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喵称霸帝国》 第1章 第1章 本喵称霸帝国 文/芸鸟 新皇继位以后，漫长的内战宣告结束，帝国终于恢复了平静。 边境行星，法塔利亚。 傍晚的风吹过街道，驱散了夏日的暑气。 苏漾坐在自家的超市门口乘凉。 桌上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皇帝陛下乘坐旗舰巡视帝国全境的时政新闻。 “近日，新皇姬罗1世在总理大臣的陪同下，前往帝国北部矿山视察……” “陛下与矿山基层员工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询问其薪资水平及生活待遇。此举旨在缓和目前国内的紧张局势……” 新闻内容无趣，播音员的声音莫得感情，一切都很催眠。 苏漾摇着扇子，昏昏欲睡。 两个小孩从他身边经过，走进超市去买棒冰。 门口的红外线感应自动扫描，进行脸部身份识别。顾客在超市选购的商品会自动记录到个人账户，不需要苏漾亲自去收银。 在如今科技高度发达的帝国境内，需要人工的岗位已经非常少，作为一间超市的老板，苏漾的日常生活跟退休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懒懒地在躺椅里翻了个身。 日子很悠闲，只要别计较太多，世界就是和谐的。 送货的卡车来了，车停在超市门口卸货。 负责日常搬运货物的机器人理货1号移动到车厢尾部，跟送货员一起将纸箱搬到地面的推车上。 它的同事理货2号正在维修期，员工劳动力不足，于是苏漾起身去帮忙搬货，顺便活动一下手脚。 送货员是熟人了，手里在忙着，一边跟苏漾聊天：“漾漾，地区营业税要涨了，你有什么打算？” 苏漾想了想：“问题不大吧，超市还有盈余的。” 送货员为他着急：“你是真不明白？新税政策只在法塔利亚实行，你的超市在附近街区生意最好，他们就是在故意为难你。” “南街商业区开了那家大卖场以后，两家超市就有点多余了嘛。”苏漾笑笑。 “听说那家卖场背后控股的投资集团，是新皇亲自提拔的总理大臣的私人产业，”送货员聊着听来的八卦，“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这里做生意又没什么背景，要注意人身安全。” “我会小心的。”苏漾点头。 他倒是并不慌张。 如果直接把他干掉就能为王公贵族投资试水创造轻松的经营环境，也不需要故意提高地区税收把他逼走了。 新皇继位以后的任务是提高经济效益，减少犯罪案件，把他变成新闻头条没有好处。苏漾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超市能维持收支平衡让他有饭能吃，日子就不算难过。 但是，好好活着不好吗。 非要搞事。 苏漾心里想着，随手将一箱货物从车里搬出来。 东西比看起来要重很多，他有点抱不动，纸箱不受控制地从手里慢慢滑脱出去。 送货员离开去忙别的了，理货1号也不在身边。 苏漾不想去喊他们，局面顿时有些尴尬。 然而，正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纸箱稳稳地托住了。 苏漾诧异地回过头。 他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发男子，正站在他的身旁。 他微微一怔。 天气很热，那人却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外套。他漆黑的发丝垂在眉眼前，白皙的皮肤显得很冷。 男子手中沉重的纸箱宛如羽毛，他轻松地一手托着，俯身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他的眼梢从苏漾身上轻轻滑过，好像在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夕阳映照在他的眼中，透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他的眼瞳是莹绿色的，像是冷萃的绿宝石在暗夜中熠熠闪烁。 “纸箱很重。”男子看着苏漾，声音微冷，仿若一阵凉爽的清风。 “多谢你。”苏漾笑笑。 他看出这人有着相当不凡的身手。 在送货员走开之后，他已经独自在这里忙了一阵。他是对周身环境变化很敏感的人，却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他问对方：“你是外乡人？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年轻男子说：“我来这里找人。” 苏漾问：“要帮忙吗？这附近的人员情况很复杂。” 对方摇头：“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苏漾：“？” 那人没再说话，视线转向超市的方向。 有几个穿制服的人正说笑着从里面走出来，腰间的鼓起能看出配枪的痕迹。他们手里提着商品，但苏漾这边的收银终端并没有结账成功的提示，他们都没有付账。 是边境巡逻队的队员。 他们把超市当成自己家，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人，也算是这里的日常景象了。 刚才走开的送货员看见那些人，忍不住又回来八卦：“外乡人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吧，巡逻队白吃白喝是我们的当地特色，他们有屏蔽账务系统的权限。” “别听他胡说，”苏漾笑笑，“我每个月都会去他们的驻地收账的。” 年轻男子听着，若有所思。 他沉静的眼神在苏漾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独自转身走了。 苏漾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奇怪的顾客偶尔也会碰上一两个，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碰见倒是很稀罕。 送货员凑到他身边：“他好像不太高兴？别告诉我，这年头还有人会伸张正义？” 苏漾看着远方；“可能有吧。” 在这个时代，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他重新搬起纸箱走进超市，店堂里空荡荡的没有顾客在。账务系统记录了刚才所有进出的顾客身份以及他们的消费情况，苏漾随意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看却发现了问题。 刚才那名黑发男子也曾经进过超市，监控系统记录下了他站在货架前的画面。 但是，账务系统识别出他的身份却是一连串问号，没有姓名以及个人资料。 这意味着，那个人在帝国境内没有身份识别码。 他不是经过新皇合法认证的帝国公民。 …… 夜晚，超市7点打烊。 苏漾关门以后去了一趟露天市场，理货2号维修需要的零件只有那里才能买到。白天太热了，他不想出门。 买东西花了点时间，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10点了。苏漾在黑夜里提着一包东西快步往家赶，他必须在巡逻队规定的宵禁之前赶回去。 据说内战过后各地秩序混乱，治安情况不好，宵禁制度是为了避免严重刑事案件的发生。但这都是来自官方的说辞，苏漾没听说过附近的街区出过什么重大案件。 法塔利亚消息闭塞，很多事情无从考证。大家也只能听从巡逻队的说法，晚上老实回家。 从车站到家有条近路可以抄，那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白天经过的路人就很少，夜晚更是寂静。 苏漾快步走在路上，巷子里灯光昏暗，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脚步声空旷地回荡着。 夜晚的天气凉爽了很多，微风习习。 风吹着他的头发，然而今晚的风中似乎带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苏漾抱紧怀里的东西，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这是……？ 夜风里，带着一丝黏腻的腥味。 苏漾停下脚步，留在原地。 他谨慎地辨别着，忽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退后两步。 砖石地面上，有一道蜿蜒的液体从他面前流淌而过。只要刚才的动作慢一瞬间，液体就会粘到他的鞋子上。 在这么近的距离，气味越发浓烈了——是血的味道。 这时候，苏漾听见黑暗中传来虚弱的声音，有人在求救。 他抬头看过去。 前方有一盏路灯坏了，留下一片阴影。他看见靠墙角的地方倒着一个人，浑身是血。 从衣着能够辨认出那是一名巡逻队的成员，而且苏漾很快认出了他的长相。 竟然是白天来过他超市的那几个人之一。 那人倒在墙角奄奄一息，制服前襟被撕裂出一道伤口，像是被野兽的利爪袭击。 苏漾来不及看清楚那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见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知道巡逻队员的身上佩戴有发信器和定位装置，是那人发出了求救信号。 其他人知道他被袭击了，正在往这边赶来。 所以，苏漾不能再走近了。如果被他们看见他和伤者在一起，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包东西，他不能被他们缠上。 这条巷子的两端各有一个出口，中间没有岔路，巡逻队员必定会从其中一个方向进来。 苏漾必须从相反方向离开才能避免与他们正面碰上，但从他的位置看不见那些人，仅凭脚步声也难以判断他们的方位。 只能看运气了吗？ 他朝两边看看，寻思该往哪里走。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喵呜~~” 那声音柔软清脆，在寂静的夜色中听得十分清晰，苏漾抬起头。 昏黄的路灯下，他看见墙壁上站着一道人影，衣摆飘动。 他愣了一下，揉揉眼睛。 哪有什么人。 视线里，只有一只黑猫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色笼罩着黑猫的全身，柔软的皮毛泛出一圈光晕。它蹲在墙上看着苏漾，眼眸幽绿，像是暗夜里的精灵。 似乎有一个空灵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找到你了，天选之人。 第2章 第2章 声音转眼消失无踪，苏漾甚至没有听得太清楚。 黑猫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附近没有流浪动物，他也从没见过这只猫。 但邂逅总是一场缘分，他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看来缘分没到位，他找不到能喂猫吃的东西。 黑猫凝视了他一会儿，表情像是非常不满。 它从墙头跳到路灯旁边的垃圾桶，轻盈地落到地上。它缓步从苏漾身边经过，柔软的尾巴轻轻勾过他的裤腿，尾梢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巡逻队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但苏漾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他看着那只猫蹭过他的腿以后，就往小巷一头走去。 那是他刚才走来的方向。 黑猫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翠绿的眼眸在黑夜中发亮。 他试探着问：“你是要带我往那边走？” 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 来不及再多想了，苏漾跟着它返身往回跑。 他跑得很快，黑猫也亦步亦趋。 当他们离开那条巷子的时候，苏漾看见巡逻队的手电筒光正从另一侧照进去。那条路瞬间被照得如同白昼，连一只老鼠也藏不住。如果刚才苏漾走错方向，他将在他们面前无处遁形。 他抱着猫藏身在墙角，等待所有巡逻队员都进到巷子里。等周围安静下来以后，他转进另一条岔路，继续跑起来。他没有回头，跑出一段路以后，直到感觉巡逻队的声音被抛在身后，逐渐听不见了，才慢慢停下脚步。 他脱险了。 当晚的事故似乎引起了不小的混乱，附近的巡逻队员都往巷子那边聚集。苏漾在回去的路上没有受到任何盘查，绕了点远路顺利地返回家里。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11点，他上楼进了房间，关上门以后，他才终于放松地喘了口气。 真是飞来横祸。 黑猫在路上一直窝在他的怀里，看见到了安静的室内，才自己跳到地上。 苏漾把露天市场买的东西随手扔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猫在客厅里四处溜达。 地毯上，留下一串梅花形状的脚印。 黑猫回头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相当满意的表情。 “不可以这样。”苏漾拎起它的后颈，喊着理货1号过来帮忙。 理货1号在超市工作之余，也是苏漾公寓里的家务机器人。 圆盘状的机械嗡嗡地移动过来，理货1号的机械臂举着一块沾湿的毛巾。苏漾两手提着猫，让机械臂给它擦干净脚掌上的泥土，幸好猫不是很重，靠他一人能治得住。 猫被抱在半空中无法挣脱，显得十分不高兴。 苏漾试着跟它聊天：“乖乖，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黑猫不爽地哼唧着。 苏漾想了想：“你是在说黑吗？那就叫你黑仔吧。” 黑猫：“……” 苏漾单方面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名字：“黑仔，你从哪儿来？” 黑猫不想说话。 苏漾循循善诱：“叫一声就给你吃罐头。” 黑猫表示坚毅，坚持不说话。 这时候，脚掌擦干净了。刚刚成为黑仔的某猫开始挣扎，苏漾只能把它放了下去。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事，抓起黑仔的一只前脚。 他摸到了软乎乎的肉垫，温暖娇小，握在手里柔若无骨。 他忍不住揉了一会儿。 又揉了一会儿。 令人神魂颠倒的触感。 他想起小巷里那个巡逻队员身上的伤，就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撕裂。 这么可爱的肉垫，当然不可能造成那样的伤口，尺寸根本对不上。 是他想太多。 他轻轻撸着黑猫的后背：“是你救了我。” 黑猫发出呢喃，脑袋来回磨蹭着苏漾的裤腿。在巷子里的时候，有一瞬间它的神情就像是冷情的人类，然而现在却只是喵喵的撒着娇，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它蹭腿蹭的很愉悦，显然已经找到了满意的新家。 苏漾心领神会，他这就算是被猫咪选中了。 他捡到了一只猫。 他有猫了！ 苏漾在心里默默出门跑了个圈。 黑仔还在持续蹭腿，表示有话要说。猫咪的心思也不是很难猜，苏漾这就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块三文鱼放进料理机。黑仔迈开小腿哒哒哒的跟了过来，仰头看着机器启动自行加热，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咕噜声，在厨房里转圈圈。 然后，它就地一躺，在苏漾脚边露出肚皮。 苏漾低头看着它：“你能不能有点尊严。” 黑仔来回打滚，表示此时并不需要什么尊严。 三文鱼很快就熟了，厨房里弥漫出鱼肉的香味。苏漾从料理机里拿出半块鱼肉，拆成细碎的肉条放在碗里凉着，再把剩下的半块撒上调料放回料理机，做成烤鱼给自己吃。 经过刚才那一路的奔波，他也想吃点东西压压惊。 不一会儿，鱼烤好了，新手饲主和他的新猫一起吃上了夜宵。 黑仔把脑袋埋在碗里吃得香，显然是饿了很久。 苏漾坐在旁边咬着烤鱼，一边寻思着要给这位家庭新成员准备什么东西。普通的宠物用品超市都有，倒也不用特地花钱，隔壁诊所有动物接种疫苗服务，得找时间去预约一下。 然后，科学养宠，绝育有责。 嗯…… 苏漾歪过头，看了看黑仔身后翘起的尾巴根部。 那里，有两只毛茸茸的铃铛。 是公猫呢。 正在埋头吃鱼的黑仔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扭身转到了另一边，不让苏漾看他的铃铛。 还挺有自尊心。 苏漾想了想，既然肉垫的触感如此销魂，铃铛也不会差。 就让他先尽情地玩弄一阵子，等到玩腻了，再无情地夺走它们。 黑仔专心埋头吃饭，并不知道饲主此时邪恶的内心世界。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客厅的时钟敲响了12点。 夜宵吃完了，也到了睡觉的时候。 苏漾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看着黑仔吃饱喝足到处转悠的样子：“今天太晚了，就先放过你，不洗澡了。我给你找个垫子当窝，脏猫猫不可以睡我的床。” 黑仔露出不爽的表情。 它留给苏漾一个冷冷的背影，转悠出了厨房，在客厅里绕了一圈。 阳台的推拉门半掩着，外面是凉爽的瓷砖地面。这个季节把肚子放在上面很舒服，于是黑仔自作主张地一扭身钻进门里，站在阳台上隔着玻璃凝视苏漾。 它的眼神在说，你的猫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地盘。 行吧。 苏漾只能拿了一个沙发靠垫，摆到阳台上。 黑仔得到了第一件个人财产——靠垫，它低头专注地嗅嗅，踩上去转了几圈，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然后，它开始做睡前的清洁工作，给自己舔爪子洗脸。 这是猫咪一天之中最悠闲的时光了。 冷气从阳台门缝里丝丝吹来，十分舒服。黑仔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生活，躺在靠垫上尽情享受。 苏漾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吃饱了饭，有床铺睡，这就迅速抛弃他了吗。 残酷的现实。 正心酸着，他看见黑仔又抬起头。 它用前爪的肉垫蹭了蹭玻璃门，翠绿的眼眸凝视着他，像是在跟苏漾说晚安。 很晚了，该睡了。——它说。 苏漾一阵心化，他对猫咪笑了笑，随手关掉客厅里的灯。 午夜时分，窗外万籁俱寂。 他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回到卧室睡觉。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倒到床上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但是，他却睡得并不安稳。 这天晚上，一个陌生的梦境纠缠着他。 梦里，他站在一片荒原上。 视野中的宇宙尽头漆黑一片，幽深而静寂。 世界是荒芜的，干燥的风席卷着狂沙，大地苍茫。 他抬头凝视着星空的深渊，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凉。这片星空在他心中曾经如同满缀珍珠的黑天鹅绒，帝国的圣洁皇冠端置天际，象征永恒的和平与希望。 而现在，他的头顶上只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黑暗。 黑暗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莹白色的光点，雾气般的轻柔弥漫开。在迷雾的尽头，一阵歌声传入他的耳际。 是清澈的童声祝歌，是为迎接新皇登基而吟唱的圣歌。 光芒距离他越来越近，在耀眼的光芒中他看见一道锐如闪电的轮廓——帝国皇家总旗舰白银华尔裘蕾2号，舰身上印刻着耀眼的皇族旗帜。 旗帜刻在舰身前端，展翅的九尾凤凰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帝国的皇威，永不熄灭。 巨型战舰从他头顶上空飞过，庆祝典礼的玫瑰花瓣从天而降，在狂风中飞舞。花瓣席卷着干燥的风沙轻触他的脸，这是他熟悉的香气，还有他熟悉的歌声。 但是，他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熟悉这一切？ 身处遥远的边境行星，消息来源闭塞，他唯一能够了解帝国时事的渠道就只有一部老式收音机。 苏漾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帝国旗舰的模样。 甚至，他从未离开过法塔利亚。这个荒凉偏僻的小行星就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他唯一的故乡。 第3章 第3章 一夜无话。 隔天早晨，尽责的理货1号来喊苏漾起床。机械臂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卧室把床铺照的暖烘烘，今天也是一个适合超市做生意的好天气，该起床干活了。 苏漾做了一夜的梦，昏昏沉沉。 他在床上翻了一圈，朦胧间正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猫叫：“喵呜~” 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极度富有穿透力，苏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往床下一看，黑仔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只见它并拢小前脚，端正地坐在地毯上，碧绿的眼瞳里充满期待。昨晚吃过夜宵，睡了一夜，今天就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 家猫理所当然是不会自己去捕猎的，有需求的时候人家只会这样子求喂饭。 苏漾起身穿衣，一边教育它：“你是男人啊，这么嗲没问题吗？” 黑仔凑过来蹭蹭床沿，表示男人也可以很可爱的。 苏漾叹着气揉揉它的脑袋，先去洗手间解决自己的内急问题。黑仔哒哒哒地跟在他身后，像是怕他跑了就没人喂饭吃。 苏漾走到洗手间，看见马桶圈上有几个梅花形状的脚印，自动冲水设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了。他凭想象猜测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十分诧异。 他回头看着猫咪：“你自己上过厕所了？” 黑猫蹲在门口左右环顾，人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的猫竟然会用抽水马桶。 苏漾的脑子转的很快，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黑仔会用厕所就节省了猫砂的钱，这钱就可以给它买更贵的罐头。 他很好奇是谁教会了它如此实用的技能，但看着那猫左右环顾一脸伪装弱智的样子，觉得暂时也套不出什么真相。 就这样愉快地享受成果吧。 这时候，客厅隔壁那间卧室的门开了，有人走出来，是一个穿t恤的年轻男孩。 他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一手撩着衣服在挠肚子。他看见苏漾起床了，打着哈欠走到洗手间门口：“漾漾，你昨天好晚回来。” 苏漾正在指挥理货1号清理黑仔的梅花小脚印，随口说：“这不是去帮你买理货2号的维修零件了吗，亚夜。” 亚夜是和苏漾同住在一起的朋友，也是超市里唯一的人类员工。 在内战时期当地遭到空袭，亚夜原来住的地方被毁了，目前还在重建阶段，就暂时借住在苏漾的公寓。他负责维修和保养超市的电子设施，帮了苏漾很大的忙，平时除了吃得比较多，没有别的毛病。 昨天买的零件还扔在沙发上，亚夜看到那包东西，拆开看了一眼：“嘿，你真厉害，竟然能把这些零件安全地运回来。” 苏漾叹气：“很惊险的，说来话长，多亏了它。” 他一指蹲在地上的黑仔。 黑仔此时正在暗中观察亚夜，猫脸的神色不善。昨晚来不及刨开那扇关着的卧室门，它竟没有发现家里还有一个人。新饲主不是属于它的唯一，某猫十分嫉妒，它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亚夜好奇地看着黑仔：“这是买零件送的猫？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黑仔生气地咬住他的脚。 苏漾俯身把它抱开：“不能吃，不好吃，没法吃。” 亚夜遗憾地叹了口气。 苏漾头疼：“猫好不好吃，你心里没点数吗？” 亚夜坦然地说：“没有啊，我又没吃过，这不是在感兴趣地问你吗？” 苏漾无法反驳：“好吧，毕竟你是个连液体电池都品尝过的狼人。” 亚夜想起电池，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那块电池还挺有嚼劲的，就是太辣了，对肠胃不好。” 苏漾看着他：“对肠胃不好是因为太辣吗？” 亚夜一脸困惑：“不然呢？” 苏漾觉得有必要把他解剖一下看看。 这时候，黑仔在怀里使劲咬他的手，表示你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你的猫已经起床并且长时间撒娇，你是不是应该有所反应。 苏漾立刻扔开亚夜，去厨房喂猫。 亚夜也没缠着他，独自回忆着电池的口感，抱着零件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是个技术宅，大多数情况下对外界的事情都没有兴趣。苏漾在他房间里安置了食物储藏室，只要身边有东西吃，亚夜一般不需要谁来打搅他，也不会打搅别人。 很容易相处的室友。 公寓通常都很安静，苏漾怕吵闹。但他也不讨厌家里多出一个毛茸茸的成员，亚夜整天神出鬼没的，原本每天只有他独自吃早饭，现在餐桌上有人陪着他了。 厨房里，一人一猫相对而坐。 苏漾把猫碗拿到桌上，让黑仔可以坐在椅子上陪他一起吃饭。 桌椅的高度正好，黑仔表示满意，埋头吧唧着吃得很香。 苏漾的早餐是用昨晚吃剩的烤鱼做馅料，拌上美乃滋夹在烤过的面包片里，蛋黄酱混合着面包的焦香，飘满了屋子。 黑仔对人类食物没多大兴趣，还是照样吃它的水煮鱼肉，偶尔露出一点沉思的表情。 苏漾揣摩着它的心思：“回头给你种点猫草？” 黑仔表示满意，继续埋头去吃鱼了，饲主对它的心思揣摩得很准确。 苏漾：“行啊你，这就开始训练我了？” 黑仔立刻失忆，假装一脸呆滞。 吃完早餐，快到了超市开门的时间。苏漾离开公寓，黑仔黏在他脚边跟着一起走，并不想独自待在家里。 超市就在公寓楼下，整栋房子都是苏漾的私人财产，上面还有三楼。苏漾下楼走到街边掏出电子钥匙，滴滴两下，超市的卷帘门就慢慢移动上去了。 工作的一天开始了。 这间超市是苏漾从他爸手里继承下来的，取名很随便的借用了半个行星名，叫做法塔超市。内战时期爸爸受到一点精神创伤，变得疯疯癫癫的，现在住在南方星系的疗养院。 他留下的超市虽然不算豪华，但商品齐全，价廉物美，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用心经营。附近居民都喜欢到这里来买东西，苏漾跟大家相处的很愉快。 超市上午生意比较少，苏漾就在开店的同时做些整理工作。勤恳的理货1号从后门仓库进到店堂内，把昨天送到的新商品摆到货架上，然后给整个店堂洒上清新剂。 苏漾打开冷气和通风，系统自动调节到适宜温度开始送风，超市很快变得凉爽又清新怡人。 昨天回家晚了，来不及结账，今天补上。他打开账务系统的结账功能，让设备自行盘点和打印账单明细，看着利润数字逐渐累加上去，他觉得日子真是舒服。 以超市目前的利润，就算提高一点税收，还是足够他养活家里的两口人。 不，现在是三口了。 苏漾看着四处转悠的某猫。 黑仔刚刚获得了新地盘——小超市。 他在超市里仔细转了一圈，熟悉环境以后，回到苏漾身边跳到柜台上。 柜台主要贩卖香烟之类的特殊商品，靠窗口的位置摆着一台电风扇。 电风扇跟收音机一样，都是爸爸留下来的老物件，苏漾留给自己怀旧一下。他看着黑仔用前爪拨弄电风扇的开关，仅凭一猫之力就想把它打开。 他伸手拧动开关：“这开关有点紧，你不行的。” 黑仔发出不甘心的哼唧声。 苏漾把电风扇打开了，扇叶旋转，吹来阵阵凉风。 不甘心的某猫感觉到凉爽，情绪稍有缓和。它蹲在风扇前，扬起脑袋尽情享受。 凉风带着猫毛往后面狂吹，全都吹在苏漾的脸上。 苏漾沾着一脸猫毛：“……”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黑仔毫不知情，享受过后，自顾自的在风扇面前团成一坨，打算小憩了。 苏漾拿着粘毛滚筒在脸上滚动，试图推开那一坨：“朋友，能让开点吗，你的毛都吹在我脸上了。” 那一坨瘫软着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 苏漾手里暗暗使劲继续推动，黑仔也暗自较劲。两人互相屏息角力，最后苏漾艰难获胜，成功把黑仔推到旁边去了。 他擦了把汗。 今后的上班时间倒是很容易打发了。 黑仔先输一局，倔强地翻过身去，不想看他的对手。 