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美丽人生》 第1章 如此母亲 “大姑娘,太太那边的王老娘来了。”小丫头的话音刚落,见着个穿着褐色坎肩,青色缎子镶边嬷嬷进来,手上抱着个玉色的夹绸包袱。只是时间长了,那个包袱早就洗的没了丝绸的光泽,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样子。“王姐姐请坐。”邢玉芬站起来,亲自给那个婆子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她面前。那个婆子笑嘻嘻的接过来,嘴上虽然很谦逊的说:“姑娘坐着吧,叫孩子们倒茶就是了。这是今年夏天的衣裳。姑娘到了抽身条的时候,这是太太特别吩咐专门为姑娘做的。”说着王婆子把那个包袱放到了桌子上。 邢玉芬笑着道谢:“叫嬷嬷跑一趟。其实我还有不少的衣裳呢。何必又费事做这个。老爷一个人在外面,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为父母分忧。还要母亲费心思。”说着邢玉芬叫丫头小燕儿:“把这个收起来。等着端午节的时候再穿吧!”小燕儿上来接过来包袱。王婆子上下打量下邢玉芬,似笑非笑的站起来:“姑娘还是歇着吧,我还有不少的事情呢。”说着王婆子也不喝茶,站起来径自走了。 看着王婆子的背影,小燕儿气哼哼的低声说:“狗眼看人低!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今年太太竟然给姑娘做了一整包袱的新衣裳,看样子太太是明白过来了。姑娘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邢玉芬看一眼小丫头:“你跟谁学的这话?”小燕儿吐吐舌头:“我上次听着大爷总是念叨这句话,就记下来了。” “你要是想挣个好前程我不拦着你。只是一样,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人,要按着我规矩办事。我和你说了多少了?你怎么就当成了耳边风?”邢玉芬瞪一眼小燕儿,脸色阴沉起来。“姑娘!我要是有那样的念头天打五雷轰。是咱们这边的水壶坏了,和他们说活了多少次也不见有人修理,更别说换个新的了。我只好去大爷那边问琅嬛姐姐借一下他们的用用。真是可恨,那些狗奴才狗眼看人低!太太不待见咱们,他们一个个的也跟着给脸色了!”小燕儿生气的抱怨起来。 邢玉芬的爹叫邢步文,前几个月刚得了平安州刺史的职位,已经去赴任了。因为邢家老太太身体不好,不能跟着儿子去上任。因此邢步文只能留下妻子和孩子在京城照老娘。现在邢家老太太眼看着身子骨一天不日一天,前些日子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表示老太太已经是油尽灯枯,要邢家预备后事用的东西了。 这可是个坏消息,若是老太太不在了,邢步文就要丁忧回家守孝了。那个刺史职位刚坐热没多久呢。因此邢家上下都是阴沉沉的,就是即将到来的端午,也没能给邢家带来一点欢乐气氛。邢玉芬行二,一上面一个兄长,底下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邢家也算是书香仕宦之家,只是到了邢步文这里,没有兄弟,只是一根独苗。加上邢步文的父亲早逝,是老太太守寡拉扯着儿子长大。好容易考中了功名,宦海沉浮多年总算是熬出来了。邢步文娶了妻子张氏,生了这些儿女。 现在邢家总算是有了点兴旺气象。谁知老太太却不好了。身为邢家长女,邢玉芬今年十五了,但是她在这个家里,却是个有点尴尬的存在。都是一母所生,但是她这个大姐好像被所有人给遗忘了。也就是老太太还能想起来邢玉芬来。 邢玉芬从记事起,就没有感受到什么母亲的疼爱。她是从小跟着老太太长大的,可惜邢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并没特别的疼爱,可是和她的亲生母亲张氏比起来,已经算手机给了邢玉芬不少的温暖和呵护了。至于男主人邢步文,他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大男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等着考上了功名,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仕途经济之中了。家里的事情开始的时候是母亲打点,后来娶妻生子,家务事就慢慢的交给了张氏。对于孩子们,邢步文自然是更看重儿子,女儿再好也是别人家的。 而且男女有别,邢步文认为自己嘱咐妻子叫女儿们也上几天学,叫她们明白道理,已经是一个陈志合格的父亲了。对于自己的父亲,邢玉芬的心里只是个模糊的形象罢了。 想着老太太身体越发不好了,邢玉芬的心情忍不住低落起来。但是她很善于排解自己,于是打点起来精神:“不说那些事情了。看看都是些什么衣裳。你们夏天的衣裳还没得呢。我也能拿出些富裕的衣裳给你们了。”两个妹妹身边的丫头们都不缺衣裳,可是唯独邢玉芬这个大姑娘身边的丫头,每次换季的衣裳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从来没一点富裕。 其实别说丫头们了,就连着邢玉芬自己也是紧紧巴巴的。以前妹妹每次换季的衣裳都是好几套,一年下来新衣裳都穿不过来,唯独是邢玉芬,就那么两套。等着过年过节的时候,邢玉芬经常被张氏和老太太责备,说她邋遢,不会调剂。 邢玉芬真是想不明白,她的衣裳都是张氏准备,她心里就没数吗?刚开始邢玉芬还暗自伤心过,认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母亲不高兴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邢玉芬终于认清了现实,张氏和她八字不合,她们虽然是母女,但是没什么缘分。 看着那一包衣裳,邢玉芬有些好奇,张氏怎么忽然发慈悲起来了。以前自己换季的衣裳不就是两套吗?难道是邢步文做了刺史,在任上发财了? “大概是太太看着姑娘长大了,总不能头上身上不像样子啊。我听着老太太那边的老人说,当年太太嫁进来,不怎么入老太太的眼,没少受气。姑娘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 ,太太难免有迁怒的心思。这些年了,眼看着大爷就要议亲,多年媳妇熬成婆,太太也明白过来了。”小燕儿满是期待的打开了包袱,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包袱里面一件新衣裳都没有,只有几件很有年头的旧衣裳。小燕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屋子里的空气变的凝滞起来。“大概是王嬷嬷弄错了,前几天太太带着人开箱子,整理东西呢。怕是王嬷嬷把太太的东西错送到了姑娘这里来了。”小燕儿说着胡乱的包起包袱,就要去找王婆子。邢玉芬却没什么波澜,淡淡的说:“放下吧。他们没弄错!” 小燕儿收拾了那些旧衣裳,拿着针线嘟着嘴,在廊檐下气哼哼的做一双鞋子。邢玉芬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满,依旧是拿着针线,接着精心刺绣。要是早几年,遇到这样的事情邢玉芬肯定是要伤心的,但是时间长了,她已经学会调整自己了。 绣好了一个花瓣,邢玉芬放下针线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从小邢玉芬就是个性格沉默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其实也不知邢玉芬天性如此,人的性格后天环境有很大的影响。从小她就在老太太身边,那个时候年纪小,邢老太太对着小孙女还是很照顾。那个时候邢玉芬天真的认为自己是被人爱着的,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也是幸福的小孩儿。 但是随着年纪增长,邢玉芬慢慢的明白了,她根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她小的时候,正是邢家女主人新旧交替的时候。身为婆婆,邢老太太总是不放心媳妇,担心张氏年轻,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手,找点毛病出来。按着老太太的话说就是:“毛手毛脚的,听说在娘家就是个闷葫芦性子。这家里那么多的事情,我不提点着,真的甩手放下了。小孩子家家,出掉纰漏不叫亲友们笑话。文儿刚做了官,叫人笑话说连着自己家里都没整顿好,岂不是叫人看扁了?我受点委屈没什么,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可怎么好?” 张氏还能怎么样呢?尽管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在婆婆跟前也只有听话的份儿了。邢玉芬心里清楚的很,张氏不待见自己,一来是自己虽然是亲生的,却唯一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亲密度和妹妹不能比。自己又是个女孩子,在张氏看来不过是借住在家里的亲戚。没几年,她就要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个时候就真是一门不远不近地的亲戚了。 因此看着那些旧衣裳,邢玉芬心里仅剩下那一点温暖慢慢的变凉了。她和这个家到底没缘分。至于年迈的祖母,邢玉芬早就明白了,在老太太的心里,老太太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她的父亲邢步文。至于邢玉芬,和她两个妹妹没什么不同。现在老太太只想着如何能叫自己多活几年,别叫儿子丁忧回家,丢掉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官职。 “大姑娘在吗,老太太叫大姑娘呢!”一个婆子声音打破了宁静。是老太太身边的吴嬷嬷过来了。吴嬷嬷一进来就看见了那个陈旧的包袱,她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老太太今天精神好多了,想见姑娘呢!”吴嬷嬷脸上满是疲惫,看的出来吴嬷嬷昨天晚上一直在服侍老太太没有休息好。老太太自从生病,就发话下来,说需要静养,叫家里人每天请安就是了。不管是张氏还是几个孩子每天只晨昏定省就可以了。 “吴嬷嬷坐,我这就换了衣裳过去!”邢玉芬身上一件半旧的梅红衣裳,底下的白绫子细褶裙子已经发黄了。这个样子到祖母跟前实在不合适。 吴嬷嬷忍不住感慨一声:“老太太病着,叫姑娘受委屈了。今天我悄悄地叫人送几块料子来。姑娘长大了,不能总是这么——叫人看见心疼。” 邢玉芬却是坦然的穿上刚送来的旧衣裳,风轻云淡的说:“谢谢嬷嬷想着我。现在老太太身上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着邢玉芬就往外走。小燕儿要跟上去,谁知吴嬷嬷说:“你留下来。等着你们姑娘回来!”