家国动荡,身怀武艺不思报效黎民,手持利刃却剑指百姓,可恼啊! “老丈莫怕,贫僧护你!” 如敬左手内力翻涌,指节弓如鹰爪,捉影式猛然挥出,那为首的强盗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向前吸去,紧接着就是一双大掌拍下,耳边风声呼啸之间竟然直直将人半身贯进了地里! “高、高僧饶命——快跑啊!” 树倒猢狲散,方才还是一场喊杀,此刻见如敬发威,几个妖道角纷纷扔了手中利器生怕跑的不够快。 “阿弥陀佛,老人家,身体可无恙否?”如敬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号,而后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还为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多谢这位大师啊,本来老人家是想投奔亲戚,没想到一不小心拐进了这夭寿的小树林……”老人起身时还有些哆哆嗦嗦的,只是着急的把如敬拉出了树林。 ???? 这小树林还有鬼不成? “大师武功这么高强,一定是万圣岩的圣僧吧,等我找到了亲戚一定要去万圣岩多捐些香火钱,再给大师立个长生牌位……对了,大师你的法号是虾米啊,我好给你立牌位哎。” “老丈言重了……” 怪异的口音,没听说过的地名,老大爷说话时很有精神,语速也不慢,如敬有时甚至听不出是在说什么,听久了甚至还会觉得有些头疼。 被他一个摩柯无量贯进地里的强盗早就晕过去了,老人家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了麻绳把人捆在了树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大师竟然忘记了带麻绳这样很不方便啊”之类的话,饶是如敬自认为修行还算可以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离他想象中的民风淳朴有点差距。 根据老人所讲,离此地最近的佛门组织是万圣岩,所以他才会被误认为是万圣岩的高僧,反而少林寺、少室山这些地方他连听都没听过,至于大唐……那大概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只能在书里找到的故事了。 一朝穿越变古人。 这话直接吓的如敬大师在脑子里循 环刷了两遍般若波罗蜜心经。 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离洛阳很远,但也没想到这直接就换了个时代,“苦境”的说法他听的一头雾水,四境传说对他这个佛家弟子来讲就是拆开听贫僧都明白,但合在一起贫僧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阿弥陀佛,贫僧、贫僧还是先找个寺院挂单再说吧。 拿着老人家临行附赠的路观图一张,如敬大师内心沉重的敲响了万圣岩的山门。 万圣岩的未来气息很是浓厚,甚至某些装修风格还有些反古,如敬出身大唐,除却少林之外的五台山和流云寺等地他都去过,即便这样还是头一次见有把建筑建在山壁上的,迦叶殿香火鼎盛,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如敬眨了眨异瞳,这让他无由来的感到些许亲切。 “无佛不求心,灭中见真意,佛友,天座请入内一见。” 随着一声钟鸣,来往拜佛的香客自觉分开道路由佛者先行,来着一副金刚怒相,与如敬相互见礼后便带他去见“天座”。 ……阿弥陀佛式懵逼.jpg 不论是见面先念诗的习惯还是有点 听着怪怪的口音,如敬都打算先不动声色的混过去了。 “佛友,请坐。”天座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见到如敬的异瞳与白发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如敬尚且不知苦境特色便是容易出现各种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发这种形貌完全当的起一句法相庄严,他甚至还在心里着实感激了一番。 “大师有礼了,贫僧少室山如敬,行游至此,素闻万圣岩佛法精深,此番叨扰乃是为挂单论佛。” 如敬素来谦恭守礼,又是少室山藏经阁玄乘一脉弟子,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整理师父的藏经阁,如今一朝穿越,首先盯上的就是别家寺院的一些学说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为此如敬还在心里小小的脸红了一把,毕竟藏经阁这个东西放在大唐那是很严肃的事情,即便是少林很是欢迎佛法的对外交流,那些有关于武学的经书还是要压箱底的。 嗯,他也没打算去探究别派的辛秘和武学,只是当初匆忙离寺,他抄的经书一本也没能带出来,如今没个做功课的地方着实令人烦恼。 白发异瞳的僧人语气之中满是歉意,天座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眼前之人的功德金光都要透出体外了,自然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让悟真把人带进来也并不是单纯为了挂单一事。 天色渐沉,月上柳梢,如敬自幼泡在藏经阁,学识渊博,与天座论起佛法来亦是字字珠玑,在阅历上虽有所不及,但已经算得上是同辈之中佼佼者了,况且苦境佛门自成一体,如敬传承自少林的一些东西简直就像是佛门教科书那么工整朴实,天座也许久未曾见过这般自律到严苛的后辈了。 这人怎么就不是万圣岩的呢。 不行,我得给大日殿发个飞书。 彼时上古圣魔大战未启,迦叶殿还能日日有信徒上香,某个眯眯眼的兜帽和尚刚刚把七佛灭罪真言列为我喜欢的音乐歌单,结果因为天天敲着木鱼哼歌被未来即导师甩着鞭子追的满山头乱跑,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遇见了迦叶殿举荐来的交换生如敬法忏。 这可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毕竟眯眯眼都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如敬,或者说因无法放下曾经杀孽而更名的如敬法忏是不知道这些的,完全不清楚苦境黑心和尚们卖安利不择手段的唐和尚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一遭连户口本都要保不住了。 “这位佛友,吾名一步莲华,这位 是善法天子,需要吾带汝熟悉一下大日殿吗?” “善哉。” 啊,这位佛友的白毛毛和兜帽看起来好亲切啊,耿直的如敬大师这样想到。 第3章 缘来如此 转眼间如敬法忏已经作为交流生在大日殿修习了一年有余。 在这期间,他成功克服了自己方言不通以及观点习俗不同的民族差异,并结识了括弧貌似同辈的好佛友若干。 年轻的未来圣尊者这个时候还很皮,他把七佛灭罪真言编成了梵音自己在做早课的时候嘀嘀咕咕唱着玩,然后偶然间就发现了坐在他旁边同样嘀嘀咕咕唱梵音的如敬法忏。 这位旁友,七佛灭罪真言了解一下伐? 一步莲华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并单方面的达成了共识。 接收到上次好心佛友不明电波的如敬法忏只得回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扭头继续怀念少林寺大雄宝殿里的梵音齐诵。 然后他就被一步莲华的魔性声音给带跑调了。 友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源头只是一步莲华在早课时抢了如敬法忏的大雄宝殿bgm。 后来二人由此相熟之后,老实巴交的唐和尚憋了半天都没能憋出一个具体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佛友。 怎么形容?该说他太多才多艺了吗? 直到后来看到善法天子在那抄录经 文,如敬法忏这才说我发现你们万圣岩姓一的佛友都很浮躁,不像善法佛友,看着就很踏实上进。 一步莲华:??? 一莲托生:??? 善法天子闻言心中顿生知己之感,看了看自己寺里天天招猫逗狗的两朵黑心莲,又看了看别人家的老实和尚,恨不得现在就和如敬法忏天下第一最最好。 以至于后来性格最暴躁的善法天子对能说道就绝不动手派的如敬法忏好感度相当的高。 一步莲华听闻就很惊奇,能和天子一个脑电波做事情那该是要自律到洁癖了吧。 他完全不会想是自己不够省心而伤害到了好朋友的玻璃心。 其实在大日殿几人看来,如敬法忏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和尚,在此的修习的僧人个个都要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善法天子讲他偶尔去藏经阁翻阅经书,几乎次次都能撞见那盏通宵达旦的烛台,不做他想,万圣岩里能把藏经阁当卧房的只有那个猫眼儿的。 一莲托生悲催的捂脸:“不知道还以为万圣岩苛待散修佛友。” “如敬啊,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一下吧,学佛还是要靠领悟,没准哪天睡着觉就豁然开朗了……”一步莲华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说道。 如敬把经书一合想了想,没有拒绝好佛友的好意,又怕人误会,只是解释说:“并非如此,只是贫僧的师父曾照看许多藏书,所以我心里就总是想着,即便挂单求学在外,也想多见识些经典,这只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难以一时改变罢了。”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又说道:“只是修行总有长短,倒不如穷尽一生,收集抄录佛门典籍……咳咳,如果能自己建座藏经阁亦十分美妙。” “那你还真是理想远大啊!”一莲托生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来,“吾倒是觉得与其关注经书,不如对佛法实际操作一番,世人皆道圣魔不两立,吾不信,吾只觉众生皆有灵,就是有佛性,如果能渡魔成佛可比我日日对着镜子枯坐有趣多了。” 如敬还是偶尔跟不上这些苦境佛友的节奏,他没有见过魔,只能思索一番回答:“要解除世间百般苦厄就非要渡魔吗,堕落的人心亦是魔物,贫僧还是认为不如从人的本身来行,劝民向善才是根本。” “况且一莲托生汝倒是对自己自信非常,如果你所讲的方法可行,那么这世间就不存在魔之一物了,汝本身也相信魔亦存有灵性,那么可有考虑过他们是否也存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出发点不同的两种观念,很难相融合。”一步莲华语速不快,面上也看起来很是轻松,但说出来的话却分量不轻。 “一步莲华,你是在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自信?”一莲托生故意做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非也,先要了解魔的准则才能渡魔成佛,吾只是希望你不要盲目自信,能渡魔的只有佛,而不是僧,同样,我更不希望看到一个因为脑子一热就跑去入魔的好友。” “哼,吾倒是觉得如敬所言不错,你我修行为的就是修成正果,普救苍生,苦境年年有大难,自救还忙不过来,感化魔物?亏你们想的出来,那也算是苍生吗?”善法天子冷哼一声,手里的鞭子捏的咯吱作响。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如敬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补救道:“贫僧以往不曾见过魔,不好妄自推论,只是吾亦相信世间一切皆有无需动杀的余地。” “灭魔不算动杀。” “天子你太偏激了……” 善法天子同样是个耿直之人,如果说如敬的底线在于规规矩矩不破戒,那么性情固执的善法则对某些黑暗面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相比起总对那些妖魔鬼怪跃跃欲试的一步莲华与一莲托生,他更倾向于直接把祸端送去再轮回一遍。 “看来苦境当真十分多灾多难,贫僧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实打实的妖魔。”如敬苦笑道。 “哎呀呀,没有妖魔鬼怪啊,看来如敬的家乡真的有够和平……” 和平吗? “……”你这话贫僧没法接。 他斟酌一番,只能捡了明白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没有妖魔作祟,也不代表全然和平,世人总是有欲念难断的,罪念一生,方知人心比魔更可怖。” 想了想几日里来苦境动不动就山崩地裂民不聊生,又想想天宝年间轰然倒塌的锦绣繁华,理智告诉如敬自己的家乡在这些动不动就百岁起步的修行者看来不过是一场平凡的王朝更替,感情上却是有点难接受。 哎,唯有设身处地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情感参与过一场浩劫,才能明白苍生在战争前的无可奈何。 以及人心的韧性不屈。 “阿弥陀佛。” 善法天子见如敬双手合十,异目轻瞌,心他是又有了什么收获,赶忙拉了那二人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看来如敬法忏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下次给他带几本藏金阁里没有的杂书吧,降妖除魔的那种。 一时间楼内一片寂静。 晚间里, 微风透过窗子翻动的书页簌簌作响,如敬法忏闭目冥思,易筋经多年未曾突破的武学瓶颈此刻竟有隐隐松动的迹象。 大唐啊…… 温暖的,怀念的,还夹着玄乘大师的苦口婆心,有他冬日里赤膊着半身在雪地里打木人,也有他三伏天与师兄师弟们比跳梅花桩。 “如敬啊,此次离山就不要带经书了,多装些干粮,这仗一打起来啊,就什么都找不着了啊……” 那个大唐总是会有和他一样真心热爱那片土地的人们竭尽全力去渡,佛不在大唐,也不在苦境,佛一直在他心里。 有禅香的地方就会有如敬法忏,有如敬法忏的地方就有少室山。 放下了对故土最后一丝担忧,无形中的枷锁终于豁然开裂,随即化作金色佛光随着内力流过经脉奇穴,最终透体而出。 第二日还记得给佛友送饭的好佛友善法天子板着脸推开藏经阁小门时简直要被秀瞎双眼。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日光,闭目禅坐的银发僧人法相庄严,佛光汇聚的金言《大悲忏》作锁缠身,华光流转之间更添几分慈悲出尘…… 天子的表情有一瞬间没绷住。 “阿弥陀佛,佛友,汝昨晚是去拯救苦境了吗?” 第4章 带假春游 无怪乎善法出口成槽,苦境佛门不比儒门每个月都有大考小考的测试,道门也会偶尔举行几次同修会来考量各派弟子,唯有佛门,有没有能力天赋占小半,其余全靠悟性,如敬法忏当年初至万圣岩,一身功德金光把人护的密不透风,不然也不会被天座一眼相中直接保送大日殿。 而今情况更是过分,常人看不到,但在他们这些修佛的,修道的,还有外边那些魔物眼中的如敬法忏就是个全身金光闪闪的大灯泡,若是有实力不济的妖魔鬼怪想对他出手都要小心不要被这身金光削掉一层皮。 现在的散修都这么凶残了吗,我记得他骨龄也才二十有五啊! 没有看懂善法天子丰富的内心戏,如敬法忏只是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个饱觉,浑身暖洋洋的甚至还想出门打套罗汉拳。 “劳烦佛友。”注意到门口还拎着食盒的善法,如敬赶忙双手合十揖了个礼,心想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多少年的大食堂都吃过来了,还要好佛友一早送饭。 “哎,无妨,昨日莲华与一莲托生出门后又吵了几句佛辩,吵完就把门一闭禅定去了,吾刚送完那一边,这才来看看你。” 能和一步莲华做发小的人自然不容小觑,善法天子平日里总爱板着脸挑三拣四,却隐隐有成为这一代万圣岩大家长的趋势,可以说一步莲华如今没有窜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完全有这位大师的功劳,即便这两年多了一个如敬法忏…… 好吧,如敬法忏实在是太省心了,大多数时间根本不需要人照顾。 接过漆木的食盒,里边摆的都是几个常见的素菜,因为如敬习惯尊着过午不食的戒律,还特意给他多添了两个馒头,善法甚至见如敬用饭前念了几遍供养经,这才姿势端正的开始吃早饭…… 收回前言,如敬法忏不是省心,他是万圣岩的一枝奇葩。 丝毫不觉得自己二十几年来养成的好习惯有什么问题的如敬法忏今天也觉得自己是大日殿同辈修者中最乖巧的那一个。 阿弥陀佛式端庄.jpg 善法天子自然不是每天都很闲得到处溜达,他向来都是同辈修者中最忙的那一个,待确认了如敬这次禅定后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纠结挣扎等等入魔迹象之后,他还要去找现任即导师汇报工作,此时正值万圣岩事务交接,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那么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将会是下一任圣尊者与即导师。 所以当他每次看到一步莲华还有心思和一莲托生瞎胡闹就有一种想打他一顿的冲动。 阿弥陀佛,静心,静心。 这边善法天子一走,他口中瞎胡闹的两位当事人就踩着前后脚摸进了藏经阁。 “如敬。” 一步莲华兜帽下露出的发丝有些凌乱,袖子上还沾了好些泥,而后脚进来的一莲托生看起来就有些惨了,连眼眶都被打青了。 他俩这是出门干了一架啊。 “哎,你们先在这坐会儿,我去拿药。”如敬回头翻箱倒柜,他在藏经阁有一个自己的小隔间,里边放了些抄录用的笔墨,连带着擦伤药也有些。 一步莲华看上去心情不错,连带着平时眯着两条缝的双眼都比以往睁大了一丝,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再过几日是道门的三境合修会,吾找圣尊者特批了长假,骤时我们三人可以一同前去观礼。” 见一步莲华一副愉悦的模样,如敬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就我们三个过去,谁监督你做功课? “嗯?你的眼神……天子自然也会去的。”一步莲华补了一句。 “那么万圣岩事务呢?”如敬又问。 这时在一旁给自己涂眼药的一莲托生苦兮兮的接话:“当然是我来做。” “阿弥陀佛,辛苦佛友了。”一步莲华微笑。 明明是在安慰,如敬却总觉得这个笑容有点不怀好意,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就觉得心里很是歉疚。 怎么能随意臆测自己的好佛友呢,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而当得知一步莲华以如敬法忏太宅了为理由把人从藏经阁刨出来时,善法天子看向发小的眼神更危险了,活像正直无私的老父亲看到自己家的皮猴子怂恿班里的学霸逃课,而且他还怂恿成功了。 不行,不能再放任莲华接触那个道门的眯眯眼了,万圣岩有一个一莲托生带着莲华胡来就够不省心了,再来个道境玄宗的首席大弟子天天跟他交流坑人经验那还了得? 一莲托生:我不是我没有! 未来大家长善法天子顿时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武,争取做到在玄宗观礼期间每日十二个时辰无缝监控发小身边出现疑似眯眯眼的人物。 善法天子:妖魔鬼怪快离开,想要带坏未来的圣尊者吾不准!!! 然后他们就把如敬给弄丢了。 这一届三境合修会的东道主轮到了道境玄宗,本来大会规定了是道门内部聚会,因着万圣岩与玄宗私交甚笃,且二代弟子之间关系也很铁,玄宗老宗主大手一挥干脆一路大开绿灯,也让如敬第一次感受了一下什么叫走后门。 跨境不比其他,如敬在老家走过最远的路也才到过黑龙沼,那还是当初南诏之乱他随众位师兄弟救自家方丈,结果进了烛龙殿没一会儿功夫就七扭八拐没了人影,最后还是脱困的方丈喊人把他带出来的。 同理可证。 前一秒还在感叹外境风土人情,后一秒那两人就不见了踪影。带着帷帽的大师一脸崩溃的站在玄宗不知道是哪个门的门口,满目皆羊。 阿弥陀佛,玄宗的朋友们都不发路观图的吗。 这边如敬法忏正努力的试图从羊堆儿里找出唯二的那两个和尚,殊不知众人也在看他。 金灿灿,亮闪闪,沛然佛气化金言,佛门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个人物?! 一时间好奇之人有之,试探之人有之,饶是如敬法忏一一应对也不免焦头烂额。 正值如敬进退两难之际,一位红衣道长带着一身浩然正气大步而来。 “诸位道友,这位大师乃是宗主请来观礼的客人,现下吾辈要带大师回禀宗主。” 不理会下面的某些窃窃私语,公然把老宗主开后门的行为给卖了个干净的红衣道长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来者当是玄宗内部人员,端正的娃娃脸看上去一派严肃,按捺不住的多是些沉不住气的无名之辈,也犯不着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开罪了玄宗,这才纷纷散去。 “阁下当是于万圣岩挂单修行的如敬大师了吧,”待人影渐稀,红衣道长上前引路:“吾名赭杉军,位列玄宗四奇,此番三境合修大会负责人流疏散与内部安全,方才一时不察令大师受扰了。” “阿弥陀佛,道境玄宗闻名已久,一路见来果真气魄恢宏不凡,贫僧不过一时迷失其中罢了。” 雪发异瞳的僧人语气真诚,面上的神情是与赭杉军仿若一辙的端庄肃穆。 这位大师/道长一看就是个好人啊! 友情的龙卷风再一次席卷而来。 第5章 明尊琉璃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作为自幼时便开始修道的道门一员,赭杉军生长在一个温暖的玄宗大家庭里,道境在四境之中占地面积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道境玄宗称得上道玄正统,这就跟名校效应一样,道境不管是有能力的还是没能力的道士都入了玄宗修道。 人口基数巨大。 平常像大日殿这一代的嫡系子弟就不多,只有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而玄宗了不得,六弦四奇十道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欺负一个招惹一群,为首的眯眯眼大弟子扛着怒沧琴,身后跟九个小弟,没少给宗门里受欺负的师弟师妹出过气,以至于在道门圈内很少有人敢惹玄宗。 自然名声也就心照不宣了。 然而长大后的六弦大搞个人崇拜,四奇这边出了两个天天黏黏糊糊的死傲娇,赭杉军道佛双修,交流学习后回来发现连自己的好兄弟墨尘音也惨遭影响,变成了一个满心恶趣味的人。 赭杉军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难过的。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们变了,都不耿直了! 痛心疾首在这张娃娃脸上惊不起一丝波澜,赭杉军日复一日履行着四奇之首的职责,成为师弟师妹眼中伟岸的学霸标杆,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人勤奋上进的孤独。 在每个考前冲刺的夜里,他,在学习,苍,在睡觉。 终于,这种学霸寂寞的心绪在认识 了如敬法忏后得到了某种平复,有时朋友之间并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足以让对方领悟到你的想法。 赭杉军道长真是学识渊博,连这么冷门的佛学知识他居然都知道,这本书就算莲华都没看过。 【阿弥陀佛式端庄.jpg 如敬大师为人严谨性情正直,最重要的是他还谦虚好学,果然佛门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无量天尊式肃穆.jpg 这是多么令人动容的友情啊! 同样接了任务寻找走失和尚的墨尘音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表示眼睛都要坏掉了。 老宗主这个后门开的很高规格,万圣岩三人的客房是离六弦四奇最近的,一有意外情况随时都会有首席大弟子带着九个小弟扛着怒沧琴出来保驾护航。 故而如敬法忏再见到的就是在六弦集体宿舍区门口,帽檐拉的比以往更低,眼睛跟睁不开了一样的一步莲华。他面前是一个身着紫衣,发型奇特的眯眯眼道长,身边是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善法天子。 emmmmm……总觉得画面有些熟悉。 善法天子/墨尘音:我无法理解你们的友情。 此次大会弦部负责接引,奇部负责安保工作,饶是一步莲华再不舍与小伙伴分开也不得不被善法天子拽走,万圣岩大家长一手一步莲华,一手如敬法忏,后者还一脸严肃的答应了与新朋友下次一起去玄宗藏经阁彻夜啃书的邀约。 所以说玄宗的道经有什么好看的啊,光教义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善法天子深刻的意识到了道境玄宗就是一群妖魔鬼怪,不是在带坏万圣岩未来圣尊者,就是在带坏万圣岩特优生的路上。 墨尘音鬼使神差的和他脑电波对上了,所以赶紧拽走了还有些遗憾的赭杉军,真的,好友已经够木了,不需要再严重下去了。 拖到约定的日子,不知道到是不是因为被墨尘音唬住了,赭杉军没能赴约,不过如敬也没有特别在意,因为善法天子与他讲莲华又企图在修行时睡觉,所以他也心怀愧疚的把人鸽了。 好佛友不好好修行我得帮帮他啊,如敬这么想着,语重心长的对着一步莲华念了一下午的经,还是有善法天子在一旁看着的那种。 下次遇到赭杉军再道歉吧,听说这次他有比赛,或许我可以去给他加加油。 道门三境合修会来往的人数不少,六弦四奇带着下边的弟子们忙的脚不沾地,前三天就是完全用来安排这些观礼之人的,老宗主为了鼓励下一代还拿了两把神兵利器当头奖,气氛说不出的热闹。 万圣岩三人就是纯属过来长假春游,也有一步莲华想带如敬出来长长见识的意味在里边,倒是可怜一莲托生挨了一顿揍还要留在万圣岩处理杂务。如敬在房里给天座写了一封飞书,详情讲了讲最近的所见所闻,这个习惯他自大唐时就有的,收信人有时是玄乘,也有时候是玄正,到了苦境他认识的前辈不多,一直很关心这个好苗子的大概就只有迦叶殿的天座了。 “阿弥陀佛。” 如敬如珍似宝地捧出梨绒落绢包里的木鱼,那是当初天竺僧人在灵霄峡作乱时,他的一个师弟带给他的,椿木的底子,上边还漆了法文,每当如敬想一个人念念经的时候就捧出来敲一敲,如今换了个环境还要小心着不要因为手劲太大而把东西敲坏。 一百零八颗圆润的菩提子在手中拨动着,如敬默诵心经,殊不知门外的墙头上趴了个白毛的少年正在看他。 咚咚咚…… 诵经声停止。 咚咚咚—— “大师……!如敬大师……!” 趴在墙头上的少年有点趴不住了,伸手敲屋外的窗棱,见他似是没有听见,又小声喊他的法号。 如敬收了法器,起身开窗,见窗边猝不及防凑过一个白色毛头,还给他吓了一跳。 “嘿!” 少年原本是爬墙过来的,年纪看着不大身手倒是十分利落,一个转身稳稳当当从大窗子跳进来,桌上的物什连衣角都没蹭上。 如敬是重礼之人,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哎哎哎,大师你别介意,是吾没轻没重!”那少年原本一副欣喜模样,见此情状瞬间慌了神,连忙道:“吾是住隔壁院的白雪飘,居六弦末位,听弦首讲隔壁住了客人所以——!” “所、所以吾有一点点小好奇,嗯,就一点点……”少年说着还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指比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距离。 然后一副纠结又期待的样子盯着如敬的帷帽。 道门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阿弥陀佛,贫僧无妨。”本以为有什么大事的如敬法忏暗自叹了口气,面前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早已习惯了他人对这对儿异瞳的好奇,这种情况放在大唐时他也没少被山下的村人喊作妖怪,也就是后来出了名这才没了那些风言风语。 “善哉,小道长看清了吗?” 如敬法忏的五官本有些阴柔,又是西域的面相,那双异色瞳一金一蓝,照在阳光底下像是沉淀着细碎光芒的海洋与不灭的金炎相携并生,饶是如此,几十年修佛生出来的气质也完全让人忽视了这种近妖似的长相,多少年来无论多少人再看这张脸,这个人,第一反应都是不怒自威的少林罗汉,法相庄严,甚至颇有他师父玄乘大师年轻时的风范。 这就是一种本事了。 “无量天尊啊……”白雪飘何时见过此等奇人,不过是听了弦首几句评价而一时好奇所驱,此刻目光迷离的看着这双奇特的眼睛跟丢了魂儿似的。 “白道长。” “啊……啊?!”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脸看了半天还露出一副蠢表情,白雪飘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大师,多、多有得罪,白雪飘先行一步步步啊啊啊啊——!!!!!” 白色身影不等如敬相扶,连滚带爬奔出门去,待到出了大门才听闻一声尖叫: “师姐!!吾看到比兔子眼还好看的眼睛啦——!” 阿弥陀佛,这一声怕是半座山头都能听见,这孩子…… 今日怕是要挨顿打了。 第6章 独松照月 不论白雪飘挨没挨打,这日是三境合修会首战日,玄宗道子们合力搭了一个闪着无数阵法光芒,颇具后现代艺术气息的比武台,不管是想扬名的还是想论武的或是直接就是冲着第一名那两把剑来的,一律抽签。 善法天子再次一边一个一步莲华,一边一个如敬法忏。像个可怜的,带着孩子逛庙会的单身老父亲,左边的跟着别人就跑,右边的一松手就没。 有点想念一莲托生了,起码他跑了之后玩够了还能自己找回来。 心累。 台上两个道士提着剑你来我往,抬手间就是水火风雷,如敬法忏过去身在唐时就有听闻纯阳宫有个“蓝光剑仙”的诨名,后来他受邀前往名剑大会代表少林弟子交流武学时也见识了不少道门奇术,却没想到换了个时代后这种风气反而愈演愈烈。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哈哈哈哈哈——!” 白衣道长状似癫狂的豪放之言犹在耳畔,如敬法忏莫名开始想念自己的名剑好队友道凌虚了,自己一个和尚此时观战只能半蒙半猜的瞎看,如果是他一定能看懂这些武功路数。 他之前答应了要去给赭杉军应援,结果好朋友的签排在了下午,一旁的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似乎并没有受到宗教影响,甚至还能点评一番。 如敬摸了摸燃木,心里有点小失落。 道门的路子他看不大懂,但这并不影响他看到玄宗大弟子扛着那把怒沧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把一众道门同修打的节节败退,善法天子从苍上场就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旁莫名愉悦的一步莲华,台上台下两个黑心肝的眯眯眼一瞬间达到了神奇的同步。 如敬法忏有点无聊,这说起来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这就跟强行抓着一个西域人让他字正腔圆的诵读四书五经一样,天生不来电。如敬在万圣岩挂单也是很单纯的交流佛法,圣尊者有意让他干脆就入了万圣岩,奈何他身负少林武学,体质亦不似常人,苦境的武学在如敬法忏这里完全学不通。 这是连化光都学不来,只能小树林急急而奔的痛。 如敬思绪神游,中途离场失礼之至,断然不可为之,只得一会儿在心里模拟一番罗汉棍法,一会儿又低头念两段心经。 台上道子换了一轮又一轮,忽而,一道剑气劈空斩过,其形弓如冽月,至清至寒,带起罡风一阵,划过如敬半阖目前。如敬法忏如浸冷泉,猛地一个激灵,挺直背脊,神思回返,面色肃穆,赞叹之声铿锵掷地: “道长好剑飞!” 冷别赋:……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道士们在大唐是个十分特别的存在,传闻中,他们英俊潇洒,他们武功卓绝,他们似华山终年不化的白雪,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俗世仙人,高冷的外表下拥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就像高原上的小白羊一样令人向往。 如敬自然没有看过这种不正经的话本子,但这并不影响他通过自己的名剑队友来了解这个风靡大唐闺房的门派。 他的名剑队友道凌虚是一个冲虚弟子,单修太虚剑意,白衣胜雪,面貌俊美,关心爱护同门,时常以手中长剑鞭策激励修习紫霞功的同宗弟子,按照围观路人的形容就是心狠手辣,不忍直视。而如敬法忏是个脾气很好的大师,除却人品对朋友基本上没有什么要求,这也就各方面滋长了这位好朋友的作死之心。 “如敬,刚才那一场我打的如何!” “朋友好剑飞!” 我们表面上先迎合他一下,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没飞到。 现在冷别赋就是面临着没飞到还被人夸了的尴尬,冷道长是一个正经人,不像道凌虚那样心里没有逼数,而且他这招出自松月十二赋,剑飞是什么鬼? “这位朋友,在下独照松月冷别赋,方才台上观阁下出言指教,可是在下剑法有何不妥?” 冷别赋此人气质尔雅疏冷,说是道门,单看形象更像个清高的文人雅士,却不想竟是位性情中人,听闻如敬偶然之语就径自飞身下台,似要讨个说法。 留下个白捡了胜利的对手在高台上目瞪口呆。 唉,四戒妄语,四戒妄语啊。 善法天子有心解围,却被一步莲华拦下,摇摇头示意他静观片刻。因是自己多嘴引的祸,如敬只得稽首诚恳道歉:“道长剑法精湛,并无不妥,只是如敬法忏目光短浅罢了。” 面前的和尚目光真挚,神态不似作假,冷别赋有心为自己的松月十二赋讨个说法此时也没了脾气,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白衣白发的道者回首看了一眼高台,又看了看眼前正直的有些呆的大和尚。 冷别赋脾气好没错,但到底是个道门中人,自在随性,此时既然没了比赛,无事可做,他忽然间就来了想法。 “吾虽然无意争胜,但比赛因你而输。” “贫僧心中惭愧。” “所以由你来补偿一二也说得过去。” “理应如此。” “请吾喝茶怎样?” 原本误会一场,此时两相化解,白衣雅士又善意相邀,如敬法忏哪有不从之理? “阿弥陀佛。” 两道白影施施然相偕离去。 “莲华。” 善法天子语气凶恶。 “天子冷静。” “这就是你要拦着吾的原因?!” 善法天子完全不能理解一步莲华的想法,认识更多人会对如敬法忏更好吗?修佛之人当心无外物,安心参禅,一步莲华屡次做出的种种行动已经触碰到了他的怒点。 善法天子:“吾需要一个解释。” “天子,”一步莲华少有的正了神色,往日里闭合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如敬不是万圣岩之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万圣岩。”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善法天子一时语塞。 如敬法忏回到客房时已经落日渐垂,名唤冷别赋的道长是个意外很热心的人,茶盏之间一来二去他们也算混了个脸熟又顺道加了个好友,冷别赋因为接下来的比赛全都告吹也没有了待在玄宗的兴致,便向如敬表示有空可以来独松照月找他喝茶,他还可以给他介绍弦首和东君。 真是个交友广泛的人啊,唐和尚如此感叹着,并且又一次鸽了自己的好朋友赭杉军。 墨尘音:打心里感激冷别赋道友。 第7章 如敬法忏 封云山主殿内,玄宗宗主神态凝重,负手长叹,高大的三清圣像此时愈发显得冰冷,身旁的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沉默不语,亦是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吾观天地经纬,魔星日近,距离异度魔界连接道境只余不到一甲子时间,此番吾代道境谢过圣域援手。” “苍生有难,圣域自当挺身而出,苦道两境同气连枝,圣尊者遣吾二人前来,便为通知前辈大可着手准备,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亦会全力配合调度。” “圣尊者他……” “圣尊者与即导师圆满在即。” 咋听老友之讯,老道心中五味杂陈,佛门讲究因果轮回,坐化即是大圆满,他们自己是不在乎的,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如此一来,魔界之劫怕是要应在面前这两个嫡系子弟身上了。 “无量天尊,道境已经经受不住第二次灭顶之灾了。” 传说中道境曾经被异界而来的魔界毁灭大半,这才有此形貌,然而时隔久远历经数代,传言早已无法考据,唯有玄宗依然保持着一代接一代测算的传统,以护持道境安危,而今魔星渐进,玄宗此番应下三境合修会主办之地,亦有借机寻找盟友之意。 苦境自古多灾多难,侵略者与野心家层出不穷,正道早已自顾不暇,明确表明支持道境的盟友也只有与玄宗私交甚好的圣域罢了。 “前辈,我等二人前来尚有一事相求,”一步莲华问道:“前辈如何看与我圣域同修的如敬法忏?” “如敬法忏吗……”老道沉思,言道:“吾初时观他面相不似常人,少年白头多见忧愁,左眼恍有福泽,右眼并生战火,即便伊恪守本分,狼烟亦不可避。” “一步莲华明白了,魔界之事万圣岩定会鼎力相助,告辞。” “无量天尊。” 魔星起,祸端生,即使那如敬法忏坚守本心,不涉外尘,烽火也会随着命途燃向他,只是不知那福泽又能护佑他多久了。 “莲华,汝方才殿上所问到底何意?” 善法天子心中惊疑不定,如敬法忏年纪尚轻,却佛法精深处事单纯,一直都是圣域几人的贴心挚友,此时听闻好友命途多舛,如何能叫他放心。 “天子你可记得圣域藏经阁误火一事?”一步莲华并未回答,反而提起了一桩旧事。 “自然。” 当年如敬法忏因为通宵苦读过甚,干脆搬进了藏经阁的小隔间,那日傍晚善法等人被熬夜看鬼怪本子的一莲托生喊醒,说藏经阁失火了,一步莲华披上连帽衫先一步救火,回来便把一莲托生揍了一顿说他误报。 “那日我本以为顶楼失火,化光进入时却是见如敬闭目禅定,周围的经书,笔墨皆沐浴火光之中,却不见一丝损坏之意,而火光源头正是如敬,”一步莲华又幽幽讲到:“一半冰冷,一半火焰,生于战火之人追逐硝烟,他的佛气与那不明金焰在保护他的命格,从那时起我便有心留意,想来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这……你实在不该瞒我。”善法天子叹道。 “如敬体质殊异,又对世事报以仁慈态度,吾亦不希望他参与此次诛魔,圣域的职责,该由圣域一肩担起。” “那吾认同你之做法,善法天子为之前的态度道歉。” “好友之间不必如此。” 回往的途中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魔星之事,圣尊者与即导师,以及如敬之事,每一件都令人难以轻松起来。 “阿弥陀佛,佛友你们回来了。” 院中,如敬法忏收起手中燃木,门口的大青石上一左一右端坐着两个小道士,其中还有位女冠。 “如敬大师棍法真好……我也想有六块腹肌……”白雪飘双手捧着脸迷蒙的幻想着。 “你、你吃得太多,练不出来了。”一旁的赤云染抱着一包饴糖,嘴里嚼的黏糊糊的,“而且如敬大师练的功夫不像是道境的,也不像苦境的。” 见圣域三人齐聚,二人拍拍道袍自青石阶上站起来,向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作了个揖告别,这才互相搭着的翻墙回去了。 道门真是不拘小节啊。 被围观了大半天的如敬法忏这样想到。 三境合修会圣域提早回了万圣岩,如敬最终还是如愿和好朋友赭杉军一起啃了玄宗的藏经阁,第二天两位蓝色监护人去书楼挖人的时候就见一红一白两个挂着黑眼圈的学霸一脸亢(dan)奋(ding)的奋笔疾书。 左边一地道经讲解,右边一地梵文批注,怕是以后来此查阅典籍的道子们要被这密密麻麻的佛门夹页搞得一头雾水。 天座在万圣岩给如敬留了礼,是两部苦境的佛经孤本,东西从迦叶殿送往大日殿,如敬捧书时手都是抖的,生怕把东西翻坏了。 “如敬啊,你们走的这几天一莲托生心里好难过啊!”从一大堆事务中好不容易脱身的一莲托生第一时间就去找自己的好佛友诉苦:“你有没有给吾带手信,道境那么远,总该有些苦境没有的好料吧。” “阿弥陀佛,好料没有,不过我给你带了手抄的……” 如敬法忏认真翻了翻他的梨绒落绢包,正要把那个用梵文写满批注的小本本拿出来,就见一莲托生已经没了影子。 “我刚刚还想到找莲华有些事情讲,待会见!” 佛者落荒而逃。 自那次三境合修会归来,万圣岩便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气氛中。从春入夏,再过秋冬,苦境很容易让人混淆时间,如敬只是觉得他的头发原本就很白,过了几年就更白了,原本过肩的白发过了腰,一步莲华见他念叨什么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师父不给吾剃度,一副想剪又不敢剪的模样,就给他抬手加了个术,这才安定了焦虑的唐和尚。 一甲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了圣域权利更替,圣尊者与即导师双双坐化,一步莲华与善法天子接了位置,又短到如敬法忏来不及适应,就发现自己早已年过半百,却还是初来苦境时的样貌。沧海桑田逐日变迁,就像原本性情活泼的一莲托生忽然有一天转了性子,安下心来研究济世渡魔之法,就像承接重担的一步莲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不再以捉弄同修为乐,而善法终于如愿接过了即导师的拂尘和金鞭,把自己那把仿制的鞭子压了箱底,即便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开心。 战争这个词在这六十年里压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愈发沉重,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所有人的态度,这时再看来,变化最小的竟只有如敬法忏而已。 生于战火的人,硝烟将永远追逐着你。 第8章 袭灭天来 这日,如敬法忏难得起晚,道了声罪过,便寻思着干脆去菩提天池找莲华交流一下武学,这几天他总觉得罗汉金身使得不大稳定,六块腹肌没增没减,却感觉自己又经打了许多。 踩着夹趾式的僧鞋穿过山间小路,昨日下了场雨,如敬还有些担心地上的积水湿了袜子,几套换洗的衣物都被他拿去洗了,他住处的院子里不是满满当当挂了晾衣杆晒衣服和被子,就是自己开辟的小菜园,举目四顾毫无一丝高雅的先天风范,为此他就没少被念叨过。 阿弥陀佛,贫僧就觉得很快乐啊。 好在菩提天池的路已经被他走熟了,如敬一路上想想他地里没浇的萝卜,又想想他晾衣架上的僧衣,一时有些纠结是盼着下雨好,还是盼着晴天好。 “天子且慢!” “天之赦——!” 未及天池便传来武劲轰鸣之声,一步莲华高声喝止,善法天子充耳不闻,抬掌间又是真元饱提,目标直指—— ???? “莲华?!” 一黑一白两个一步莲华登时映入眼帘,不同的是黑色的那个面上满是讥讽,并且一脸红红绿绿的法文看上去活像莲华从乡下来的双胞胎大哥。如敬法忏此时还没见识过苦境最有名的奥义精分大法,脑中只是疑惑于天子干什么对莲华的大哥要打要杀。 疑惑归疑惑,如敬法忏没有拿罗汉金身1去硬扛善法的勇气,天子招招带杀,能不能挡下是一回事,会不会把人反伤就是另一回事了。少林龙爪手再开,战圈混乱,黑色人影在佛门圣地之中格外惹眼,只是一式,原本被锁了功体在一旁不停嘴炮的袭灭天来就发现自己被一阵不可抗力带的连连后退,直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后衣领。 把他兜帽都扯下来了!可恼啊! “阿弥陀佛,二位佛友因何故大打出手?”如敬问道:“而且……这位是莲华的俗家兄弟吗?” “吾不是——!” “你闭嘴!” 如敬法忏的到来更长了善法天子的底气,而当着朋友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喊打喊杀,这才在一步莲华一副吾命休矣的表情中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最近圣域的气氛有些紧张,一步莲华这个和尚向来表面上中规中矩,脑子里却多是些离经叛道的垃圾想法,其余人都想着尽快把自己的实力提一提,而这位大日殿最高指导人就开始想: 我为什么不成个佛呢? 说干就干,一步莲华背着几个好友暗搓搓的研究了怎么分离自己的恶念,于是就这么一不小心,分出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还抢走了自己一半功体的恶体,而更不巧的是他把人藏在菩提天池还被善法天子捉了个正着。 “所以说,他不是一步莲华的俗家大哥,他就是一步莲华。”如敬恍然大悟。 “吾不是!吾是袭灭天来!” “恶体闭嘴!” 袭灭天来此时初与一步莲华分化二体,两人皆是功体不全,一步莲华白衣染血,袭灭天来灰头土脸的在如敬手上拎着,还被前者锁了功体,一旁善法天子气势汹汹的拿着金鞭,更显二人凄惨无比。 尤其是袭灭天来还特别会嘴炮,频频在某人暴躁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叫个什么事啊…… “莲华想要渡他来消除自己的恶念,而善法想要杀他来帮助莲华消除自己的恶念,是也不是?”听完叙述,如敬回过味来了,说到底只是方式不同而造成的冲突而已。 “即是罪念化身,便无回返可能,你既完满的将此念分出,此时不将此獠灭之,难道要等他做尽恶事!”善法天子愤然道。 一步莲华并不赞同:“天子,他即吾之恶念化身,吾更相信即使是恶念,亦有佛性,吾本心向佛,此乃佛心之争,佛性之辩,灭杀之法才是下举。” “汝是万圣岩的圣尊者,可有想过将这样一个危险放在身边的后果吗!” “啧,伪善之佛。” “恶体闭嘴!” 佛者之间的争辩是最令人难解的,原本如敬法忏还能听懂,但是一涉及这个分化恶体就太过超纲了,他现在只是想知道,既然分出恶体,那么剩下的就是善体,这样的一步莲华还是他们那个莲华吗? 如敬一时有些踟蹰,但还是绝定先把人保下来再说。 “既然此人乃是莲华恶体,又不能出现在圣域众僧之间,不如由吾来代为看守,贫僧武学更擅擒拿与防守,况且此人只有莲华五成功体,亦不足以伤我。” 如敬法忏言语坚定,回护之意显然。 一步莲华:“如敬,你……罢了,一切拜托。” “哼,不要让吾再看见此孽!” 善法天子气的简直想要抽他,然而还是没能下得了手,最终只得拂袖离去,而一步莲华再度呕血,拒绝如敬法忏的搀扶后亦是踉跄离开,想是回大日殿疗伤去了。 “阿弥陀佛,我们也离开吧,莲华。”如敬法忏对被他扔地上的袭灭天来说到。 “你叫吾虾米?!”袭灭天来忽的跳起来,脸色铁青。 “莲华。” “吾是袭灭天来!” “麦闹了莲华,贫僧的住处不近,而且你的伤淋雨不好。” 耿直的大师力拔千钧,又岂是区区反骨仔伤号能动摇的,当即左手提起黑袍僧人便是一阵健步如飞,一路上引起旁人频频侧目。 路过的扫地僧:阿弥陀佛,如敬大师今天也是自己下山拎大米呢。 当然,我们先不提禅房里多了一个人之后如敬以后还要多拎一袋大米,单是袭灭天来每次看他的诡异眼神饶是他如敬法忏半只脚入了得道高僧的门槛,也是十分吃不消的。 “莲华,贫僧很高兴你依旧持节守戒,不食荤腥。”如敬看着扒饭的袭灭天来十分欣慰的说道。 “吾是袭灭天来,不是那个虚伪的黑心佛,如敬法忏你不要太过分了!” “莲华你不要任性,你现在的样子吾总不能昧着良心叫你圣尊者。” “有本事你就解开吾之功体,胜利者恃武说教未免太过欺人。” “贫僧没本事,汝哉的。” “……” 我早就该知道他的单纯不做作的,袭灭天来悲愤的想。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如敬法忏坚定的认为恶体与善念同在才是一个完整的一步莲华,自己的好佛友只是作死把自己给拆成了两半,等他哪天自己想开了就会好起来,或者自己应该在某些方面上帮助他认清自己。 真是好一副鸡同鸭讲。 一莲托生这几天忙于自己的科研项目,等从山下回来就发现了圣尊者与即导师之间的冷战气氛,并且听闻了如敬要闭关一小段时间,就很是费解,虽然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了的样子。 瞅瞅,这就是塑料花的友情,他们连吵架都不带我玩了,啧啧啧。 第9章 黑白两分 然而就受排挤这一问题,一步莲华其实是最有感受的。善法因为他憋了几十年作了个大死,现在正在冷战期,对他一直爱理不理;而一莲托生倒是对这一方面比较心大,一步莲华有意想找他诉苦,转念一想,一莲托生是个话多的,告诉他了就和大白天下公开处刑没区别。 一步莲华想了想,我还是去找如敬玩吧。 步行至如敬法忏的私人农家乐,果不其然,只见两个黑色人影一前一后拎着木桶在那浇菜,前者…… 嗯嗯嗯?两个黑色人影??? 这一次一步莲华没有用他的神奇视觉,而是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这才确定了如敬今天居然换了一套黑色的僧衣。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换了偶。 如敬法忏:嗯?我觉得我的驰冥套很不错啊。 如敬不是苦境人,不懂那种先天高人的行头一身穿一辈子,打开衣柜一整排同款大小码的潜规则,他觉得既然好佛友莲华表示他不喜欢圣域一水儿白括弧特指某人的一水儿白,那他也不介意迎合一下佛友的喜好。然而这在一水儿白的一步莲华看来这就是好朋友被自己的资本主义恶体给腐蚀了,并且严重到了要和别人搭剧情线的地步。 他连造型都换了! “如敬,吾来看看吾之恶念。”一步莲华面上不动声色,只见原本还拎着水桶的袭灭天来原本还很蔫,见他到来立马就有劲儿了。 “哈,伪善的黑心佛终于想起你曾经斩下的罪念了吗。”袭灭天来嗤笑道。 “吾总该是多关心你的,而且吾并不认为我们该是这种敌对的态度。” “是你的佛教给你的天真吗?一步莲华,汝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如敬赶紧抢救下袭灭天来手里的水瓢,以及一步莲华脚底下不足半存距离的萝卜秧子。 “圣尊者,莲华这几日十分勤奋,吾为他日日诵读佛门经典,相信他不久之后就会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如敬法忏一脸刚直不阿的说道,然而一步莲华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这里。 “汝叫他虾米?”一步莲华不可置信。 “莲华。” “那吾呢?” “圣尊者。” 思考数日之后的如敬法忏终于敲定了对这两个半挚友的称呼,哎,这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呢。 难得看到一步莲华的失态,袭灭天来也不计较自己吃亏了,凡是能堵心到一步莲华的问题搁在他这都不是事儿,经过了几天几夜除了吃饭种地撞钟就是念经念经念经的日子,他对自己的要求和待遇已经没有控诉的欲望了,多大的事都比不上求生欲。 袭灭天来暗搓搓的想,他们最好不要给他逃跑的机会,不然他一定不计代价把一步莲华和如敬法忏这两个恶和尚捅一遍。 一步莲华在如敬左一句圣尊者右一句圣尊者中伤心的离开了,即便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淡定水蜜桃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就是了。如敬待袭灭天来确实要更认真一些,或许是从前的莲华满脑子都是垃圾想法的原因,如敬法忏还是觉得这个看着就一肚子坏水儿的黑莲花给他的感觉更亲切一点,除却某些时候总是说一些垃圾话来诋毁万圣岩,其余时候还是挺务实的。 多听听经就好了,如敬法忏默默翻开了经书。 “吾今日不想听经。”再听怕是要控制不住分出来个杀体了。 “阿弥陀佛,贫僧只会念经。” “张口闭口都是佛祖,人之本性自私贪婪,佛之根性懒惰虚无,若这世上根本无佛,你念经又有什么用。”袭灭天来嘲讽道。 “这便是你修成如来不毁之身后所感受到的迷茫吗?”如敬话锋一转。 “你又在欺骗自己了,如敬法忏。”袭灭天来对此乐见其成。 “吾是僧,不是佛,自然有私心,有不愿相信之事,只是吾很珍惜汝现在的模样,莲华。” 异色双瞳中似是信任,又像是怀念什么,袭灭天来是一步莲华修成如来不毁之身前作为人的证明,也是一步莲华作为人时对佛法修行的质疑与探索欲,如敬法忏不明白自己的好友为何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成就自己的佛路,他不是苦境人,亦无法理解这种为终生所求之道拼尽一切的力量。 他想如果是换做自己,那他一定是舍不得的。 如敬法忏心中最高的意义便是守护,从前是少室山,是大唐,是众生,或许他的修行真的不够到家,他觉得即便到了苦境,他的朋友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也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作为一个和尚,他的私心太重了,人也贪心。师父曾对他说过,不舍的东西越多,便越觉得痛苦,想抓紧的东西越多,才觉得自己一直在失去。他想了想,自己身边向来都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没有好报,他大概会很难学会放下,佛也不乐意收一个不听话的弟子。 道凌虚曾经说过,如敬你的傲气一点都不比我少,所以我们才能相处的这么愉快。 他能看淡自己的生死,但是他眼中的世界不能违背他心中的正义。 如敬法忏永远都是尊重自己朋友的,即便一步莲华做出了这样令人难过的选择,他也不会去反对他的做法,只是遗憾于自己在这尘世中又少了一个交心的好佛友,一步莲华可能会与经书上所讲的佛越来越像,所以他更要保护好袭灭天来,让莲华在想当佛还是想做回自己之中能有所选择。 然而现在他以漏洞百出的方式保护着曾经一步莲华的存在,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时的,作为人的袭灭天来只认为自己是袭灭天来,并且有了自己不同的思考和理念,这样的事实便是对如敬法忏最大的讽刺了。 然而在袭灭天来的本心中自己从来都不是一步莲华,他是否定,是异端,是对佛门的另一面看法,是世间不允许出现的一种解读,佛的虚无缥缈令他质疑,僧的浅薄盲目令他感到虚伪又荒唐,人世的贪婪众生他根本不想渡,昔日天才从未显露出来的傲慢为他所继承,他是一步莲华的心魔,更是毫无纯善的个体。 