苏漾把它拖到身边愤愤地揉着，一会儿揉成个人字，一会儿揉成个一字。 …… 等他终于玩累了停手，突然发现外面建筑物投下的影子已经移动了位置，快到中午了。 他竟然连续玩了三个多小时。 期间发生过什么？完全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 玩猫丧志！ 叮铃—— 这时候，挂在超市门口的风铃响起来，有顾客来了。 苏漾抬头一看。 趁此机会，黑仔扑到电风扇面前，终于再次得到了享受的机会。 苏漾实在怕了猫毛，只能自己移动到旁边，放任自流。 黑仔成为最大赢家。 走进超市的是两个身穿棕色制服的人，身材壮硕，走路带风。他们制服的领口和帽檐上印着雨燕的图案，是巡逻队。 两人进门以后，在店堂里扫了一圈，神情略带鄙夷。跟南部商业区那间崭新的大卖场相比，苏漾的超市确实显得寒酸了。 他家的商品都是在货架上随意摆放的，摆放顺序是按照顾客的购买习惯而不是品种分类，很实用，但一眼看上去有些混乱。 旧式的瓷砖地面上有不少磨损的痕迹，洒在店堂里的清新剂也算不上高级货。今天这两个巡逻队员是苏漾没见过的生面孔，也许他们见惯了奢华的大场面，对他的小超市看不上眼吧。 两人四处看过以后，走向罐头食品的货架，漫不经心地挑拣起来。 超市里鸦雀无声，只有柜台上的电风扇在嗡嗡作响。 黑仔躺在电风扇面前，碧绿的眼睛却警觉地睁着，紧紧盯着远处的那两个人。 苏漾轻轻撸着他的脑袋：“不用怕，巡逻队在帝国编制内属于勤务人员。他们腰里的配枪就是装装样子，打架的本事可能还不如你。” 他也不是在吹自家猫，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如果这群家伙能有点真本事，也不至于在巷子里被人偷袭成重伤。 两人在店堂里转了一圈，挑了几个罐头食品，又从货架上抓起一支口香糖，直接拆开就吃起来。 账务系统识别出他们的身份，自动屏蔽结账程序，这一切都是苏漾很熟悉的日常流程了。 身为在编士兵，业务稀烂，白拿平民的东西却一点都不含糊。在远离帝国管辖的边境，每天都发生着这样荒唐可笑的事。 然而，事情还没完。 苏漾看着他们搜刮了一通，尽情享受过免费购物以后，径直往柜台这边走来。 意料之中的发展。 他知道，没那么容易结束。巡逻队今天来这里，是带有其他的目的。 第4章 第4章 两名巡逻队员走到苏漾面前。 其中个子稍高的人嚼着口香糖，问：“你叫苏漾？是这间超市的店主？” 苏漾点头，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问：“昨天晚上11点左右，视频监控捕捉到你违反宵禁命令在街上游荡，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漾说：“我的猫不见了，我出去找。因为你们提醒过晚上外面治安不好，我有点担心。” 躺在柜台上的黑猫甩了几下尾巴，似乎在验证苏漾说法的真实性。 这是苏漾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虽然已经尽量避开沿街的监控，但他知道在巡逻队严密的监视下，自己的行踪很难完全不被发现。 他所说的治安问题来自巡逻队的官方宣传，这个理由具有充足的说服力，应该足够蒙混过关。 因为不安全，所以禁止出门；然而在特定的情况下，反而不得不出门。 巡逻队员默默打量着苏漾，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没有矛盾和疑点。 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在当地有些传闻，他并不简单。 他的视线在苏漾身上缓缓移动，观察着他的相貌，衣着，仪态……最后停留在鞋子上。 苏漾穿着一双朴素的白鞋，鞋面沾满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换洗过了。这样的鞋子似乎让巡逻队员觉得很遗憾，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多谢你的配合。” 苏漾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人在找什么。 他问：“出什么事了？” 队员说：“昨晚巡逻队的菲斯队长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身受重伤。我们正在调查当晚出现在附近，以及昨晚曾经在深夜外出的公民。” “袭击事件的消息尚未公开，希望你对这件事保密，我们只是来找你配合调查的。” “菲斯队长经常来我的店里，”苏漾说，“他受的伤严重吗？” “流血过多，但没有生命危险，”巡逻队员说，“我们会全力找出凶手并逮捕他，这很可能是一起针对公职人员的带有预谋的案件。” 他的解释简单扼要，基本符合苏漾的判断。 昨晚他看到菲斯身上的伤口虽然很深，但并未伤及要害。 案件现场的地面上有血，凶手很可能在袭击过程中身上沾到了血，尤其是脚上穿的鞋子。 巡逻队员刚才就是在观察苏漾的鞋，但苏漾在当时觉察到异样，谨慎地避开了血迹。现在他衣着整洁，鞋子也没有特意更换过，身上找不到任何与现场有关的证据。 他从不会让自己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里。 叮铃—— 这时候，超市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亚夜趿着拖鞋晃进来，睡眼惺忪。 他睡够了回笼觉，来超市找点东西吃。踏进门他看见两名巡逻队员在围着苏漾问话，好奇地一边走向货架，一边回头看着。 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的另一名队员，朝他投去狐疑的眼神。 “那是我超市里的员工，”苏漾说，“他昨天睡得很早，什么都不知道。” 亚夜在他的措辞中嗅到了特别的味道。 他想了想，在货架上抓了一包瓜子，又返回来。 苏漾这边还在讨论案件的事情，亚夜走过来靠着柜台看热闹，一边嗑起了瓜子。 咔嚓，咔嚓。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超市里。 气氛一度变得十分微妙，甚至有些好笑。 亚夜一直不喜欢巡逻队，但他表达情绪的方法很特殊。 苏漾在旁边不说话，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被询问的对象，他也不介意跟着亚夜一起嗑点瓜子。 他挺好奇案件调查到了什么程度，菲斯身上的伤口很值得探究，他想听听专业的说法。 但巡逻队员显然不会透露更多，看苏漾这边问不出什么，他们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队员提醒他：“近期为了配合提高税收的地区法令执行，巡逻队很忙。总督希望你将本月的收账日期提前，早点去一趟基地。” 苏漾点头：“知道了。” 队员看着躺在柜台上的黑猫：“对了，你的猫是从哪儿来的？” 因为内战时期的气候环境变化，如今法塔利亚的动物数量很少，之前没听说这个超市小老板养宠物。 苏漾摸摸黑仔的脑袋：“它在路上跟着我，我就带回家了。” 队员半信半疑，为了保险起见，他抓起猫咪的一只前掌。 然后，他摸到了柔软娇小的肉垫。 令人神魂颠倒的触感。 这么小的肉垫，自然不可能在菲斯身上撕裂出那么大的伤口。 队员做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忍不住又揉了一会儿肉垫。 黑仔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陌生人，肉垫兴趣缺缺地荡在他手里。它碧绿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表情不爽，像是随时要跟这个陌生人背水一战。 亚夜在一旁听到苏漾的话，不甘心地问他：“既然猫是捡来的，为什么不能吃？” 苏漾十分头疼：“你少说两句吧，平时少你一口吃的吗？” 巡逻队员：“……” 他们看看这闲聊的两人，默默将苏漾从可疑的名单上划掉了。 苏漾和亚夜目送着他们离开超市。 外面的街上停着一辆吉普车，巡逻队员没有立刻上车，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在这附近还有其他人要问话。 苏漾看着外面，随手拿了一把瓜子磕起来，问亚夜：“理货2号修理的怎么样了？” 亚夜有些不满：“你不先跟我讲讲刚才的事吗？” 苏漾叹气：“说来话长。” 亚夜：“这话你早上说过一次了。” 苏漾：“那也实在没别的话可说嘛。” 亚夜看他一会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苏漾没有回答，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我在想，什么时候去基地收账比较好。”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直躺着吹风扇的黑猫默默地站了起来，抖抖毛，转身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它在朝外面观察一会儿以后，用前爪推动窗户的锁扣。 窗户没有锁紧，被它推开一道缝。黑仔灵活地钻了出去，独自离开了超市。 苏漾没注意到它的行踪，他在思考别的事情。去基地之前要做些准备，他让理货1号和亚夜看店，自己上楼回公寓一趟。 中午时分，无人的公寓里很安静。亚夜离开的时候把阳台窗帘拉上了，屋子里很凉爽，光线昏暗。 苏漾回到公寓，坐进客厅的沙发，打开电子通讯跟基地那边联络，告知自己的行程。 基地属于军事设施，不能随意进出。双方将收账时间约在了明天，苏漾的名字被登记在了访客名单上。 结束通话，一切顺利。苏漾扔开通话键，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亚夜的卧室房门虚掩着，里面堆成山的零件和图纸几乎满溢出来。苏漾怕图纸被风吹走，只能起身去给他收拾。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动。 他回过头，那边是他自己的卧室方向。 他记得早上出门之前，卧室里是收拾整齐的，不会有东西突然倒下来。 而这个时代也几乎没有入室盗窃案了，公民的经济往来都靠虚拟电子支付，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漾想了想，放轻手脚靠近卧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卧室里空无一人，沿街的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微微飘动。 苏漾看见窗户旁边的衣橱门也开着，像是有谁拿走东西以后忘记关上。但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把门都关紧的，他做事一向很细致。 他走到衣橱前，看见里面的衣服有翻动痕迹。那个位置保存的衣物都是他平常不太穿的，其中有两个衣架空了。 他回忆了一下，那里原本挂着的是衬衫和长裤。因为尺寸稍大，他和亚夜都不能穿，就随便扔在了这里。 现在，这两件衣服都不见了。 苏漾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衣架，陷入沉思。 这时候，楼下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把他从思考中唤回。 他走到窗前朝下面看了一眼，那里正好就是巡逻队员停着吉普车的位置。刚才盘问他的两人结束调查正返回来，在随意交谈着什么。 苏漾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高度。 他的房间在二楼，从这里跳到吉普车的车顶上并不难。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响动，被翻动的衣橱，消失的衣服，打开的窗户…… 哎。 他捡到了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小麻烦。 随它去吧。 整个下午，苏漾都在为明天收账的事情做准备。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下楼溜达一会儿，放松一下。 亚夜早就回自己房间鼓捣机械了，只有理货1号勤恳地在看店。苏漾称赞了它，奖励它两张能量卡，理货1号高兴地补满了能量。 店里一切正常，苏漾看过账务系统的明细以后，就出门溜达到了街上。 门口摆着他平时休息的躺椅。但今天，躺椅被占了位置，消失了整个下午的某猫正舒服地窝在那里。 傍晚暑气消散，微风沿着街道阵阵吹来，是值得享受的好时光。 苏漾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刚刚进店的时候都没看见它。他戳戳黑仔的脑袋，意味深长，黑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喵~？”了一声。 苏漾看着它：“我的衣服呢？” 黑仔：“喵喵~？” 苏漾：“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 黑仔扭着柔软的身体，打了个哈欠，此时它又是一只可爱无辜的小猫咪了。 第5章 第5章 苏漾使劲地撸了一把猫，撸出一手尘土。 显然黑仔今天下午去了不少地方。 苏漾失去一套崭新的衣服，并且得到一只脏猫。这只脏猫还霸占了他的躺椅，这波真是亏大了。 他得给自己找回场子。 超市里，理货1号正在跟另一部机器一起工作。 那是它阔别多日的同事，理货2号。 亚夜拿到苏漾买来的零件，迅速就完成了理货2号的维修任务，让它尽快回到岗位了。 苏漾站在门口朝它招招手，很快，方形的机械从里面移动出来。 理货2号的外观就像一个金属箱，苏漾操作它的面板调节到自己需要的功能，看着箱子里开始放水。 然后他抄起黑猫，一把将它抱进箱子：“进去吧你。” 黑仔猫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子水包围了。 舒适的温水浸润了它的全身，金属箱的底盘带动水流，嗡嗡地旋转起来。 在里面旋转的黑仔：“喵嗷嗷？——” 苏漾在外面看着它：“昨天说好的洗澡，你没有忘记吧？” 黑仔：“——！” 理货2号的金属箱具有清洁功能，能够清洗一切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拥有洗猫机的功能。 就算苏漾不给自己找场子，也知道黑仔早晚会对他的床产生兴趣。猫的大致生活习性他还是了解的，所以必须提前把它收拾干净，避免意外发生的时候床铺遭殃。 洗猫任务，迫在眉睫。 幸亏亚夜干活的速度快，及时把理货2号修好了，苏漾决定回头给他多买点零食。 黑仔被摁进洗猫机，使劲划动手脚试图爬出来。 然而四周都是光滑的金属壁，根本无法逃脱。 它在水里嗷嗷挣扎着，但很快就慢慢收声了。 它停止了反抗。 有种，意想不到的感觉。 好像……真香？ 它细细体会这奇妙的感觉。 洗猫机的水温正好，水流旋转的速度和力道也很合适，还带着香喷喷的泡沫。 洗澡中的黑仔就像在云朵里摇晃，周身软绵绵，暖洋洋的，这滋味别提有多逍遥了。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尽情享受。 它眯起眼睛，满意地舒展开手脚，漂在水中。 苏漾趴在金属箱外面看着它：“以后你再搞小动作，就这样惩罚你，给你洗澡。” 黑仔：“喵呵~”——让这样的惩罚再来的猛烈一些吧。 苏漾也不笨，他起先还没意识到，但很快发现黑仔不但不抗拒洗澡，反而乐在其中。 他是第一次使用理货2号的洗猫功能，心里没点数。他想不到亚夜自制的机械竟如此猫性化，舒适实用，让黑仔白白捡了个便宜。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别的招数。 过了十分钟，控制面板发出蜂鸣声，提示洗猫完毕。 经过这一轮的清洁，黑仔被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尘土都洗掉了，而且香喷喷的。 洗猫机自带烘干功能，但苏漾故意没去用。 他在超市门口挂起一根晾衣绳，拿了两个晾衣夹子。然后他拎起湿漉漉的猫，直接把它夹住晾到绳子上。 被挂在晾衣绳上的黑仔：“？？？” 晾衣绳和夹子套装也是亚夜的得意之作，带有小型反重力装置，家中晾衣必备工具。 把洗完的衣服夹在绳子上，就会自动产生失重现象。湿衣服漂浮在半空中，晒干以后就不会留下被夹过的痕迹。 这个功能，现在用来晒猫正好。 黑仔被晾在绳子上，动弹不得。 来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它，带着各种表情窃窃私语。 黑仔：“……” 苏漾终于有了获胜的感觉：“这就是你不打招呼就穿我衣服的下场。” 黑仔：不服气.jpg 苏漾：“还有你不打招呼就独自出门的下场。” 黑仔：不认错.jpg 苏漾：“还有你昨晚踩脏我的客厅地毯的下场!” 黑仔：你也太记仇了吧！.gif 苏漾：“哎，你的铃铛都被人看到了哦。” 黑仔：“？！” ——喵的，这不能忍了。你等着瞧，等我下来你就完蛋了！ 它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看这家伙好像真的很生气，苏漾觉得到这程度差不多也够了。 猫的自尊心很强，不能一直取笑它，万一给它脆弱的内心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痕就糟糕了。 就这样给它一点教训，应该能让这家伙长一段时间的记性。 于是，他让理货1号拿电吹风过来给黑仔吹毛，自己挡在它面前，不让路人看到它的铃铛。 理货1号尽责地吹着猫，暖暖的热风吹在身上很舒服，黑仔的怒气略有缓解。 它被挂在晾衣绳上动不了，只能勉强用前爪蹭蹭苏漾的手。 苏漾读懂了它的猫语：这些事就全都翻页吧，我们还是好朋友，行不？ 他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黑仔不爽的扭过头。 新饲主和新猫咪，就这样重新达成了和谐关系。 …… 晚上，超市按时7点打烊。 苏漾回家简单地收拾完自己，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亚夜还是老样子埋头在他的实验室里忙碌，两人互不影响。 夜晚的公寓温馨而寂静，一切都是安详的。 卧室里，苏漾躺在床上看书，尽量放松自己的身心。明天去基地收账算是件大事，得好好养足精神，保持良好状态去跟贾基总督扯皮。 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在夜晚的寂静中，虚掩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黑仔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刚才吃过晚饭以后，它一直在客厅转来转去，怎么都不肯睡阳台上的窝。 那时候苏漾就知道它在打什么主意了。 人家现在是一只香喷喷的干净猫猫了，自然有资格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黑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暗中观察。 见苏漾没有呵斥它，才开心地哒哒哒小跑过来。 傍晚的事情，它已经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漾经过理智思考，放弃了无谓的反抗，看着某猫跳到床上来，直接躺到他的身边。 黑仔觉得位置不太舒服，自己用前爪掖了掖毯子，堆出一个柔软的坑。 然后，它发出了幸福的咕噜声。 苏漾无话可说：“毯子给你好吗？” 黑仔把脑袋枕到他的胳膊上，表示毯子也是它的，饲主也是它的。 这个家里，只有亚夜不是它的。 那家伙是跟本喵争地盘和抢夺苏漾感情的人。 远在隔壁的亚夜凭空中了一枪。 苏漾合上书本，窝在毯子里随手撸着黑仔的脑袋。 有猫当前，就完全没心思做别的事了，连他也不能免俗。 他轻声说：“明天我要去巡逻队的驻军基地收账了，你想一起吗？” 黑仔躺着不动，也不吭声。 但苏漾知道它听得很明白。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他说，“但是那地方不容易进去，如果你真的有需要，明天我们可以一起。” 黑仔还是躺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它慢慢站起来，似乎想往什么地方去。 苏漾眼明手快地拽住它的后腿：“你去哪儿？” 黑仔抬起头，视线移动到天花板上，在那里有一只小黑虫飞来飞去。 它看看虫子，又看看苏漾，碧绿的眼眸中饱含深意。 苏漾：“……你是想感谢我？你想把那只虫子抓来送给我？” 黑仔在他手里蹬着后腿。 快放开，它得赶紧的，不然虫子要跑了。 苏漾果断不松手，珍爱生命，远离猫咪礼物。 今天敷衍了它，将来保不准会收到小老鼠，小蚯蚓，小蟑螂什么的。 想想就要醉了。 他说：“我不要礼物，我就要你。” …… 这话品着不对劲，好像在跟男朋友撒娇似的。 但是虫子危机当前，他也顾不上这语言组织的酸不拉几了。 保命要紧。 黑仔听到这话，顿时一阵呆滞。 苏漾：“要是你听明白的话，就躺下来，主动给我玩。” …… 这话品着就更不对了，不但撒娇，还要开车。 黑仔又是一阵呆滞。 苏漾起先怀疑它没听懂，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这家伙居然真的慢慢躺下来，然后一骨碌地翻倒在床上。 是被他雷晕过去了吗。 不，还清醒着。 苏漾看着它主动翻身露出肚皮，并且用眼神邀请着他。 这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来玩吧，今天允许你玩一会儿。 随便玩，怎么玩都可以。 既然苏漾不要小虫子，它就只能献出猫体作为回报了。 送上门来的礼物自然不能错过，苏漾这就不客气地揉了起来。 揉肚皮。 揉下巴。 揉脑袋。 黑仔在苏漾怀里，发出幸福的咕噜声。 苏漾想说希望它就这样固定礼物种类，今后保持习惯，千万别送什么小老鼠小蟑螂的来代替，又觉得给猫做思想工作是白费功夫。 今天及时阻止它就算成功，就先揉个尽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揉着猫。 渐渐的，他在黑仔低沉的咕噜声中昏昏欲睡，逐渐进入了梦乡。 黑仔见他睡着了，用肉垫去碰了碰苏漾的脸。 然后，又碰了碰。 没有反应。 看来已经睡熟了。 床头灯还亮着，很浪费电呐。 某猫伸长了小前腿，肉垫啪的一下按掉了开关。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饲主。 灯暗了，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窗外星河璀璨，窗帘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着。 黑暗中，猫咪碧绿的眼眸凝视着苏漾。 苏漾毫不知情，兀自熟睡着，发出平稳的呼吸。 能这样看着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黑仔用脑袋来回蹭着他，像是依依不舍，又像久别重逢。 然后，它凑近过去，温柔地亲了一下苏漾的前额。 …… 隔天，是个多云的天气。 碧蓝的天空中云朵漂浮，街道上吹着凉爽的风。 风吹散了闷热的暑气，这正是一个出门收账的好日子。 苏漾背了个双肩包，踩上滑板，这就出发去巡逻队的驻军基地了。 超市还是跟平时一样交给理货1号管理，亚夜也难得起了个大早，特意来给苏漾送行。 一人一机站在超市门口，满脸依依不舍。 苏漾：“你们这样子干什么，我又不是要远嫁到皇都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亚夜嘤嘤着：“现在情况有变化了嘛，你是一家五口人的家长了，身上的担子很重。” 苏漾略带困惑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原来，机器人和猫在亚夜眼里都算家庭成员。 他竟然有点感动，安慰亚夜：“我会注意安全的，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零食，那些我们超市没有卖的品种。” 亚夜一听高兴极了：“说话算话，不然我晚上就吃一锅红烧炖猫！” 苏漾：“？？？” 躺在双肩包里的黑仔：“？？？” 这是什么新型的威胁方式。 老实人理货1号及时出手，把亚夜推走了。 给他一只锅，他能炖遍整个宇宙。 天空浮云流动，时间不早了，得尽快出发。 苏漾设定好核动力滑板的速度，载重量和目的地，踏了上去。今天滑板搭载的重量有所增长，他特意把速度调节的慢了一点。 滑板嗡嗡启动，带着苏漾朝街道尽头绝尘而去。 今天是工作日，街上行人不多，滑板一路畅行。 到了街区边缘的十字路口，滑板自动左转朝着郊外的方向去了。 苏漾两手抄在裤袋里，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感觉分外舒适。 他欣赏着沿街的风景，感觉双肩包里传来动静，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里面扭动着。 过一会儿，黑仔的脑袋从包里伸出来。 然后，前爪也跟着出来了。 它两手扒在苏漾的肩膀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巡逻队的吉普车走高速公路，看不到街上的风景，”苏漾说，“你看你昨天那波亏大了。” 黑仔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唧声。 “你现在抓紧时间放风，等快到了基地就藏回去，”苏漾又说，“背包是特制的，基地的仪器不会把你扫描出来。” 黑仔：“喵哼。” “但是到了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呢？”苏漾问他，“巡逻队毕竟是皇族的公务人员，如果你搞出事来，我就只能假装不认识你，自己先跑路了。” 黑仔舔着前爪，表示并没有什么好担心，饲主无需背锅。 看它一猫脸自信的样子，苏漾也就不再啰嗦了。 他只是提醒一下，并没打算真的甩锅。 毕竟，区区一个巡逻基地而已，难不倒他们的。 第6章 第6章 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单调，行人也越来越少。 他们离开热闹繁华的住宅区，一路前往郊外。 法塔利亚的行政区域结构很简单，北边是苏漾居住的旧式小街；南边是内战以后新建的高级住宅区，两边全部由巡逻队统一管辖。 他们兼任行星上的警备系统和政务部门，管理着这里的一切。 在旧皇统治时期，法塔利亚曾经是帝国南部星系的工业系统下属行星之一，重工业一度十分发达。但因为在内战中过量生产武器装备，并且多次遭到空袭，产生出大量有毒害辐射的电子垃圾。 那些电子垃圾在无人区域堆积成山，等待上级部门商议出解决办法。 然而新皇继位，百废待兴。办公厅里等待处理的文件数以万计，暂时来不及关注一个偏远狭小的边境行星。 目前在法塔利亚，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很少。除了上述两个发展成熟的住宅区，就只有在巡逻基地附近有几块农田，按季节生产一些简单的农作物。 一个荒凉，贫瘠的地方。 风平浪静，和谐，安宁。 大家就在这片弹丸之地自力更生，自给自足，日子也算过得安稳。 出街区朝西走大约半个小时，路边就只能看到那些广阔无垠的农田了。 苏漾踩着滑板在田间小路上慢慢走着，远远看见视野尽头的高墙和铁丝网。 那里就是戒备森严的巡逻驻军基地，在法塔利亚掌握着一切实权的行政管理机关。 不过，苏漾很熟悉他们的套路。 所谓的戒备森严，只是表面上吓唬人。 巡逻队虽然业务稀烂，菜的抠脚，但设施装备精良，武力值跟普通的行星公民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他们只需要日常配枪出巡，在当地就没有任何对手。 时局平息以后，如今公民们都向往安稳宁静的生活。 他们勤奋守序，真诚友好。 路边连一块能砸场的板砖都找不到，当然更不会有人胆敢挑衅巡逻基地的守卫。 在大多数时间，守卫们都抱着步/枪在门口打瞌睡。 真心想混进去的话，也不困难。 苏漾来到基地门口。 如他所料，这里的秩序一如既往的闲散。 值班室甚至养了两只大鹅，正呱呱地在草丛里散步。 今天的值班队员跟苏漾很熟悉，两人随便聊聊天气，队员简单地检查一下就放苏漾通过了。 当然，机器没有在他的背包里扫描到任何可疑物品。 厚重的电子铁门缓缓打开。 苏漾提起双肩包，抱着滑板走进去。 铁门内是一片空地，巡逻队员正在进行军械演练，苏漾边走边看。 基地极少进行如此正式规模的演练，看来菲斯队长遭到袭击的事件，确实让他们加强了戒备。 新皇继位千日庆典即将到来，如今好不容易平定的时局需要保持下去。对巡逻队来说，日常维持星系的稳定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经过空地，面前出现了几栋铅灰色的钢铁建筑物，门口有人守卫。 守卫是陌生面孔，看着不容易蒙混过关。 苏漾担心他会亲自检查双肩包里的物品，然而他刚想跟黑仔叮嘱几句的时候，感觉包里的重量已经轻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只见背包的系带松着，里面空无一物。 