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见着张氏身边的丫头和王婆子也在院子里面站着,邢玉芬一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些事情还是来了。 玉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邢家老太太脸上身上已经没一点血色,整个人枯瘦干瘪,完全没一点生气。玉芬忽然有些伤感起来,虽然邢老太太对她并不是真心的疼爱,到底因为有她的庇护,玉芬十几年的暗淡人生总算是有些温暖的颜色。今天这个老人要离开了。玉芬眼睛一阵酸涩,声音哽咽起来。 老太太听见玉芬的声音睁开眼,嘴角艰难的扯了扯:“你这个孩子哭什么呢。谁都有这一天,我就要见祖宗去了。我一辈子也算是各种事情都经历了。可怜我年少守寡,好容易把你父亲拉扯大了。他现在为官作宦的,我也放心了。就是不能看着你出门子了。”老太太抓着玉芬的手,声音越发的柔和起来。 张氏站在床边的阴影里面,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听着老太太的话,张氏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老太太想多了。太医都说了,老太太上了年纪但是身体没什么毛病。只要安心静养就是了。至于大姑娘的婚事,已经有眉目了。老太太还能见着曾外孙子呢。” 玉芬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的人生就要被彻底定格了。老太太点点头,艰难的喘息着:“你是我养大的,我不疼你疼谁。益阳侯林家,是书香门第。他们家人口少,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中了举人。人品年纪和你都般配。” 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脸上涨得通红,开始呼吸困难了。大家都慌张起来,捶背的,拿人参烫的,叫人请医生,顿时乱成一团。 可惜大家忙乱到了午夜的时候,老太太还是撒手人寰了。邢玉芬浑浑噩噩的坐在自己的房里,脑子里面全是老太太临终的话:“……我知道你母亲那样偏心,其实都是和我怄气呢。谁叫你跟着我长大,她不敢有违孝道,只能拿着你撒气了。可怜的孩子忍耐了这些年。我老了,成了老废物,也不能护你周全。这门亲事算是我最后疼你吧。林家的孩子很好,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心里有数,识大体。今后你就一心一意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不要想别的。” “姑娘别伤心了,生老病死,谁能躲过。只是老爷要丁忧回家了。既然老太太给姑娘定下来婚事,我听说林家的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们家老太太身子骨也不好,他们家断然不肯等姑娘守孝三年。等着老爷回来,给姑娘主持婚事,也就好了。”玉芬的奶娘拿着一碗粥进来,安慰着一个人默默出神的玉芬。 “嬷嬷,我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咱们家这样的家世,林家五代列侯,怎么能和咱们这样根基浅薄的人家结亲呢?”邢玉芬心里总是不安,她隐隐约约的有种不祥预感。 “林家祖上和咱们家祖上曾经在一处做官。当年咱们家老太爷和林家的老太爷一文一武,平定了百越之乱,得了皇上嘉奖。不过他们家后来调到了别处,咱们家老太爷没得早,慢慢的来往也就不热络了。不过以前的情分还在,姑娘不用担心。”奶娘疼爱的摸摸玉芬的头发。压低声音说:“听说荣国府家家也想和林家结亲呢。谁知林家竟然答应了咱们家。可见,姑娘的命好。”奶娘一语未了,就见着一个小丫头进来:“太太叫大姑娘过去呢!” 一切都变了,邢玉芬很想抓着张氏的领子,使劲的摇晃,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呢,还是一个披着张氏皮妖精。刚才张氏冷冷的话回荡在她的脑子里:“这都是老太太老糊涂了,痴人说梦呢。以前咱们家兴盛的时候,也赶不上林家一个指头,更别说现在了。咱们还不知羞耻舔着脸上门把自己家的姑娘送上去。哼,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听说人家荣国府的姑娘可是个天天仙一般的人品呢,又会看书作诗的。你一个木头一样的人,就是给人家做姨娘,没准林家的公子还嫌你愚钝呢。我那些话都是哄老太太的。你也不用痴心妄想了。安分守己的给我在家呆着!你父亲就要回家了,这一丁忧三年,今后还不知道什么情景呢。” 原来老太太派去请官媒的人被张氏截住了,张氏根本没派人到林家提亲事,什么林家同意了邢玉芬和林如海婚事的话都是张氏哄老太太的。 看着邢玉芬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张氏报复的快感更加强烈了。她无限恶意的声音在邢玉芬耳边回响着:“见你这副样子我就想起来当年我被人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鬼能吃了你。老太太不是拿着你专门刺我的心吗?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伤心。给我滚出去,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有我在,你休想如意一天!”张氏歇斯底里抓着的玉芬的胳膊,忽然一挥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脸上热辣辣的疼,邢玉芬却从没如此清醒过——原来她一直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这个家从此之后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第2章 放手一搏 夜深人静,窗外隐隐传来和尚念诵经文超度亡魂的声音。奶娘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玉芬忍不住低声的说:“姑娘怎么这样命苦呢?说起来以前老太太是严厉了些,谁知太太却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这个事情,都是当年婆媳面和心不和,一点点的小事情积累下来的。谁知最后却是害了姑娘。” 奶娘和玉芬说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年邢步文考中了举人,得了个小小的检校的职位,老太太张罗着娶了张氏进门,张家没什么根基,祖父曾经在邢步文的祖父手下做过个小小的官儿。奈何儿子不争气,只是个秀才,在京城外面的庄子上读书种田,也算是书香门第。本来相加老太太不怎么看得上张氏的,认为门户不当对。但是现实残酷,邢家祖上虽然也显赫过,但是现在人丁不兴,孤儿寡母,那些豪门大户不肯结亲。 因此张氏进门的时候,老太太看着儿子中了举人得了官职,越发觉得张氏高攀了。张氏那个时候是个新娘子,见着丈夫年少有为,对自己也很体贴关爱,整个人都沉浸在初为人妇的喜悦里面。在婆婆跟前难免露出来娇嗔得意之色,叫老太太更加认为张氏是个轻狂的女子。 婆媳本来关系微妙,老太太对张氏先入为主,认为张氏需要好好地教导,才能去掉身上小门小户的轻浮之气。因此婆媳关系越发的紧张起来。邢步文刚步入官场,哪有心思管母亲和妻子之间微妙的小摩擦。有孝道礼法压着,张氏没少吃亏。但是张氏生性泼辣的,也不会任由着婆婆摆布自己。因此婆媳两个看起来是上慈下孝,其实各自施展手段,斗得不亦乐乎。 邢玉芬出生的时候,正是婆媳两个斗得难舍难分的关键时候。邢玉芬刚出生就被老太太抱走了。按着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好好的姑娘可不能教坏了。跟着个没见识的,能学出来什么好。”老太太理由很充分,张氏自己出身小门小户,家里的事情料理的乱七八糟,怎么能教导好女儿呢。玉芬是长女,还要给弟妹们做榜样,帮着母亲教导弟妹。更别说等着玉芬长大成人,出嫁了还在婆家管家。张氏不足以教育出来个完美的大家闺秀。 老太太决定亲自养育玉芬,省的张氏耽误了孩子。刚出生的女儿就被抱走了,而且老太太理由冠冕堂皇,直戳张氏的痛处。张氏对老太太的怨恨更深一层。婆媳两个矛盾更深一层,张氏不会坐以待毙,老太太也不会束手就擒。可怜的玉芬就成了老太太对付自己儿媳妇的一个工具。 时间长了,加上张氏很快又生了一个男孩子两个女儿,对着玉芬的感情更加淡漠了,最后张氏竟然把玉芬看成了老太太化身和代表,把对婆婆的怨恨全放在了女儿身上。 随着时间推移,老太太的身体越发不好,她也就慢慢的退出了婆媳争斗的战场。张氏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生儿育女,管理家事,逐渐磨练成为支撑起来一个女主人。玉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张氏从状似无意的忽视慢慢的发展成为明晃晃不喜欢和偏心。 玉芬很小就明白母亲不喜欢她,眼看着母亲对兄长和弟妹们疼爱有加,她也伤心过,认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但是无数次的努力,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淡漠甚至是嫌弃。人心都是势力,别说家里的下人了,就连着亲兄妹们,对着玉芬也是很冷淡。老太太已经上了年纪,对自己养大孙女,也值有心无力了。她除了劝说,再也什么别的办法。 后来邢玉芬明白过来了,她不管如何努力都不会改变张氏了,只能寄希望自己长大了出嫁,离开这个冷漠的家。谁知张氏如此丧心病狂,玉芬心里冰凉一片,她很想抓着张氏问清楚:“我什么也没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姑娘别伤心,这门亲事没成功未必是坏事。林家清贵,而且深受皇帝恩宠。以前咱们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和他们家还算是勉强登对。如今这个萧索的样子,老太太又没了,老爷眼看着要回家丁忧。姑娘就是赶着现在嫁过去,。婚事必然仓促。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姑娘何必过去受气呢。当年若不是老太太认为太太高攀了来,也不会闹出来那么多的事情。听说那个荣国府贾家已经请了北静王妃去说媒的。”邢玉芬打断了奶娘的话:“我不是非要攀林家的高枝,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是个平淡无奇,普通的不能普通的人了。真的要到那样的人家去,我才真的担心呢。我是伤心,太太为什么这样对我。” 