这个圣域在他眼中充满了荒谬。 即使是如敬法忏在苦境之中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的务实与恪己的确与众不同,这能让以真实为重的袭灭天来对他感官不差,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不论如敬耗费多少心力与包容,都只会把袭灭天来推向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他所包容的对象是一步莲华,是他的好佛友,而袭灭天来的存在始终得不到承认,这个认知足以让袭灭天来感到羞恼,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达成共识的那一天。 袭灭天来的面上永远都挂着讥讽,此时尤甚。 “待吾终有一日获得自由,如敬法忏,你将会是第一个。” 第10章 逢魔时刻 而后来大战在即,大半的圣域佛修都组织起来赶赴了道境,万圣岩圣尊者因失去一半功体而不能出战,只得坐镇后方,对于圣域而言此番一回虽然危险,却也不至于失败,因着主战场在道境,玄宗那位早早测算出了通道连接的时间地点,四角封印已然由六弦四奇一一驻守,只待削弱魔界力量之后,由玄宗门人将之封印起来驱离道境,此劫便可安然度过。 说起来简单,计划亦是毫无疏漏,然而之前玄宗宗主却总是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像他们这种老先天的直觉往往十分准确,他左思右想,还是把原本由普通道子驻守的四角封印交给了最善阵法的四奇,以防止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数。 原本善法天子是不愿让如敬跟来的,反而是之前打算让如敬待在圣域的一步莲华同意了他的请求,听闻此话的善法张口欲言,却最终还是没能说些什么。 再临道境,如敬法忏依旧是他那套苦行僧似得“黑驰冥”,有此当先,连带着对一旁遮着脸一袭黑袍看着就很恶意的袭灭天来的好奇与异样的目光都少了许多。 回头去找赭杉好友打个招呼吧,上次找他从道境空邮了两本杂记还没还…… 道境灾劫毕竟波及不到苦境,无法感同身受,但从如敬法忏与赭杉军信件来往,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这位道门好友对玄宗生死存亡的忧虑,未知的力量总使人更感到压力,饶是宗主对于门下弟子言说有四角封印应对,底下的道子们一个个斗志满满,他们六弦四奇也是能看出这背后有多少无奈。 道境曾经被毁灭过一次,单是这句记载,就足以将众人堆积起来的自信击溃。 六弦四奇各自身负任务,就连天座都亲自领着迦叶殿的人上了前线,只有如敬法忏一个大闲人在月华之乡看着袭灭天来,如敬有个习惯,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念经,紧张焦虑的时候也念,原本就拥有一步莲华不少记忆的袭灭天来着实的把原来那几百年落下的功课复习了一遍。 那日如敬法忏还在对着他的好友“莲华”念第三卷地藏经,忽觉心头一跳,恍若有感,抬头只见就见窗外黑云密布,邪氛弥漫,闪着电光的雷火撕裂了东方的天空,随即便是各色光华一一亮起,佛气,魔氛,道元,清圣道境终成血腥杀戮之地。 道魔之战正式打响。 “阿弥陀佛……”想起战前善法天子向他所言的玄宗准备充分,而他们亦无需担忧,如敬只得压下心头不安,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佛经与袭灭天来。 —— 道境封云山外,昔日问仙求道之地,今日香火不再,流血漂橹。 “宗主,不可再将战线推至封云山了。”六弦之首气灌白虹,手结道印,一剑扫出便清出一大片血淋淋的空地,为身旁的师弟师妹争取片刻喘息之机。 玄宗早有准备,异度魔界又何尝不是早早就盼着两界相连这一日?异度魔君阎魔旱魃首当其冲,带领众魔先锋开路,玄宗宗主与众弟子提剑相迎,战线愈发接近玄宗。 “魔物源源不绝,苍,可敢随吾入异度魔界一探!” “谨遵师命!”苍心知此乃宗主混淆敌人视线之计,回答的丝毫不曾犹豫。 玄宗宗主带领六弦穿过通道直入魔界,阎魔旱魃转身欲追,阎魔荒神斩蓄势待发,却被一招蕴满佛元的掌气挡下。 “阿弥陀佛,异度魔君,老衲前来一会。” 金身对魔刀,阎魔战佛陀,暂且不提攻入火焰魔城的六弦,此时驻守四角封印的玄宗四奇也是心中莫名忐忑。 赭杉军盘腿静坐,一派稳若泰山,他心知封云山外定然战况激烈,不过有宗主带领六弦等人守着料想也会有应对之策,此时只因神思妄动就擅离职守前去支援才是最大的不智。 “嗯?什么人?!” 陌生气息咋然出现,一道水蓝色身影忽的闪过,似风似幻速度极快,赭杉军目力极佳也只恍神间见他面上覆盖着半边面具,是他从未在玄宗见过的生面孔,心中顿生疑惑。 “这……是魔气。” 此地怎会令魔人知晓? 开战不过三日,四方驻地之间把控严格,赭杉军虽心中有疑,但唯恐封印计划被魔人钻了空子,只得向离得最近的墨尘音发了一道飞书,又命令身旁几位道子看顾此处分坛,而后提上紫霞之涛急急化光追去。 “天座!” 耗时渐久,魔界通道内玄宗宗主还未脱出,天座毕竟年事已高,渐落下风,一时不察竟被阎魔旱魃一掌击出佛心! “魔物休得猖狂——!”但听天边传来一声愤然怒喝,紧接着,道门练云人一招道留萍踪气势如山,直击阎魔旱魃,魔心破离胸膛,阎魔旱魃见势不妙只得将手中佛心并入胸膛。 天座得魔心保留一命,赶紧被赶来的僧人带离战圈送回万圣岩,而圣域僧众也暂由玄宗门人带领,此时六弦由弦首带领从第一殿火焰魔城脱出,却不见玄宗宗主归来。 “宗主他……” 道子颤抖的疑问声被惊雷盖过,回首望去,百丈高的天雷划破长空,似携开天之力劈散魔氛,直落异度魔界,魔龙之身火焰骤然熄灭,继而缓缓开裂…… “宗主大义,”六弦之首看不清表情,但熟识之人都能听出他言语中压抑的愤怒,“发出信号通知四奇,速速开启封印!” 其余五弦带领众人火速撤往封云山玄宗总坛,不久过后此地就将会随异度魔界一同被封印,自然不可多做停留。玄门道印在高空中绽出耀眼的光芒,随即,三处同样的道印一一亮起,却迟迟等不到第四处。 “那里是金鎏影,他在做什么?!”性子最急的白雪飘一拳砸在墙上,然而这时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沉默一时间在众人之间蔓延。 片刻过后。 “翠山行,随吾封印总坛。” “弦首!”/“弦首不可啊!” “住口!”一向温和的翠山行此时爆发出少有的强势,声音中亦是带着一丝颤抖:“此劫不过,道境难存,若我等还留得一丝性命在……” 他的目光环过眼含悲切的玄宗众道,和数千还在与魔物抵抗的圣域援军。 “若此番留得侥幸,我等当以性命相赔!” 第11章 没有标题 “如敬法忏,汝认为现在一步莲华还在道境吗?”闭目沉思的袭灭天来忽然睁眼问道。 “贫僧不知。” 平静的言语,淡然的表情,如敬法忏心知此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战场局势千变万化,他所能做到的唯有替一步莲华看好眼前此人,然而到了现在,袭灭天来的去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吾已经厌烦了你们可笑的把戏,该走了。” 袭灭天来忽的起身,委地的僧袍从如敬眼前晃过,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 “贫僧不能让你离开。” 封印已被解开,如敬法忏不知他私下里已经恢复了几成功体,前线战况激烈,以袭灭天来对一步莲华的恶意,他的任何动作都预示着危险。 然而少林武学之精义从来都不在于取胜。 燃木上手,金色佛言再开,两位黑衣僧者各展平生绝技,气氛一时间箭弩拔张。 异度魔界之中,女后九祸心急如焚,此番经过玄宗宗主牺牲自我引动天雷,异度损失惨重,更是直接使异度魔界的战神银鍠朱武坠入断层陷入长眠,最重要的是经此天雷使魔界一分为二,魔火渐消,正在缓缓背离,断层一旦扩大,势必将魔界三族尽数毁灭。 “锁链来了——!” 狼皇补剑缺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长链甩向两边,众魔将一拥而上试图以锁链拉动断层。 然而穿过六欲天地拉动断层又岂是易事,这是强悍如银鍠朱武也无法达成的困难。 “不妙,想来拉动魔界断层需得双极功体者……”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九祸面色更不好看了。双极功体,圣与魔,冰与火,世间相克之属如何能出现在一人之身上,况且魔界多是火属功体,冰属功体者唯有鸠盘一族…… 正在九祸以为三族生路断绝之时,竟有人撕裂空间闯入异度魔界! “七佛灭罪·莲华圣功——!”额悬倒字梵印的黑袍僧者浑身赤色魔气不断翻涌,出手之间却是隐含着金色圣耀的正宗佛门之招! 罗汉金身,韦陀献杵! 同样是金芒一闪,半份魔气化消,反而击向袭灭天来,紧接而来的燃木杖带流火,直扫而来。 袭灭天来见之怒极反笑:“到此境地仍对吾留手,你可看清吾乃是袭灭天来!” 二人之间你来我往,袭灭天来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如敬法忏守若磐石,巍然不动。佛光、魔氛、夹杂着熊熊烈火,一时间将断层之外破坏殆尽。 “道境欺吾太甚!” 九祸哪里容得下这两名突然现身的恶僧破坏异度魔界,当即挥舞赤火向最近的袭灭天来攻去—— “舍身诀!” 金佛虚影威严罩下,饶是如敬法忏金身尚在也不由脚步踉跄,当即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九祸一击带着怒气,自然不会留手,被这奇怪的功体一反也是一时间五内翻涌,不由后退两步。高手过招不过一瞬,袭灭天来受摩柯无量的影响呆愣了这一息后便见二人双双负伤,对他而言这局面再好不过。 二人打斗之时数经六欲天地,袭灭天来知晓如敬法忏不会受到此地影响,当即一掌拍出,见帷帽四裂,黑色身影坠入漆不见底的魔界断层,这才多看了一眼垂在两边的长锁,转身言道: “吾乃是袭灭天来,此番前来,是有一桩交易与异度魔界商谈。” ———— 四角封印之处,赭杉军紧紧追随魔人身影,不想这路越追越偏僻,他心中察觉不对,正欲转身之际却见玄宗阵法波动。 四奇之首并非浪得虚名,当即察觉出其中蹊跷,手掐阵诀,紫霞之涛出鞘,一阵结界碎裂声之中,露出竟是熟悉人影! “金鎏影?!” 昔日同修,今日仇敌,金鎏影单手持刀,与那怪异的蓝衣魔人一左一右,将他的退路牢牢封死。 “伏婴师,吾的诚意已然交出,该履行魔之承诺了。” 百年之谊,同甘共苦,朝夕相对,金鎏影修为不及赭杉军,却深知他之招式、弱点,于此处拖住赭杉军,亦或是杀了他,加上原本他自己那一处,四角封印四缺其二,再由紫荆衣混入陷入慌乱的道魔战场,借机杀死被异度魔界重创的玄宗宗宗…… 多年苦修却始终无法超越面前的两座大山,天赋,天赋,扭曲的妒意与对权利的渴望此时交织出最凶狠的杀机! 招招狠,式式残,伏婴师一手召阴诀诡异阴毒,喷洒的血雨之中蕴含魔气,正无形之中腐蚀着赭杉军之道元,甚至隐隐有感染之意。 “铮——” 初时微不可闻,墨曲之声由远及近,赭杉军强催意志,道元再提,墨尘音怀抱墨曲琴,一路急急而行,终于险险从伏婴师术下抢下了重伤的赭杉军。 “墨道长尽管施展,贫僧为你掠阵。”如敬法忏身上的僧衣已经被染成了黑红颜色,红莲恶体出掌之时有意留他一命,反倒是坠下异度魔龙之时令他伤的比较严重。 墨尘音将路上截到的紫荆衣封了功体,如敬法忏提供了绳子,把人往树下一绑,金鎏影顿时投鼠忌器起来。 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好在赭杉军受魔气浸染不深,只是有半身隐隐化作魔相,墨尘音深知好友秉性,如果他们稍微晚来一刻…… “好友,咳咳……四角封印……”赭杉军吐出一口血,发冠歪在地上,已然不见平日恭肃严谨的模样。 “你那一处吾已开启,好友,抱歉,吾……”若是再一次选择,墨尘音仍会选择先开启封印,赭杉军亦知如此,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吾若是入魔,就先杀……” “别多想!” 墨曲一出净世尘,铮铮弦音荡魔寇,如敬法忏强忍伤体,一抗金鎏影。 战况一时胶着,又忽闻天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大地的强烈震荡,天空中摇摇欲坠的异度魔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直直坠向封云山玄宗总坛! 伏婴师见状,急身后撤,化光冲向魔龙方向。而金鎏影强行吃了一记拿云,亦是将紫荆衣捞进了手里化光逃离。 “他们还没出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快离开!” 赭杉军有意表示自己可以独自撤退,然而情势已经不容犹豫,墨尘音背上墨曲琴将人扛起来就走: “我们走黑暗道,去苦境!” 第12章 苦境趴趴 墨尘音扛着身受重伤的赭杉军在前带路,终于赶在玄宗封印之前冲出了四处封印之地。 路上如敬法忏一直在回想袭灭天来将他打落之前说的话,双极之体,祸星,以及他的心魔…… 圣域援军与玄宗门人皆被封印在了封云山总坛之中,此刻三人来不及悲伤,而如敬也只能庆幸一步莲华等圣域高层驻在道境外围,想来脱出不难。 黑暗道由道门天真君照世明灯所看守,此时照世明灯不见人影,看来这时想通过此处前往他境之人亦无不少,好在没了“照世明灯”还有佛门灯泡,墨尘音一手扛着赭杉军,一手拉着周身佛气金言噌噌放光的如敬法忏,也算有惊无险挨到了苦境。 “无……无量天尊,贫道、贫道这辈子都没有赶这么快过。” 墨尘音大战过后又是一番急急而奔,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道门风度了,随意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开始为赭杉军疗伤,他们一行人残的残伤的伤,实在不适合到处趴趴走。 “好友,贫僧见你似乎愁眉不展。”稍稍打坐调息一番后,如敬法忏敏锐的察觉到了小伙伴那张娃娃脸上难得的忧虑之色。 “哎,我看他该去拜一拜三清,伤成这个样子,也亏我们赶来的时机正好,再晚一步道印被夺他就能摆脱这一副万年童颜了。”墨尘音的话毫不客气,显然援救时所见赭杉军那一副拼死不退的模样很是令他生气了。 赭杉军摇了摇头,反而避过了这个话题,转身看向如敬:“好友又为何在此?” “说来话长,贫僧无意间误入异度魔城之内,又落下魔界断层,伤后本想去找圣域人马汇合,正巧碰上了墨道长在与紫荆衣缠斗。” 说起这个如敬也有些心虚,红莲恶体的存在是万圣岩辛秘,不能为外人道也,而他本来想去找莲华和天子他们,却走错了方向,若不是遇上墨尘音,怕是现在被封在了四处封印之地都不自知。 “辛苦好友了,一路上怕是遭遇诸多不易。”赭杉军这句是对墨尘音说的,他最清楚自己这个佛门好友奇怪的寻路属性,一时不察转头就没。 “当务之急是要在苦境先寻一处落脚,养好伤势再处理那两个叛徒的问题。”墨尘音搀扶起自己的同修,”如敬大师可要回万圣岩?” “……贫僧没有路观图。”帷帽被袭灭天来一掌拍碎了,谈及方向感,向来严肃又正直的脸上也不免染上一抹薄红。 在大唐,行走江湖时人手一份简略地图已经成了常态,再不济也有驿站和车夫,到了苦境之后南不南北不北的,今天这里是座山,明天可能就被高手过招轰成了马里亚纳大海沟,无怪乎如敬法忏呆了这么久既不认路也不想出门。 “噗——”墨尘音也忽然想到了如敬法忏神奇的认路属性,这种出了门就回不了家的大师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而他与赭杉军鲜出道境外交,对于万圣岩具体在哪其实也不甚清楚,“大师不如与我二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关于圣域所在慢慢打听也不迟。” 墨尘音并不太担心被封印的玄宗,玄宗之中尚有宗主和六弦等人,在他们带领之下过一段时日想办法使众人脱身亦不是难事。四角之地距离总坛不近,如敬在月华之乡与袭灭天来缠斗许久也自然不知那道天雷是玄宗宗主牺牲自我方才施展,只能说万般巧合之下才造成了他们此时对局面的误判。 赭墨二人心知此番离境没个三四位数的时间是别想回老家看看了,而且赭杉军虽然魔化不深,却也还是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养个百八十年才能清理干净,墨尘音这个人向来主意很正,既然苦境的好山好水扔上一块砖头能砸出一窝隐士高人,他干脆就带着俩人往那穷山恶水跑,终于在一座能把人冻死的雪峰上留了居处。 青梗冷峰。 刷刷刷一剑下去,草窝前的大石头上多了四个字的名字,如敬看两个道门小伙伴一副认真的模样还是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对小菜园子的不够重视。 贫僧种的萝卜想想也快熟了,还是快点回家吧。 ———— 万圣岩。 经此猝不及防的一难,万圣岩上下登时陷入了一种低迷气氛当中,即便每一个佛修都在心里做好了为众生牺牲性命的准备,当这种时刻真正来临之时,昔日同修埋骨异乡,最直接的原因仅是来自同盟的战时变局,就算圣域众僧修养再好,每个人的心中也都压抑着一阵怒火。 “关闭万圣岩整顿修养我没意见,但是隐遁于云路天关的结界之上岂不是进不来又出不去?”一莲托生焦急问道。 此次圣域损失惨重,显然道境玄宗危机之下所采用的下策丝毫没能顾忌盟友在内的意思,天座失了佛心在迦叶殿吊命,好歹没有脑子一热把圣尊者和即导师也赔进去。 “况且如敬还没回来吧!”一莲托生心生担忧,如敬法忏并没有被安排上主战场,脱出的可能性极大,况且以他的耿直个性怕是在外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圣域近半僧众被困道境生死未卜,此时万圣岩已经承担不起更多的失去了。 一步莲华:“这也是无法之法,圣域此时唯有封闭自身隐匿云路天关,方能延续传承。” 苦境多灾多难,天命未来之前急流勇退,保存实力,也是不得已的明智之法。 况且,一步莲华并不认为如敬法忏会遇到什么危险,袭灭天来与他虽然不大对付,每每佛辩也是一副呛死人的模样,却意外的认为如敬法忏的某些方面会和他有共通之处,故而颇多宽容,一步莲华坚信本体与恶体之间终会再次相见,在此之前的如敬极大可能是被带去了苦境。 也算是猜对了一半吧。 一莲托生是个实在人,自然不知道几个好友背着他还养了个心魔,他表示既然自己半点伤势没有,也完全不需要修养,圣域接下来会隐蔽多久他自己心里也没数,就干脆趁着众人忙活云路天关之事时溜出了圣域,临走还给一步莲华和善法天子留了张纸条,上书: “吾去寻如敬法忏了,记得给吾留门!—— 一莲托生” 真不像他们圣域出来的佛者,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善法天子心里直想抽他,但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放出去了,一莲托生佛法和修为都很不错,由他出门找人也比普通僧众让人放心。 这时的万圣岩众人谁也不会想到,一莲托生这一次下山就再也没能回来,一个佛者,一个魔物,成为开启以后纷乱战争的开始,最初一个寻回友人的单纯心愿也在各种命定的因缘之中不得不无奈失约。 第13章 半斗日常 苦境大地上远比大唐来的更加多灾多难,如敬法忏有心回圣域继续他的家里蹲修行,然而不过相差几日时间就听闻圣域已经退隐休避的消息。 天子你们开开门啊吾一个人承受不来! 看完苦境简略版图的大师的内心慌得一批,但面上还是要稳如老狗。 如敬三连:稳住,别慌,随缘吧。 被老家关门归期不定而困扰的三人就这么宅在了青梗冷峰,期间如敬法忏提出自己一个佛门的可不可以到山下去住,话没说完就被墨尘音驳回了,表示赭杉军现在身上带伤作为好朋友你难道不应该帮帮他吗?如敬心里一想是这个道理啊,就开始着手在山腰搭个菜园子自力更生。 墨尘音唬人张口就来,如敬一副耿直相信的模样连赭杉军都不忍直视。 直到后来他在挖菜园子时意外挖塌了一个山洞,从里边飞出两个灰头土脸的小萝莉,这还是如敬法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面见到苦境的神奇物种,别名为光之精灵的粉红原住居民第一时间就蹿出来把墨尘音骂了个狗血淋头。 墨尘音:??? 不小心占了别人窝的玄门道子一脸懵逼。 换地方是不可能换了,听赭杉军讲他已经在混沌岩池埋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也没说,似乎还借了不少地气压着,只能让墨尘音和两个小萝莉协商一下,他们顶多住个几百年等道境开了门就回去看看,这期间内由他们保护青梗冷峰的安全。 如敬法忏:“既然圣域封闭,贫僧正好借机寻访苦境隐士高人来解决一些私人之事。” “好友可是受了什么伤?”赭杉军一瞬间就想到好友是直接从魔龙上掉下来的,在墨尘音遇到他之前还独自一人开着神闪避穿越了主战场,这时语气就不免有些担忧。 “并无,只是有关吾自身根本之事,尚有些疑虑。”如敬摇摇头,便将近几日感到自身常有不妥之事告知玄门二人。 “吾与赭杉军对列星观命之事并不擅长,不过听闻最近九大奇人之中一位名唤五通先生之人,对演算批命十分擅长,如敬大师或可一寻。”墨尘音算是这一行伤的最轻的,没过多久就出门把台面上的大事小情打听了遍,到也真有所帮助。 之前如敬法忏就发现自己自从道魔大战之后身上动不动就噌噌冒火,要不然就忽然变成低温高寒体质,把两个有点颜控倾向的小精灵吓的够呛,这才有心找个能人给自己算一算,而赭杉军与墨尘音算是阵法专精,功夫都下在数理化上了,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只能帮他一块打听有没有最近比较出挑的奇人异士。 这一捞就捞出了前一段时间风头很盛的九大奇人。 如敬为此还跑了趟公开亭,却听那边的情报贩子讲这九大奇人中绝大多数已经退隐又或是不知所去,最后出现的那一位叫八趾麒麟,这位排行第八的老阿伯最近收了关门弟子,再不去找也要关门谢客了。 一直都很慢半拍的唐和尚花大价钱冒着被坑买了份路观图,就这么大轻功找了许久才在一处风景秀丽的灵山野隅之中找到了他,传说中的九大奇人之一就穿着一身土黄夹绿的袍子,还牵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坐在院里的板凳上乐呵呵的削土豆。 九大奇人……应该都会算命……吧? 如敬法忏想起了老家那边爱扎堆的纯阳道士,不太确定的想。 “师父,我觉得你手艺不行。” 蹲在那里的孩童工整的梳着个道髻,看样子是十分乖巧的,说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雕刀,三下两下就把那半盆土豆削成了土豆花。 如敬敢保证这是他见过第二有前途的手了。 “无忌啊,这样我们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了啊。”八趾麒麟哭丧着脸,哀悼着半斗坪最后半盆存粮。 “那我去叫师兄下山买菜喔……”无忌天子恍然大悟,急匆匆的跑去:“大师兄二师兄,我们今天又没有饭吃啦,师父要你们快去买菜——!” 见那唤作无忌的孩子迈着小短腿一溜儿小跑回屋,八趾麒麟这才没声好气的说道:“有客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讨教,先说好,八趾麒麟虽然已经隐蔽不出,却也还能一个打三个哦!” “阿弥陀佛,先生误会,如敬法忏只是慕名而来,想要寻求先生帮助的普通僧侣。”如敬法忏自树后移步而出,银白发丝束了低辫扎在脑后,一双异色瞳因为没了帷帽遮挡在日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嚯,真是吓我一跳!”八趾麒麟也是一愣,“我本来以为就我那大徒弟已经很奇了。” 此时苦境江湖还没有那么多几百岁的隐士高人在台面上走动,末法时代术式渐微,正值武道崛起,那些大佬不是在深山老林窝着就是忙着抱团交朋友,而大多数灾祸动荡也都有这群人来解决,修道人与武林人的界限亦是十分清楚。 若不是听说这位奇人对于看命真的很厉害,如敬也不想去打扰普通人的生活。 八趾麒麟有些犹豫,但还是把人领进门来,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两个莫约十岁出头的小小少年在捧卷苦读,如敬不由得有些羡慕,大概这就是普通孩子的模样了。 普通孩子: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无忌天子在那个漩涡眉的孩子身旁耳语一阵,接着那两个大一些的孩子就在八趾麒麟的卧房里翻箱倒柜,待翻出一个土布扎紧的小钱袋,这才一蹦一跳的下山去了。 “啊……我的私房钱!”食物链最底层的师父欲哭无泪:“算了,这位神奇的大师你先坐,我去招呼三师弟泡茶。” “阿弥陀佛,劳烦施主。” 一茶饮过,八趾麒麟哀叹师门不幸,并且表示如敬法忏之命格他确实能联系到朋友给他批一批,不过他也有一个条件。 “先生既然肯出手帮忙,如敬法忏自然该有所回报,前提是只要不背弃原则。”如敬正色道。 八趾麒麟:“也不会让你怎样,八趾麒麟只需要你一件身上常年佩戴之物。” “这……”如敬疑惑:“符合条件之物确有不少,敢问先生欲作何使用?” 八趾麒麟状似苦恼的拍了拍头,回答道:“不瞒你说,我八趾麒麟平生最喜爱也最害怕的就是我那大徒儿素还真,人小鬼大还不尊老;当初我收他的时候,识三世跟我讲这是我前三世的师父,这一世他命格极贵,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这不是很好?”如敬问道。 “好虾米啊……命那么好能拿来镇宅吗,贵极反贱,命里多灾克亲克友,他一个人自然能转危为安,但我的无欲和无忌可扛不住,”这位奇人叹了口气,又说:“而大师你,我虽然看不出你之命格为何,却能见到其中翻涌不停的煞气,你身上的佛气既然能压制住命中所带的煞气,自然也能减弱他人之影响。” 如敬心道不愧是苦境奇人,单是这一手相术就甩纯阳宫八条街的远,当即爽快的应下了条件,甚至为了等八趾麒麟联系识三世与五通先生,还要暂住一段时间的半斗坪。 “师父啊,我买菜回来了!” 二人尚未多言,只听一声清脆呼喊,八趾麒麟口中那名唤作素还真的孩子就心情颇为不错的提了两个精致的木质食盒,三步化两步的跑上石阶。 “咦,大师兄啊,二师兄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八趾麒麟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忙问道:“而且我要你去买菜,你去哪里买了这么贵的好料?” “我买菜,自然跑得快就先回来了。”素还真十分高兴。 “你师弟呢?”师父追问道。 “在那刷盘子啊。” 素还真更高兴了。 ??? 你们半斗坪这都什么蛇皮操作??? 第14章 还没标题 这孩子不是人造革,他是真的皮。 等八趾麒麟把谈无欲从酒楼里领回来的时候,素还真正在院里和如敬法忏下象棋,谈无欲一看见素还真还在那没心没肺的拿着张饼子啃啃啃,气的眼珠子都红了,举起背后的小铁剑就要去砍他。 “素还真,你使诈!”正义的小蓬蓬头怒喝一声,跑到一半觉得没开刃的铁剑不够利,左手又抄了个凳子。 一百多公斤的石凳,单手举。 八趾麒麟赶紧抱了在一旁吃瓜的小无忌往边上躲,三个人就看着这两个小神仙你一拳我一掌打不过了就开始抡石桌石凳,一时间鸡飞狗跳,石砾飞溅。 谈无欲心里气啊,好你个素还真,说好了一块去买菜,结果一下山就直奔小镇子里最贵的酒楼,叫了一大桌好料,说什么谈无欲我们今日就来比一比谁的轻功更加高明,输的人留下来洗盘子还债。 你不是没带钱!师父的钱袋子就在你腰上挂着你看看它啊! 谈无欲岂是三岁小儿一激就中,他十岁了! 所以他答应了。 然后事态就开始失态了。 “夭寿啊,麦再打了,你们把房子拆了我们今晚就要抱着山里的狗熊睡了……”八趾麒麟蹲在一个种丝瓜的搭架后边,露出半个脑袋冲着他们高呼,旁边还紧紧护着一个无忌天子。如敬法忏到底没见识过熊孩子,心想大概这就是苦境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吧。 他们可真活泼呢。 活泼可爱的漩涡眉和蓬蓬头互相打脱力了这才罢休,素还真从地上爬起来抱了自己的小剑袋不知跑去哪里玩了,平日里这两个大一点的孩子总是玩在一起,打架也没这么凶过,八趾麒麟问了谈无欲怎么今天生这么大气,小蓬蓬头心里一阵委屈,他刷完盘子回来看见素还真在那啃大饼时腰间的钱袋没了,就觉得素还真肯定偷着买好吃的去了没带他。 这个大师兄啊,自己买糖吃也要藏好嘛,把人惹急了还要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哄。 八趾麒麟心里叹口气,招呼着无忌过来帮他打扫战场,如敬法忏力气大,也在旁边帮着收拾残局。 傍晚。 潺潺的溪水旁边一个小小身影在那里忙碌,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铁锤子,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紧皱的漩涡眉显示出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皎洁的月光照在水面上折射出美丽的而神秘的光芒,也照凉了他额头上滴落的汗水。 “阿弥陀佛,这就是小施主白日里想要隐藏的东西吗?”如敬法忏踩着湿润的泥土,不过是偶有所感想出来透透气,竟也让他发现了素还真偷藏的“小作坊”。 “大师。” 那仙童似得人物学着他的样子揖了个佛礼,同时也露出了身后那个掩藏在树林中的草棚子,那棚子搭的不高,一看就是小孩子比照着自己的身高来做的,倒是里边的东西一应俱全,木匠的、铁匠的,甚至还有一只丹炉子。 “这些是无忌的,不关我的事,”素还真也看到了如敬法忏的视线所在,连忙甩锅道:“况且我只是借来用一用。” 两把剑胚已然成型,素还真解开自己的剑袋,露出了里边镶好各色宝石的剑柄,这一瞬间,八趾麒麟的私房钱到底去哪了这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大师你看,现在这把剑是不是很威风!”素还真将其中一只剑胚的一端烧软,扣在剑柄之中,当空照了照,剑身上隐隐约约露出“紫虹神剑”四个大字。 这还真是小孩子会取的名字。 “是很威风,那另一柄剑呢,你为何不将它完成?”如敬问道。 “我要把它送给谈无欲!” 素还真说道:“谈无欲是本事不亚于我的人,这得他自己完成才算作数!” “那你白日里又为何不与他说清?”如敬并不完全把面前的素还真当做一个向往江湖的孩子看待,这个孩子的才能完全不亚于这些大人,甚至更为出众。 素还真比别人都要傲气,也完全没有觉得这样平等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还有些高兴: “我以后长大了闯荡江湖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师父现在不让我们碰这些真刀真枪,谈无欲那么听他的话一旦知道了肯定就不要了,等过几年我能下山了,我就拐着他一起,我素还真那么有本事,再加上一个有本事的谈无欲,肯定谁都难不住我们了。” 他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然后小无忌留下给师父养老。” 你还真疼他。 如敬法忏也不知道是该心疼八趾麒麟,还是该心疼无忌天子,一晃神就看见某个漩涡眉熊孩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礼物呢礼物呢? “……” 如敬掏了掏他的梨绒落绢包,在压箱底翻出来一小块飞仙玄晶,他用燃木把这块石头砸成了两半,一半镶进了“紫虹神剑”,另一半交给了素还真,其结果不言而喻。 “现在我收你的一个礼物,你知道我的一个秘密,我们扯平!”素还真笑嘻嘻的把另半块石头与那把半成品裹在了一起,塞进剑袋背好,这才沿着小路跑回半斗坪睡觉:“大师再见了!”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如敬法忏笑着摇了摇头,盘腿坐在了溪水中央的大青石上,燃木被他随手置在一旁,随后一阵明耀温暖的火焰自水而生将他包围其中,无形增长的业力在这阵火焰的灼烧下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渐渐消融。 一夜寂静。 第二日一早,八趾麒麟拿着五通先生的飞书去找如敬法忏,见他正单肩抗着无忌天子,一手拿着一只瓢浇丝瓜,一时就有些心情复杂了。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能倒霉成这样呢。 “先生,”如敬放下手里的瓢,把坐在他肩膀上摘丝瓜的无忌天子抱下来,问道:“先生可是有了五通先生与识三世先生的消息?” “呃,是这样没错啦……”八趾麒麟把手中的飞书递给他,说道:“我给了他们你的生辰八字和画像,你自己看吧,识三世已经被你吓跑了。” 如敬法忏微微皱眉,接过飞书浏览一遍,在素还真探过头来看到之前用火焰将之烧了个干净。 “噫,神神秘秘……我才不惜得看。”素还真说完就跑去找谈无欲练剑去了,作为半斗坪的高材生也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瞎胡闹的。 做大事的的人总是把天分和勤奋都抓的紧紧的,而这两样在苦境都不少见。 如敬要向八趾麒麟告别了,如果信上所说确实为真,那么他的求佛之途将会因为明尊琉璃体的存在无法获得寸进,而灾劫祸星的命格又会因为明尊的护佑得到压制,更复杂的是,他的向佛之心才是决定了他致力用一生来普度众生,劝人向善的根本,是坚定不可动摇的。 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了啊。 心中轻叹,如敬法忏背上燃木,想到素谈二人身上的半块飞仙玄晶,他伸手从领口摘下一只精致的玉佛坠子弯腰戴在了无忌天子脖子上。 “大师?”无忌天子不太明白,但一旁的八趾麒麟却是十分高兴的叫他收下,如敬法忏的东西多少都带着他的佛气,是有大作用的。 “阿弥陀佛。” 如敬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去,或凡尘或□□,总有许多不可改变的注定之事会让人心生迷茫,不得解脱,他现在忽然有点理解一步莲华当年的想法了。 此法,或可一试。 第15章 偷看剧本 如敬法忏没有回青梗冷峰,他并不畏惧祸星命格所给他带来的种种厄运,只是感叹命运太过机缘巧合,如果他是一个明教之人,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以杀搏生的教育观念,或许他就不是如敬,又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和尚,现在大概还在少林寺里敲钟念佛,安心修行不理俗世。 就是如此巧合,天生祸星的命运终于被战祸摆了一道,最应该沉浸于战火的人心系众生,便是任何渺小生命的消逝都足以让他心生不忍。 如敬看不到自己的业,他的双眼中蕴含着天生携带的明尊圣炎之力,这股无名之火自大唐随他到了苦境,不论信仰与否,来自明尊的祝福永远护佑着每一个大漠之子。 但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一步莲华为了责任,为了成就佛身而分离出了袭灭天来,如敬法忏遗憾于他放弃了自己曾经为人之时的求索之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法对他如敬法忏而言也十分有用。 “如敬法忏,你口口声声希望教化世人,持节自戒,又可曾正视过汝之心魔?袭灭天来给你机会,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会成为另一番模样。” 袭灭天来说对了,他们某些方面是相同的,但如敬并没有给自己分离心魔这种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他的心永远都诞生不了魔物,只有些不切实际的期盼罢了。 此时如敬法忏静坐在一处瀑布之下,赤红的光芒似乎在燃烧着他的血肉,连带着明尊圣火也在缓缓扯离他的身体,那火焰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最后一次依依不舍的在僧者身上流过,随即投入那新生的生命之中。 “跟随他,保护他,他就是真正的大漠之子。” 圣火离体,业力没了压制之物像野草一般疯狂的纠缠,似要将眼前的僧者吞噬殆尽,与此同时,如敬法忏只觉心境开阔,佛法之中所遇瓶颈一瞬间消失无踪,甚至连那些苦境本土的奇妙法门都有隐隐接纳他的迹象。 贫僧是该高兴的。 他睁开那双异色的眸子,眼前是一个孩童,莫约七八岁,银白的发丝,紧闭双目,身上环绕着明尊圣火,分分明明是他年幼时的模样。 他还差些什么。 如敬思索片刻,伸手抚上眼眸,强忍疼痛,将生机熄灭的双瞳生生挖下,鲜血将黑色的僧衣染成更深的红,曾经倒映着金芒与碧海的眼睛融进孩童眼眶的那一刻再次映照出灿烂而富有生气的模样。 “阿弥陀佛……” 黑暗来袭一刻,脑海中,一双魔神之眼一闪而逝。 “这是……”如敬法忏错愕,然机缘只存片刻,这一瞬的灵光也足够让如敬法忏看到更多,“罢了,未来之事,多得需要些准备。” 半身灵肉与那一缕象征着过去的神识携着不曾放下的俗世愿望,银发的孩童睁开双眼,面前的僧者眼覆黑纱,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眨了眨眼,还不大明白此时的情景,只觉得面前之人有些眼熟,又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见过,不待他询问出口,僧者抬手一挥,一道流光包裹着他落入湖底,湖水有些凉,但并不冰冷,圣火燃起,孩童受到惊吓下意识闭上双眼,而再睁眼时已是另一幅洞天了。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血泪干涸,此生许久再未念过的光明之语,启唇间竟是如此苦涩,宛如慈父般的明尊圣火再也无法回应游子的呼唤,而那个当年的孩子也终于割舍了过去,回到了他该走的路上。 如敬法忏拾起一旁的燃木,又就着湖水将面上的血迹洗净,空洞的眼眶中是自由的魂灵,随圣火离体而爆发开来的佛气顺着燃木爬上顶端,以作为如敬法忏失去双眼的感知媒介。 该离开了,最后一眼下意识望向水面,是漆黑茫茫的一片,如敬法忏心中轻叹,随即转身离去。 ———— 苦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改变,出现的,逝去的,就如同一次普通拜访后就没了踪影的如敬法忏,青梗冷峰二人自那日之后只收到了一封如敬报平安的飞书,大致内容是如敬法忏突破之际窥得了一丝天机,此后有缘定会相见,叫他们勿要担忧。 而信中尤其郑重的叮嘱二人,天命未到之时莫要离开青梗冷峰,这才打消了两位道长伤好之后就打算挖了东西挪挪窝的心思。 非恩:mmp。 大概是如敬怕是自己挪了地方之后找不回来吧。 墨道长这样想到。 赭杉军不疑有他,两位学霸之间的友情除了一起刷题还有一种技能叫做不说我也知道你大概在想什么,当世之上能突破那身罗汉金身将如敬法忏重伤之人屈指可数,而如敬又不是那种争勇好斗之人,大概真的是遇上了什么有关他们的机缘这才特意写信叮嘱,只是碍于天机不可泄露,只能隐晦表达。 “好友,封山吧。”青梗冷峰护山阵法开启,混沌岩池隐匿在白雪青石之中,唯有一株百年老松兀自在冷风中屹立不倒,似在指引着谁归来。 数年之后,一莲托生遇上了一个魔,开启了他的天命终途。又是那一年,青梗冷峰上的白雪长驻,静待时序轮转。而半斗坪的翩翩少年郎背着紫虹神剑,告别了他的师父师弟,迈进了苦境征伐不休的漩涡,自此爱恨离合,再无纯真面目。 此间的如敬法忏远离俗世尘嚣,悉心修习,将自身武学与苦境异力两相结合,试图再次突破界限,一观未来之景,而此番不论成败与否,希望已经种下,他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多,业力与罪责时刻在危险的边缘试图将他吞噬,如敬的能力并不比别人更强,甚至更多的是天道制约,唯有仔细谋划,才能达到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效果。 “众生悲苦,爱憎贪孽不绝,然人之命运非是魔神可阻,”空洞的双眼直面天空,似要透过遥远的六天之境一问神灵,“你管的太多了。” 白日里,一道惊雷乍然劈下,吓的附近的百姓纷纷抱着头躲进屋内,反观那盲眼的和尚却是不动如钟,巍然静坐,淡红血泪浸透黑纱,如敬低下头念着佛经,不去再理会它了。 日后自然会有机会见到的。 第16章 拂樱斋主 拂樱斋菜园内,粉衣男子高举双手,左手上,是一脸灰扑扑还在不断挣扎试图打人的兔耳萝莉,右手上,是一直警惕观察害怕到炸毛的猫眼儿正太。 国外大龄单身ceo独身来到苦境打拼,躬耕于菜园,苟全性命于拂樱斋,不料院中白菜萝卜小土豆频频失窃,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哈,可算逮住你俩了。 拂樱斋主脸庞凑近,先前一脸畏惧模样的猫眼儿孩童忽的眼神一凛,上手一抓,登时在这个高大成年人的脖子上留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嘶——疼疼疼!”拂樱斋主吃痛间松手,那孩子在地上利索的滚了一圈便要去救那女孩儿。 “哎呀,爪子是很利,但是偷吃别人家种的东西还要打人是不是不太好。”拂樱好歹也是个先天,不跟孩子一般见识但也不代表就能让人跑了,随即用胳膊一挡,再揪着小兔子的长耳朵往上一提—— 喵太:mmp够不着了。 “你这个大坏蛋,快放开小免和弟弟!” 那女孩见状愈发挣扎,一双小腿在半空中踢来踢去,倒也给拂樱身上添了好几个脚印,一旁更有异瞳正太在那虎视眈眈伺机救兔,拂樱斋主登时觉得一阵头疼。 “我是看起来很像坏人吗,又不会把你们抓走煮来吃。” “你、你你你!兔兔那么可爱你居然要吃兔兔!”小小的兔子精听闻煮来吃三个字,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掉:“呜呜,小免不好吃,弟弟也不好吃,小苗的肉是酸的,你快放了我们——” “小姐姐……”一旁唤作小苗的孩子见女孩儿哭了更着急了,抓着拂樱抵住他的胳膊就要开咬,一副要和拂樱斋主拼命的架势。 “停停停!你们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们,怎么样?” 读作拂樱斋主写作凯旋侯的ceo到底是心疼自己的新衣服,他不过是见这两个孩童生的玉雪可爱又不似普通人族,心觉有趣便想戏弄一番,却不想招惹了一个哭包兔,还有只藏着爪子的猫儿。 “呜呜呜,那你说好,不能吃小免和弟弟,不然……不然你就是红菜头!” “好好好,吾是红菜头,你能让那边的小祖宗松松嘴了吗?” “小苗!” 同一时间,拂樱松手,听小免呼声,那唤作小苗的孩子小跑过去将人接住,小免看着比他大些,落地时也不免将他带了个踉跄。 苦境的孩子也都这么凶的吗?真是什么人都敢咬。 拂樱斋主不禁汗颜。 此时没了性命之忧,两个孩童才想到自己被抓的原因,看一眼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菜园,纷纷低下头缩在角落里站作一排。说实话,除却两个孩子在地里刨了他的红菜头而搞得脏兮兮小爪子,这么不说话往那里一站还是十分乖巧可爱的,起码凯旋侯在火宅佛狱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生物,没什么杀伤力,还软软糯糯的。 “你们弄乱了我的菜园,本斋主是不是该叫你们的父母来给吾道歉?”拂樱晃了晃手里托着的小花台,故作严肃的问道。 “小免……小免也不想拿你的红菜头,”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声简直细不可闻:“可是小免好饿……” 而一旁的小苗见她情绪低落,从怀里摸出半根千丈青,睁着一双漂亮的猫眼过去牵牵她的手,“小姐姐吃,小苗不饿。” 这也太犯规了!!!! 拂樱斋主的内心在呐喊,在嘶吼!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是萝莉!是正太!苦境地大物博居然连个两个可爱的小动物都养不起!这他妈是人干事?! 不管他们的父母是谁,让可爱的小萝莉和小正太吃不饱饭就是原罪! 从今天起,汝之儿女吾养之! 拂樱斋主意志坚定,连哄带骗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火速儿女双全,起先两个孩子还不懂领养是何含义,但听闻有饭吃有屋睡时面上也带了欣喜与孺慕,拂樱沐浴着童真的笑颜,直感觉洒家这辈子值了。 去他妈的火宅神经病小王子吧,萝莉正太即是真谛! 一月之间,小免有些破旧的小裙子换了崭新的蓬蓬裙,斋主还送给她一只仙女棒,说那是和他捧着的小花台配套的,小苗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自己说要去地里帮忙干活,所以带上了遮阳的小兜帽,衬着微卷的白色短发也显得活泼了不少。 小苗不爱说话,而小免正相反,拂樱斋主从小免口中探知姐弟二人并非亲缘,小免是苦境本土的兔子精,而小苗是她找吃的时从河边捡来的孩子,看眼睛像是猫,但耳朵又不像,小免一直没有同伴,给小苗取了名字后就自诩是他的姐姐,总之自那时起两个孩子就在苦境四处流浪,倒也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直到那次实在饿的不行后发现了拂樱斋。 “所以斋主你不可以这么懒了!”小免气呼呼的踢了踢拂樱的躺椅,自从有了小苗主动干活,她就没有再见过斋主下地了,而且厨房是由她包揽,这样一整天除却吃饭就没有需要拂樱劳动的时候了。 而且吃饭算是运动吗?斋主他已经胖了一圈了,再这样下去会变成死肥宅的! “小免你知不知道养女逍遥,养儿防老,再让吾休息一会吧。”昔日战无不胜的凯旋侯终于被生活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变成了一个只会躺在椅子上拿茶杯和朋友煲电话粥的可悲宅男。 “哼,我不要做饭了,斋主你今天饿着吧。”小萝莉举着仙女棒跑走了,临走时还摸走了桌上的小点心。 “哎,本斋主还真是提前步入老年养生生活了……”拂樱斋主磨蹭起身,想到厨房里一水儿的萝卜白菜小土豆不由悲从中来。 小免是兔子爱吃素能理解,怎么苦境的猫也是吃素的? 拂樱斋主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没有想过这只喵太可能是个佛系喵太,因着家里的两个小家伙都是小动物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肉食了,好在火宅佛狱的食谱里从来不存在挑食,不然怕是哪天他自己吃个肉也要被小苗下意识怨念一通。 火宅佛狱资源贫瘠,明教大漠寸草不生也好不了哪去,小免自小流浪野外求生技能自然是点到了顶尖,这么一看这一家子都挺好养活的,毕竟都是穷苦地方出来的,谁都没那个挑剔习惯。 所以在拂樱斋一家三口看来,枫岫主人那种事儿的一逼还追求生活品质的精致宅男简直不可理喻。 小免:我觉得枫岫阿叔就很好! 拂樱/小苗:叛徒! 第18章 第十七章 说起备受小免推崇的枫岫主人,拂樱斋主一直觉得这个人十分深藏不露。 为什么呢? 拂樱,枫岫,再带个极道先生尚风悦,照理说三先生都是宅男,尚风悦好歹也平时蹲在铸造台前敲敲打打,拂樱也常穿梭在菜园子里浇浇拔拔,就只有这个枫岫每天一个人宅在家里还要雇两个护卫天天伺候着,没事再倒两杯肥宅快乐水和朋友们通通电话,这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 拂樱猜他可能被人包养了,例如某个天下封刀。 真是可耻。 况且彼时赏花宴上三人初遇,极道先生爱梅,唤尚风悦,凯旋侯本名便是拂樱,此时叫来也是亲切,唯有枫岫一人手拈红枫,嘴角噙着莫名笑意,施施然道: “二位好友若是不嫌,便唤吾一声‘枫岫主人’吧!” 此话中后边二字尤其咬字清晰语气深重。 拂樱心想,这名字取得可真够要脸。 这名讳颇为脸大的枫岫主人不知是何来历,人长得好看,生活品味也别致,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拂樱没什么太大感觉,大抵心里觉得此人个人形象建设的不错,就是一身基佬紫看起来骚的一批,除此之外便是心机重,这一副讨人嫌的文人做派总是让他想起他老家二楼那群战五渣。 小伙子你什么都不干就天天坐在家里养膘,这种角色在我们火宅佛狱绝对活不过十集。 伪拂樱斋主,真战无不胜凯旋侯对那副弱鸡身板充满了鄙夷。 然后小免就被这个活不过十集的战五渣拐跑了。 “枫岫好友,”拂樱斋主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语气太重吓到两个孩子,说道:“能解释一下我家的小免和小苗为何又出现在寒瑟山房吗?” 一个又字,是擦不干的老父辛酸泪,更是道不尽的斋主心里苦。 茶杯被换成了海碗,一大两小三个人头挤在一个视频电话的屏幕里显得十分滑稽。然而自从小免强拉着小苗自行探索了寒光一舍的路观图之后,这种滑稽的画面就每个星期都会出现了。 “拂樱好友,你这话说的真是令朋友伤心难过,枫岫再怎样迟钝也知道再苦不能苦孩子,小免与小苗活泼可爱,跟着宅……咳咳,跟着不喜劳动之人未免有失天性。”枫岫笑吟吟的用羽扇遮了脸,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在拂樱斋主看来却更刺眼了。 “有吾在拂樱斋,小免和小苗才不会寂寞。”拂樱斋主理直气壮。 “拂樱好友啊,小孩子可不是会和老古董一样沉闷在屋里就能开心啊。”枫岫轻笑,显然把吐槽拂樱当作了一种令他愉快的日常。 “说吾宅,你枫岫又可曾迈出过几次家门?”拂樱嗤问道。 “哎,不出门却知天下事,谁让枫岫主人博闻广识啊,”枫岫主人面色如常,心里却指不定打了多少个弯儿,自己这个朋友的过往难以探究,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谁也不知道。 试探?监视?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这话到了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小兔子不明就里,反而是生性敏感的小苗在视频通话里扯了扯了紫衣人的袖子。 “枫岫阿叔,小苗还想听故事。” 小苗毕竟还是个孩子,枫岫又怎能看不清这番刻意之下的慌乱?算了,大人之间的问题扯上孩子做什么,当即端起茶杯,把拂樱斋主的一张臭脸就着茶水一饮而尽。 神清气爽! “小苗今天想听什么故事?”主动挂电话的枫岫心情大悦,曾经的□□作者回忆了一番脑子里的众多垃圾想法,表示给小孩子讲故事简直不要太小儿科! “《金刚经》!”猫眼儿的孩童一瞬间眼神都亮了。 …… 金刚经。 我看你这是在为难我枫岫主人。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 孩童猫眼眨一眨,似乎不太明白枫岫阿叔为何突然就不说话了。 相视片刻,枫岫主人率先败下阵来。 “咳咳……我们还是先问问小免吧。”遭遇考题超纲的蠢大人开始尴尬的转移话题。 听到枫岫阿叔喊自己的名字,还沉浸在红菜头中无法自拔的兔耳少女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经验主义教会她姐弟齐心,其利断金,不论是什么问题,弟弟说的准没错。 “枫岫阿叔,小免也要听那个什么经。” 她曾经听过斋主给他们姐弟讲过山海经,并且对里面描述的神兽精怪十分感兴趣,那些精怪她都没见过,就是不知道等自己长大了会不会有故事书再补记一个很厉害的,叫做小免的兔子精。 哎呀,小免是厉害的兔子精,那小苗又是什么呀…… 小小的少女捧着仙女棒再一次陷入了纠结。 枫岫主人见状,不由雯心自问,现在的孩子到底都怎么了? 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苦境风俗不太一样,我记得当年碎岛小公主也不这样啊? 让枫岫承认自己年纪大是绝对不可能的,这边枫岫主人劳心劳力哄孩子,那边拂樱寨主也终于抽出时间如愿见到了白尘子,他的副体境况要比他安全的多,白尘子在到达苦境的第一时间就成功结识了一位修为难得的先天高人,而且那人性情不差,不论是打探情报,还是单纯的和高人拉关系为以后做准备都十分方便。 不像凯旋侯,身边的人精的都跟狐狸似的,唯有支出小免和小苗来混淆视线才能有机会和自己两个副体开个小会,汇报汇报工作,再总结一下经验。 人比人气死人,作为本体自打入苦境以来实在是有够衰。 战无不胜的侯丧气的瞅瞅自己的一身粉红,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佛狱的利益。 对,为了佛狱的利益! 想到这里,给自己猛灌了一口毒鸡汤的侯似乎是要把自己也给说通了一样,撸起袖子再一次像磕了药一般开始了他兢兢业业的苦境地下党工作。 还真是令人感动的事业心啊。 拂樱斋主尽忠职守的打探情报,顺带着刷枫岫主人和尚风悦的好感度,俗话说得好,脑子好的都是能哔哔的(?),只要够有耐心,不怕没有收获。 他有一种预感,与枫岫主人的对垒,不会再持续太久了。 “斋主,是白尘子叔叔回来了吗?”门框外探出一个小兜帽,是小苗。 “是呀,不过他刚走,今天不能给小苗看雪了。” 拂樱弯腰拍了拍小苗身上的尘土,对于几年前小苗偶然间发现了白尘子的存在后他曾有一瞬间动过杀意,但又在下一刻被自己否定了,小苗与小免不同,这个孩子生性敏感聪慧,又寡言少语,一旦融入一个环境里付出的便是全心全意的关心,于此,他不见得会排斥凯旋侯的存在。 或许吾能将他带回佛狱。 拂樱斋主心中暗想着,然后果不其然,在他打了感情牌的有意试探之下,小苗的过去也逐渐浮现开来…… 第19章 在剑网三 滚滚黄沙,无边瀚海。艰苦求生的大漠子民面朝白日里的灼灼天光,背倚寒夜中的孤冷明月,足下是贫瘠的沙硕,一条崎岖蜿蜒的河流穿过胡杨林,流过圣墓山,这便是他们生命的起源,而那高耸入云的圣墓山上,神圣威严的石像沐浴烈焰,静静的注视着他的信徒,守护着他们不被天父地母的一时喜怒而召回无常。 圣墓山,是死亡,也是希望会聚之地。 “啊塔1。” 一声轻唤,套着兜帽的孩子不过五六岁,他坐在最高的骆驼上,一旁牵着缰绳的是他的父亲,驼铃随着缓慢行进的脚步一晃一晃,发出悦耳的击鸣。 “怎么了?”男人仰头问他,烈日透过兜帽在他的面上打下浓重的阴影,但这并不会遮掩住他的风采,背上的弯刀卷起一抹耀眼的弧,连带着那双金蓝相映的异瞳也显得光彩照人。 “啊嗒,我害怕。”兜帽中露出一丝银白,孩童紧紧的抱着驼峰,下意识用有些迷茫的语气向他的父亲寻找依靠。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中原。 大漠的子民日渐辛苦,做不到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朝廷又视此边疆地域为荒蛮之地,为了教中老幼,明教教主已经不止一次与李唐沟通,希望将明教教义引入中原,也使得族民能有所依靠。然而坐拥丰饶土地的李唐皇室并不在意,皇城之内歌舞升平,这幅繁华的景象又不知迷了多少多少上位者的眼睛。 那男子安抚性的拍了拍儿子的背,说道:“你塔尕2他们上个月已经把那些中原派门打的落花流水,等中原皇帝见识到圣教的威风,我们就能接着村里的人去过好日子了。” 