刚才他专注地在看演练，都不知道黑仔什么时候已经跑掉了。 这小东西，还挺机智。 钢铁建筑物是基地的管理设施，监控数量多，内部通道错综复杂。 它的每个出口都有队员守卫，外来人员进到里面，就宛如进了一间密室。 如果他们进去以后再考虑分头行动的事，那黑仔想要独自探查，或者跟苏漾会合，或者自己想办法从建筑物里出来，都没那么容易了。 它主动把自己搞定，让苏漾也轻松很多。 他顺利经过守卫的盘查，独自走进建筑物，前往贾基总督的办公室。 就让黑仔在外面随便溜达一会儿，他先把收账的正事办完。 建筑物有五层楼，电梯只供内部人员使用，外来访客必须走安全楼梯。 楼梯与建筑主体分属两个系统，一旦发生外来人员在建筑内进行破坏活动的迹象，监控系统就会自动将楼梯隔离成封闭空间。 这么做，能够保护建筑主体安全，并让入侵者无处可逃。 楼梯间里，苏漾走在简陋的铁梯上，听着自己空旷的脚步声。 一到四楼的安全门都锁着，红灯亮起，只有五楼的门上亮着允许通行的绿灯。 苏漾来访的消息已经通报给了总督，为他引路的通道自动开启了。 除了这条路以外，他哪里都不能去。 走到五楼，苏漾推开沉重的安全门。 眼前是一条寂静狭长的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映照出清晰的人影。 五楼是基地的行政办公区域，平时少有访客。 在地区征税法令颁布以后，巡逻队确实忙碌了很多。苏漾看见走廊两侧的办公室里，都有队员在做事，每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安静有序的工作气氛。 来到走廊尽头，这里就是贾基总督的办公室。 苏漾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他推开门。 总督的办公室很宽敞，装帧简洁，风格朴素。 整个房间都是冷硬的金属色。 墙角摆放着一盆新鲜的绿植，为房间增添了一丝活力。 虚掩的窗户正吹进阵阵微风，绿植的叶片晃动着。叶尖落下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带着炫目的碎光。 贾基总督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批阅文件。 他年约四十岁，身材瘦高，是个态度冷漠，神情严厉的中年人。 岁月的痕迹深深留在了……总督的头发上。 尤其是头顶。 虽然他精心打理了发型，将四周数量尚可观的头发聚拢到头顶，效果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头顶稀疏的总督，长期在寻找优秀可靠的植发机构。 在科技极度发达的帝国时代，少数原始生理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实在是一件憾事。 总督的身后，墙壁上悬挂着帝国全境的巨大版图。 苏漾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张地图。 帝国所拥有的广阔领地，足以让任何人赞叹不已，是当之无愧的宇宙霸主。 但不知为什么，苏漾心里毫无波动。 “打搅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按照昨天约好的时间，我来收取本月巡逻队在法塔超市购物的营业款。” “都给你准备好了，”贾基总督连头都没有抬，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叠表格。 “这是账务部门统计的购物明细清单，你看过以后，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签个名。款项跟往常一样，会打到你的电子账户里。” “巡逻队的账户支付流程，一直走得不稳定，”苏漾说，“法塔超市的税费每月15日交付，但是你们的购物款到账一般都在20日以后。” “流程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也没有办法。”总督一摊手。 然后，他低头又继续批阅文件去了，再也不理睬苏漾。 有关巡逻队在平民超市乱吃乱拿不付钱，以及账务部门拖延结款的劣迹，贾基总督自然很清楚。 但他没有必要站在一个超市老板这边，他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浪费时间找部下来谈话。 自从商业区的那家大卖场开业以后，法塔超市已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累赘。 它是大卖场唯一而且最大的竞争对手，在旧住宅区的生意很好，是贾基总督的眼中钉。 如果拖延结款能让它直接破产的话，倒是为总督解决了一件麻烦。 商业区大卖场背后控股的庞德金融集团，是总理大臣梅耶克的私人财产。 虽然梅耶克从没有直接插手过卖场的经营，甚至表面上两者不存在丝毫的经济关系，但贾基总督早就掌握了幕后消息。 在卖场最初的筹备期，他就开始四处奔走了。 梅耶克是由新皇姬罗1世亲自提拔的重臣，前途无量。如何讨好他，自然需要贾基总督这样的无名小卒主动去揣摩。 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巡逻队需要尽全力协助卖场，让它顺利开业经营；同时，他们要清除掉苏漾的超市，消灭卖场的竞争对手，让它在当地毫无障碍的发展。 针对第一个任务，贾基总督亲自签发文件，允许卖场随意选择经营地址。 庞德金融集团最终将地址定在商业区西块边缘，一片靠近电子垃圾场附近的荒地。 贾基总督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明明城里有更繁华的地皮。但他当然不会过问，一切都由集团自己做主。 他在卖场破土动工时期，提出了特定地区针对性经营项目的增税法案。 法案顺利通过并且迅速实施，同行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纷纷以行动响应，投出赞成票。 就这样，苏漾的超市成为了贾基总督为自己铺路的道具。他被当做祭品，去讨好那家卖场和金融集团。 增税法案，竞争对手加上经营款被长期拖欠，苏漾的超市怎么看都是四面楚歌。 贾基总督猜测，他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不好过。 他不会直接干掉他，但他有的是办法，能逼着这个年轻人主动离开法塔利亚。 总督对自己的手段和智慧相当满意。 当然，干完这些事以后，他的植发需求更强烈了。 每天早晨看着枕头上的落发，总督非常痛心。 苏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总督的伎俩一清二楚，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式。 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好好活着呢。 他的视线投向窗外。 总督办公室的视野很好，在这里能看到整座基地的情况，以及附近那些一望无际的农田。 此时，楼下已经听不到巡逻队操练的口令声了。 但取而代之，一些嘈杂的声音在不断传上来，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第7章 第7章 “我昨天听广播，”苏漾看着窗外，“梅耶克大臣的秘书正在南方星系进行政务访问，他可能会经过法塔利亚。” “如果秘书阁下前来拜访，我们会得到通知，”贾基总督说，“我们双方关系一向保持的很密切。” “那现在，楼下是在卸货吗？”苏漾问，“我听到送货卡车的引擎声了。” 南方星系的货物运输由物流公司统一配送，所有的货运卡车规格相同。 给巡逻基地送货，跟给苏漾超市送货的卡车是一样的，他很熟悉它的声音。 “商业区新开的那家大卖场，现在是我们指定的供货方，”贾基总督说，“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来基地送货，如果合作愉快的话，今后就不需要麻烦你每个月跑腿收账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有了货品齐全的卖场以后，他们已经不需要苏漾了。 如果他识相的话，就赶紧自己滚。 苏漾在心里笑了笑。 这时候，他听见门外传来军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明显的慌张和焦躁。 脚步声停在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总督阁下，急报！总理大臣梅耶克的秘书费茵先生突然到访，要求与您见面！——” “什么？”贾基总督吃惊地站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急报，就像打了他一记耳光。毕竟，他刚刚还在向苏漾吹嘘自己和大臣的关系。 他脸色涨红，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苏漾。苏漾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独自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贾基总督很快稳住自己。 没事，世事无常，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意外。 肯定是那位秘书临时起意而已，重要人物的脾气都是很难揣摩的。 总督相信，就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到这个任务，他也能招待好这位贵宾。 巡逻基地拥有法塔利亚最高级的设施和装备，一定能让秘书和随行人员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请秘书阁下在会客室等候，”他说，“我……”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喧闹。 “请稍等，总督阁下他……！”门外的巡逻队员似乎想要阻止谁，但没有成功。 只听一声巨响，门被人撞开了，闯进来的是两名身穿黑西装的壮硕男子。 他们带着墨镜，神色不善。高强度的铝合金防弹门，生生被其中一人的皮鞋踢出凹陷。 贾基总督瞬间一身冷汗。 苏漾看着那两人身上裹得紧紧的西装。 他们的身材非常结实，体格远胜过普通士兵，应该是全身穿戴了电子盔甲。 这种电子盔甲是皇族守备军常用的防具装备，穿上以后，相当于获得了一身钢铁外骨骼。 外骨骼能给予穿戴者成百倍的力量，单手可以将石块轻松碾成粉末。 区区一扇金属门，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贾基总督定了定神，热情地迎上去：“秘书阁下远道而来，没能亲自迎接是我失礼了。” “不用客气，是我唐突。” 门外传来温文尔雅的声音。 一名身穿浅灰色西装，戴眼镜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贾基总督恭敬地低下头。 费茵秘书走进办公室，他看起来很年轻，神情温和有礼，像是一名刚毕业的院校学生。 但是总督丝毫不敢怠慢，关于这位大臣秘书，他听过很多传闻。 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苏漾独自站在远处，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秘书，趁此机会熟悉了一下他的脸。 然后，他便退到一边。借着那两名保镖高大的身躯，他在他们身后移动，将自己藏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旁边是一处小阳台，他顺手推开门，热闹差不多看够了。 之后的场景无需他亲自动手，他的计划会自动进行，让总督受点教训。 离开之前，他看见刚才总督给的账目表还在桌上，伸手轻轻一拂。 纸张飘落到地上。 一阵微风吹来。 纸张飘进办公桌底下，凑巧露出一个边角。 苏漾对掉落的位置很满意。 他不紧不慢地穿过阳台门，离开办公室。 那边，费茵秘书和贾基总督正在交谈，对苏漾这边毫不知情。 “我正代表梅耶克阁下，对南方星系进行政务访问，”费茵秘书说，“今天上午来到法塔利亚，了解南区商业街卖场的经营情况。因为工作结束的比较早，顺便到巡逻驻军基地来看看。” “秘书阁下如此关心我们巡逻军，不胜荣幸，”贾基总督恭敬地低着头，“法塔利亚交通不便，如果事先知道您来拜访，我一定会派车来接您的。” “无妨，”费茵笑笑，“我没带几个人，就不劳烦你了。我们是跟着卖场的送货卡车一起来的，偶尔坐坐普通的交通工具，挺有意思。” 贾基总督一怔：“那，难道楼下的送货卡车……？” 费茵点头：“对，就是那辆车。卖场说今天要给你们的基地运送生活物资，我就搭了个便车。” 总督：“……” 他想起刚才苏漾说过的话。 刚才，那小子突然提起梅耶克的秘书，又询问楼下卡车卸货的情况。 难道，他已经知道秘书要来了？ 总督四下张望，却找不到苏漾的身影。 角落的阳台门虚掩着，门被风轻轻吹动，似乎在提醒他，有人刚从这里离开。 这层楼，所有的阳台都是打通的。 从这边出去，能够直接通到隔壁阳台，进入其他办公室。 看来，那个小老板不敢亲身经历机要人物会面的高端场合，自己偷偷溜走了。 贾基总督省了一份心。 他不在场，就不会乱说话。 总督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 肯定是他多虑了。 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不可能凭空推测出大臣秘书的行踪。 巧合而已。 此时，苏漾还没有走远。 他跟办公室一墙之隔，正站在阳台上吹风，悠闲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贾基总督和费茵秘书的说话声，从室内隐约传出来，听得还算清楚。 他伸手动了动阳台门，将它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阳台门是玻璃的，依靠反光，办公室里的情景像镜子一样映照在上面。 从这个角度，别人看不见苏漾。 他却能轻松地看到他们。 眼看黑仔也没在外面闹出什么动静，苏漾决定在这里留一会儿。 他想听听费茵秘书远道而来的目的。 如果亚夜在这里，恐怕已经嗑起瓜子来。 苏漾掏了掏衣兜，瓜子没有，只找到一根棒棒糖。 他剥开包装纸，含进嘴里。 听八卦的时候吃点东西，更有气氛。 苏漾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席位。 但在办公室里，贾基总督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费茵秘书在开场寒暄过几句以后，就不再说话。他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像是在欣赏办公室里的摆设。两名保镖沉默地站在一旁，仿若两尊铁塔。 贾基总督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隐隐感到不妙。 这点眼色，他还是能看懂的。 费茵秘书似乎并不高兴。 总督思来想去，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他已经竭尽全力地协助卖场顺利开业，利用税收法案赶走它的竞争对手，并且与卖场签署了长期供货协议。 他为大臣的这份产业呕心沥血，当成自己的生意在维护。 这些人，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总督阁下，”这时候，费茵秘书开口了，“近期，在法塔利亚极其周边地区实施的针对性营业项目税收法案，据说是你提案的？” “身为帝国公务人员，应当为社会事务尽责。”贾基总督恭敬地说。 他谨慎地又加了一句：“法案从提议，审核，直到通过以及最终颁布，都是依照合法程序，没有半点徇私舞弊的成分。” “这我当然明白，”费茵秘书说。 “总督阁下对帝国的忠心，我自然十分清楚。” “但是我在审核法案细节，以及调查过法塔利亚与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情况以后，发现了一些问题。” “您所推动的这项法案，目的是针对偏远地区，拥有私人经营场所的个体工商户。” “然而偏远地区经济发展滞后，居民稀少，缺乏完备的商业体系，要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商人并不多。” “他们或者租用他人的房屋作为店铺经营，或者仅持有露天市场的临时执照，不属于工商范畴。” “我审核了法案覆盖范围内所有的经营者，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能够同时符合私人经营，拥有工商执照，并且自有店铺的经营者，居然只有一个。” “那是一家位于你们当地的小超市，名叫法塔超市。” 也就是苏漾的超市。 贾基总督低头听着，背后已经全是冷汗。 费茵秘书的语气再明确不过了，他很不满意这种做法。 但总督完全不懂这是为什么。 “在商业区的卖场开张之前，那家店是这里唯一的超市。”费茵秘书说。 “您是否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卖场开张的同时，会突然诞生一个仅仅针对法塔超市的税收法案？” “您特意在这种时候，增加那家超市的税费负担，加重那位超市经营者，也就是苏漾的经济压力。” “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第8章 第8章 贾基总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原因？ 你说呢。 这问题简直滑稽可笑，就算是聪明点的三岁小孩，也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 总督利用职务便利，为卖场生意铺平道路，主动送给梅耶克大臣一份小礼。 大臣的方面，理当欣然接受。 双方就这样在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达成联手。 之后，只要搞走苏漾的超市，卖场就能独霸法塔利亚，然后进一步蚕食周边行星。 正如费茵所言，这片星域的经济发展落后，缺乏完备的商业体系。 在这里投资卖场，宛如开荒。 然而，一旦占领先机，就等于把握住了最重要的经济命脉。 之后能够肆意的为所欲为，轻松成为南部星系的一方经济霸主。 贾基总督的小伎俩，是在为梅耶克大臣打下最初的关键基础，是协助他实现经济宏图的第一步。 这么简单的手段。 这么显然的目的。 这么光明的前景。 费茵秘书居然在问他为什么？ 你说这是为什么？！ 难道，要他贾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我是在以权谋私，贿赂大臣。今后您飞黄腾达了，记得分给我一杯羹。” 他能这么说吗？ 难道，这秘书其实是个草包，根本没有一点智商？ 还是……他正在用某种难以看穿的手段，在考验他的应变能力？ 贾基总督飞速地思考着。 而那边，费茵秘书还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他的态度很认真，并不是在随便问问。 贾基总督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说些场面话敷衍一下。 “本次税收法案，绝不是在故意针对法塔超市，”他说，“因为在巡逻队的日常工作中，我发现有些不良商人利用当地物资贫瘠的现状，肆意抬高物价，大量囤货，给居民生活和社会稳定造成了影响。” “提议法案的目的，主要是针对这批人。误伤了无辜的普通商人，我十分抱歉，这是我们前期的调查做得不够充分。” “您简单的一句不够充分，就可能使一家超市在短期内破产，”费茵秘书冷淡地看着他，“公务人员看似无伤大雅的粗心，可能会导致公民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这么简单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这我当然懂，”贾基总督连连点头，“如果您实在不满意的话，我们后续会研究讨论修改法案细则，进一步明确征税的覆盖范围。” “但是，无论细则怎么改，商业区的卖场都不会受到影响，是不是？”费茵秘书问， “您自作主张，利用法案间接为卖场提供经营便利，同时又与它签署了长期供货协议。” “帝国公民并不愚蠢，您这种明显不公正的站队行为，会让他们怎么看待那间卖场呢？” “贾基总督，请您不要忘了，法塔利亚经济水平落后，意味着当地的商店数量稀少。” “这时候，突然有一间豪华高端的大型卖场开张，这本身就是一件大新闻，公民们都会来关注这件事。” “而正当他们密切关注的时候，您的巡逻基地却公然采取种种行动，直接或者间接的维护卖场。” “您这么做，是故意挑选这种热闹的场合。在所有视线都看着这边的时候，特意将您不正当的竞争行为宣告天下，让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在故意引人猜疑卖场的幕后背景吗？” 费茵秘书的神情，渐渐严厉起来。 贾基总督的自作聪明，根本达不到他的目的，反而会给梅耶克大臣惹上麻烦。 如果费茵没有及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贾基总督浑身发抖地站在一旁，背后一阵冷，一阵热。 他腿软的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是的。 错误的时机，错误的行动！ 经过费茵秘书的提点，他方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 他只顾施展伎俩，为卖场提供方便。却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公民看在眼里。 虽然公民们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总督自作主张。 但他们会看见，那家卖场利用不公正的方式，保护自己，排挤对手。 那么，在卖场背后掌权的人是谁呢？ 是梅耶克大臣。 所以，一定就是他在幕后主使。 是他在边境行星利用商业行为，为非作歹，欺凌无辜的小商人！ 贾基总督的单方面讨好，将会导致大臣为他背黑锅。 这件事，可大可小。 如今新皇继位的时局，举国上下正竭力创造公正透明的环境，鼓励个体工商业发展，推动经济复苏。 假如新皇陛下追究起这件事，运气不好的话，梅耶克大臣的官位都可能不保。 难怪费茵秘书会这么生气。 所以，摆在贾基总督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那，您的意思是……”他唯唯诺诺地问，“您希望把税收法案撤回？但是已经颁布的条例……” 费茵秘书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视线落在地板上，靠近办公桌底下的位置。 在那里，有纸张的边角从桌底露出来。 因为掉落的位置很隐蔽，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发现的。 总督的办公室一尘不染，不会有废纸随意扔在那里。 费茵秘书已经观察那东西有一会儿了，他敏锐地觉察到这里面有问题。 他俯身下去，捡起了那叠薄薄的文件。 而在一旁，贾基总督看见那份文件，瞬间变了脸色。 那……那是！ 那分明，是他刚才让苏漾签名的文件…… 是巡逻队在法塔超市赊账的购物清单！ 在费茵秘书到来以后，贾基总督就完全没心思再管苏漾了。 见他离开了办公室，桌上的文件也不见了。总督以为文件被他一起带走了，就没有再多想。 他万万没想到，这份该死的文件，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点，突然出现在费茵秘书的面前！ 这简直是在直白地告诉费茵，他是故意要搞走苏漾的超市，是在公报私仇。 他x的，肯定是那个乡下小老板给他设的套！ 费茵秘书翻看着那份文件。 他冷冷一笑：“很有意思的账单。” “贾基总督，您手下的队员在那间法塔超市大量购物，却没有及时付账，是吗？” “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如果法塔超市破产，或者店主主动消失，您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了。” “算盘打得很精啊，总督阁下。” 贾基总督满面冷汗地咆哮起来：“我不是！我没有！我是被陷害的！——” 他咬牙冲到阳台上，去找苏漾。 那个该死的乡下人，他今天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然而，他扑了个空。 阳台上早已空无一人。 苏漾已经走了。 地面上，只有一张棒棒糖的包装纸，在风里飘动着。 微风吹来，包装纸轻轻飘起来，飘到费茵秘书的黑皮鞋上。 他站在贾基总督身后，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抬起脚尖，让它飞走了。 室外，阳光明媚。 贾基总督却脸色死灰，他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 他颤巍巍地回过头：“我……该怎么办呢……” 大错已铸成，他干了一堆多余的事，假公济私的证据也被费茵掌握在了手里。 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出路。 “要解决问题的话，也不难。”费茵秘书说。 这时候，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 甚至有一些温柔。 “我会上报税务部门，让他们以条款覆盖范围描述不清为理由，暂时撤销征税法案。”他说。 贾基总督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拜托您了。” 费茵继续说：“拖欠法塔超市的账款也要及时付清，这不需要我多言。最后——” “您对于梅耶克大臣的好意，我心领了。也不是没有让您发挥余热的机会，其实，就算没有刚才那些事，今天我也打算来拜访您的。” “这意思是……”贾基总督呆滞了一下，“您是有事情要我做？” “不是什么大事，”费茵秘书说，“是有关卖场的物流工作，需要您的基地提供一些协助。” …… 苏漾慢慢走下楼梯。 刚才，他看见费茵秘书发现了地板上的账单以后，就离开了阳台。 他知道贾基总督肯定会发飙，先走为妙。 他穿过隔壁办公室，出门到走廊上。 因为秘书来访，大家都在总督办公室门口看热闹，到处都没有人。苏漾就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平安无事地下楼，离开了这栋钢铁建筑物。 费茵秘书对总督的处理方式，苏漾就算不听墙角也猜得到。 古往今来，都是喽啰作妖，老大背锅。——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总督的自作聪明，最终会让梅耶克大臣为他担责。 所以，为了维护大臣的名誉，费茵不会允许总督在背后替他们搞小动作。 贾基总督，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秃头，果然是他的报应。 其实苏漾更感兴趣的，是大臣秘书为什么会突然来访。 想要处理总督，一份密令足矣，根本不需要费茵亲临现场。 这其中更深的理由，苏漾猜不透。 在基地四处看看的话，会有收获吗？ 黑仔还是没有动静，他们各自行动有一段时间了，但苏漾也不着急。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踱步回去，边走边看。 此时，巡逻队的操练已经结束了，演练场上空无一人。 不远的地方，卖场的送货卡车还停在那里，巡逻队员正在帮着卖场员工卸货。 送货卡车总共来了三辆，有两部车已经被搬空了。 从那些人搬着箱子的动作来看，里面的货物似乎很沉重。 苏漾对搬货工作很熟悉，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依照箱子的尺寸，加上员工搬箱的动作推测出重量，他估计箱子里面应该是某种体积较大的重金属物品。 然而，超市里常见的商品中，并没有符合这种条件的东西。 苏漾记得贾基总督也说过，他向卖场订购的是生活物资，跟巡逻队员在苏漾超市里买的差不多。 这其中，不该有那么重的金属块。 苏漾有些好奇，装作不经意地慢慢走过去。 如果在平时，早就有人呵斥住他了。 但今天大家似乎都很忙，没工夫管他。 有人认出他是经常来基地收账的超市老板，看了他几眼，就继续去忙碌了。 苏漾踱步从运货卡车旁边经过，朝远处的卸货区走去。 基地的卸货区，同时也是物资储备区。 这里的占地面积很大，数间库房里储存着基地日常所需的各种物资。 有生活物资，也有武器装备。 库房戒备森严，厚重的卷帘门被电子密码锁住，外人无法进入。 距离库房不远处，刚才卸货的箱子都堆积在空地上，准备清点以后统一送进库房。 