奶娘拍着玉芬的肩膀,忍不住眼圈也红了:“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我都看着呢。老太太上了年纪,开始看媳妇的脸色了,也不敢怎么为姑娘说话。要说实在是太太是钻了牛角尖。那个媳妇不是熬出来,时过境迁,老太太也老了,她稳稳当当的一个当家太太,生儿育女也都长大成人了。老爷的官运和好起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姑娘怕是要耽误了终身了。眼看着姑娘就要十六了,要是再守孝三年,那个时候姑娘就十九岁了。可怎么还有好亲事呢。我听着太太已经加紧叫人预备大爷的婚事了,催着给罗家送信,叫他们家赶着把姑娘送来京城完婚呢,大爷只比姑娘长一岁,太太竟然没一点为姑娘打算的意思!” 玉芬的兄长邢玉森,只比她年长一岁,前年早就定下来婚事。现在张氏赶着要罗家把姑娘送到京城完婚,就是为了避开接下来守孝三年耽搁了。邢玉芬忍不住苦笑了下:“老太太没了,那里还的顾得上我。这个时候我竟然想那些,成了什么人了。明天还有一整天呢。接下来,更有无数的事情。算起来老爷回来还要五六天呢。”老太太没了,亲友们肯定要上门吊唁的,接下来一个月停灵,超度,招待亲友。邢步文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邢玉芬知道明天肯定是忙上加忙的一天。 她两个妹妹还小呢,大哥也没什么经验,而且邢玉森是个最没用,平日说话办事慢吞吞,哪里能担起重任呢。玉芬肯定要帮着张氏打点里面的事情,好叫张氏腾出手去处理外面的事情。 “唉,姑娘的孝心没的说,只盼着太太明白过来。”奶娘叹息一声,看着玉芬躺下来,给她掖好被子。这个时候小燕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刚才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说,姑娘身上不好,明天不用到老太太灵前了。太太竟然叫三姑娘跟着去招待客人。这分明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奶娘要阻止小燕儿,却来不及了。她狠狠地瞪一眼小燕儿:“就你长着嘴不成?整天价偷懒,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了,还整天乱跑!”小燕儿被训斥的脖子一缩,竭力解释着:“太太身边的青莲姐姐是我姨娘家的女儿,我担心姑娘才悄悄地去找她打听消息呢。青莲姐姐和我说——”小燕儿看看了四周,压低声音说:“姑娘要小心些!青莲姐姐说这几天太太一直和王婆子嘀咕呢。好像是姑娘的什么事情。那个王婆子最是个踩地捧高,下作种子。教唆者太太给姑娘难堪,现在老太太没了,这家里城了王婆子的天下了。姑娘岂不要被欺负死了。” 奶娘听着小燕儿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你还算机灵。他们已经害的姑娘城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样?别是太太也想着给姑娘说亲事吧。毕竟咱们家也是有头脸的,老太太不在了,老爷还在呢。你在悄悄的去打听着。看太太预备把姑娘说到那家去。” 小燕儿脸上露出来焦急神色:“我听着青莲姐姐的语气好像不是给姑娘说亲事。青莲姐姐和我说,你没几天就要回家了。太太说老爷丁忧在家,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有些没事的就叫他们回家吧。到底辛苦一场,也不要身价银子,咱们再赏赐些银子。也算是尽了主仆之谊。我说我跟着姑娘的,怎么能回家去。难不成太太要把姑娘姑娘身边的人都赶出去?那成了什么了?青莲姐姐说这个她也不知道,只听着管事的报上来的名单有我的名字,姑娘身边的人十有八九的都要放出去呢。” 奶娘脸色越发的难看,邢家虽然不像鼎盛的时候那么排场,可是也是官宦世家。姑娘身边从小就有奶娘,一个贴身大丫头照顾,更有几个小丫头和婆子来往使唤。可是太太竟然要把姑娘身边的人赶出去。要知道小燕儿是要跟着玉芬出嫁的。做要紧的是,亲友们知道大姑娘身边的人被赶出去会怎么想?肯定会有什么大姑娘身边人犯错如何如何的话传出去。这不是败坏了玉芬的名声吗? “姑娘,事情非同小可了。以前太太也就是小脾气谁知现在被教唆着要干傻事了。着攸关姑娘的名声啊,等着老爷回来,姑娘一定要据理力争。老爷一向不在意家里的事情,可还是疼姑娘的。”奶娘面色凝重想对策。 “也只能试一试了。谁叫我是她的女儿呢。这一个孝道就把人压死了。圣人说父慈子孝,结果呢,现在竟然城了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了。只可恨我一个女孩儿家,要是个男人,我早就走了。以前我忍耐着,因为我知道老太太力不从心,老爷也不管家里的事情。我闹了有什么用处?白白的叫你们跟着受累。现在我要是还装傻,可真成了活死人了!”玉芬凄然一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看着玉芬神色决绝,奶娘不放心:“姑娘,太太这是被小人教唆着糊涂了。你可不能行事过激啊!” 老太太的丧事很隆重。老太太年纪大了,在身后事要用的东西早就装备齐全了。京城的亲友们得了消息也都赶来。张氏还真的借口着玉芬身体不好,不叫她出来见人。对着亲友们的询问,张氏一脸的担心:“我们大姑娘是老太太养大的,老太太没了,伤心的很了,请医生看过了,说伤心过度,要静养几天才好。我心疼自己的女儿,就代她和诸位告罪了。老太太在时,最疼的就是她。老太太在天有灵也不会挑礼吧!” 亲友们听了张氏的话,有的人感叹:“到底是老太太没白疼她。姑娘好好地修养吧!”有的人则是暗自撇嘴,挑礼:“老太太养了个白眼狼。最后一程也不肯送。真是被娇惯坏了!” 张氏对着那些话装着没听见,只叫人请了两个小女儿出来。 闲言碎语到底还是传到了玉芬的耳朵里面,小燕儿气哼哼的说:“真是无事生非,那个五奶奶就是个破落户。当年为了捞好处,求老太爷提拔,上赶着认亲戚。谁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野杂种。还轮到她编排姑娘了!太太真是,难道姑娘不是这家的人,就任凭着别人这么编排!” 玉芬放下手上针线冷笑一声:“你知道,大概太太觉得我这个老太太养大的孩子,坐实了不孝的名声,正好能证明老太太在教养孩子上实在不如她吧!” 这几天邢玉芬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几遍。指望着张氏忽然对她生出慈母心是别想了了。张氏没把玉芬当成邢家老太太的替身,也给装在老太太的棺材里面狠狠拿着钉子给订死了,一起送到郊外埋了已经是很理智了。张氏和她那里是现世的母女,根本是宿世冤孽。 老太太没了,张氏已经要动手了。她还坐以待毙,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些年她忍耐,忍耐可不是为了张氏糟践自己的。玉芬收拾好手上的针线:“预备下,我要休息了。明天老爷就要回来了!” 第二天邢步文得了圣上旨意,可以回家吊唁。他先到吏部报道,然后一路上哭着起起码赶回家。到了大门就滚下马来,一边大哭着,一边连滚带爬的进来。到了正堂停灵的地方响头磕的震天响,几乎要哭死过去。等着大家一起来安慰劝解,邢步文在灵前换了孝服,才算是礼成。 当天晚上,来吊唁的亲友们都慢慢的散了,灵堂上变得安静起来。邢步文要在灵前守着,自然不能回房里休息。张氏带着一群孩子到了跟前,大家先烧了纸,奉茶磕头,一起哭起来。家里的下人一起来劝,才慢慢的止住了哭声。邢步文折腾了这一路,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加上吏部传出消息来,皇上已经准了自己丁忧的折子。想到自己辛苦这些年,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谁知一夕之间又被打回原形。自己已经要五十了,等着丁忧出来,起复遥遥无期。 邢步文忍不住心意已冷起来,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对着张氏沉着脸:“怎么不见玉芬呢?老太太在日,最疼她!怎么她竟然连面也不露?”邢玉森刚要说话,被张氏狠狠地瞪一眼,立刻低下头装着不知道。 张氏满是担心的说:“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老太太没了,孩子伤心的太狠了。”听起来张氏心疼女人,邢玉芬是因为祖母没了伤心过度,但是仔细一想,张氏分明是在指责玉芬人大心大,有别的都想法了,她连着自己的祖母葬礼都不放在心上。邢步文果然是听出来张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太放纵孩子了。怎么就叫她任性妄为?姑娘身边的人都是摆设不成。我回来了,她也不肯出来磕头——”邢步文话音未落就听这一阵吵闹声。接着张氏身边的王婆子捂着脸进来:“不得了了,姑娘疯了!” “你个没了王法的东西,还敢诬陷主子?是谁给你的胆子?”随着邢玉芬斥责的声音,王婆子被小燕儿和几个婆子丫头扭打着,跌跌撞撞的进来。邢玉芬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白色绫子袄柳眉倒竖的进来。邢步文看女儿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顿时气坏了:“反了,你眼里还有父母吗?” 谁知邢玉芬一点惧色没有,反而直直的盯着邢步文,一步步的走进来。“老爷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你们是我的父母。老太太头七没过,阴灵尚未走远。今天就当着老太太的灵柩,大家把话说清楚!” 张氏脸色难看得很,对着身边的人叫道:“姑娘得了失心疯,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捆起来——送到房里去,叫人严加看管!”谁知张氏话音未落,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架在了王婆子脖子上:“俗话说得好,不平则鸣。你做了什么,敢当着老爷的面,在老太太灵前说出来吗?我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什么也不怕了。我就豁出去一条命,也要把话说出来。不叫这个奴才欺负我!要是老爷太太不相信,我就一头撞死,找老太太去!”听着玉芬的话,张氏的脸色很难看了。邢步文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女儿,他第一次发现,那个一直是影子一般存在大女儿是如此的陌生。 当年玉芬降生的时候,知道自己得了个女儿,邢步文还是很高兴地。毕竟他有了一个儿子,现在又得个女儿,看上去也长得不错,真正的儿女双全。但是没等着女儿满月,邢步文就要跟着上级官员到江南去监管河工。这一区只怕要几年才能回来。母亲对他信誓旦旦的说:“我知道你爱女儿,你媳妇年轻,还要管着大哥儿。我来养这个孩子。你还担心我这个做祖母虐待自己的孙女不成。我老了,身边有个孩子总是好的。”