之前枫华谷一战,明教大挫中原门派锐气,不仅让唐门门主断了双腿,还赔上了一个丐帮帮主,教内有意借此机会一举扩张,传播教义,等中原接受了圣教的光明,有了一定的影响地位,自然也能把大漠里的族民接来接受中原的文化教育,以后同样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背上的弯刀晒得发烫,驼队的目的地在大光明寺,那是目前明教在中原的第一处据点,也是宣传明尊教义与传燃圣火的地方,男人并不担心此次远行中原会给他的幼子带来什么影响,他的孩子是天生的明尊琉璃体,虽然还没有到接触焚影圣诀刀法的年纪,却也早早的锻炼出了远高于寻常孩童的强健体魄。 白发异瞳的明尊圣体,未来的成就必然不会低于他这个父亲,而这孩子不杀狼又不杀鹰,打一出生就没了娘教养,性子难免懦弱,那便带他见识见识杀人,早早见了血,才是长大了能与大漠搏命的好男儿。 男人这么想着,见幼子已经心绪平稳,这才翻身骑上了另一头骆驼,在一旁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警戒着周围。 夜里,气温骤降,教里随行的商队支起了高大的风沙帐子,点起了火堆,远远的,大光明寺的影子已经肉眼可见。巍峨、庄严、神圣,透着噼啪迸裂的柴薪,尖塔似的寺顶又似闪着同样的火光。 “情况不对。”抽出背上弯刀,作为这一路的领头人,父亲第一时间察觉出了异样,他招了招手,驼队里的商人也都围了过去,他们皆是执着双刀的西域人。 “啊塔!”孩子丢下手中水壶,焦急的几步跑过来,却被一双大手拦住。 “往日里大光明寺可见之处皆有守卫,今日不见巡逻弟子接应,怕是出了大事,”男人环顾四周,道:“众弟子将行李货物就地掩埋,留下标记,随后与我入寺一探。” 说是一探,众人心里却都知道这怕是面临一场恶战,先前那些中原门派龟缩不出,原来是在伺机探查明教在中原的据点。 “净,抱紧啊塔。” 将小小的身影裹进披风,这位明教光明使单手抱着幼子,足踏诡秘步伐,身影缓缓融入夜色当中…… 后来的记忆不堪回顾,待众人潜入大光明寺时已是一番凄惨景象,唐王所派遣的天策军与少林僧兵趁夜突袭,入驻中原的明教弟子十不存一,慌乱之中,净的父亲只来得及将他藏身于寺院的瓦罐之中,便陷入了新一轮的拼杀,月色皎皎,血腥气顺着晚风飘进冰凉的瓦罐,无端由的给这片天空染上了血色。孩童觉得冷了,但他不敢出声,他的啊塔叫他在这里等他,他还要等着啊塔带他回家。 不能走,等啊塔回来见不到他,那他该有多害怕呀。 恐惧在心里蔓延,耳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兵器相击的声音似是敲击在心上,净见过大漠里的狼,一群一群的,被他们盯上就是尸骨无存,他不敢爬出去看,那是两条腿的狼,他们一样会杀了他。 低声抽泣的净并没有引来两只脚的狼,自然也没能等到他的啊塔,随着一瞬间碎裂的瓦罐与忽然停在耳边的呼呼风声,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罢,一双缠绕着佛珠的手抱起惊吓的孩童,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玄乘师叔!这里有个孩子——!” ———— 之后发生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明教残部撤出中原,退回大漠深处的圣墓山,死去的人中并没有他的啊塔,换一种说法就是净被舍弃了,瓦罐里的他在紧张之中独自呆了三天三夜,这才被打扫战场的少林僧人找到,然而此时明教已经退避大漠,再想找也无迹可寻了。 玄乘大师的弟子在第一天就死在了混战之中,此番亲身前来也是为了接回这位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弟子“如法”的尸身,阴差阳错之间还带回了净。 少室山上,金光灿灿的大佛,面带笑容的僧者,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他们吃得饱,穿的暖,不需要为下一秒的生存担忧,他们更有机会追求幸福。 净的目光移不开了。 “你叫做什么名字?”苍老的手拉着稚嫩的手,那双浑浊的眼望着他,却意外的令人感到安心,一个五岁的孩子自然看不懂这慈爱之下的深藏的悲痛,眼前的老人问他的问题他听不懂,但也半蒙半猜的知道那是在问他的名字。 “净。” 一个简短的发音,啊塔说这个字在中原有着神圣的含义。 “你可愿意做老僧的弟子?”如法的尸身已然下葬,空荡荡的藏经阁此时竟有些寂寞,玄乘见孩童不言,也知道了他不通官话,“哎,我又和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懂这些,佛祖把老和尚我的如法带走了,却让老僧看见了你,这就是缘分。” 老僧自言自语,眼角有些湿润,净不知他说了什么,却不想见到这幅伤心的模样,孩子的世界里没有仇,没有恨,只有一片赤子之心,失去了啊塔令他不安,但并不代表这本性中的温柔与纯善也一并失去了。 “好,好孩子!”感受到一双小手拭上眼角的那一刻,老僧顿时心中大慰,“好孩子,你以后的法号就叫如敬,是我玄乘和尚的关门弟子!” 一尊精致的玉佛挂在了颈前。 没有剃度,没有戒疤,如敬像普通沙弥一般晨起练功,做早课,甚至还多学了一年多的官话。他随着比他年长的师兄弟们下山化缘,村里的孩子用石子丢他,嘴里还喊着“怪物”。 他捧着钵,只觉得那饭食说不出的凉。 “师父,弟子想剃度。” “为何?” “……”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望着慈爱的面容一时无法脱口而出。 “哎,此事是为师疏忽了,”见徒儿一瞬间惊讶的眼神,玄乘不由一笑:“如敬,你认为佛法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诚心正意。”如敬不明所以。 “不对,是教化。” 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使了一番力气,在小徒儿的惊呼声中将他举上了藏金阁的书架前。 “第三排第二部。” 如敬听话的将经书拿出,是部《本生经》。 师徒二人翻开经书,玄乘缓缓说道:“为师认为今日之事,是他们的不对。” “师父?!” “众生浅薄,会因殊异而心生畏惧,而世事殊异,并不是由人来选择的。” “那是由什么选?” “缘分,”玄乘摸了摸如敬的头,“因为缘分,合该你来渡世人,教化世人,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该去怎么做。” “众生皆如此。” 如敬听罢似懂非懂,从那时起勤修苦练,却再也没有下过少室山,后有世人相传:玄乘大师之关门弟子如敬,五岁入少林,十四岁修得罗汉金身,白发异瞳,得见日后庄严法相,十八岁力压少林同龄弟子无一敌手,同年与纯阳护法道凌虚,万花谷工圣弟子荆千里同获名剑大会榜首,得赐神兵“燃木”。 佛门翘楚,仿佛传奇一般的人生轨迹,便是眼光再挑剔的武林前辈也无不称赞后生可畏。 直到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如敬大师自请下山护世,以济苍生疾苦。 卒年二十六,为国捐躯。 第20章 第十九章 广阔的风雪针林之中,空有一座残颓的寺庙。夜中的火堆,烧着温暖的冰冷,烧着不知名的未来,以及片段的记忆…… …… “小朋友,还没找到你的家长吗?” “他不是我的家长。”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听起来有多变态,青脸男人拨动着面前的火堆,去了毛掏了内脏的野鸡散发出阵阵肉香,却使海藻头的少年剑客更加退避三舍。 他站起身,头上的发际线更显中年危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如敬法忏’这个名字总是有一种冲动。” “虾米冲动?” 想捅他的冲动。 一剑封禅后半句没能讲出来,一来是怕吓到自己的小朋友,二来就是他自己也很难形容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每当想起这个名字,就仿佛有一个黑兜帽,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的花脸和尚在那不停念叨:捅他,一定要捅他,反正也捅不死,一步莲华和如敬法忏是必然要捅的…… 真是日了狗了。 “嗯?为虾米不回答?”剑雪无名问道。 “因为不重要。” “喔。” 剑雪无名不明所以,但他的肚子里还憋着一大堆的为虾米,问题总要一个一个问,很显然,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如敬法忏,而是吞佛童子。他的朋友一剑封禅执着于吞佛童子,但是事实的真相并不遂人愿,吞佛童子是一剑封禅的过去,而作乱者乃是吞佛童子,结仇也是吞佛童子,剑雪无名独自背负着这个不能说出的秘密才是对朋友最大的保护。 你们要抓的是周树人……呸,是吞佛童子,和我的朋友一剑封禅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住一莲托生,但也没差了,今天的剑雪无名少年也依旧很有想法。 “你那个……咳,远方亲戚如敬法忏,”一剑封禅换了个自认为贴切的用词,他忽然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说道:“听说之前有人在北域见过他。” “嗯……我会去找他,”海藻头少年问他的朋友:“那你呢?” “我要继续寻找吞佛童子。”一剑封禅说道。 “吾也要去。”剑雪无名坚持道。 一剑封禅想了一下,吞佛童子与如敬法忏目前都出现在北域,找起来倒也不冲突,剑雪无名跟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比他自己背地里跟着要省心的多。 “罢了,你要跟便跟吧,我不喜欢和尚,人找到了你就自己去看吧。” 剑雪无名背上被布帛裹得严严实实的朱厌,点点头默认了。 …… 遥远的北域传出了无数的故事,而追寻未来的人,他有一口剑,一个仇人;找寻过去的人,他有一口剑,一个恩人;只求现在的人,他有一口刀,一个情人。 “北域三邪啊……” 僧者闭目禅定,银白的发丝被一条草绳束成一只辫子搭在脑后,他用手抚过书册上凹凸的印记,最终停留在这个似真似假的传说上。 “大师,这其中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发问者白发束冠,面容清瘦仙气,正是走过了恒河之途后脱胎换骨的脱俗仙子谈无欲。 “嗯……这里的用词可以更活泼一些。”如敬法忏想了想一莲托生平日里的言行作风,果断的指出了盲点。 更活泼…… 谈无欲看了看那本“一莲托生品”,黑底的封面,搭配着骚气的立体小莲花,如果内容再更活泼一些,怕是也没人相信这是什么正经的佛门书籍了。 emmmmm,能拉到原作者的亲友当枪手已经很幸运了,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脱俗仙子果断的一秒换装钻进了石桌,而石桌上的“六丑废人”也做出相应的动作,好似真人一般取过了如敬法忏手中的一莲托生品,说道:“那么吾去联系出版商,前辈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出神之社了,一定要等吾回来。” “善哉,施主一路平安。”如敬法忏回答,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部佛经开始摸盲文。 简直乖巧的可怕。 谈无欲内心无比死鱼眼的想着,如果不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小时候的黑历史,还承了人家一个不小的人情,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如敬法忏。 而且对方还把自己搞成了这么一副凄惨模样。 当初如敬大师那只小玉佛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无忌天子一条命,大难不死之下的理工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收拾了家当飞速跑路,并且留下了“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继续神仙斗法吧,我扛不住了我先走了”的混账话,直到谈无欲斗法失败几经辗转,过了恒河之途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把当初那只小玉佛往他脖子上一挂。 “二师兄我和愁月回老家结婚了,大师兄他就是个挂逼你把这护身符收好了不要被他带衰,哦对了大师现在混的可惨了你记得多去看看他!” 混账小子送完东西就又不见了人影,徒留一个刚从河里爬出来衣裳都还没甩干的月才子一脸懵逼。 要是不管他是不是哪天都能发现在苦境遍布的摄像头? 搞科研的真变态。 谈无欲心下腹诽,却还是老老实实跑去北域捞人了。 如敬法忏被发现在一处北域的普通寺院里,他自从失了双眼之后境界反而愈发稳定,然而和尚这种第三职业往往伴随着固定的刷新点,没有寺庙住的和尚在他看来就像少了什么,于是几百年来如敬法忏依旧走的是随处挂单的路子,偶尔停下来给普通人讲讲经,灌点心灵鸡汤,配上那副庄重的样子也小小的有了一番名气。 “大师怎么会到了北域?”谈无欲随手替他解下行李背在肩上,不知道为什么,碰上如敬大师时总是让人端不起那种先天高人的架子,二人边走边说,如敬法忏还给他从兜里掏了一根白萝卜。 不了不了谢谢大师。 如敬法忏听罢也没有坚持,只是说道:“之前听闻北域皇室世代都是真龙天子,贫僧不过一时好奇。” 还有点小失望。 “哦?那结果呢?”谈无欲问道。 “北域并没有因为有一个统治者而比其他地方更和平,”如敬法忏回忆了一番路上的所见所闻,又补充道:“听闻执政者已经算是个明君,底下的臣子也不差……罢了,是贫僧期望过高了。” 如敬法忏当初对唐王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连带着就对苦境所谓的“真龙天子”有了些许好奇之意,但通过燃木所观气息,这其中也不过是多了一种特别的气运,根本和当局者的执政能力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谈无欲见他话少,也不打扰,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关于眼睛的问题,后来谈大才子有意出山再开新局,所谓的“苦境一代高僧撰写的畅销书籍”,也是在细数了苦境数位高僧之后,发现只有这么一位一莲托生干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这才拍板敲定的。 更何况这边上还有一位高僧求学期间的好友给当枪手。 谈无欲以为如敬法忏听说过北域那个传说,出身苦境的人,耗尽一身功力,铸下一口圣剑,一莲托生圆寂之际以毕生修为打造了圣剑,而且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留了个傻儿子。然而如敬法忏并不是苦境人,这种传说听完也就顺着耳朵过去了,鬼知道你一句出身苦境的人,他一句出身苦境的人,指的到底是谁。 出身苦境的人海了去了。 于是谈无欲前脚出门印书,后脚如敬法忏就被一个海藻头的少年人给找上了门来。因怕神之社的阵法怕把某个抬腿就没的佛门高僧误伤,剑邪这一路难得畅通无阻。 “你是如敬法忏?”少年人的声音很清亮,带着几分初出江湖的锐意。 “贫僧正是。”燃木发出火色的暖光,一个人形虚影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如敬法忏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剑雪无名多看了几眼他的眼睛,想起僧者临终之前的嘱托,说道: “随吾去九峰莲滫。” 第21章 第二十章 九峰莲滫。 昔日佛者清修之地,今日只余枯莲一池、白骨一具,洞内亡者凄凄,洞外风雪呼啸,如敬法忏静默于前,此时倒不知道谁更冷些了。 “他与吾讲他并不后悔,他的天命在此,此番终了乃是善缘,”少年清脆的声音仿佛落在雪上,满是单纯的不解:“你在伤心,为虾米?” “因为贫僧见不到他。” 如敬法忏将燃木背在背上,空洞的眼眶中感受到的是那一堆静止的,沉默的轮廓;他躬下身子,以袈裟为巾,将那堆陌生的白骨包裹其中,剑雪无名放下朱厌,帮他保持那粗糙手法之下骸骨的完整。 “嗯……他很老,没有头发,话说的也很多。” 剑雪少年有心缓解这令人压抑的气氛,没有人知道一莲托生从那之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除了他。 出身苦境的佛者,耗尽毕生修为铸成一口圣剑,但他因尚有挂心之事,拖着残命还是见到了脱身黑莲的少年。 “抱歉了小友,本来还想带他回万圣岩……现在大概要拜托你了,”随着功体渐褪,这几年的一莲托生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副精神焕发的模样,更像一个垂垂暮已的老者,“他叫如敬法忏,现在大概在苦境哪个寺院挂单吧,哈。” 一莲托生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他曾经向佛者询问过自己的名字,而对方的回答则是“没有”。 没有名字。 名字乃是立世之根,就连一莲托生自己也不知道黑莲子的未来究竟会是怎样的。 那就让他去自己找吧,喜欢什么就叫什么,这种大事谁来都不合适,还得看缘分。 后来一莲托生就离开了,在拖着最后的时间教导了这个没有名字的少年之后,留下了圣剑与未完成的承诺,而佛者终究是怕这单纯的黑莲稚子因剑中之秘而受到伤害,嘱托他万万不可遇见吞佛童子。 “最后他天命圆满了。”剑雪讲的不多,但这些在听的人耳中已经足够珍贵。 天命,天命,天命。 如敬法忏觉得自己永远也搞不懂苦境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不信天命,没有人是注定为了做什么而来到这个世上的,不论是一步莲华还是一莲托生,万圣岩的佛友每一个拉出来都要比他更强,就像他今天猝不及防就被告知了朋友的离开,在这个人世,真的有太多不需要战争就能把人夺走的理由。 “他没有失信,该换吾带他回万圣岩了。”沉默之后是平静的言语:“这里的风雪太大了,而且没有人与他论佛。” 剑雪点了点头,替他打包了山洞里那些锅碗瓢盆,这才说道:“你与他们,不大一样,为虾米?” “你见过很多佛者吗?”如敬反问道。 “只有两个。”剑雪老实回答。 他自从出世以来,第一眼就是慈眉善目的一莲托生,再后来就是如敬法忏了,他背负着那口凶兵,寻常的寺院也是不让携带兵器的江湖人随便进的。 “阿弥陀佛,那还是一个,”如敬法忏将挚友最后的痕迹收进了梨绒落绢包,补充道:“因为如敬法忏不是佛者,而是僧。” 一曾,一人,一僧。 “你是僧者。” 少年重复了一遍,还是抵不住本性的求知欲,问道:“为虾米?” 如敬法忏拿起朱厌重新绑在他背上,面上无丝毫不耐:“佛者心怀天下,僧者希望心怀天下,却还是脱离不了曾经为人的本质。” “就像吾虽然明白每个人做出的牺牲与选择都是一路向前的无悔,也仍然会冒出厌恶这种命运的冲动。” 如果好人没有好报,恶者得不到惩戒,芸芸众生都是在无能为力与不得已之中痛苦不堪,那么他们这些行走在大地上的不曾停歇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与袭灭天来所想不差,如敬法忏大概是最不信佛之存在的僧人了,但他相信的从来都不是佛的真实性,而是佛的公理,只要这种想法是正确的,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即便他质疑着佛的存在是万千生命对未来无尚光明的期待所凝聚,他也有理由为之践行一生。 众生所爱,即吾之所爱。 剑雪无名没有再问,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去体会,或许在遗忘的久远之前,真的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佛者,端坐在无风无雪的山洞中,告诉绿发的魔者即便天命注定要为魔界而牺牲,也该为自己而活,与天搏上一搏。 九峰莲滫的雪停了。 如敬法忏已经走了许久,太过沉重的话题不适合少年人的身心健康,他转头问到:“贫僧欲待万圣岩开启后送佛友回乡,剑雪无名你打算去往何处?” “回梅花坞。” 一剑封禅之事尚待解决,如果他的朋友能安然度过此劫,那么他想和如敬大师一起去万圣岩看看,剑雪无名生身为人的意义与过去,那个佛者的故土一定能给他带来答案。 “阿弥陀佛,那么贫僧便改日再会。” 许是默念的心经还是起了些许成效,起码如敬法忏还是强迫自己把重心放在了现下他该做的事情上了,亡者不可追,如敬有一种预感,一莲托生只是冰山中的一角,未来还有更多事情需要他去布置。 他能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朋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结束,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足够了。 燃木光芒大放,如敬法忏轻车熟路的掏出苦境路观图,在无忌天子手绘版盲人地图大全上找到了刻着“九峰莲滫”的字痕,并向着“神之社可能降落地点一号”大步前行…… 八趾麒麟诚不欺我,还是无忌这孩子知道疼人。 此刻的剑雪无名也调整了心态,现下里满心满意都是大伯把去世多年的老爹的尸骨收了准备迁祖坟了,家里的事解决完了,该解决朋友的问题了。 于是第二天就看到说了“改日再会”的如敬大师真的一改日就空降了一座藏经阁,直接落地在了梅花坞的隔壁,这个距离既不干扰他赏梅观雪,还能在第一时间解决任何试图上山捣乱的贼子宵小。 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谈无欲:窃地补天技能熟练度已满。 如敬这几百年攒下来固定房产还是有那么一处的,不过是因着他某些不可言说的习惯,自从圈下那块地之后他就再也没能正确找回去过,最后还是无忌天子根据他的描述给他的“私人藏经阁”装了个阵法定位,配合着谈无欲的功法先暂时给他挪到了神之社附近。而有了固定居所的如敬法忏也终于开通了飞信接收点,可以收到来自青梗冷峰二位好友的飞信传书了。 可喜可贺。 于是本着好佛友留下来的孩子也算大半个佛门中人的原则,如敬法忏毅然决然的担起了监护人的责任,力求在万圣岩落地之后把这一老一小都打包带回去,这才托付月大才子连人带房给挪到了梅花坞隔壁。 第三日。 您的好友一剑封禅向您发出“冰风岭野外bbq”邀请。 剑雪无名点击接受。 然后兴致勃勃给烤羊腿刷着辣酱的一剑封禅就见识到了一个自带食材的剑雪无名。 …… 嚯,这两捆大白菜是打算喂兔子啊。 …… “你不吃吗?”海藻头的少侠仔细来看依然是原来那副模样,语气也没什么不同,但一剑封禅莫名的就觉得这小破孩是有心调侃他。 虽然他也没猜错就是了。 “免了免了,吾对当秃子的还是当兔子都没有半点好感。”一剑封禅故意把肉咬的油水四溢,果然见那故作老成的小朋友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 修佛的就是有毛病,连点烟火气都不沾。 “怎样?你那个远方亲戚找到了吗?”闲话归闲话,一剑封禅作为朋友还是很关心他小伙伴的家庭问题的。 “是个好人,”剑雪无名给木签子上的白菜叶翻了个面,说道:“解决吞佛童子之事后,我欲随他去恩人故里学佛。” “小朋友变成性子又闷脾气又臭的秃子可不好,”一剑封禅难得说的认真:“天下风光大好,男子汉怎么能把性命浪费在那种地方。” “剑雪无名会永远是剑雪无名。” 真是固执又难缠的小鬼。 “啧,那一剑封禅到时候会自己去看,”他只当剑雪是少年心性所驱,“如果剑雪无名不再是剑雪无名,那一剑封禅就该为朋友讨命了。” 面色青白的落拓剑客把话说的凶气十足,但其中的关切之意却令人倍感温暖,剑雪少年只觉得这人的生命怎么就能这么巧,一剑封禅这么好的朋友居然与吞佛童子共用一个身体,当真是世事难料。 “随你如何。” 第22章 这章是刀 之后的日子平静的超乎一剑封禅的想象,有了如敬法忏之担保,谈无欲等人自然不会认为剑雪无名就是吞佛童子,那么剑雪额上的火焰印记也自然不会被人发现了。 只因一个放心不下的承诺,一莲托生并没有像原本轨迹中早早耗尽功力与寿元逝去,而是等到了剑雪无名的出现,并且将吞佛童子一事据实以告,便是这小小的差别,以至于一剑封禅现在的生活状态简直平静的过头。 “一剑封禅,你不吃吗?”已经习惯了好朋友时不时就野外bbq一下的剑雪无名翻转着手里的烤菌菇说道。 “不,真男人就该吃肉……” 话还没说完,只见剑雪无名熟练的拿竹签子串了一只红薯,本来就不大的火堆,围绕了一圈插满了烤红薯烤土豆烤金针菇…… 甚至里边还有豆皮?! 小朋友你当这是郊游顺道野餐吗? 剑雪无名:难道不是? 如此正常又正规的素食规格愈发衬托着中间那只毛都没剃干净的山羊孤苦伶仃,甚至有点像山顶洞人为求生存而潦草果腹。 心里有些小伤感,但封爸不说,他不仅不说,还摸走了小朋友带来的豆瓣酱。 肮脏的大人,真不要脸→_→。 远在梅花坞隔壁的藏经阁默经书的如敬大师搁下笔,将之打理妥善后,这才拎着木桶打算浇一浇阁楼之后的菜园子,十几二十岁的孩子最是长身体的关键期,剑雪无名这两天跑过来吃饭时经常是吃过没一会儿又会觉得饿,如敬往常都是给他连吃带拿的,估计到了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给他装的更多。 终于也到了养儿防老的年纪了呢大师。 如敬法忏并不知道关于魔胎开启赦道,一剑封禅便是吞佛童子之事,只当是剑雪无名在外边结交了一些江湖朋友。而江湖人嘛,无外乎恩怨情仇打打杀杀,他一个佛门中人没什么必要去关注这些,剑雪的剑法和功体既然能称作北域三邪之一自然也用不着他去担心太多。 一莲托生留下来的是个省心孩子。 盲眼的大师洗了洗脸,大概是明尊琉璃体被他分离出去的原因,这几百年下来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苦境的各种玄幻现象了,连带着实质化的佛气都被他开发出了类似于根据温度来分辨事物的大致形状,再依据声音来识别具体的人或动物的功能,除却看不到颜色与细节,失去眼睛都阻碍已经完全影响不到日常生活了。 更何况失去双眼那一刻他所看到的天机,以及在知道有那么一个无法回应却还是能清楚看到下界每一个人的存在之后。 “阿弥陀佛,近日里贫僧抄录了一部分有关于人世忠孝礼义的经史典故,虽然并非我佛门所主要修习,却也觉得受益良多,想来尊神不喜人族,怕也不会对这些人族典籍产生过兴趣,不过贫僧倒觉得如果对自己所厌恶的事物多加了解……” 浇完菜地的大师心情不错的开始了和六天之界上边那位的日常对喷。 不,或许该说是单方面的循循善诱。 弃天帝:人类烦死了!!! —— 除却了日常给弃天帝添堵,如敬法忏也着实没闲着。 之前因着谈无欲和他师兄一直在忙活北域那几个搞事精的问题,素还真讲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敬法忏就过去给搭了把手。其实最开始是听说当时地理司在野外对上谈无欲时,月大才子本来是开着六丑废人的号来的,结果如敬法忏刚好出门打菜籽油,就看见地理司一掌击向缺胳膊断腿看着是个残废在大师心里也还是个蓬蓬头的六丑废人。 这哪能行! 大师虎躯一震一个龙爪手就把石桌上的六丑给拽过来了。 一瞬间,藏在石桌里的月才子看着大师手里忽然咽气的“六丑废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就见那净重百十公斤的大石桌子在主人咽气之后,自己飘飘悠悠还偶尔一蹦一跳的挪了回去。 场面一度比地理司掀刘海还诡异。 拖着石桌子仔细用传音安抚了沉浸在“贫僧杀人了”“看好的后辈被贫僧一个龙爪手给抓死了”这种莫名情绪里的如敬大师之后,谈无欲心想,这个地理司化身怕是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了。 一个和尚再带个气纯,三下两下解决问题,然后收工送走失老人回家。 也是因为此次的关系,出门打菜籽油的如敬大师知道了日月才子打算为苦境大众消灾解难的相对计划,并且一度穿着他那身辨识度很高的僧衣蒙了面充当正道妖道角,而且他也不杀人,就是专门把人打残,不管你是练了几年还是几十年的功夫三下两下就给你废了,一时间这个蒙面妖道角的名声凶残的一批。 也就亏的是苦境,绕是你辨识度再高,只要象征性的变装一下那么谁看你都瞎,这才避免了苦境著名佛学大师如敬法忏的晚节不保。 如敬法忏跟着日月才子摸鱼跑剧情,殊不知另一边一剑封禅一个不小心就被夜重生给绑票了,而且这次六丑废人还在跟着师兄算计地理司和圣踪,蝴蝶君每天忙着跟公孙月疯狂表白,提着剑去救这个苦逼老爷们的居然只剩一个剑雪无名。 瞧瞧这人缘混的。 不得不说命运这个东西真的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剑雪少年很硬气,关于一剑封禅的事情硬是半点都没告诉家里,一番拼死拼活之后好不容易解下了快被折磨成了狗子的铁血硬汉一剑封禅,就被黄泉之都的众人给包了饺子。 要知道夜重生在动刑时肯定是要卸掉人邪武器的,所以现在的一剑封禅就是一个手无寸铁但是很想拖着半死不活的状态打人的暴躁老哥。而暴躁老哥在内心的暴躁的数值达到顶点时,他就是有什么拿什么了。 就像是无数在竞技场里被自己dps队友气死的奶妈。 奶你妈臭嗨,剑给我,刚才谁杀老子! 这一刻,万千大唐奶妈与他同在! 暴躁老哥一剑封禅一把夺过剑雪时刻不离身的,那把看起来就很牛逼的剑…… …… 然后…… 他就从一个发际线尴尬的男人成为了一个另一种意义上发际线尴尬的男人。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长长的朱厌~朱厌~~ 猝不及防,赤红血蛤与旅行青蛙面面相尬。 一莲托生为了爱护新生儿的幼小心灵并没有告诉他魔胎的身份,只是讲解了遭遇吞佛童子的一百种逃生方式,以及在这个【哔——】满口说骚话的时候千万记得一个罗马字母都不要信他。 谁信谁傻……咳咳咳。 于是被一莲托生恶补了不少知识的剑雪少年撒腿就跑。 然后他就被捅了。 笑话,一个受伤严重的鸠盘神子和一个神兵入手满血复活的吞佛童子,此时不捅更待何时? 心机魔在心里默默回想他的小本本,并且在鸠盘神子的名字后边默默打了个勾。 很好,目前还有如敬法忏和一步莲华…… 异度魔界的小小守关者态度严谨公正的盘算着自己的业绩,而在一旁围观了这个狗【哔——】全程骚操作的夜重生作为反派的弱小心灵骤然出现成片的阴霾。 这时刚刚忙活完了日行一善,把你打残废你武功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生活救你脱出苦海的如敬大师,还没有意识到自家的崽儿现在已经被人一招秒,正在复活点九峰莲滫苦逼央央的等他捞人。 剑雪无名:噫呜呜噫吞佛童子这个【哔——】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一剑封禅救回来——! 鬼知道这性格是随了谁。 第23章 深夜更新 “褪去逍遥身,更做义云人,复衣挂剑名,慈悲杀戮心。” 在九峰莲滫跃跃欲出的剑雪黑莲最后还是没等到他的如敬大伯,反而遇到了一个自称是一莲托生好友的破戒僧。 啧,破戒僧,都破戒了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大和尚。 池中的小黑莲绷直了身子,努力表现出那种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而最主要的中心思想,就是想告诉那位不打招呼就过来的破戒僧,本黑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哎呀,不要对贫僧如此防备啊。”破戒僧苦恼的用羽毛扇敲了敲头,说道:“而且就现在你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去找他们汇合。” “吾要去救一剑封禅。”或许是黑莲的求生意志前所未有的强大,这个把月以来无休止的吸收九峰莲滫的灵气地气以及各种有益buff,竟已能开口人言了。 破戒僧猝不及防之下还被这进度吓了一跳。 “嚯,那你觉得你现在能打败吞佛童子?” “……” 吾要喊大伯揍你→_→。 现在尽最大努力也只能说几句话晃晃叶片的剑雪小朋友内心难过极了,他不是不理智,只是感情上告诉他大概这世上能把一剑封禅放在心上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如果他不努力,他的朋友必死无疑。 而破戒僧见他沉默不言,这才说道:“吞佛童子将你的尸体带去了圆教村,并且和夜重生达成了某种协议,现今他伙同血异邪破坏了三处佛脉,必然是想要达成极其危险的目的。” “与吾何干?” 他的心愿很单纯,就是干掉吞佛童子,救回一剑封禅,至于吞佛童子想要做什么,又会达成怎样的后果,目前还仅仅把目光停留在“江湖”上的剑雪并不清楚。 破戒僧暗自叹了口气,作为一莲托生的朋友,对这两个魔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只得说道:“你的命途早在吞佛童子终结魔胎的那一刻就该结束了,而一剑封禅……你认为一剑封禅就真的只是一剑封禅吗?” “嗯,虾米魔胎?”剑雪一莲懵逼:“一剑封禅就是一剑封禅,不会有假。” ……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本来应该引导宿命之战的剑僧玄莲因为某个父爱大涨的一莲托生彻底变成了咸鱼,在数百年前于外圈协助封印了异度魔界之后,他本来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却突然被从万圣岩溜下来的好友一莲托生找到,委托他游览苦境之时帮忙留心他的好佛友如敬法忏…… 而每次得到这位大师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的剑僧玄莲,却只能发现这位神走位的修者一双腿又不知道迈哪里去了。 直到一莲托生把自己作死了,而这魔胎与魔物的宿命之战也被浮云了。 本以为万事大吉的剑僧玄莲再问魔城开启,而急急忙忙赶到圆教村时,一路上寂静无声,只见尽头处的断壁残垣之中佛者手握半截朱厌与吞佛童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对立着。 那还是破戒僧第一次正面见到了“传说中”的如敬法忏。 此时苦境正道的势力大多将目光汇聚到了火焰魔城之上,素还真、谈无欲、以及笼络来的各路高人都在为祛灭魔火而努力,而在这时,如敬法忏则为他们争取了时间拖住了魔者的脚步。 直到破戒僧试图靠近,才发现二人此时仍在僵持,僧者双目紧闭,似是因眼盲而目不视物,木杖滚落一旁,他的胸膛被朱厌捅了个对穿,血液顺着污黑的僧袍聚集在脚下汇成一滩暗红,如敬却用手死死卡着这兵器使之无法再移动方寸,而吞佛童子确是看起来更惨一些,传言如敬法忏最擅废人武功,现下里,魔者一臂无力垂落,喉咙处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动物利爪伤过,一片血肉模糊,连带着呼吸都微不可闻了,而佛者手式呈爪,距之不及一寸。 剑移半分,朱厌直穿心脏,爪行半寸,魔者喉骨尽碎,又或是等待佛者血液流干,魔者气息终止,方是同归于尽。 这大场面吓的破戒僧扇子都掉了。 与此同时,不敢擅动的还有个一袭黑衣的蒙面客,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魔者身后,几次欲出手相救吞佛童子,似乎又怕妄动此战使之成为同死之局。 “朋友,你我各退一步如何?”破戒僧拾起沾血的燃木,状似无意的说道。 “正有此意。” 黑衣的蒙面客言罢魔招上手,同时,破戒僧一揽如敬法忏,朱厌离体之间,二人反身挥出一掌,方才各自离开。 剑僧玄莲就是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伊现在如何!”剑雪黑莲难得慌了神,底下的莲叶噗噗击打着水花,溅的满地都是。 “麦担心麦担心,破戒僧既然有时间来找你,自然已经把他安顿好了,我那个朋友为人最是心善,也不爱在江湖上走跳,把人拜托给他肯定没虾米问题,”剑僧玄莲从口袋里掏了掏,捧出一个瓦罐,舀了些池水:“本来贫僧并不确定你会在此重生,既然在了,那也不枉费山僧带这大罐行这一路了。” “你要做虾米?”剑雪式警惕.jpg “当然是送你去万圣岩。” “那一剑封禅怎样办?” “唉,一时半会不作不死,安心了。” 破戒僧装了这只乘黑莲的水罐,一路稳当当的向着万圣岩行去。 emmmm赶紧送完赶紧回,最近总觉得运势不太妙,还是找佛友们给加持一下吧。 这边剑僧玄莲已经将剑雪无名送往迦叶殿,而那边还在养伤的如敬法忏还是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悲痛之中,老友丧生,唯余的剑雪无名也因自己的看护不力而失去性命,这吃人的江湖总是在伤害他的亲朋,这无疑是对如敬法忏最大的打击。 “吱吱,大师,吃。”一双有些毛绒绒的小手,捧着只红通通的苹果凑了过来,似乎是要安慰他低落的心绪。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老乞丐大道理肯定是没有你们僧人懂得多,虽然不知道大师你身上发生了虾米,但好歹做什么事都要先养好伤再说。”四雅杂诗郎将面前的汤药晾温递过去,自从被朋友托付了病患,他也不好意思再成天带着圆儿和石天王出去“体会人情世故”,只得捡起之前的装束,也像模像样的开始过正经日子了。 “阿弥陀福,多谢施主,贫僧省得。”如敬法忏一手药碗一手苹果,虽是心中尤存郁郁,却也得了些许安慰。 就像四雅杂诗郎所说,现下武林太乱,即便不是为剑雪讨回一个公道,想要介入分毫也是不能拖着这样一副伤体就能做到的。 “朋友,不知贫僧可否拜托一事?” “嗯?大师你尽管讲。” “将此物挂在街口老槐树上。”如敬法忏在怀中摸出一枚玉佛坠子,正是后来谈无欲还给他的那枚。 四雅杂诗郎不明所以,却还是帮忙照办了,只见他坐在树下不消一刻,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机关鸟以口衔着坠子就拍拍翅膀飞去了,看方向似是琉璃仙境。 这大概就是退隐技术宅的情报网吧。 今天的苦境人民也一头雾水的活在遍布各处的摄像头下呢。 报平安的信物这算是递出去了,如敬法忏其实还是有些别的意思在里边的,听说魔城的事情闹得不小,之前这玉佛救过无忌天子一命,他就想着虽然不知道还能用几次,好歹搁在素还真身上也算是能帮着他。 当然他原意是报个平安顺带帮忙,却不知道这东西后来还真给日月才子提供了不少便利。 第24章 二十三章 如敬大师最近有点心塞塞的。 不是因为吞佛童子用朱厌捅的那一下可能夹带了私货,也不是遇上了什么解决不掉的人生问题。 而是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墨发白衣的执剑人扶了扶头上歪掉的道冠,手中的神牛葫芦散发出馥郁的茗香。他披着绣有白鹤的大氅,靠在一处满是积雪的山岩旁,而那棵他们当年不知本体为何的老树上,雾凇也仍未消减。 但是长久在风雪中喝冷茶容易生病啊…… 就算拿内力温着也不行。 “凌虚子。” 如敬出言唤道。 道凌虚毫无反应,还是一口一口给自己灌着茶。 也对,这只是个梦,如敬法忏安慰自己,这时他也不明白为何几百年来忽然就梦了一次大唐,而且还是以一个看客的模样。 梦里道凌虚的状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看起是比当初一同闯名剑大会的那几年成熟多了,他本就比如敬法忏大了五六岁,又仗着自己长得英俊还不显老而时常吹嘘,此刻单瞧模样倒沉稳了不少。 若果真是如此,如敬法忏反而觉得欣慰,他向来是不希望看到别人因他而难过的。 “出来吧,别躲了。” 葫芦本就不大,似道凌虚这般牛饮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了底,如敬法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像个透明人一样,而他乍听此言回首,木轮深深浅浅轧在雪中枯枝败草的声音细密传来,却是连另一位老友也未有缺席。 “你如果把地方选在太极广场,我或许会更高兴一些。”轮椅上的万花童子那一副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很显然,他认为论剑峰的地势实在对一个残疾人很不友好。 纵使阴阳两隔,甚至仰望着不同的天空,双星之间的羁绊竟也机缘巧合的有了这么短暂的一次重聚。 如敬大师整个人都不太淡定了,甚至还想习惯性的去帮荆千里推轮椅,僧鞋踏在积雪上留不下半点痕迹,而直到他的手穿过了椅柄这才惊觉这只是个梦。 或者说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手工大佬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座下有什么异样,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自从安史爆发,玄晶为叛军所得,他易容打入狼牙内部操作,稍有不慎都会使那群藩外蛮子生疑,此时道凌虚在华山相邀,多半没什么好事。 “有什么问题就快说吧,七日之内我还要赶回长安,”荆千里抱着膝上的手炉没声好气的讲到:“虽然我不大在意去晚了会死多少江湖人,但如果拿不到那块玄晶,以你的个性肯定是不会赔给我的。” 道凌虚给了他一个‘那是自然’的眼神,回答道:“我要如敬先前给你的火云树碎片。” 传言东天竺火云树生于湖中,轻如鸿毛,偏又坚逾铁石,百年方可生长寸许,也只有天竺王宫之中方才生有一株。天竺王子玉罗酷爱棍法,将千年火云树断根,浸入赤蚁酸中十七年,再以巧匠雕以火云,方才制成此棍。此棍棍成之日,玉罗王子当庭舞动,若火云飞舞,王子振奋无比,大笑整日,次天暴毙于寝宫。因此,天竺王断去天下火云树之命脉,后来几经辗转,这“燃木”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送去了少林。 当年如敬初得燃木,玄正将此神兵交与时亦有谈及其中典故,他那好兄弟闻此神兵竟关系天竺火云树之命脉,后来无数次试图把他那根禅杖给种了…… 这也是为何如敬此人生性不擅弄水,还总是喜欢往湖里跑的缘故。 荆千里不解其意,问道:“如敬大师去年刚办完丧事,我想你也是看到了的,况且火云树碎片早已被我楔入义肢当中,你此时向我讨要我也不可能再拿出来给你。” “我相信他还活着,”道凌虚沉声道:“天狼渐隐,只留帝星在立,我那兄弟身上自幼佩有与我同源之物,现下我已经感应到他死了两次,恐怕遇上的麻烦不小。” “你疯了。” 荆千里从未听闻过人还能死两次的说法,这个纯阳往常疯话连篇,此时也不可尽信。 “分明是你们总是听不到……” 白衣道人扶剑起身,将那些细碎的,庄严辽远的道家之音纳入耳中。既然从荆千里一处得不到与如敬相通之物,便只有带着他才有用了。 “给我一个月时间。”他开口道。 面容稚嫩的墨衣孩童,想也不想便是拒绝:“不可能,七日后与狼牙交洽……” “玄晶我会给你。” …… “成交。” 如敬法忏在茫茫雪雾中渐渐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亦听不清晰他们所言为何。天狼,紫微,一场大梦,真真假假,如果真如道凌虚所言,那么只余帝星当照的大唐距离和平也该不远了…… 或许苦境也不需要再多一颗祸星,那件事终究该提早提上日程。 道凌虚推着荆千里离开,如敬法忏放任最后一抹色彩在迷梦中模糊,等清醒时,熟悉的单色再次笼罩他的世界。 …… “师父!” 听起来还不大熟练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毛脸的孩童熟练的为重病伤号换好绷带,甚至连汤药都煮好了。 “多谢,咳、咳咳——” 如敬呛了一口,黑褐色的苦药顺喉而下,这半体灵肉的恢复力依旧很强,他身上最严重的那处伤口已经不再时不时刷新一下存在感,而若不是先前需要有所藏招,如敬法忏与吞佛童子那一战根本毫无悬念。 而圆儿因为自身乃是从母猿脱胎,又不知为何体内含着一缕隐秘的佛气,反而十分适合修习他们少林的功夫,如敬法忏在斩去圣火之前亦是身怀两种不同体系力量之人,这才对体质之事更为经验丰富,此番一探之下,如敬断定此子佛缘深厚,与监护人杂诗郎商议过后,圆儿才欢欢喜喜拜了师父。 这其中又有几分是如敬对同为双极体质与“异类”的佛缘稚子的同理之心就不得而知了。 圆儿的资质不低,各方面可以说与如敬法忏自己从少林武学又结合双极体质摸索出来的经验十分契合,不然他也不会忍不住想要收徒。 黄昏之下,稚子灵活的身影穿梭在林中,接近五尺的木棍在它手中挥舞间并无半点滞涩,异身的优势更使罗汉棍法与龙爪功威力大增。 想必不久之后,如敬便可将罗汉金身的修习之法抄录与他了。 僧人摇头笑笑,破戒僧信中传言剑雪无恙,他这受了一遭伤,平白得了一个资质上佳又知礼守孝的弟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该去做饭了,哈。 圆儿初识武功正值兴奋,如敬也不去喊他,就招呼了屋外靠着大树打盹的石天王给他帮忙,以他拖着伤体不便动灶台,但在一旁指导别人动手还是可以的。 江湖奔波可以有,但吃不上口热乎饭就太惨了。 四雅杂诗郎现在是个大忙人,之前剑僧玄莲把重病伤号托付给他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认识的朋友里数这位最清闲,而如敬法忏的朋友不是隐居找不着人,要不就是不想让台面上本来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小辈们平白担心,这才让破戒僧随便安排,却也没想到魔火之事还真是没几个人能解的了,还得他们出面。 剑雪之事耽搁不得,魔火这边也是十万火急,好在如敬法忏的大名在迦叶殿还算管用,副主持一阐提一听是与天座当年举荐的如敬有关,一路绿灯大开,关于黑莲之事是半点多余的话都没问。 迦叶殿之光想养个莲花怎么了?! 养养养! 剑雪黑莲还得过段时日才能送上大日殿,此时在迦叶殿也算得上是灵气随便吸,只要不杀人放火骂大街这群大和尚是有求必应,日日望着莲花睹物思人。 要不说佛门环境好还护短呢。 此时的剑雪并不清楚自己的大伯又接收了一个崽儿,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同辈的小伙伴了。 破戒僧在把莲送到之后就赶班去找四雅杂诗郎和醒恶者,路上还遇到了日月才子,素谈二人因着如敬的信物之故好歹没有被万圣岩关在大门外,也算是喝上了杯待客茶,甚至迦叶殿还有意上报大日殿来和他们接洽的意向。 这对于时常忙于台面上的一哥来讲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现象了,其实能简单解决甚至走走后门他也不想和人磨嘴皮子来着。 不过如敬大师的老家居然是万圣岩的这还真是没想到,毕竟距离素还真上一次见到大师的时候他也还不大,那时候也没见过几个上百岁的高人四处趴趴走。 此时的一哥还没有往远处想太多,等他下次再遇上玄宗门人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这位到处打菜籽油的大师连玄宗外援都能给他拉来。 这大概就是自来熟的力量吧。 第25章 二十四章 收了徒弟那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如敬在唐时算是少林比较特殊的存在,不剃度,也很少弘法,他的行为举止大部分时候更像是少林寺对于江湖武林的一种表态,如敬辈分够大是因为师父,懂得很多是因为他们这一脉都是属于藏经阁,武学好也是天赋好又业精于勤的缘故。 但优秀的人不一定真的就很懂个中的道理,这个问题尤其体现在佛门。 如敬的亲师父玄乘从来都不认为一个人只要“看懂了”就能真的“明白了”,他这个徒弟自幼长于少林,哪里能明白断舍离的真正含义?这就是一种感受,说到底没有拥有过平凡人生也只是吃透了是藏经阁的浩瀚书卷,没有真正感悟过这些东西罢了。 如敬还年轻,也有的是时间,七老八十忽然顿悟这在佛门都是很常见的事情,玄乘终究觉得他该往那红尘里走上一遭,多看看,亲身体会体会,这比看多少经卷都有用。 兼之少林寺几十年来的禅武之争,这种涉及了门派权利更替的东西更是令藏经阁喜爱吃瓜的僧人们所不喜,方丈玄正与玄乘都是彻彻底底的以禅论佛法,武学其次,但若要仔细深究起来如敬此人还真得归到武派之中去,少林玄字辈以下便是澄字辈,也普遍都上了年纪了,玄乘有心不希望自己的弟子被卷入风波当中,这才定了以如字打头…… 于是乎,如敬法忏回过味儿来也懵了,他自己本就还未剃度,并且尚在修行当中,那么作为他徒弟的圆儿到底要不要剃一下?而且澄字辈下边是慧字辈,当年他师父没让他顺着来,那么他徒弟…… 不对,他徒弟是老老实实的苦境出身,那乱七八糟的法号和他们也不一样! 躺在炕上的如敬大师只觉得辗转难眠,干脆拖着伤体往桌前一坐,顶着月光开始默经书。 自从瞎了之后他连灯都不用点了。 直到第二日,四雅杂诗郎一身风尘仆仆的回来,抬眼便看见如敬法忏原本就闭目的双眼之下顶着两个大黑眼眶,十分明显。 “大师啊,在武林非常时期更要注意身体啊,”四雅杂诗郎叹了口气,又道:“火焰魔城的害人魔火已经破去了,此番剑僧玄莲受伤不轻,依我看啊,你们佛门的有时候还真是多灾多难……” 回忆起爆炸后滚落下来的石块,饶是老乞丐也不由得为破戒僧捏了把冷汗,那巨石说炸就炸,冷不防的擦着人的头皮就砸在了眼前,吓得剑僧玄莲喊着佛号撒腿就跑,到现在老乞丐的脑子里还都是老朋友顶着一脸血拔足狂奔的样子…… 这要是成了史上第一个被石头砸死的先天人那他就该出名了。 剑僧玄莲伤得不重,主要就是精神上受到的重创比较大,这个喜欢照镜子的佛门高僧如果不好好养伤很有可能从破戒僧改名“破相僧”,为了不成为破相僧,顶着一脸纱布的剑僧玄莲以在外行走有损佛门形象的理由婉拒了各路正道栋梁抛出的橄榄枝。 可算长点心了。 如敬也是这么想的,因着某些重要原因他无法身体力行的去祸乱中心帮助素还真,而三才子也不敢放这个真食草系的大师在台面上趴趴走,照理来看如敬法忏的武力并不低,但他那双眼睛带来的不便也是无法忽视的,素还真在与之交换了某些重要讯息后也是认为目前他能做到的最大帮助就是远离正道抗魔战线中心,尽量拖住某些敌人的视线。 而最近大出风头的月大才子嘴上不说,到底心里还是记挂着的,谈无欲本意是想把如敬大师介绍给之前帮助过自己的号昆仑前辈,结果后来号昆仑不知从何处听闻如敬法忏双目已眇,老爷子这才一拍大腿说道:“待我书信一封!” 于是此时尚未广开残林的皇甫林主某日忽然收到了一封结义兄弟的来信。 “后天双目有失者,可入残林?” 阅过这封简短的飞书,皇甫笑禅大笔一挥: “自然。” 经过大佬黑箱,跟着小徒弟与老乞丐他们待了还没半个月的大师就这么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的星才子通知,自己要被打包送去苦境残疾人疗养院的消息。 几百年的退隐生活把无忌天子养的不错,他也渐渐习惯了正道人手不足时就被大师兄拉出来伪装一下临时充当路见不平的妖道角,或者闲着没事跟琉璃仙境的手工爱好者屈世途交流经验。 “阿弥陀佛,清香白莲可有他话带之?” 如敬法忏双手合十,低诵佛号,神情颇为严肃,而无忌天子依旧是那副谦逊和善的样子,他伸手化出一卷厚纸,说道:“大师兄有意退隐岘匿迷谷,以后正道代理人也要换人了,无忌此次前来是为大师更新苦境地域最新路观图。” 说罢,如敬法忏双手摸索着抚开卷轴,然而凹凸不平的质感并非是路观图标示上山川河流的杂乱无章,更似是……盲文? 如敬虽然生性耿直但并非毫无巧智,当下心中有数,谢过之后便将长卷仔细收入梨绒落绢包中,随后准备告别自己的小徒弟他们与引路的无忌天子向残林方向进发。 四雅杂诗郎还有些不舍之意,他用手拍了拍头上打了补丁但已是十分干净的布帽,故作气愤道:“哎,依照吾看,他们这是看不起我老乞丐照看伤号!” “吱、圆儿…师父,会想!”一旁的圆儿挥着手中小一号的“燃木”,终还是没能忍住惜别之情,一头扎进了如敬怀里,而一旁的石天王闷闷不乐,显然这十几天里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唐和尚的存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圆儿乃是贫僧徒儿,定有再见之日,武学修行之法吾已将之放在了他枕下,此番入残林……”如敬顿了一下,说道:“入残林乃为暂避魔祸,贫僧身怀半身琉璃圣体,伤势比之吞佛童子恢复快逾一倍有余,异度魔界如若再有动向,定是先向贫僧寻仇,现今苦境正是多事之秋,如何都不能累及汝等。” 如敬法忏想着素还真长信中教给他驴人的瞎话,只觉得面上如火辣辣般的烧,也幸亏他帷帽从不离身,这才未叫人看出端倪。 “圆儿,习武,找师父!” 模糊的视线中,依旧照不见面容的模样,如敬法忏“看见”圆儿松开了手,拿起了属于他自己的那根“禅杖”,相信不久之后,这孩子根据他改良后的功法修习就能自然褪去白猿之身了。 别离过后莫多伤感,缘分若深自会相见。 告别三人,一路上,如敬法忏为转移思绪,满脑子都是四柱倒塌,魔神降临,或者说自从他失去双眼之后就没有不担心的一天,他曾试图重创自己是否还能一观未来线索,却也发现无所成效。 也得亏了他只知道一个异度魔界,便误打误撞的把魔神弃天归类到了异度魔界阵营当中,若是要如敬知道除却异度魔界之外还有不少种“魔物”,怕是真要把老实人愁秃。 如敬法忏行李不多,主要就那一处房产,谈无欲早先施展了他满熟练度的窃地补天已经把他的藏经阁送去了残林,无忌天子前来也只是带口信外加引路,他之天命已尽,因着某些特殊原因连带着命格与命星都找不到了,当真是天地都收不了他,素还真知晓后便把人使唤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大师,我还是有些好奇……”他开口问道:“现今万圣岩已落入大众视线,大师为何不回归本寺休养?” 被上边两个师兄荼毒了几百年的星才子,终于也不学自通了“言语毒辣”的技能,可喜可贺。 “阿弥陀佛,概因贫僧有不该见,或是不忍相见之人吧,”如敬法忏沉思一会,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曾经的伊,现在的吾,直到面对相似的境地,才知选择并没有真正的对错之分,我与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万圣岩有大师不愿面对之人吗?” “并非,只是多见无益,徒增伤感。” “这样啊,那吾看来是劝不动了,”无忌天子苦笑两声,随即露出了些许认真神色:“那吾也要感谢大师,当初截灾逆命之情无忌天子心中谨记,苦境历经烽烟无数,多少英雄豪杰前仆后继,吾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性命。” “你能如此作想,贫僧就十分放心了。” 如敬法忏心下微叹,素还真不是铁打的,谈无欲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挺在最先的人往往毫无破绽,却也浑身破绽,他们坚定的理由不多,但只要能有人支持的,信赖的,便能一往无前。 同修,真好啊…… 有些想念莲华与天子了,还有一莲托生。 …… 抱歉,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吾一定会带你回万圣岩。 