来往的巡逻队员有人认出了苏漾，喊他：“小老板，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到处都是货物，很危险的，万一被砸伤就麻烦了。” “贾基总督说，基地今后只跟卖场合作了，”苏漾说，“我来看看卖场的商品种类和质量，取个经。” 队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总督办公室发生的事，只听说那秃头一心要搞垮苏漾的超市。 作为没有话语权的队员，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让苏漾随便看，随便取经。 这么点小事，就不要为难这个年轻人了。 苏漾在货物堆积的空隙里穿梭着。 卖场的箱子是粗木条打造的，四周钉得很牢固，从缝隙里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木箱堆得很高，阻碍了苏漾的视线。 他在迷宫般的空隙里穿梭，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逐渐走进了卸货区的深处。 等回过神来，四周已经变得静悄悄。 远处传来队员交谈的声音，没人注意到苏漾独自走了这么远。 他站在木箱的阴影中，轻抚着那粗糙的木条。 若有所思。 而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基地库房就在他面前。 这里面，储存着巡逻基地最精良的武器装备。 如果打开这间库房，只需要其中的一枚导弹或者电磁炮，就能将法塔利亚的整个街区夷为平地。 在如今安稳的年代，这些武器都被妥善地保管着。 它们是帝国实力的象征，是对敌人沉默地告诫。 苏漾倚靠着木箱，想的出神。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响动。 有一枚小石子，从木箱后面滚落出来。 石子一路滚到他面前，恰好停止。 他转过头。 在那里，木箱后面，有道影子一晃而过。 苏漾楞了一下。 那是谁？ 基地里没人会这样逗他，如果是队员注意到这边，只会走过来直接让他离开这里。 他想起了黑仔，他们已经失去联络挺久了。 但如果是黑仔要跟他会合的话，它为什么不直接走到他面前呢？ 这里并没有外人在，他们可以放心会合的。 如果是碰上意外，无法行动，它为什么也不喵喵叫唤，让他过去找它呢？ 苏漾觉察到一丝异样。 他缓缓靠近那个木箱，在周围令人屏息的寂静中，他确实感觉到箱子后面有什么。 对方尽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像是怕被人发现。 但是，苏漾的感觉更敏锐。 他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黑仔~？” “黑仔~，是你吗？” …… 长久的静默。 没有回答。 但是，苏漾知道箱子后面的那谁并没有走，他还在原地。 他又喊了一声：“黑仔？” …… 还是静默。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又过了许久，久到苏漾都有点开始打瞌睡了，那边才传来一个声音。 “是我。” 第9章 第9章 霜月般的声音，仿若一阵轻风拂过。 又像冬季飘落的第一片雪。 苏漾微微一怔，他听出了这声音。 是……那个男人？ 那天傍晚，在他的超市门前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黑发男子。 帮他接住纸箱的，自称在找人的那个人。 而且，他说他已经找到了。 听到这声音，苏漾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像是久久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一直在想些事。 那些事的结论显而易见，但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敢百分百的肯定。 但现在，他终于不必再继续想了。 木箱后面，那人简短地回他了一句以后，就不再吭声。 苏漾吃不准他是碰上了麻烦还是怎么的，但他显然不方便从箱子后面走出来。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需要帮忙吗？要我做什么？” 那人没说话。 箱子后面，伸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 男子的手指优美修长，淡色的指尖，像是一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却又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线条精悍，几乎令人生畏。 苏漾看呆了一会儿，方才回神。 他沿着那人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边的地上是…… 一只麻袋。 苏漾：“？” 那是一只装卸货物的麻袋，用过以后就被人随便丢在那里。 麻袋简陋又粗糙，但尺寸挺大的，足以盖住一个成年人的半身。 “把那东西给我。”那人说。 他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既不着急，也不催促。 但苏漾感觉他的语气有种微妙的不爽，好像百般不情愿的，一点都不想要那个麻袋。 这时候，他看见那人的手伸长了一点。 从箱子后面，露出半截光洁而结实的手臂。 苏漾记得在超市门前遇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身酷帅的黑夹克。 联想到那人的真实身份，麻袋的尺寸，此时箱子后面的景象…… 苏漾吃惊地捂住脸。 是他想象的那回事吗？那身夹克衫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他赶紧跑过去捡起麻袋，朝箱子那边扔过去：“给你！” 那人一手接住了麻袋。 ……但他真的不想用。 气氛逐渐尴尬。 苏漾不想逼迫人家做什么，但在贾基总督的地盘上，也不好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他说：“你……穿上吧。” 那人：“……” 苏漾：“我不会笑的，我知道你是别无选择。” 他很辛苦地忍耐着。 那人没说话，箱子后面窸窣了一阵。 然后，一个人影缓慢地移动出来。 苏漾看着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副令人难忘的美貌，黑发飘逸，神情微冷，肤色是冷玉般的白皙。 炽热的骄阳下，那人像是凝结的冰雪不化，冷然的气质几乎令人不敢欺身靠近。 就是这样一个盛世美颜的男子。 然而。 他身上……披着一个麻袋。 苏漾集中全身的精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绝对不能笑出来。 他真庆幸此时亚夜不在这里，不然他肯定会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手里的瓜子撒一地。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披着麻袋的男子：“想笑就笑吧，憋着不好。” 苏漾：“……噗。” 那人：“这样就够了？” 苏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真的忍不住。 并不是麻袋的问题，一时间，他的脑海中有很多事情前仆后继的涌上来，真的忍不住。 苏漾已经自己搞懂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了。 他捡到的小猫咪，黑仔。 就是眼前这个美貌冷然的年轻男子。 其实他早就怀疑他们之间的联系了，现在一切只是印证了他的猜测，终于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 黑仔不知道是猫变成的人形，还是人会幻化成猫型。总之化成猫型的时候，他穿着的人类衣服并不会一起变化。 所以，当他从猫重新恢复成人形的时候，身上就没有…… 后面不可描述了。 苏漾不敢细想，刚才那人朝他伸出手的时候，木箱后面是怎样一番情景。 他超想笑又心存怜惜，不知道这么一个好好的帅哥，怎会沦落到如此不幸的处境。 那人被笑了，倒也不生气。 他说：“只要别太大声，小心别把巡逻队员引过来，你可以笑个够。” 他的语气很真诚。 这么一说，苏漾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止住笑，认真地说：“抱歉，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其实我今天才知道，世上真的有披麻袋都好看的人。” 那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似乎被夸的害羞。 想不到，帅哥的脸皮还挺薄。 苏漾问他：“怎么称呼你呢？”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但名字必须是首要解决的。 人家都已经恢复成人型了，总不能再黑仔，黑仔的叫。 那人说：“我叫兰修。” 微风吹动他的发丝。 苏漾突然发现，今天兰修的眼睛是黑色的。 像是夜晚深邃无垠的海洋，沉静而迷人。 但在超市门前遇到的那天，还有他变成黑仔的时候，眼睛明明都是绿色的。 兰修像是看穿了苏漾的心思，说：“眼睛的颜色，是警示。” 苏漾：“？” 兰修：“它们一旦变成绿色，就意味着我维持不了人形了，必须赶紧找个藏身的地方。” 原来如此。 苏漾问他：“但是，你自己不能看到眼睛的颜色吧？” 兰修点头：“看不到，变身的时间也没有规律。所以，经常要注意镜子里的自己，比较麻烦。” 说着，他又轻声加了一句：“但现在不会了。” 现在不会了。 现在，他有了苏漾。 他成为了他的饲主，又知道了他的秘密。 兰修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这是他已经寻找了很久了的东西。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如果我没有碰巧到这里来，你今天就糟了。”苏漾心有余悸。——一个没○衣服的男人出现在巡逻驻军基地，这可不是件小事，足够把贾基总督剩下的头发全吓掉。 “天黑之前应该能变回猫形，”兰修说，“但如果你没能找到我，就一直都等不到我来跟你会合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苏漾感到局面棘手。 他可以把猫带进来，却没办法把人带出去。 兰修变身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在基地逗留太久的话，苏漾肯定会被人怀疑。 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远处传来说话声。 苏漾回头一看，只见贾基总督和费茵秘书正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行保镖。 他们结束了办公室的谈话，来视察卖场的卸货情况。 从这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苏漾只看见费茵指向这边的木箱，在说着什么。 总督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头。 然后，他大声喊住一旁的队员：“你们，把这批木箱先搬进库房里！” 苏漾咂舌。 糟了。 总督所指的，正是他和兰修藏身的这批箱子。 队员领命打开库房，两人一组，开始按照总督的命令搬运。他们的动作很快，按照这个速度，十分钟之内就会轮到苏漾这边。 “你藏在这里，”他对兰修说，“我先出去，帮你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无论如何，兰修披麻袋的样子不能被别人看到。 苏漾得维护自家猫咪的尊严。 第10章 第10章 兰修一点都不慌张。 他远远看着费茵秘书，冷然一笑：“想不到，梅耶克居然把这小子提拔上位了，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苏漾很奇怪：“你认识他们吗？” 听兰修的语气，他似乎根本不尊重大臣和他的秘书，甚至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兰修没有多解释，他看了看苏漾的背包，问：“你的滑板还在吗？” “在包里。” “这东西贵吗？” 苏漾：“？”了一会儿，诚实地说：“挺贵的。” 兰修陷入沉思。 “你想干什么？”苏漾问。 “扰乱他们的注意，让我们脱身，”兰修说，“费茵是基地的贵客，只要他出事，基地的秩序就会大乱。我把滑板朝他扔过去，引擎内部搭载的核动力系统遭到撞击会产生辐射爆炸，造成骚乱我们就有机会脱身了。” 苏漾：“……” 道理听着没错，逻辑也很严密。 他甚至很佩服兰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构思出如此精妙的行动计划。 但这个计划，品着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他劝兰修：“咱们还是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吧。” 兰修：“呵。” 苏漾：“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兰修：“你是说，我们应该做姬罗1世手下的守法公民吗？” 苏漾：“不然呢？” 兰修：“没什么必要，他不会坐那个位置太久的。只要新的皇帝即位，旧事自然就会一笔勾销。” 苏漾听着有点懵。 如此大胆的发言，他在整个法塔利亚都没听到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过。 兰修又说：“何况，就算是那家伙在位也无所谓。我不承认他的皇权，过去没有过，今后也永远不会承认。” 苏漾：“……” 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有点反应。 比如倒退几步，发出惊呼，震惊地瞻仰一下这位的惊人言论。 之类的。 兰修的语气很自然，就好像他鄙视新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漾深深感到自己是真没见过世面，他想象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位什么人物。 他竟敢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对现任帝国君主的不屑和反感，就好像一位阅尽千帆的前辈在斥责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皇帝了。 但是兰修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年纪。 一旁，兰修旁若无人的发表完一通暴言后，看了看苏漾。 见他好像被吓到了，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不过，我有分寸的。有你在这里，我不会闹得太大。” 苏漾：“谢谢你啊……” 兰修：“滑板不能用的话，就随便想办法闹出点动静。只是不能彻底扰乱基地的秩序，我们自由行动的机会有限，要抓紧时间。” 只要别在基地搞破坏，什么都好说。 苏漾想了想，指向他们身后：“你看见那边的高墙了吗？” 兰修回过头。 在他们身后大约几十米处，就是基地与外界隔离的水泥墙壁，墙头缠绕着通电的铁丝网。 沿着墙壁下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半人多高的杂草掩盖着墙角，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们先设法引开总督那边的注意力，然后分头行动，”苏漾说，“我自己从基地正门出去，你往那边跑。” “你沿着那片荒地，一直跑到墙壁的东北角。那里有一处砖块是松动的，能够容纳一人通过。出去以后外面是一片玉米地，我们就在那里会合。” 兰修点头：“明白了。” 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十分信任地采纳了苏漾的计划。 他相信他的一切。 时间也容不得他们再犹豫，搬箱的队员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兰修看了一眼脚下，俯身捡起刚才他扔给苏漾的小石子。 要弄出一点适当的动静，这个道具刚刚好。 然后，他看似随意地扬起手，把石子朝费茵秘书的方向扔了过去。 苏漾只听一道犀利的破风声，石子就在兰修的手里消失了。 苏漾：“……” 基本的物理学原理，他还是懂的。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要将石子准确扔到费茵秘书所在的位置，需要掌握非常精确的角度，以及极为巧妙的力量。 而兰修，只是这么随意的一抛，就像玩游戏似的。 苏漾怀疑，连那些身穿电子盔甲的秘书保镖，也未必有那么大的本事。 此时，在另一边。 费茵秘书正在跟总督说话，身后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队员们正在小心翼翼地将木箱搬进库房，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费茵突然感到面前吹起一阵冷风。 他楞了一下，脸颊一阵刺痛。 像是有一道利刃，从他脸上划过。 利刃飞过他的脸，准确击中他身后的一堆木箱。 然后，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轰！—— 剧烈的爆炸声猛然响起。 木箱炸了。 正在远观的苏漾：“=口=！！！” 兰修：“……？” 一股炽热的巨浪冲出，伴随着地面震动的巨响。 瞬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周围的一切转眼间都被烈焰吞没了。 爆炸引起的气浪掀翻了周围的一切，来不及躲避的人全都吹到在地。 炽热的烟雾，如同沙尘暴呼啸而过。 场面一片混乱。 混乱的始作俑者，苏漾和兰修。 他们木然站在原地，料不到事情居然像脱缰的野马般发展了？ 兰修拿捏过手里的分寸，他原本只打算砸碎几个箱子，让那些人慌张一下，给他们制造逃走的机会。 然而，那堆木箱只是受到极微小的冲击，竟然就爆炸了？ 箱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爆炸的火焰触发了基地的火灾警报系统，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天空，设置在地面的喷淋装置自动运作起来。 费茵秘书俯倒在地，耳膜因为剧烈的爆炸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身穿电子盔甲的保镖从上方护住他，两人的身上沾满了爆炸扬起的黑烟余烬。 费茵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贾基总督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烟雾弥漫，所有人都在挣扎。救灾中队正从远处赶来，爆炸的事故中心一片混乱。 趁没人注意到这边，费茵迅速对保镖做了个手势：“……快去，把那东西毁掉。” 保镖心领神会，起身返回去，走进滚滚浓烟里。 此时，木箱和里面的货物还在燃烧着。 保镖一手伸进高温的余烬里，他的手掌包裹着钢铁外骨骼，能够抵挡上千度的高温。 他在余烬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费茵秘书需要的东西。 然后，他一手捏紧了那东西。 那东西发出轻微的脆响，转眼间被捏成了一堆金属粉末。 看着保镖将它销毁完毕，费茵秘书才放下心。 他转过身，视线投向远处。 他的视线游移着，最终停在了某个地方。 刚才划过他脸颊的那枚利刃，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那里，正是苏漾和兰修藏身的地方。 此时爆炸的气浪已经掀翻了那边所有的货物，翻倒的木箱一片狼藉。 没有人在那里。 意料之中的结果。 费茵不知道躲在暗处朝他出手的是谁，但对方肯定已经趁乱逃走了。 他遗憾地收回视线。 身边的不远处，传来贾基总督的痛哼声。 他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精心打理的发型已经乱成一团，露出微秃的头顶。 费茵微微皱起眉，但又很快放松。 他缓步走向总督，示意保镖去将他搀扶起来。 这个愚蠢的男人，对他还有用。 虽然费茵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意外，但局面还有机会挽回。 …… 苏漾背着双肩包，从基地正门走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故作心有余悸地回头，不时去看一眼远处的爆炸现场。 门口的守卫伸长脖子，也在往那边看。 基地从没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故，平时工作枯燥乏味的守卫像是得到了刺激，都没心思注意访客的情况了。 当然，就算他再尽忠职守，也绝不可能料到这个年轻人会跟爆炸有什么关系。 苏漾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基地。 厚重的电子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关上了。 他独自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岔口，左转朝基地东北侧走去。 绕过一片荒芜的农田，就能看到与基地一墙之隔的玉米地。 炎热的天气，田里没有人在干活。 苏漾远远就看见兰修站在路边，正在等着他。 兰修不知何时已经换掉了那只麻袋，穿着一身卖场卸货工人的蓝色裤装。 腰间收窄的衣裤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苏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好看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他走到兰修面前，两人总算是成功会合了。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反而刚刚开始。 他们好像无意中搞出了大事。 “先往那边走吧，”见面以后，苏漾指了个方向，对兰修说，“那边有公交车站，我们坐车回去。” 兰修的眼睛依然是黑色的，说明一时半会变不回猫。 苏漾的滑板载不动两个人，他们得用别的交通工具回家。 兰修没说话，安静地跟在苏漾身边。 在不需要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场合，他还是很听话的。 两人并排走在寂静的田间小路上。 微风吹来，空气里带着乡野的清新味道。 苏漾偶尔也会坐车回去。 这条路，他过去总是独自一人寂寞地走完，一直走到车站。 但今天，有人陪他一起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 “我……” 安静的氛围中，两人突然一起打破了沉默。 苏漾楞了一下。 兰修抢先开口：“你先说。” 苏漾：“……” 兰修：“决定今天来基地收账的是你，否则我们也不会发现那些货物的秘密。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这种夸他干得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苏漾总觉得，他家这只坏猫咪的世界观需要重塑一下。 饲主感受到了对宠物的教育责任。 第11章 第11章 既然兰修让他先说，苏漾也就不客气了。 他客观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我认为，这次爆炸的主要责任不在我们。” 兰修点头：“我也这么想。” 苏漾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每次搞事以后都这么想？” 兰修：“哼。” 行吧，法律对猫咪确实没有什么约束力。 苏漾继续说：“我的想法是有理由的，贾基总督想搞掉我的超市，为梅耶克大臣的卖场消灭竞争对手。这事你知道吗？ 兰修：“本来没听说，现在知道了。” 苏漾：“你有什么看法？” 兰修：“姬罗1世不配当皇帝，这就是我的看法。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一切糟烂事。” 苏漾：“……” 事事都能扯到这个结论吗？ 到底哪来这么深的积怨。 他只能继续说：“贾基总督自作主张给卖场开后门，费茵秘书对他的做法很不满意。但这么点小事，并不值得他亲自到基地来跑一趟。” “我猜不透这里面的原因，所以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会儿，想听听他们的谈话。” “当时听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直到刚才你炸了箱子里的货物，我好像明白了。” 兰修沉默地听着。 苏漾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肯定什么都清楚。 既然他敢用那么不屑的口气谈论新皇，大臣和秘书在他眼中更是不值一提。那他们的手段，在他眼里肯定也都是小儿科了。 果然，兰修很快就下了结论：“梅耶克在法塔利亚投资卖场，是另有目的。” 在扔出那颗石子的时候，他知道它砸到木箱大约会有什么后果。 堆积的货物可能会倒塌，或者被砸的四分五裂。以那种程度的混乱，足以分散巡逻队一段时间的注意力。 但无论如何，那种程度的撞击，都不可能引起大规模爆炸。 唯一的理由就是，那箱子里装的是易燃易爆物品。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基地卸货的时候不使用搬运机械。因为易爆品不能受到任何外力撞击，只能采取谨慎的人力工作。 “我推测梅耶克以经营卖场作为幌子，私下制造或者存储帝国禁止流通的危险品，”兰修说，“但出于某些原因，那些东西需要从卖场转移走，费茵到法塔利亚是来负责处理这件事的。” “危险品必须避免外力冲击，空运到其他行星不方便，只能在当地寻找替代仓库。而法塔利亚拥有库房，能够逃避监管而且值得信任的地方，就只有贾基总督的巡逻基地了。” 这是一个送上门的机遇，总督本来直接就能享受成果。 可惜他自作聪明，抢先搞了一波小动作，把费茵秘书的计划全打乱了。 费茵需要的是卖场低调，合法经营。用壳子外表的光鲜亮丽，隐藏其内在的真面目。 结果…… 贾基总督抢先把卖场给黑了一波，跟大臣的想法完全反着来。 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的基地还有利用价值，费茵秘书恐怕早就气得把他干掉了。 那些穿着钢铁外骨骼的保镖只踢坏了办公室的门，没有揍他一顿，真的很客气。 总督的智商和头发，浪费在了无用的地方。 “费茵也有他的一套，”兰修说，“总督闯的祸可以利用。他毕竟有保卫领土安全的责任，未必会贸然接手一批来路不明的货物，哪怕是大臣的要求。” “但他现在自作聪明在先，把柄落在了费茵手里，肯定迫不及待要挽回自己的过错。” 这个时候，费茵提出任何条件，总督都会使劲答应。 只要梅耶克大臣愿意不计前嫌，总督就算失去剩下的所有头发，也心甘情愿。 “费茵秘书想得挺美，结果计划被你破坏了，”苏漾说，“这下子，就算总督再怎么想讨好大臣，也不可能同意留下一堆会爆炸的箱子吧。” “那就要看费茵的本事了。”兰修冷冷一笑。 他开始脱衣服。 苏漾：“？？？” 好好说着话，为什么突然耍起流氓。 他按住兰修的手：“光天化日，你干什么！” 他们已经快走到车站，虽然附近看不到路人，裸奔总是不对的。 兰修皱着眉：“外套不舒服，有阵子没穿衣服，不习惯了。” 变成黑仔的时候，他只有一身皮毛。 撒野惯了，就不想回到原来约束的人类样子。 毕竟，人类最初也是自由奔放的动物。 苏漾头疼：“所以你的本体是人，现在当猫成瘾了？顺手搞来的衣服穿腻了就脱，我的衣服是不是也是这么没的？” 想起他失去的衬衫和裤子，苏漾还是很心疼。 就算尺寸大了穿不下，也是值一点钱的私人财产。 提到苏漾的衣服，兰修的视线就朝别处游移。 他不自在地说：“都翻页的事了，别再重提么。” 他似乎回忆起了洗猫机和晾衣绳。 “你的衣服还在，”他说，“我把有用的东西都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就可以过去拿。” “你还有别的窝？”苏漾很意外，“在哪儿？” 其实也不奇怪。 兰修不可能成天在外流浪，被苏漾收留之前，他肯定有自己的住处。 “就在那天晚上遇到你的巷子附近，”兰修说，“那里有一些没人住的空屋子。” 