邢步文就放心的把女儿交给了母亲。 这一去,就是三年,接下来邢步文港回到京城又得了外地粮道,本想着带着全家一起上任。谁知张氏却说:“老太太上了年纪,禁不起路上舟车劳顿。不如把大姑娘留下来,也好作伴!”于是邢步文带着张氏和几个孩子到了外地,唯独把老太太和玉芬留在了京城。 仔细算下来,邢步文竟然没有和这个大女儿没什么在一起的时间。等着邢步文带着张氏有回到京城,那个时候玉芬已经是十四岁了。女儿长大,邢步文更没有机会和玉芬亲近了。对于玉芬的印象,邢步文都是从张氏哪里知道。 在张氏的嘴里,玉芬是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女孩子,和其他的几个儿女不活泼不同,大概是因为一直在老太太身边,被溺爱坏了。她有点容不下别的兄弟姐妹。不过邢步文看玉芬日常言谈举止,虽然带着疏离,但是没看出来什么不妥。 今天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做出来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邢步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看着进来的吴嬷嬷,张氏好像是见着鬼一样,声音尖利急促的叫起来:“你怎么没出去——” “若是吴嬷嬷出去了,谁还相信我的话呢。吴嬷嬷,今天你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把事情都说出来吧。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要这张脸了!”玉芬看着张氏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神越发的阴冷。 吴嬷嬷上前抓着邢步文一下子哭起来:“老爷不在家,太太被那起子奴才们挑唆着,险些要败坏了邢家的名声!”接着吴嬷嬷把老太太如何担心自己走后,张氏对玉芬不好,叫人去林家提亲,张氏如何拦下来办事的人,哄骗老太太说林家已经同意亲事。后来老太太刚没了,张氏就要预谋着把玉芬说给外地的藩王做侍妾。 “那个楚王已经年逾五十了,太太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也要顾及下老爷的颜面。那个王婆子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竟然这样挑唆太太。老太太临终之时和太太说的话,太太都忘记了不成?”吴嬷嬷转眼盯着张氏,犀利的眼神看的张氏脸色煞白,如同见着鬼一样。 第3章 宫门深似海 事情远超过大家的想象,邢步文听着吴嬷嬷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老太太临终之前对张氏赔不是,承认当初自己对张氏的确是太挑剔了。“老太太说当年也不是针对谁,实在是担心太太那个时候年轻,也没经历过那些事情。咱们家里就老太太含辛茹苦拉扯着老爷。生怕叫人挑不是。因此才事事提点着。老太太说知道这些年太太不待见大姑娘,是因为记恨她。但是不敢表示出来,只能拿着大姑娘撒气。老太太后悔,为什么不对大姑娘好些。叫她一个人默默忍耐了这些年。她没有多少日子了,太太就是不肯原谅老太太,也请看在大姑娘是她亲生女儿的份上,好好的打发姑娘出门子。太太当初在老太太跟前是如何答应的?”吴嬷嬷紧盯着张氏,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你分明是怀恨在心,当初是你求着要回家养老的。你再也不是这家里的人了。一个奴才竟敢挑唆起来主子了。可恨!”张氏语无伦次,对着外面叫着:“你们都是死人啊?怎么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放进来了?”原来老太太前脚没了,张氏就把老太太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 虽然理由很充分:“他们服侍老太太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老太太不在了,免了你们的身价都回家去吧!”于是张氏赏赐给每人一些东西银子,打发他们出去了。谁知道吴嬷嬷今天竟然忽然出现了,还把张氏的加不的人的事情都掀出来。 邢玉芬听着吴嬷嬷的话心里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原来她就是老太太和张氏婆媳争斗的牺牲品。没想到张氏竟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婆婆不在了,张氏把一切怨恨发泄在自己婆婆养大的女儿身上。张氏竟然没顾念一点母女之情! 邢步文了咳嗽了下,那些应声进来想要把吴嬷嬷给撵出去的下人在再也不敢造次了。倒是邢玉森的嬷嬷机灵,赶紧对着几个小的奶娘嬷嬷使眼色,叫他们带着孩子离开。谁知邢步文;冷冷的扫了下邢玉森,顿时吓得几个小的一动不敢动。最小的妹妹邢玉媛还不怎么懂事,她一撇嘴哇的一下哭出来,抓着奶娘的衣襟:“我害怕!嬷嬷抱抱我!”邢玉芳比小妹年长几岁,她忙着安抚小妹,对着玉芬可怜兮兮的说:“大姐姐,我们做儿女怎么能对长辈不尊重!” 张氏立刻抓住了玉芳的话,拿着长辈的架势,对着邢玉芬横加指责:“”真是疯了,我辛辛苦苦就养出来你这样忤逆不孝的东西来。人家大家闺秀听见要商量姑娘的终身大事害臊躲还来不及呢?你倒是好,上赶着和父母吵架,祖母的孝也不好好好守,只想着嫁男人!” 吴嬷嬷实在是听不下去张氏往玉芬身上泼脏水,呵斥道:“这是大家有教养的太太说出来的话?!今天老爷都看见了,太太身边的王婆子就是人证。只要老爷派人去搜查下王婆子的家,就知道了。这个王婆子一个远房侄儿是京城有名的人牙子,他们为了一千两的谢媒钱,竟然要把主子姑娘给买了!” 邢步文脸上涨得通红,他最生气的不是妻子和母亲矛盾如此深,也不是张氏苛待了女儿,而是气氛张氏的糊涂昏聩!母亲没了,丁忧在家已经是郁闷至极了,谁知张氏不能打理好家事,还闹出这个笑话。他邢步文也是有脸面的人,出身仕宦之家,中过举人,官做到了刺史。怎么能把自己嫡出的长女送到一个外地藩王那里做妾呢?这叫邢步文还怎么见人? 在邢步文看来,儿子可以继承香火,叫他读书上进,好光宗耀祖。女儿也不能随便的嫁人,在官场上,有个得力的儿女亲,在关键时刻也是很有用处的。 现在要控制事态,不能叫今天的事情露出去一点。想到这里,邢步文心里庆幸,幸亏亲友们都走了的。要不然,明天邢家就成了京城的笑话了。“咳咳,太太是累坏了,已经糊涂了。你们都散了吧。”邢步文做个手势,叫奶娘们带着孩子出去。 邢玉森有些犹豫的看看大妹,但是在邢步文跟前,邢玉森不敢说话,只能深深地看一眼玉芬,带着弟妹走了。灵堂里面安静的吓人,老太太灵前两支巨大的蜡烛已经烧得剩下一半了。烛光瑶瑶,给在场的人脸上添上一层飘忽不定的阴沉。 “你母亲心窄,她就是那个古怪性子。你别伤心,你是我的女儿,我岂能坐视不管!”看着玉芬丝毫没离开的意思,邢步文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放缓语气安抚着邢玉芬。听着父亲的话,邢玉芬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最终父亲顾念的不是父女之情,而是他和邢家的颜面。 “老爷这话叫是叫我无立足之地了。我一向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弟弟妹妹们小兄长还要读书,我身为女孩子,自然是针织纺织为要,哪有整天计较衣裳首饰的?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子,却要被愚蠢刁奴设计摆布。刚才父亲也说了,母亲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蛊惑。王婆子实在可恨。她这么做分明是欺瞒主子。若是传扬出去,外人不会说母亲没心眼,容易相信奴才。倒是要说父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内帷都整顿不清爽,今后可怎么在官场里面抬头啊!”邢玉芬垂着眼睛,听语气很是后悔,但是她每个字都叫邢步文怒火更盛大,越发的怨恨起来张氏了。 张氏这些年还算是沉稳,谁知竟然这么轻薄愚蠢,连着女儿都不如了!要是——邢步文心里忽然一阵后怕起来。自己是完全信任妻子的,而且自己好像对女儿,尤其是这个大女儿一向是很放心。放心的把玉芬的一切都交给妻子处理。邢步文几乎能想出来,张氏肯定会在自己耳边吹风,然后编出来各种理由,叫自己同意。甚至张氏会哄骗自己,然后欺上瞒下,就直接把女儿送给藩王做妾! 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官场上的同僚们怎么看自己?人在江湖,绝对不只有鲜花和笑脸。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人,他们抓住这个把柄,还不知道怎么做文章呢。把自己嫡长女送给一个年逾五十的藩王做小妾。邢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你们太太累了,赶紧扶着她出去!”邢步文一挥手,进来几个婆子,撮着张氏脚不沾地的出去了。张氏还要解释什么,边上的婆子赶紧说:“太太累了,多说无益。还是回去好好地歇歇吧!” 屋子里面安静下来,邢步文有些不敢直视玉芬了。他搓搓手,带着歉意:“爹爹在外面做官,家里就疏忽了。你不要怨恨你的母亲。她——” 邢步文忽然发现自己几乎要忘记了这个女儿。张氏一提起来大女儿,总是明里暗里的表示,这个女儿性格沉闷,赶不上玉芳和玉媛可爱乖巧。而且玉芬和父母很疏远,只听老太太的话。有的时候根本没把父母放在心上。可是张氏是从来亏待过,在物质上更疼爱大女儿。 但是这都是张氏一面之词。这些儿女里面,物质上玉芬是最可怜,连着日常的用度份例也经常被克扣。邢步文曾经问过张氏,既然玉芬的用度比别的女儿都好,可为什么自己每次见玉芬,她身上都是半新不旧,装饰也十分朴素?张氏是怎么解释的?“她好像和我怄气呢,好的衣裳放着不穿,也不收拾。咱们家没有金山银山,不能娇生惯养!”成了玉芬因为张氏不能满足自己她过分奢侈的要求和家长赌气了。 现在邢步文才知道那里是什么赌气啊,根本是张氏成心疏忽罢了。邢步文虽然生气张氏内心竟然对母亲如此怨恨,可是母亲不在了,邢步文对张氏和母亲的婆媳恩怨,也只能一声叹息。现在休妻不可能的,张氏生儿育女,也不能休妻啊。为今之计要赶紧把事情平息下去。 邢步文有些头疼起来:“你也不小了,转年过去就是十六了。林家的婚事,老太太本意是好的。奈何你母亲——子不言父过,你是个得体懂事的孩子。闹成今天的样子,是爹爹对不住你!”邢步文竟然站起来,要对着玉芬鞠躬作揖。 “老爷是要折煞我了。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也知道君臣父子,知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太太是被小人蒙蔽了。