第26章 七夕番外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苦境弥烟日久,却从不失佳节之趣。 这还是如敬法忏这辈子第一次过七夕…… 他一个和尚,过七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概是因着双树结界可以大幅度减少己方伤亡的缘故,武林皇帝素一哥这些年头手底下着实攒了不少人,队伍大了,素还真底气也足了,换了新造型的帅气一哥瞅了瞅最近冒出来的移民名单,干脆拜托秦假仙往公开亭上贴了大字报,上书: 苦境人民欢迎各位共度佳节。 ——劣者热爱和平 是通知,更是警告。 字如金钩铁划,力透纸背,更是振奋人心。苦境正在不断变好,也在逐日变强,虽然仍是天灾不断,但面对人祸也拥有了武力拒绝的力量,因此,据说现在不少普通家庭已经把素还真的长生排位供上了。 “即便如此,贫僧还是觉得乞巧节实在不是……”如敬法忏一脸窘迫,正经和尚四字还未脱出口,就被缘醉莫求和野狐禅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臭老秃面子!”野狐禅决定搬出大佬。 “此事事关重大,吾思来想去非你不可,你再不去就太不拿我当朋友了!”缘醉莫求一脸正直严肃,然而愈是凑近,酒气扑面,又令人退避不得。 如敬想到帝如来曾对他与梵天皆帮助不少,终于没忍心把对嫌弃缘醉莫求的嫌弃放在脸上。 贫僧没有说过这么多遍还明知故犯疯狂破戒的朋友,阿弥陀佛。 如果说佛门之中如敬法忏最头疼的是缘醉莫求,那么想让他的三观都无时无刻不受到冲击的,大概就是“佛首的徒弟和天之佛的师弟玩到了一起”这个消息了,并且他们还试图拉着如敬法忏多“见见世面”。 野狐禅十句里有八句是对天之佛言语不敬,缘醉莫求兴致一高掏出酒葫芦就是一阵吨吨吨,这两人凑到一起对自律到变态的唐和尚来说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或许是如敬法忏的情势太过凄惨,令静休在旁的佛者也不忍观视,幽幽湖底这才传来救命天籁:“佛友,且安心去吧,晚些贫僧兄弟会前来探望,又有论剑海诸君护持,当保双树无恙。” 内力透过湖水将声传出,震得湖面上的火云树红叶轻晃之余似乎还能听出其中些许兴味。 ……佛友,贫僧错看你了。 “走啦走啦,吾今日戒酒。”侠菩提肉身早已得道,缘醉莫求向湖面略行一礼,这才一人一边架着可怜的老实和尚绝尘而去…… 然后如敬法忏就懵逼了。 虽说今日乞巧,但其实尘世当中从七月初始便已开始置办,白日里,街边紧挨着一个接一个的小贩,多是贩卖些乞巧之物,还有不少零食小吃。也不知二僧从哪里搞来的摊位,朱砂、桃木、黄纸,还有一个戴着黑圆眼镜的白毛道士。 “何须抢客争风?千人夸,万人中,可问算命鼎峰;半寸灵毫朱砂染,姻缘无双。” 见如敬已至,白毛老道眉峰一挑:“在下’豁半仙’。” ……就算你易容了贫僧也能认出你是剑子仙迹。 如敬法忏觉得自己可能在沉剑湖上待太久了,不然怎么好不容易出趟门见到的先天都是这款的。 “剑子。” “吔~,在下豁半仙。” 苦境道门流氓把玩着从道境道门流氓那里借来的青玉龙毫施施然道。 行吧。 如敬不作多辩,往日里见到三先天中另外两个都是通过佛剑分说,便总是觉得这三人爱凑到一起,这么单独偶遇一次还真是有些意外。 “阿弥陀佛,豁半仙,如何不见佛剑佛友?” “佛剑今日要陪圆儿,好歹是过节,多给他一些家庭时间才是好朋友啊。” 剑子仙迹摆了摆手,将案上纸笔铺好,身后一杆白幡当立: 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 又闻背面: 算准要你钱,不准化个缘。 野狐禅冲他伸出大拇指,转头向剑子介绍道:“这是我们佛门念加持咒最灵验的。” 见如敬法忏目露疲惫之色,缘醉莫求干咳一声:“麦看吾,吾酒饮太多,念得不灵。” 如敬也算看明白了,之前佛剑分说偶然与他提过,三先天行走之间常被世人吐槽身价不同,而好友剑子仙迹在这一点尤其相形见绌,所以总想着发家致富。逢年过节都是道门弟子的好机会,剑子大仙这么勤俭持家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而佛门弟子向来喜爱扎堆,往日也时常互相行走交流,野狐禅作为天之佛的师弟辈分够大,平日里又喜欢和他师兄唱反调,自然最好突破;再看缘醉莫求,大概是云鼓雷锋和天佛原乡一直以来关系不错,被野狐禅拿辈分压来的。 一个破戒太多,一个口业没少造,念出来的加持咒能灵才有鬼,揽了差事干不出活儿来,这才想着去沉剑湖上拉人。 你们先天可真会玩儿。 本来就是租了个不大的小摊位,也容不下那么多人,野狐禅和缘醉莫求转头间就不知道去哪了,豁半仙裁了一打厚厚的黄纸,正拿着弦首的宝贝毛笔沾着朱砂画符。当然,如敬也没闲着,豁半仙从布遮子底下掏出一大盒菩提子,他只能一边串手串一边念各种祝福咒,争取让可怜的苦境百姓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在这期间,穷疯了的豁半仙为了拉客,还要如敬法忏化了法相出来,白发异瞳的俊美僧人一出,立马围了一圈女客。 让和尚过乞巧真是太遭罪了。 好在上午人还不算多,手串用的珠子也都不算小,一盒菩提子有几个时辰也就串完了,此时接近晌午,如敬抬头间遥遥的看见了素还真,这个武林一哥最近沉迷黑发水蓝装嫩风,倒是和身旁那个同样漩涡眉的青年很是相似,而素还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赶忙带着青年从愈见拥挤的人流中穿越过来。 “大师,剑子前辈。”素还真见了个礼,而身后那青年亦是躬了身子。 “来来来,麦站着,先喝口茶。”剑子又神奇的从布遮子下抽了两个板凳,二人方才坐下饮了茶。 只有如敬看了眼二人相似的面容,相似的色系,以及如出一辙的漩涡眉,疑惑道:“这位施主是?” “犬子,素续缘,”素还真笑了笑,眉宇间颇多自豪:“苦境和平不易,今日乞巧,素某便想借机带他多出来逛逛,不能总一个人闷在屋里研究医书。” “续缘虽不涉武林,但也多闻各位前辈对爹亲的帮助,素续缘在此心怀感激。” “吔,好说好说。” “阿弥陀佛,汝父所行乃是慈悲大道,此为该为之事。” 不同于素还真与如敬法忏两个老父亲心态的人,剑子总是更关心一些其他重点,墨色的小黑镜片上闪过一道洞察的光,忽然提道:“我记得续缘也老大不小了吧……” 苦境都要和平了,我儿子仍没对象。 绝顶聪明的一哥一下子就get到了豁半仙的本意。 剑子(看起来)很是郑重的抽了张符,仔细用红布包好,又扭头从盒子里摸了如敬一条手串,把红三角往手串上一系—— “一定要戴好啊,保平安,招桃花,不灵你们去找登道岸。” “呃……是。”不像素还真挺高兴,看他儿子的表情是想把自己这只手剁了。 亲眼目睹了道门同教甩锅操作的如敬法忏还是告辞跑了,道门顶先天把佛门加持咒和道教符咒混着用,他实在怕自己忍不住捶人。 如敬独自走在大街上,这些年他一直窝在沉剑湖与圆回呗一同看护双树,兜里已经习惯不带钱,而燃木自从长成火云树后他也一直没什么趁手的兵器,往往想练个武就随手从论剑海抽把扫帚,搞得总有人说论剑海藏着个很厉害的扫地僧。 手边没有什么东西拿着的感觉真的有点不习惯,尤其是在没有钱的时候,要知道他虽然不介意掏钵化缘,但是毕竟今日乃是乞巧,他一个大和尚总有些不便。 街上来来往往,成双成对,更显得左右为难,正当如敬思考要不要学习先天人辟谷饿肚子的时候,空落落的右手中就多了一串糖葫芦。 颗颗饱满鲜亮,并且一副蘸了八层糖的样子。 “阿净!”少女忽的跳起来,头上的兔耳还戳到了如敬的脸。 “小姐姐。”如敬笑了笑,半日来不太舒朗的心情蓦然回转。 “哎,吾一看你就在论剑海吃不好穿不暖,”粉衣少女把‘吾’字咬的重重的,她踮了脚堪堪揽住如敬的肩膀:“哼哼哼,免女侠带你去吃好料~!” “阿弥陀佛,阿姊你出来斋主他哉吗?” “这不重要~” “阿姊,糖葫芦最后两颗的糖怎么没有了?” “啊啊啊啊,小免才不知道,烦死啦!” …… 茶馆二楼,凯旋侯倚着窗子,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手下横栏捏的咯吱作响,而一旁的枫岫主人羽扇轻摇,好不潇洒快活。 “好友啊,看到小免没有偷偷会面奇怪的男人,这下该放心了吧。” “战五渣闭嘴。” “哎,吾还是怀念当年的拂樱,虽然他非常粗鲁,品味又差,但好歹不会跟踪小女孩,”枫岫拿羽扇遮住半边脸,斜睨他一眼:“况且好友从小免长高之后就未再着过粉衣,是觉得自己和女儿站在一起已经比不过了吗……” 呵呵,虽然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但是我只觉得他越来越欠了。 战无不胜的凯旋侯再次燃起沸腾的杀意。 …… 小免讲的地方在镇上最高的酒楼,菜品不见得怎么样,但是第六层顶层可以眺望到大半个小镇,包括镇子东边的那条河,以及那棵即将挂满红签的大榕树。 所以六楼就有了两个土豪包场。 如敬看了看左边,道门土豪冷别赋,以及同样不知身家几许的银票当家,再看看右边…… 一个冲他挥手的弦知音。 好么,学海无涯拖家带口,这是遇上对手了啊。 想到还在一楼激情吃饼的北大芳秀,如敬法忏也开始觉得道门真是深藏不露。 “好友。”/“miss免!” 人数最多的那一桌首先发现了二人。 太史侯顿感不妙。 当初如敬法忏曾以半缕灵识结识了雅僧佛公子这位众天肉身,至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这个故交并不知情,虽然后来迎回众天的仪式失败,雅僧佛公子又颠颠跑回来当弦知音了,但根据太史侯教导主任多年的经验,他的好友依旧在每日嗖嗖发飞信与不知名好友x2论佛。 而央森…… 洋博士拿出了他的宝贝相机,对着摆好poss的粉红少女咔嚓一按—— “阿净,你看这个是不是特别神奇!”小免女侠快乐的拿着新鲜出炉的相片,上面赫然印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巨型白兔。 ……贫僧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个苦境了。 因着两边大佬的包场加免单,如敬法忏毫不愧疚的蹭了自己好友一顿饭,而弦知音自觉抱住了场内二位茹素党的大腿,这才没有被越来越有教导主任气势的太史侯塞一桌子荤让他沾沾烟火气儿。 “如敬好友,最近怎不见赭杉好友?”弦知音问道。 如敬法忏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公开亭最近新订了政策,外境教派逢年过节来苦境不可算命挣钱,尤其是道门,素还真抓的很严格,说是再随便挣苦境老百姓的血汗钱就放去移民组织那里搞建设。” “原来如此。” 曾经的众天肉身喝了口茶,默默从怀里掏出一袋硬邦邦的东西递给他:“这是从梵天那里带来的特产……虽然吾也不清楚是作何使用。” 哦,石头馒头啊。 如敬道谢收下,准备哪天有时间送给素还真。 不过喝了个下午茶的时间,这群没事干的老先天就窝在凡人开的酒楼里,从天南扯到海北,甚至有喝高了的开始赌这次新出来的移民组织能在素还真与梵天手底下撑多久。 期间免女侠坐不住,频频向窗外眺望,没过多久就喊着“小九”蹬蹬蹬跑去找人玩了,那一行人看上去也像是单纯带孩子出来玩,为首那个白发的黄衫人看见小免还乐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个糖袋子,倒不像是什么坏人。 临近暮色,人群渐众,出来的就多是些妙龄少女和单身青年了,本来就是出来翘个班喝酒扯皮休息休息的儒门先天们也该回学海了,这些生活规律比较严谨的儒门中人平时看惯了满座人头,只有弦知音还有些不太舍得告别,并且向如敬发出邀请下次一定要来学海坐一坐,他还想着和如敬把那部经书的最后几页探讨一下…… 太史侯:不,你不想。 待众人稀稀落落散去,街上也张了灯,如敬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之前那个黄杉人拿了一支长杆带着小免和小九在河边捞人家小姑娘的河灯,身后不善言辞的黑发青年在苦恼的和赶来的凯旋侯与枫岫解释;豁半仙骗人的摊子被带着圆儿逛庙会的佛剑给掀了,一旁的登道岸掌教带着一起过乞巧的恋人开始挨个检查他叠的红三角…… 转头间,路边的小摊上露出如敬法忏熟悉的背影。 他匆匆下楼,正在庙会上吃烧烤的吞佛童子忽然打了个寒战。 “大师。” 剑雪无名手里还举着两串土豆片,前边摆着碗素馄饨,见如敬过来赶忙从邻桌抽了把凳子给他,因着烧烤摊油火重还给他垫了张纸,而吞佛童子自始至终就没理他,他脖子上落了疤,看见如敬法忏就下意识呼吸困难。 “你们没在万圣岩待着?”如敬问道。 剑雪无名摇了摇头:“圣尊者和即导师,出来找你,吾要看着一剑封禅。” “是吞佛童子。”一旁的魔人不满道。 “为虾米?” 熟悉的句式一出,如敬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个存在感极低的小朋友,剑雪入万圣岩编外已久,已经不太像以前那样什么都问一下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 “奈落之夜宵,”青年神情有些淡漠,但并不像个冷漠的人,他指向远处的大榕树:“我的同伴在那边。” 榕树下,不少少男少女将手中的姻缘签与红绳挂上树枝,一片欢声笑语中兀自突出两个先天高人。 “萧兄,挂一个吧。” “你为何不挂?” “哎,吾若是挂了没人接怎么办,萧兄要给我面子,给我余地啊……” 见那边情况,如敬觉得这确实不适合让小孩子跟着。 “大师,那是何物?” 剑雪的目光忽然被一个姑娘手中莲花形状的糕点吸引住。 “是巧果吧,呃……大概乞巧时女施主们吃的?”原谅他一个和尚实在对这种节日没有什么常识,但看剑雪和宵的眼神好像透露出无限的求知欲…… “你在此等一等,吾去去就来。”如敬想到半路上豁半仙一脸不舍的在佛剑佛友的‘劝导’下递给自己的手工费,想来买个零食还是够的。 乞巧节卖巧果的摊子实在不少,但莲花形状的就不大好找,如敬好不容易在长街尽头的一处摊位买到莲花形状的点心,还没回头就感觉有人摸走了一块。 如敬法忏叹气:“莲华。” 一如既往带着个兜帽帽的圣尊者像是笑了笑,然后熟练的从纸包里摸走了第二块儿。 “太甜了。” 阿弥陀佛,甜你还吃。 一兜点心被一步莲华解决了大半,等走回去时就看见袭灭天来在那训徒弟,吞佛童子一脸生无可恋准备和他师父同归于尽的表情,本来还想说两句骚话反驳但见如敬回来嗓子又开始犯疼…… 如敬把点心递给剑雪,两个问题少年快乐的凑在一起分享食物,袭灭天来见状又想讽刺些什么,被一步莲华一块点心堵住了嘴。 “天子去哪里了?”一步莲华问道。 回答他的是剑雪:“即导师说此处魔人太多,他要出去透透气。” 话还没讲完,就见他口中的即导师一脸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走了回来,看他方向似乎是遇上了朱闻苍日…… 何必呢,苦境这也快人魔大一统了。 如敬法忏这么想着,往剑雪身上挂了个驱蚊的香囊,慢悠悠坠在回万圣岩的队伍后边,以往这群圣僧不是在山上清修就是在山上清修,好容易下来一趟过节还是组团过乞巧,逛庙会,也是奇哉。 “如敬,双树那边近期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善法天子问道。 如敬法忏摘下帷帽,一头墨发在胸前斜斜搭了个辫子,唯有额前一抹赤色云纹在月光下映着灯火,像是笼上了一层暖色。 “赮毕钵罗欲与亲人一聚,直到八月中秋方才回返,镇守双树之事可暂由他兄弟二人接管。” “吾养了鲤鱼,”剑雪无名忽然说道:“在黑莲底下。” “啧,那黑莲可孕育不出其他生命。”袭灭天来嗤笑。 “无妨,贫僧会去看,”如敬法忏又想了想:“不过可能待不太久。” 一步莲华听闻放下手中的佛珠,言道:“过两个月再开次佛修会也不迟,苦境佛门本就高林广布,此回由万圣岩发起,想必天佛原乡与云鼓雷峰,鹿苑一乘方面也是愿意参与的。” “一步莲华,这该是以权谋私?”袭灭天来不顾一旁隐忍不发的善法天子,出言怼道:“是不是还要将地点设在论剑海?” “你不愿?”轻飘飘一语,却是让那红莲恶体哑口无言。 吞佛童子见状不发一语,安静如鸡。 更深夜色中,灯火乍燃,如敬法忏似是尴尬的笑了笑,窘迫道:“其实贫僧的年假也并不是很短,不过是想借机拜访一下各方老友……” “然后顺路走遍苦境?”善法天子终于忍不住吐槽。 “其实贫僧觉得拂樱斋也很不错……” “免想。” “呃,那么道境游览一番?” “人太坑,吾不准。” “……” 总之在苦境大团结后的和平时期,一众老先天们也很会享受生活了呢。 可喜可贺。 第27章 二十五章 武林动荡暗潮汹涌,神州危机将起,而平静的拂樱斋内,仍是繁花依旧,一派春意盎然。 “斋主,这个你躺一下。” 小小的少年拉下兜帽,随手用袖子抹了把汗,兴高采烈的将一张不知是什么动物毛皮缝制的毯子铺在躺椅上。 “小苗弟弟!”还在厨间忙活的少女一声惊呼,放下手中的锅铲飞快跑来,同时还不忘喊到:“臭斋主,小苗都回来啦,你怎么都不喊小免!” “呃,小苗的信你到底有没有看?”拂樱斋主扶额,苗净的家书三日一封,每日凌时准时出现在拂樱斋门口,想来是小免太过激动,连日子都记差了。 “小免还要做那么多家务,总之是你讨厌啦!” 百十年的时间并没有给这两个孩子带来多大变化,小苗虽是人族,反而还没有小免长得快,拂樱斋的小兔子缓慢成长,搞得拂樱斋主每每想起此事时内心都如遭火焚。 正太是男孩子长快一点没关系,反正以后是要给自己干活的,但萝莉就要有萝莉的样子啊!少女美好又纯真的时光是要永久保留才是幸福啊! 拂樱斋主有意培养小苗,自然不会让他这么荒废自己的天赋,尤其是小苗体内时不时蹿出来的圣火让他十分有想法,思及火宅佛狱早年封印的那位纵火犯少年,凯旋侯就有一种我儿子以后会不会也能这么□□的错觉。 “哎,可算知道回来,看你一身沙土味道,哪里还像世外高人家的小孩。”拂樱叹了口气,上前抖了抖他披风里沾上的沙子。 “我有给斋主带礼物,”小苗眨了眨眼:“而且我还认识了新朋友。” 事情还要追溯到拂樱斋主的穷养儿子富养女行为之前…… 那时小苗被拂樱斋主赶出门历练,并且收到了一把刀,听说是枫岫主人仗着有挂名职位从天下封刀走后门给他捞的,那边玩刀是专业的,可怜的喵太看见那把虽然不至于很□□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凡品的单刀整个崽儿都不好了。 小苗刀道天赋不低确实不假,但也仅限于双刀,然而这到了苦境就十分尴尬了。 因为被丢时期太早而很少接触焚影圣诀,以至于关于自己老家的武学也就记得那么寥寥几个的小苗,在纵观霹雳前后几十档后悲催的发现,曾经用双刀比较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就算不是失踪了找不着,人家也不一定乐意指点你。 疯狂滥用职权的枫岫主人只能到处给他搞刀谱,并且推荐苗少年如果有毅力可以拜访一下西域那边的刀皇他们家,听说很早之前这个人一手大刀玩的那叫一个骚,可惜就是凉的早了点。不过刀皇的兄弟和儿子都还在的,而且那边也是西域玩刀的,同样的大漠,就算现在不去,在未来小苗也肯定按捺不住好奇,不如趁此机会去长长见识。 出身穷乡僻野的佛狱凯旋侯完全不担心自家崽儿的生存问题,作为凯旋侯的崽儿,要乖,要凶,更要独立。 然后这个把祖传刀法忘得一干二净的独立苗扛着把单刀就跑去了大漠。 老父亲三天一封信,西域离着贼远,信攒一摞跑一趟,跑断了无执相的腿。 当然,途中所见所闻也刷新了这一家子的三观。 “苦境人真有那么凶?”拂樱斋主抓了一把瓜子咔擦咔擦。 凯旋侯来苦境来的晚,当年血云天柱那一波他没赶上围观,故而对苦境的印象还停留在没经历过什么大规模流血事件的菜鸡上。无执相切了半块瓜,绘声绘色的给他描述他去送信看孩子时见到的聚众械斗。 “那我义子呢?”拂樱急了。 “那猫眼儿小子溜的比谁都快,我一晃神他就钻沙子里去了,”无执相把瓜皮一扔:“后来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刀皇他家崽子,侯,我感觉你要摊上事了。” 粉红男人一瞬间心如死灰。 好在锅这个东西说好甩也好甩,到底小苗也才是个新出炉的少侠,而且看着又那么点儿一只不见长,刀皇家那个崽儿又不傻不可能把他当成自己的灭族仇人。 “哎,你说你出去一趟惹了多少事情……”好歹人是回来了,拂樱斋主疲惫的叹了口气,然后认命似的回屋给他找水擦脸。 自己选的继承人,哭着也要养下去。 “斋主,漠刀没把我当仇人,”小苗嫌闷拉开了兜帽,坐在扶栏边晒太阳:“你不知道,当时他们人特别多,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我又都不认识,还好当时沙子软,我一歪身子就潜下去了,谁也没看见我,他们打完还被我捞了一把刀走。” “刀?”一把凉毛巾拍在小苗脸上,拂樱斋主顿感不妙。 “嗯,”小苗又说道:“我看行凶的那一群人身上的刀和我这把刀型特别像,就想给我这把凑一对儿,他们好像都没在大漠待过,我钻了几次沙子把刀摸走了也没注意到,后来绝尘也是因为这把刀才没误会我。” 拂樱斋主支开想听故事的小免,认真道:“那把刀你可有带回?” “没有,”小苗摇头,“绝尘说上面有天下封刀的标记,他想要拿去找他的朋友,我没给,我想枫岫阿叔也在天下封刀兼职,来之前就送给枫岫阿叔了。” 见少年拿着湿毛巾又蹭了蹭,拂樱斋主不由再次在心中暗自横泪,他这崽儿天赋好的没话说,学什么都认真,功体还有可能克制魔王子,总是长不大也可能是因为寿命长长不快,他本来寄予厚望…… 怎么能这么老实呢! 你都知道你家斋主不是什么好人了你怎么还这么老实呢! 小苗(理智发言):我家长是反派和我是个无脑护爹的好人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这厢苗净还没吃完小免给做的爱心晚饭,拂樱斋隔壁就传来了大兴土木的声音,一高两矮三口人眼巴巴的往门口一瞅—— 嚯,枫岫主人! 往日拂樱口中的废宅一脸尴尬的冲他笑:“好友,见死不救有伤情分呀。” 这是来政‘治避难的啊。 收到苗太赠礼的枫岫主人一瞬间就发挥他聪明的脑袋瓜猜透了来龙去脉,并且飞速收拾了自己的家当,开除了刀无极派给他的两个侍从,跑到了基友家隔壁求庇护。 以前就猜他心黑,没想到居然这么心黑,溜了溜了。 不赖枫岫主人第一时间想到拂樱斋主,本来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人居心不良的,但这都观察多少年了,没见过有反派出来卧底还拖儿带女天天被折磨的跟个老妈子一样的,枫岫都快看不下去了,这又不是集体春游。 苦境奇人异士是不少,但多少都挺要脸的,没有一个反派出来后边还牵着俩小孩的,卧底卧谁啊,送子观音吗? 号天穷:呸,你才不要脸。 枫岫主人对拂樱斋主的怀疑打消的特别快,但其实拂樱斋主也早就不怎么注意他了。 战五渣,文艺犯,在一个不知道好坏的组织里做兼职养自己糊口,吃着公粮还不干正事,这样的隐士高人在苦境一抓一大把,一块石头砸下去冒出来都不带重样的,拂樱斋主觉得自己盯了这人这么多年简直把青春都喂了狗,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尽的压榨白尘子与无执相中去。 “好友,怎不见你那两名刀卫?”心中明知原因,拂樱斋主又怎会放过这个吐槽的机会。 “枫岫一介文人,既然已经与那歹人划清关系,这所赠之人还是罢了,” 言罢,他又自言自语,小声哔哔:“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害吾。” 完全不知道自己与毒枫树擦肩而过的枫岫主人还有点心疼自己那处为了迷惑刀无极而舍弃的旧宅,一直以来他都对拂樱斋主颇多警惕,免不得言辞间有所试探,现在真要刷人家好感度又觉得挺愧疚的。 这么阴差阳错一来二往,倒是打消了二人友情之间那奇怪的隔阂,到底是几百年这么过来了,拂樱/枫岫就是个二傻子,自己不忍着点还能怎么样。 小苗招呼着小免一起给枫岫阿叔埋树苗,只觉得大人的友情真是太奇怪了。 第28章 二十六章 “斋主,小免先去打扫卫生,你不要欺负弟弟哦!” 回到拂樱斋,兔子姑娘一蹦一跳的拿起扫把打扫厨房,还不忘回头告诫自家斋主不要因为她看不到就欺负小苗。 真是天大的委屈。 “斋主,对不起。”直到回到拂樱斋,被满园熟悉的樱花香气包围,那颗一直以来都惶惶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银白卷鬓的少年一双异色瞳中满是愧意。 “你啊……”拂樱心中暗叹:“你还真是哪里都像我。” 不是看不出小苗为了留在这个家做出的努力,正是因为同样是出身艰苦险境,凯旋侯才明白那种在一片荆棘当中寻到一片落脚之地的心情,纵使荒凉,纵使在这温情之下掩盖着利用和欺骗,他也会紧紧抓着不放。没有人会喜欢悲剧,而佛狱的每一个生命的诞生从一开始就要充斥着血腥与掠夺,外界的人享受着可以肆意挥霍的资源,而自己的家乡却要在树底偷生,便是如此,才使得凯旋侯为了佛狱的未来而战无不胜。 在最初苗净眼中所见,凯旋侯身上那与他父亲极为相似的气质其实并不是错觉。 拂樱斋主乃是凯旋侯的本名,在苦境所展露出来的欺骗与伪装之中,未必没有他的真实。 “哎,本斋主原谅你了,”拂樱看着那亮晶晶的双瞳,颇为无奈的把手中花盏扣在了那软趴趴的兜帽上:“好好练刀,快点长大,好歹也是凯旋侯的未来继承人,虽然现在说这些太早,但也也不要太给我丢脸啊。” “斋主是想家了吗?”小苗问他。 拂樱白了一眼道:“那种地方没有想念的必要,等吾把老家全搬来苦境享福,咱们还住拂樱斋。” “嗯,一起过上好日子!” 拂樱斋主看着不知道被戳到了哪个点而忽然扑到他怀里抱着不撒手的卷毛猫,更无奈了。 “喂,撒娇可不是未来的小反派会做的事哦,快去练刀,根基和武功不行可是谁都打不赢。” “嗯嗯,小苗会好好练刀,以后给侯养老!” “你这话说的真是有够过分,想要给吾养老你还是再等八百年吧,吾可是不会提早退休的。” 凯旋侯从来不会怀疑苗净的天赋,这个孩子为刀而生,身负圣火,更是个天生的猎手,不论是观察力还是对周围环境与武学招式的即时应变都十分出色,除却心性上的软弱与犹豫被他划分到了阅历不足上,早已远超他人太多。 苦境不要的孩子对苦境也没那么多多余的感情,合该我凯旋侯来养。 —— 这边被遗弃的希望种子已经落在了焦土上生根发芽,那边退隐残林的佛者也早就做好了应对魔神圣裁的准备,当身负墨曲琴的道者应信之邀踏上中原的土地,散落在外的玄宗弟子这才找到了主心骨。 噫呜呜噫,是四奇的墨师叔! 被万圣岩区别对待险些喷成玻璃心的定天律和穿玉霄差点激动哭了,墨师叔啊我们好辛苦啊,异度魔界不要脸啊开了赦道和三关追着我们打呀! 说来也赶巧,要不是感应到了玄宗道法的气息墨道长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当即就顺手捞下了险些吃了便当的星仪定天律,对面的元祸天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魔,抽身遁走,心中暗骂嗜生伽罗你这个垃圾。 这又是魔物又是玄宗弟子被追的满树林跑的场景,令并不清楚玄宗总坛那边被封的多惨的墨尘音大惊失色。 什么,宗主凉了?什么,万圣岩的盟友都凉了?玄宗现在欠了一大屁股外债连六弦都被冻结账户了?! 本来因为如敬法忏发回来的飞书都是他人代写而有点担心的拨弦道曲,这才发现自己宅在青梗冷峰给赭杉军做化疗的日子里,外边都闹翻天了。 “哎,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做。” 绕是墨尘音是个蛮乐观开朗的人,初入中原就面对着一堆烂摊子要收拾也有些无从下手,好在之前打头阵的吞佛童子被人给干翻了,故而正道这边压力并不是很大。 emmmm其实魔人也没有太可怕啦。 自出场以来只捅了一个剑雪无名,然后就被一位听说脾气很好的大师给捶的气若游丝的小小守关者今天也像个小小的浪花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吞佛·躺尸回血·童子:委屈。 现下有玄宗高材生带队开团,如敬法忏也算是能在残林放心修养了,之前□□上的伤害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紧接着就是他入世以来第一次业力狂飙,赤红诡秘的无形之火与功德金光相互撕扯吞噬,作为交战中心的佛者显然陷入巨大的苦痛之中,光滑的前额顿时布满虚汗,照的人更是面色苍白。 “大师,凝神来!”皇甫笑禅运气相助,雄厚的元功之下,业火之力不消片刻便消弭殆尽。 如敬法忏仰头望向一旁声源:“阿弥陀佛,此番多谢林主。” “无妨,该为之事罢了,”皇甫笑禅温和笑笑,随即担忧道:“我方才见大师似乎功体有恙。” 皇甫笑禅本人还是很中意这位大师的,人好心也善,自己明明也眼盲在身还经常帮助残林的其他人,现在局势纷杂人心惶惶,他还会给人灌佛门式心灵鸡汤。 而且听说之前也是因为和魔界交战而受的伤,为了不拖累战友,这才不得不东躲西藏到别人家养伤。 是个好人啊。 功体有恙与身体抱恙可不是一回事,皇甫笑禅方才无意一探,只觉得这位高僧原本的实力不该如此,就像是曾经被人硬生生削去一半的根基,宽阔的脉络也在逐渐闭合,以适应这幅衰弱之后的躯体。 再看这双眼睛…… 这异度魔界居然如此狠辣!仁慈善良的残林之主对于会关心保护弱者的同道中人顿时升起无限同情。 如敬法忏自然不知道他自己把自己拆了两半的行为让这位好心救助自己的朋友脑补了些啥,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特别在意。 “那么这几日大师可还住的惯?” “林主好心收留,贫僧已是感激不尽,”如敬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不过,贫僧的房中其实不太需要磨平桌角。” “哈,他们也都是好心。” 想到此处皇甫笑禅也不禁莞尔,或许是如敬法忏看起来不大像个武僧,残林不少人怕他行动不便,自发的把他屋里的桌角柜角都给磨平了,实在不好打磨的尖锐之处也给糊上了棉布。 “阿弥陀佛,如敬法忏受善良多。” 如敬起身草草整理了一番,又泡上甘茶,这才与面前之人进入话题:“林主有事找贫僧。” “大师慧眼。”甘草茶苦,但怎么也不会比林主心中所想之事更苦了,他斟酌一下开口问到:“大师乃是佛门中人,皇甫笑禅本不该如此多问,但此事之前确实已经折磨我许久。” “林主请讲。” 如敬法忏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皇甫笑禅一瞬间传来的压抑气氛,林主敛下眼底的狼狈之色,道:“只是最近武林动荡,人心浮躁,昨夜又回顾起了一场噩梦罢……” 一场别人的情,一场自己的仇,一个苦寻不得的亲人,侠者失德,医者蒙冤,铸成一桩血债。 “阿弥陀佛,皇甫林主是善良之人,善良人的仇恨,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 “我亦不知该如何去做,魔界既出,使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事关人魔之祸,残林不会独善其身,也正因如此……”苦境的高人们对自己总是有着某些莫名的预感,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巧合,但皇甫笑禅也不愿意将此事轻拿轻放。 心中苦闷,曲折的手拿起第二杯甘草茶便要一饮而尽,却被僧人一把拦下。 “甘草苦茶,苦一杯,清热解火,”如敬法忏起身收走茶具,无奈道:“再苦,就是毒了。” “贫僧还是觉得相比起苦茶,林主更需要点别的。” “什么……” 如敬法忏低下头,双手合十,口中低颂。金刚萨埵心咒,莲师心咒,观音心咒,若有佛者在旁定可见得,如敬身上的佛言金锁中透出缕缕金光化作金链缠上了一旁的皇甫笑禅,林主看不见这些,也看不见如敬法忏身上的功德金言,只觉身上似乎随着诵经声汇入了些许温暖之感…… 佛门三大咒,苦境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用,但像如敬法忏这样几百年吃斋念佛不犯一点儿清规戒律连个虫子都没踩死过的僧人来讲,用起来简直有如神助。 如敬:五大金刚持跟第六金刚持,所有的金刚持尊者的加持,谁要想害你那他就要倒霉了。 第29章 二十七章 继墨尘音之后,赭杉军也终于下山了。玄宗几个人都不傻,现在台面上的几个小不点有些事情根本就应付不过来,中原正道向来有物尽其用人尽其力的自我勉强的习惯,但这并不代表这些视死如归的先天人可以毫无价值的牺牲自己的性命。 既然已经准备出山,再加隐藏也没有意义了,嗜生伽罗已死,赭杉军手执一卷烫金封面的盲文佛经,经书很厚,似乎因为要便于盲抚而加厚了书页,又有隐约的庄严佛气由中溢散而出。 此物乃是如敬法忏所制,或者说有一半乃他所制。 万血邪录的开启条件乃是无罪之人,如此一来,赭杉军大胆猜测是否可用无罪佛者之佛元将其压制,他之好友如敬法忏,数百年来不曾手染一条性命,行良道岩,广结善缘,其佛力乃是他平生所见最为纯净澄明。籍于此因,赭杉军传信于他,如敬法忏欣然应下,并借飞书为媒,将此身佛力灌入白卷之中,再以佛门术法凝成盲字进行封印压制,等东西到了赭杉军手里,这位奇部高材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屁股底下的万血邪录拆装了进去。 捧着这沉甸甸的友情见证,道门学霸终于不用担心万血邪录粘屁股,把他扣在混沌岩池下不来了。 随着墨尘音所传回的路观图,赭杉军一路行至中原,方见到了在残林门口迟迟不入的墨尘音。 “好友他……” “可能你所想之事已有所验证了。” 墨尘音拍了拍赭杉军的肩膀,没有多话,残林非身有缺陷者不能入,如敬法忏此时境况显而易见。万圣岩已有入世之意,而今他对众人避之不见,也不知心中有何思量。 该不会真是因为眼睛都问题吧??? 在素还真的有意控制之下,盲眼僧者的名头虽不响亮,但在基层苦境民众之间还是颇有些声望的,不过大多是说他平易近人,乐善好施的声望,毕竟这么久以来他满打满算也只是解决了魔界一个小小守关者就匆匆养伤去了。 吞佛童子:千古奇冤。 如敬法忏不敢太早回万圣岩,内心也该当是复杂的,他的背包里有一口棺,他数着日子,不时起身踱步,又似是一遍遍抄录着自己的毕生所学,自从双目已眇,他的一切信息都是通过他人传递或是直接以飞书的形式递送出去,他偶尔也会想天子和莲华会不会很担心他,袭灭天来在异度魔界怎么样了,剑雪在万圣岩过得好不好,赭杉军与墨尘音有没有和素还真他们搭上线…… 直到皇甫笑禅送来一部佛经。 一部佛元充盈,令他万分熟悉的佛经。 “看来吾该前往藏经楼了。”如敬法忏喃喃自语。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能藏下这部佛经之处,自然莫过于几百年来收录他于大唐、于苦境所学,所识的万卷经楼,况且此楼四角均有谈无欲设下的阵法,可以随时找他启动窃地补天。 这个技能真实被如敬法忏夸奖过很多次了,然而月大才子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既然玄宗能领事的已经到位了,如敬法忏也能安心敲木鱼了,他的业力成倍增长,这一身早已不堪重负,但这也代表着现实距离他所看到的东西偏差越来越大了,如果真的能提前避免灾祸出现,舍了这幅俗世臭皮囊又有何妨? 对于苦境的灾厄叠出之象,一直都是从最底层的无力受众到素还真等正道栋梁之流自出道以来一直在解决的问题。不同于自由散漫惯了的苦境武林,长久受一个王朝所影响的如敬反而另有一番见解,苦境地土丰饶,传承悠久,人才辈出,认真算起来并不会比任何一个外来势力要差,多是出自于己方利益纠纷,以及怀有“制霸统一”想法的野心家经过内耗这才逐渐削弱。 他自己骨子里也是希望能有所统一管制的,但几百年的走访观察之下如敬才发现苦境并不适合这样的一种制度,一来是面积问题和天灾,二来就是尚武者,修行者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这些动不动就闭关个百十年的先天人既是抵抗外灾内乱的主战力,也是苦境尚武崇武之风的源头。 这个问题在大唐也是有的,然而大唐的武林人因为寿命和能力的问题再翻腾也不至于抬手灭座山,一个人、一个组织的力量终究比不过军队。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平衡,在力量、权利,以及道德上达到的一条循环的线,弱者,甚至天运不好都会被很快淘汰,正义永远都是被动的一方,再纠结如何去除伤害的源头又是一番兴师动众的马后炮。 更别提这个过程当中又会死伤多少。 苦境不需要统一,但需要适当的管理,否则根底再雄厚的势力煮成一锅杂粮粥也是白搭。声望,责任感,能力,缺一不可,这也正是他在素还真身上所看到的东西。尽已余力,尽量为正道留下足够深厚的家底,佛门便是他的第一选择。 毕竟佛门向来是越有慧根的越强,心性问题那是入门考试。 他在外边走动也能够给本家多刷刷路人缘。 怕被天子数落?不存在的,不可能的,如敬法忏是万万不会被善法天子炮轰的。→_→ 善法天子:这是你自己立的g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心狠嘴辣。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魔神之乱真的当如他身上业力所反映的情况一般,此方世界的运行轨迹一旦被打乱,反应在他身上的业火越盛,而以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来看,再多妄动怕是连成为最终壁垒的那一天都撑不到。 因为私心而将自己一分为二,成就最后的无私,才有背负众生命运的担当,在这一点上,如敬法忏从未悔过。 他这一次暂退当真是家里蹲了许久,连吞佛童子都养好伤被放出来浪了,可惜剑雪现在还是朵小花,不然他能分分钟从盆里蹦出来砍人,而圆儿那边则是让他有些意外之喜了,之前如敬有意叫这孩子把他的武功练熟了就去各方的佛门多走一走,如敬只有棍法与掌法比较拿得出手,术法也多是防御性质,借此机会让圆儿多与同道交流一下,不论习武自保,能识别各家法门也是很重要的。 这么一来二去,这孩子遇上了佛剑分说。 先不提如敬法忏看到信中所书的父子团聚一阵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单论那个舍利化胎就把这个老实大师震撼的不行。 要知道苦境最有名望的两个大师都是一脑袋的佛舍利啊……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 还想着什么时候给自己也点两个球球的如敬法忏一下子就萎了,表示这苦境佛法真是太博大精深了。 如敬法忏没见过圆儿的长相,也没见过佛剑分说的,自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长得有多像,光是江湖上的闲言碎语就能让这个孩子心生好奇了,不过到底顾忌着这孩子现在有一半户籍也算在万圣岩了,而且如敬法忏的脸面也是个问题,如此万圣岩没有一上来就给佛剑分说喷一顿定罪。 故而当如敬法忏接到自家小徒弟歪歪扭扭的盲文求救飞书,又一路摸着地图狂奔到遮那八部刑受刑之处时,只听百年未再听闻过的熟悉声音忽然响起: “你还知道回来啊,如敬法忏。” ╭(°a°`)╮! 第30章 二十八章 兄弟,凉了啊。 一步莲华不着痕迹的堵住逃跑路线,并把兜帽往下拉了拉,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善法天子的怒火非常人可以承受,自从玄宗那几个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火速向万圣岩打了小报告之后,还在闭关之中的善法天子连发冠都没来得及整理咣叽一下踹翻了自执殿的大门,拎起还在懵逼之中的一步莲华就是一个九天佛祖下凡尘。 此时抓人好歹有个固定地方,等人开启了无差别移动模式想找都找不着。 如敬法忏看不到善法天子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这并不妨他猜测自己这位好佛友的态度一定是气到想打人的地步了。 但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佛门经典的诠释,大道理也很多,随便换个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想法毫不愧疚的讲出来,然而现在面对的是天子和莲华,如敬法忏初至苦境为数不多的慌乱与排斥感的几年都是在万圣岩度过,这是不同的意义。 圆儿与佛剑分说并未受到刁难,这件事在遇上圣尊者与即导师出关后反而被当了枪使,佛剑分说下意识捂住了亲儿子的双眼,如敬法忏好歹是圆儿的师尊,希望万圣岩的高僧处理家事时不要太暴躁,给小孩子造成不太好的心理阴影。 一步莲华在一边充当木头桩子,善法天子克制住自己询问的冲动,并不理睬一旁瑟瑟发抖的围观群众们。 “如敬法忏,昔日大战中看管不力,致使万圣岩叛徒下落不明,吾与圣尊者商议,罚你回万圣岩面壁十年。”善法天子眉目间圣威赫赫,绝口不提如敬法忏于苦境的所作所为。 “天……即导师,吾……”盲眼僧人只能确认友人的位置,他想到自己还未解决的祸星命格,与苦境还未完成的某些布置,情急之下竟也不知从何辩解。 近来因为玄宗解封,异度魔界动作频频,正道虽然争得先机,然最终之前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如敬法忏明白,冥冥之中他会与所有关键性的灾祸擦肩而过,若是真的在万圣岩面壁十年,等他出来大概连苦境都被轰成渣渣了。 况且……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袭灭天来的消息,想来他留在了异度魔界,如敬法忏始终在魔神的监视之下,留在万圣岩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一步莲华有不好的影响。 “吾不能。” 沉沉一语,却是惊的一步莲华都不禁睁开了双眼,只见身前的盲眼僧人单手提杖,竟是一副要强行出阵的架势! “……” 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已经不敢去看善法天子是一副什么样的脸色,圣尊者率先上手,如敬法忏提掌相对,几番试探之下,一步莲华只觉如敬身上不仅暗伤连连,甚至连修为都所剩不到半成,不由暗自心惊,手上亦是慢了几分。善法天子眼见一步莲华公然放水,干脆亲身上阵,一步莲华见此只怕如敬再“口出狂言”,连忙锁了他嘴,直接把人打包拎走。 “万圣岩家事,让佛友见笑了。” “嗯……佛剑分说还未感谢如敬佛友之前对圆儿的照顾。” “未来十年每天都有机会。” “……” 佛剑拉着欲言又止的儿子走了,毕竟亲耳听了全程的亲师父被二打一按在地上摩擦绝对不是什么好回忆,怕是要找时间回不解岩多开导开导,习惯习惯。 而如敬法忏目不能视,就这么被善法天子一路提溜着回大日殿关了禁闭,为了能让如敬切身的体会并反思到自己的错误,连他的燃木都被交给一步莲华收起来了,离开了燃木导航,真实的两眼一抹黑。 一莲托生的棺材板也终于回到了万圣岩,对此万圣岩上下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真实的再看到那具尸骨,仍是心存悲戚。 一莲托生遇到了吞佛童子,也知道了异度魔界将会由此魔开启,他选择把朱厌留给剑雪,将真相告知剑僧玄莲,耗尽毕生功力打造的杀诫终究是驴了吞佛童子,不对,应该说也只有他这样皮的怪和尚能驴的了吞佛童子了,以前也是如此,一莲托生满脑子都是些垃圾想法。 每个人在苦境都很忙,这就显得在万圣岩同修的那些年岁尤其珍贵。 而如敬也从众人口中得知天座已故之事,之前有关魔心的问题都是由日月才子在关注,当时如敬法忏重伤未愈,素还真也没敢和他提起这件事,这时再翻出来仿佛让他有种隔世之感。 忧郁的黑莲剑雪被僧人们连花带缸搬到了禁闭室,这样一来如敬法忏也算不得寂寞,一步莲华打着监督的旗号去探视了两次,只见这一人一莲一个问一个答,硬是没冷过场,忽然就觉得如敬法忏失踪的这几百年那骨子里的叨叨劲儿真是一点都没变。 正道的好大师被关禁闭了,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得知这个消息的素还真心里是有苦说不出,任谁能想到本身就很大家长的如敬法忏上边居然还有大家长呢,苦境总是会忽然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打了小的来了大的,又或是伤了一个捅了一窝,在这种事情上翻车着实不冤,就是心里太憋屈。 噫呜呜噫,明明都和劣者约好一起愉快婊神了,为什么要咕咕咕。 事情,是要搞的,人,也是要捞的,目前苦境这边形势大好,正道抱团紧密,虽然仍是有内患又如翳流之类,但总体来说已经安全太多了,异度魔界想捡落单的都找不着几个,够呛碰上能武力制服的,不到半柱香,就能碰上被苦境摄像头拉来的大波苦境群侠。 这帮人有毒吧??? 被苦境特色围炉这种不要脸行为给糊了一脸恶意的魔界战将们整个魔都不好了,作为弃天帝亲手创造出来的种族,异度魔界不论是审美还是格调都是非常炫酷的,大部分都魔人都走在时尚前沿,尤其是以穿着皮草牵着狗的电音小王子赦生童子为例,新生代的小魔们还只是觉得心机很重要,完全不知道苦境老油子们真正遇上大事那是一层一层的往自己脸上堆脸皮。 其中以某个开同款捏脸小号还死不承认的莲花精为最。 吔~ 你们要找素还真和我白发剑者有什么关系? 月/星:呸,真不要脸! 台面上有慕姓药师主持,又有隔壁道境的几位大佬帮衬,除却一开始倒了大霉的傲笑红尘被魔给阴了后被无忌天子捞走,战况倒也算有来有回,少有的不是逆境翻盘局简直要让素还真感动的眼泪掉下来。 然后他就开着小号去万圣岩探监了。 白发剑者不能说,如敬法忏看不见,相顾两无言,惟有泪千行。 于是,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什么正经事都没讲。 大概也是看出了如敬苦逼之下的无奈。 正道大佬频出,拖家带口,异度魔界也只能提前放出某些布置,如敬法忏自是不知在他的蝴蝶之下此方世界的剧情被搅得像大碴粥一样稀碎,毫无高大上可言,观众看了怕是要直呼辣眼睛。 异度魔界的小小守关者是个狠人,而主掌大权的女后九祸更是个狼火,现今事态不利,魔界于苦境的情报站保持按兵不动,以坚决不透露出一点魔气为原则暗中搜索可续接魔龙断层之人,而吞佛童子等魔界战将则于台面吸引正道火力,转移敌方视线,可谓谨慎至极,半点风声都不曾透露。 此时,端坐断层的袭灭天来扯了扯铁链,忽然就觉得有点饿了。 第31章 二十九章 袭灭天来有点饿了,这还不是一般情况下的饿。常言有道修行辟谷,一念入定而百年忘俗,袭灭天来在魔界断层蹲了几百年,修行己身的同时还抽空教导出了吞佛童子和赦生童子这几个弟子,可谓是专心致志,直到吞佛童子不负众望打开了异度魔界的封印,这才让苦逼阿来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叹。 当时说好的是扯着断层到找到替换之物为止,鬼知道异度魔界居然行动效率这么辣鸡,差点就签成了永久卖身契。 阿来瞅了瞅周围,一个大窟窿,两条铁锁链,这和人一放松下来就容易生病一个道理,彼时习惯了天天蹲在这里扯锁链的人忽然有一天想起自己可以有机会出去搞事了,之前辟谷多年那种饿过了劲儿的感觉也就上来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在这个时候也不禁会想万圣岩那几个智障是不是特别惨特别苦逼,和尚的交际面毕竟不如那些遵循任侠道的人广,袭灭天来乃是一步莲华恶念与质疑所化,记忆也多承自一步莲华,这也就造成了袭灭天来习惯性抱着他所了解的那些佛法盲点逐一较真。 仿佛一个孜孜不倦的杠精。 还是贴着万圣岩死杠的那种。 在袭灭天来的眼中,一步莲华就是人生中最大的阶级敌人,而善法和如敬就是两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二傻子,有这种人带头,万圣岩上下都愚蠢的不可思议。当然,他这种想法自然也完美的传给了吞佛童子和赦生童子。 吞佛童子暂且不提,如敬法忏那一爪子险些把魔送回天魔池等刷新,新仇旧恨加起来都是如敬更脸t,而赦生童子练的杀僧取业,本就是该逮着这一窝羊薅毛。 实际上最初赦生童子还会到处抓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寺庙来杀,行动快准狠,使正道猝不及防之下栽了跟头,而后再行动便有些束手束脚的了,人是会主动向强者寻求庇护的生物,蕾梦娜那么大一只目标第一时间便被幸存者贴了公开亭,能正大光明不怕骚扰的只有端着面子里子和魔死杠的万圣岩。 过分了啊。 善法天子看着完全不受影响的苦境其他佛门组织,深感万圣岩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与玄宗之间的合作就算是和尚们心里不大愿意也得接受了。 道谢后离开了万圣岩的佛剑分说带着圆儿参加了一个婚礼,新娘子言倾城曾受过佛剑大恩,听闻恩人机缘巧合之下多了个儿子,便与鬼梁飞宇商量借此机会表示感谢。 然后鬼梁飞宇的老父亲就凉凉了。 婚礼变葬礼,喜堂变灵堂。根据在场的大佬们亲自检查,鬼梁天下之死可能是因为即将亲眼目睹儿子成家而太过激动,脑供血不足中风死了。 事情发生在一大早,猝不及防的,新郎新娘连喜服都还没换就被赶去套了一身白戴孝,羽人非獍赶到时众人已经开始哭丧了,可怜的羽仔懵逼而来,懵逼而去,一身纯白带点绿看着比丧服还丧。 回去吃颗苦糖压压惊吧。 …… “爹亲,”圆儿悄悄拉扯了一下佛剑分说的袖子:“咒、金刚杵!” 佛剑分说因为除恶太多看不见,不代表被安利了大唐黑科技的圆儿也看不见,如敬法忏教的东西都特别生僻严苛,别说人了,就算平时杀只鸡都不行,到了苦境能把百分之九十九的得道高僧拒之门外。鬼梁天下脑门上戳着那么大一个金刚杵,也就是圆儿不睁眼瞎了。 能被最温和的佛门三大咒反杀,这个人平时是得干过多少缺德事啊,谅在人家姑娘结婚话不好讲,佛剑分说心下生疑,拍了拍圆儿稍作安抚,决定回头好好查查这个鬼梁天下。 然而佛剑分说有意去管这件事情,却不料归还途中遭遇魔界阻杀。 是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叶小钗与白发剑者去组队杀赦生了,无忌天子的注意力都在负伤严重的傲笑红尘身上,几个常守摄像头的一个都不在,刀戟戡魔初初结束,众人还没怎么回过味儿来,一时间父子二人竟是无援可助。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往生启,佛牒开,佛者一怒,为护身后幼子,独面女后九祸! …… 儒门天下门口,朱闻苍日不知远在魔界的老婆亲自出手,现在正一脸苦逼的给好基友二哥和他的熊孩子解释十万个为什么。 “什么是爱情?”熊孩子问。 “……我跟你说有用吗?”朱大王扶额:“以后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乱听。” “你是恼羞成怒吗?”宵单纯的炸了眨眼睛:“今天的课里有讲这个词。” 看着不复最初单纯的奈落之夜宵,朱闻苍日深感苦境诚不欺我,儒门都是黑鬼的铁律,明明一开始他遇见这对孤儿寡父的时候这孩子也没这么白切黑啊,这才学了多少天就变成这样了? “唉……萧兄到底为什么要给你报这个补习班……” 朱闻苍日把扇子一收,无奈的带着熊孩子回家找萧兄。 说来这三人也是缘分不浅,在如敬法忏的疯狂搅动天命行为之中,不少被天道看准的特殊人物,命格崩的连妈都不认识了,而萧中剑,奈落之夜宵,朱闻苍日这三人,硬是顶着这巨大的蝴蝶翅膀提前相遇了。 追溯到源头其实问题还出在夜重生身上,自从夜重生作死抢了疏楼龙宿的宁暗血辩,龙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再怎么防着都不保险,现在台面上正道助力出奇的多,料想夜重生也不敢冒着百分百被围炉的危险出来作妖,不如趁此机会查出此人弱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全没有克星的,下一番功夫查查他的黑历史没准会有什么线索…… 疏楼龙宿是很惜命的,按照苦境大部分人的说法这种行为应该算是有点怂,但是也正是儒门龙首才看的明白,不管你设定有多吊,武力值有多牛逼,一旦出现个什么东西什么传说对你有所克制,那多半是要破格之路不由分说的,疏楼龙宿并没有拿破格娱乐观众的然想法,所以他打算一击不成就去暗搓搓苟起来再说。 剑子大仙内心有点不是个滋味,毕竟事是出在他身上,他要是稳当点不那么嘚瑟也不至于这么明显的套都往里钻。这么一想,的确自己理亏,剑子仙迹干脆去找了一趟素还真,丢人点就丢人点了,总好过被割袍断义轰出来强。 然后他就被素还真塞了一个捏起来像是黄纸叠成的小三角,要不是有红布包着,那佛气都快把眼睛闪瞎…… “这是何物?”剑子仙迹下意识那手指捏了捏,甚至还想拆开看看。 素还真赶紧拦下:“这是一个和素某关系不错的前辈给下的加持,长期佩戴有助于提升运气。” →_→唬谁呢,你直接说没救了看命吧不就完了吗。 “难道是一页书……”一页书也不像会这种神棍技能的啊。 “吔~”素还真摇了摇头:“这可是相差太多了。” 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挽回三先天的友谊重点是他今天的晚饭吃什么,剑子仙迹揣着小红布包就上了疏楼西风,然后就被某个暴怒的龙首轰出来了。 呃,好在东西收了。 疏楼龙宿看了好几眼,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舍得扔给揣兜里了,然后过了三天就听见手下的人挖出了一块冷鲜肉。 还真是冷鲜肉,不管是冷还是鲜肉,这俩词放在奈落之夜宵身上都挺合适的。 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儒门套话技能,疏楼龙宿决定把这个崽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假以时日拿来恶心夜重生简直不要太美妙。就是这个性格看起来太自闭了,可能还得放儒门天下的学龄前补习班给补补课。 “汝除却夜重生,可还有相识之人?”简单来说就是监护人。 宵仔细想了想,说了一句把萧二哥后半辈子都推入养儿火坑的话: “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 行了,交学费的也有了,完美。 第32章 【番外】善法天子的一天·万圣岩诡异日常篇 卯时,东方见白,星月敛息,万圣岩的即导师照例开启了他忙碌而又虔诚的一天。 “咚——” 佛钟三响,预示着崭新一天的开启,善法天子整齐衣冠,在铜镜前做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威严的表情。 帅气,威风,法相庄严。 很好,可以出门了。 通往大日殿的路有些长,银色的冠饰被晨风吹的叮啷,两条书着“南无阿弥陀佛”的长练也猎猎身前,靛蓝的僧鞋踏上大日殿的最后一阶梯,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做早课的时间。 遥遥的,一黑一白的身影映入眼帘,自从如敬法忏捞回了袭灭天来,这个恶体就时常被一步莲华看在身边,一来是武力因素,怕他再次逃下去为祸苦境,二来也是为了由一步莲华亲自辩佛证法,由袭灭天来这处下手再好不过。 但即便如此,该看不顺眼还是看不顺眼的。 更何况袭灭天来在合法居住万圣岩期间居然还吃胖了…… 有点不大对劲。 善法天子找到自己那个蒲团安静坐下。 直到一旁那个略微显“胖”的袭灭天来闻声转过头来…… 手中还未放下的金鞭啪嗒落地,善法天子大惊失色! “你怎么……是个桃子?!!!!” 昔日痛恨得恨不得拿鞭子抽一顿的红莲恶体此时居然变成了一颗半人高的大黑桃子,初时以为袭灭天来盘膝在地,又加上僧衣宽厚又有兜帽遮掩,这才使善法天子未曾多疑。 然而现在这样…… “啧。”巨大的黑色桃子将身一扭,那双有些布灵布灵的萌系眼睛□□裸的透露出蔑视。 “emmmmm天子,你怎样了?” 