从露天市场回家必经的巷子，也是苏漾第一次遇到黑仔的地方。 他知道那里确实有几栋房子在内战中被损毁，屋主早就搬走了，留下一堆废墟。 在那条巷子里，那天晚上他似乎看见墙头站着兰修的身影，也因此怀疑起了他和黑仔之间的关系。 而促使他们成为家人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件事，至今令苏漾深陷迷雾。 ——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身受重伤的菲斯队长。 那天晚上，苏漾无意中成为菲斯受伤的目击者，险些被那件事卷入麻烦。虽然机缘巧合促成了他和兰修的相识，袭击者却至今毫无线索。 “那天晚上，袭击菲斯队长的究竟是谁呢？”他问。 他当然不会怀疑兰修。 尽管兰修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些粗暴，但他有自己的规矩，他不屑于欺凌弱者。 普通的巡逻队员根本就不是兰修的对手，他没兴趣跟他们计较。就算正面杠上，他可能都懒得瞧他们一眼。 “你就这样，把我排除在嫌疑之外了？”兰修看着苏漾。 苏漾正色道：“我已经看穿你了，如果你想袭击谁，不会留下活口。” 兰修：“呵。” 活口什么的不重要，但他很高兴。 得到了饲主的信任，黑仔难免有些雀跃。 当时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在，苏漾完全可以怀疑兰修无理伤人，将他举报到巡逻队去领赏。 但是他一点都没有，他没有丝毫念头。 苏漾毫无保留地信任了兰修。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猫咪，一日为饲主，终身不弃猫。 “当时在巷子里，我只看到一道黑影晃过，那人就倒在地上了，”兰修说，“连我的眼睛都看不清的东西，我怀疑它不是普通生物。” “今天基地进行了实战演练，说明他们提高了戒备等级，”苏漾说，“估计那件案子不一般，不是普通的暴力袭击。” 兰修没说话，陷入沉思。 苏漾看着他，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些事。 两人相视无言。 苏漾：“这次你先说吧。” 兰修点头：“小巷的袭击案件，跟卖场的易爆品有关。” 这正是苏漾的想法。 两人不谋而合。 法塔利亚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当地犯罪率低，偶尔发生案件也都能在24小时内破获。 巡逻队员遭到偷袭却没有嫌疑犯，也没有媒体通报调查进展，这事本来就很不合理。 苏漾曾经怀疑是否外来人员流窜作案，但现在发生了货物爆炸事故，某些线索似乎就连上了。 “如果是易爆品，而且会主动袭击人，情况就严重了，”兰修说，“内战以后，一些曾经沦为战场又被荒废的行星受到核磁污染。星球上的动植物发生辐射变异，按照帝国环境卫生公约，不能随意移动或者处置它们。” “梅耶克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他察觉其中的商机而自作主张收集那些东西，可能性很大。” 辐射变异生物的确切情况，帝国行政办公厅尚未做出一个详细的统计。 梅耶克抢在管理细则出台之前，先捞走一波污染行星上的无主生物，这事轻而易举。 但他是否清楚其中的危险性，又是否做好了足够的防备工作，不得而知。如果苏漾和兰修的推断没有错，那菲斯队长在小巷受到袭击的事，证明梅耶克确实无法完全控制住他手里的东西。 法塔利亚是一个偏僻的边境行星，在帝国版图上，甚至很难找到它的位置。 对高高在上的帝国贵族来说，这种乡下地方就像脚底的一粒尘埃。它可以随便利用，用完了随手抛弃掉，不会心疼。 然而，法塔利亚却是许多人的故乡。 虽然它荒凉寂静，满目疮痍，却是一个温暖宁静的家。 如果有人要伤害这个家，家人们就一定会站出来保护它。 第12章 第12章 看时间还早，苏漾决定回家之前去趟医院，碰碰运气。 法塔利亚当地只有一家公立医院，承担行星上的全部医疗救治工作。公民或者公务人员遭到意外事故受伤，都会被送到那里去。 只要菲斯队长没有离开法塔利亚，并且还活着，就肯定会被安置在那家医院。 苏漾知道他受的伤并不致命，意识应该已经清醒了。想找他本人问问情况应该不难，但他现在担心的是其他事情。 基地爆炸事故的善后处理，需要一段时间。 他希望费茵秘书目前不知道菲斯的案件，否则的话，他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对伤者不利的举动。 虽然费茵看起来和善可亲，苏漾却看不透他眼镜背后隐藏的真正面目。 他不知道费茵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能确定，那家伙比贾基总督难对付的多。 兰修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开口说：“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就直接干掉他。” 苏漾一听就头疼了：“守点规矩行吗？” 兰修移开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苏漾：“……” 兰修一脸的冷然，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然而这么一个酷且帅的男子，却理所当然地说着这种跟外表完全不符的话。 苏漾突然想狠狠/撸他几把——不，不是几把，是撸他几，把。 他果然捡到一只坏猫猫。 远处，公车缓缓开过来了。 苏漾提醒兰修：“我们要上车了，穿好衣服，好好做人。” 兰修：“哼。” 他勉强把裤装的扣子扣好，假装正经人。 苏漾认真看着他，唯恐他一个不爽突然扒衣，他们就要以流氓罪被扭送到巡逻队去了。 两人上了车。 从外表看起来，这两位乘客是帅气的超市工人和纯良少年的组合。 谁能想到，其中有一个人竟然是猫假扮的。 公交车的前门，自动扣款的身份扫描识别机摆在那里，两人依次走过去。扫描的红灯亮起，机器却没有显示扣款成功。 司机踢了踢机器：“特么的，又坏了，你们自己投币吧。” 苏漾淡定地从钱包里掏出硬币，投进售票机。 然后，他就朝着车厢后方走去，去找双人座的空位。 中午的车厢很热，乘客们都昏昏欲睡。来往于乡下路线的公交车设备简陋，扫描机经常出问题，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只有兰修。 他看着苏漾的背影，若有所思。 兰修已经带着非法公民的身份，在星系里游荡很久了。一部身份扫描设备是故障了，还是真的扫不到信息，他最清楚不过。 原来，不止他一人。 苏漾竟然也……？ 但是，为什么？ 这时候，苏漾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他坐下来，朝兰修招手：“到这儿来！” 车已经启动了，兰修走在摇晃的车厢里，如履平地。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苏漾却神色如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兰修也就不说话了。 他是很识时务的人。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车子在田间小路缓慢前行，晃晃悠悠的，几乎令人入睡。 乘客们都在打着瞌睡，身体随着车厢摇晃，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苏漾看着窗外的风景，兀自想着其他事。车里的冷气效果不佳，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觉得有点热，便顺手捋起了袖子。 然后，他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兰修。 兰修还是一脸冷淡的样子，目不斜视，衣着整齐，正襟危坐。 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高冷气场。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苏漾非常清晰地意识到，兰修举手投足的样子都很美。 他的身姿挺拔飘逸，气质超然脱俗，像是经过贵族教育的特殊熏陶，走在人群里相当显眼。 苏漾想起费茵秘书，那家伙也算是个大人物了，但是跟兰修一比，只不过是凡夫俗子。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兰修觉察到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苏漾坦诚地说：“在看你呢，你真好看。” 兰修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 苏漾总是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让他吃惊一下。 如果在以前，这种时候他有很多话可以说，但现在的情况都不合适。 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冷然地由着苏漾看来看去的。 其实他有点想趁机提出要求，在这种炎热的季节坐车，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有点艰难。 兰修自信比拼武力的话，整个法塔利亚都没人是他的对手，却很不争气的败在一辆小小的公交车上。 这天气，真的很热。 苏漾从各个角度充分欣赏了兰修的美貌，感到十分满足。但他见兰修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坐着，看起来没有异样，却又带着一些微妙的情绪。 他们已经熟悉过一段时间了，苏漾已经能分辨出兰修各种没有变化的冷淡神色之下，隐含的极为细小的变化。 兰修现在，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苏漾能理解他。 坐在闷热的车厢里，还穿着一身闷热的裤装。 习惯了只有一身毛皮的黑仔，被双层封闭的空间包围着，确实很不爽。 苏漾要求他做个正经人，因此他尽量忍耐着。 否则凭他一贯处理问题的方法，他早就跳起来一脚把公交车蹬的四分五裂了。 这样一来，苏漾反倒不好意思了。 虐待猫咪是不人道的，他不应该强迫人家穿着衣服坐在闷热的地方。距离下车还有很久，他不知道兰修的忍耐会不会有极限，到时候大闹公交车影响其他乘客就麻烦了，他怕大家都得一起玩完。 他轻声问兰修：“要下去走走吗？” 外面的景色很荒凉，道路两旁都是田地。 在那种地方变成猫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不会被人看见的。 兰修微微摇头：“不用，太随性确实不好，记住做人的感觉是应该的。” 也许是因为失去身份太久，他最近变得有些散漫了。 他正在像真正的猫咪那样随心所欲，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也许，这正是那些人把他变成这副模样以后，想要达到的目的。 他独自一人，在漫长的流浪中逐渐失去自我。 变得人不人，猫不猫。 但是他没有感觉到这种缓慢持续的沉沦，就像是温水煮青蛙。 现在，苏漾把他拉回来了，他让他回到头脑清醒的人类世界里。 他不能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忍耐一点炎热，算得了什么。 过去，他经历的事情比这困难的多。——刀山火海，生死攸关，都是家常便饭了。 他不能败在这种愚蠢的阴谋里。 想到这里，兰修的神色渐冷，他微微握紧了手指：“不用下车，就这样没问题。” 见他态度坚持，苏漾也就没再劝了。 他尊重自家猫咪的想法。 但是回去的路还很长，总得干点什么，安慰一下他吧。 苏漾想着，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兰修的手。 兰修的手指扣的很紧，白皙的皮肤覆盖之下，青筋毕现，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苏漾把自己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他这一瞬间突然就想这么做。 兰修的手有些冷，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那手依然是凉爽而干燥的。 他似乎也不拒绝苏漾的安慰，翻过手掌，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指。 两人就这样掌心交握，亲昵地靠在一起。 苏漾并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但是靠在兰修身边，他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好像，这些事很早以前就发生过。 他想，这一定是因为他们是饲主和猫咪的关系，已经是一家人了吧。 虽然兰修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他身上带着一种未知的，危险的美。他们的关系几乎是陌生的，但苏漾却总觉得他是自己怀里的那只小猫咪。 他是他的黑仔。 他喜欢他，也信任他。 公交车停靠在路边，有乘客上来了。 乘客经过他们身边，看见一个冷漠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神情温柔的少年亲昵地拉着手，互相靠在一起，朝他们投来惊异的视线。 兰修抬起眼，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互相拉着手？ 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锐利的冰剑，直刺进灵魂的深处。 对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像是凝聚着无尽的战意，又像是满载着银河璀璨的星辰。 冷然，高贵，深邃。 轻蔑的俯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乘客惊得脑子都空白了，赶紧从他们身边走开，再也不敢回头。 兰修赶走了影响他心情的路人骚扰，才缓缓收回视线。 车厢里依然很热，他跟苏漾靠在一起，又拉着手，理应会觉得更热。 然而，他一直躁动的情绪这时候却逐渐平静下来了。 心里的热意，消散了。 他感到舒适，他喜欢这样。 其实，真正让他燥热的一直都不是温度，而是内心的空虚吧。 他失去这一切太久了。 他的焦躁，愠怒，迷茫……都是因为他失去了这份温暖，变得孤身一人。 现在，他终于来到苏漾身边。 他又找回了自己。 第13章 第13章 “聊点什么吧。”苏漾在兰修身旁说。 距离到站还有很久。 他握着兰修的手，感觉他的情绪有所好转。再聊点闲话转移注意力，可能效果会更好。 “都行。”兰修说。 苏漾问他：“你这身衣服是哪来的？” 兰修身上穿的是卖场送货工人的制服，苏漾看见领口上有些机油的痕迹，说明这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不知他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弄来的。 “我遵纪守法的，没有打劫也没伤人，”兰修说，“我们分开以后，我就往墙壁那边去，中途碰见了卖场的工人。” “他穿着背心在干活，看见发生爆炸事故就往现场那边跑。工装制服没来得及穿上，我就顺手捡走了。” “回头想办法还给人家。”苏漾趁机教育他。——不过，基地近期大概是没法去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兰修不置可否，问：“你怎么知道墙壁那边有出口？” 巡逻基地属于官方设施，兰修从那边离开以后，隔着墙壁并没听到有人过来搜索的动静。 这说明，普通的巡逻队员根本不知道这个出口的存在。 但苏漾竟然知道。 “严格管理只是表面现象嘛，其实他们内部松散的很，基地设施根本不会定期检查。”苏漾笑笑。 “这事得算亚夜的功劳，他之前发明了一套搜索感应设备，让我去基地试试看能不能逃过官方反侦察设备的监控。我拗不过他，只好冒险去试试喽，带着设备在基地里走了一圈，就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地方。” 提到亚夜，兰修面露不悦。 那个跟他抢夺苏漾感情的家伙，哼。 “他发明那东西干什么？”他问。 “公寓里有老鼠，抓不到，”苏漾说，“不过现在有了你，以后就无需担心了。” 兰修也不知道苏漾是不是故意吹他一波。 但是，在抓老鼠的方面比亚夜有本事，他还是挺高兴的。 他也没再细问，为什么抓只老鼠要把设备拿到军事基地去试验，这技术精度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既然苏漾不想解释，兰修也觉得不必追究了。 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就好。 公交车慢悠悠地在路上摇晃，离开乡间小路，进了城里。 到了城里的街道，窗外的景物逐渐热闹起来。 下午还得忙一阵子，苏漾把随身带着的面包分给兰修，两人就算吃过午饭了。 很快，公交车来到城区里，沿着中央大街从北往南。中途有个站点靠近医院，苏漾在那里带着兰修下了车。 下车以后，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苏漾深吸一口气，坐了这么久的车，连他都有些吃不消。 “我们从这里步行到医院，大概需要十分钟，”他对兰修说，“我不知道菲斯队长病房的位置，进了医院以后，我们就分头——” 话音未落，他突然噤声了。 他看着兰修的眼睛。 炽热的阳光下，兰修深邃的黑色眼眸，正在逐渐转变成近乎透明的莹绿色。 那碧翠的眼瞳华美而炫目，就像在施展某种不可思议的法术。 “怎么了？”兰修问他。 “你，你的眼睛！”苏漾有点慌，尽量压低声音说，“你要变身了！” 说好的至少要到晚上才会变，怎么突然就来了。 这尴尬的，好像兰修在大街上要生孩子了。 苏漾看看周围，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从没觉得这些路人这么让他头疼，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场合。 兰修倒是并不紧张：“没关系的，还有时间。” 他看看周围，指向远处的一个小公园：“去那里，找偏僻的树丛或者假山。” 事不宜迟，两人快步往那边去。 苏漾问兰修：“你一个人的时候，碰上过这种情况吗？” 兰修想了想：“不太多，我很少在热闹的场合行动，一般只在傍晚和晚上出去。” 苏漾扶额：“都怪我，今天还是不该带你出来的，搞出这么多事。” 兰修：“不怪你，白天不出门，并不是因为我怕变身。” 苏漾：“那是因为……？” 兰修：“外面热。” 苏漾：“……哦。” 兰修似乎并不在乎：“要是变身被人看到，就看到了呗。我的解决方法，你也是知道的。” 苏漾：“把看到的人都干掉？” 兰修：“呵。” 苏漾：“……” 行吧。 原来不是兰修要担心自己变身的事情暴露，而是无辜的路人该担心自己别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苏漾真的头疼：“你好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犯过法？” 兰修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吧。” 苏漾松了口气。 兰修：“但以后不好说。” 苏漾刚松下的气，又提了起来。 兰修又说：“不过这些路人都要感谢你，有你在，我变身的麻烦好像解决了一部分。” 苏漾没明白：“哪里解决了，你现在不是提前变身了吗？” 兰修：“提前是因为在车上的时候，情绪好。”——情绪好的来源，自然就是跟苏漾牵了一会儿手。 苏漾还是没明白：“那之前你说变身没有规律？” 兰修：“因为情绪差吧。” 苏漾：“？？？” 心情好，就要变成猫。 心情不好，也要变成猫。 这还真是符合猫系思维模式的变身规律，一切看心情。 没有规律就是规律，薛定谔的变身。 “我现在心情挺好的，”兰修说，“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可以自我控制一段时间，不会突然变身。” 苏漾看了看他冷若冰霜的脸，并没有看出哪里心情好。 你说好就好吧。 “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但可以保持人形，还能游刃有余地跟你说话，”兰修又说，“所以，你不用太紧张，我心里有数。” “那这种情况，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吗？”苏漾问他，“怎样能让你一直心情好？” 兰修想了想：“……这样吧。” 他说着，牵起了苏漾的手。 苏漾微微一愣。 只是刚才在车上牵过一下而已，但现在兰修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甚至非常自然。 就好像他们以前一直都这样不分彼此，关系亲密无间。 “你讨厌这样吗？”兰修问他。 “这倒没有……”苏漾愣愣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被吃豆腐了呢。 但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苏漾想来想去，又没觉得自己哪里吃了亏。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进公园。 如果不是兰修有变身的重要任务，看着都有点像约会的样子了。 苏漾觉得自己捡到一只猫，顺便收获了好多额外的东西。但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在这个时候，他还想不太清楚。 中午的公园，人烟稀少。 因为天气炎热，游客寥寥无几，大家都纷纷沿着凉爽的林荫道，在慵懒地散步。 苏漾找到一处小树林，让兰修进去变身。 临走前，兰修提醒他：“就算是我，变身以后也毕竟是猫，你在沟通方面不要有太高的期待。” 苏漾一听就明白：“你是说你变成猫会降智，是吗？我知道的。” 他毕竟也跟黑仔相处过一阵子了，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变成黑仔的兰修，智商大概是介于人类和普通猫之间的半吊子生物。它有时候似乎能理解一部分人类语言，有时候就是一只傻乎乎的蠢猫。 苏漾也没指望把黑仔带进医院以后，它能帮上什么忙。 调查菲斯队长的事情他自己也能做，兰修在身边自然如虎添翼，但只有黑仔在怀里的话，也不是寸步难行。至少苏漾独自行动，没两个人在一起那么显眼。 “我会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控制自己尽快变回人类。”兰修说。 然后，他就进了树林。 苏漾站在路边等他，起先他担心兰修变身的动静会很大，比如来个大爆炸，或者火光四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之类的。 但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裤脚。 苏漾低头一看，……是某猫来了。 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绿色眼睛的，很眼熟的小精灵。 小精灵亲昵地蹭着苏漾的裤腿，一边喵喵叫着。 哎。 黑仔上线啦。 苏漾热烈欢迎它的到来。 变身成猫咪，兰修自动降智。 只见黑仔一头滚倒在地上，在苏漾脚边滚来滚去，喵喵叫唤。 好像久别重逢，十分思念，黑仔冲着苏漾露出肚皮，光天化日就发起嗲来。 苏漾在脑内回忆了一下那个高冷帅气的男人。 此时，他正躺在地上滚动，毫无尊严地朝他撒娇。 苏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忍不住了，他想笑。 他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欺负这个酷哥，要把他变成这种……一言难尽的样子。 难怪兰修一直都会情绪不好了。 如此奇耻大辱，他肯定每天都在思考要怎么把他的仇人干掉。 苏漾既同情又好笑，他俯身揉着黑仔的肚皮：“你这小可怜，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事他能笑一年。 倒在地上的黑仔满脸悲愤：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但是，它很快化悲愤为享受——哎，揉的好舒服，再多揉一会儿肚皮吧，也揉揉下巴！ 苏漾蹲在地上，卖力地揉了起来。 黑仔尽情享受，碧绿的眼眸微眯成一条线。 虽然被变成猫这件事本身不值得高兴，但由此带来的乐趣还是挺多的，它一会儿就乐在其中。 等到了医院，不知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在等待他们。 趁现在，先抓紧时间玩个够。 第14章 第14章 撸着黑仔，似乎连天气炎热都感觉不到了。 苏漾把它拎到长凳上，揉来揉去。黑仔在他手里软成了一滩，像是一团软乎乎的黑色毯子。 这时候，旁边的树丛发出响动。 几只野猫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围观苏漾撸猫。 中午的时间，猫一般是不会出来的，它们都藏在隐蔽的地方避暑或者打瞌睡。苏漾怀疑这些猫是闻到了黑仔这只陌生同类的味道，出来看个究竟。 “我们马上就走了。”他客气地跟野猫们打招呼。 野猫并不买账，喵喵着围了上来。 ——朋友，来都来了，留点买路钱再走吧。 苏漾掏了掏衣兜。 他是一视同仁的，碰上黑仔是一种缘分，碰上其他猫也是。萍水相逢，就给它们一点吃的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从兜里掏出什么，就被一只软乎乎的肉垫按住了手。 他低头一看，是黑仔。 不知什么时候，黑仔已经从撸猫的享受中清醒过来了。 只见它碧绿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正盯着那些野猫，在对他们散发出明显的敌意。它挡在苏漾身前，前爪牢牢按住他的手，好像在宣告自己的领地和饲主的所有权。 ——这个人，跟他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是劳资的。 你们算什么玩意，走走走。 那软软的肉垫力气还挺大，苏漾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老实地坐在原处。 但野猫也不是省油的灯，它们似乎看出苏漾脾气挺好，跟他商量事情挺容易，僵持在原地就是不肯离去。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苏漾有点尴尬了。 他看了看时间，他们还得去医院呢。 他一尴尬，黑仔就不高兴。 敢让它的饲主尴尬，你们这些没礼貌的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 “喵嗷！”它对野猫发出威胁。 “喵呜！——”野猫之中个头比较大的那个，一只胖橘缓缓靠近过来，势如猛虎下山。 胖橘可不懂什么医院，它只知道，到手的肥肉不能让他跑了。 看黑仔那个架势已经是落了下风，它的一只前爪按着苏漾，战斗力就等于少了一半。 野猫打架的套路就是惯用的那几招——咬脖子，抽巴掌，抱在一起厮打…… 现在黑仔只有单爪能用，后面两招就没法自由发挥了。 胖橘感到自己胜券在握，谨慎地稳住动作，绷紧胖躯。 突然，它猛地朝黑仔飞扑上去！ 胖橘起码有十几斤，这么一番重量，落在黑仔身上至少得吐口血。 苏漾已经来不及躲开了，他也没打算躲开。他的速度哪有猫快，没必要做毫无意义的挣扎。 他想看看黑仔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只见黑仔不慌不忙，拉长柔软的身体。 然后，它冲着胖橘，踢出一个扫荡腿。 苏漾：“？？？” 半空中的胖橘：“？？？” 围观的其他野猫：“？？？”——特么的，一只猫为什么会使用扫荡腿？？？ 你这猫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黑仔的后腿准确地踢在胖橘身上，角度精准，力道适中。它还特意踢中了它身上肉最多的，不容易受伤的部位。 毕竟藏在这副身体里的是人类的灵魂，它得有文雅的风度。 胖橘的身体被踢个正着，胖躯在空中硬是被调转了一个方向，朝旁边飞过去了。 旁边是一处茂盛的草坪，它掉在上面，一连打了几个滚，滚到好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而在苏漾这边，黑仔弯腰吹了吹自己的后腿，一脸不屑。 它甚至懒得去看败将一眼，自顾自的靠在苏漾身边撒娇。 围观的野猫们，已然呆滞。 “喵呵~”黑仔冲着它们，发出嘲讽的声音。 还来吗？ 你们这样的弱鸡，我一爪子能拍十个。 野猫相信这不是它自夸。 