我今天不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老太太在日最疼我了。我不能眼看着老太太这些年心血付诸东流。咱们家能有今天不容易!我情愿剪了头发做姑子,为老太太守灵终身,再也不嫁人!”邢玉芬跪下来,神情决然。 看起来女儿是安抚成功了,当然邢步文舍不得白白叫好容易养大的女儿做姑子去。其不说亲友们怎么看,老太太前脚没了,后脚她养大的孙女就出家算,这不是明白给人说婆媳不和?已经势同水火!而且来的路上,邢步文已经在考虑女儿的终身大事了。 在回京城的驿站上,邢步文见到了自己同榜的老朋友张广驷,张广驷在礼部做了员外郎,他对邢步文说了消息:“朝廷制度,今年又到了选仕宦之家女子入宫为女史了。没几天就要有确切消息了。其实太后和陛下的意思是,这是要选几个德言容功极好的女子,到太子身边侍奉的。得了这个消息,邢步文开始没什么想法,只是听了一耳朵罢了。 但是现在,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本来按着老太太的安排,玉芬的终身大事已经定下来了。就算是林家的婚事没成,老太太也会选另外的好人家。谁知——都怪张氏这个糊涂东西。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老太太说的没错,真正的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女儿的终身被耽误下来。今后玉芳和玉媛的婚事也要耽误了。再也没有大姐还待字闺中,弟妹们都成家的道理。 刚才玉芬说的什么出家,为老太太守灵,那都不现实。而且邢家也不能在热孝的时候赶着给自己的女儿说亲啊!不如送女儿入宫应选。本朝的规矩,待选入宫的良家女子们,即便是家里有丧事,也不用守孝。就算是玉芬没有一步登天,但是她到底是在宫中做过女史的。就算是出宫之后年纪大了,做个官宦世家的续弦也没问题。 想到这里,邢步文清清嗓子:“你是我的女儿,我岂能不看重你。你也不用说那些伤心的话。我看你是个懂事理智的孩子,现在只有我们父女两个,有些事情也不用转圈了。你对今后有个什么打算——你别提什么出家当姑子的气话。别说我不能允许,就是老太太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也不用害臊,男有室女有家,是天伦。也不用不好意思。以前我的确疏忽了,你的婚事我一定要严格把关。不叫你母亲胡闹了。” 玉芬听着父亲的话,心里石头落地了。其实这些天她心里一直翻腾着,身边的人都以为玉芬是为了如何戳穿张氏谎言费心思。其实玉芬想的都是未来自己出路在哪里。这一闹,她和张氏那点可怜的母女情分彻底没了。这个家没有她容身之地,但是立刻嫁人这不现实。按着邢家的地位,女儿们的亲事绝对不能潦草。 尤其老太太没了,邢家不能一边操办老太太的丧事,一边给女儿说亲啊。但是等到了三年之后,玉芬就十九岁了。按着虚岁算下来,就是二十了。在这里真的成了老姑娘了。门当户对少年基本上都儿女成行了,那个时候她才是尴尬呢。而且这三年,她落到张氏手上——天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因此玉芬打定主意,这三年,即便是不能离开家,也要远离张氏! 听着邢步文这么说,玉芬揣测邢步文应该有如何安顿自己的盘算了。她低下头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坚定:“女儿知不孝,叫父亲操心了。我不求什么,一切都凭父亲做主。” “好,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也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家么,你们没缘分。我回来的路上得了个消息——”邢步文看着女儿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的石头慢慢的消失了。 ……………… 奶娘和小燕儿眼泪婆娑的看着玉芬在整理东西,要进宫待选,其实不用带很多东西。很快的玉芬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随身包裹。“姑娘,姑娘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送姑娘进宫?老爷真是太糊涂了,分明是太太的不是去,却要姑娘受罪!老太太要是在,肯定会拦下来的!”小燕儿的话没说完就被奶娘狠狠地瞪一眼:“胡说什么呢!仔细着你的皮!” 奶娘不舍的看着玉芬:“这也没法子的事情。太太过来几十年了,也生儿育女的,老爷生气埋怨,但是脸面体统还是要的。当初我劝过姑娘,子不言父过,她是太太,姑娘就是再占理还能怎么样?世界上哪有儿子赢了老子的。天下没不是的父母!” 邢玉芬打断了奶娘的话,指着一个大包袱说:“这个是一些旧衣裳,但是还不算很差,小燕儿拿去穿吧!”接着玉芬拿出个小荷包:“里面是些银子,还有以前老太太给的首饰。嬷嬷拿去做个念想吧!你们知道,我这屋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别嫌弃。只当着是个纪念。我走了,你们都出去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一走,他们岂能放过你们!” 拿着玉芬塞过来的荷包,奶娘哭起来:“真是老天爷不长眼,为什么如此对姑娘!姑娘父母兄弟姐妹俱全,却比孤儿还要可怜。”张氏不待见玉芬就罢了,邢步文是男人,也不方便。但是除了邢玉森派人来问候,剩下邢玉龙和两个妹妹玉芳玉媛,竟然没一点问候。他们好像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姐姐呢。 平日玉芬也对这些弟妹不错,谁知到了关键时刻,他们都这么忘恩负义。偌大的邢家,几乎没有玉芬立足之地了! “嬷嬷别伤心了,谁能守着谁一辈子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还是随缘吧。”玉芬伸手给奶娘擦擦眼泪,又对着小燕儿说:“你跟着我没什么前途。自己当家作主,有什么不好吗?” “我舍不得离开姑娘!刚才姑娘也说了一切随缘。姑娘吃了那些苦,今后必然苦尽甘来。那个时候,我还服侍姑娘去!”小燕儿擦擦眼泪,伸出小手指:“说话算话!谁也不许赖皮!” 玉芬伸出手:“好,咱们说好了!” 玉芬离开家的那天,张氏借口生病,不肯见她。玉芬无奈只能在院子里面对着上房磕个头,就走了。 坐在车子上,听着车轮发出轰隆的声音,玉芬知道车子进了皇城的城门了,今后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身边一个女孩子忍不住轻微的啜泣起来:“我想回家了!姐姐呢?” 玉芬对着那个女孩子安抚的笑了笑:“今后慢慢的就习惯了。” 第4章 抓住机会 天刚蒙蒙亮,玉芬就惊醒过来了。看着窗户纸开始发出微光,玉芬闭上眼心里默念着数字,等数到一百的时候,就是起床的时候了。入宫已经一个月了,可是对于玉芬来说更像是过了好几年。在家的种种前尘往事都成了上辈子的回忆了。宫里规矩森严,教管嬷嬷更是厉害。不过这些嬷嬷们平日倒也不是总凶神恶煞,刚入宫的时候,玉芬还担心被嬷嬷们责罚打骂。 谁知入宫之后,她惊讶的发现这宫里的人都好像很客气,不管是管教的嬷嬷们,还是做粗活的小内侍和服侍人的小宫女们,说话做事都是一个模子出来。并没有什么上位者随意欺负底下人,也没什么嬷嬷整天板脸骂人,打人的事情。 玉芬和一起入宫的女孩子们都松口气,她们出身都是仕宦之家,怎么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若是进宫之后被当成奴才整天责骂,那真是没脸见人了。提心吊胆这些天,总算是一颗石头落地了。但是女孩子的心没放下几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教育了。 一个不小心打了茶碗的小丫头被拖到院子里面狠狠地挨一顿板子,亲眼看着板子一下一下罗唣小宫女的身上,那个女孩子哀求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大家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管着她们的郑嬷嬷站在院子里,挺直脊背,阴沉着脸说:“宫里规矩大,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责罚人。皇上圣明,这皇宫内院岂能是随便撒野的地方。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就不安分,办差事漫不经心。砸了茶碗事小,但是不给她给惩戒,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上天呢!诸位姑娘今后都是要做女史的。在娘娘们身边服侍,更要时时刻刻有敬畏之心。不要拿着天家的仁慈当成放纵。这宫里就是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身份!”嬷嬷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大家都清醒了。 从此之后,这些刚放下一颗心的女孩子们明白了,这宫中绝不是温柔浪漫,满地鲜花的世外桃源。她们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不能犯任何错误。因为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至于大家为什么都是一团和气,原因很简单,这是宫禁,有太后,皇上和皇后在,怎么容许奴才们一个个鬼哭神嚎,不是打就是骂的? 玉芬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捋一遍。来到这里,生活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虽然大家都明白,此次朝廷名义上是选拔女史,其实是为了给太子挑选侍妾。但是女史们要学习的东西,她们一样不少。 要背下来礼仪规范,已经熟记于心了。今天要学的是皇后和嫔妃们冠冕服饰规制。“姐姐醒了?我们还是早点起来吧,省的一会起来热水不够!”躺在玉芬身边的清瑶,就是那个和她同乘一辆车入宫,哭鼻子的小姑娘,压低声音推了推玉芬。 玉芬没理会,只是合着眼装睡。昨天为了应对今天考核礼仪规范,不少人都是很晚了还在默默地背诵,这会大家都睡得正好,你们起来岂不是要吵醒了大家。这个清瑶虽然年纪小,但是心眼多,长得标致,加上嘴甜最会哄人,可是心有大志呢。她拉着自己起来,等一会大家把被吵醒怨气都要记在自己身上了。清瑶见着玉芬装睡不肯理会自己,也就不说话了。听着耳边传来一阵刻意的轻微鼾声,玉芬心里拿定主意,以后还是和这个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保持距离的好。 倒也不是玉芬嫉妒清瑶。相貌,性格这都是天生的,在玉芬看来实在是羡慕不来。就算是清瑶今后青云直上,做了太子身边的侍妾。玉芬也没什么眼红的。