善法天子猛然回头,只见自己右边乍然是一个水灵灵的大白桃,不同的是这只大白桃并没有布灵布灵的萌系卡姿兰大眼睛,但声音很明显是自己同修多年的好友一步莲华没错! 佛祖,这题超纲了。 善法天子看了看面前的萌系双桃,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殿正中的如来圣象,人生第一次落荒而逃。 他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洒扫弟子,有点邪门,绕是光伟正如万圣岩大家长,此时心里也莫名犯怵了,万圣岩乃是佛门圣地,万万不该如此气氛森森,更何况大日殿里还有两个形貌可怖的“妖孽”。 善法急急而走,一路行往菩提天池,他心道前日里如敬回山,与圣尊者借用菩提天池教导剑雪无名,如果是与如敬法忏联手,制服那大日殿里的妖孽该不成问题。 心愈切,步越慌,善法天子近乎是扑进了菩提天池的地界,正在池边与徒儿讲解如何修身养性的银发僧人抬头看了一眼,赶忙问道:“喵弥陀佛,天子,何事竟让你如此慌乱?” 不曾注意到好友言辞异状,善法稍定心神,眼前之人确乃如敬法忏,银白的发,异色又有些惑人的深邃双瞳,万圣岩除他以外最靠谱的和尚...… 善法天子不由松了口气,如敬身后还跟着个圆儿,此时正一脸好奇的望着他这般狼狈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吾方才回归大日殿,竟见殿中有两个妖孽,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善法描述越多,如敬眉头更皱一分,圆儿牵牵他的衣角:“师父,我们要去捉妖吗?” “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妖孽作祟,”如敬神态一时间刚严肃起来,“佛友稍待,待贫僧先行安置剑雪无名。” 如敬法忏言罢转身,先前善法来时算与他打了个照面,便未曾注意,如敬僧衣之间似有一雪白毛绒之物…… “这是何物?”善法天子说着,一只手不由自主向前探去。 然后他就捉住了一条毛绒绒的长毛白尾巴。 它还在晃。 …… 白色的,倒是和如敬的发色很像,长毛……应该是海外的缅因猫……个鬼啊!!! 如敬就算是异瞳,还常在年轻时被叫做猫眼儿的,那也和猫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喂!这条尾巴是什么妖魔鬼怪! 善法天子大脑登时当机,一旁的圆儿不解其意,甩着白色的猿尾小跑到天池一旁:“剑雪师兄,师父要你先出来——” 池中一朵恣意绽放的黑莲缓缓升起,随即露出下边的海藻头…… 原来莲花是长在头上的吗!!!! 善法天子内心都被震撼了。 …… “阿弥陀佛,打扰了。” 趁眼前三人(?)没回过神,善法天子再次跑路。 完辽,一步莲华、黑莲恶体、如敬、圆儿和剑雪,此刻都被妖孽做了手脚,善法天子精神恍惚,慌不择路,竟行至万圣岩后厨。 抬头一看,烈日当空。 对,正午有僧人做饭,厨房必然是有人的,苦逼即导师推开房门,却是不见一人,连菜刀都还在案板上放着。 有情况。 善法天子步履放缓,撩开锅盖,空无一物,看眼灶台,干干净净,倒是一旁的蔬菜筐子半遮半掩,不知所置何物。脑子里想着,他便下手做了,竹筐上的盖布掀开,入眼竟是一筐火龙果! 忽的,火龙果动了,善法天子后退两步,只见火龙果像之前大日殿所见的桃子精一样,睁开一双卡姿兰布灵布灵萌系大眼睛,用独特沙哑低沉听着都累的声音说:“吾骗你的,即导师。” …… …… …… “佛友,佛友,醒醒。”头脑昏沉,四肢乏力,善法天子只觉有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触了一会儿,这才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善法佛友乃是这几日有些操持过重,多做休息便可。” “阿弥陀佛,那么众人便先散去吧。” 一时间房中只余下寥寥几人。 睁眼之间,众友俱在,一步莲华率先出言道:“万圣岩事务已经日渐稳定,即导师无需多虑。” “见你面色不佳,料是太过劳神。” 不用如敬法忏多讲,善法也能想象到自己脸上是一种何其凄惨的模样。 “无妨,”善法天子嘴角抽了抽:“大概是吾之内心有修罗存在。” 他想了想梦中场景。 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第33章 第三十章 儒门龙首把这句话贴在了公开亭,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并不介意多花点钱找人,从而把宵拉拢到己方阵营。况且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也必然是个历经坎坷的强者,疏楼龙宿很乐意借此机会给自己多增加点安全保障。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没出几天,苦逼二哥的行踪就被人扒出来了,而收到了公开亭传票的二哥只能一脸懵逼的去儒门天下点击领取传说中的“亲人”。 自己的血缘亲人明明死的都差不多了,萧无人心中黯然,却还是怀着一丝不明的心情来到了儒门天下。 “是你。”想起久远之前自雪地中所见的懵懂青年,萧中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是奈落之夜.宵。”墨发紫裘的青年微微垂了眼,像是有些局促。 对于人之一物充满好奇的宵在重礼的儒门修习了数日之后,也基本上明白了一点点处事上的准则,像是他这样不经同意便将萧中剑拉入自己世界的行为其实是不太好,当然为什么不太好他还是不知道的。 疏楼龙宿当初所问的问题乃是“除却夜重生之外的所识之人”,谨慎智慧如龙首也是想不到宵是把这句话的重点放在“人”上,除却夜重生,他所见过的唯一一个人类确实是萧中剑没错了,但所识何种程度。 大概也就是一句话惊起的缘分了。 萧中剑再一次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对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与那有些模糊的印象中差距并不大,依旧是那副看上去像个小动物的样子。 那是挺久远之前的故事了。 萧中剑看了看沉默的青年,看样子对方的运气并不是很好,他当时着急上傲峰,就没有与之过多交集,那么依现在所见,奈落之夜宵在遇到自己之后的这一段漫长时光中似乎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再碰见过,不然也不会把那句话记得那么清楚。 空谷残声萧中剑乃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自然不会眼见这个大龄小朋友初入人世就遭遇困难,更何况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先装了个逼才勾起了人家的好奇心,即便于理上可以不管不顾,于情上也不能这么没有同情心,此时的萧中剑还因为冷滟之事而内心悲痛,他自己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能有件事能转移注意力也是好的。 于是乎,儒门天下隔壁镇上多了一户孤儿寡父组。 大龄未婚青年二哥也明白了养儿子到底有多不容易。 太惨了,一代武痴传人不顾先天之躯,接孩子送孩子做饭开家长会,还要兼顾着高等学府的昂贵学费…… 在山头蹲了快有半年想见识见识武痴传人的朱皇等的花儿都谢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武痴传人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儿。 二哥:咕咕咕。 久侯不待,朱闻苍日决定自己主动去查查这个武痴传人到底何许人也,派头这么大。而这一番探查之下才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中发现了出门买菜的萧中剑。 你真漂亮。 红毛大尾巴狼对这只白色竹鼠忽然升起了莫大兴趣。 过后朱闻苍日如何给(他自认为)困难家庭送温暖暂且不提,毕竟这在时间线上来看也是过去蛮久的事情了。 正道栋梁们因为一个满世界走后门的盲眼和尚一个个提前出山,虽然拿下了主动权抢了先手,却没有实际的重点打击目标,我在明敌在暗,也就是异度魔界断层尚未有所起色,后援一时跟不上才造成了现在这样一种尴尬局面。 而玄宗门人聚齐与万圣岩一同针对魔界,也让素还真等人有了多余的精力震慑苦境某些蠢蠢欲动打算浑水摸鱼的势力。 但这看起来是个顺风局,压力最大的却也还是素还真,如敬法忏的双眼可观想未来一事唯有他一人得知,如此一来,提前将这些有生力量放到台面上来,大爆己方底牌后手的行为,所背负的舆论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闷声认下。 然而事实证明,摆脱落入敌方算计的最大方法就是把一滩浑水搅得更浑,如敬法忏虽无巧智,但有些出人意料的骚操作连素还真也不得不承认管用,按照最先他们几人的分析,异度魔界既然能从几百年前就布下吞佛童子等魔,那么几百年下来这其中必然潜伏着一个巨大的圈套等着他们往里钻,对方明显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复苏计划,与其等着异度魔界掌握主动权逐渐势大,不如从一开就营造一个无法被侵入的苦境圈子。 如敬法忏所见魔神之强前所未有,但这其中必然有条件限制,不然魔神想要灭世不过顷刻,比起从开头沿着线索推论一个问题从而找到答案,明显是在知道了答案后往前一步步寻找线索来的比较快,就像是现在,素还真等知情人士明显已经准备分出部分人手来调查有关于灭世的资料和传说,来试图从源头掐掉弃天帝下凡的条件。 而如敬法忏更狠,他是已经准备好正面刚老弃了。 这位自大唐而来的唐和尚之眼光从一开始就和苦境人不同,苦境大多事件灾祸都是由一个阴谋者或者多个阴谋者布下大计,从中多方引导,牺牲无数,最后再被欺负急眼的正道人含着血和泪反杀,而这其中又要消耗多少英雄豪杰的性命才能究出祸首。而大唐则是不同,习惯以军队、王朝和武林三方为考量条件的世界中,祸乱之始往往是最先放在台面上的,这也就多了一层考量,如果直接杀掉敌方首领,那么接下来再有多少阴谋阳谋都没有了服务对象,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已知对手魔界,对方所需条件未知,达成最终目的召唤魔神灭世。 出自大唐武林的如敬法忏就是冲着这个最终目标去的。 在那一眼中,他所看到的未来之景,弃天帝明显是异度魔界最后的底牌,并且很大可能是他们的目标,既然这位苦境的神灵对自己这个异界祸星存有监视之意,那么如敬法忏顺势将之视线带离正道,又多方转移根据地,即便无法给对方带来错误信息,混淆混淆视线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这种等级的神灵已经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了,如敬自察觉到其存在之时便不曾动用过自己完整的武学,无相决与罗汉金身中自带反弹伤害,如果素还真他们破坏所需条件的第一方案失败或者没有头绪,他这边也有足够直接的办法利用出其不意的效果一举把那位一波带走,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几种备选方案之一。 毕竟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拖的越久,对作为主战场的苦境方面越是不利。 把几部剧的剧情打乱到处跑线索赶场子的素贤人真的是要忙死了。 而且最近还又出来一个什么劳什子的武林公法庭和五大神器。 说不准对方是何种目的,也许是趁机出来刷声望的江湖人,也可能是趁乱捡便宜的投机者,反正给出来的官方理由倒是蛮冠冕堂皇的,但是一来琉璃仙境势力并没有什么折损,二来台面的许多大咖位的前辈并没有隐退,所以并没有多少实际的高人响应他们的号召,况且在这种局面之下还非要出来挣个领头羊,不得不让人怀疑心思。 双桥的出现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比起原线中那种站得住脚的姿态,此方的二位桥主简直拉足了视线,而三教派出接洽的楚君仪等人也多是奉命观察的心思居多。 再看这大乱斗伊始的如敬法忏,这个时候的喵大师他就很忧愁了,以往他安静乖巧不犯事时,只觉得万圣岩清规戒律一级棒,直到自己被关了禁闭,这才发现圣域对于搞事精的惩处一直以来都是关禁闭关禁闭和关禁闭。 他好像确实没有从这一方面了解过万圣岩。 之前莲华好像也是关禁闭被放出来还没多久? 第34章 三十一章 五大神器既然挂了一个神字自然不会被敏感的素贤人放过,但此时更重要的乃是来自异度魔界的情报,若论如何最快获取魔神降世的条件,首选自然就是打入敌人内部,于是关于五大神器与公法庭的事情就被他扔给了玄宗的人。 反正玄宗的道友们不论是武力还是智商都十分能打,最主要的是人多抱团,一个不行拉一群,总有一款解决你。 至于万圣岩那是真的请不动,人家除了一心灭魔是完全不管其他事情的,而且每当素还真有意询问自己的好朋友大师的近况,总会被一群和尚用看蛀虫的眼光盯着。 就是这个货把如敬法忏一身功德金光给霍霍没了的! 瞅着明显面色憔悴、佛光暗淡,还一身暗伤的好佛友,大家长们的心都要碎了。 耐不住万圣岩戒律森严,这禁闭该关还得关,不过不同于一步莲华犯了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对于如敬的惩罚更多是要他不要随便出去作死,好好在圣域把伤养了。 一步莲华自己本身有过功体被一分为二的体验,所以更加了解如敬这种不仅是功体一分为二,连眼睛都没了,还带着一身奇怪的天罚debuff在霹雳正常情况下根本活不过半部。 来,组织亲自帮你续一秒,善法天子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危笑,然后果断的把好佛友关了禁闭。 所以当如敬法忏静坐禅室,忽感心如擂鼓忐忑不安之时,便听一旁缸中的剑雪惊诧:大师,你的眼睛……” 两行淡红不知是血是泪,便这么啪嗒一下点落在僧衣上。 这……不祥之兆。 会是什么呢,如敬暗自思索,素还真等人除魔十拿九稳,赭杉好友身边一大群人也没什么问题,而善法天子与一步莲华回云路天关为正式入世做准备……和自己有深交的真的着实不多。 “贫僧去拿回燃木。”如敬起身,忽的想起他曾经在离别之时下意识为圆儿灌注的一缕功德金光,本意乃是希望他修行路上灵台清明,不受邪祟滋扰,却不想这时发出预警。 圆儿不过是个孩子,身旁又有佛剑分说看顾,能有什么危险……难道是冲佛剑分说来的?! 如此一来如敬法忏更是不敢一人托大,日月星三才子一人一张飞书,总有一个不在忙的。燃木根据剑雪所言被一步莲华就放在了隔壁,最主要的是二人相信诚心面壁的好大师是不会做出捞了燃木越狱这等槽心事儿的。 然后他就真情实感的这么干了。 出了万圣岩一路摸着小地图急急而奔,不得不说没有眼睛就连急急而奔都显得凄惨无比。 如敬法忏心下担忧,生怕晚到一步父子凉凉,不过好在佛剑分说有够强悍,之前在火焰魔城一战中自损根基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又遭异度魔界围追堵截,此番为了保护圆儿,编剧都没敢让他破过的格都破了。 于是等如敬法忏和后赶上来的谈无欲一齐赶到之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对面三个魔将外加一群小兵如敬法忏只注意到一个吞佛童子,为首的是个女子,旁边还有个气息略熟悉的小棉被,圆儿躺在地上满身是血,唯有不断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活着。一旁的佛剑分说明显更惨,他本就不是全盛时期,忽然遭逢截杀又要顾忌着亲儿更是束手束脚,故而当伏婴师趁他不备重创圆儿时,暴躁佛剑直接就开启了浴血修罗模式。 “速取阴阳骨。”九祸见状,心中也知此战不可再拖,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魔界断层修复,其他计划在这面前都可以靠后。 倒是伏婴师眼见佛剑分说修罗相出,明显来了兴趣,手中奇术频出,招招看似攻向圆儿,却是引诱佛剑分说为之挡下更多魔气。 三对三,谈无欲不由皱了皱眉头,佛剑分说明显是强弩之末,如敬法忏从几百年前就功体不全至今一路破格,而对方新露脸的两个角色身上保不准有新人光环,更何况两个大家长看这态度势必豁了半条命也要保下这个孩子。 一队除了自己全是老弱病残,别说硬碰硬刚一波,全身而退可能都是个问题。 月才子聪明的脑袋瓜飞速转动,比起其他人,他更相信自己的观察,一番缠斗之中,那女魔的目标很明显在地上那个孩童身上,想必所谓的“阴阳骨”也是在那孩子身上,而蓝色的棉被精则更贪婪些,甚至还想对佛剑分说打什么歪主意。 “这阵魔氛……”如敬法忏趁机传音:“之前贫僧见过此魔,他在试图魔化佛剑佛友!” 如敬法忏双目已眇分不清谁是谁,但伏婴师当年想魔化赭杉军的仇可一直记在墨尘音的小本本上,这几个阴险术法他虽然没有正面对上过,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听闻此言,谈无欲心下有数,当即就有了对策。 “大师,小玉佛带了吗?”谈无欲低声问道。 如敬法忏心生诧异,却还是将内里多了些裂缝的玉佛坠子抛给他。却见谈无欲忽的大喊一声: “佛剑分说——!” 正在和伏婴师互殴的佛剑下意识一回头,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咕咚”下肚。 阿弥陀佛这是什么操作?! 如敬法忏看不见,只知道谈无欲似乎是向佛剑分说丢了什么暗器。 不等如敬法忏反应,月才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有更骚的操作,只见原本扛着吞佛的谈无欲趁着战中间隙转头向着地上生死未卜的圆儿挥出一掌。 “此子既是魔界目标,不如就地格杀!” 佛剑分说本就心绪混乱,听闻此言更是气息暴动,连魔气浸染都速度都加快了几分,勉力一挥佛牒挡下掌气,背后空门大开,伏婴师自然不会放过此机会,佛剑分说登时被擒! 如敬法忏拿不准谈无欲在发什么疯,但之前佛剑分说以牺牲自身的维护足矣让他将圆儿第一时间保护起来,幼子入怀,方知之前的战斗有多么艰险,佛剑分说落入敌手眼见无法救回,当务之急是先将此处战场告知正道再组织营救,并且医治怀里的圆儿。如此一想,如敬法忏率先脱离战局,谈无欲佯装追击,紧随其后,临走时还十分“愤恨”的看了一眼落在异度手里的佛剑,似是为无法将之救回而恼怒。 当真是谈无欲,这才扭转众人印象没多久,就舍得下这个脸充坏人。 可惜如敬法忏是个楞的,死活不让他碰圆儿,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个等着救命的孩子,谈无欲丝毫不怀疑这个大和尚现在能抽出燃木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 他还不敢还手那种。 “大师啊,听我解释啊……” “月才子客气了,贫僧非是同路之人,就此别过。” 气的都要炸了毛的如敬法忏一路不断以真气护持,真气吊不住就输功德,这才紧赶上了琉璃仙境,此时白发剑者和叶小钗组队杀赦生童子还未归来,坐镇楼上的乃是苦境神医慕少艾,同是养崽之人,慕少艾家的阿九少爷虽然因为换心成功而开始和他冷战,但着并不影响他原本的一腔爱崽之心。 如敬法忏看不大清,自然也就根据对方的自称觉得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了。 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哎呀,这位大师摘了帷帽也是个美人呢~ 如敬法忏:阿弥陀佛,再见再见。 第35章 三十二章 翠环山上,如敬法忏坐立不安。 他虚掩着长袖,一百零八颗菩提子被他拨动了一轮又一轮,圆儿尚在救治当中,慕少艾即便有心也闲不开来接待他,于是这久违的独处时间令如敬法忏难得开始思考自己。 如敬法忏自大唐来到苦境的时间已经非常久远,从一开始误入万圣岩,到现在这个遍地走后门的佛门正道栋梁…… 道魔大战之前他在万圣岩待了一百多年,然后异度来了,玄宗凉了;苦境待了几百年,一莲托生凉了,天座凉了,连干儿子剑雪都被捅了;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自己凉凉的时候,徒弟又差点吃了盒饭,最后还是人家亲爹给续的。 如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似乎在离开了大唐,离开了道凌虚的福运影响之后,某种暂且称之为祸星命格的东西更加肆无忌惮的将他带领向一个个悲剧与祸乱的关键点,饶是佛门中人心平气和万事看淡,他也不由生出一阵苦逼又无力的感觉。 而他身边对这种碰见谁谁倒霉体质还算有免疫力的…… 哦,素还真。 如敬法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碰上素还真,也可能是负负得正,素还真的命格贵极反贱,身怀大愿,又每每化险为夷,而如敬总是往倒霉蛋儿们身边凑,即便此身被苦境天道不承认,也要打个擦边球给亲友们织毛衣,如此一看二人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一拍即合。 而现在…… 他迷茫的抬起双手在自己眼前晃晃,不动用一丝佛力,面前只是漆黑一片,若将真气覆上空洞的眼眶,也只是两道不甚模糊的影子。 如敬法忏已经不太适合动武了。 长久以来的入不敷出,到现在连自己都看不清楚,又谈什么临阵对敌? 苦境天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过如敬法忏,从一个低武世界中带来如此深刻的影响力,能被他蒙混过关分离出半身灵肉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从一开始,如敬便只有深山结庐独善其身和以已之力投巧蔽天这两个选择。 他现在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的催命符。 “吾…是不是不该回万圣岩……” 心头一颤,这样一个突兀的想法忽然冒出来,像是在湿润的土壤里抛下一粒种子,愈长愈是壮大,即便想要刻意忽视也在一瞬间占据了心神。 “大师,劣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呀。” 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传达入耳,漩涡眉的莲冠智者轻甩拂尘,不过片刻,如敬法忏就察觉身旁挨坐了一个儒雅身影。 不是白发剑者,是素还真。 “素还真。”他也确实这样唤了。 只是有些窘迫。 被过往的后辈,如今的战友,看到自己如此不安的模样,是何等的失态啊。 “大师有心事,”素还真熟练的掏出一包红枣和一把枸杞放进茶壶,又以真气催热:“如若不嫌,可与素某一絮。” 红枣的香甜气息氤氲了气氛,起码在因目不能视而使得其他感官分外敏锐的如敬感来是如此的,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贫僧无妨。”到头来也只是这句话。 素还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语气不变的说道:“大师,有没有人说过你不想深入话题的时候就喜欢自称‘贫僧’?” ……呃。 如敬法忏听闻一愣,紧接着就听素还真跟倒豆子一样: “不仅如此,对于不想提及之事还总是回答‘无妨’。” “遇到困难完全不想和我们这些战友沟通……” “是不是又在想着自我牺牲?” …… 硬核分析了呢素贤人。 面对忽然开启了奇怪开关的清香白莲,如敬法忏一时语塞,素还真趁热打铁,说道: “如此简单的问题连素某都能看得出来,想必万圣岩的二位尊者必然比劣者更加了解大师吧。” 素还真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红枣泡枸杞,低头喝了一大口,又嚼了半片红枣,只觉得面前的大师就跟这杯红枣泡枸杞一样,从里补到外,又从外甜到里,虽然经常觉得自己活了几百岁是个大家长要照顾后辈,其实他在做什么想什么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万圣岩的两位尊者素还真并不了解,但这不代表他前往探望时,善法天子和一步莲华那一副生怕素还真把如敬法忏叼走拯救苦境的模样他看不明白。尤其是那位即导师,明明都是心肠最为柔软之人,相互关心彼此,又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况且,如敬法忏确实时日不多了。 素还真敬佩僧者的勇气,为苦境牺牲并不是义务,如敬大师敢于第一个主动站出来揽下最坏的结果,以一个保底方案让其余人能在尽力之时在精神上得以喘息,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慈悲了。 如敬法忏并不是多智之人,如果正道方面没能阻止异度魔界暗下手脚,使得弃天帝当真降临,那么也只有他以无相决与罗汉金身的特性强行转移弃天帝对苦境的伤害了。 然而无相决与罗汉金身加起来也只能转移这其中七成的功力,观那魔神威压,即便是他一成功力,也足以让如敬法忏顷刻化作飞灰,而若想逼退弃天帝,也只有正面迎下他的最强一招才能达成以这条性命给众生所能换取的最大利益。故而如敬法忏自分离双目以来,从未在任何人前展露过这两式武学,也是为了误导那位能从他的双眼中观想人间的魔神。 所以说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要死的。 这是如敬法忏早已为自己做好的准备。 于是,他也认为自己可以自始至终平静的面对这一切,直到他回到了万圣岩。 越是看到那些深刻的,令他不舍的人、事、物,便越是令他苦痛难当。 天道也似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使得他身边的人不断遇险,他不得不救,最后等他被业火焚烧的尸骨无存。 “吾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他用一种缓慢的语气说道:“但吾知道自己最后的选择会是什么,我会坚持到那个时候的。” “哎,有时候也多为自己想一些吧,做你想做的事,”素还真苦笑:“有私心并不是坏的。” 然而如敬却只是摇了摇头:“贫僧无妨,多谢你了,素还真。” “呃,真是又来了。” 又是熟悉的句式,素还真看了一眼明显回归到那副“我是家长要以身作则”模样的如敬法忏,也只有哭笑不得。 圆儿的救治结果出来了,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似乎和素还真很有话呛,直接就把人赶出了琉璃仙境,如敬法忏不知其中缘由,也顾不得问及许多,好在圆儿之伤主伤在外,多是失血过多,经过一番救治已无大碍,这才让如敬法忏稍稍放心。 “怎样了,你可有解释清楚?”琉璃仙境之外,玄衣鹿冠的道人扬声问道。 素还真眨了眨眼:“吔,师弟,你又不是不知大师身上尚有监视,此话,不好讲呀。” 所以你就坐视如敬法忏继续误会下去,然后等佛剑分说出来再把我按地上打一顿??? 素还真你可做个人吧。 刚刚因为卖了佛剑分说而被全武林通缉的月才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6章 三十三章 而在此时,森森魔界,炽热的温度充斥着整个异度空间,佛者舍利尽散,长发垂肩,眉间尽是阴寒煞气,行走之间周身魔气涌动,尽显修罗狂态。 这一股子魔味儿呛鼻子。 伏婴师打了个喷嚏,在他们拎着脱力昏迷的佛剑分说回归异度魔界后,暴露的笑蓬莱并没有吸引住白发剑者等人的注意力,赦生童子在白发剑者与叶小钗的围杀下牺牲,女后九祸愤怒之下以魔气濯洗佛剑分说,又让伏婴师牵以秘术引导其思想行动,单看那周身黑雾一般的魔氛,现在的修罗佛剑简直比异度魔界还异度魔界。 苦境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小棉被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想到了另一个牵着锁链的苦境和尚,虽然佛门高僧这种生物烦魔是烦魔,但似乎从苦境出来的释家子弟就都特别爱入魔,然后就便宜了他们异度。 佛剑分说的意志十分坚定,伏婴师尚且不能完全将他做成听命魔界的傀儡,但即便保留着自我意识,他也相信被异度这么一洗脑之后的佛剑分说,对侵略苦境会有多高的行动力了。 佛剑分说:呵呵,我特么杀魔为护生,斩你非斩人! 压抑着和这一窝大魔小魔捶起来的冲动,佛剑分说亦步亦趋的紧跟伏婴师脚步,不久后便见这棉被精带他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袭灭天来。” 两条巨大的锁链中间,端坐着一袭黑衣的佛者,语甫落,那佛者闻声抬头,赫然是一副与圣尊者相似的面目! “阴阳骨,带来了吗?” 那佛者沉沉一语,立马就吸引住了佛剑分说的注意力。 便听伏婴师随后言道:“之前虽然战事失利,但有此人在,不怕没有阴阳骨。” 伏婴师看了一眼听见阴阳骨后毫无波动的佛剑分说,更加肯定魔气已然浸入了他的脑识,以中原正道对于此人的看重,不论是以佛剑换阴阳骨,还是控制他亲自去取,异度都十拿九稳。 人族不是向来看重亲情吗,想来杀子救父又是一出好戏。 思考着什么时候把在外边浪的主君找回来,异度目前实在是太缺战力了,而正道又偏偏在人数上出奇的多,伏婴师空有一肚子坏水儿没处使,连魔化对方战力化为己用的损招儿都用出来了,可见局势之可怜。 嗯,如果他知道连这个佛剑分说都是007怕是要当场暴毙,毕竟一个战损佛剑再修罗也没有一个全盛佛剑战力高,魔化的同时他也费了不少功夫给人治伤来着。 真是太可怜了。 “同为苦境佛门,此人交你,吾还有他事处理。”伏婴师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佛剑分说若是交给九祸怕是得被刚死了儿子的女后捶死,他想到之前于苦境获得的关于朱皇的消息,这才转身离去。 陌生的佛者。 佛剑分说的演技并不是顶尖级的,但他的扑克脸足以抵御一切莫名猜测,面前这个僧人的面孔若忽视掉这些花花绿绿的纹绘,与之前在万圣岩有过一面之缘的圣尊者一般无二,异度魔界不会凭空出现一个佛门中人,恐怕此人牵扯到的又是一桩万圣岩辛秘。 而事关亲子圆儿的阴阳骨…… 怕也是异度魔界需要解放此人的条件。 这几日来,通过魔兵魔将以及伏婴师等魔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佛剑分说也大致了解了不少异度魔界的内部情况,并非异度魔界太过自信,其实就算是弃天帝亲临,也不会想到佛剑分说体内的“玉”能抵抗来自世界的规则。抵挡、化消,甚至于使个体一定方面无视自然的规律,就连如敬法忏本身也不知道作为“异世规律”的玉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伤害,甚至改变使用者的死亡判定。 只不过这个只能使用三次的逆天bug用了两次也没人用懂,最后居然机缘巧合的助攻了佛剑分说。 修罗之态的僧人感受着体内被层层魔氛掩盖的玉佛像,内中佛气涌动,似金海翻浪,浩荡不绝,正是被异度魔界所认为应该被化消的佛元与佛剑分说的本源意识,而那不论数量还是密度都十分恐怖的魔氛,也是因为完全无法侵入其中而被拒之于外,才呈现出这般模样。 “苦境的杀生佛,佛剑分说。”袭灭天来抬头看了一眼静立不动的扑克脸修罗佛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不同于异度对于苦境僧人片面的了解,袭灭天来本身就是一步莲华成就佛身时的意外产物,他更明白如果对这些苦境和尚放心是多容易后期翻车,即便现在这个修罗佛剑看起来确实十分凶残暴虐跟要吃人一样,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异度魔界的能力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可靠,当初袭灭天来仓促之下做出的交易便是看中了异度武力之强又有利可图,现在看来确实是他期望过高了。只是断层还没接上,输赢到底还尚无定论,一时落入下风也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反转,袭灭天来想要传教,结盟的最佳选择就是异度魔界,到底是有些舍不得换一支宝压,他还是决定先多做观望,等对方真的是带不动了再换个下家跳。 故而佛剑分说到底有没有真正被魔化…… 又关他袭灭天来什么事呢。 这边的万圣岩反骨仔黑桃大师在桃生中首次get了佛系心态,那厢的玄宗反骨仔双桥却是不太好了。 说起双桥,便不得不提起他们的真实身份金鎏影和紫荆衣,而提了这两个名字,又得回想一下道境玄宗那些年的爱恨情仇。 从前,有一个温暖的玄宗大家庭,为首的眯眯眼大弟子有九个小弟,和他比较亲的五个与之合称六弦,另外四个特长生被分作四奇。 然而有个问题要明白,道境玄宗这个组织虽然是道法专精,但你要是音乐不行也是很丢人的,六弦那边人手一把大琴先不说,就光是四奇,奇首赭杉军那是因为剑法之类的比音乐牛逼太多这才分过去的,本身也吹的一把好笛子,而墨小四那又是墨曲琴又是墨曲剑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偏科生。 就金鎏影。 别人练剑我玩刀,他们弹琴我跑调。 在一节节声乐鉴赏大课上,是直男那颗不通艺术的心,是拿着教用练习的大琴弹出的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 而且为什么你们一边学习一边玩音乐成绩还比我好? 金鎏影发出灵魂的拷问。 直到后来多了一个紫荆衣。 紫荆衣:“兄弟别慌,我也不会,但我能……” 学字还未落下,悲愤的老金义愤填膺的拍着紫荆衣的肩膀问他:“紫荆衣,你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紫荆衣一脸懵逼的回答是啊。 “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俩排挤他们八个 。”金鎏影说的格外认真,认真的仿佛一个砾智。 二排八?你是拿兜里的溜溜球当脑子想出来的主意? 他的好兄弟看他也仿佛在看一个砾智。 六弦的集体宿舍区抱团紧凑,四奇也不逞多让,但似乎音乐鉴赏这个东西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审美和某些奇妙的东西,一旦有了差异,有了对比,那么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再近,精神上也越拉越远。直到赭杉军打算佛道双修,跑去佛门当了几个月的交流生,墨尘音苦哈哈的抱着墨曲琴去六弦宿舍问最近赭杉跑了,他这人爱热闹能不能去六弦借个宿顺便交流下琴技。 于是乎,有些事情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 第39章 三十四章 于是现在的昭穆尊就面临着很尴尬的局面。 异度魔界与他与紫荆衣之前有所合作,于是这次原本是想借着五大神器的机会出来刷一波江湖声望,顺便给盟友解决一下局势紧张的问题,结果…… 与苍面面相觑。 葱花道长这些年的样子并没有变许多,不过很明显因为东跑西跑收拾烂摊子而沧桑了不少,反观昭穆尊,在公法庭坐办公室,出了什么事自有下边人给他跑腿背锅,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甚至还有点发福迹象。 昭穆尊强压下心里莫名的忐忑,不着痕迹的把午间吃了一半的工作餐往垃圾桶一扔,做出一个镇定的表情,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六弦之首。” 彼时鬼没河五大神器开启,素还真找了开锁专家无忌天子有惊无险的把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放出来之后,随即而出的武林公法庭,双桥之主就落入了正道视线,奈何前半段剧情三才子是走过了,后边半段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找了隔壁玄宗家借人。好歹公法庭也是一个明面上向着正道的势力,念着自己也不是人家苦境本土道教,不好意思摆谱,六弦之首就非常给面子的亲自去了。 其实本来三才子也有联系万圣岩方面,但听说公法庭的释家都令是璎珞耶提之后,万圣岩最高指导者一脸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直接表示对这个组织百分之二百的不待见。 这届的佛门真的很严格。 不过最重要的是万圣岩除了跑了一个如敬法忏,之前还跑了一只戤戮狂狶,三个罪者在善法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光明尊者凉了,圣尊者一步莲华需要坐镇万圣岩,顺道继续关之前没关完的禁闭,善法天子只能揣着小金鞭亲自抓人,不然如敬法忏怎么可能说跑就能跑的。 当然佛门这些事情苍是不知道的,六弦之首就是替素还真他们过来探探底,其余五弦除了翠山行都跟着赭杉军他们忙活呢。 昭穆尊给他摆了茶,想了想,没敢下毒。 武林公法庭是希望控制住武林纷争,所以才在武林上号召儒、道、佛、法四教先天来四处当搅屎棍儿,听说儒门教母楚君仪已经想要辞职了,儒门天下前一段时间来了个刺头学生,隐隐有把疏楼龙宿都难住的意思,于是老东家一阵夺命连环call,楚君仪就开始写公法庭这边的辞职信了。 所以苍是来应聘的,倒不是给他自己,公法庭这两天到处当搅屎棍,混得猫嫌狗憎的。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庭主是个智障专打一手烂牌,就是这个智障的确别有居心,玄宗不是本土道教不占名额,但如果主动凑上来参与一下,写作就近监视,想来昭穆尊也不会拒绝。 苍这么想,金鎏影也肯定想到了,但他能拒绝吗?拒绝了就是自己承认嘿嘿嘿你这里边有小秘密,现在正道到处抓历史遗留的魔界007,保不准就被怀疑上了,他是出来给盟友转移视线拉仇恨的,但也不该是这么个拼法。但如果不拒绝……望着苍那张几百年没见一点没变的嘲讽脸,昭穆尊觉得自己看一眼能少活十年。 兄弟,尹秋君,此刻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远在隔壁桥上的尹秋君听不到他内心的呼声,自从一个激将法忽悠得金鎏影去搞公法庭之后,他好不容易闲下来可以摸个鱼,就感觉自己这两天周围阴森森的,像被人偷窥了一样。 捧着水晶球的莎罗曼:嘿嘿嘿恩人真帅(ˉ﹃ˉ)…… 最终昭穆尊还是答应了,不过大弦首并没有亲自待在公法庭监督的意思,为了表达重视,弦首特意唤回了跟着赭杉跑任务的墨尘音,还好还……好个屁啊! 那些年四奇一起睡过的大通铺连紫荆衣八岁尿炕他都知道好吗!!! 你六弦随便来哪个我都不怕,你把墨尘音弄过来一闻味儿都能认出来谁是谁好吗!!! 昭穆尊明白这是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等苍一走,颠颠的就跑到隔壁断极悬桥找狗头军师好基友商量对策去了,屏蔽掉各种不明信号,尹秋君拿着小扇子扇啊扇,看着自己多年来的好兄弟一碰上苍的事情就开始犯蠢。 “苍说希望你能通融……”你还真就通融了啊。 紫荆衣在心里暗骂三才子半路改线不是个东西,但还是努力的保护住了兄弟的脑子没有被苍当松子啃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窝囊废,平时装的还挺霸气的,现在瞅起来总有种怂怂的感觉。 “你自己觉得该怎么办?”紫荆衣问他。 “既然我们是出来为某些人展示诚意,那他们也该有所回应了,”金鎏影下意识摸了摸手里的大号溜溜球,沉声道:“让异度魔界自己去截杀墨尘音,四奇二人一死,自然无人指控你我。” 这边双桥二人滋滋冒坏水儿,那厢伏婴师却是差点气炸了肺。 “我跟你说了我不会回去。”夜露渐浓,面对伏婴师,朱闻苍日一把扇子扇的风呼呼吹脸,似乎想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坚定不移。 伏婴师看着他佯装镇定实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偏头看向他身后,透过灯火暖光,远远的屋中一个美好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还有另一个略矮些,执卷模样的影子,传来细碎的读书声。 ……你长本事了啊。 智者千虑,伏婴师脑内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例如“主君到苦境旅游偶遇佳人还和人类生了个崽子”、“他能和人类生崽子是不是女后就控制不住他了”、“按照辈分他是我大表哥那我就是这个崽子的表叔”、“等等他是姓银鍠还是姓朱闻”…… 伏婴师内心弹幕无数,表面上却还是那般深沉的样子,他低了低头,尽量让面具遮挡的多些不被看出他有些抽搐的嘴角,问道:“那孩子,姓什么?” 朱闻苍日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后想了想,大表弟应该是问他这几个月来借住的人家的孩子,这才答到:“奈落之夜……吧。” 活该你被绿啊! 他问的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的有技术含量,问这个崽子姓什么,其实就是变相的表示,如果他姓银鍠,就把这个崽子算作异度魔界的一员,如果姓朱闻…… 不想回归异度的主君与皇子他也不必留手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他妈居然是个绿的?绿的!!! 黄泉之都·奈落之·夜·重生:你对我的姓氏有意见吗? 小棉被忽然很庆幸自己带着个面具,现在天黑也看不太清,他最后一眼看了看傻逼主君,对方正无差别的散发出我当然选择原谅她啊的无害笑容…… “我会把你的意愿传达回去的。” 呵呵,你n明m白b,我w宠c你n嘛m。 想来利用女后九祸来控制朱闻苍日回归银鍠朱武是没什么可能了,在异度军师小棉被的眼中,很明显,被自己亲弟弟给绿了之后的银鍠朱武因为不满自己的魔生而搞出了朱闻苍日这个化身,儿子也不要了,(弟弟的)老婆也不爱了,自己在苦境找了个女人结婚连孩子都上小学了……哦对,似乎他还患上了被绿情结,儿子不跟他姓都毫不在意。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傻逼主君啊。 伏婴师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时间和最高领导人汇报一下工作了,异度魔界家大业大为什么非要在垃圾桶里找主君。 第40章 三十五章 朱闻苍日疲惫的推开房门,说实话,他虽然脱身自银鍠朱武,但心里并不是很喜欢伏婴师这个大表弟的个性,银鍠朱武身为异度魔界的战神也是第一主君,身上担着重责无法选择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他朱闻苍日不一样啊,朱闻苍日完全保留了异度前战神心里那匹脱了缰的野马,并且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的驰骋在了名为苦境的草原上。 嘿嘿嘿,苦境的小寡夫真香。(并不 开玩笑的,朱闻苍日和萧中剑两人的相遇虽然平凡又接地气,甚至没有什么戏剧化又令人惊艳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某种令他人难以理解的友情。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单纯因为被放了鸽子而感到不满而故意为之,那么在之后的轻佻试探之中也足以让朱闻苍日感受到这是一个内心何等温柔的人了。 萧兄赛高! 原本在手把手教奈落之夜宵正确科普儒门经典的萧中剑似乎get到了有人正在心里悄悄yy他,抬头看了一眼携了满身寒风进屋的朱闻苍日,昏黄的灯光拉下一层暗淡的影,竟也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萧兄啊!”朱闻苍日忽的大喊了一声。 “你又想做什么?”萧中剑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低下头去,没想理他。 朱闻苍日见状,却是兀自笑的畅快,这下惹得宵也扭头来看他。 “书院先生说,这叫神经……”紫衣的青年小声哔哔,随后雪枭从他的毛毛领里钻出来,咕咕咕地歪了脑袋看着。 萧中剑又翻了两篇,宵回了神,朱闻苍日会意的接过那部论语,却见桌下意外的堆了满满几摞乱七八糟的书籍,甚至还有竹简…… “萧兄今天出门了呀。” “嗯,”银发的剑客披上大衣,弯腰捡起标着《俱神凝体》的册子插进书架里:“稍微整理了家父生前遗物。” 啊…所以这几天看起来比以往更丧吗。 不过现在就很好啊,朱闻苍日从来不承认自己在这份毫无刺激新鲜的平静之下忘却了九祸,只是在苦境的这段时间的确令他的精神有所冷静,魔的天性是偏执甚至极端,朱闻苍日自己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往对于自由的追求和新鲜事物的探知欲像是被浇了一壶温开水,比起事物,人性的不同似乎也受到了他好奇心的青睐。 “明日你送宵去儒门上学。” “好。” 奈落之夜宵闻言,手里的毛笔下意识一抖,瞬间在字帖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这一张要重写啊。”朱闻苍日提醒道。 做人真的好难。 —— 苦境莫名陷入了养崽儿的热潮,不管是真崽儿还是假崽儿,别人家的崽儿还是自己家的崽儿。也因着有个重要的崽儿,原本在异度魔界充作正道地下党员的佛剑分说就这么被外派公干了。 没办法,断层不接上,再拖下去异度魔界的基层小干部们就要死绝了,仗还能不能好好打了。 伏婴师心里郁闷,匆匆打了小报告就去断层那边领取寄放在袭灭天来那里的佛剑分说。他想了想,目前自己有两个选择,一是盟友金紫二人提出来让他去杀赭墨,墨尘音依照回镜子婴的显示应当就在路上,赭杉军就远了许多,而另一个选择就是直取中原正道大本营去捉圆儿…… 他是个智者,不是个智障,所以他选择了前者。 公法庭不足三十里处,墨尘音遭遇修罗佛剑,苦境杀生佛狂态再现,拨弦道曲道威尽展,终是不敌,重伤败退。 佛剑入魔,以子易父。消息一出,一时间公开亭炸开了锅,卖队友的谈无欲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每天缩在无欲天瑟瑟发抖。 而在此时,众人口中的倒霉受害者墨道长正苦逼的躺在琉璃仙境的大炕上,慕少艾亲自给调的药,把人拿绷带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瞧瞧这可怜见儿的,都给打散发了啊。 墨尘音苦笑一声,这不是苦肉计没收住嘛。 如敬法忏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炕上的小墨道长赶紧说快别,现在这状态好友咱俩是半斤对八两。 “比起吾这身伤,现在更重要的是佛剑分说带来的情报,”墨尘音示意慕少艾从他的兜里掏出一块破破烂烂的布片,说道:“魔界行走不易,这应该是他撕了衣摆蘸着血写的。” 不过按照武力推测应该都是别人的血→_→。 一瞬间二人肃然起敬。 抱着剑的少年阿九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去把楼下的素还真喊上来了,仨大人围坐一堆,炕上还躺着个躺尸的墨尘音。素还真掀开布片,仔细推敲,根据佛剑传书,目前异度魔界尚有援兵未出,有一处断层似乎是至关重要之地,由一名出自苦境唤作“袭灭天来”的恶僧把守…… 恶僧emmmm……盲眼大师懵逼的听他们念内容,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张小小布片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给异度魔界倒了个底朝天,可见这十几天里银海螺大师为了儿子和这群队友也是操碎了心。 “圆儿在此,异度魔界必定毁倾尽全力拿他姓命,”素还真并未多加思索:“况且这孩子现下昏迷,醒来后怕是消息早已铺天盖地,难免会有人向他施压。” “贫僧最担心的是,他选择自己换回佛剑分说。”如敬法忏一语,道破众人不欲说出的想法。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知道异度魔界截杀圆儿需要阴阳骨是为了接续断层时,如敬法忏似乎并不惊讶,态度也显得沉静过头了。 “素某斗胆一猜,大师心中对此事已有论调。”素还真眨了眨眼说道。 “嚯嚯嚯,总觉得你们好像知道不少内幕啊,”慕少艾下意识掏出烟枪想来一口,忽的想到屋里还有个病号:“既然已经有法解决,那老人家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例如先去外面享受一会儿人生……” “药师且慢,”如敬法忏拦住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说:“贫僧有一下下之策,但还需要药师相助。” 素还真见状,深深的看了一眼如敬法忏,叹了口气:“江湖上素某会尽力周旋。” “有劳。” 三日后,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情节,无忌天子领回了第二个从魔界出来功体尽废的伤号,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佛剑分说体内的小玉佛发挥了最后的余力存下了他被异度魔界破坏之前的功体和佛力,只等时间到了慢慢恢复即可。 “爹亲……”圆儿睁开眼睛,费力的伸出手打算去碰一碰佛剑的衣角。 “吾在此。” “还真是父慈子孝,”慕少艾摇摇头:“一口气住三个病号,老人家不得闲咯。” “三个?”佛剑分说疑惑。 黄衣药师摆了摆手道:“阴阳骨这个东西若是从圆儿身上取,以他的骨龄根本承受不住,但换了大人的就不一样了,够用就行。” 如敬法忏提到了下下策,倒是素还真反应的够快,当初如敬法忏从老乞丐手里抢徒弟不也就是因为这个体质问题吗,由慕少艾亲自操刀总比被异度魔界暴力取骨要安全的多……但是劣者还是好心疼大师啊!明明刚劝过还没几天啊! 倒是缺了三根肋骨的大师本人并没有那么在意,还反过来劝慰他对待这种事要佛一点。 真是……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要表现的这么无所谓啊。 就算是值得也…… 素还真知道的东西明显要比慕少艾和墨尘音要多一些,佛剑分说顾忌着万圣岩曾经放弃遮那八部刑的人情没有提及袭灭天来的长相,只是点出了他的名字便是让出身万圣岩的如敬法忏自己选择要不要掩盖这件丑闻自己家关起门来解决,但按照素还真的脑子一转还不就能看出其中问题吗?如敬法忏取骨救徒,其中未必没有想要解放某人自由的意思。 好在正道最后的目标乃是取得召唤魔神条件的相关讯息,九祸与伏婴师非是寻常魔物,依照他们的决心和智慧,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那断层接上,到时候正道死伤惨重再遇上异度援兵反而落了下乘,倒不如提前放松对魔钳制也好跟在他们后边寻找线索。 而佛剑分说能一口气把情报全送出来之后就立马掉马,怕是也有如敬法忏受魔神监视的原因在内了,看来除却如敬之双眼,六天之界上的神灵尚有其他办法与人间沟通,甚至于远程指挥着异度魔界。 想到这些,素还真不敢托大,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现在并不是沉浸于眼前方寸得失的时候了。 第41章 三十六章 一步莲华最近有些心慌,他抬头看了看大日殿的金佛圣像,圣像也在看着他,他回头望了大开的殿门,门口空荡荡的,和往常一样。 但还是觉得像缺了什么。 天子出门抓那三个恶徒了,苍正在忙活风水禁地,如敬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总之现在的万圣岩也不太适合他回来。 事情早点解决吧,入世之后的万圣岩,真的是越来越冷清了…… “圣尊者。”一旁原本该是蒲团的地方现在摆了一只不大的陶缸,里面只养了一朵黑莲。 被打断思绪的一步莲华低了头,见叶片中左晃右晃的挤出一朵黑莲花,问道:“新环境还习惯吗?” “新缸有点挤,”少年的声音很清亮,听起来气色不错,但言语间还是透露出紧张的心绪:“圣尊者,光明尊者非吾所害。” 剑雪无名曾经想象过一莲托生的故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与一剑封禅在言语间提及过对万圣岩的好奇,但当他自己因缘际会之下真正踏足并且被规划到其中一员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比如说并不是所有僧者都乐于见到他。 剑雪无名是披着“奇迹”的光环和如敬法忏的担保才得以逗留万圣岩,直到不久之前对于他的身份问题还隐有争论,部分僧人认为这是一莲托生造就的奇迹,证明了魔之一物的确有正当渡化的余地,而剩下的僧人对此仍持有保留态度。 毕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魔物托生而来的求禅者,即便他自己本身早已忘却了曾经身为鸠盘神子的过去。 这很悲哀吗?剑雪无名并不觉得,他甚至还有想过,如果留下的那个是一剑封禅,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就不是孤孤单单一个魔了。 所以当化身成一剑封禅掩盖自身魔气的吞佛童子在放掉三名罪者,并杀害了光明尊者之后,剑雪无名才真正接受了一剑封禅和吞佛童子已经是一个人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人邪与剑邪的故事已经没有后续了。 单纯的魔胎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自己已经过了这么久,竟也还会有难过这种感觉。 但时间并不能允许他仅仅当一朵黑莲花,关于吞佛童子为何会知道万圣岩的地形这件事,或许圣尊者会知道一些,单纯的魔胎问了,也确切的得到了答案。 “此中涉及万圣岩辛秘,确实是吾等考虑不周,”圣尊者幽幽说道:“吾本身虽并不在意声名如何,但此非常时期,只得暂且委屈如敬了……” 这是一个针对如敬法忏的局,就连万圣岩都不是所有僧人都知道袭灭天来的存在,吞佛童子敢孤身潜入万圣岩放出三名罪人,随后又围杀圆儿使原本在关禁闭的如敬法忏不得不关心则乱离家出走。 怎么会那么巧呢。 现下里万圣岩对魔物的针对性越来越强,连带着对剑雪无名的态度都有所质疑了,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的关系众人皆知,如敬法忏又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间点离开,善法天子亲自捉拿三罪者为如敬法忏洗白,一步莲华也只能坐镇万圣岩先把剑雪无名护下了。 