苏漾略无奈，是对方先出手挑衅，他也不好批评黑仔持强凌弱，他只能对野猫们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野猫们低头学习，就这么一会儿，它们已经学会了三句谚语。 果然实践出真知。 刚才被踢飞出去的胖橘，此时也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黑仔喝了一声，警告它不准走，它还有话要说。 新老大发威，部下不敢不从。 群猫赶紧在它身边围成一圈，聆听教导。 苏漾全程在旁边看热闹，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收了一群部下吗。 不愧是他的黑仔呢。 刚刚成为公园野猫领袖的黑仔，这就开始了群猫全体第一次会议。 只见一群猫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一会儿，黑仔轻轻地猫爪一挥，群猫就散开了。 会议结束。 散会的野猫们纷纷朝公园的东侧走去，不知道是领到了老大的什么命令。 黑仔也跟着跳到地上，一边喵喵叫着磨蹭苏漾的腿。 这时候，它又变成了一只软萌甜美的小猫咪。 苏漾低头看着它：“你挺行啊。” 黑仔可爱的仰着头：“喵喵喵？” 人家听不懂人话呢。 野猫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似乎在呼唤黑仔。 黑仔用尾巴尖儿勾着苏漾的腿，示意他一起跟上去。 苏漾困惑地起身，黑仔立刻哒哒哒地跑在前面。 一人一猫在公园小径里走了一会儿，周围越来越寂静。 穿过一片竹林，不远处就是小径的尽头，那边有一处公园的侧门。 野猫们从旁边的围墙缝隙里钻了出去，苏漾也跟着它们离开公园，顺手把黑仔抱进了怀里。 它们，要带他往哪里去呢？ 他走出公园，迎面是一条偏僻的马路。 马路对面是几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苏漾抬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认出这个地方了。 这里，是医院！ 是菲斯队长所在的医院！ 医院的正门开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从那里进去很显眼。而这里是一处偏门，平时来往的人员很少，门口的管理也比较松懈。 苏漾正在担心费茵秘书是否已经开始行动，他从正门进入医院可能会被发现。但是他不清楚其他出入口的具体位置，想着只好碰碰运气了。 而现在，黑仔竟然通过野猫的情报，带他来到了他想要的地方。 他甚至没有对它说过这件事。 他揉揉黑仔的头毛：“你真是只乖猫猫，我的灵魂密友。” 黑仔发出不明所以的哼唧声，这时候，它的智商又下线了。 此时，正值下午。 病人们吃过饭在午睡，医生查房的时间还没有到。 探病的亲友，一般也不在这时候来，正是病房里整个白天最安静的时候。 苏漾轻松顺畅地进了医院，一路往住院部去。 菲斯队长的病房号码他不知道，但解决的方法他早就想好了。 他穿过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走进住院大楼。 门口有两部自助服务机，他故作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人工服务台。 那边，只有一名护士在值班。 医院和苏漾的超市一样，已经摒弃了大部分人工岗位，采用机器替代劳动力。外观看似一部立方金属体的自助服务机，同时具有查询，服务，安保，联络，紧急预案……等多种功能。 在访客进入住院大楼的同时，服务机已经自动扫描出他的身份资料。 如果鉴定为可疑人员，系统将会禁止其进入大楼并控制其行动自由，同时通知安保部前来处理，确保住院部的绝对安全。 不过，苏漾并不担心这些人工智能。 最难对付的，永远是人类本身。 高科技的产物，反而存在更多能够利用的缺陷和漏洞。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资料有问题，服务机却毫无反应，很顺利的就放他通过了。 他走到服务台前，护士礼貌地接待了他：“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苏漾说：“我是法塔超市的人，来探望受伤住院的菲斯队长。” 护士看了看电脑里的住院资料：“抱歉，菲斯队长目前不方便见客。” 苏漾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从这句话里，他先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人确实就在这里。 这样一来，大部分问题已经解决了。 菲斯队长作为那件古怪案子的受害者，在情况调查清楚之前禁止他和外界联络，防止消息泄露出去，是贾基总督理所应当的做法。 苏漾对此早就有所准备，应对的方法他也想好了。 他流利地说：“巡逻基地与我们超市联系，说菲斯队长在医院吃不惯病号饭，不利于病体康复。他喜欢我们超市的牛肉罐头，所以我来送点给他。” 护士一听，惊呼起来：“原来是你！就是你的超市！” 她一把拉住苏漾：“菲斯队长对医院的食物不满意，我们正在烦恼。但是他没有办法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又不方便写字。我们只知道他想要超市的什么东西，正在为难着，幸好你来的及时！” 苏漾闻言，在心里松了口气。 运气不错。 巡逻队在超市白吃白拿的行为，总算有了一点积极意义。 苏漾对超市常客的购买习惯了如指掌，菲斯队长也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他是一个口味很刁钻的人，有特别的个人喜好。他猜测他在住院期间，也许很难忍耐医院的病号食物，就试着盲狙一下。 没想到，一击即中。 第15章 第15章 但苏漾发现一个问题。 “你是说菲斯队长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他问，“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 护士点头：“他伤得很重，你不知道吗？他现在应该在顶楼的花园里，你可以去找他，但不要时间太久影响他的休息。” 苏漾应了一声。 这可真古怪。 他记得那天在巷子里看到菲斯队长受伤的情况，虽然当时的光线不好，但能看清楚他受的是皮外伤，像是被某种利器攻击所致。 当时的菲斯队长，能够发出声音呼救，也能自主使用通讯设备喊来其他队友帮忙。这说明他受的伤并不致命，没道理在短时间内突然恶化成这样。 ……是攻击他的武器，带有某种神经性毒物吗？ 苏漾一边想着，在电梯前按下楼层键。 电梯一路将他送到顶楼，那里是住院部的最高层，屋顶有一处僻静的空中花园。 由于法塔利亚适应居住的地方不多，城区土地资源紧缺，医院建筑的顶层也被开发出来。屋顶花园专供住院病人的疗养康复所用，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是一个适宜病人呼吸新鲜空气的好地方。 午后，花园里静悄悄的。 苏漾在郁郁葱葱的树丛里穿梭，寻找菲斯队长的身影。 偌大的花园仿佛迷宫，他依照指示牌穿过一丛蝴蝶花圃，绕过溪水潺潺流动的人工景致，来到一处假山附近。 在那里，住院护士正推着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病人。 一开始，苏漾并根本没认出对方。 只见那人全身都裹着厚厚的绷带，甚至连脸部都被纱布蒙住了一半，双腿打着厚厚的石膏。 他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正被护士小心地推到花园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城市风景，舒缓心情。 “菲斯队长，等您的身体康复以后，贾基总督就会派人将您转移到南方星系的疗养院，”护士温柔地说，“治疗期间，还得请您再忍耐一下。” “……”病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坐在轮椅里一动不动。 他从纱布间露出的双眼疲惫而呆滞，像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失去了全部思考能力，木然地眺望着远方。 ……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艰难地恢复了一点清明。 他看见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人正站在树后看着他。 那人礼貌地望着这边，眼中流露出一丝探寻之色，但没有贸然走近。 是苏漾。 苏漾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除了这名坐在轮椅上的重伤患。 然而在这名重伤患身上，他看不出丝毫属于菲斯队长的外貌特征。 在苏漾的印象里，菲斯队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壮年男子。他的武力值虽然不能跟兰修比拟，但两三个寻常人在他面前也根本不是对手，合力抱团也干不过他。 是他听见了护士与这名伤患交谈的说话声，才得以确认此人的身份。 他非常意外。 仅仅数日不见，菲斯队长居然会变成这副孱弱的样子。 他不但全身被绷带包裹，坐在轮椅里的身躯更是佝偻不堪，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从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难以想象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注意到菲斯队长的眼神，顺着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站在远处的苏漾，认出了他：“你就是超市派来送食物的人？我已经接到了服务台的通知。” 苏漾点头，走了过去。 他的视线一直逗留在菲斯队长的身上，对方也默默地望着他。 只有这双眼睛里，还能依稀看出一点曾经的神采飞扬。 然而那微弱的生命就像烛火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令人心有戚戚。 护士似乎并不把菲斯队长的伤势当成一回事，对苏漾说：“别害怕，病人是过敏体质导致全身大面积皮肤感染，正在进行敷药。等情况稳定以后就会送往疗养地，虽然模样好像很可怕，但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 这哪是不用担心的样子。 苏漾的眼神不住地逗留在菲斯队长身上，而对方也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苏漾不知道他是确实无法说话，还是因为护士在场而不能说话。但这眼神里表达的意味，再明确不过了——菲斯队长有话要告诉他。 他可能一直在等待苏漾这样的人来探望他。 一个与巡逻队和其他官方机构毫无关系的，能够让他彻底信任的人。 他有话要对苏漾说。 但是，他现在不能说。 护士还在一旁催促：“你带来的东西呢？交给我就可以走了，病人需要休息。” 苏漾点头，作势把背包从肩上取下来。 突然，他抬起头。 几乎在同时，花园另一侧传来隆隆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倒塌了。 护士楞了一下。 她看到苏漾的动作，也听见了那声音。 但在一瞬间，她竟分不清是苏漾先抬头，还是她先听见了声响。 护士困惑了几秒钟。 她想，这个年轻人，没理由能预知到哪里会传来声音吧？ 于是，她自动在脑内调整了认知。 她认定是苏漾听见声响以后抬起了头，朝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她自认为合理的接受了这个结论。 交班的时间还没到，其他人都在休息。 看这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管着，护士稍作歉意，对苏漾说：“我去那边看看，你先不要走开，请在这里陪一会儿病人。” 苏漾点头：“好的。” 护士转身走了。 她脚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园深处。 苏漾确定她不会听到这边的动静以后，立刻回头问菲斯队长：“你想对我说什么？抓紧时间。” 刚才走进花园的时候，黑仔已经先行跟苏漾分开了。 两人各自行动，可以视情况互相照应。 送食物是苏漾编造的借口，他的背包里根本没有东西能拿出来交给护士。于是，黑仔机敏地帮他闹出动静，引开护士的注意力，苏漾就趁着短暂的时间探听到菲斯队长的情报。 剩下的事情，再随机应变。 菲斯队长艰难地动了动，包裹在纱布下面的嘴，发出嘶哑而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的手指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扣动着，好像要用手指写什么东西。 苏漾眼明手快地塞给他一支炭笔，伸出自己的手。 “写给我，随便什么都可以。”他说。 菲斯队长一手抓着炭笔，颤巍巍地没有动弹。 苏漾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他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的传闻，你忘了吗？” 听到传闻二字，菲斯队长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他抓紧炭笔，发着抖。 艰难地在苏漾手心里划出一道，然后，又是一道…… 凌乱的线条，纵横交错，菲斯队长似乎很难控制自己手里的力道。 苏漾看着他在自己手中缓慢地画出一个三角图案，像是某种蕴含深意的符号。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符号，很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画完这个符号，菲斯队长松开手，炭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吃力地喘着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重体力劳动。 然后，他浑浊的眼神看着苏漾，用沉默告诉他，已经结束了。 他能告诉他的，就是这些。 “多谢你。”苏漾轻声说。 他在脑中记住那个符号，然后擦掉手里的碳粉，捡起笔。 若无其事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离开的护士还没有回来，苏漾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怎样对她编造一个拿不出食物的借口，让自己安全脱身。 他思索着，然而这时，菲斯队长却突然推了推他，似乎在示意他赶紧走。 他听见了一些动静。 寂静的花园里，有人的脚步声。 不是护士的平底鞋，也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而是一种沉重，坚硬的皮鞋声。 有人来了。 是新来的访客，或许不止一人。 尽管访客特意放轻了脚步声，但菲斯队长还是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听到了一点动静。 在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和语言功能以后，他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些来人不怀好意。 他们是来除掉他的。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在苏漾手上留下那个记号，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必须让他安全离开这里。 否则，整个法塔利亚可能将会陷入灭顶之灾。 苏漾在短暂的思索后，也听到了那微妙的动静。他不需要菲斯队长任何解释，就立刻清楚事情不妙——他最不希望的局面出现了。 花园的中央空调送出冷风，人工种植的柳条在风中轻轻晃动。 摇曳的树枝，晃动着苏漾的视线。 倏地，他看见树丛间的人影一闪而过。 黑色西装，高大的壮硕体格，以及指尖晃动的外骨骼金属冷光。 是费茵秘书的保镖。 他行动了。 看见那些人，菲斯队长的身体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苏漾依然很镇定。 先保护好伤患，他是案件最重要的目击者。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推动轮椅，让它滑向旁边的假山，将菲斯队长掩盖到景观物的后方。 嶙峋的山石和茂密的枝叶，将他遮掩的严严实实。 保镖不了解花园的构造，就算他们找到这个地方，也只能看见苏漾独自站在这里。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然后，提声开口：“护士小姐，你找到声音的来源了吗？——” 第16章 第16章 寂静的花园里，突然响起他的说话声。 苏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种过分安静的场合显得尤为清晰。 两名保镖正谨慎地在花园里走动，猛然被这声音被惊了一下。 他们迅速地退到树后，观察情况。 保镖们听从费茵秘书的命令，前来除掉菲斯队长。他们刻意没有从住院大楼的正门走，而且事先已经打听过伤患的情况，准备在花园里悄无声息地干掉他。 这座花园有山水，有绿植，地形复杂。 要制造一起意外事件，并不难。 但是在这个精心挑选的时间段，怎么会有除了护士以外的第三个人存在？ 他是谁？！ 保镖屏声静息，等待了一会儿，听见花园另一侧传来护士回应声：“这边有几棵树倒下来了，好奇怪。” 此时，刚才离开苏漾和菲斯队长身边的护士正站在花园一角，困惑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这里，就是她听见倒塌声音的地方。 在她面前，几棵树被拦腰折断，像是受到某种巨大的外力冲击。 而且，折断处的痕迹很新，说明事情是刚刚才发生的。 周围空无一人，一切正常，护士思来想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突然，她感到背后有一种犀利的视线在盯着她。 她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她身后只有郁郁葱葱的枝叶，在中央空调的冷风中微微晃动。 枝叶间，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隐去了它的身形。 它舔舔爪子，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黑仔同学。 搞断那几棵树，黑仔对自己很满意。 凭猫的力气，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是人类形态，别说这简单的几棵树，整座花园都能给它连根拔起。 喵哼。 黑仔懒洋洋地挂在树上，看着护士一脸困惑地往回走。 以她的能力无法解释断树的奇怪现象，只能将事情告知安保科处理。 她使用手腕上的便携设备与科室联络，安保科接到通知，表示很快就会过来。双方专注地进行着通话，护士没有看见在她身后，一道阴影正慢慢地从她背后接近过来。 是保镖的其中一人。 保镖以两人为一组，一个负责解决菲斯队长，一个负责处理照料他的医务工作者。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这件事一分钟就能搞定。 然而，不知为何，现场的人多出了一个。——（其实是两个） 那莫名其妙的第三人，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也就是苏漾。 保镖认为，他可能是前来探望菲斯队长的朋友。 这种人，他们自信一个能打十个。 于是，一切按照原本计划进行。其中一人前来解决护士，另一人暂且留在原地，到时候将苏漾和菲斯队长一起处理掉。 护士对身后的跟踪者毫无觉察，兀自在与安保科通话。 保镖在她背后缓缓伸出手，尖锐的金属骨骼利爪在指尖闪动，透出死亡与威胁的冷光。 只要一瞬间，他的钢铁指甲就能割破护士的喉咙。 他踏出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风突然从他身旁袭来。 保镖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突然一黑。 这感觉，黑乎乎，毛茸茸。 而且温暖。 保镖：“唔唔唔？？？” 这奇妙的触感？！ 黑仔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把抱住了他的头。 保镖的脸被柔软的猫肚子捂住，无法发出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惯性带着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地上有一块坚硬的岩石，他的头狠狠磕在了岩石上。 立时，保镖昏厥过去。 这时候，护士结束了与安保科的通话，关掉便携设备。 她似乎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过头。 茂密的树丛，掩盖住了保镖躺在地上的身躯。 护士什么都没有看到。 今天的花园，似乎特别奇怪？——护士困惑地想着，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害怕，想赶紧找个有人的地方。 这就快点回到菲斯队长身边去，跟他和苏漾一起等着安保科的人过来吧。 …… 此时，苏漾依然淡定地站在原地。 从他的位置，什么都听不到。 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黑仔已经为他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处理菲斯队长一定是费茵秘书的私人决定，他不会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所以保镖行事一定是低调而迅速的，如果他们长久没有展开行动，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计划受阻了。 这个原因，就是他可爱的小猫咪。 但是留给苏漾的时间，依然不会太多。 他得自己解决剩下的问题。 苏漾想了想，一手轻抚着身边的树干。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走向身后透明的玻璃幕墙。 身边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假山风景，菲斯队长的轮椅就藏在假山后面。 苏漾特地选择了一个巧妙的位置，谨慎地挡在他身前，并且背对花园，显得毫无防备。 这么好的时机，如果保镖再不来袭击他，就浪费他们那身坚硬的钢铁外骨骼了。 他看着眼前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透明的玻璃隐约映照出身后的景物。 突然，一道冷风从脑后划过。 保镖果然行动了。 见另一边的同伴长久没有回音，他决定先行动手，除掉苏漾和菲斯队长。 他手中的利刃袭向苏漾的后颈，即将触到那层薄软的皮肤—— 就在这时，钢铁利刃不受控制的，改变了方向。 保镖：“？？？” 他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扯向一旁。 ？？？ 身体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揪了起来。 然后，狠狠扔向旁边的树干。 ——！ 保镖一头撞在了树上。 苏漾听见身后一记闷响。 他轻轻抽了一口冷气，这一下肯定撞得很疼。 他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别的声音，这人竟然坚毅的没有求救或者喊疼。 不愧是费茵秘书经过严格训练的钢铁战士，一头撞到树上也能忍着不吭声。 或许，也可能是晕过去了。 苏漾拍了拍手，留在手里的碳粉落到地上。 那支用来写字的炭笔，磨碎成粉以后与手心摩擦，产生特殊磁性，对钢铁骨骼的金属原料有极强的吸引效果。 苏漾把它抹在了树干上，树干就成了一块强力的天然磁铁。 于是，当穿着钢铁骨骼的保镖朝他冲过来的时候…… 就被一下子吸到了树上。 惨不忍睹的画面。 这时候，花园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医院安保科的人来了。 正要返回苏漾这边的护士听见声音，立刻出去迎接他们。 趁此机会，苏漾也得走了。 留在花园里的两个保镖，是很好的证据。 之后，费茵秘书需要花大把时间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间，这副模样的出现在这里。 他也很难再在短期内找到机会干掉菲斯队长，作为总理大臣的秘书，他不能在进行政务访问期间，反复给自己惹麻烦。 苏漾走到假山后面。 菲斯队长正忐忑地坐在轮椅上，手指紧扣着轮椅扶手。 苏漾对他轻声说：“来杀你的人已经解决了。” “但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一直在这里，在假山后面。” 他的声音轻柔而清晰。 菲斯队长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点了点头。 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什么都不知道，在某些人眼里就没有威胁。 说完话以后，苏漾将自己背包上的钥匙圈取下来，扔在地上。 这是对菲斯队长的一道保护防线，将费茵秘书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苏漾自己这边。 希望费茵秘书聪明一点，能注意到这个东西。 做完所有的工作，任务结束。 苏漾转身朝另一边走了。 宛如迷宫的花园，此时成为最佳的脱身场所。 苏漾一边听着护士和同事的交谈声传来，一边小心地避开他们，在树林和花丛间穿梭。 突然，他听见护士惊叫了一声。 她带着同事返回原处，然而那里并没有菲斯队长的身影，反而有个陌生男人在抱着树干。 那人穿着黑色西装，正被牢牢地吸附在树上，动弹不得。 他的四肢还在空中舞动，努力想把自己从树上拆下来，模样十分滑稽。 护士和安保科的人绕成一圈围观，不知道此时应该是盘问他的身份，还是先大笑一顿。 保镖尴尬的满头是汗，对他们喊着：“我，我是梅耶克大臣的私人秘书费茵先生的保镖。这是误会，我能做出解释！——” 苏漾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应该先吹个牛，看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嘛。 一上来就把自己身份暴露了，后续补丁都打不了，回头费茵秘书知道这事又得气死。 要找一个懂得揣摩上司心意的下属，真的很困难。 这么一想，苏漾觉得黑仔更贴心了。 回去给他开个三文鱼罐头吃。 这时候，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在磨蹭着他的腿。 苏漾低头一看。 说到黑仔，黑仔就到。 两人顺利的会合了呢。 只见黑仔亲昵地靠在他脚边，喵喵的撒着娇。跟刚才踢断大树，揍晕保镖的狼人模样判若两猫。 苏漾把它抱起来，看见它的后脚上沾着木屑。这是踢断大树留下的吧，他的猫猫后腿力气真大呢。 理货2号的洗猫机又要派上用场了，苏漾在心里想着，一边打开背包，让黑仔自己乖乖地走进去。 第17章 第17章 他们坐电梯下了楼，回到一楼的接待大厅。 接待护士依然坐在原位，看见苏漾笑了笑：“食物送到了吗？” 苏漾摇头：“不是菲斯队长喜欢的口味，我会再来的。” 略略略。 趁人家不能说话，稍微编个故事，也算给大家都留条后路。 说不定，回头还得再来医院把他救出去。 苏漾的神情语气都很自然，接待护士毫无怀疑。两人寒暄了几句，苏漾就与她告别，独自走出了住院大楼。 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碰见任何麻烦的人。 苏漾按照原路从医院侧门离开，穿过马路，返回刚才那座公园。 来医院之前，黑仔招安野猫们花了点时间，苏漾没来得及取回那件卖场工人的制服就走了。 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万一猫猫中途又变回兰修就惨了。他总不能带着一个裸/男在路上走，得准备好衣服，以防万一。 在医院花了太多时间，等他回到公园那处小树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 天边依稀露出暮色，凉爽的傍晚又快到了。 苏漾在医院站了很久，又跑来跑去。觉得腿脚有些累了，就坐在长凳上休息一会儿。 他也不急着回家，超市有理货1号和亚夜在管着，有事的话他们会联络他。 