在玉芬看来,实在是清瑶的心地不怎么好,她一贯是个花言巧语哄人,在人前掐尖要强,哄着别人出力,得了好处自己独占,有了祸事推给别人的,这个人心机太深,从来每一丝同情心。太会算计了。只是这些女孩子多半还是没什么心机的,或者是认定清瑶将来肯定是要飞上枝头,不敢和她翻脸罢了。倒是玉芬无欲则刚,对着清瑶那些把戏不看在眼里。和这样的人走的太近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况且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 数了一百个数,就听着外面嬷嬷的脚步声了。玉芬一翻身起来,叫了大家起床:“是时候了,小心着晚了!”说着玉芬披衣起身,那些女孩子们好些人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纷纷起身。“哎呀,差点就睡迷了,幸亏玉芬惊醒!”一些女孩子看着窗户上越来越亮的颜色,急忙起身。 清瑶手脚利落,她已经穿好衣裳下地了,清瑶一脸天真,用懊悔的语气说:“平日都是玉芬姐姐叫我们起床的。本来我今天比平日醒得早,想着也叫大家起,省的误了时辰。谁知我一看玉芬姐姐那个时候还睡得沉呢。我也跟着又迷糊过去了。本想着早点叫诸位起来,谁知却——” 这是几个意思,是在指责玉芬成心不叫大家早点起来,非要卡着点叫大家手忙脚乱?还是玉芬成心起晚了?玉芬心里皱皱眉,装着没听见清瑶无意的抱怨。“昨天背了半天,我现在还犯困呢,能多躺一会就躺一会,有什么不好的,也没耽误了早朝!”一个浓眉大眼,圆脸盘的小姑娘上前拉着玉芬亲亲热热的走了。 “慎斋,你又顽皮了?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今后大家还要相处呢。你别忘了,嬷嬷说过的话。”皇宫里面必须是最和谐的地方,不管大家内心怎么样,见面还是要彬彬有礼,大家一团和气呢。就好像前朝的朝堂上,为了利益也好,为了政见也罢,政敌们心里把对手恨之入骨,为了打压政敌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在人前大家还要搞好团结是一样的。 慎斋这么明着怼清瑶,清瑶又是个伶牙俐齿,骄纵的性子,很容易制造摩擦。慎斋长相不及清瑶,也没什么小聪明,虽然她很认真的学习了,但是并没什么过目成诵,心灵手巧的本事。真的闹出来,嬷嬷肯定会偏袒清瑶,吃亏的就是慎斋了。 慎斋却是全不在意:“我才不相信嬷嬷们和那些没见识的一样。德言容功,那个清瑶依仗着长得好些,牙尖嘴利的。这样的人怎么入得嬷嬷们的法眼呢。你是个通透的人,怎么也糊涂起来了。说正经的,下个月我们今后如何就要见分晓了。你是个什么打算呢?” 玉芬惊讶的看看慎斋,没想到这个有点愣头青的女孩子竟然看的这么透彻。“我有自知之明,你刚才也说了,嬷嬷们的眼睛不是吃素,太后和皇后娘娘眼光独到,我知道自己资质一般,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只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不管今后叫我做什么,我都尽力而为罢了。” 说着玉芬和慎斋提了热水,她们一抬头正对上嬷嬷玩味的眼神,很显然刚才她们的话都被嬷嬷听见了。 玉芬忙着对嬷嬷问好。谁知教导她们的康嬷嬷笑着一摆手:“瞧瞧小脸儿吓得都白了。我难道是老虎不成还吃了你们。今天你们跟着许尚宫去帮着她整理东西,许尚宫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这是个好差事啊,不用跟着绣工们学习枯燥无味的针线。 玉芬和慎斋立刻欢快的答应下来,康嬷嬷故意板着脸,正色告诫她们:“你们要知道今天整理的是太后娘娘的仓库,里面的好东西不少。我警告你们,别见了好东西就眼花心动的。要是犯了错,小心着小命。还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帮着许尚宫办事,要小心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了!” 慎斋和玉芬面色严肃的答应下来。皇上就不必说了,对太后极其孝顺,各地进贡上来珍宝最好的都送到了太后跟前。日积月累下来,太后可成了后宫第一大富翁。整整一座偏殿都是太后的私人小金库,据说里面装着无数的绫罗绸缎,珍宝古玩,古籍善本。玉芬和慎斋都是官宦之家出身,但是家里也只是小康而已。听着要去帮着整理太后的小金库,都很激动。终于能开开眼了!也枉费入宫一场。能够见识到天下各种珍宝,也是没白活一世。但是听了康嬷嬷的提醒,两个女孩子都紧张起来。她们刚才太激动了,差点忘记了要事事小心谨慎的教训。 太后慢慢上了年纪,越发的疼爱孙辈了,对身边的人也是越发的宽厚仁慈,手上也很宽松得,经常颁给身边的人赏赐。后宫的人一个个巴不得在太后跟前买好,好得点好处。太后那个巨大的宝库可是吸引整个后宫的眼光的。要是有人趁机做个手脚,——玉芬和慎斋忍不住开始后怕了。 没了雀跃激动的心情,玉芬和慎斋战战兢兢跟着许尚宫在偌大的库房里面清点着无数的珍宝。 掀开黄色的油布,灰尘一下子飞起来,玉芬和慎斋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上面的封签还是十年前的呢,里面装着的是合浦珍珠。”许尚宫拿着册子,对着箱子上面的封签。打开了封签,玉芬只觉得眼前珠光宝气,暗淡的库房都被照亮了。一个个格子里面装着各种大小的珍珠,光彩照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你们把这些珍珠清点出来,别弄错了!”许尚宫对着两个女孩子吩咐,玉芬和神慎斋收回惊讶的眼神,咽了下口水。慎斋忍不住问:“这些珍珠怎么数的清,都已经封存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想着找出来呢。那个册子上不是有数字吗?一直封存着,还能少了不成?” “太子成婚大典已经定下来日子了,太后高兴,嫌弃将作监选的珍珠不好,特别叫打开库房把以前存的上好珍珠拿出来。你们以为这样好的珍珠是容易得的吗?这样的东西再过三十年未必有比这个好的了。你们把豌豆大珍珠清点一百零八颗,桂圆大的选一颗最好的,剩下的莲子大选五十颗放在这个盒子里面,剩下的清点清楚还放在原先的盒子里面。”许尚宫拿出来一个紫檀盒子,里面分成三层。玉芬和慎斋忙着答应下来。两个人接过来盒子,一五一十的开始数珍珠了。 许尚宫看着她们数了一会,疲惫的伸伸懒腰:“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站不住了。这里闷得很,我外面廊子下面站站就进来。你们要小心,别弄掉在地上了。”说着许尚宫就出去了。数了一会,慎斋抬酸疼的脖子:‘玉芬姐姐,我的眼睛都花了,歇一歇。仔细着真的眼花了,数错了数怎么办。” “你就是太着急了,你心里着急才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你静下心来,就没那么疲乏了。这里可不是咱们久待的地方。库房的们这么开着,许尚宫虽然在外面,可是万一她有个眼错不见,再进来人怎么办呢。而且你看这里——”玉芬指指周围的那些东西,一个个巨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古玩和不知道装着什么珠宝的盒子。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 慎斋吐吐舌头,也不喊叫累了要歇歇:“你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按着许尚宫的吩咐办事吧。”说着两个女孩子低下头认真的数起来。 很快的,珍珠就清点出来,许尚宫这个时候进来拿着册子核对了,满意的点点头到:“到底还是年轻,要是叫我来做,只怕要手抖眼花数不清了。”说着许尚宫合上盒子,对着两个女孩子说:“你们跟着我来。太后要见你们呢。” 太后召见!玉芬和慎斋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们不要害怕,太后最是宽厚仁慈。她老人家最喜欢懂事伶俐,又不招摇的女孩子。你们刚才办事,我都看在眼里。虽然这里面又闷又黑,可是你们还是平心静气,没有一点不耐烦。这很好!”原来许尚宫根本没像她说的那样去透风,她们刚才的一举一动全被许尚宫看到眼里去了! 慎斋和玉芬心里一惊,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教养嬷嬷说的没错,谨言慎行,不要因为存着侥幸心思就放松了。看样子今后在宫中要小心更小心了。刚才她们要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想到这里,慎斋和玉芬脸色更难看了。许尚宫好像是看出来两个女孩子的心思,放缓了语气说:“你们也不用这样,记着行端坐正就是了。太后娘娘最不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大臣们对君上要待之以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对主子娘娘也是一样。” 说着许尚宫带着她们到了太后的寝殿门前,谁知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说太后到后院赏花去了。于是许尚宫又带着她们从一到垂花门出去。玉芬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苍松翠柏,鸟语花香。 在一处亭子里面,太后正端坐再上面看着跪在跟前的两个女孩子:“你们的嬷嬷说,选进来的这些女孩子里面就数你们性格稳重,今天看来嬷嬷们没说假话。站起来,走近些,叫我仔细看看。” 慎斋和玉芬有些惊讶,她们在这些待选的女孩子里面长相和才学都是不怎么出众的,怎么嬷嬷们却说她们两个好呢。但是太后发话了,按着嬷嬷教导的规矩,玉芬和慎斋站起,向前走了几步,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后跟前齐声说:“都是嬷嬷爱惜,奴婢们不敢自居。” 太后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子打量着:“都是有福相的样子。你们嬷嬷可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我信得过。”说着太后一摆手,说了声赏,就有小太监端着两个盘子过来。一个是一对荷包,一个是一对宫花。太后笑着对玉芬说:“听说你祖母刚没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老病死皆是天意,你今后好好地在我身边,你祖母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这对花你先收着,过些日子再戴吧。”玉芬忙着谢了太后。 太后又把荷包赏赐给了慎斋,慎斋看着荷包有些惊讶,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前也不好表示什么。 