或许连那一瞬不忍的血泪,都是被算计好的。 说到底一步莲华所知道的东西并不完整,能与素还真等人分享的情报也有一定限度,这也就致使了如敬法忏本人在琉璃仙境忍受着挖骨之痛时,并不知道家里已经成了一幅什么乱糟糟的样子,连他自己也被人从里到外算计了一圈儿。 琉璃仙境之内,如敬法忏正襟危坐,有些微卷的白发松松垮垮的被一条简单的草绳束在脑后,此时他的心跳的剧烈,不知是不是因着少却了四根肋骨的关系,缺少了保护的心脏总是时不时给他一种危险的预警。 又或许不只是他的心跳? 大地震动,翠环山也有所感应,素还真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又赶回来披了马甲,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就又走了。 “断层接上了,”如敬法忏这才起身,扶上一旁火云缭绕的燃木:“贫僧也将离开了。” “哎呀,如敬大师,你这身体又能往哪里去啊?”屈世途赶忙劝道。 僧人顿了顿,还是掏出帷帽给自己戴好了:“故人将至,贫僧总该找个合他心意的所在一叙。” 屈世途闻言,这才不阻,只能说道:“既然是去会见熟人,那大师也一定要小心啊,要不要我找个人……” “不必了,贫僧那朋友怕见生,吾一人去便罢。”如敬法忏笑了笑,却双手合十揖了一礼,这才转身顺着翠环山的小路离开,见他行动无恙,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摸着地图,其实如敬法忏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袭灭天来,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袭灭天来如果出来了,第一时间肯定是去见一步莲华,阿来这个人某些方面很耿直,就像他每每遇上一步莲华都像是失了智。 “如敬法忏,许久未见,袭灭天来已经不足以让你升起警惕之心了吗?”话音一落,黑色兜帽的身影自其身后转出,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透露出一丝得意。 “莲华。”如敬法忏又笑了。 然后红莲恶体在线表演如遭火焚。 咳咳咳,好吧不存在的。按照袭灭天来的印象,以前他被关在万圣岩那会儿说二人之间有间隙是有,但其他方面还是能唠两句的,尤其是现在他刚放出来心情还不错,也能看出如敬法忏能见到他也是真的心情不错,心底有点复杂之余也就打不起来了。 “阿来。”没有听到袭灭天来搭理他,想来是又生气了,如敬法忏思考了一下,这才换了个称呼。 “哼,这么快就认清自己的能为了啊,还挺会审时度势。”后半句被袭灭天来说得像是哼哼出来的,依照红莲恶体正常状态下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截骨替他的那点东西是如敬法忏自己送的,说是拿来换佛剑分说其实就是个幌子。 佛剑分说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就跟现在袭灭天来一脚踹了老东家一样。 异度魔界在某些方面来讲是可以得知如敬身边情报的,也就是弃天帝那一层,早在如敬法忏主动透露自己与袭灭天来乃是故交,甚至愿意半换半送阴阳骨也要把人换下来时,异度魔界便不会再相信袭灭天来这个盟友了。 不过之前算计如敬法忏的也有袭灭天来一份,所以他倒也没觉得多气愤,只当是有来有回了。异度魔界现在对他而言就是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阴阳骨所送来的信号与诚意,也是如敬法忏隐晦的表达希望以此为先行报酬,和平解决他与一步莲华的问题。 这人的心思再好猜不过了。 “回归正题吧,你该不只是来找吾叙旧,”袭灭天来抱臂胸前,语气显得特别不怀好意:“还是说花了几百年的时间终于看破了你周围那虚伪的理念,认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了?” 袭灭天来的话带着惯有的恶意,但这在如敬法忏看来已经是十分平等且平静的对话了。 “吾没有否认过你的理念,”如敬法忏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人性之恶尚待考量,佛的根本存在性其实贫僧也不觉得会有。” 深衣白发的僧人说的很认真,却把袭灭天来震了不小一下,连带着那副位于上风的自满之色都僵在了脸上。 你还真的认真研究过??? 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虽然袭灭天来经常教唆如敬法忏离家出走,但这还真的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理论和观念是被重视着的。 “但这个理论和吾所坚持的并无冲突。”如敬法忏深知需要规劝袭灭天来需要从根本上解决某些矛盾,又言道:“吾所行之路乃是教化之道,实际上的某些人到底善不善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只要所行之事正确无误,事情自然会向好的方向转变。 “至于佛……”如敬法忏想起了久远之前来不及信奉的明尊:“每一种信仰的核心都是教义,根据教义所幻想出来的形象是否存在着,重要吗?” 袭灭天来近乎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僧人,在兜帽的遮掩下他的表情看不清楚,如敬法忏也看不见,如敬只是静静的等待他的回应,那副乖巧的模样一直都没有变化过,直到半晌后,才听闻袭灭天来爆发出一阵可称作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如敬法忏,你还真是……” 如敬法忏看不到他的状态,依旧是那副随和的模样,袭灭天来笑着,后边的话被他笑进了肚里。 如敬法忏,如此你才成不了佛啊。 第42章 三十七章 如敬法忏似乎从来都没变过,但也确确实实令袭灭天来有了一种第一天才认识他的错觉。在久远的,别人的记忆里,正直内敛的僧人一向是四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呆闷,唠叨,墨守成规,也正是如此,才令人忽视了他深藏于内在的与众不同。 或许一步莲华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如此袭灭天来才能轻易从这幅虔诚的表象里看到虚构的东西。 而在此事中,如敬法忏希望的是袭灭天来能与一步莲华就他们各自所持的佛理公平竞争,这在目前的袭灭天来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下策,甚至对他有利得多。袭灭天来长久以来独自钻研自身佛理,此番与如敬法忏敞开说佛,倒是无端由的站直了底气,他希望建立新佛界,对自己的理论并不缺乏自信,能有一个完全公平的环境与一步莲华对决他未必会输。 “使吾孤身入万圣岩,你又做什么保证?”如此细思之后,袭灭天来问道。 盲眼的僧人察觉他言语间的动摇,心下大定,当即上前拽了袭灭天来的手覆上心口命门:“事若有变,如敬法忏的性命任你取之!” ……虽然知道你想表达你的弱点在心脏但是你可以矜持一点吗。 失去四根肋骨保护的心脏部分戳起来要比其他地方软一点,袭灭天来莫名有点尴尬,指尖顺势一戳,毫不意外的听到如敬法忏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还带着伤呢。 算了,想杀以后随时都能杀。 如敬法忏在万圣岩的话语权其实也就那样,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有那种自己其实辈分也不低的自觉,久而久之就成了圣尊者和即导师之下附带的那位。能把性命抵给袭灭天来在他看来并不是一时冲动,一步莲华乃是他的挚友,在如敬的了解中,莲华并非是无法正视自己错误的人,如果自己态度再强硬一些,或许能顺势给他这个台阶,彻底解决莲华与阿来之间的某些观念上的矛盾。 说起来这其实就和隔壁儒家性善论与性恶论撕逼差不多,只不过阿来的行事作风确实带了太多主观的个人情绪,这对于当个高僧是没什么问题的,若是真想独辟一支新教那问题就大发了。如敬法忏想保护的一步莲华自然不仅仅是一步莲华,好友从一个变成两个之后虽然心累了许多但也并不影响他的初心。 故而当如敬法忏颠颠的跑回万圣岩,只闻大日殿大门紧闭,也见不到打算拿他继续关禁闭的善法天子,几个洒扫僧人见到他时也是一副气氛莫名的样子。 “如敬,”忽闻一道传音入耳,是一步莲华,听起来还有点狗狗祟祟的:“吾在菩提天池。” 行吧。 转路菩提天池,才看见一步莲华撸着袖子,一套轻车熟路的操作给剑雪换了个盆儿。 咳咳,是把花迁进了菩提天池。 如敬法忏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点懵,一路上总觉得圣域内部气氛怪怪的,他瞅不见别人什么表情,却也直觉这和他上次回来不太一样。 “如敬,光明尊者牺牲了,”一步莲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在你私下圣域之前。” 话说的这么明显鬼都知道里边有猫腻了,如敬法忏问道:“是谁?” “吞佛童子。”回答他的是剑雪。 如此这般,又如此那般。 如敬眉头一皱,半晌后开口:“你打算向天下人公开袭灭天来与你的关系?” “正是。”一步莲华回答。 “如果单纯因为使吾背了污名,大可不必,其实我并不在意,”如敬法忏斟酌道:“况且我现在更觉得有必要的是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 “看起来你认为他尚有归向正道的可能。”在如敬法忏看不见的情况下,一步莲华睁了眼。 “吾也只是有些可惜,毕竟袭灭天来之佛论尚有不少可取之处,”如敬藏在帷帽之下的表情似乎有些高兴:“如此说来,最该相信的自己的不该是莲华吗?嗯……吾观袭灭天来数载,且相信莲华的阴暗面虽然心思狡猾,却从不卑劣。” 如敬法忏一直以来都将袭灭天来看做是一步莲华的另一部分,即便是作为恶意的那一部分,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挚友的阴暗面能有多么罪大恶极,既是分离不是改变,那么对佛法的求索之心仍在,情义又何须改变。 故而一步莲华听了这话也只是多看了他一会儿,被人拐着弯儿的夸了一顿,还是明显出自本心,饶是圣尊者也说不出什么“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这种话来,一步莲华成就佛身之后在感情上淡泊不少,也得幸于友人们能够理解,此事虽然自己吃点亏,但是如果袭灭天来愿意,这确实是和平解决不起冲突的唯一办法,于是稍加思索后他便也同意了。 反正天子那里有如敬背锅嘻嘻嘻。 超越一步莲华,如敬法忏正式以皮瞎眼后起之秀的身份上了善法天子黑名单第一位。 这边万圣岩内部问题解决有望,另一方面,玄宗的进度也没落下。根据几个核心大佬的情报交流,玄宗四奇的赭杉军手中掌握一项另异度魔界必得之物,之前他躲躲藏藏拐弯抹角不提这茬,也是因为怕消息泄露,为异度魔界所察觉,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直到墨小四为了演苦肉计被佛剑分说给捶了个狠,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炕,这根红木才急急忙忙回来救场。 “啊,好友你来了。”木乃伊墨尘音这两天在天波浩渺被赤云染养膘养的有点过,见到赭杉军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弦首,藏经楼已布置妥当。”赭杉军好不容易找到怂唧唧窝在家里的谈无欲,把藏经楼转移到了预先安排好的位置,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便可放出消息请君入瓮。 一旁也是刚回来的苍点了点头:“此事既成,那便先不急,想来我拜托翠山行他们所寻之人也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又感天波浩渺结界波动,不过片刻,翠色深衣的道长身形已至。 “弦首。” “如月影可有消息?” 翠山行闻言倒是颇为为难的摇了摇头:“他……如月影道友仍旧认为天命不可改。” 苍内心暗叹一声,早在许多年前,他与如月影、一步莲华便隐约的预知了人类未来的危机,如月影对天机的预见天赋奇高,如果此时他也坚持天命未改,怕是一直以来正道所做的努力还是用错了方向。 逆天而行啊…… 六弦之首压下心中莫名的那点小气馁,说道:“既然如此,吾欲邀圣尊者一参风水禁地,倒是最近因断层衔接而出现的新势力天荒不老城与诡龄长生殿,也还需要人看看。 想到素还真因为太忙把自己干脆拆成了三个,苍还是有些庆幸自家起码还剩了这么几个师弟师妹,忙也没缺过人手。 “那么天荒不老城便由吾去交涉吧。”赭杉军思索一番,不知底细的组织总不好让六弦的战力去,左右无事不如自己去看看。 “也好。”苍应了,心想赭杉直是直了点,好歹那边还有三分之一的素还真给他看着,应该也没什么事。 “那吾与翠山行呢?”炕上的木乃伊试图抗议:“赤云染的医术吾很信得过,你们也相信一下怎样?” 翠发道者闻言一笑:“那墨尘音这边便由我看着了。” “嗯。” “喂,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啊……” 不理会某人日渐严重的吐槽,现今多事之秋,离了天波浩渺到哪都是突发事件,需得小心谨慎,以玄宗那种身先士卒,危险交给我让同门去摸鱼的个性,外派的活计都是抢着在做的,好不容易有个不小心把自己作进沟里的墨小四,不逮着看家实在浪费。 于是今天的墨道长也依旧在认真看守我方泉水,真是可喜可贺。 第43章 三十八章 在对新势力与老对手的安排都有了一定的规划后,正道方面针对异度的各项对策进行的有条不紊,六弦之首与万圣岩圣尊者胜利会师并进行了对风水禁地的友好会谈。 说起风水禁地,其实只能说是赶巧了,彼时异度魔界战力周转不开,只得让双桥二人提早把这个东西搞出来,又是扯谎又是唬人,还让异度自家的魔兵们进去遛了两圈,让正道觉得这个地方可厉害可神秘了,不管有用没用先抢下来再说。 况且连异度魔界钻进去都能溜达一圈挂点彩就出来的阵法,想必也没那么难。 然而这里若问风水禁地为什么要找一步莲华,就要提一提之前原本打算独自揽下风水禁地一事的玄宗,原本苍笃定请了梵天出马必然马到成功,却不想此阵中大有玄机,连一页书都被这处暂困一时。此时即便公法庭两位桥主毛遂自荐出手相助,在六弦之首看来也不比自己的友人来的靠谱。 别问苍为什么不喊赭杉和墨小四,一个出差回来没喝口水就又外派出去,一个伤没好利索就想抢着干活儿,破阵这个事儿就算你脑子再怎么懂,身上受着伤手底下的功夫一时跟不上也是危险,不然让四奇的科班来搞绝对比他们有用。 也得亏了没用科班,在知道自己在被认出来的鬼门关前遛了一圈,双桥当时那冷汗刷就下来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个风水禁地里到底有什么了,或者说,在异度魔界派人又进去逛了一圈之后,连他们也不知道里边又多了些什么了。 但总归是进不得人的。 金鎏影在心里暗暗希望连苍带一步莲华最好全都进去,正道上边没了人,公法庭的话语权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而且连带着他的身份问题也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四下皆是正道栋梁,一步莲华的话也没什么不好讲的,只道:“此阵五行为形、八卦为用,十二地支相应,吾与梵天虽能一人闯关,却无法解破五阵,必须五人齐力,吾需要四名帮手。” 说罢,一步莲华见善法天子捉着戤戮狂狶,忽又言道:“天子,你吾功体属性相同,吾尚有一事尚未解决,如果可以,可否代吾进入?” 圣尊者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完全让警惕万分的善法天子捉不着一点小尾巴,当然,若是让即导师知道他是要去邀谈袭灭天来,怕是十个如敬法忏都背不住这个锅了。 善法天子虽然有些怀疑,但也没多问,几方势力的领导者之间总有一些不能公开的消息,倒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不过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就像这次的风水禁地,本来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多次被异度魔界光顾就十分可疑,苍与一步莲华心里还是存有保留态度的,却耐不住公法庭似乎对此地颇有兴趣,很有你们再磨蹭就由这边找人暴力破阵的意思,为掌握第一手的完整消息,他们也只能先行探路。 好在有了确切的方法,破阵到也不难。 一步莲华是这样想的,苍是这样想的,连脱困的梵天也没有把这个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的问题摆在正面上想过,圣尊者交代了几名人选后就回了万圣岩,那里袭灭天来已经在等他了。 论佛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更何况这次袭灭天来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拎着一只生无可恋的吞佛童子,双桃二人各据其理,唇枪舌剑,寸步不让,虽然碍着约定没有动手,那□□味儿也是明眼人都能察觉的出来。 袭灭天来一心为了苦境传销许可证,根据约定,只要他把一步莲华辩倒,那么他以后再怎么传教,这帮佛门正道也不会管着他了。而一步莲华看来,这本就关乎切身安危,自然是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 如敬法忏侧耳听了听,自觉佛法没那么高深,而且自己呆在这里很容易被他俩拿出来做二选一互动观众,干脆嘱咐了一句别动手就自己关自己禁闭去了。 说实话,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之后,心不静了,只觉生活确实浮躁了许多。 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他修行时的小院子,素白的手在门框上摸了一把,并没有意料中的尘土,屋里也没有呛人的浊气,想来是有人时常照料的,只不过院子里那一小块菜地着实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虽然略显凄凉倒也算生命力顽强。一步莲华忙着自己喷自己,如敬法忏觉得自己还是把之前的禁闭续了,不然平白等天子回来生气。 按照众人说法,如敬走的有点像半苦行的路子,不求精致华美,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去做,他的屋里是简单的土炕,冬天在下边还能烧火的那种,炕上收着两个灰扑扑的蒲团,那时众人着急前往道境支援玄宗,他也没来得及收拾,袭灭天来一抬手就给这俩蒲团扔炕上了,直到现在也没变动。 如敬法忏摸索着捞了一个下来,在正屋铺好,如果没记错,他在这个位置前摆了一尊佛像。回到最初的生活,近得就仿佛昨日发生的一般,他们几个又凑到了一起,现在一莲托生没了,一步莲华变成了两个,他自己也算不得完整,唯有善法天子仍如旧日,依旧是当年那副模样。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遗憾虽有,却也有令人欣慰之处。 他在自己的小院里敲了三天木鱼,就像一个普通的僧人那样。 一步莲华与袭灭天来的佛辩也没有想要停止的意向,二人就吞佛童子产生了新的思考,并以之为新的赌约,吞佛童子受两方言辞洗礼,甚至动用了七佛灭罪真言,剑雪无名就在一旁的水池里看着,看着他是否会成为那个一剑封禅。 而变故之所以称之为变故,便是发生在所有人都不在意,也无暇顾及的情况下。 魔神的眼在几百年中再次出现在识海之中时,如敬法忏只觉一阵熟悉的心绪翻涌,空洞的眼眶中竟也能观想长久未见的色彩,那是一道在脑海中记忆深刻的影子,他的友人,亮蓝的袈裟在雷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团灼空的冷火,佛光、电光、火光,以及最后的—— 轰鸣声。 通达未来的眼中闪烁的最终画面仿佛一记惊雷劈在他的耳边,盲眼僧人登时呕血,手中尚未敲下的木槌落地,慌乱的心神,不同寻常的心跳频率,恰如圆儿遇险那日,甚至更加危险。 天子! 不顾其中又有多少阴谋算计,如敬法忏不敢赌,即便是魔神恶意的指引,心系挚友的佛者也甘愿入翁,仿佛是笃定了他的态度,目及之处,枝繁叶绿清晰如洗,步入死局的脚步带着坚定的心踏上这片久违的色彩,更为佛者送上最后的尊重。 “异世祸星,解决了。” 六天之界,一片虚实错落,魔神嗤笑一声,挥手间结束了这场长驰百年的闹剧。 第44章 三十九章 风水禁地,风水禁地,昔日已然破译的神秘所在,今日竟成催命恶沼,惊雷疾驰,变数突生,入阵五人避之不及,紫宫远当场碎体而亡! “众人速退!”只听苍沉声一喝,真元饱提,白虹出鞘,率先为众人一开生路! 若论天命,风水禁地本不该如此凶险,却不想因着某颗祸星在苦境到处钻空子,早已被六天之上的神灵盯上,正道众人顺风顺水已久,长久以来,便是再高明的智者也被磨削了些许警惕性,由神灵亲自指挥更改的杀局,环环相扣,不留余地! 此时,苍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那个唯有他,一步莲华,赭杉军和素还真几人知晓的邪物,怕是有很大几率就藏匿于这风水禁地之中。 凶险往往伴随着足够的利益诱惑,风水禁地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在陷阱显露之后,索性不再伪装,如此天顶大开,星雷汇聚,自神州之外的劫云涌动,呈涡状黑压压的遮蔽了此方天下,而其中蕴含的杀机,令人真实的感受到逼命的恐惧。众人被困此间,犹如笼中困兽,与此同时,不论正道邪方,也都同一时间望向了那片异样的天空,心中惊疑不定。 无所动作,迟早会被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天雷劈死。事关生死危急,余下四人心中有数,各展其能,力助六弦之首突破困阵。 而后,熟悉的魔气一闪而逝。 本欲断后的善法天子下意识回望,只见滚滚劫云之中,隐约露出半部残书模样的东西,因其本身逸散着魔气,这才在一片电光中显露一角。 果然,万血邪录——!!! 半部残书静谧的沐浴在电光之中,分毫未伤。此刻,阴谋终显,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一众无法舍弃的战友,困阵比想象中的脆弱,六弦之首突破之际,只觉心中万分挣扎。 四人之中只有他伤的最轻,若无人护持,只怕众人无法顺利逃出禁地,而万血邪录……赭杉军不曾得知的万血邪录破解之法,或许就在这后半部中! 只是一瞬思绪,苍只觉面前晃过一道身影直奔万血邪录而去—— “好友啊!!!”贪杯买醉人惊呼。 但见善法天子金鞭长扫,气劲直冲劫云,万血邪录猛然掉落之际,天雷也随之降下! “善法天子!”一瞬间强光刺目,位于劫雷中心的善法天子燃烧功体根基,强抗天雷,金鞭再扬,竟是将那万血邪录顺着六弦之首开出的生路一并甩出。 “带上此物……”离开。 原本庄严整洁的僧人满身血迹,半跪在地,亮蓝的发丝披散肩头斜落落的挂着几个发冠残片,运使兵器的右臂已然焦黑了,却仍是执拗的摇晃起身,以己残力吸引劫雷,为众人一搏生机。 “……离开。”紧握邪录的手是对战友牺牲的痛惜,苍毅然转身,带众人闯出禁地。 异度魔界,伏婴师看着回镜婴传回的情报,神色莫名: “最后的鱼,该是到了。” 急急急,奔奔奔,黑云压城城欲摧,如敬法忏燃烧功德,一路向着劫雷中心直线前行,所及之处木石断裂,一片狼藉。灰头土脸的六弦之首暴力破阵,挥掌之间,只觉禁地之外传来强烈震动,招式落下的同时,一个两人多宽的缺口出现在力劲交汇之处! 是生门! 如敬法忏自然不知弃天帝所给的指引会带他找到正确的方向,目光扫过余下三人,独独不见善法天子,本欲询问之际,却见天际再次酝酿新的雷劫…… 人还活着! “阵外有人接应。”来时路上已见业火红莲守候入口之前,只不过这风水禁地太过邪门,除却如敬法忏可根据莫名恢复的双眼找到正确入口,便只能等里边的人自行破阵出来…… 来不及多言,来不及商讨,如敬法忏丢下一句话就扎进了阵中,苍想问他会不会阵法,还未开口便是一口鲜血呕出,阵中尚有劫雷余劲四溅,如敬法忏此去亦是生死难明了。 心越急,步越频,魔神的陷阱打开,最后的目标也终于顺着天意落入网中,劫雷落下一刻,粲然金佛落下,将那道不屈的蓝影牢牢保护其中,善法天子恍惚间似是听到了一声禅钟长鸣,原本被血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一道,两道,三道…… 有人,很熟悉,是谁…… 黑色的,金色,如敬法忏。 “天子…起来吧,我们…回家……” 他似乎是想拉自己一把,善法天子把手伸过去,却是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 真是…太不合格了啊…… 善法天子的视线似乎是因为强光的原因暂时有些模糊,如敬法忏趴在本该被救的人的背上,看他拖着一条手臂把自己负起,然后向着一个明显不正确的方向走去。 天子伤了眼睛。 不会有人比如敬法忏更熟悉这种状态了,然而现在…… “天子…闭眼……”如敬法忏的头抵在那个不太宽阔的肩膀上,他的状况比善法天子更糟,善法天子受了一道天雷,剩下的几道都是如敬法忏扛的,内力烧完了烧佛元,佛元烧完了抵功德,他只庆幸善法天子伤了眼睛,不然见到这幅样子……哎。 “你留些力气,吾带你离开!”嘴角溢血,善法天子依言闭上双眼,只觉黑暗之中,一条功德金锁汇成的长路出现在脚下,熟悉的《大悲忏》,他心下明白,于是踏着这条特殊的路,背上背着那个特殊的人,向着生路一步步靠近。 “天子,咳咳咳……”他察觉肩头湿润了,血腥气混在一起,那不听话的友人似是感叹:“别想太多,这雷本就该是我的。” “放贫僧下来吧,太重了。” “休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许是麻木了,肩头的重量确实减轻了,他努力含下涌入喉间的血,勉强说道:“你坚持住,吾带你出去。” “天子,吾想向你道歉。”在善法看不到的身后,劫雷仍在继续,那无形的紫电像是有意识的避开他,打在白发僧人的身上,那缺失四根肋骨的心脏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破洞。 结局不言而喻。 如敬法忏放弃似的叹了口气,那句休口之后,若不是那未曾停止的脚步声在空洞与雷声中回响,他甚至感应不到友人的回复。 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初时还能听到吐血的咳声,渐渐的,僧人声音也有些缥缈了,善法天子不敢分心,也不敢回复,心中却是一直由一种危险而紧张的情绪支配着。 他生平第一次害怕了。 “天子,此乃异度魔界的攻心之局。” “那本书是真的。” “劫雷找的是我。” “吾的伤…带去找素还真吧,他明白,也有办法。” 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要说完,善法天子紧闭着眼,走在那条金色长锁上,他的身上闪着淡淡的金光,依稀是尊大佛的模样。 直到他嗅到了新鲜空气的味道,听到了阵外急切又忙碌的呼喊。 他该睁眼了。 最后一句,似在耳畔,又似在天边,善法天子急切的想听清楚,他想转过头去,却闻一声: “天子,此步踏出,佛途无悔,莫要回头……” 切莫回头。 …… 沉默中,空洞的胸膛早已冰冷,那一路与自己切切耳语的又是谁? 恍惚之间,重伤的即导师不知背后那一路逸散成光的魂息,化作光练点点飞离,那执着挡下最后一道天雷的魂灵,残破的尘世之身,已然完成了它对挚友最后的守护,然,不舍,纵使只有执着的本能,也指引着本该死去的人,倾诉了心中所有的寄托。 自此魂落天地,再不见如敬法忏此人。 第45章 第四十章 如敬法忏死了,在风水禁地之后。 劫雷过后便是伴着余韵而生的一场大雨,没有天降甘霖的温和滋润,也没有功德金雨那般的天生异象,普普通通的僧人,普普通通的一场大雨,随缘而来,随缘而去,这次他再也不需要路引,天大地大,沐雨而去的生灵,何处都该有他。 善法天子被业火红莲抗去急救了,甫一出阵,这位万圣岩二把手就再也坚持不住他强撑的毅力,连人带己倒了个彻底,还是门口守着的三分之一素还真,仗着窜的快把人接住了。然而,纵使他窜的快,下一秒看到善法背上的那个人,也险些步了后尘。 “大师啊——!” 阵外连站着带躺着的林林总总也不少人,九天雷动,道门最是敏感,像是玄宗六弦就匆匆来了一大半,昔日坐在青石上观如敬舞棍的玄门道子,而今已是足以肩挑重任的青年,白雪飘与赤云染在四境合修会后便没有再见过如敬法忏,道境蒙难之时如敬在月华之乡,后来到了苦境也是避开众人行动,每每听到他的消息,也多是在弦首和素贤人口中提及,谁成想,百年再见竟是天人相隔的情形。 紫宫家的老祖宗最开始闹过一翻已经离开了,万圣岩欠了人命,玄宗也不能说没有责任,众人皆是怀着压抑的心情等待着最后两人的出现,或许是奇迹,或许等来更沉重的打击。 六弦之首依旧是那副朦胧的模样,但也是这副模样,也令人无法靠近,无法言语,仿佛久负重压的骆驼,只需一句话的重量便会使整个局面全盘崩溃。 “弦首,弦首?”黄商子率先打破沉默:“是否该将如敬大师的尸身送回万圣岩?” 苍忽的怔愣了一下,似乎是刚回过神,他环顾四周,该散的人已是散了,车车老去追彤老太君,业火红莲背负重伤的善法天子回琉璃仙境先行医治,随行的还有贪杯买醉人,这么一看,剩下的竟全是自己人了。 不过,送回吗…… 知晓素还真离开时的未尽之意,六弦之首忍伤强提真气,手结道印,经过苍白沉寂的面孔,拂过空洞而毫无生气的胸膛,那已然焦黑的破洞之中,一缕佛光,似是这黑暗中的一灯明炎,保护着僧者对众生最后的承诺。 此身血肉筋骨,尽可取用。 苍读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叹息。 “走吧,送大师一程。” 六弦之首伤的不轻,但面前是更加严峻的考验,大局在前,天下在先,避无可避。 —— 万圣岩。 清圣、庄严的圣域,并没有因为魔物肆虐而减去半分恢宏,倒是之前袭灭天来接续断层时恶意震损,使得万圣岩深处显得略有些破败。 一尊破损的佛像之前,一黑一白两位僧者,各自立于一端,粼粼浅池,眼带迷茫的魔界战将端坐一旁,静看两人对峙。 “吾已暂且封印了他作为吞佛童子的记忆,”佛辩已行有数日,一步莲华眼见此战弥平,不欲再多废言:“你我既无法分出胜负,便以此约维系百年,单看百年之间此魔脾性如何,再言下局。” 袭灭天来闻言说道:“你言此局建立在公平下,那么接下来便是吾之条件了。” “不错,”一步莲华又言:“这百年间万圣岩可作为你之担保,你不论建立新教又或是传播教义,只要行为上不违背滥杀无辜的原则,佛门不会对你出手。” 只是佛门不会出手,黑发的魔僧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条件下能毫无阻碍,他本意在于独立传播新教思想,以人性质恶为基。就算袭灭天来本事大,被一步莲华以之前的算计为由套走一个徒弟之后,也保不准自己会被某些因“灭世论”搞得人心惶惶,抓人不动脑子的正道栋梁针对。 袭灭天来:“这算不得公平。” “何处不公?” “吾牺牲了一名得力弟子。” 袭灭天来又道:“你的伪善不足以使吾信赖,吾要为自己再添一筹码并不过分。” “你有什么条件?”一步莲华暗自皱眉。 “吾……”红莲恶体转身环顾,只见盈盈碧波之间,一株黑莲独吐幽芳,这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吾要带走它。” 一步莲华观去,却见袭灭天来意指剑雪无名。 居然是剑雪无名,一步莲华心下暗叹,袭灭天来对于佛门的信任基本为零,出了万圣岩,即便佛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门与儒门,或是正道群侠也不会轻拿轻放,于是乎,不论是以剑雪无名为质,还是用来保证自己不在这期间吞佛童子不会被彻底洗脑,都是笔划算买卖。 或者说,这个约定中,赌佛门能否改变吞佛童子,也看袭灭天来能否改变剑雪无名。 自己这个恶体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步莲华刚要拒绝,却见一旁观想数日的黑莲已然抢先答应了。 “吾可以。” 少年声音清脆略带些许高昂意气:“吾想见一剑封禅,如果这是条件,吾能坚持自我。” 事态一时有些失态。 一步莲华见状并未回应,只是道:“剑雪无名乃是万圣岩编外成员,吾一人尚不得做主,即便他本身答应,吾也需问过即导师与如敬法忏再做决定。” “哦?” 黑衣的僧者露出一个兴味不明的表情,为防有僧人打扰这场佛辩,二人已然于此处下了阵法,但这并不影响对异度魔界了解颇深的袭灭天来想要刺激刺激自己这个虚伪的善体。 “既然说到即导师和如敬法忏,倒是另有一事。” “何事?” 一步莲华并不觉得恶体会对自己说什么好话。 “托你的福,异度魔界在之前对吾多有防备,但多少还是有些许异样之处透露,”或许是因为对接下来发展的期待,袭灭天来从未如此好言好语过:“针对万圣岩的计划吾只参与了开始的部分,异度魔界有自身的信息渠道,后续工作或许已经由他人接手实施。” 所以…… 袭灭天来挥手散开结界,只见天际尽头的那处,乌云翻涌,骤雨倾盆…… “可悲的善体,你现在认为,回来的会是哪一个呢?” 似有些许凉意浅浅滴落,一步莲华回头望向山下,圣域长阶,只见自己的好友神情萧索,步履沉重,多处破损的衣物血污一片,一旁同往的道门弟子几番欲助,却被他呵止。 苍抬着一口棺。 那尘世的雨,终于来了。 —— 而在遥遥的另一边,粉衣的隐士的将自己的衣物被褥全数打包,院中的盆栽蔬果也被他扫荡了个干净,虽然魔祸源自北方,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中原大部分地区都受了灾,拂樱斋主不是苦境人,自然做不来那一套“我的天命未至,能苟一天是一天”的苦境真隐者的操作,他身上背负着壮大佛狱的伟大使命,苦境版2012就要到了,不管真的假的,都绝壁不能跟着这群倒霉蛋儿一块被秒了。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苦境还有集境灭境道境,大不了先收拾收拾东西随便找个异次元空间把这段时间苟过去,他凯旋侯这朵不驯狂花必然不能一点战绩都没打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拂樱斋主仿佛要把家底掏空花树都挖走的架势终于惊动了隔壁的紫皮柚子,宅男作家看向好友不同寻常的举动默默扶额:“好友,你要是厌倦吾住在隔壁大可直言相告,不必如此委婉。” “你来的正好,”拂樱眼前一亮:“好友你自诩博闻广记,最近苦境连番天灾,吾不胜其烦欲寻他界定居,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越界一避?” 瞅着这张第一次显得那么真诚的双眼,枫岫主人也没辙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本地人,还去他界,你脑洞这么大越行石你要不要啊? “别慌,能稳住,”枫岫主人一时也让他搞乱了,这才想起此番挪动尊腿想来提一提的事:“比起莫名须有的苦境末日,好友可发觉前近几日小苗的异样之处?” “啊?” 行吧,我懂这反应了。 看着一脸你说啥讲清楚点的粉红樱花,枫岫开口道:“前日小苗于寒光一舍练刀,突发心疾,吾有心探查之下发现小苗体内除却心脏,其余脏脾器官皆有虚浮之像。” “虚浮之像?”拂樱斋主听罢也停下手中动作。 “是也,说是虚浮之像,倒不如说更像是伪造出来的一种虚假幻象,小苗体内的存活之因似乎并非来自于自然脏器,而是一种特殊的力量。” “枫岫好友,我记得你并非医者。” “非是医者,但小苗的状态并不是自然之理,而是一种‘术’。” 任谁也不会想自己养了几百年的孩子被别人用“一种术”来定义,拂樱斋主首次在人前展露怒态:“枫岫好友,此事吾希望你能解释清楚,拂樱斋主的义子,绝不可能是这种轻浮之物。” 第46章 四十一章 拂樱斋主,职业凯旋侯,性格萝莉控,是圈里除却自己之外公认的护犊子团团长。 虽然这个团目前只有他一个人。 枫岫主人心里其实慌得一批,作为多少年的术法专精,他实在是没有骗人的理由,然而事情恰好就那么奇,和他们一同生活了百年的小朋友居然源自术法,若不是小苗那天忽然昏倒,怕是他们这群大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丝毫不怀疑,拂樱斋主甚至还能以为这孩子是中暑。 直面护犊子团团长是需要勇气的。 紫皮柚子有些头疼,但也尽量使自己的话解释的不那么刺耳:“吾尚且认为先前我们疏忽此事,乃是因为这个术法是全然伪造的。” “全然伪造?” “然也,”提到了专科,枫岫难得认真一次:“经过吾观察,小苗忽然昏倒的原因乃是因为此术法由于不知名的原因,由虚化实,真实的脏器与伪装的假象初次融合,才会使身体出现如此过激的反应。” 见拂樱没接话,反而若有所思,枫岫又继续解释道:“此术法颇为怪异,不过就目前来看,不只是心脏,其余脏器也在某种条件下开始缓慢转变,这对小苗来讲并不一定是坏事。” 枫岫主人选择性的忽略掉了自己对苦境术法体系并不是全然了解这一点,不然换个本地的高人早就看出来了。如敬法忏与小苗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本体与化体的关系,他更像是参考了一步莲华善恶两分的概念,将自己曾经想要逃避也无法回应的过去一并分离,小苗与他有着相同的本质,且并不存在本体与化体这种层次关系。 可以说小苗的存在,乃是如敬法忏希望看到的,自己的人生可以拥有的其他可能。 连带着这次小苗忽然由虚转实也是必然的,小苗的本质是如敬法忏的半身明尊琉璃体,以及蕴含了明尊圣火的异瞳,再加之一段过去的时间所形成。如敬法忏死去,也是小苗能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开始,这是如敬法忏所希望的,也是他在分离异瞳后有所预料的。 很难不让人想到,如敬法忏到底是从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死亡做心理准备了。 然而即便本质相同,小苗和如敬法忏也已发展出各自不同的人生。故而虽不知原因为何,拂樱斋主在知晓自家孩子确实是在往好的方向上转变后,心底的那点不安也随之化消了不少,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说来,小苗百年间未见几分成长的原因便是如此了。” “所以好友现在冷静了吗?” “抱歉,是吾失态。” 这还是他第一次道歉说的那么干脆,凯旋侯也心知长久以来伪装做拂樱斋主在苦境潜伏,对他自身并不是全然无所影响,这次也算是他关心则乱,小苗是他按照自身继任者的条件来培养的,此子虽生长在苦境,接受的教育却也包含了佛狱对弱肉强食,集体利益为至高的一些思想灌注,不论是未来回归佛狱,还是等佛狱入驻苦境以后接他的班,都是必然的。 更何况小苗的那一身圣火,对某个关在茧子里的佛狱王子也是一种未来牵制。 凯旋侯一把如意算盘打的精妙,这突发事件既然不是什么坏消息,倒也可以暂且搁置,目前最重要的乃是弄清楚这帮苦境人到底想折腾什么,悄然蔓延的苦境灭世论把不少隐士高人都给整了个懵逼,谁也不想自己在家美滋滋晒成咸鱼干忽然就在哪天被秒了。 佛狱大计可连开始都还没开始! 与原剧不同的是,此番魔祸危机被口口相传无限放大,苦境各路英雄虽然不至于轻信谣言,但也不见正道出面制止,心里也开始将信将疑。在原本的轨迹之中,弃天帝的实力最终被试探出时,接下来的情况和所剩时间也不允许做大规模的转移准备了,更何况魔火燃自北方,其余各处武林一开始虽有涉及,却也不至于珍而重之,如此才造成了后来那般令人绝望的局面。 而今事态早发,不论是琉璃仙境还是云渡山,作为正道标杆又身处魔祸之中,都没有出面澄清谣言之意,这才让某些在苦境心怀不轨的外地人有些心思不定起来。 凯旋侯来苦境时乃是走的单向通道,如果想要链接火宅佛狱和苦境还要再加上一个死国,当年佛狱与天者协商构建莫汗走廊,本就已经通路半程,却不想直接被不知道哪个四魌界偷渡而来的傻逼直接开车撞翻,工程毁于一旦,如此才只能由凯旋侯先行来此探索,想办法由苦境为启点构造通路。 想想就来气啊,要不是那个酒驾的傻逼,他佛狱三公战无不胜的凯旋侯还至于有家不能回,在这陪着一群苦境人等死吗? “好友也无须心急,苦境之上尚且连接有集境、灭境、道境等地,吾前日里已经翻阅不少典籍,现下不如一同一问极道先生又有何良策。” 某些方面和凯旋侯一样,枫岫主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能真情实感的把自己当成苦境人,所以他觉得在这家里蹲干着急还不如问问本地人极道先生有何良方,没准人家在这苟了这么多年就能知道点啥一般人不知道的。 本地人极道先生:呵呵,真看得起我。 在枫岫眼里,拂樱斋主是个傻爸爸,作为本地人不知道这种事情还着急搬家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落入苦境时那中途撞过一次还整得稀碎的越行石,也不知道这车就剩了那么点小片片还能不能修。紫皮柚子想找尚风悦也是有这么一层想法在里的,如果尚风悦也没辙,反正他学的也是打铁,不如就让尚风悦顺道给看看怎么修车。 对于这点拂樱斋主是不知道的,他还在心里琢磨怎么联系一下死国看看有没有办法再偷渡一下,就像佛狱派出了凯旋侯,当年死国想要入侵苦境,这边也不可能没有他们的人,总归是盟友,还没到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于是当三先生再次齐聚啸龙居,极道先生拿手指捏着那一小片越行石,仿佛看一个智障一样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紫皮柚子。 小子,藏的够深啊。 尚风悦自己就是坐着这号车下来的,不可能不认识手上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只是一时间想到几个人一块玩了这么多年,你枫岫主人还跟我藏着掖着也忒不地道,但又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是不乐意被人找上才隐姓埋名(并没有)了这么久,现在整出来了干脆谁也别嫌弃谁。 不过若论当年,坐车跑了的全是在他们上天界,这事当年闹的也算不小,这么一推敲,枫岫主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他心里也有数了。 逃犯嘛,紧张点能理解,他尚风悦也不是那么顽固守旧的人,不然也不会离家出走到这来了。 枫岫主人自然不知道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马甲会被三人中一向不在状态的极道先生给扒出来,他只是问了句:“好友你看,此物还有修复的余地吗?” 尚风悦登时哭笑不得:“碎成这样,你不是来找修的,你是想让我给你凭空变一个出来。” 这大概就是没戏了。 看他俩在那讨论维修护理知识,拂樱斋主倒是啥也没看出来,毕竟说起来惭愧,越行石这个东西其实就楼上的楼上的楼上那一家有,他们火宅佛狱吧…… 抱歉,太穷,没见过。 连他们被关住的前任王邪天御武都是在牢里偷了辆车跑的,他们这些人还能指望点啥? 丝毫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护住了马甲的凯旋侯,还有毫无掉马自觉的楔子,以及为了保护拂樱好友不被排挤的心灵选择隐瞒真相的极道先生尚风悦。 直到今日三先生的友情也依旧情比金坚,可喜可贺。 第47章 四十二章 “心脏既灭,灵识亦失,好友,节哀。” “圣尊者,如敬大师卫道捐躯,是否要仪葬后送入塔林?” “肉身以功德暂留一招,大师此意……” 朦雾中,袭灭天来不急不缓,稳步渐行于这一片苍白,双耳尽纳嘈杂之语。说实话,一步莲华这梦构建的并不安稳,如敬法忏已死,善法天子重伤不醒,独留一个压抑在爆发边缘的圣尊者,一步莲华无法在人前表露沉痛,选择构建一个梦境来释放自己的情绪,此时竟然也显得有些可怜了。 顺着声音的源头,他向着那唯一有路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着这是一个刻意构建的梦境,修炼如来不毁之身的一步莲华本就超脱了世俗,远离了梦这种幻想的东西,于是与之同源的袭灭天来窥探起来也毫不费力。梦境之中充斥着各型各色的言语,有斥责,有劝诫,亦有流言蜚语,这样看来,一步莲华平日里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令人作呕的梦。”魔身的尊者这样评价道。 佛魔同源,不过善恶两分,袭灭天来拨开迷雾,见到了那一方小天地间的人,他向来是不待见一步莲华的,尤其是对方顶着和他如此相似的脸一边烧纸一边在那哭唧唧。 好吧,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决定把形容词换成猛男落泪。 袭灭天来是必然不能骂自己的脸娘炮的。 落泪的猛男一步莲华面前有一个火盆,里面还有没烧完的纸钱,一个和尚,给另一个和尚烧纸钱,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诡异,而一步莲华似乎也只是单纯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烧烧纸。毕竟按照如敬法忏一直以来的说法,自己就是个大俗人,一步莲华就执着的认为这种世俗间的送葬方式他是会喜欢的。 也可能是熏的,也可能是触景生情,这副慈悲又软弱的模样日常引起了袭灭天来的生理性厌恶。 于是那些由一步莲华内心逸散出来的、令人焦虑不安的话语,渐渐有了形貌,墨衣白发的苦行僧人自浓雾中走来,那原本递送烧纸的手顿了顿,火焰升腾,迸裂间有零星碎屑燎在袖上,却又在一瞬间化作薄烟融化在这片虚无当中。 是声音吗?还是只是自己凭空的臆想? “吾之身死,是误判所致。”原本站立的僧人蹲下来,视线与之齐平,一步莲华面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那副被戏称为“看了会做噩梦”的眼睛里满是愧疚与痛苦。 “如敬,你……”一步莲华惊诧间碰倒了火盆,一时间火焰四溅,飞灰满地,他忘了去捡,任由它们重蹈覆辙,化作梦的一部分。 他想道歉,即便这只是个梦。 如敬法忏是个慈悲的人,即便死去也是如此,苍送来的遗体并不整齐,一步莲华强忍着颤抖的手为他整理遗容,他想起自己的佛友总是爱束着一个松松垮垮的辫子,便拢了那头散乱苍白的发重新系了草绳。 现在那条草绳也稳当当的系在某人的发上,伴随着一如既往认真又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态,就如同最开始时那样。 “这是吾的过错。” 不论是对局势的误判,还是因为没能及时互通情报,即便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也改变不了因为自己掉以轻心而失去挚友的事实。 自那场雨后,这个事实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撕扯拷问着佛者的内心,他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为朋友做些事情都无法达成。 异瞳的佛者却似不知其状态,开口间竟也随之附和:“吾因你而亡,圣尊者。” “吾独去时,你在佛辩,吾若停步,此刻该是天子受过。” “我明白……”一步莲华沉吸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 他与如敬法忏之间错过了太多时间,在佛者失落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无法帮助在苦境奔波的佛友,亦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一别百年,匆匆相见,又猝然离别,一步莲华想问他见过了什么,听过了什么,才变作如今的模样;在一步莲华的幻想里,再次相见的第一面,不该是那般紧张的,他非常想和老朋友叙叙旧,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连如敬法忏身上的压力,都是从苍与素还真口中拼凑出来的,一步莲华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太难看了,一步莲华。 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承接圣尊者的重担,万圣岩的精神支柱,便是只能受友人的照顾吗?如敬法忏,善法天子,苍,不论是谁,在分裂恶体后都将他放在一个不稳定的位置上,一步莲华见他人涉险而独避尘外,内心又何尝不是煎熬。 “离开吧,袭灭天来。” 一语言毕,迷梦忽醒,咄咄逼人的银发僧人乍显原貌,恶质的眼神伴随着森森魔气,邪妄尽现。 “你还真是只对朋友铁石心肠。”袭灭天来刺言道。 “低劣的玩笑,”大梦初醒,一步莲华自那棺木旁起身,语气难得听不出悲喜:“如敬他……从来都不会怪吾。” 友情即便相隔数百年也从未变质,不论是谁都是彼此心中无法代替的,不同于一莲托生的真性情,善法天子的别样关心,以及与苍因相似境况而维持了不知多久的友谊,如敬法忏亦是不同的,他的佛友不会叮嘱他的身份要他注意影响,也不会对他无差别的慈悲而感到焦虑。 如敬法忏是支持他的。 人性之善,他们彼此互证,正如同如敬法忏看到了一步莲华对人,对自己的迷茫,一步莲华也看到了那不夹私欲的纯净灵魂。 完全善良的人,是存在的,自己所迷茫的道路得到证实,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一步莲华宽慰的了。 而袭灭天来闻言却是笑了。 “他不怪你,你就把他的尸体送去给素还真了。” “你便是为此事而来?”一步莲华并未动怒,反而问到:“吾尊重他为天下牺牲的意愿,而你既知他意图,也不愿将遗体送出吗?” 面前自己的善体似乎话里有话,袭灭天来一惊,连忙说道:“他之遗体遗愿皆与吾无关,反言之,如敬法忏既亡,对吾百益而无一害,你们尊重他的遗愿,就更不会对吾出手,吾高兴还来不及。” “你即是我,如此看来,并不坏。” “你善体的纯善不纯了。” “那恶体便只有恶了吗?” 不等魔者回答,一步莲华反而离开了,答案已经明了,作为最接近佛之存在的圣尊者会选择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友人最后的痕迹,而作为半个一步莲华,也是其人性的恶体,只要有那么一丝动摇,便值得了。 如敬法忏,佛友啊,一步莲华是珍惜你的。 这句话,他说得出口了。 圣域的至高佛者步履坚定,面对人间疾苦难脱,友人行路艰险,生生死死,对对错错,若慈悲至善之人无法于此世相存,大慈之世何能得见?一步莲华本欲登佛,昨日的因,今日的果,因缘际会照见无常,便该他涉世一遭。 是世事不证我佛,便由一步莲华自渡。 圣影匆匆,赤发白衣的魔者手执一柄魔器,闻足声望去,神色间透着一丝迷茫,扬声道:“圣尊者,往何处去?” “随吾入世。” 第48章 四十三章 吞佛童子一脸懵逼,但还是跟着去了,一步莲华其实已经算得上好脾气,但今次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本年轻时一起的同修因为一个异度魔界两死一重伤,就算他是泥捏的也该忍不住了,见一步莲华气势汹汹的带着最新洗脑时效一百年的魔界反水战将下山找麻烦,袭灭天来把黑莲花一收,带着传销许可证颠颠跑路了。 要知道和尚的嘴骗人的鬼,一步莲华看着好说话成天跟要成了佛一样,手底下揣的都是灭魔的招,既然用不着开七邪荼黎对刚,那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从此以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袭灭天来都要去忙活自己的邪教了。 如此圣域相关的问题算是初步解决了,圣尊者亲自带着策反的魔将下山恶心异度,一心只想干死小棉被,要不是已经分离了恶体,这作天作地的劲儿眼看着就跟入了魔一样。 不过苦境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着一种自家的事自家解决的态度,佛门自己家的大佬起肖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佛剑目前还跟着傲笑红尘一起在无忌天子那充电待机,梵天大佬表示圣尊者想为天下苍生尽份心力你们就不要拦着他。 要不说是未来入魔都入习惯的人呢,思想境界就是高。 苦逼兮兮的善法天子在琉璃仙境躺尸,成为继墨尘音之后的第二位木乃伊,自然也顺理成章的继承了他的床位,原因无他,有慕少艾坐镇,外加一个神农医谱的作者时不时回家喝口凉水,琉璃仙境俨然有成为苦境知名复活点的趋势,又有当世两大神医双管齐下,这才算是把人命给吊回来。 善法天子的状况说不得好,他其实早已清醒了,但身体动弹不得,喉咙干涩喑哑,连眼睛上都被缠了纱布,睁了眼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毫无知觉的右手,他清醒了莫约不到一日,便听闻耳畔匆忙的走动声,那个似是江湖上声望很高的慕姓神医指挥着人来去匆匆,声音大的连他这个伤号都听的清清楚楚。 “轻一点抬,羽仔你去叫素还真来,要整的,不要三分之一。” “可还有救?”这个声音是谈无欲。 “这心脏……你自己也看到了。” 慕少艾也是无法,他能妙手回春不假,却不能起死回生,人都死的透透的了,还有什么余地可言,舍不得不能当饭吃,再深刻的感情也不能改变生死。 正当他取蛊之际,却闻内室忽响异动,一阵叮咣乱碰伴着桌椅滚倒的重音,谈无欲腿脚快,甫一入室,便见那披散着一头蓝发的僧者把自己折腾地上去了。 “即导师,麦乱动!”一边一个,众人连拉带拽把他抬上病号床,这场面怎么看着怎么有点吓人。 受了天雷盖顶还能有意识就不错了,只见仓促之间那只裹了重重纱布的左手死死拽住慕少艾的衣袖,直到他不动,这才在黄衣药师手心写下四字—— 一线生机。 慕少艾忽然就有些动容了,眼前这位即导师大概是猜到了后院里另一个人该是谁,但这一线生机,怕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线生机。 “你安心养伤,能救。” 慕少艾沉吸一口气,将那写字的手塞回被子里,嘱咐了谈无欲两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怀里还未使用的尸蛊像是块烙铁,刺得他心慌。 你也不是第一次骗人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晚上素还真才顶着一身夜露回来,羽人非獍飞了三个地方才把人找齐,一回来就看见满头黑发带着黥印的慕药师捧着个空盒子对着炕上的尸体发呆,还带着一脸纠结。 “这是最后一次了,”慕少艾、或是认萍生如此说道:“这可太没职业操守了。” 