他把背包放在一边，让黑仔自己用脑袋从包里面把系带顶松，钻了出来。 它亲昵地倚靠在苏漾的腿上，用脸蹭来蹭去，尽情地撒娇。 软乎乎的一坨，摊在腿上真是很舒服。 就是有点热。 不一会儿，苏漾就热出汗了。 黑仔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忽然站起来。 它抖抖身体，跳下长凳钻进树丛，转眼就消失了。 苏漾不解地看着那边。 没多久，一道身影出现在树后。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掀开树枝，穿着蓝色裤装的兰修从树后走了出来。 苏漾：“……嗨。” 他看着兰修。 突然就变回来了吗，完全没预兆。 他的黑仔，今天变身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 这次是因为心情好呢，还是因为心情不好？ “试试控制变身，”兰修简短地解释，“成果还不错。” 苏漾很惊诧：“现在不是薛定谔的变身，是你自己主动想变的？” 兰修茫然问：“薛定谔是谁？” 苏漾：“……算了，没事。” 兰修想了一会儿，似乎怀疑这个薛定谔是不是也是某个跟他抢夺苏漾感情的人。 还没想清楚，他看见苏漾在揉着自己的脚，便走到他身边。 “脚疼吗？”他问。 “站得太久，好像起水泡了，”苏漾有点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就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苏漾是超市老板的儿子，祖上应该也是做生意的。 在法塔利亚这种偏僻的地方，经商很辛苦。 虽然超市平时有理货机器人帮忙，但在机械维护期间，苏漾也是要亲自上阵干粗活的。 他觉得自己属于很耐操的劳动人民，但不知为什么，祖上居然没有遗传给他劳动人民的身体基因。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一些，模样清秀纯良，又细皮嫩肉的，怎么都晒不黑。 稍微多干一点活，手脚就磨破皮。 这身子骨，简直比亚夜还娇贵。 远在家里的亚夜又隔空中了一枪。 苏漾跟旧街的邻居们，总有些不一样。 就算走在繁华的南街商业区，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 尽管，他并没有太多钱。 兰修完全不在乎苏漾是什么样子，不管他怎样，他都可以。 他坐到苏漾身边，看了看他的脚：“回家还得走很多路，我帮你揉揉？” 苏漾被他的发言震惊了：“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这样太奇怪了。 就算苏漾再随和好相处，也有点消受不住兰修的主动热情。 连爸爸都没给他揉过脚。 他不知道兰修以前生活在什么环境里，他竟没觉得这样的建议太过亲昵，让人有点害羞吗…… 提出的建议被拒绝，兰修也不在意。 他依旧神色如常：“也是，关系还没熟到这地步，是我逾越了。” 他这么客气，苏漾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尴尬地抱住头：“啊啊，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爸爸为什么没有教我该怎么跟人亲近的相处，还是他教过的，是我自己忘了呢！” 兰修问他：“你忘了以前的事？” 苏漾：“有一点吧，……也可能是很多。但这种事在我们当地并不稀罕，大家都不在意。” 兰修皱眉：“什么意思？” 苏漾不习惯唠叨自己的私事，毕竟谁都不爱聊这种无趣的话题。 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既然提起来了，讲讲也没关系。 他一手指向南边：“是这样的，在南区商业街的方向，街道尽头有一座电子垃圾场，你见过吗？” 兰修：“站在屋顶上的时候见过。” 苏漾：“那是内战时期空袭留下的辐射电子垃圾，当地居民多少都受到了一些辐射伤害，属于战争后遗症。” 在星际时代的帝国，电子辐射已经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致命伤害。 然而，辐射病体经过治疗以后能保住性命，却会留下不同情况的后遗症。 在法塔利亚，部分居民在内战过后，辐射症状的表现是记忆出现问题。 他们忘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幸运的是这并不影响日常生活，慢慢大家也就不在乎了。 苏漾记不得儿时的一些生活细节。 他想不起来，也不能多想。勉强去回忆的话，身体就会有明显的不适感。 所以，后来他就习惯不再去回顾往事，专心地朝前看。 在爸爸被送进疗养院以后，他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跟亚夜在一起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有了兰修，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跟苏漾关系如此亲密的朋友。 要怎么跟这样的兰修相处，他得从头学起。 “不学也没关系，随心所欲就行，”兰修对苏漾说，“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不会生气的。” 但是…… 他远远看了一眼南边的天空。 那座电子垃圾场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而电子辐射所造成的病症，他很清楚。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失忆症。 …… 天边，暮色渐浓。 该回家了。 苏漾坐在长凳上，有点发着呆。 在这几年里，他好像头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话，谈起自己的事。 他以为他捡到的是一只猫咪，然而事情却远没那么简单。 他的生活似乎开始变样了，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兰修安静地坐在他身旁，苏漾拒绝了他帮忙揉脚的建议以后，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 夕阳洒落在他们的肩头，这感觉既宁静，又温馨。 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 苏漾几乎不忍心打破这样和谐的气氛，可惜他们不能一直这么坐下去。 “回家吃饭吧，”他开口说，“还得去给亚夜买零食，说好要带给他的。” “如果没有带的话，他就吃一锅红烧炖猫？”兰修问。 他还没有忘记早上的玩笑话。 苏漾笑着站起来，顺势伸了个懒腰。 休息一阵子，他觉得轻松多了。 “我们先去东街的零食店，”他对兰修说，“然后……” 一阵冷风吹来。 突然，苏漾的声音停止了。 他微微侧过头。 在他视线看去的方向，是空荡荡的公园小径。 不知何时，天边的夕阳已经收去了最后一丝光芒，周围冷风阵阵。 空无一人的小径，莫名多了一丝阴森的感觉。 到处都看不到傍晚散步的游客，整座公园似乎只剩下了苏漾和兰修两人。 瑟瑟的冷风中，苏漾敏锐地感觉到有一些东西随风飘来。 兰修也有相同的感觉，他脸上的表情微微绷紧，漆黑的眼中流露出警戒和战意。 “你一直在等吗？”他问苏漾。 “你也是吧。”苏漾笑笑。 两人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离开医院以后，他们没有立刻回家。 来到公园取回衣服和原地休息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这时候，不能够立刻回去。 他们破坏了费茵秘书精心设计的阴谋，保住了菲斯队长，那家伙没这么容易会放过他们。 必须在外面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不能带回超市，不能影响亚夜和理货机器人的正常生活。 “我把自己的钥匙圈留在花园里了，”苏漾说，“不过他们找到这里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慢一些。” “费茵秘书以政务访问的名义来到这里，他能动用的人手不多，”兰修说，“你用诱饵把他引到我们这边，这个决定很明智。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医院的那名伤患就安全了。” “那，现在怎么办？”苏漾环视了一圈周围。 “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冷风吹拂，周围变得越来越昏暗。 苏漾的眼睛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他能感觉到有不速之客正从四面八方接近他们，堵住他们所有的去路。 不是那些身穿钢铁外骨骼的保镖。 像是一种更细小，更灵敏，数量更多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第18章 第18章 风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锐利的金属摩擦，那声音令人牙酸。 突然，兰修抓住苏漾的手：“抓紧我。” 苏漾依言握紧他的手。 ——！ 瞬间，他感到身体一轻。 兰修带着他一跃而上，跳上了他们身后高高的树枝。 隐藏在暗处的黑影，猛然从四周冲上来包围了这棵树。 它们没有料到对手竟然会从空中逃走，立刻全部来到树下，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漾俯瞰下去，只能看见下方黑乎乎的一片，像是某种虫子，但体积又比虫子大得多。 “那是什么……？”他感到一阵恶心。 “别看，不用管。”兰修根本不看对手一眼。 那些东西，在他眼中甚至不配被称为对手。 他迅速朝四周观察一圈，抱紧苏漾：“抓住我，别松手。” 昏暗中，苏漾也不知道自己抓在哪里，总之靠近点就对了。 他攀住兰修的肩膀，感觉身体腾空而起，跃向半空。 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 兰修在树枝间轻盈地穿梭着，就像一阵凌冽的冷风。 苏漾只听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看着他们一路向前，迅速远离了那些黑色生物的包围圈，朝公园的正门口去。 然而到了那边，兰修猛然停住。 他紧搂住苏漾，两人借着茂密的树叶掩盖自己的身影，远远看过去。 公园的正门，已经被封锁住了，门口拦起了警戒的黄线。 几名巡逻队员与身穿黑西装的男子站在一起，正在将想要进入公园的游客驱赶走。 从这个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苏漾能想象出来，费茵秘书肯定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们的所在位置，正在封锁公园进行彻底的搜查。 那些诡异的黑色物体，就是他的搜索小队。 它们，是与人类保镖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那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花样。 正门走不通了，他们只能返回树林再去寻找其他出口。 兰修带着苏漾退到公园深处的密林中，这里是一片广阔的绿地，绿树成荫。 茂密的参天大树一眼望不到边际，是最适合藏身的野外场所。 淅淅索索的声音在树下不断传来，那些聚在一起的黑色东西在搜索着目标的踪迹。 时间紧迫，兰修往四周看了一下。 他确定这个位置已经远离了那些保镖，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便朝空中吹出一声唿哨。 “找点帮手。”他对苏漾说。 尖锐的唿哨声划破空气。 起先，周围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前方的树叶动了一下。 只见两只野猫从树枝间探出脑袋，在东张西望。 看见面前的兰修，它们起先没有反应，好像在纳闷这个在号令它们的陌生人是谁。 但很快，野猫辨认出了熟悉的气息。 妈诶。 是新任老大的味道。 野猫赶紧恭敬地拜见。 苏漾看见野猫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老大有什么吩咐”表情，不禁赞叹兰修：“你很厉害嘛。” 想不到黑仔收到的那群小弟，变回兰修以后依然还有效果。 野猫是公园的常住居民，在密林里就像在自己家中闲庭信步。让它们指路，比兰修和苏漾自己埋头乱找要方便多了。 “时间有限，就不变身了，”兰修说着，对野猫做了个手势，“去找一条比较安全的出路，让我们离开这里。” 野猫立刻领命，转身朝邻近的一棵树上跳过去。 兰修带着苏漾跟上。 他们在层叠的树海中穿梭，兰修的动作敏捷轻盈，带着苏漾凌空飞跃也丝毫不见一点迟滞，身轻如燕。 苏漾在风中喊着：“你太厉害了！” 兰修面不改色：“是你重量轻。” 竟然还有闲暇吹他一下吗。 苏漾看着远处，在野猫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远离公园正门，朝着陌生的方向去。 身边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他们就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这处绿地了。 数秒钟后，兰修从密林里一跃而出。 矫健的身影，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弧线。 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放下苏漾，呼吸微微急促。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长距离的凌空飞跃，对他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仿佛只是在平地上散了一会儿步。 野猫们在前方喵喵叫唤，为他们指路。 那边是一处苏漾没有见过的陌生围墙，旁边开着一道门。 从他们刚才经过的方位判断，这里已经是靠近南部商业区的位置了。 对北部旧街的居民来说，这个遍布高级住户的区域就像一个陌生的世界。他们轻易不习惯到这来，所以苏漾也没有来过公园的这片区域。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 公园南侧虽然他不熟悉，但他从外面的街道上见过这里。 在他前往露天市场购买机械零件的时候，中途必须经过这个地方。 “从这里出去，我知道怎么走，”他对兰修说，“沿着围墙外面的路，我们去露天市场，在那里甩掉追兵。” 兰修回头看了看。 他的听觉很灵敏，在呼啸的风里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那些黑色的东西还在追逐他们。 继续留在原地的话，很快就会被它们追上。 “听你的，”他对苏漾说，“就从那边的出口走。” 说着，他又看了野猫一眼：“多谢你们，你们可以回去了。” 野猫们朝兰修看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离开了。 但它们像是还有话要说似的，边走边回头，走走停停。 兰修问它们：“还有什么事吗？” 野猫无法说话。 它们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许久，才转身快步跑走了。 两只猫的身影，消失在草丛里。 苏漾想了想，问兰修：“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好像想告诉我们什么？” “好像是，”兰修说，“回头再说吧，先离开这里。” 两人朝公园出口走去。 到了那边，兰修做了个手势。 他停下来，把苏漾挡在身后。只见出口那边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背对他们站在那里。 是费茵秘书的保镖，他们在这里也布下了防线。 幸运的是，附近除了这个保镖没有别人。看来这人是被搜索小队留在这里以防万一的，他们不觉得苏漾真能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你先走，我对付他。”兰修对苏漾说。 苏漾点头，他看见墙壁上有一排雕花的窗户，独自往那边跑去。 这个时候，容不得一点犹豫。 兰修送走苏漾，不紧不慢地朝出口走去。 背对着他的保镖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他看见一个身穿蓝色裤装的年轻男子，正神情冷淡地走向他。 昏暗的暮色下，兰修的眼底映着一丝冷光。 这是他跟苏漾在一起的时候，绝不会流露出的冷酷眼神。 保镖已经接到通知，公园的游客都被清理了，所有人都在搜捕一名少年。 这种时候，不应该会有人这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公园。 然而，长久的专业训练，让他感觉到兰修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战意。 他不是普通的游客。 保镖立刻展开手中的钢铁骨骼，迎上去厉声问：“你是什么人？报出你的身份和姓名！” 兰修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朝他走去。 保镖试图继续呵斥他。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那人身影一晃，竟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 冷风吹过，一股强劲的力量袭来。 保镖只觉得下颌受到重击，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狠狠摔在远处的地上。 一声闷响。 眼前直冒金星。 保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被这个年轻男子用快得看不见的动作打飞了？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坚硬的钢铁骨骼，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他此时恐怕已经摔断了骨头。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自己。 然而，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用以当做武器的钢铁指爪，竟然不见了。 视线的余光里，一道身影缓缓地靠近他。 是那个年轻的黑发男子，是兰修。 他的发丝被风轻轻吹起，缓步走到保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背对着暮光。 暮色中，那漆黑的眼眸闪动着令人胆颤的冷光。就像是无情的死神正降临到奄奄一息的凡人面前，即将夺走他的性命。 看着这番景象，保镖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帝国已经被湮灭的旧历史中，曾经有过这番情景的描述。 那个甚至连姓名都不能随便提起的人。 当他站在你的面前，凝视着你。 你的一切，躯体和灵魂，都将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你……你是！” “——霍耶德尔的永恒障壁，圣堂星冠骑士！” 兰修冷眼看着他。 他似乎在笑，但是那冷淡的笑意看在保镖眼里，比任何一种表情都要可怕。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他说，“你很大胆。” 他抬起手。 从保镖手指上消失的钢铁利爪，正被他握在手中。 他轻轻一折。 高强度金属炼成的合金骨骼，竟然直接被他折成了两段。 要知道，这种特殊合金利刃，能够轻易粉碎石头。 但在兰修手中，就像是折断一块塑料。 保镖的眼睛微微瞪大，眼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人，同时终于知道了有关他的一切传说都是真实的，绝无夸张。 “你……你不是已经……”他的声音在颤抖，“整个圣堂星冠骑士团，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不是已经被全部献祭给冥神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 兰修微微一笑。 “是啊，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也许是因为，霍耶德尔的血脉并没有断绝。” “而我，只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第19章 第19章 他俯身下去，手中断裂的钢铁碎片，轻轻划过保镖的脖颈。 一丝鲜血流淌下来。 这种金属的利刃，能轻易割断肌肉和血管。 但是兰修的力道掌握得很准，碎片只是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从很近的距离，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不是费茵，是最上位的那一个。” “告诉他说——我们，就快回来了。” “他在那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说罢，他起身，顺便轻轻踢了那人一脚。 示意他赶紧滚。 那人楞了一下，连忙如同丧犬般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转身就逃，一头钻进路边的花坛里。 很快，消失了踪影。 兰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扔开手里的钢铁骨骼。 利刃掉在地上，发出坚硬的脆响。 他轻轻踩了一脚，那东西立刻碎的四分五裂，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兰修？”这时候，苏漾在身后喊他。 他已经从墙上的装饰窗里爬了出来，到这边来跟他会合。 刚才从他的距离，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他只看见兰修一脚把那个结实的保镖踢倒了，然后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逃走了。 是说了什么？ 看见苏漾，兰修又恢复了平时淡定的神情，向他走去。 “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很安全，”他说，“我们走吧。” 苏漾看看地上。 兰修脚边有些金属碎片，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他想象不出，他的猫咪赤手空拳要如何打到穿着钢铁骨骼的保镖。不过既然人家已经逃走了，自然就是没事了吧。 可以放心了。 于是，苏漾走到前面去引路：“跟我来吧，往这边走。” 兰修点头，两人迅速往街道的尽头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距离夜晚的宵禁只剩几个小时了。 经过巡逻队长期的严格管理，当地居民已经习惯天黑以后尽早回家。虽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路上已经变得空荡荡，偶尔的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急着要赶回家。 夜风中，那淅淅索索的声音总在耳边挥之不去。 苏漾加快脚步，带着兰修转进一条小路。 小路上街灯昏黄，看不见一个人。 苏漾娴熟地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着，推开一扇破旧的公寓门，进入一条走廊。 面前的走廊没有岔路，前方有一点亮光，尽头似乎能听见模糊的喧闹声。 兰修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观察一眼后方的情况，感觉那喧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离开了那条走廊，来到一片露天区域。 眼前灯光璀璨，人声鼎沸。 兰修怔了一下。 与刚才的寂静街道完全不同，这处露天场所喧闹至极。 周围的路人摩肩接踵，仿佛白天在繁华地区的市集那般热闹。 街道上消失不见的行人，似乎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在这个充满生命力的小世界，尽情享受着美妙的夜生活。 苏漾和兰修在人群中穿梭。 兰修看见道路两旁没有店铺，只有无数简单的白色顶棚，帐篷里摆着地摊。 从各地聚集而来的商人们吆喝着自己的商品，许多正规商店里不曾见过的珍奇玩物，这里应有尽有。 “边境行星的特色产业，露天市场，”苏漾对他说，“你好像没见过这种地方，以前都在经济发达的地方生活吗？” “差不多。”兰修淡然地四处看着。 其实，他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几乎踏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但无论到哪里，都只是为了执行任务，他很少有机会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我觉得，那些黑漆漆的东西好像能记住我们的味道，”苏漾说，“应该是我的味道吧，留在医院的那个钥匙圈上有我的气味。” “所以空旷的场所，像是那座公园，不利于我们躲藏。” “而在这种人口密度大的露天集市，就比较容易甩掉它们。” 兰修没说话。 他谨慎地听了听，即使在这种喧闹嘈杂的场合，他的听觉也依旧灵敏。 苏漾说的不错，在这里，已经听不到那些令人牙酸的细碎声音了。 他们终于摆脱了危机。 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那天晚上，你就是从这里回去的途中，遇到了菲斯队长？”兰修问苏漾。 “是的，也遇到了你。”苏漾笑笑。 那天他前往露天市场，是为了购买亚夜需要的维修零件。 如果不是这无意中的举动，他就不会遇到他的小猫咪。 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熙熙攘攘的市场里，行人如云。 两人被挤在人群中，只能慢慢地朝前走。 这时候，前面走来一个挎着竹篮子的老妪。 她老眼昏花，步伐缓慢，晃晃悠悠地从兰修身边经过。 兰修听见她轻声说：“机甲，导弹，镭射枪……” “便宜卖喽，小兄弟，要不要……？” 兰修：“……？” 他们擦肩而过。 苏漾笑起来：“老奶奶眼光很厉害的，她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那，要买吗？” 兰修想了想：“没钱。” 苏漾咂舌：“如果有钱的话你还真想要？买回去又不能用。” 兰修无所畏惧：“只要东西拿到手，总有办法用起来。” 也是。 苏漾忘了他的黑仔是只狼猫。 别说镭射枪和导弹，就算老奶奶卖给他一艘巡航舰，他也照样能给它开起来。 ……吧。 循规蹈矩，是他们守法公民的生活方式。 法塔利亚的当地人都知道，武器在这里属于s级违禁物品。把镭射枪放在家里的话，贾基总督明天就会带着巡逻队把他们抓起来。 武器商人的目标客户不是当地居民，而是临时经过这里的外来客人。 他们乘坐定期飞行船来到这里，购物以后又连夜离开，这才是做成这笔生意的正确方法。 “按理说，贾基总督是不允许这种非法市场存在的，”苏漾说，“这里的人员太复杂了，流动性大，很难管理，又充斥着各种违禁商品。” “但是边境行星经济落后，商铺稀少，物资匮乏。允许经营露天市场是多年约定俗成的民间法规，他也没有办法。” “他一手推动梅耶克大臣的卖场开张经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兰修看着四周，“你的超市供货量有限，大卖场就不一样了。它能够满足整个法塔利亚的居民生活需要，到时候就有理由取缔这个露天市场。” “是的，卖场开张，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苏漾说，“但是，绝不能让他这么做。” “卖场垄断，会导致物价上抬。到时候如果我的超市也不在了，大家就别无选择。” “但是东西太贵，实在买不起，怎么办呢？” “那梅耶克大臣就可以进一步开设工厂，招揽工人，让大家出卖劳动力换取金钱。” “他可以参照挤兑我的超市的方法，赶走行星上仅剩不多的私营企业。最后，整个法塔利亚的平民都会被他奴役，成为他商业帝国的一部分，再也身不由己。” 苏漾想的很远。 