等着她们两个从太后处出来,慎斋不敢置信的说:“太后竟然赏赐给我荷包?怎么却只给你一对宫花呢?要说办事老成,性格沉稳,我不及你。”玉芬心里明白了几分,笑着说:“恭喜,今后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贫贱之交啊!” “这是从何说起呢?你打趣我就算了,可别胡说啊!”慎斋脸上涨得通红,生气的要抓玉芬。“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的说。这对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打开看看。你忘记了嬷嬷曾经说过的,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看中的,就赐给玉如意和玉连环。你怎么忘记了?而且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害臊的。我们女子虽然不能像那些男人一样也读书做官,但是在宫中做女史,也算是尽了我们的本分不是。你今后到太子那边,可要事事小心。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再见不能了。” 慎斋听着玉芬的话脸上露出来伤感的神色,无奈的说:“我倒是羡慕你呢。要是真的,我只怕是一辈子也不能见家人了。你总是有出去的机会。这个事情还没十分准,你别和别人浑说啊!” 玉芬想起来自己的家人,忍不住心里感慨,慎斋在家里是最小的女孩子,父母爱如掌上明珠,慎斋做了太子的侍妾,只怕真的不能见到家人了。自己呢,父母缘分淡薄的很。就是一辈子不见也不会伤感一星半点的吧。偏生造化弄人! 玉芬最后是分到了太后身边做个女史,跟着许尚宫掌管太后的库房。慎斋和其余几个女孩子被分到了太子的东宫侍奉。倒是那个呼声最高的清瑶,竟然没有被选中在太子身边,不过她被贵妃娘娘选走了,听说清瑶伶牙俐齿的,在贵妃身边混得不错。 女史生涯正式开始,玉芬每天跟着许尚宫清点太后的库房,对出入库的东西进行登记。虽然琐碎,但是只要仔细认真,也没什么难的。玉芬在宫中的日子还算是清闲。 这天早上,玉芬看见太后身边传话的宫女过来,笑嘻嘻的迎上来:“姐姐来了。听说太后今天要见人,预备要那个首饰?我先预备了一套红宝石,姐姐看可使得?” 太后身边的柏青笑着说:“你个机灵鬼,太后今天说了要鲜艳些的,要那个点翠红宝石的。还有把霞影纱拿出来几匹,太后要预备着赏人呢。荣国公夫人要来给太后请安呢。听说他家的小儿子要成亲了,太后岂有不赏赐的?” 荣国府——玉芬忽然想起林家的事情。忍不住问:“荣国公,他们家不是在江南么?怎么回京城了?” “荣国公江南织造差事卸任,这次回京城一来是给小儿子娶亲,再者是给他们家的姑娘放定。他们家的姑娘许给林少保家的公子了。” 第5章 冷眼旁观 再一次听见关于林家的消息,玉芬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从入宫以来,她和邢家和外面的一切都彻底断绝了关系。诚然宫禁森严,宫中的女子,不管是椒房嫔妃还是女史,女中使役的女子都一样,不能随便喝外面交通消息。可是皇家恩典,像是那些奶娘,上了年纪的太妃,太嫔,尚宫们每隔一段时间还是能在指定的时间和地方见见家人的。 能够见到家人,得到家人的消息,对后宫的人来说一直是他们最大的盼望和幸福。但是对于玉芬来说这完全没意义。第一邢家的人根本没有人来看她,仿佛邢玉芬已经被彻底的遗忘了,第二,即便是邢家的人来看她。邢玉芬自己心里也要跟着打鼓。 对于这对父母还有所谓的手足们邢玉芬算是彻底失望了。张氏就不提了,她已经完全把亲生女儿当成了仇敌,当成了婆婆留在世上的余孽残渣,要除之后快。至于邢步文,他心里女儿已经是半个外人了。尤其是玉芬这样不安分,竟然敢反抗父母的孩子,邢步文只怕对着玉芬也没多少舐犊之情。只心里懊悔,怎么生出来这样个刺头。幸而没有闹出来笑话,打了自己的脸,送到宫里且磨练下玉芬的性子。隐隐有种出口恶气的畅快。 在玉芬离开家的那天早上,她去拜别父母,分明看见邢步文一脸轻松,甚至带着某种报复快意的笑容。至于兄长和弟妹们,张氏一向是刻意把玉芬和其他孩子分开,表面看起来他们是一母同胞,其实却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没了家人的牵绊,玉芬倒是比别人更容易适应这里的生活。因为生活早就把残酷的现实展示给她了,玉芬从来没有任何粉红色的柔软心境,她虽然年纪轻轻,却总带着看透世事的冷漠。这中冷漠和超然帮助玉芬在关系微妙复杂的宫里生活的很是顺畅。她不会对谁轻易掏出一颗真心,但是也不会存着不切实际的妄想。 玉芬没了掣肘,一心一意的做好本分之内的事情,反而是得了上司许尚宫的赞许和看重。就连着太后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起来。不过太后的看重没叫玉芬飘飘然,她更谨慎小心。听着柏青的话,玉芬笑着给柏青倒上一碗茶:“姐姐坐下来喝杯茶,时候还早呢。我一件事不明白,若是别的诰命们进宫给太后请安,赏赐霞影纱本没什么。只是这荣国公夫人,他家港从江南制造任上下来。他们家别说是霞影纱了,就是再好的也有。怎么太后专门指着要预备霞影纱呢?” 其实太后赏赐诰命们东西并没特别的定规,一般是按着太后的心情和命妇的品阶和她们丈夫的重要性。例如同样是国公夫人,但是缮国公朝堂上的位置和皇帝的恩宠不如定国公,因此缮国公夫人赏赐和在太后跟前露脸的次数就远远赶不上定国公的夫人。 至于太后赏赐什么,大概要看许尚宫和玉芬清点库存的结果了。除了婚丧嫁娶,特定的节日有固定的赏赐,例如谁家老诰命生辰,就送些迦南拐杖,沉香雕刻的寿佛什么,例如端午的时候就赏赐些香囊,芙蓉玉秋之类,剩下的绸缎,玩器既要看太后的库房里面什么富裕,存放的时间长了点,需要出清了。 这不,前几天玉芬和许尚宫带着一群小内侍,把太后库房里面的绫罗绸缎,上用的细布,皮毛等整理一遍。许尚宫看着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箱子里面放着满满的各色霞影纱,不由得皱起眉:“这都是放了三五年的呢。这连着几年,因为南苑宫殿翻新,江南进上来不少霞影纱,这么堆下去,霞影纱的颜色就不鲜艳了。” 许尚宫到了太后跟前一说,太后给命妇们的赏赐里面就多出来了霞影纱这种东西了。但是今天要赏赐的是江南织造的夫人,霞影纱那个东西就是江南织造进献上来的。这里面怕是有特别的含义了。 想到这里,玉芬忍不住八卦了下,其实按着平常的性子,玉芬不会赶着八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见关于荣国府的事情,她总是很上心的。大概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对着那门压根不会成功的婚事耿耿于怀吧。不过玉芬内心竭力的否认:“这宫里,安分守己是最要紧的,但是也不能做个笼子哑巴啊。” 天气渐渐地热了,东偏殿却凉快得很,昨天晚上是柏青上夜的,今天早上柏青服侍着太后起身。这会来传话,之后便可以下差了。柏青也没急着回去睡觉,她悠闲的端着茶杯和玉芬说闲话:“……你知道什么,太后有点生气呢。你可知道这为荣国公夫人是谁。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可是和太后交情深厚呢。你可知道这位国公夫人是史侯家的小姐,史侯家可是金陵名门望族。当年老侯爷在的时候,那可真是位极人臣。太后的父亲那个时候在金陵做府尹,和史侯老爷交情极好。因此两家时常走动。” 原来国公府的夫人还和太后这么一层渊源,玉芬不由得感叹,难怪林家那样清贵的人家,竟然肯和荣国府结亲。只凭着太后和他们家夫人的关系,谁家不巴结呢。玉芬在心里忍不住酸了下,但是很快的就恢复了正常。在宫中这段日子,玉芬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自身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不要妄想。省的被自己的野心给逼疯了。 “原来太后和荣国公夫人还有这样的渊源。可是太后为什么生气呢?”玉芬还是有些糊涂,她拿着茶壶给柏青殷勤的倒水,把一碟子果子推到了柏青跟前:“姐姐尝尝看,这个很甜的。” 柏青笑嘻嘻的拈起来个晶莹剔透的红色李子:“还不是因为皇上换了江南织造的缘故?你以为江南织造只是每年为朝廷织造绸缎布匹吗?那可是个肥的流油的最上等的差事。什么封疆大吏,什么中枢首辅都赶不上这个差事来的轻松。一来江南织造都是皇上和太后的心腹,恩宠自不必说。江南织造管着江南几省的桑蚕,别的不说,只一样。现在朝廷每年买到海外的丝绸生意,一年下来就上千万的白银啊。那还不是躺着在金山银山上的肥差?荣国公在江南织造的任上做了这几年了,早有人眼红了。” 原来是这样,太后生□□帝换掉自己的人,但是也不好明着表示出来,因此太后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对皇帝表达不满。把江南织造进献的霞影纱赏赐给江南织造的夫人。这是在对皇帝说:“我不相信你选的人选。” “其实若要公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世上的事情千头万绪的,但是最要进的是公道二字。那个荣国公在肥差上也这些年了,听说他们家还曾经办过□□皇上南巡接驾的事情呢。声名煊赫,恩宠好处都有了,还要占在这个位子上,难免不引来猜忌。就算是为了太后,他们也该知道进退。谁手底下都有几个人,但是好位子就那么几个。大家都得了好处,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柏青伸手点点玉芬的额头:“你的话很对。太后也不过是生一阵子闷气罢了。谁亲,谁疏,太后心里清楚着呢。接下来继任的心织造能不能坐得住,就要看他是不是明白人了。陛下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亲娘的。”江南织造每年除了按着朝廷规定完成任务,还给太后不少的私房。说白了江南织造就是个给皇帝和太后填充小金库的人。 荣国公在任上没少给太后进贡,这个新人在织造的任上做多久,就要看他对太后和皇帝的小金库贡献了。 柏青和玉芬闲话一会就回去了,玉芬忙着把太后赏赐的东西预备好,在账本上记录下来。没一会就见着太后身边的内侍来了:“太后见外命妇,打赏的东西可预备好了?”玉芬忙着站起来,笑着说:“都预备齐了,请公公清点。”内侍清点了东西,拿出来对牌,玉芬登记了,看着几个小内侍抱着那些东西走了。 很快的到了午饭的时候,看着小丫头端上来的饭菜,竟然比平常多了几样菜,玉芬忍不住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添菜了?许尚宫还没来呢,你先下去吧!等着吃完了,我收拾好,你再来拿家伙。” 许尚宫和玉芬一起吃饭,玉芬是不敢先吃的。正说着许尚宫进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春色,好像在喝了酒的样子。玉芬诧异的说:“尚宫这是喝酒了,我沏浓茶去。”宫中是不准随便饮酒的,才中午就一脸的酒气被人发现了怎么好。