素还真知晓他所指为何,只能说:“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慕少艾自知自己被这面前的一死一活忽悠的上了贼船,这才搞得晚节不保,慕少艾是救人的,认萍生才是杀人的,这也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再以这个形貌“救人”。 就算四舍五入救了大半苦境,也改变不了那点佛光最后被用以驱策这副人傀上。想到隔壁床位的重病号,慕药师只能说这群苍生为先的货当真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自己是做不到这么绝的,老人家心软,不然羽仔他们不得多伤心。 慕少艾打了声招呼去自己屋里睡觉去了,留素还真盯后半夜,这副人傀中存的是如敬法忏几百年来不断精进的武学,总结一句就是虽无意识,但是非常能打。 哎,得过且过吧。 素某人叹了口气,取过桌旁的针袋,开始给人傀舒经活络…… 正道内部的小圈子经过大丧后虽然有些许萎靡不振,却也未曾对外公开,直到诸事稳定步入正轨,该瞒住的瞒了,不该瞒的也瞒了。苦境像是一只蛰伏的兽,平静的应对之下是随时准备反戈一击的力量。 而这第一刀,开的便是武林公法庭。 早在风水禁地一日,六弦之首等人应劫,其后被困天雷阵中,由天波浩渺六弦为主的玄宗道子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而主动前去接应,为此留守天波浩渺的便只有拨弦道曲一人,而经由上次试探,昭穆尊始终觉得内心郁气难平,借此机会便独自摸上了天波浩渺。 正至门口,风声呼过,他扭头一看…… 哎嘿,尹秋君! 好兄弟,连干坏事都想一块去了。 有点小尴尬的尹秋君把毒药往兜里紧了紧,扭过头装作不认识这个楞货,说道:“快破阵。” 玄宗阵法对二人来讲可谓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这护山阵法比之先年似乎又高明了不少,不太像六弦那群人搞出来的,金鎏影心中暗狠苍竟然还有所精进,脚步不觉又快了几分。 而这防盗门一撬开,迎面便是一张照脸抡的大琴! “叛徒吃我一琴!” 嗡—— 走在最先的金鎏影也没想到留守的会是墨尘音,这一下重击又快又猛,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他只觉脑袋跟被开了瓢一样,下意识伸手一摸,果然满手是血。 随后一阵云气席卷,紫荆衣已然后居而上与之交起手来。 “斩草除根。”正面挨了一板子的老金把浸了血的发丝往后一撩,不顾受伤的脑壳,提刀相助。 早在解开阵法的那一刻,二人的身份便兜不住了,天波浩渺的阵法是赭墨二人亲手改的,为了保护六弦个别几只小鸡崽那是比青埂冷峰只强不弱,唯一一点就是想要强行破解防盗门,只有他们四奇科班的来搞才行。 拨弦道曲琴一翻,弦一动,虽是以一敌二,但彼此相熟数载,凭借对对方招式与功体的了解竟然也僵持不下。 “回头吧。” 旧伤未愈,又见故人,墨尘音那一琴拍了,心里那口恶气也出了,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在他看来,四奇之间的关系并不比六弦生疏,他私心里希望自己看见的是两个痛心悔过的同修,而不是两个心狠手辣的叛徒。 而闻此句,身份败露,金鎏影下手更厉了,紫荆衣却是始终沉默不言。 说什么?没得说。不同于金鎏影的某些情节,紫荆衣由始至终都是为了挺这份友情,金鎏影缺是缺了点,但是这是自己兄弟,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分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当心里那杆秤有了倾斜,二者并不等同。 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无用。 六弦此刻当在风水禁地之外守护,再晚便再无机会,如此一想,金紫二人下手再不留情,势将墨尘音就地格杀! 然而六弦不在,便真无人指望了吗? 琴剑支绌之间,红衣道人脚步匆匆,行至山前,仰首望去却是心头一骇! “叛徒尔敢!” 第49章 四十四章 赭杉军怒极,抄起紫霞之涛即刻攻入战圈,一时间墨尘音压力顿减,双方不分上下。 其实也分不出来个上下。 赭墨二人虽于武力上胜过二人,但终究心中存有余地,手上功夫便以生擒为先,而金紫这方多年自有默契在,加之四奇先年更是同修,对彼此的了解自是不比一般。 金鎏影单手提刀,半边金发被额上的血液染了个鲜红,观之触目惊心。 血,模糊了视线,心,也无视了边界。 眼前分明是赭杉军与墨尘音,但他见那琴剑,无端由的就想到了苍,想到了自己自入道以来每天被头上两座大山压着的那些日子。金鎏影并不比任何人缺少了认真和努力,对于权利的渴求也非是坏事,然而当付出的辛苦与回报不成正比,别人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你努力了大半辈子的东西,这种落差足以将任何人逼疯成一只恶兽。 “好友!”紫荆衣见他双目赤红,俨然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怕是这一琴拍下去把金鎏影那点不为人道的自尊心给打了个稀碎,现在他就算是想撤也得看自己这个好友给不给面子了。 云天极刃上前一挡,紫荆衣猛的拽了一把金鎏影,提溜着人就想跑,而后方的紫霞之涛与墨曲剑紧接而来,令人无处可退。 金紫二人对四奇还尚有些剩余不多的良心,起码在金鎏影看来,不亲手动杀就已经算是同修之情的成功,而这开门一琴彻底给他砸懵,脑子一热便也不管那么多了。而墨尘音这个人太重感情,听了那句斩草除根的话也差点绷不住,劝也劝不得,杀又不忍心,赭杉军和紫荆衣硬生生被赶成了打下手的,看着这俩人黑帮火拼。 以往金鎏影心思深沉,情绪多半藏着掖着,墨小四看着是个随性的,其实内里比谁都细,这俩人一上头,硬生生给天波浩渺拆了一半,苍带着五只小鸡崽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温暖的大家庭已经塌了一半了,罪魁祸首们还在斗鸡互啄。 围起来围起来。 六弦最大的优点就是人多,苍抬头一看这俩人一个昭穆尊一个尹秋君,再看墨尘音那一副死了老婆的模样当即就明白过味儿来了,双桥这俩就是他们之前地毯式搜索都没能找着的金鎏影和紫荆衣。 四奇那是打出真火气来了,便是拼着受伤也没让这俩人跑了,连个化光的机会都不给,这才把人拖在了天波浩渺,苍招呼着众人把人一捆,这算是完事了。 六弦之首提着两个捆成粽子的叛徒去关禁闭审问,墨尘音终于只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地上了。 “他们怎能如此执拗……” 言语里尽是恨铁不成钢,这还是赭杉军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好友自闭。 虽然他也快差不多了,就是比起墨小四,四奇之首心理素质还要更好一点。 赭杉军之前领了探查天荒不老城和诡龄长生殿的任务,而天荒不老城这边有个风莲照应,他顺藤摸瓜去查诡龄长生殿,却是忽然被一个女子找上,被迫听了一耳朵西方玄学,名叫莎罗曼的女子捧着水晶球神情急切,说是他今日若不回天波浩渺,莎罗曼倾慕的人就要铸下危急性命的大错。 红木还在想他回不回天波浩渺跟这姑娘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好在赭杉向来对女性十分包容,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走了这么一趟…… 结果这一趟下来背后全是冷汗。 赭杉军心里暗叹一口气,准备带着墨尘音先去平复一下休息休息,为了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老这么纠结着也不是回事,正当他欲离开之际,这才回过味儿来,之前太着急没注意,弦首他们此番回来也一身是伤,不知发生了何事。 又见路过被抓了问情报的黄商子:“哎,赭杉军你不知道,风水禁地这次可太惨了,善法天子和如敬法忏bbb……” 于是赭杉军也自闭了。 为了保住某个傻子老金的狗命,苍从紫荆衣口中完整拼凑出了风水禁地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得知此中大部分已由异度魔界接手改造,只能感叹他们太过操之过急,大意之下枉送了同志的性命。 现下里苍是最忙的,金紫二人可以先关着,等赭墨二人的情绪平复一下再商议如何处置,甚至关于他二人的处理还要去问一下万圣岩,当年因为四角封印的问题损失的不仅有玄宗门徒,更有大批圣域僧兵,这两人身上背负的人命可不所谓不重。 更何况…… 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半本万血邪录,决定走一趟藏经楼。 古朴肃穆之中,有一高楼伫立,四周绘有玄宗、琉璃仙境、圣域三家法阵,又有一圣威赫赫的苦境高僧端坐阵前,使得此处威仪更甚。 “梵天。” 苍简行一礼,一页书回之,这便起身放他进去。 步入经楼,依稀可见故人生活过的痕迹,三层藏书,将近大半为如敬法忏所抄录,其中又有数成由盲文默记,六弦之首不敢亵渎逝者遗物,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向最中心的一列。 那是一部比之其他略显宽厚的佛经。 苍小心翼翼的掏出另外半本,魔气初泄,引起共鸣,一时间整座经楼平起狂风大作,万千书页似是有感,翻动间簌簌起震,面前那部盲文佛经更是惊起耀眼佛光,势要将那魔气强行压制。 但他来并不是要封印的。 一手按住颤动不已的书册,另一只手便是那么一撕—— 刺啦—— 佛经像是一层覆盖在万血邪路上的书封,露出了邪气四溢的内里,随即,前后相引,邪书相融,形成完整的万血邪录! 内容……还需要内容…… 纸页翻动,无罪之人,万人之血…… 不好,如月影! 苍心中惶惶,急赴水净云天! 与此同时,异度魔界,一步莲华找无忌天子等人专程要了监控记录,说是摄像头,倒不如说是一种类似于身份记录之物,凡是与正道交手过的魔兵魔将,都被苦境黑科技记录了气息,配合着苦境各处的监控,从某种意义上达成了一种监视作用。 他是来堵伏婴师的,但是并没有堵到。 几日以来咖位不够的魔兵魔将倒是杀了不少,若不是他之肉身已接近成佛,就连正道这边都怀疑一步莲华是不是要入魔。 得了吧,恶体都分出去了,谁入魔都轮不上一步莲华。 一旁的吞佛童子刚戳死一个银鍠黥武,正倚靠着朱厌在一旁休息,一步莲华给他讲了一些他的过去,包括自己是个魔将的那一部分,但这并不能引起他的太多共鸣,该下手就下手,活在当下,还是那个有够任性的魔。 见此情况,反倒是一步莲华有些疑问了,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下一秒就放弃了答案,如果吞佛童子本身不是一个谜,那么也没有以他为赌约的必要了。 一步莲华守了数日也没有等到伏婴师,直到他自己也被车轮战消耗了不少,正道询问他需不需要支援被他给回绝了。 这是他少有的,想报私仇的一次。 监控之中,蓝色的魔中智者逐渐靠近,双方目光所及,伏婴师似乎也有些惊讶于吞佛童子的跳反,随即将心思沉到了最低。 这次怕是难走了。 佛门高僧的围炉自是不一般,像是最后的挣扎,生死关头的魔仍不忘蛊惑人心:“愤怒的圣尊者啊,真是可怜,你猜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一月三身,哈。” 混乱之中,一缕如雪的白发躺在他的手心。 第50章 说点没什么用的,挂个人 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现在很多写文没法给差评,给了差评就会给你各种各样例如圈小,太太辛苦,圈地自萌之类的理由,我就很疑惑,公共平台上发文就是给人看的,尤其像是小说平台上,什么时候小说不算文学了?文学不能让人评价了? 写的不好可以不说,毕竟还有发展空间,但是三观不正和文笔这是两码事吧? 不论是什么样的文学,承不承认它都是作者本身理念的体现,写成文章,只要有人看,就是一种扩散,什么时候这个能拿圈地自萌来说也是很厉害。 说的上纲上线一点,像是什么□□啊□□那种玩意,是不是也能当圈地自萌,任何对别人的三观有所影响的,不论大小都是该注意的。 更有那种说太太辛苦挑毛病有病,你行有本事你写的。 没人说过作者不能是读者,读者不能是作者,但是如果是一个作者评价另一个作者,那肯定就要换一张方式被攻击了,写的不好就是酸,写的好就是看不起人。 总之现在看个书真的不能挑毛病。 只要是辛苦了,就能道德绑架。 ↑这个是我前几周偶然发的一条说说,今天没想到就撞上了,之前是听到有沙雕网友跟我提了一嘴奇文共赏,我就去看了。 结果,一言难尽。 也不怕人喷我小题大做多管闲事,上纲上线了。 指路《霹雳宇宙之欧阳玉霞》,就在晋江平台,今天我三十八线外围小作者就三观问题跟你对a。 详细可以看我在她文下的评论,在文学平台放文就能圈地自萌谁给你的道理解剖银鍠朱武,对西蒙用满清十大酷刑,绑了杀钗公一家子,还写老素强了你女主 对了,女主是欧阳上智的闺女,因为她是反派所以我们不能要求她怎么样,反派做坏事没下限,写什么都可以。 真棒。 第51章 四十五章 伏婴师死了,但异度魔界也拿到了无罪之人的灵魂,两个消息,前者是一步莲华带来的,后者是由苍亲眼证实的,水净云天遍地狼藉,从现场残存的魔气与咒术痕迹来看,的确是伏婴师的手笔。 一步莲华手里拿着伏婴师的面具,那只魔被彻彻底底的送去了天魔池见魔神,没有袭灭天来天天盯着婊他又死活不肯入魔的圣尊者战力恐怖,全盛时期的一人一魔把台面上异度魔界能找到的大魔小魔都扫了个干净,九祸手上尚有两桩要事要做,此刻也不得不牺牲伏婴师才能做接下来的安排。 “那个讨厌的女人……那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恶毒!”急步匆匆,粉衣少女紧握着拳头,眼眶中尚有未落的泪,却仍是坚定的走出露城。 一个特殊的魔,朱闻挽月。 原本按照伏婴师的计划中,是该由这位鬼族公主亲自接回朱武,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异度降临之后苦境对魔气实在敏感,朱闻挽月如果这时候出了门…… 怕是会送菜。 毕竟银鍠朱武现在就住在儒门天下隔壁家属院一条街。 对于异度魔界来说,此次战略极其艰难,一只魔得掰成两个用,就连武力值不够的炮灰都不能随意浪费,苦境的和尚和道士们已经很凶了,再招惹一批操着一口之乎者也的儒生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锅一般魔背不起。 于是这位鬼族公主因为太菜而一直派不上什么正经用场,伏婴师便想着先留着她,等什么时候想到了用处再说,没事的时候就让她在朝露之城守塔看水晶…… 直到伏婴师把自己作死了,又以自己的死亡换来了异度魔界开启万血邪录的条件。 他也没能想起这个任性的朱闻挽月。 这个可怜的鬼族智者终于被繁重的公务逼坏了脑子。 伏婴师死前心理准备做的挺好的,他在自己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之前算计死了那个如敬法忏,后来又争取到了无罪之人的性命,已然超过了九祸甚至任何一个魔族的地区仇恨度,这把仇恨他拉的稳,而那被惹毛了的一步莲华显然也是个洗脑大手,小棉被没有老年痴呆的恶症能把计划忘个一干二净,只有他死了,正道才无从得知他们的真正目的,同时也能使得“一步莲华杀疯魔了”这个谣言坐实。 可惜了,无缘得见魔皇君临的那一天。 小棉被怀抱着对弃天帝的无比期望安心上路了,却是差点坑死了九祸。 苦逼的后勤部部长、鬼族女王九祸,手里拿着魔瞳之戒,怀里揣着如月影等人的灵魂,开始认真的思考,东西都齐了是没错,可是我去哪搞圣魔元胎? 魔法阵画好了没用,连个圣遗物都没有你让老娘召唤谁?! 九祸悲从中来,不禁感叹自己为了事业而逝去青春与爱情仿佛都喂了狗,而正在一旁目睹了这桩惨剧的断风尘也默默给这位苦逼女后点了根蜡,异度魔界向来都是一群有架就干的钢铁直男直女,谁知道会冒出来个基佬? 圣魔元胎,圣魔元胎…… 这个词汇在脑海中反复,九祸失了盟友又失了智囊,放眼现实,异度魔界一直以来都被打压的十分被动,已不求能作为先锋为魔皇开疆扩土征战人间;直到之前伏婴师留下遗策,清变数,杀无罪之人,以及先前已经收录完成的魔瞳之戒,务必倾全族之力保魔皇下界,骤时弃天降临,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而圣魔元胎,便是现在最大的难题。 彼时初代的圣魔元胎创造并带领异度魔界毁灭道境,又创造道境,如今同样的烽火降临苦境,九祸万万不能使得这一环自她这里出了乱子,然而第一个圣魔元胎已然寿终正寝,第二个圣魔元胎…… 是银鍠朱武。 必要时,舍弃银鍠朱武,她做的来。 —— 偌大藏经楼中,赭杉军手执一支天蓝色的长笛,绵延回响之间,笛声困于一阁,守于一楼,是对逝者哀思,也是赭杉军对挚友不曾表现的情义。 “好友,你来早了。” 视现中,是一双墨蓝的鞋,墨尘音解下背后的墨曲大琴,随意拉了一只蒲团座下,无数佛门经典将藏经楼映照的庄严无比,身坐其中,竞也无端生出了几分疲累。 “是如敬他失约了。”赭杉军说着,那张一丝不苟的娃娃脸看上去依旧稳重,但墨尘音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同修在伤心难过。 无法安慰。 赭杉比谁都坚韧。 墨尘音只得扯了个勉强轻松的语气说:“这次吾可并未阻拦你们。” 他心想,如敬法忏这个人真是太不仗义了,身为一个和尚,却总是放人鸽子。 墨曲琴被明显心神不宁的手奏出几个前后不搭的单音,而那执笛之人却是放下了长笛,静静的倚靠在案架旁,似乎这满室的佛香之中,能感受到故人最后的期愿。 赭杉军一直以来都认为如敬法忏与他是相同的人,习教、明理,即便身在空门心也不曾远了俗世,拥有同样对世间万物的莫名责任感。这种友谊很奇妙,墨尘音看得懂,走得近,也品得清,但更多时候他有着自己的一种信念和坚持。 而如敬法忏则是不同。 他知道你想做什么,因为这也是他的目标,他明白你需要什么,因为他也有相似的理念。 这个和尚太世俗了。 一个把天下安靖当做己任的道士,一个把入世救生奉行一生的和尚。 从很久之前就是彼此亲友名单上的拒绝往来户了。 墨尘音和善法天子其实关系也还不错的。 赭杉军闭上眼睛,现在还有些早,他需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来迎接接下来的血战,当初他选择将万血邪录之秘透露于如敬法忏,二人自有一番默契,无需言语,藏经楼之局便已初具雏形,赭杉军本意与如敬法忏并守此关,如此,却不想这个约定亦是破灭了。 经楼中心乃是封印着的万血邪录,外围阵法由玄宗、圣域、琉璃仙境等势力一并改造,而此楼的位置,也由月才子施术转移到了无人区,外围更有梵天守护,骤时还有三莲以及天荒不老城等盟友的相助。 只要不祸及无辜,正道并不缺乏牺牲的胆量。 素还真、苍、一页书等人商议之下,又经过佛剑分说核实,因着正道群侠的各路围追填堵,异度魔界入驻苦境以来并未有成功实施的大规模杀戮之事,没有万血加持,单是百年无罪之人献祭这一条件怕是不成,万血邪录既是异度魔界的目标,正道也不吝啬于施展阳谋换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想来伏婴师也是明白的,如此才坦然受戮,平息圣域怒火以保留异度有生力量,又使得一步莲华经此事后被舆论以“圣尊者不可入魔”为由暂时限制了不得动武动杀。 而素还真的拉外援工作也是施展到了极限,不论是异度,还是苦境,双方都捏紧了底牌紧盯着藏经楼,或一朝翻身,或万劫不复,即是双方第一次正面豁出全部力量硬碰硬的战争,也是暗潮浮动,隐藏着无数诡秘算计的制胜之机。 在这一片看似平静的紧绷之中,头戴兜帽的白色圣者坐在琉璃仙境,面对昏迷不醒的即导师捏碎了手中的面具,粉衣的鬼族公主奔向了苦境,去寻找她此生唯一所剩的温暖。所有人都在前行,所有人都是棋子,然而命运早已重新开局。 生死无定论,唯心正而已。 第52章 四十六章 火焰、杀声、刀刃刺入肉里,坍塌的建筑与爆炸的轰鸣…… 微弱的意识时昏时醒,他本能的欲靠向佛光更加充盈之处,却被一阵冲天邪力吹的险些散去。 好险。 这道薄弱的灵识渐渐缩回原本寄宿的佛经之中,希望能够避开这慌乱的局面。 “你无恙否?” 他忽闻一语。 灵识没有“抬头”的说法,但他确切的感受到,在邪气的源头中,有一个与他同样微弱的,但又与这魔器格格不入的存在。 “你……看得到我?”佛经中的灵识诧异道。 “嗯,”对方还在魔器中苦苦支撑:“我是如月影,他是天草二十六。” 这种纯粹的意识交流看起来就像是一部佛经在乱战之中被风带起了书页翻动,而一旁的万血邪录在众人的争斗之下也不时易主,更无人注意到其中那点微弱的灵光。 无声的意识交流,佛光终于注意到了在那邪气之中,不仅只有一个“如月影”,还有一个被他护住的弱小意识,只不过因为对此等邪物毫无抗性,那个“天草二十六”已经不大清晰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灵识一时无法,只得干巴巴的思考有何解法,它本身就已经濒临溃散而不得已跻身佛经当中,此刻还是下意识为那两个生灵寻找生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邪气完全吞了去。 “罢了,你等过来。” 藏经楼内万卷书册、竹简,或多或少皆有其主人生前所留的残余力量,一道佛光牵引中,“如月影”小心翼翼的携着天草脱离万血邪录,佛光沐身之时,又听一声“地狱不空,反证轮回”,眼前恍惚呈现一片极乐之景,这才明白那人的用意。 “多谢。” “往生去吧,你此生无罪无恶,与他尚能投生个平安喜乐。” 许久未行过超度之事,灵识言罢,便不做多语了,众人仍是打的一片不可开交,丝毫不觉少去了什么,况且万血邪录已然开启,人血,魔血,混淆在一起,藏经楼不像藏经楼,更像是人间地狱,没了记忆的灵识只觉得眼前不论是人是魔,都碍眼的很,便转头换了部远些的经书栖身,兀自沉睡去了。 后来弃天帝下界了。 这个时候已经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藏经楼经此一役毁了个彻底,佛经被魔火与那些动则劈山填海的招式去了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也不知遗失到了何处,直到那灵识再度被人唤醒…… 身着云霓袈裟的佛者手腕一抖,佛经“啪叽”一声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烟。 地摊的老板娘见状皱了皱眉,但好歹没有对出家人口出恶言,只是语气已经很不好了:“这位大师,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我还要做生意,你别看这佛经破旧,若不是我全家着急避祸才不会拿出来卖……” 这也就是弦知音出家不久,好歹坑了一个村的供奉,这身行头也算光鲜亮丽,他手里薄有些财产,将这部所谓“颇为灵验”的经书带回无佛寺后,见封面是部《地藏菩萨本愿经》,但似乎保存的不是很精细,尤其最后那几页像是被火燎了一些,便自行寻了些宣纸和浆糊贴补起来。 要知道弦知音作为学海无涯前教导主任,原本也是个儒门土豪,节假日能收不少礼的那种。倒霉就倒霉在他虽然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儒门执令,但他的肉身是佛门有名的众天之肉身,这才有了弦知音弃儒修佛一事。 照理来讲,意志这个东西跟身体可以没有半点关系,像是弦知音的好基友太史侯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种东西叫做:我的意志告诉我应该去判作业了,但我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看佛经…… 你看,我的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把佛经翻开了! 弦知音:我能怎么办?我的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 长此以往,弦知音作为一个教导主任带头划水摸鱼,作业不判课也不讲,轮到他的音乐课时,乐部执令弦知音把无弦琴往外一搬,今年考音乐鉴赏。 得,这一届学生集体挂科。 在学海无涯越是摸鱼,别说学生,就是同僚都对他很有想法,毕竟你当着执令你也得对得起这份工资,原本多好的乐执令,多好的弦知音啊,都是佛门的错。 被自己眼珠子控制着看了一堆佛经的弦知音表示佛门典籍看多了也挺有意思的,他觉得佛门神棍比儒门嘴炮有深度,就果断的弃儒转佛了。 这也就有了现在这个因为没有了小钱钱而动手能力巨强的雅僧佛公子。 换做以前,补书?补什么书?买新的啊!是学海无涯克扣教职工员工补贴了还是你大儒门连最基本的面子里子都不要啦,话不多说,就是一个字,买! 弦知音把宣纸铺在书页底下,拿着一柄小刷子,蘸了点面糊糊,这才刚刷第一下,就听这封面卷了边的佛经里竟然传出了人声: “阿弥陀佛,勿要乱摸。” 非、非礼勿动?! 向来自诩神棍并且心里还有一点美滋滋的弦知音终于也被社会给神棍了一把,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有些缥缈的神圣之感,心里想的却是: 我买的佛经成精了该怎么办? 老板娘诚不欺我,这何止灵验啊,它都成精了! 而那佛经并没有搭理他,厚重的土褐色封面有些卷边,佛公子到底曾是个儒门中人,自古以来都是读书人脑洞最大,什么穷书生俏女鬼,酸儒秀才狐狸精,志怪类小说十有八九都是这群沉浸在作业与改作业的读书人意淫的,就算先天人比较有节操,求学的时候也都没少看过。 不过就是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且不说弦知音现在成了和尚,就他刚听到的那句话分析,这本书里的“书精”估计也是个读佛经读傻了的阿弥陀佛。 还是个老爷们。 不过这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遇,弦知音顺天命而成为雅僧佛公子,几乎改变了身份之后,连他这个人都改变了不少,他的佛门天赋不低,但他心知大半都是这“天命”给他带来的,换言之,如果弦知音不是众天肉身,他会放弃自己的事业而对佛有兴趣吗? 谁都说不准,但雅僧佛公子拥有向佛之意,弦知音最初的求儒之心就未必是假的。 天命出现了未知,出现了与他无关的事物,佛者心里有些隐蔽的欣喜,他伸手掐了个术法,去仔细探知佛经内部的消息,而那佛光一接触到土褐色的封皮,便像是被吸收了一般,有如泥牛入海,不见丝毫回应。 他不信邪,又送了些进去,直到他自己都累了个够呛,这才见那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中间又忽然摊开,一道巴掌大的半透明影子坐在书页中间,在日光里隐隐约约的,仿佛一不留神在下一秒就要不见了似的。 佛者还欲看的更清楚些,往前凑了凑,那半透明的影子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诵了句“阿弥陀佛”,便又化作光团缩回去了。 “满足佛友好奇之心,《地藏菩萨本愿经》内容尚且完好,贫僧恢复之际佛经亦能随之修补,方才劳烦佛友补页善举。” 惊鸿一瞥,即便是巴掌大的如敬法忏也不失慈悲庄严气质,弦知音现在确定了,这可能不是什么精怪,反而是位大德高僧!还特别好驴的那种! 弃儒修佛还没多少年底子不扎实的雅僧佛公子,首次收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台步步高点读机。 从此哪里不会点哪里,so easy 。 第53章 白桃番外—瑞雪篇(上) 是不是不爱睁眼的人能看的更清楚? “脱离世俗表象,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来感受世界,”异色双瞳的僧人试探性的求证道:“大概会有这样的说法……” “是这样吧,莲华?” 不,只是因为吾眼睛不好看而已。 一步莲华偏过头去,原本就很健康的肤色看不出半分羞耻之意。 他腆着脸承认道:“正是如此。” 初冬的圣域依旧温暖如春,带着千百年来不变的佛香,使得来往的僧人与信徒无不沐浴在这份神圣之下,由身心感受到佛理的洗涤。 但这份感召对一步莲华他们就有些过时了。 忘记了是由谁最先提出的问题,就历练之事,未来的圣尊者一步莲华,现任圣尊者的高徒,受到了一众同修的共同质疑。 “吾等早年间下山历练,向来速战速决。” 这是善法天子,其中隐晦含义:一步莲华没有长期独自生活的经验。 “降妖除魔倒是很效率,但总觉得事后没什么值得拿来说的。” 这是有幸组过一次队的一莲托生,注重生活品质的他委婉的表达了和某个桃子下巴出门一点意思都没有。 见众人都不说话,一莲托生又问道:“所以这次轮到了谁倒霉?” 对于圣域这一代的几个人来说,历练算是不得了的放风方式,到底都是年轻人,哪怕是善法天子和如敬法忏这样坐的住的人,有时候都能被这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憋出几分求生欲来。 万圣岩每次下山都有个数儿,交托了任务一个个轮着来,再由这轮到的人挑个作伴的帮手,最后圣域里得留个帮忙干活儿的。 而这人和人又有不同,像是善法天子,和善法组队是最严苛的,但好歹吃穿不愁,自律又严谨的即导师大弟子早早安排好了路线,连带着近几日的天气预测,以及在何处落脚,物价几何,都做足了准备,和善法同行只要不作妖,全程舒舒服服躺赢。 又像是一莲托生,他就是另一种类型,虽然听起来有些丢人,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世上还没有他一莲托生化不到的斋饭借不来的宿;况且一莲托生喜欢绕路走些名山大川,野外求生能力极强,顺道连着风景名胜也逛了,偶尔还能遇到些画本子里劫道的,感受一把黑吃黑。 反而是在佛法一途上天赋奇高的一步莲华,看着心眼儿多,除了降妖除魔打的快之外,似乎并没有开启什么接地气的生活技能,以往都是圣尊者和即导师这俩亲徒弟关系最好,故而一步莲华就是充当善法天子队伍里那个闭着眼躺赢的。 然而这一次,轮上一步莲华的休假了,倒是善法天子被即导师布置了工作,一时脱不开身。 能用的就还一个一莲托生,还有个从迦叶殿新来没几年的如敬法忏。 一步莲华闭着眼,周身气息略显凄凉,自从如敬法忏加入了圣域小圈子之后,就和一莲托生绑定成了下山固定组,这俩人都是吃苦耐劳动手能力极强的主,一个在哪都能住,另一个只要有住就能搞出私人农家乐。 实在太难拆散。 一旁的异瞳小伙伴有点看不过眼,赶忙说道:“要不贫僧——” “别别别,你别再把他带沟里去。” 一莲托生把人往边上一拉,打断他:“就以好友你识路的本事,我是没有见过天下第二个。” 那你来啊?你们姓一的难道不是一家子? 异色的双瞳中明晃晃的写出这样的疑问,如敬法忏只认为一步莲华是受到了排挤,这时再看一莲托生的态度就更加坚信了。 呸,黑心桃就是不想跟我睡山洞! 一莲托生才不想背锅,小心眼儿的又不是他。 善法天子看着心乱,干脆把他们一个两个三个一并踢下山去,眼不见心不烦,休个年假还磨磨唧唧的,得了便宜卖乖,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万圣岩满打满算就给拨了一个月的假期,三人各自回去收拾东西,直到一步莲华回屋里找出善法给他打包好的小钱钱揣在兜里,这才见如敬法忏戴着斗笠背着包袱,一副要远足的模样,而一旁的一莲托生倒是和他一样轻身上路,不过根据上一次的经验,他们之间的轻身上路有着带钱和不带钱的差别。 一步莲华正了正他的兜帽,一低头,便不会被一莲托生瞧见他的桃子下巴了。 因着两个远足党下山从不化光,一步莲华也只能跟着他们慢悠悠的走,好在这一行的目的是在圣域庇护范围内的一处村子,也算不得有多远,况且将至年关,指派的也不是什么降妖除魔的活计,不过是检查一下附近几个比较偏僻的村里的寺庙修缮情况,如果实在太过破败还要去亲自加持一下。 这个活儿没点正经修为还真干不了,考虑到没个把月就要过年,善法天子要留在万圣岩忙活一年以来圣域的开销和香火钱的统计,以及接下来关于年货的采办问题。 这…… 这怎么看都是故意把他们仨赶出来别捣乱的。 如敬法忏不记路,一莲托生自觉充当人形导航在前边絮叨他上次劫富济贫的伟大功绩,直到这个时候,一步莲华才发现平日里显的最乖的如敬法忏居然对这类不太和尚的话题很有实际经验,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一路上倒也算不得无趣。 此时已是深冬,自圣域出来后气温逐渐变冷,苦境由于地形问题,即便是南方,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出现一些六月飞雪的事情,如敬法忏来了还没几年不怎么习惯,过往的常识都喂了狗,一莲托生自下山之后就仿佛是尾鱼儿得了水,快活的很,他把如敬法忏那顶斗笠一摘,扣在了自己头上,丝毫不顾后者被那一头在寒风中群魔乱舞的长发疯狂糊脸。 “话说起来,桃子你好像是从小就待在圣域了吧……”一莲托生忽然说道。 “阿弥陀佛,”一步莲华没在意他那个桃子称呼,反而凑过去拿绳子给如敬那一头迎风乱舞的头发绑上了,这才回答:“天子亦是如此,我二人俗世并无亲人。” 这话说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圣域几个人看着年纪都不大,那也是三位数起步的,除了一个如敬法忏正儿八经二十来岁,就算有什么亲缘也都禁不住这么熬。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一步莲华问道。 一莲托生扒拉了一下斗笠上的黑纱,露出一张略显纠结的脸:“不过是觉得你这日子过得也太过无趣。” 跟要飞升了一样。 彼时在圣域,大家伙性子都拘着,一步莲华有时候还算是个皮的,瞅着也心眼多。只是现在离了圣域,一莲托生自认为自己不撒了欢到处疯跑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连如敬法忏平时都会出去没事端几个匪窝,而这位朋友你看着挺皮怎么这时候就蔫了? “挺好的,”一边的如敬法忏还在和辫子作斗争:“修佛,修行,修心,莲华佛友向来是我等表率……” 你那是瞎! 你根本看不出来我想说桃子下巴他是个生活废! “其实吾是这么想的,”一莲托生顿了顿,尽量使自己的意图看起来没那么明显,说道:“你们看,桃子下……呸,桃子一直以来都是待在圣域,也没在俗世生活过,偶尔轮几年下来一趟也是干完活儿就回去,这多没意思啊……” 一步莲华闻言闭着眼偏过头去看他,效果有点惊悚。 “哈、哈哈……你看吧,我和如敬法忏下山从来都不用功体,怎样?要等吗?” “不需要。” 圣气内敛,武息一变,脚步声乍然沉重,一莲托生听罢不着痕迹的向着如敬法忏眨了眨眼,被后者侧身避过。 想带着一步莲华出来体验民生不是你的主意吗?你躲什么躲?! 第54章 白桃番外—瑞雪篇(下) 三人住进了一处无人的简陋院落。 倒不是村人款待,如敬法忏原本是想去他们此行目的的寺庙挂单,不巧的是那庙确实年久失修,主屋墙上被山间落下的滚石砸了个大窟窿,能不能睡人不说,便是会不会半夜被砸也是个问题,为此三人也只能下山去村里找地方借宿。 结果村里一水儿的草坯房,最大的一处三合带院,听说以前是住过地主,后来因为不知名的地动,塌了一间屋,全家都给砸死了,村里人怕闹鬼,没人敢住也没人敢拆,空荡了有个数年之久,如此才便宜了这三个圣域和尚。 一莲托生一边站在凳子上拿鸡毛掸子掸灰,一边捂着鼻子指挥另外两个收拾屋子,山上那座小庙不好修,他们起码要在山下来来回回住个十几天,被这个事实打击,想出去浪几天的一莲托生整个和尚都不太好了。 “屋主人应该已经转世了……”如敬法忏胆子大,找了几圈也没看见村里人所说的闹鬼,念了几遍往生咒之后反而把那间半塌了的主屋给清理了。 可真是太贤惠了。 一步莲华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回来的时候身上灰扑扑的,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毛团,一脸神秘的说道:“我抓着鬼了。” 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那双金蓝相间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两个黑心莲噗嗤就乐了。 如敬法忏无奈,把扫帚往那边一扔:“快干活!” 如敬法忏梨绒落绢包里装了被褥,晚上众人也就那么将就着睡了,一步莲华新得了爱宠,半夜忍不住去把那猫抓了塞床上共寝,结果第二天一看,衣服被子全都被挠开了线,一片惨不忍睹。 也就一步莲华还心大的觉得不过是小问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安静撸猫。 “圣域里好像没见过几只动物。”猫眼儿的怕他无聊,主动牵起话头。 一步莲华摇了摇头:“活的太久了,不好养,闭个关出来能繁衍出好几十代,我以前在菩提天池放过乌龟,后来把池子里的绿植都吃光了,圣尊者就不让养了。” “你们呢?我记得好友你原本是散修,也是俗世这边来的。”一步莲华又问道。 “少林寺养过狗,护院的,”如敬法忏摇了摇头:“小时候因为我怕狗,师父就把狗送走了,现在想想还挺愧疚的。” “嗯……那现在还怕吗?” 闻言如敬法忏一脸”你在逗我”的震惊表情,回答:“我说了,这已经是儿时的事了。” 一步莲华明显心情不错,低下头去逗猫,洁白的衣袖上满是秃线的抓痕,因着低调出行收敛了功体,手上还多了两道红痕,却仍是乐此不疲。 “中原没有这种猫。”看得出来一步莲华十分喜欢这个毛球,异色瞳往往是异域的象征,看得出来,这只黄白花明显是中原土猫的小崽子,身上能有双异瞳也是桩奇事。 如敬法忏没有抬头,蹲在那给他们剥蒜,只是说着:“西域那边的猫是天生的,不稀奇,而中原的猫若是生了异瞳,多半是生病,命数也比寻常的同族短,村里的人视之为不详,又把它当做鬼并不难理解。” 一步莲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终究还是没往下问,只是说了些“原家主人既然颇有些财产,未必不是自西边买来的”、“等我把它带去圣域就没事了“之类的话。 如敬法忏没有打断好友难得找到的快乐,一莲托生去山上做加持了,还带了村里一众男丁去补窟窿,回来时正赶上二人吃饭,气的抄起一碗炒饭三秒吃光,这才愤愤道:“这群武林人太嚣张了!” “发生了何事?”一步莲华问道。 一莲托生把碗一撂,这才开始和两位好友絮叨,说是他探查了一下村子后山这几座山头的地形地势,原本十几年前这山和庙都该是好好的,结果再远一些不是峡谷就是裂缝断崖,上边还残留着刀剑痕迹,一莲托生暗骂这些俗世里的先天人真是忒不要脸,打架不挑地方,硬生生给下边这几个村子人为造了个险地。 不用说,这地动和滚石也多是这个原因。 一步莲华这才显露出几分担忧,又问道:“需要恢复吗?” 苦境大地上的势力范围都是有数的,生民推崇自家附近的组织,再由门派组织给予范围内民众适当的保护,类似于万圣岩便是划了地方宗教,圣域的信众范围内是不会有其他佛门组织的。 “倒不是恢复不恢复的问题,”一莲托生有些纠结的说:“我们看十几年就是闭个关的事,而俗世中人已经生活了一代人了,再把地形改回来,和当初毁坏之人又有什么区别,此处已发展成一处险地,只能顺应天时等村人自己明白过来再去寻找其他地方安居。”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你就是见的太少,要知道这种事不是每一次都有人过来援助,我们也改变不了所有遭遇横祸的人,等明天我去找一趟村里的里正,这个年还是要过的,过完就考虑考虑迁居吧,住在山里确实不大安全……” 四个人里一莲托生年纪最大,年少时又是散修一段时间才进来的,阅历够多,动手能力也强,没用两人多忙活就定好了方案,一步莲华这才明白为什么如敬法忏能和一莲托生玩到一起去。以往他与善法出来都是速战速决,灭魔的打杀了事,加持也就是念念经恢复了便走,很少会想到一些额外问题。 就例如普通人的角度。 彼时年轻的未来圣尊者还没有太多世态炎凉的体悟,江湖与俗世的平衡第一次引发了一步莲华的思考,半个月来他撸着猫,发着呆,连砍树枝烧火时被划破了手也不知道。 烧火、煮水、泡茶、做饭,煮猫食,以往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问题,换成凡人之资不到半天就能把人忙的脚不沾地,一步莲华习武,对拳掌上的功夫也勤学苦练过,但终究有所差距,他幼时习得武艺术法,早早脱离了俗世的一套规矩,此时再感受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修佛者,大多是要了解自己保护的、指引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以及这些人活在怎样的环境中,需要何种救赎。 山里的田总是格外珍贵的,利用山体中间一点点难得的平地,村里的农人赶着几只山羊去吃秋收过后剩下的秸秆,晃着赶羊的鞭子,后面一步莲华抱着猫,脚踩在地里,白色的鞋子被他踩得很脏,但这种感觉很踏实也很奇妙。 他有点知道为什么佛总说要慈悲了。 赶羊的老农认出了这个为众村修庙的和尚,善意的笑了笑,以为他是要上山,便给他指了路,一步莲华怀里的猫见了野林,有些蠢蠢欲动,趁他一个不注意便跑走了。 一步莲华只能无奈接受了如敬法忏跟他讲的“猫养不熟”这个说法。 等他找了猫往回走,正赶上一莲托生修完庙回来,见他沾了一身的枯枝败叶又好是一顿嘲笑。 结果当晚就把人笑病了。 一步莲华几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发烧”,兜帽不知道被谁换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就算是习武的身躯也提不起多少力气。 他看了看窗外,细密的小雪纷纷落下,还未落进屋里就被火盆的温暖融化,外面如敬法忏正在熬药,药罐子是找隔壁借的,一莲托生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两人时不时被底下的烟火气呛个满脸灰。 真苦。 咽下那一碗苦中药,一步莲华为了赶紧健康起来也只得解开了功体,山上寺庙的事情小半个月也忙完了,他就去加持了一段,念了念经走了个过场,圣域加持最灵验的是如敬法忏,这次加持咒的主导自然也还是他。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圣域附近温暖,也可能是最后一场。 一莲托生拿罐子采了叶间最干净的那一批,说要当伴手礼带给善法泡茶,一步莲华笑他出手寒碜,其实到了他自己的小钱钱也没能花出去。 “收拾下东西,明天回圣域。”如敬又开始收拾他的包袱皮,如果不是一步莲华病了两天,他们一行早就该回去了。 一步莲华把已经取名为球球的猫往怀里一揣,抬头看见一莲托生顶着一头白雪回来,说是大雪封山,又把路堵了,他们想回去还得开道。 这两天一步莲华挺宅的,但如敬法忏没少去村里干活,他们这半个月的吃喝有很多都是村民送的,头发花白的里正喊了几个壮小伙子亲自带他们去了那条被封的小路,一块巨大的滚石横在中间,白雪覆盖在上边,泥泞的看不清通路。 一步莲华抬手施术,雪清了,石头也没了。 他下意识回头唤着两位好友离开,却无意间看到了村民狐疑的眼神。 “走吧。”一莲托生推了他一下。 直到三人离开,耳边才有风传来身后私语: “他们是先天高人吧,哎,早知道我就拜托他们把我家屋后的矮山平一平……” 又有“干脆把雪化掉岂不是更好,只开条路想什么样子”、“平日里白求神拜佛,大忙根本帮不上”…… 诸如此类。 一步莲华想回头,却被如敬法忏拉住了手臂,怀里的小土猫探出头来,似是不解的看着这场互动。 “众生,善恶兼具,习惯便好。” 平和的安慰这一次并没有起太多作用,一步莲华沉默了,像是原本那样,二人只见他无恙,便也没过多深思。 众生,善恶,人性的疑问就这么伴着一场迎春的大雪纷纷扬扬,融化在了未来圣尊者的心里。 成为一切故事的起点。 第55章 四十七章 少年弟子江湖老,往事悠悠使人愁。 但这也不代表了在接受了自己可能是个老江湖后,发现自己回想不到一丝可以说道的忧愁往事就很好。 白发玄衣的僧人盘腿坐在书上,弦知音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但回过头仔细看去,这巴掌大的佛友似乎只是在发呆,又恰巧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罢了。 步步高点读机,哪里不懂问哪里,太史侯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佛友,你再怎么看,在下的后背也开不出花来,”弦知音依旧是那副飘飘悠悠的样子,还介绍道:“吾名雅僧佛公子,此处乃是无佛寺。” 那张俊逸秀美的帅脸噙着一丝微笑,使他这整个人徒然生出一种神秘而悠远的气质,但在这缥缈的优雅之中,这份慈悲却是触手可及的。 这位佛友好生…… 神棍二字不曾出现在字典中,自然槽无可槽。 “阿弥陀佛,”如敬法忏面对美色老僧不动:“你先不要念诗号,贫僧不认识。” “……” 朋友你这就不给面子了。 雅僧佛公子,一位苦境知名高僧,人宅貌美,一身云霓袈裟,胸挂七彩霞琅,在苦境儒门圈子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恰如疏楼龙宿那般自立门户的儒门大佬,都时常在心中谨记一句话—— 不要让你书院里的教职工随意阅读宗教书籍。 雅僧佛公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是矣,他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多是在儒门圈子里,在佛门也只是个别几个知道他身份的,像是如果现在如敬法忏还记得一步莲华,就算是白桃来了也不一定认识雅僧这个人。 但这里是苦境,不管认不认识,对方既然装了一个逼,还动用了出场级别美色,于情于理都是该捧一下的,说是苦境潜规则也不为过。像是对方一报诗号,那么必然不管是惊叹还是呛声都得随之来一波,然后你来我往一阵互吹,吹出了逼格呛出了光环,以后不论是敌友向还是基友向都顺理成章。 但这只书中佛者就很不套路,他拒绝了诗号,对佛公子伸出的橄榄枝熟视无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诗号。 还一副不太好沟通的样子。 柔软的银白发丝有些自来卷,除却那双瑰丽的异色瞳孔,弦知音莫名觉得这只书中佛者有些面熟,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睫毛也很长,如果不是这一副古井无波的无差别庄严宝相…… 等等,庄严宝相?! 雅僧恍然大悟,这人换个表情不就是异瞳版的央森嘛! 事实证明,中原人看异域人时眼里真的是一个相貌的,雅僧之前对这书中灵莫名而来的好奇心也有了解释,想通了这一层,自认为初步了解了此人来历的弦知音兄爱大涨,要知道他以前还在学海无涯当值的时候,就连他的好友太史侯,为了他阅读佛门经文一事都没少追着骂过,也就是央森管理着的书部,文献广纳百家,算是少有的净地。 “你是西洋人?”佛公子也不恼,或者说,自修佛以来,他少有不面对他人的冷面。 那书中灵垂了垂眸子,微乎其微的摇了摇头:“吾不知。” 他甚至无法离开去没有佛气的地方。 “那佛友可还记得自己的姓名?” “亦不知。”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端起摊开的书页,将那巴掌大的书中灵一副严肃又迷茫的表情一览无余。 “嗯……佛友灵识受损甚巨。” 弦知音说罢拿出黄金钵,那不知名姓的书中灵看了看那钵,器中所蕴含的佛气确实要比自己现在跻身的佛经要浑厚的多,便领了他的好意,慢吞吞的将自己挪了进去。 “多谢。”书中灵一坐进去就自闭了。 “吾观你灵魂通透无暇,注视之时常有怀旧自省之念,又见装束颇具盛唐遗风,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佛友以灵识宿金身,非佛门圣气不可浸染,失落前必然是位大德之人,”雅僧佛公子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日后相处少不得往来称呼,贫僧欲以佛友为镜,照省己身,朋友若有不弃,便暂名一“镜”字如何?” 而这书中灵本就迷蒙空白,此时有人相助自无不可,当即应下:“阿弥陀佛,此名甚善。” 既无过去,也无未来,佛者对自己毫无记忆,便是雅僧几番推敲,欲助他回忆往事,都不得要领。 如敬法忏的存在是由素还真等人刻意模糊,便是藏经楼一役闹得惊天动地,外人也对其中辛秘不得而知,弦知音有意这趟天命之外的浑水,此时再实际操作起来反而十分令人麻爪。 书中灵圣气纯粹,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也足以说明其受难之前功底不浅,弦知音只当他是哪家练功失败的高僧,没准还是西洋来的高僧,谁能想到他本就是个死人呢? 不过自从弃天下界,到处兵荒马乱,也就是这无佛寺附近受弦知音暗中庇佑还算安全,不少地方的著名寺庙毁的毁,灭的灭,遭了难的佛者不计其数,没准这其中就有这倒霉的佛友,或许和他讲讲最近武林上发生的事就能想起些什么了。 一个说,一个听,弦知音自认当神棍这几年都没今天讲的话多。 不过要是说起苦境目前最急的事,莫过于弃天帝下界,再往前推,就是人尽皆知的藏经楼一役。彼时玄宗现任宗主苍,素还真,一页书等正道栋梁于万圣岩治下的藏经楼围守万血邪录,以一邪书引得异度倾巢而出,异度魔界女后九祸携四魔将与一干魔兵不惜血本闯阵,当时真是血海漂橹,肢肉横飞,一片人间地狱。 “然后呢?”书中灵问道。 雅僧示意他不急,又说道:“说到万血邪录,其开启需要两重条件,一者,无罪之人的灵魂,二者,万人血祭。” “此法太过残忍,阿弥陀佛。” 佛公子轻叹一声,想来也是如此做想,这才继续说道:“先前异度魔界肆虐苦境,正道几番阻拦,并未使他们祸及万人之数。” 他随即酝酿了一下:“不过先前曾有听闻,道境乃是由异度魔界所灭,更有玄宗、圣域等组织于当年之役惨遭毒手……” 藏经楼的故事血淋淋的展开在每一个苦境人的眼中,正道群侠凝聚了最大的力量,用以灭杀群魔,而异度又何尝没有底牌呢?疏忽大意之下被杀害的无罪之人并不是仅有的条件,当魔瞳之戒中万人血祭释放时,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千百年前共同作战的灵魂,带着无数血与泪的硝烟融入万血邪录时…… 玄宗仅余的几位门人彻底疯了。 第56章 四十八章 藏经楼一役的混乱程度超过了以往台面上的所有武林混战,靠的不是人数,也不是伤亡数量,由始至终,这个起始于佛门净地的人魔约战,都说不上到底哪一方更像恶鬼。 “阿弥陀佛。” 书中灵在静默中闭上眼:“这是战争。” 他的意识还仅仅只是一个虚影,情绪会十分单纯的表现出来,战争是离极乐净土最遥远的世界,人类的悲与恨,魔的杀欲,守卫者与征伐者互不相让的决心…… 一个简单的传言故事,无端由的让他沉静了下来,“镜”的存在只是一段意识的碎片,也可能是这个碎片连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都忘却了,才得以存留下来,但此时他却有些感同身受。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存在的心脏也不存在跳动,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想法告诉他,你不单单为生命的陨落而悲伤,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 但他思考了许久,确实没有其他理由了。 佛公子注意到了新朋友的异样,但他也只当是一个佛者对生灵本该存有的悲悯之心,毕竟若不是天命未到且正道胜算不低,便是连佛公子都想入世一行。 藏经阁这场仗打的惨烈,内部战圈皆为正道中流砥柱,领袖人物跟不要出场费一样往里砸,外围侠士多数为自家势力带来的,也有各方游说、卖人情,或是自荐出战的。佛公子曾举儒门,某些东西看的比镜更加透彻,之前的胜仗打的太多,灭世论虽在散播,但和他一样半信半疑的人并不少,或者说,对敌方战力抱有侥幸的才是大多数,这支反抗的队伍中,有多少是以琉璃仙境为首的正道势力费心游说与往日积攒的人脉,又有多少是打算赌一把救世之功今后平步青云的,聪明人心里清楚。 也由此分出了内外战圈。 明晃晃的阳谋,光明正大的瓮中捉鳖,苦境严阵以待,却有着异度魔界无法拒绝的诱惑—— 魔皇必须下界,他们已经等不起再个百年了。 九祸的心仿佛同时置于冰与火中,极度的冷静与极致的痛苦使她布下将异度指向死路的指令,但只有如此,才能为毁灭苦境留下最大的底牌,不需要很久,只要能触碰到万血邪录,完成血祭后的魔皇便能依愿降临人间。 其它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是为这条路扫清障碍的棋子。 而异度魔界用玄宗先烈与圣域高僧填补万血邪录,彻底激怒了玄宗遗脉,四奇之首旧疾牵引,当场入魔杀红了眼,便是以往以清圣自持誉于人前的六弦也招招带厉,一股拼死的架势比魔人更猛,六弦之首强忍伤痛照顾战场,这一出对盟友的震撼可谓不小。 此番目的比任何一次都更单纯,本就为搏命而来,侠者灭魔,是为拯救更多苍生免受天灾降厄之苦,是为后世人眼中世界依旧完整的壮美山河,人是贪心的生命,只要天下还有一个善者,那它便有拼尽全力去拯救的价值。 赤火犹如其名,烈火席卷,在一批批魔兵魔将以血肉开道中,邪族女王开启邪录的同时,己身亦被大梵圣掌所击中,口吐朱红,身形倒退,模糊的视线四散之中,她恍惚捕捉到那一抹急急赶来的红影…… “九娘——!” 她的最后一枚棋子,终于来了。 而后的故事恍若戏剧,书中灵一脸懵逼的听这个许久不开话茬讲课授业的过气儿教师说书,四部天书开启,异度女后九祸重伤垂死,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异度前任主君带着她一路奔回魔界,却在最后关头被这个女人抱着跳了天魔池。 再出来的就是弃天帝了。 一票武林正道对这个结果目瞪狗呆。 众人一时间也来不及休整,只见人群中,一位名唤箫中剑的儒门义士抢先追击,拖家带口,手里牵着奈落之夜宵,又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粉衣姑娘给他带路。 一行人直追天魔池。 “后来呢?”书中灵稳当当的坐在黄金钵里,估计这钵以后也没法吃饭用了。 “后来的细节问题吾也不清楚,”佛公子呷了口茶,长舒一口气:“没过多久弃天帝就下界了,听闻除却那万血邪录,尚有另外三本特殊书籍,分别记载了苦境天柱所在,那魔神战力虽然惊世骇俗,却也因藏经楼一役而无魔可用,只能自己去找天柱了。” 这位朋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 书中灵凝视着那张毫无破绽的脸,半晌后才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了。 雅僧佛公子作为一个比较神棍的和尚,必然也有自己特殊的获取情报的方式,他虽然弃儒从佛,但是在很多行事作风上还保留了原本的小习惯,这些全武林都已经知道的事情只要把准确性筛一筛,就能轻易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是非当事人所不能清楚的。 就例如某个乱入战场还上赶着送了人头的berserker朱闻苍日。 也怪蝴蝶翅膀煽的太衰,苦境末日论的舆论刚刚兴起,便在有心煽动下以席卷之势把正在苦境度假的苦逼朱武给迎面砸了个懵逼。 