兰修知道，看清楚这些阴谋套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在新税务法令颁布的时候，苏漾就已经知道即将在这座行星上发生的事了。 然而，他无法对任何人说明这一切，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身边的大家都在努力的生活着，他们无法理解即将覆盖在头顶上的这片阴云。 苏漾也不想让他们受到无谓的惊吓，他希望一切都是宁静和平的。 他不喜欢过于激烈的争斗。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兰修问他，他觉得苏漾似乎并不着急。 “那得看费茵秘书怎么表现了，”苏漾说，“他玩的花样越多，我们能找到的机会也越多。” “毕竟，车开得太快，翻车的时候就越猛。” 他的对手按耐不住想要除掉他，是一桩好事。 如果他们按兵不动，就不会露出破绽，苏漾这边就难办了。 幸好，费茵秘书还没那么难对付。也许他至今还没有把苏漾放在眼里，觉得他是一只随便就能捏死的蚂蚁。 对付这样的乡下人，不需要太复杂的阴谋诡计，上去就是干。 这种思路很好，苏漾很喜欢。 第20章 第20章 天渐渐的黑了，露天市场依然喧闹。 本地居民大部分听从宵禁的命令，纷纷返回家里。但对远道而来的外地客人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在这座炎热干燥的行星上，他们喜欢昼伏夜出。 这个时候，下榻在附近旅店的商人们积极地出动了。他们开始在市场里大肆扫货，整个市场都热闹至极。 苏漾买了一堆特产零食给亚夜，又给兰修买了一把镭射枪/模型。 兰溪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但饲主给的东西不能不要，他还是好好地收起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触摸过武器，技艺可能有些生疏了。 当然，对付百十个钢铁保镖是没什么问题。只怕万一对手掏出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要做好必要的防备，保护好全家人。 这把模型枪做工很精致，正好能给他用来练习，重新熟悉一下感觉。 也许，这正是苏漾送给他这份礼物的目的。 天黑的时候，他们离开了露天市场。 那个喧闹的世界被留在身后，眼前又恢复了夜晚街区一如既往的宁静。 街边路灯昏黄，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步履匆匆。 他们回去的路上，又要经过上次那条小巷。兰修之前就住在那里，现在正好顺路去一趟，把留在废屋的东西都拿走。 他已经有新家了，不用再过流浪猫的日子了。 他不用再在破旧的板房里栖身，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了。 他有家啦！ 走进那条巷子，苏漾看见上次坏掉的路灯已经修好了。 可能因为目睹了那晚菲斯队长受伤，血流满地的场面，他总觉得这条小路有点莫名的诡异感觉。 兰修来到上次黑仔和苏漾初次见面的地方，看见路灯旁边的金属垃圾桶还在原位。 他脚尖一点就跃上墙头，消失了踪影。 苏漾有点好奇兰修以前的住处，走到墙边，踮起脚努力墙壁的那一边看。 沿着小巷两旁的空屋原本都有自己的正门，但是房屋遭到空袭损毁，屋主搬走以后，面朝小巷的出口就都被水泥墙封住了。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流浪乞讨人员霸占他人的房产，或者有身份不明的外来人员躲藏在里面。 当贾基总督做出这个决议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这些空屋里没有可疑人员，却有一只外来的可疑猫咪把房子当成了临时住所。 苏漾趴在墙头。 昏暗的夜幕中，他看见一堆乱糟糟的建筑废墟。 钢筋水泥的轮廓还能依稀看见房屋本来的模样，但挡风遮雨的门窗早就不翼而飞。 几栋房屋都只剩下一副简陋的骨架，屋前花园的铁栅栏早就生锈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切都是腐朽而破败的。 破碎的窗帘，被风轻轻吹起。 其实这处废墟的占地面积不大，两部全能型清理机械人就能把区域全都打扫干净，但就是一直都没人管。 边境行星所有的艰难，在皇都眼中都不重要，行政办公厅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梅耶克大臣也是看准了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管，新皇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才敢这么放肆的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吧。 夜色中，苏漾看见兰修在一间屋子里忙碌着。 他的眼睛拥有黑仔的夜视能力，在夜晚如若无人之境，完全不会受到光线昏暗的影响。 反而是苏漾自己需要一个手电筒，看看他的黑仔究竟从屋子里搬出些什么私人财产。 只见兰修在屋子里这边翻翻，那边翻翻，翻出一堆东西。 然后，他找了一块布，一股脑的把东西全包进布里，扎了一个硕大的包裹。 那包裹，几乎比苏漾的人还要大。 到底都收集了一些什么东西啊…… 很快，兰修就收拾完毕，出来了。 他一手轻松地把巨大包裹扛在肩上，从原路跃上墙头，返回巷子里。 苏漾见他一手还抱着一套衣服，正是那天从他衣柜里拿走的衬衫和长裤。 这么一阵子不见，他干净的衣服们已经满是灰尘。 令人心疼。 “你那天到底去哪儿了？”苏漾忍不住问。 “野外，”兰修说，“不怪我，不是我自愿的。” “那是巡逻队绑着你去的？” 那天，两名队员来超市跟苏漾问话，调查菲斯队长受伤的事情。 他们的吉普车恰好停在苏漾公寓的楼下，黑仔便变回兰修，偷拿苏漾的衣服穿上，躲进吉普车里跟着巡逻队一起走了。 等黑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只满身灰尘的脏猫猫。 “那天他们在街区调查结束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巡逻基地，”兰修说，“吉普车一路开到北面更远的地方，那里是人烟稀少的荒野山谷，风沙很大。” “他们好像在那里找什么东西，但那种占地广阔的野外场所不适合我藏身。估计一时半会去不了我想调查的巡逻基地，就只能先回来了。” “你要调查巡逻基地干什么？”苏漾问他。 兰修不语。 苏漾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你想潜入基地的武器库？” 兰修：“……” 苏漾：“你想进去偷点武器给自己用？” 兰修叹了口气：“赤手空拳，总归不方便。” 苏漾想，你赤手空拳都能打倒钢铁保镖了，还能有哪里不方便。 是打算以个人之力摧毁贾基总督手里的大型武器装备，比如装甲炮什么的吗……？ 他警告兰修：“只能玩你的模型枪。” 兰修：“哼。” 偏僻的小地方，做什么事都绑手绑脚。 如果换在以前，区区一个基地的武器库房算什么。就算比行星还大的防御军事堡垒，他也能把它整个炸翻。 “要是你有劲没处使，就帮我找找线索吧，”苏漾说，“菲斯队长在这里遭到袭击，应该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借着路灯的昏黄，能看见周围的地面上很干净。 巡逻队把地上的血迹全都清洗过了，但苏漾总觉得他还能找到一些什么。 他知道调查的时间拖得越久，线索就越容易消失。基地和医院都没能帮他弄清楚这件案子，一切依然迷雾重重。 这条小巷，也就是最初的案发现场，是他目前仅剩的有价值的调查地点了。 两人这就分头找起来。 夜晚在街上警备的巡逻队随时可能经过，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苏漾在四周看了看，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他看见垃圾桶旁边的地面上有些划痕。 那些划痕的线条松散而细长，方向凌乱，没有规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苏漾联想了一些他所熟悉的日常用品，在做农活的时候使用的金属钉耙，或许能制造出类似的痕迹。 用坚硬的钉耙在水泥地上用力拖行，就会留下这种磨损的划痕。 但耙齿具有固定的尺寸和间距，而这些划痕是凌乱细长的。这就意味着可能是一些前端尖利的金属东西，曾经在这处地面上拖行而过。 尖利，金属，尺寸…… 蓦地，苏漾突然想起菲斯队长身上的伤口。 当时袭击者从正面刺中他，并竖刺而下，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伤口的形状和尺寸，意味着凶器可能是一种巨大而尖锐的东西，像是野兽的利爪。 难道，就是那东西在地上留下了划痕？ 苏漾思索着。 这时候，兰修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我在路边找到了这个。”他说。 他摊开手心。 苏漾看见他手里有一只模样古怪的黑色物体，只有小拇指的指尖大小。 那东西的做工非常精致，有着饱满的躯体和弯折的八只腿脚，眼神灵动的仿佛活物。 竟然是一只金属蜘蛛。 “我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兰修说。 他握着那只小蜘蛛，在墙壁上用力划了一下。 ——！ 蜘蛛的金属腿脚和墙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音。 苏漾一愣：“这是……？”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被这个声音纠缠不休。 那淅淅索索的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是在公园追逐他们的东西，那一群蠕动的黑色物体所发出的声音！ 他突然明白了。 难道，当时包围他们的就是这种小蜘蛛？ 兰修捏着蜘蛛，手指微微用力。 只听一声脆响，蜘蛛的身体碎裂了，化成一堆金属碎片。 “这东西，很值得深究，”他说，“从外观看来，它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金属物体，可能是某种装饰工艺品。但如果在公园追逐我们的就是这些东西，那就意味着它们拥有独立行动的自主意识。” 苏漾思索着。 他从兰修手中拿过几块金属碎片。 冰冷，坚硬的金属，无法鉴定出具体的材质。但碎片里没有任何电子线路，说明它不是从外部能够控制的东西，是无法接受电波指令行动的。 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 却拥有自主意识。 难道，这是一种他们不了解的新型生物？ 但是，问题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这么小的生物，不可能在菲斯队长身上造成那么大的伤口。 而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声称他全身被绷带裹住，无法动弹，口不能言，是因为过敏导致的大面积感染，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菲斯队长画给他的三角符号，又意味着什么？ 苏漾总觉得，一切的谜底就在眼前，他就快要把握住全部的真相了。 第21章 第21章 晚上7点多钟，两人才终于回到家里。 超市已经打烊了，苏漾带着兰修上楼回到公寓。 他推开门，一眼看见亚夜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在看电视。 电视只能收到当地的几个台，屏幕上在播放儿童节目。苏漾知道亚夜是不看这种东西的，他并不是真的在看电视。 他在等他。 他让亚夜担心了。 有人推门进来，亚夜转过头。 看见苏漾回来，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被猫吃了！” 苏漾：“？？？” 不愧是亚夜，担心的姿势很奇妙呢。 他示意兰修进来，一边说：“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等会慢慢跟你解释。” 亚夜一脸嫌弃：“又是说来话长吗？我都听腻了，你整天这么敷衍，你根本就不爱我！” 苏漾：“？” 亚夜悲愤地重复了一次：“你根本就不爱我！” 看出来他真的很担心了。 苏漾内心默默反省，都是他的错。 他只好安慰他：“怎么会不爱呢，你看我这么晚回来，也没有忘记给你带零食。” 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大纸袋，里面装着从露天市场买来的零食。 这些都是从其他星系进口的食物，苏漾的超市没有买，平时在当地也很罕见。 亚夜的眼睛一亮。 他抱过纸袋，翻了几下：“好吧，原谅你了。” 他朝苏漾身边看看：“你捡来的那只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是不是你终于想通了，知道我们更需要食物，把它一锅炖了？” 到底是有多想吃红烧炖猫。 苏漾略头疼。 他朝身后招招手：“兰修，快进来吧，不用客气。” 兰修一直规矩地站在门口，由着苏漾和亚夜说话。 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登场了，他才礼貌地走进来：“打搅了。” 亚夜：“？” 他看着兰修踏进家门。 妈诶，苏漾竟然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 这男人还长得很好看！ 兰修天生长相又美又冷，仪态凛然端丽。 简陋的公寓因为他的到来，仿佛整个都明亮起来，简直刺的人睁不开眼。 奇特的是，这个冷冰冰的美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好像嫁人的小媳妇上门似的。 亚夜感到不可思议。 他看看兰修，又看看苏漾，问他：“这……是买零食送的？露天市场最近的促销力度很大啊。” 兰修冷眼看着他：“你想吃一锅红烧炖人？” 亚夜：“？” 苏漾给他解释：“亚夜，这就是那只猫，你现在看见的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抓住最关键的重点，解释的意简言骇。 亚夜听着，呆滞了一会儿。 苏漾觉得他并不是因为兰修的身份震惊，而是在遗憾自己再也没机会吃红烧炖猫了。 果然，亚夜伤心地垂下头。 “好吧，我会努力把猫和你一视同仁的。”他对兰修说。 兰修冷冷一挑眉。 两人这就算认识了。 …… 因为回来晚了，来不及做饭，苏漾晚上随便弄了一点火锅。 鲜鱼，五花肉，丸子和调料自家超市里都有，直接拿了就可以用。 冰箱里还剩一些冷冻蔬菜，苏漾用咖喱块煮了一锅咖喱高汤，把菜丢在理货2号的金属箱里洗干净，分别装盘。 菜品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想到今天是三个人吃饭，他特意多弄了点菜。 高汤在锅里煮沸，发出诱人的咕嘟咕嘟声。 在如今的星际时代，食品工业发展到了极为先进的程度。商店里售卖各种口味的方便食物，无需烹饪就能直接食用。 但苏漾家里还是配备了厨房，他喜欢空余的时候自己做一些传统食物来吃。 吃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有种特别的幸福感。 厨房外面，亚夜和兰修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 苏漾勒令他们要友好相处，相处的第一步，就从好好坐在一起开始。 兰修全程都盯着苏漾忙碌的背影，一贯冷淡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名为“复杂”的表情。 亚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非常艰难地总结出一个形容词，——悲愤。 他问兰修：“你为什么一脸悲愤？你主人在厨房里干活，是让你这么心疼的事情吗？” 兰修看了亚夜一眼：“你为什么不干活？” 亚夜很自然地回答：“我们有分工的。” 按照分工的话，黑仔早就已经是家里的一员了，兰修自然也应该干活。 但他作为人类的形态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家，苏漾还把他当做客人看待，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 亚夜劝兰修：“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进了这个家，就要好好习惯我们的规矩。” 兰修：“什么规矩？” 亚夜：“一切事情都要听漾漾的。” 兰修皱眉：“一切事情？” 亚夜点了点头：“是的，一切事情。比如他现在让你坐在这里，你就得老老实实的，不准去帮他干活，也不要胡思乱想。” 兰修没有表示异议，他过去早就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了。 但他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不听话，会怎样？” 亚夜震惊地捧住脸。 “我就知道你是一只坏猫猫！”他呼喊着，“早点炖了吃吧！” 兰修：“……” “如果我们不听话，漾漾会生气，”亚夜说，“他生气的话，你就会感到人生艰难。他教训你的方法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洗猫机和晾衣绳。” 兰修：“……谢谢你的提醒。” 亚夜的话，包含的信息量很大。 看来苏漾很有办法搞定家里的事，那他在外面应该也不会吃亏。 他从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在遇到兰修之前并没有过得很辛苦，这让兰修稍稍放下心。 都过去了。 今后，他会让他过得更好。 这时候，苏漾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听见了亚夜和兰修的交谈，提醒亚夜：“不可以吓唬我们的客人，我是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们守规矩，我也不会胡乱找茬。” 亚夜：“我没说你的坏话呀，这不是看你捡来的猫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稍微教育他一下。” 兰修微微一笑：“其他不敢说，我会努力比你守规矩的。” 亚夜：“？”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莫名被挑衅了。 这猫很厉害嘛。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话说，你的本体是人类吧？为什么会变成猫？” …… 世界突然安静了。 亚夜的问题，也是苏漾的问题。 兰修身上似乎隐藏着非常大的秘密，苏漾一直都想问个清楚。但今天一整天都在四处奔波，又被人追逃，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苏漾先表示了一下礼貌：“兰修，如果你有难处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今后规规矩矩的过日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兰修对一家人这个词似乎很受用，微微眯了一下眼。 他说：“难处倒是没有，但你们可能不会相信我的说辞。” 亚夜在一旁问：“说辞严肃吗？可以边吃边聊吗，我好饿。” “对你们来说，应该不严肃，”兰修说，“甚至可以当八卦一听。” 听到八卦，亚夜的眼睛就亮起来。 苏漾也有点饿了，既然兰修没有意见，就轻松地边吃边聊吧。 他端上所有的菜，打开火锅盖子。 热乎乎的蒸汽涌出，热汤在锅里翻滚，这份暖意在吹着冷空调的房间里显得尤为舒适。 三人合力将菜扔进锅里去烫。 绿油油的蔬菜，鲜嫩的五花肉，沾上红油青葱的麻酱，令人馋涎欲滴。 一家人这就其乐融融地吃起了晚饭。 今天东奔西跑，饿得不行，苏漾抱着碗筷埋头苦吃。 兰修从来不挑食，一天的辛劳以后有火锅可以享受，他很满意。 至于亚夜，他看管超市也很辛苦的，得好好的补一下。 一桌子的菜，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 差不多吃到八分饱的样子，他们动筷子的速度才稍微减慢了。 回血成功，总算有精力来聊聊天。 兰修放下碗筷，问他们：“关于新皇继位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第22章 第22章 “就，正常的皇权交替呗，”亚夜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说，“大家都说霍耶德尔家族执掌权力的时间太久，早晚会有人来推翻的。” 霍耶德尔家族，是曾经统治皇鹫帝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名门望族。 亚夜的看法，也是法塔利亚街头巷尾的寻常看法，这是兰修意料之中的回答。 偏僻的乡下，消息来源很少。 街坊邻居们挖不出新鲜爆料，也没有人会去深究这种事。 帝国的疆域实在太广阔，很多事情因为距离的遥远而被稀释了。虽然内战延续数年才艰难平息，但给这座偏僻行星造成的影响不深。 皇权交替，在遥远的皇都堪比一场强烈地震。 而在法塔利亚，这种事跟居民的日常生活毫无交集，他们感觉不到新皇继位之后一切有什么改变。 苏漾对皇族八卦没兴趣，他了解到的事情都是从广播里听来的。 星鹫历3754年，霍耶德尔家族的最后一任皇帝，先皇基里连科3世主动退位，将皇位移交给嫡系皇弟姬罗公爵。 霍耶德尔王朝，就此终结。 先皇与皇妃无意参政，携同年幼的皇太子离开皇都归隐田园，从此杳无踪迹。 继位以后，新皇姬罗1世乘坐帝国战舰银色华尔裘蕾2号，展开漫长的星系巡航典礼继任仪式。 先皇并未在仪式中现身，惹来众说纷纭。 有传闻说，姬罗公爵是以武力逼迫基里连科3世退位。先皇与皇妃被其密谋杀害，唯一的正统继承人皇太子殿下也已遭遇不测。 然而，这样的传闻并不可信。 基里连科3世是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国君，他是乡野出身，在继位之后长达三百多年的时间里，曾经平定星系内数百个深陷混乱内战的多物种行星。 他以武力镇压与恩威并施的方式统一帝国，在位期间曾经带来了漫长的和平盛世。 平定帝国政局以后，先皇与其顾问团也并未疏于内政，曾多次清洗皇族内部意图篡位的谋反人士。 那个远去的时代，是霍耶德尔家族与帝国皇权最为鼎盛的时代。 考虑到陛下与其家族本身的坚韧实力，以及他与皇妃为帝国繁荣久安所作出的贡献。姬罗公爵不可能做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他没有如此过人的胆识和能力。 因此也有传闻认为，先皇一家是饱受遗传病的困扰，深陷基因缺陷的危机。 卸任的陛下本人及其家族成员，是在离开皇都不久之后陆续突发疾病，殒命他乡，傲骨忠魂重归于天地。 遗传疾病也正是当年帝国动荡导致内战爆发的根本原因，是帝国境内反对势力最常用的借口。 据说霍耶德尔的家族，患有一种遗传性的精神疾病。 每一代家族成员的直系继承人之中，必定会有一人遗传到这种特殊病症，无法医治。 发病者会跟正常的时候判若两人，变得混乱残暴，完全丧失人性，仿佛被凶残的恶灵附身。 这就意味着，如果被遗传者就是皇帝本人，他将会成为令人恐惧的残忍暴君，将帝国带向灭亡之路。 这是帝国繁荣盛世之下，隐藏的不安要素。 也因此，身为嫡系但并非正统的姬罗公爵家族，由于没有遗传到这一缺陷，便获得了相当数量的支持者。 帝国内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爆发的。 “既然先皇愿意主动退位，说明精神病的传言具有可信度的吧。”亚夜说。 “如果他自信本人和继任者身体健康，就不会为尽早结束内战而向姬罗公爵求和。当时的战局长期胶着，但姬罗公爵没有占到明显的优势，先皇这一派是有胜算的。” 兰修冷笑一声。 那声音冷到骨髓，像是带着极为深刻的讽刺和憎恨。 亚夜吓得浑身一颤。 他连忙向兰修讨饶：“你你你……你对内战有什么意见的话，不要把火撒在我身上啊！我只是随便八卦一下而已。” 兰修冷声说：“放心，我有我的规矩，不会杀了你的。” 亚夜：“？？？” 为什么要杀他！ 都没有吵架殴打的过程，直接就上升到生死层面了？ 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苏漾在一旁问：“不过，当初挑起内战的就是姬罗公爵本人吧？” 局势动荡是从内阁议会分裂开始的，姬罗公爵初期并未参与，是后来才被拥护者推举上位的。 但是，这些拥护者是获得谁的幕后支持而走上台面，又是谁在暗地里策划这一切？ 全都不言而喻。 “狗皇帝和他的忠狗倒是一脉相承，全都是一个套路，”兰修冷笑，“让炮灰冲在前面送死，自己躲在幕后享受成果。” 姬罗公爵在幕后指挥内阁议会。 他一手提拔的总理大臣梅耶克，在幕后指挥自己的秘书去法塔利亚跑腿。 君臣确实一个思路。 苏漾觉得这是个很实惠的套路，适合有野心没能力的怂包。 但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只有兰修会骂的这么直白。想起之前谈论到新皇的时候，当时兰修的措辞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问兰修，“难道你是霍耶德尔家族的成员，被姬罗1世暗算了，想要向他复仇？” “我确实想要复仇，但表面上与皇族并无丝毫关系。”兰修说。 “我……来自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地方。” “——圣堂星冠骑士团。” 苏漾一愣。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微微的刺痛，让他难受。 ——圣堂星冠骑士团。 听到兰修说出这七个字，对苏漾来说像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他的脑海中对这个词语毫无印象。 兰修看着他。 他看见苏漾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这是什么组织吗？”苏漾问他。 他发问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自然，显然确实不知道这些事。 兰修闭了一下眼睛，收回视线。 ……苏漾不会知道这一切的，他不该有所奢望。 这时候，亚夜在一旁说话了：“圣堂星冠骑士团，是那个传说中霍耶德尔的障壁吗？” 苏漾很惊诧：“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兰修说：“不稀奇，这个组织经常是帝国冒险传奇小说里的主角。关于我们，有过很多夸张的传言。” 亚夜惊讶地捧住脸。 他震惊极了：“我们！你说我们！原来居然真的有……？” 兰修点了一下头。 “我是圣堂星冠骑士，霍耶德尔的障壁，是先皇及其家族的随从武官。”他说。 “过去，现在，将来……我们永远只为先皇的家族而生，为捍卫霍耶德尔的尊贵名誉而死。” “我不承认姬罗公爵的皇权，我要推翻他的统治，将皇冠交还给它本该属于的人！” …… 苏漾和亚夜都呆滞地看着兰修。 屋子里，静悄悄的。 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沸腾的火锅在咕嘟嘟冒气的声音。 苏漾终于明白了兰修之前所谓的他们不信他的说辞，并不是谦虚。 正常人很难相信，传奇小说里的人物竟然会从书中走出来。 告诉他们，他是真实存在的。 若非亲眼见过兰修轻松击倒保镖的场面，苏漾确实很难相信这么年轻俊逸的男子，竟然会是皇族成员的随从武官。 这意思，就是保护皇帝及其家人安全的贴身侍卫吧？ 难怪兰修会有如此凛然高雅的仪态，气质与众不同。 只有这样的人站在皇帝身边，才毫不逊色。 “骑士团成员的身份是隐秘的，我们驻守在帝国各处，留在皇都的一批名义上组成了皇宫亲卫队。”兰修说。 “我们侍奉的对象不因皇权更替而转移，不愿意听从姬罗1世的命令，因此对新皇而言是极具威胁的危险分子。”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邪术，只记得他在继位之后不久，某一天晚上，将驻守皇宫的亲卫队成员招揽起来，举办了一场犒赏宴会。” “我们在宴会上被迫饮用酒水，失去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荒凉行星，而且被变成了……” 苏漾和亚夜不约而同的倒抽冷气。 身居高位的帝国武将，皇权尊严和荣誉的象征。 这样一个高贵严肃的人，从昏迷中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被变成了一只猫？！ 这是何等可怕，又备受侮辱的遭遇。 如果兰修在昏迷中不幸被当成真猫捕获，说不定真的已经变成一锅红烧炖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