彼时琉璃仙境的坐台一哥素还真拉下了脸皮把能用的人脉连哄带骗拉上了贼船,搞不定的就找谈无欲去道德绑架,俩半斗坪驴人担当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走了还有个无忌天子巴巴跟在后边赔礼道歉表示“虽然我那二师兄不地道,但大佬你可千万得来啊”。 这谁遭得住啊。 按理说没有人会禁得住这个脸皮,但有一个人他就遭住了。 他就是疏楼龙宿。 儒门顶先天的城府非是区区道德绑架可以奈何,要不然人家是嗜血者呢,气的剑子仙迹抱着那条华丽的大腿破口大骂冷血动物,并且试图卖萌以悦龙宿,直到请来了还在养伤的佛剑分说。 龙心大悦(吓)。 在佛剑分说斩业非斩人的苦口婆心之下,儒门龙首和善的表示一切好说,看在三先天的友情和天下苍生的面子上,虽然我自己不能去,但是我能给你们推荐几个人。 于是摄像机转向了“因为我的崽子在上名牌私立大学所以我没有钱”剧组,被找上门的箫中剑一脸美人懵逼,但听说这是好心的龙宿校长拜托的事情也就坦然接受了。 虽然学费紧巴巴的,但打人我擅长啊。 武痴传人为了生活无奈下海,不幸沦为超一流打手,后边还跟着个因为搞死了夜重生而在儒门天下成为学区一霸的奈落之夜宵。本来他们也想喊着朱闻苍日的,毕竟朱闻苍日的房租也有好几个月没交齐,趁着这个机会他也好把欠款还上。 哪知道,当天就有个粉衣服贼漂亮、身材好的一比的正妹来找他,抱着胳膊肘就喊大哥,按照宵的形容,那就是书上写的“把人骨头都喊酥了”。 ……你都是看的什么书??? 先不论箫中剑开始怀疑儒门天下藏书的纯洁性,总之宵宝宝是打心眼里唾弃这种左拥右抱还想泡他干爹的行为,随即派出雪枭一只,争取在这个各项指标都符合楚君仪口中“渣男”范畴的老爷们犯政治错误之前,消灭罪恶的根源。 而那厢朱闻苍日先是跟大妹子回了一趟露城,却发现除了留守的狼王补剑缺,魔界里连个叫的上名号的魔将都没有,全城戒严。正当他想问清细节时,冷不丁就被补剑缺糊了一脑门的朱皇宝血…… 直到他再出来,一身战甲红发飞散、颜值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的银鍠朱武,便是连雪枭都不认识他了。 第57章 四十九章 箫中剑是个十分真诚的人,答应了龙校长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一手抄着天之焱,后边紧跟着奈落之夜宵,这个在儒门天下私立大学上着小学课程还有私人辅导的学区一霸。 藏经楼的地址在布置妥当后是完全公开的,由各家在有人留守的情况下出人,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素还真在大阵内圈一边磕着速效救心的金丹心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借过最大的贷款。 好在拉仇恨的是谈无欲。 阵术笼统分为三层,只有门前那一条长路的阵势较弱,也最易突破,但驻守之人也都非同一般,由玄宗六弦和赭墨二人亲自布阵,清香白莲施以奇门遁甲,意在将群魔战线拉长,逐一蚕食。 第一层,也是最外围,乃是各大势力前来助阵的观望者,负责意思意思抵抗一下,顺势将魔放入,再清一清断后的小兵,遭遇闯阵时也是最安全的一层,如有意外还可以帮忙把里边的伤者送出来;而第二批人,则是相对靠得住的抗魔同志,像是当初刀戟戡魔的羽人非獍与燕归人他们,一起合作过,武力人品都值得信任,又或是有名帖保证的箫中剑和宵,就算不熟,出了问题也能直接甩锅更熟悉的疏楼龙宿。 而藏经楼最后一层,距离万血邪录半径不过一室,一页书、素还真、叶小钗,三台柱带着大弦首,以及维持阵法的赭杉军和墨尘音,静候女后九祸。如果不是云渡山需要有人留守,怕是连净琉璃菩萨都会被拉来看热闹,就更别提现在还在昆仑山激动的想为苍生做贡献而掀了床板的傲笑红尘。 明星阵容了啊,啧啧啧。 谈无欲蒙头盖脸的切了小号,混迹在第二层的阵中默不作声。 而千里之外的琉璃仙境大门紧闭,老屈、秦假仙,以及老秦请来的一干工人正在努力拆迁,在翠环山山脚附近开出了数里的荒地…… 主场还是在藏经楼,当箫中剑一行递了名帖被安排了守关岗位之后,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的“同僚”,这一看不得了,众英齐聚,武者自然对武者的气息最为熟悉,尤其是到了箫中剑这个境界,若不是出来这么一遭,尚不知武林上还活着这么多的高手。 不过他本来就是个雪男,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倒是宵,不时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来也对,宵自从被人从雪里刨出来统共就没见过几个武林中人,再加上儒门排课满,龙校长安排的课表和师资力量一向很对得起高昂的学费,使得奈落之夜宵这个冷鲜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苦境名人。 毕竟一般剧里不用ps是演不来这种大场面的,先不说操偶师不够,就算够也站不开。 众人皆是应邀而来,诗号一个接一个的自四面八方响起,继而落入阵中,宵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被箫中剑把好奇的头给按下来了。 “外围那边是地狱岛的四非凡人。”名单上有写。 “地狱岛?”宵下意识问道:“那又是虾米?” 箫中剑径自寻了一块石头休息:“一个你只要手滑杀错人,就要被关进去背书的地方。” 那我不问了。 被应试教育荼毒的宵老老实实的在旁边坐下。 不过一会儿,风起了,蝉鸣了,拉二胡的出现了,相比起最外围的那一层的嘈杂,中心这层尚且清净,都不是什么多话之人。说来也巧,羽人非獍向来人不见影,二胡先行,莫得诗号,而愁落暗尘下意识念完诗号,才发现自己好像抢了朋友的角色曲…… 再见友人,愁落暗尘心里高兴,刀戟戡魔之后他儿子也出生了,家里新添了个大胖小子,回头正好可以喊着羽人喝个满月酒。 苦逼的羽人非獍并没有get到朋友的喜悦,他旁边正好是伤好没多久的苦逼蔺无双,一个挂了师父一个挂了女神,挨在一块使得空气比另一边的雪男组更加冰冷无情,也说不准谁更苦逼。 和羽人一道来的燕归人怀里还揣着慕药师给的信号弹,慕少艾作为武功不错的医护人员,专职在最外围游走捡尸体,救得了的就给紧急护理续五秒赶紧抬回老家,能尽量不沾官司就绝对不沾,满满透露出活动发起人素还真的求生欲。 这阵容和战术简直有毒。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是如此做想的。 黄衣药师把岘匿迷谷和阿九托付给了朱痕染迹,一副悠闲自在的端着水烟筒吞云吐雾,看不出半丝紧张,殊不知他在外围行走,最是能观察到那些名单以外的人,就例如他身边这位红衣姑娘。 “灵蛊山绯羽怨姬。”浅浅一礼,落落大方,容貌绝艳唯美的女医者不似常在江湖行走之人,但那双手,却不像是没握过兵器。 又是一个观望之人罢了。 外围人多眼杂,良莠不齐,慕药师本来也没报以多大期望,他与素还真都合计着要搞就往大了来,武林盛会就算打探情报也不会派什么没分量的妖道角,不管认不认识,干脆一次全都拖下水,这群人能帮多少忙在其次,等结束另有他用。 就像法门派来的大弟子卫无私,公法庭因为庭主被捉还抖出了巨大黑料而被迫解散,这位混的猫嫌狗憎的大师兄失业之后就回了法门,这次接了帖子过来,照样不会被拒之门外。 地狱岛、法门、仙灵地界、天荒不老城……一个个名字被他暗自记在心中,以及那些明显气息不弱,却从未报自报家门的,慕少艾暗道平面之下潜藏的势力诸多,打量之间却对上了远处一双幽如深墨的眼。 “……慕药师?”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音色打断了他的观察。 “吓,太一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紫宫家的小子一打岔,慕少艾再回头看去,那人已是不见人影了。 紫宫太一见他心不在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老太君不知道我来,是我自己跟来的。” 弦首在这蹲三天了,你要是一路跟来的那还真是好棒棒啊。 不过这孩子的父亲…似乎便是死于异度魔界的阴谋…… “唉,年纪大了总是要照顾小辈,”思及此处,慕少艾掏出一个小本本,在上边添上‘紫宫世家紫宫太一’八个字,说道:“量力而为,最好不要麻烦到老人家我。” 随即水烟筒一晃,又给他指了一处防御坚实之处。 紫宫太一心下感激,打完招呼这便去守阵了,他之前被弦首以太过危险为由赶出来,好不容易认出了伪装之后的月才子,结果又被谈无欲说年纪太小而赶出了二层,这才只能来一层碰碰运气。说起来对于父亲紫宫远卫道捐躯一事他并非不明事理,冤有头债有主,归根结底这账要算到魔界头上。 渐渐的,便没有势力或是些同道义士汇合了,与异度所约之战的时间也逐渐接近,不曾限制人数的范围大阵不时闪过一道静谧的流光,昭示着战鼓已经无声擂响。 这是一场阳谋,也是明晃晃的瓮中捉鳖,白衣红发的魔者在凛冽的山风中肃然伫立,造型奇特的长剑魔佛交织,却是无法动摇他的想法。 “杀与救,真是残酷又真实的课题。” 魔者似是不耐的嗤笑一声,竟有几分自嘲,抬手间,倒插在岩壁上的长兵佛光大盛,而朱厌入手,接下来的戏码也与他无关了,随即转身离去。 第58章 第五十章 九祸等不及了。 只要这群堵心玩意儿一天堵着异度魔界揍,迟早能把他们耗完,无忌天子重建了天外方界,摄像头总控制部连素还真都时不时找错位置,更别说他们异度,不管是持久战还是拉锯战,这一局她就算明知道是坑也得跳。 到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利益得失,魔神出,苦境亡,而异度王脉有魔元回归之说,自然能留下一线生机。至于圣魔元胎,朱闻挽月那蠢物此刻也应顺着伏婴师的消息寻到了朱武…… 但闻远方木甲鸟一声长呖,一道瘦小的黑影逆着光自天空钻入阵中故意留下的缺口,直向中心落下,素还真抬手接过这栩栩如生的机关死物,寂静的书楼中,只有那鸟儿磕磕绊绊的闽南语清晰可闻: “一、二、三……” 数量不断增加,莲冠智者却是放下了心来,拂尘一甩:“大部分是来齐了。” “先准备吧。”一页书自蒲团起身,在木甲鸟所带来的情报中,还有一闪而逝的缩略小地图,正在外厮杀的小黑点们里,正有一条赤红的影,披荆斩棘而来。 忽然有种欺负魔的罪恶感,还挺爽。 苦境东道主们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而苍与赭墨二人倒是适应良好,又不如说,这冥冥之中的屠宗灭派之仇,他们早已在心中等着这一天来报了。 箫中剑与宵二人自是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第一层的各大势力外援拦了部分魔兵,便由他们第二层来拦住魔将,箫中剑的能为已然一窥剑之顶峰,此时游刃有余的接下华颜无道一击,天之焱横扫,角度刁钻,即刻反制。 “王脉?”短兵相接,他下意识问道。 “哼!”身着战甲的女魔冷哼一声,提枪再攻。 如此,箫中剑心知此番围剿不可生擒,那便只能先拦下了。 另一边,羽人非獍刀翼大张,见一旁的蔺无双接下晦王战局,便去观察由断风尘与暴风残道等魔护持的女后九祸,底级魔兵以血肉开道,又有众魔将竭力护持,二层侠士在精不在多,竟然也被几个不要命的拖住了。 这群魔是真的没打算活着回去。 正道栋梁们大多还是有节操的,大家伙都是隐士高人武林魁斗,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选择车轮战,也没有做出以二打一的事儿来让其他人看笑话,于是认识到这一点的羽人非獍公然划水,飞向高空,两眼一扫寻找起慕少艾的身影来。 其实这个阵法的效果十分简单粗暴,就是周长相等时圆的面积最大,当然这个原理放在苦境肯定要换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就例如如何在最节省功力的情况下构建一个能容纳最多人的大阵,加上一套苦境术法专科生们都会的障眼法,不论是人是魔,入了阵之后自内围向外看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 而这个大阵不需要多难突破,因,为人多的特性,即便魔界人人都知道行动上该如何破解这个障眼法,也不会有人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真是太苟了。 作为空军的羽人非獍此时就像一只大型木甲鸟,从不受限制的高空向下传递指令。 而同样占据高点观战的大有人在,顺着吞佛童子离去时的路,又有人站上了那块足以俯瞰战局的岩顶,山风吹下那魔的兜帽,露出袭灭天来若有所思的面孔。 正道想要天魔池。 阿来的思维永远都很骚,还十分前卫。 既然开战,那必然就有牺牲,异度主脉的魔元似洪流归向他们的来处,而那些普通魔兵,便是死后连个渣都不剩了。 那剩下的魔元会被如何处置呢? 识时务的魔不止他一个,相比起他自己是想保全实力再发一笔战争财,对魔之本源更加了解的吞佛童子恐怕早已和万圣岩达成共识了。 袭灭天来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并且丝毫没有自己已经半洗白了的自觉。 甚至他也想要天魔池。 是的,按照阿来一贯的思维,正道不会给时刻想让他们毁境灭种的魔界一丝卷土重来的机会,但人性重利,就算是恨之入骨,披着大义的皮囊也不会使异度被置于死地。 既然有了解决方案,想必不少人心里已经对如何瓜分这块蛋糕有了想法。 “为什么…你们都想渡魔?”莲影轻垂,瓦瓮里的剑雪无名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吾也是魔,”袭灭天来心情不差,回答起问题也干脆:“在魔的手下讨生活也比寄人篱下要好,更何况是曾经的敌人,不是么?” 剑雪无名:“我以为你仍是佛门。” 袭灭天来:“很天真的想法,但也不全错。” 剑雪无名比起吞佛童子不知道听话多少倍,两魔在无忌天子那都有案底,只要在范围内接近战局便会第一时间被记录收押,此时有一搭没一搭的站在制高点观战聊天,显现出了和战局截然相反的闲逸之态。 也可能是阿来单方面的悠哉。 袭灭天来未曾将异度魔界的情报作为交易换取资本,就是想着两边不都得罪透,事毕坐收渔翁之利,佛门对外给他的定位是圣尊者的魔劫,又有佛门高僧临死前的名誉担保,自然不会有人冒着被指控想阻碍甚至害死一步莲华的危险出来多管闲事。 就算有,也被武林上层的大佬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镇压了,想带舆论也带不起来。 除却魔界之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在正道拖死主力军之后,收编异度残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等里面的魔都死干净了,就是他动身的时候。 袭灭天来一手端着瓦瓮,双眼紧紧锁定住远方双方实力悬殊的战场,因为距离的关系画面并不是十分清楚,甚至与看蚂蚁搬家没什么差别,但时不时闪过的各色法术光焰与刀剑劲气,渐渐的将饱含魔气的那一边死死压制,因王脉身死而回归的魔元十分醒目,在第一时间向天魔池的方向聚拢。 这其中,没有九祸。 他暗自分析着这一举动的缘由,身处藏经理内的第三层里有什么布置这不是一个魔能知道的,九祸迟迟不死,绝对不是因为异度占了上风,或者说,这种情况下换成袭灭天来自己布置,只要把异度魔界拥有话语权的上位者短时间困住,外围的杂兵便不会不断的冲锋为他们争取时间,直到把全部魔兵收割……这么一想,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照这个送死的派头,自己的老盟友似乎也拥有什么倚仗…… 思绪未停,远方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邪气爆发,原本巍峨大气的藏经楼在气浪中轰然倒塌—— 万血邪录,被开启了! 位于一层守阵的几个玄宗道子见昔日师友以血祭之态现身,承受能力差些的不禁泣不成声,不顾阻拦冲向爆炸中心。而本身就固守内围的六弦之首也终于压抑不住长久以来的痛苦,在众人惊诧之间一拂尘挥开了原本在殴打断风尘的百世经纶。 一旁的素还真见他一白虹过去把魔捅了个对穿,这才相信这位玄宗首徒真的是黑道大哥。 “好友!” 一缕熟悉的魔氛蔓上全身,在墨尘音的惊呼之中,一向稳重靠谱的赭杉军受万血邪录影响竟是再现入魔之态! “你们,欺人太甚——!” 听闻同修低沉的话语已在爆发边缘,墨尘音心知先烈在前亦不可冲动,随即高呼:“叶小钗!” 距离最近的刀狂剑痴接收到示意,刀剑齐出,配合墨曲将已然无法自控的赭杉军带向外围。 慌乱中,剩余的魔将似是完成了最后的事业,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亦或是试图逃离战局。一页书以自身浑厚的佛门内力封锁邪气扩散,而达成目的的九祸受素还真全力一击已是倒地不起,血祭却仍是源源不绝汇入邪源之中…… 如月影、玄宗先烈,万圣岩援军…… 随着一道道熟悉的气息与魂灵的消失,四部奇书,极封灵地的撑天神柱,惊世秘密乍然暴露在众人眼中,却已经阻拦不及。 “九娘!撑住,吾带你走——!!!” 而在此时,银鍠朱武悲鸣一声,似离弦之箭冲入已是断壁残垣的楼中,抱起地上的女后转身就跑。 “不可让他离开!大梵圣掌!” 一页书最先击出一掌,势留此魔性命在此,银鍠朱武心神皆系怀中挚爱,背受一掌口吐朱红,却仍是一心逃离,就在这取命之机,内围与二层之间的阵法悄然解除,银鍠朱武来不及思索,强忍内伤借方才掌劲冲击逃离开去。 “前辈,”素还真收起已无更大影响的邪录,说道:“现下只能启动第二套计划。” “可,此处由吾坐镇,你去通知谈无欲。”纵使尚有疑问,一页书也明白现在应该做什么,而方才那魔,与解除阵法之人也只能以后再查。 第59章 五十一 人头攒动之中,奈落之夜宵安静的把一块巨石挪回原位,雪枭歪了歪头,不解的看着他,又见那道魔影横冲直撞的冲出人群,搞的妖道角和各派援军人仰马翻,急忙拍了拍翅膀示意宵跟上。 “先等一等。”萧中剑出言阻道。 嗯? 雪枭盘旋一圈又落回宵的肩膀,宵不解的回望,只见萧中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空中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的羽人非獍,一只手下意识的攥着大衣的毛边,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刚才那个红衣的魔者从闯入再到逃出,他们并没有看清楚,但这短短不到一刻的照面总给二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宵的雪枭跟着那魔一路而来,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萧中剑虽然不擅长解决这种有关于种族大和平的冲突问题,但也知道现在就站出来那是有没有理都说不清,更何况朱闻苍日已经暂时脱离危险,反而是他和宵已经不能光明正大插手更多:“这件事情等出去再说。” 宵点了点头,把理了理小伙伴疾飞之后略显凌乱的羽毛,将之揣进怀里。 与此同时,银锽朱武一路疾驰并未受到拦截,这样的现象放在平时早已引起他的警觉,然而事实上,从朱闻挽月找到他把人软磨硬泡带回露城,再到朱闻苍日回归本体,最后又搞得他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孤身前来营救九祸,这一系列超出预料的打击早已将他的心神消耗的无比疲累,拖到此刻还没有爆发,完全是被重伤的九祸给吓到了。 回归魔界的异度魔君来不及安排后续,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都没能拥有姓名的银鍠朱武只能凭借主观判断来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怀中的女人是他爱恋了千百年不曾褪减的挚爱,他仍记得自己上一次与她不欢而散时的模样。 “你……一定要撑住,我带你去天魔池!” 那一头散乱的红发不复苦境时的俊逸潇洒,但却是他最初最真实的模样,银鍠朱武受一页书一掌,虽是借助掌力得以更快脱离,但那伤害也是实打实的,就算他也算新角色变身有挂傍身也吃不消。 自然也就忽略了怀中九祸的异样。 唯一的圣魔元胎…… 九祸尚余一丝余力,恍惚的精神死死锁定着银鍠朱武,却也仅仅如此了,对于朱闻苍日在苦境游历时做下的荒唐事,已经成功领了盒饭在天魔池就餐的小棉被并没有瞒着她。 恨吗,是有的。 没有女人会忍受自己爱着的男人变心,即使他们之间的爱从来没有对等的重量。 而这时下手便更没有留下余地的必要了。 九祸抽出冒血的刃,见那坚毅的双瞳中停留着错愕,最后一丝余力使她死死扣住银鍠朱武的身体,二人径直落入幽不见底的天魔池中。 于是魔神降临。 —— 对于苦境正道来说,这是一场特殊的等待,即便已经提前在计划中模拟过多次这样的情形,但背负着万千生灵的希望,他们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 魔元回流,像是一条束带奔向天魔池的方向,而逆流而行的魔神,也逐渐现出了身影…… “很熟悉的感觉,”宵微微皱眉,看向神情同样严肃的萧中剑,“和之前离开的那人一样。” 萧中剑听罢摇摇头,说道:“事毕再带雪枭去寻,这个人很危险。” 随即警惕的看向半空中的魔神。 弃天帝不是一个高调的神,但他本身的身份就已经足够高调,像萧二哥这样提起全身戒备来直面这股威压的人不在少数,处在外围的慕少艾默不作声的记下了这些人的模样,随即面带担忧的看向内中的方向…… 千万要沉住气。 “不过区区蝼蚁,”魔神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周,见到地上未干的魔血时,周围的空气温度更是直线下降,“人间,又污秽了。” 没有人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厌恶与不耐,但伴随着直面魔神的威压,实力不济者早已两股战战,更甚者已经只撑不住理智,想要疯狂逃离了。 先逃走的人自然是都死了。 就像猫看到老鼠们都挤在一个笼子里一样,魔神似乎并不是很着急杀人,他可能会先看一眼满足一下自己空虚的好奇心,然后再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指挥,使得异度魔界几近灭种。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不管是一页书,还是闻名已久的素还真,没有一个人从中走出来。 更多的人开始害怕,他们有的是因为想赚声望,有的只是被自家派门差事,但很统一的是,他们急切的需要一个主心骨来寄托无法保证安全的性命。 这样的人才是苦境最多的人。 同样也是素还真的目的之一。 说来讽刺,在这苦境若想保持最大的凝聚力,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直面这种常人无法承受的恐惧,率先承受不住想要逃走的武林人被魔神一个一个碾成了渣粉,动作很是简单粗暴,抬手,死亡,轻松的像是碾死自家台阶上的蚂蚁。 同时也坐实了魔神灭世的谣言。 九天之上的神灵被这寂静所触怒,目及之处皆是庸碌之辈。 居然还没有人出来吗,那就永远都别出来了。 一网打尽的时机正好,神之灭抬手蓄力,没有人会怀疑其中所蕴含的恐怖力量。 “太一小心——!” “唉?!!!”紫宫太一正懵逼着,猛不及被身旁的战友拉了一把,只见魔神掌气迎面而来,竟是要从这防御最坚实的一处直接突破! 与此同时,浸血的土地隆隆作响,二层内,一个阴恻恻的石桌发出了不该由石桌发出的声音。 “窃地补天!” —— 这绝对是魔神降世以来经历过最操蛋的场面。 三个大圈近千人,一招轰下去屁事没有,人家溜了溜了,总结一句就是游戏体验极差。 这边弃天帝还在对着自己放空的大招脸色莫名,那厢成功逃离现场的正道栋梁们却是心有余悸,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开挂还氪金的人民币战士啊,一掌下去999还是平a群攻,换谁挡得住啊! 太感谢素还真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谈无欲:???) 一番踏破门槛的道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或者心急如焚飞书先行的也大有人在,一时间从琉璃仙境出去的飞书像冬日里的雪片,密密麻麻,遮云蔽日的。 “嚯嚯嚯,大概再过一会儿,弃天帝就要找上门来了。”慕少艾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水烟筒,笑的贼兮兮的。 素还真无奈道:“那也只好暂时放弃琉璃仙境这个据点,不过魔神并未见过劣者模样,该着急的也不是劣者。” 看那些飞书就知道了,素还真只是委婉的提点了各位已经在魔神面前露了个脸,这些了解的或是不了解的势力代表就急匆匆的赶回去和首领商议,想来接下来的第二次集结不会太过困难了。 道谢之人要接待,之前药师暗中记下的人名单也要重视起来,魔神初入苦境也不可能挨个捉人杀,必然是要先调查一番有关那四部书的事情,而等他调查完,掌握有万血邪录的苦境正道方就是第一个活靶子。 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继续按计划安排…… 正在沉思之间,忽闻山下阵法被陌生人触动,素还真这才回过神来,说实话,今天来露个脸的陌生人已经太多了,只不过这么晚的还是第一个,疲惫的一哥照例开了门,却不想被一双冷泉般的双眼彻底惊醒。 “素还真,你想做武林皇帝吗?”面带病容的客人如此问道。 儒雅的莲花精登时一凛。 “咳、咳咳咳……若吾以《侠道追溯》《魔宝大典》二书毛遂自荐,素还真,你想做武林皇帝吗?” 第60章 五十二 先不说被一个拐了八道弯儿的剧情大礼包直接砸脸的素贤人是何等的懵逼。光是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下倒也没什么问题,正道这边疯狂推主线剧情又不做支线任务的行为使得不少本该有自己戏份的大佬被蝴蝶掉大段个人剧情,于是乎,像寂寞侯这种,时局动荡,发展太快,干脆就见机行事的大有人在。 当然,到也不算不务正业不想跑线,原本病侯也是优先想着自己推个真龙天子辅佐来争霸的,但是有一种很聪明的人他就是很会审时度势,苦境都要没了,你现在出来争霸,那就是站在群众的对立面,而大家伙打不过魔神原本就在气头上,不论是谁跳出来那妥妥都要被贴上一个魔界同党的大帽子然后被一顿血捶。 寂寞侯是不带脑子的人吗? 俗话说血条越薄智商越高,遭天妒就说的是这样的,乍一看着跟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儿去一样,但行事作风比谁都猛男,敢想更敢做。 不过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寂寞侯很属意六祸苍龙,甚至连前置任务都做了,俩人也算混了个脸熟,基本上只要六祸苍龙来个浴血奋战终力有不及又心怀不甘,寂寞侯再来个逼格很不错的出场,就能和他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呸,一代真龙天子了。 话还是说回来,六祸苍龙这个人选是很好,却也只是最开始看起来挺好了,不一定适合目前的变局。 现在的变局是什么? 是灭世论。 是琉璃仙境大肆收揽人心。 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武林皇帝的雏形。 换任何一个有点脑子能看清楚里边条条框框的,都会因为担忧这个自由的苦境会不会变成一言堂而对素贤人印象不佳,但寂寞侯绝对不在此列。 一言堂,他可太喜欢了啊! 在寂寞侯看来,琉璃仙境和云渡山向来穿一条裤子,又和三先天保持着良好的友盟关系,如今又有道境玄宗,佛门万圣岩这种傲娇蹭的累在你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外援…… 扯下那层为天苍生奋斗的皮子,把台面上的恃武之人都变成自己人,这不就是天下止武吗! 把这一层想透了的寂寞侯那眼珠子噌一下子就亮了。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构想。武林这么乱,都是因为恃强凌弱的人太多,只要把武力控制在自己手里,那这武林肯定贼啦和平。 寂寞侯认为这和目前正道隐隐约约做的事情也有点殊途同归的意味。 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素还真。 真香。 其实也是怕之前做了一半前置任务的六祸苍龙来寻他,寂寞侯心里有了计划,收拾收拾东西就先跑路了,他并不是一个有了目标就什么都不做的人,相反,他一开始考虑素还真这个人选时,就开始思考这位素贤人的优点,然后发现有点多想不完,干脆就转而爽快的分析自己应该如何打入这个情比金坚的小团体。 现在,他得有份投名状。 琉璃仙境不缺人,甚至人才溢出,光是看武林这段时间都几次大动作,就能看出正道组织之间明面上若即若离,但实则牢不可分的关系。还是拿备胎苍龙来比较,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和一个如日中天的人,前者他寂寞侯不需要付出什么都可以算作雪中送炭,但后者不行。 寂寞侯不可能等个百年,让苦境这股隐有席卷之势的风潮淡下来再寻明主了。 他也等不起。 自己武力值虽然不低,但寂寞侯心里总有个底,他就这破身体想熬个百八十年那是做梦。 但就这么平淡到死真的甘心吗? 病侯的智慧就是他最大的武器,借着自己尚未入世,且他人与其不熟悉,立场也不分明的态度,寂寞侯很快就探听到了异度魔界想要什么,再实打实的设身处地一想,正道想做什么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且不说正道栋梁们目前有什么压箱底的底牌,以及在细节上的动作无从知晓,但大致方向上来看,依旧是准备利用人海战术与情报上的压制,辅以舆论激起民愤,使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同仇敌忾。 他想要一份投名状,这份投名状就必然不能是用作锦上添花。 得是能充分体现出自我价值和智慧,越紧俏,他就越受重视。 想让寂寞侯重视天下苍生和大义这种问题太难了,就算是他自己现在也觉得素还真过于看重这些表面问题,做事缩手缩脚,容易影响发挥,但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占领道德制高点,直到掌握实权再施以对下镇压,这倒是个很好的借口,甚至在一统苦境的过程中会省力很多。 而且依照现在的浪潮,想要再白手起家组建一个组织,太迟了。 苦境目前的局势就像是沸腾的油锅,异度魔界就是里边翻来覆去滚着炸的豆子,寂寞侯想把天下止武的计划一点不做变通就直接搬上来,那他就是下一颗油锅里的豆子。 除非他先成为油锅的一部分,跟着一块炸别人。 缘分使然,寂寞侯的线虽然被时局搅得一团乱,但到底还是和仙灵地界与地狱岛的人有所关联,自己默默地没事围观围观小支线,给人出出主意装个逼什么的,再闲着瞅两眼还没闹到台面上就被炸了个酥脆的备胎苍龙。 还是得先收集情报。 寂寞侯的情报通常来源于他精确的分析,给他寥寥几句话就能把完整过程拆解出九成,故而大部分时候不出冷峰残月也是一样的。不过这次不同,他准备换个下家了,如果六祸苍龙来找他出山发现自己是驴他的会比较尴尬,为了不给自己树敌,也同时刷一刷其他组织门派的好感度给自己也拉拉外援,这才收拾收拾东西住进了朋友家的地狱岛。 于是一部铡龑史就这么没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病侯这种开了智商挂的人真想做什么事情在哪都吃得开,如果详细往下讲那肯定没个几千字刹不住车,总而言之,蹭朋友家小支线,又从别人的情缘任务里跳了任务链顺藤摸瓜摸出本没开启的《魔宝大典》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儿。 反正他是没闲着。 被鸽了的六祸苍龙特别生气,听闻寂寞侯在地狱岛旅游,准备去物理控诉他,结果末日囚地一日游,因身上没有外挂而被轩辕不败打个半死,又被拖去仙灵地界做了个精神spa,再出门就只会“唯有发自内心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我永远爱真龙妙道”了。 而寂寞侯的视线却默默转移到了轩辕不败身上。 “你看他的眼神有点危险啊。”在一旁围观了这场惨无人道脚踩备选老东家的全程,四非凡人忽然无端由的觉得空气有些冷。 寂寞侯没说话。 朋友,你看这个轩辕不败,他长得像不像是一个可以遛boss拉仇恨的主t。 还是遛魔神的那种t。 第61章 五十三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因为事态的失态,使得带脑子的智者们行事愈发冰冷无情,看谁都像能在隔壁棚当英雄的好料子。 但现在也的确有一个英雄。 雪枭扑棱着翅膀于天空中引路,而在这地上,同样也有着两个疾速奔行的人。萧中剑厚重的大氅似是宽大的羽翼,随风卷起猎猎之声,于这一片飞雪中匆匆掠过。 很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回到他们的家中,发现朱闻苍日并没有回来时格外的强烈。只是还未等萧中剑和宵多喘口气,之前所谓的自诩“朱闻苍日的妹妹”的女人就闯了进来。 “请你们救救皇兄!” 来者正是实力不够还硬要走线的朱闻挽月。 将朱闻苍日哄骗回异度魔界觉醒是她与狼叔两个魔的计划,为的便是希望重新担起责任的银鍠朱武可以及时阻止九祸,延续魔界的生存,却不成想鬼族女王的果决实在太符合做一个王者,愣是与银鍠朱武同归于尽也要接引魔神下界…… 弃天帝忙着算账,趁着记忆里那群人还未散去,套上壳子就去藏经楼了,或许因为手底下真的无魔可用,此时的魔神并没有跟这两个后勤清算他们偷奸耍滑工作摸鱼的问题。 朱武就这么凉了?! 狼叔震惊的一批,他是魔界中坚定的主和派,不然也不会在自己实力其实不差的情况下还窝在老家当个后勤,毕竟人老了多多少少都会很念旧,看着魔界入不敷出,小崽子们死了一批又一批,以及九祸这种为了梦想不考虑实际,疯狂掏空家底的弟弟行为,都使得狼叔日常思念相对不那么靠谱的朱武。 不靠谱好啊,靠谱的只知道打团去对面偷家,自家水晶都要被敌人打爆了啊。 朱闻挽月就更别提了,她就没有不思念朱武的时候。 如果只有朱闻挽月一个魔,面对这种老家全死光了,除了一个以前没见过面的顶头boss剩下的全是红名这样的场面,她可能会选择扭头就跳天魔池来从源头上解决接下来更加悲剧的可能。 好在狼叔还是挺靠谱的。 朱武是王族,是圣魔元胎,弃天帝占据了朱武的身体,那么此刻银鍠朱武的灵魂定然还留在他肉身边被占据的地方。 “你去叫朱武在苦境的人类朋友来。” 补剑缺咬了咬牙,转身回去点燃了剑炉的火焰。 朱闻挽月再一次cos了异度魔界版的秦假仙,没办法,魔太少了,这种情况下再提身份那就不只是拎不清了。 不论是二哥还是宵那都是专业的武人,速度自然比她快,得了这么个炸弹级别的消息后,亏得二哥前半段人生已经足够苦逼,坚韧的心脏经历过千锤百炼,这才没有被砸的怀疑人生。 反倒是宵,年纪还小,不太相信现实,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怎么忽然……就变成敌人了呢…… 是敌是友还两说,亲眼见到银鍠朱武那副二傻子一样冲进去又冲出来的样子,再听闻他新人光环都还没摘就被弟媳驴死,任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异度魔界的希望。 有一点丢人呢。 在心里吐槽归吐槽,萧中剑虽然看着年轻,但他的阅历很丰富,二哥深知有些事、有些人,太过追求其中的缘由而错过了最佳救援的时机,那才是人生中最无法原谅的遗憾。 人的性命才是最宝贵的,不论是谁。 此行他们要赶在弃天帝回返之前先一步与补剑缺汇合,好在魔神并不在意留着老家的两位后勤,正道这招金蝉脱壳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在骄傲的神灵脸上抽了个巴掌,弃天帝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得气成河豚。 九祸和众魔那是安心凉了,但留个弃天帝的也就剩了个空壳子,想要复活魔兵魔将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这就使得倒霉蛋魔神一下来就发现自己在六天之界是个空巢老魔,到苦境还是个空巢老魔。 这有个蛋的区别?! 举个例子,这就像你假期买了一套泰国老年跟团游,结果下了飞机才发现导游把你驴了,带着团员们跑了,你人生地不熟内心充满了茫然,除了早就订好的酒店你一无所有。 空巢老魔现在就这个状态。 照理说那四部奇书它不香吗?当然香啊!我要是有手下哪还轮得着正道啊,我这不是没有吗! 弃天帝太气了,下凡体验感极差,甚至还有点情绪化的觉得人类可真是一群刁民。 苦境摄像头的原理在于摄录每个人的气息并记录起来,功体和招式上的属性特点也包含在内,无忌天子和屈世途两大理工男进而搞了一个类似于子母感应的装置,一旦目标经过安放有感应器的木甲鸟和木甲鼠,总部一方就可以三方联动判断某某人正出现在哪里。 但这招对付一般江湖人和魔族没什么问题,肯定是奈何不了弃天帝,只见孤寡老魔所行之处木质机关“噗呲噗呲”炸了一路,把控制室那边的星才子心疼的胃部抽搐。 “等他走远再补上去吧,唉。”老屈叹了口气。 监控所能记录的大多数都是自愿上交自己刀气剑气元功特性的正道栋梁,以及和异度魔界掰头时昧下的对方招式残留,一开始还有人不愿意认为这样被人监视没自由,后来经历了几次遭遇魔界匪徒正道三分钟警力到位后,就闭上嘴不哔哔了。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能把个人隐私看的比命还重要的那实力也用不着救。 当然,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一些类似于“大佬与大佬某山头生死对决,吃瓜群众排排坐围观全场”的尴尬事情。 然而这么一个危机时刻救人性命,闲暇之余娱乐大众的绝世好东西,被弃天帝噗噗噗爆了一路,可不把天外方界研究所这几个人心疼的要死。 “给我那两个师兄抄一份机关爆炸的路线记录,一刻钟更新一次,叫他通知范围内的村民和门派紧急撤离。” 无忌天子拿着纸笔一阵写写画画,接到任务的羽人还寻思自己不是来传完话就走的吗,结果一个不注意又接了一大堆强制性跑腿任务。 这也就是羽人非獍心眼儿老实,换成风之痕你让他们试试的。 虽然这也侧面反应了不管多孤僻的自闭青年现在都能很好的融入这个环境,也算挺不错。 素还真与寂寞侯不知道私下里订了什么协议,倒也相处愉快,就是病侯一些比较偏激的想法令素贤人有些不敢苟同,他本就是个春风化雨的人物,话题一转,这个思想冲突就过去了,寂寞侯也同意不再提及。 做什么事都不能只挑着矛盾点看,那是杠精,只要目标一致,总有一套求同存异的办法。 现在还在彼此深入认识的阶段,多聊聊总没错,所以当羽人非獍带着第一版的讯息过来时,就看见两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逼人睿智的人相谈甚欢。 总感觉出去了一趟再回来,苦境正道的平均智商就忽然拔高了一大截,怎么回事? 为了让画面看着更整齐一点,素贤人干脆把谈无欲和慕少艾也喊过来了,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共同商讨如何应对弃天帝这个游走boss的问题。 “劣者仍保留之前的看法,由吾与一页书前辈持有万血邪录作为诱饵,前往极封灵地,并撤离一路上所有的村庄和门派。”素贤人把牌一堆,“碰。” “提前惹怒弃天帝没有任何好处,他的耐性需要逐渐消磨,况且你的实力我再清楚不过,速度不够,计划太险……吃!”谈无欲也敲了一张上去。 “计划不错,但不管是速度还是实力老人家都推荐风之痕,麦再看我们羽仔,我这次可一点都没偏心。”慕药师摸了张牌插进来,皱了皱眉,他天运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好。 “咳咳咳……小三元,胡了。”寂寞侯把牌一推,言道:”我有一人选,名轩辕不败……” 素还真挑了挑眉,把手里还差一张的□□洗进牌桌,对这个人选来了兴致。 第62章 五十四 轩辕不败是个很有智慧和野心的人,并且武力超群,而他的狂傲与实力从他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毕竟苦境大部分敢把不败挂在名字上的坟头草都两米多高了。 其实寂寞侯能接触到这一层辛密也是偶然,当时他暂住地狱岛其实是想着干脆把四非凡人也拉上贼船,却没想到他们家秘密还挺多,甚至还有个祖传铁t。 不是那种铁t你们不要多想。 众所周知,寂寞侯的判断力很准,非常的准,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轩辕不败是个什么人渣,以及朋友的结义大哥是个有野心的人。 有冲突,那就有周旋活动的空间。 把轩辕不败拉出去送死大概不会受到阻力,甚至还能卖个人情。 后来又将六祸苍龙扔进去测试了下实力,寂寞侯越看越觉得这个t顺眼,遂与圣阎罗签订财产转移条款,甚至于搞到了一封血红大字的亲爹转让声明。 这人混的都是啥人缘啊,连寂寞侯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只要能有人把轩辕不败提出来管制住,以及保证他任务完成之后肯定死的透透的,这个人就免费送给他们了。 素还真一边看那张亲爹转让声明,一边在心里感叹文冠武冕寂寞侯是什么宝才谈判家,地狱岛真是遇到鬼了,一方面又想,如果真遇上这样的事,换谁去都想不到还能整出人□□易来,也就寂寞侯脑子转那么快。 第一个开口的是谈无欲,他对贩卖人品垃圾的武林高手毫无意见,这时候回神也快,只道:“听你形容,这个轩辕不败好似颇有野心,而我们只需要他的武力,其余的反而是累赘,不如……” !! 师弟你怎么也?! 慕少艾也觉得这是个问题,随即言道:“目前最恨弃天帝的莫过于万圣岩和玄宗,把轩辕不败送去醒醒脑子,想必万圣岩的高僧不会拒绝。” 药师!!! 智者的脑洞是无穷大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三个诸葛亮凑了一桌那画面可就太美了,寂寞侯的加入在提高平均智力水平上限的同时也在疯狂拉低这帮人道德底线,务实派讲究效率第一,整得这帮人那黑水儿是止不住的往外滋滋冒泡。 啊,劣者累了。 “待劣者一寻一页书前辈与佛剑大师与你们同行。”素还真说罢,脚步轻快的甩着拂尘就去了。 这不挺高兴的吗。 剩余几人笑了笑,没有吐槽他。 很多事情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总是能让人感觉到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尚可得到一丝喘息,他们都在努力,损失一次比一次更少,但仍不可松懈。 “之前听阁下所言,尚有侠道追溯之线索?”谈无欲以前也是个喜欢做事剑走偏锋的,故而对寂寞侯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多反感,其实只要控制住没有冤假错案,对敌人狠一点也没啥值得诟病的。 “只是……咳咳……只是些许苗头,但专门去找未必找不到。” 这样啊…… 各人心里都想着怎么毁掉剩余的三本书中记在天柱的部分,但实际要做的工作还是先要把目光放在疏散群众上面,恐慌已经散布出去了,弃天帝老头散步的行走路线方圆百里疯狂搬迁,连扎根百年的门派都收拾包袱人走楼空,搞的弃总就很不开心。 他用来观想四境的两道视线一是靠异度魔界,二就是异界来客的那双残目,但前者还没怎么进攻就全军覆没了,而后者这百十年来那走的都是啥路啊。 如敬法忏天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就更别说弃天帝了。 所以他就很茫然。 和狼叔成功会面的萧二哥等人找着了朱武的魔元,但同时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过来抄家了,袭灭天来带着黑色的兜帽,手里还端着个水盆,怎么看怎么怪异。 而他的目的也特别明确,弃天帝是想灭世,那就是让天下生灵归于虚无重新创造,并且按照他那个洁癖的样子,异度魔界生性好战,本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刀,人类都再造一轮用不着杀了还留着刀干啥。 反正你们家大大小小都死的差不多就等冷却时间到了再复活了,我以前跟你们有过合作互相都有一定的了解,回头跟我混我带你们洗白。 一顿嘴炮下来简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贴心的仿佛邻家大哥。 反正狼叔和挽月是被忽悠瘸了。 因为他们现在太需要一个能在苦境站稳的地方了,现在来抄家的还只是以前合作过的袭灭天来,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来的可能就是万圣岩和玄宗那群激进派。 萧中剑对他们之间的py交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面前有个球,一蹦一蹦的,很是沙雕。 宵则默默拿出学校里发的击鞠杆子,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这个球…… 二哥心想,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一蹦一蹦的玩意儿不就是朱闻苍日吗? 补剑缺看了也说像,他们异度魔君挺霸气的,这么沙雕的肯定是朱闻苍日。 朱武以前是圣魔元胎,像其他王族那样正常复生肯定没他的份,其实这么蹦他也特别累,没准儿一个不小心还能把自己给蹦散了,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又委屈又伤心还说不了话。 呜呜呜,萧兄啊,我被人骗得好惨—— 袭灭天来其实对异度魔君的元灵也十分渴望,但是他一来没有使其复生的直接方法,二来他直觉的感觉到,他可能打不过眼前这个内敛的青年,如此便收了心思。 “你可有什么办法?”萧中剑笃定补剑缺是有主意的。 “我需要铸造一柄灵器,以生气温养魔君意识。” 萧中剑闻言,顿时有了方向。 异度魔界以往的铸造风格偏凶,杀戮重,故而补剑缺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到底可不可行,但他最擅长的就是铸造,其他方向并不精通,也只能出此下策,喊朱武在苦境的朋友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想要铸造,就不能缺少材料,异度那一堆大凶之物没法铸出蕴含生气的灵器。 萧中剑是绝顶剑客,算不得门外汉,自然是看出了其中为难之处,这才叹了口气: “我带你们去傲峰。” 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面对一些事情,这其中有着很复杂的心情。 狼叔收拾收拾东西跑了,袭灭天来则带走了大半个天魔池和朱闻挽月,也不知道弃天帝回来会怎么想,一时不想面对被打爆的家底,结果一个没在意,最后一点家当也被人抄走了。 啧啧啧,真是店大欺客。 轩辕不败被卖了,魔神弃总也很不在状态,萧中剑带着补剑缺打造未来的神器“涅槃”,有的命运仍会相遇,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果然,我还是好喜欢这个世界啊。” 眼中金蓝辉映的白发少年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看着皎洁的月光与簌簌的花树,他有些长高了,原本的裤子穿上去有点短,此时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这才跳下来向那边跑去。 “斋主,夜宵我来端!” 第63章 五十五 “果然,好友的消息每一次都能使我开心。”书中灵端坐在摊开的经文一旁,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小茶杯,有午后的清风吹过屋檐,细碎的风铃声响起,他抬头看过去,脸上带着微笑,可见心情亦是不错的。 “吾见你颇为关注局势,便猜想你大概会喜欢听这些。”另一边的雅僧佛公子同样盘腿坐在一边,手里捧着个大号茶杯,一副下一秒就要去养老的样子,“只是江湖有此先例,便不知接下来会是如何了。” “无法用命运来解释吗?”书中灵疑惑的问。 弦知音只是摇摇头,道:“已经偏离命运太多啦。” 宅居的佛门子弟悠哉悠哉的喝着下午茶,佛公子也开始例行向自己的书中灵朋友讲述最近发生的武林大事,只是这一次他不需要分成一段一段讲了,时间很是宽裕,“如果不出所料,明日吾便再无故事可讲了。” 书中灵问道:“是结束了吗?” “对也,”无佛寺的草席被太阳晒得有些烫人,佛公子向阴凉处挪了挪,喝了口茶水润喉,这才讲道:“昨日说到,文冠武冕寂寞侯计使武林恶人轩辕不败携《魔宝大典》为饵,与清香白莲素还真击退魔神归天。 书中灵皱了皱眉:“昨天没有讲到后面,而且吾感觉今天的故事省略了很多内容。” “嗯……因为接下来的过程只是我的猜测。” “请讲。” “传闻轩辕不败乃是个野心极盛的恶人,又怎么可能自愿为与他无关的天下苍生而牺牲呢?必然是有他被针对,且不得不狼狈逃窜的理由,”说到这里,佛公子露出笑意,“我猜是有人将魔宝大典刻在了他的背上。” “……”心这么黑的吗? 佛公子见他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的样子,笑意更甚:“且根据知情人士传言,轩辕不败体质特殊,接下魔神一招后肉身未死,却已无力反击,而寂寞侯身体所限,亦不能敌,如此单凭素还真一人,更难抵挡,又谈何击退呢?” “好友有何猜测?” “哈,只是感叹于这世上竟真的有人成功左右了命运罢了。” 弃天帝之祸因由四境无数恶因所铸,天理循环之下,损失、以致灭亡都是它的恶果,佛公子是看破七情六欲三毒的佛者,虽然这对一个出家不久的人就谈这样的境界有些令人惊讶,但这也证明了他在佛法一途的确有独特的领悟与天赋。 他完全能看懂这场浩劫的始末,但也没有预料到这灾祸的结果。 从结果得失来算,这已经算得上是轻拿轻放了。 而细节上,因着书中灵对外界的讯息十分好奇,佛公子也养成了每日多听几耳朵世事奇闻的习惯,若是他接触不到的那些,就干脆去问。想起在外游历的曲怀觞见到他一副佛门装束表情惊疑不定的样子,弦知音就很开心,随即又得到了关于苦境最近的领头羊们的最新动向。 魔神打败了魔神。 亲眼围观了那场战斗的曲怀觞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然而现实是魔神不会自己打自己,这只是一件事情的叙述,并不包含其中的意义,有许多人想藏起这个秘密,它的真相会使太多人感到痛苦。 于是佛公子没有再问,因为他尊重每一个英雄。 活的潇洒的人,往往都体会过背负的重量,佛公子也是如此,雅僧佛公子、弦知音,以及许多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仿佛都在这副高雅从容的气质中散去了。 但它们的确都还存在着,看不到,只是因为佛公子是个清醒又迷茫的人罢了。 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不会有人比他更聪明智慧,就没有人能帮助到他。 大多数佛门子弟都会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问题,这是宗教组织的常态,大体方向一致,细节因人而异,看不透就继续修行,看透了那心境和功力就噌噌往上提,基本上只要是还没成佛的都能算进此类修行者之中。 雅僧成佛了吗?没有。 所以按规格来讲,他也是在修行的过程中。 同在修行中的书中灵见他如此,下意识歪了歪头,没有再去追问了。 只要不是遇到什么特别有个性的人,和平时期与佛门中人相处是最为令人舒心不过,没有冲突,多暴力的和尚也不会忽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但现在的万圣岩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 他们的即导师跑路了。 善法天子自从上次风水禁地一役后,就一直没能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的右手虽然没彻底废了,但若想再拿起兵器也是不可能的了,更何况被雷击时光线伤到了的视觉和听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好的。 众人实在是想不出这样的善法天子为什么要忽然失踪,以及他到底能去哪儿。 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万圣岩即导师能做出来的事情。 以往负责抓人的带头跑了,还是重病监护室里带伤跑的,难保不会让人猜测善法天子不是遇到了十分紧急的事态,甚至不少万圣岩的僧人已经把狐疑的目光望向了一步莲华身边的吞佛童子。 然而吞佛童子早就习惯了,人家根本不怵这个。 这年头谁还没怀疑过个吞佛童子啊? 虽然以前剑雪无名来了之后也有人对他感官不良,但和现在这个本质一点没变过的吞佛相比,连剑雪那点喜欢问问题的叭叭叭都显得无比天真可爱。 当然,比起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吞佛童子更喜欢这种自己不被别人所探知的感觉,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并不会因为洗脑还是格盘就改变掉。 身为监护人的一步莲华也明白这点。 万圣岩的现状目前无需担心,关于善法天子的为什么独自下山他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与魔神那一战参与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却是不少,更有许多普通百姓声称自己看到了早已在抗魔中死去的如敬法忏。 为此慕少艾推却了正道领航的职位,回到岘匿迷谷退隐去了,并言世间自此再无认萍生,不论是怎样的委托他都不会再接手了。 真相这种东西也不是几个人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一步莲华需要坐镇万圣岩,此时魔神之事解决,尚有灾后后续工作需要他来处理,况且他还要看着吞佛童子不要捣乱引起僧人们的误会以及普通人的恐慌,善法天子借这个机会下山就是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希望有人跟着。 如果说铁了心想要找到善法天子其实也很简单,直接问问素还真和天外方界研究所就行,但这也和即导师本身出走的意愿相背离了。 总之现在的武林有人看着,不会发生什么恃强凌弱的大问题,谨慎一些倒也不会出事。 一步莲华默默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周围改变了许多,时间一下子也过去的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