玉芬诧异许尚宫的异常,一边张罗着倒茶。 许尚宫坐下来,看看今天的午饭:“我已经用过了,你先倒杯茶来我喝了。今天我真是好福气,赶上太后高兴,也跟着蹭了几杯酒吃。”玉芬端上茶来,她就站在桌子边上,拿着筷子吃饭,一边听许尚宫带着几分醉意的絮叨。 许尚宫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原来太后见着了荣国府的太太,心情不错。毕竟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各自分开,现在好容易又见面了,都有无数的话要说。因此太后的心情极好,荣国公夫人是个情商极高的人,她和太后又是旧相识,几句话,太后心情更好了。 荣国公夫人特别进献了些珍奇的东西,什么拿着孔雀毛织成的锦缎,真正的金碧辉煌。听说下雪的时候,一点雨雪不沾,在灯光下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看颜色都不一样。许尚宫在太后身边多年,专门管理太后的私库,因此特别被叫来一起鉴赏这神奇的东西。 “——等着入库了,你也开开眼。真真是个难得的东西。其实孔雀线容易,但是那个里面雀金呢是孔雀线拈着金线织成的。也就是荣国府能有这样的手笔了。真不知道今年新任的织造拿着什么才能把这个雀金呢给比下去。”许尚宫喝了酒,嘴里的话就多了。 玉芬安静的听着许尚宫絮叨,心里人不在感慨,这荣国府真正的煊赫一时,难怪林家那样清贵的五代列后之家,也肯和他们结亲呢。“既然他们家如此得陛下和太后的赏识。只怕荣国公回到京城,也能位列中枢了。方才听着柏青姐姐说。这荣国府贾家的二公子要完婚了。不知道新娘子是谁家的?还听说他们家的姑娘都是天下难找。尚宫可见着他们家姑娘了?”玉芬很快吃了饭,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和许尚宫八卦。 这是宫里最清闲的一段时间,因为午饭后太后是要午休,因此大家也都闲下来了。整个宫里都静悄悄的。许尚宫很显然没有午睡的意思,她靠着桌子有些感慨的说:“他们家的姑娘真是天仙一般的人,我在太后身边也见识不少了。从这后宫的嫔妃,到公主,宗室的各位王妃,郡主,还有外命妇们。什么样子的人也都见了。我自以为已经看尽了天下最领秀的女子。谁知今天见着林家的四姑娘,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了。” 听着许尚宫不住地夸奖着荣国公最小的女儿,玉芬忍不住好奇的问:“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完美的女子?可恨我没福气,要是能见见就好了。” “这个有什么难得?她已经说定了婚事。等着过些日子放了定,太后还叫国公夫人带着姑娘进宫胃她贺寿呢。太后的寿辰,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咱们可要有的忙了,到时候我叫你去收点杯盘器皿,你就能见着了”许尚宫表示等着几个月后太后的寿辰,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这荣国公家真是家运昌隆,女儿都这样好,想来他们家的儿子更好了。”玉芬想起来自己那个兄长邢玉森资质一般,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举人呢。这荣国公家里,却是钟灵毓秀,连着女儿都出类拔萃。 “他们家的二公子我倒是见着了,却不如他们家的姑娘。听说他们家的大爷还不错。只是国公夫人最疼的便是小儿子和小女儿。小儿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是金陵王家。他们家现在管着闽浙通商海关的事情。也是个极其富贵的人家。”许尚宫忽然想起什么打量着玉芬:“你莫非是后悔了,若是当初能分到太子身边服侍,总比这在里不能见家人的好。没准还能光宗耀祖,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许尚宫的话是试探还是随口一说?玉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是神色如常:“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我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要颜色没颜色,脑子么,不灵光。能在尚宫身边不出错,把分内事的事情做好,别出错被罚,我就阿弥陀佛了。还敢想那些。别说是宫里了,就是宫外的一般人家,一家子里面得意的不是嘴巧会说话的,就是信利灵活有本事。像我这样嘴笨心实的,安稳过日子就好了。” “你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不过仔细想想真是这样。对了,你说过你母亲不怎么喜欢你,大概就是你嘴上不肯讨巧的缘故。你入宫有些时候了,我冷眼看着你一直没提家里如何,更不见你家里的人来看你。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狠心的娘。”许尚宫叹息一声,疼爱的给玉芬整理下头发:“我倒是喜欢你这样的孩子。看人不能看表面,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你是个靠得住的人,我看你家就数你是个能撑起大事的。你可知道跟你一起入宫慎斋,如今熬出来了。她有了身孕,若是孩子生下来,也有个名分了。我是想起来你和她一起进宫的,今后她就是主子了,你还在库房里面整理东西呢。” 原来是慎斋有了身孕,玉芬也为她高兴:“那是她的福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慎斋性子好,还有胆识,将来肯定不凡。可见是老天有眼!”慎斋看事情很通透,而且她比玉芬更多了积分果决勇敢。虽然慎斋不识最漂亮的,但是慎斋一双眼睛很是动人。她能有今天也是意料之中的。 许尚宫打开了话匣子,掰着指头和玉芬八卦起来,当初和玉芬一起进宫的女孩子有十几个,有三四个选到了太子身边,还有五六个才学好,性子柔和被分到了公主身边做伴读。剩下就分散到了宫中各处做了女史。最叫人没想到的是清瑶,当初清瑶在这些女孩子里长相最出挑,性子活泼,一向是伶牙俐齿,读书女工都是极好。就连着教导她们的嬷嬷也认为凭着清瑶姿色,才情,将来肯定是太子身边的得意人。 谁知清瑶却被分到了贵妃的宫里了。听着玉芬提起来清瑶,许尚宫回想了下:“你说的是她啊,前些日子我看见贵妃身边有个面生的孩子,很是张狂的样子。你今后不要和她走的太近了。” 玉芬心里一动:“清瑶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人还不坏。莫非是——”太后好像不怎么喜欢贵妃,可惜皇帝却很宠爱吴贵妃,太后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难道太后要对着贵妃下手了?玉芬在脑子里面顿时脑补出来无数宫斗的画面。许尚宫好笑的捏捏玉芬的脸:“你想什么呢,太后地位超然,她老人家才不屑于做有失身份的事情呢。你知道太后不喜欢贵妃哪一点么?吴贵妃以前是太后身边的奴婢,因为她生的模样好,善于做针线,而且一贯察言观色,把太后哄得服服帖帖的。谁知她不甘心只在太后身边做个奴婢,要一步登天……” 原来是这样啊!玉芬明白了为什么贵妃在太后跟前总是低眉顺眼,丝毫看不出来任何宠妃的痕迹。偏生贵妃对太后越是巴结,恭顺,太后好像存心一样,越不待见贵妃。虽然太后没有故意给她难看,可是对贵妃的态度不冷不热。原来根源在这里呢。 “这个清瑶性格眉眼和贵妃有几分相似,将来只怕是个不安生的。你既然说了,只想安分守己,就要离着她远点。那个妮子一双眼睛不是个省油灯。你是个没心机城府,还是不他要掺和的好。”许尚宫对玉芬指点着。 玉芬点点头:“多谢尚宫教导,我记住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等着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朝廷的春闱结束了,林家的独生子林如海竟然中了探花。玉芬那天正在太后身边,就见着内侍进来禀报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来拜见太后。 隔着珠帘,玉芬看见跪在新科状元右手边一位英俊的青年。 第6章 时光如梭 天刚蒙蒙亮,玉芬就惊醒过来了。看着窗户纸开始发出微光,玉芬闭上眼心里默念着数字,等数到一百的时候,就是起床的时候了。入宫已经一个月了,可是对于玉芬来说更像是过了好几年。在家的种种前尘往事都成了上辈子的回忆了。宫里规矩森严,教管嬷嬷更是厉害。不过这些嬷嬷们平日倒也不是总凶神恶煞,刚入宫的时候,玉芬还担心被嬷嬷们责罚打骂。 谁知入宫之后,她惊讶的发现这宫里的人都好像很客气,不管是管教的嬷嬷们,还是做粗活的小内侍和服侍人的小宫女们,说话做事都是一个模子出来。并没有什么上位者随意欺负底下人,也没什么嬷嬷整天板脸骂人,打人的事情。 玉芬和一起入宫的女孩子们都松口气,她们出身都是仕宦之家,怎么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若是进宫之后被当成奴才整天责骂,那真是没脸见人了。提心吊胆这些天,总算是一颗石头落地了。但是女孩子的心没放下几天,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教育了。 一个不小心打了茶碗的小丫头被拖到院子里面狠狠地挨一顿板子,亲眼看着板子一下一下罗唣小宫女的身上,那个女孩子哀求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大家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管着她们的郑嬷嬷站在院子里,挺直脊背,阴沉着脸说:“宫里规矩大,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责罚人。皇上圣明,这皇宫内院岂能是随便撒野的地方。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就不安分,办差事漫不经心。砸了茶碗事小,但是不给她给惩戒,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上天呢!诸位姑娘今后都是要做女史的。在娘娘们身边服侍,更要时时刻刻有敬畏之心。不要拿着天家的仁慈当成放纵。这宫里就是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身份!”嬷嬷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大家都清醒了。 从此之后,这些刚放下一颗心的女孩子们明白了,这宫中绝不是温柔浪漫,满地鲜花的世外桃源。她们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不能犯任何错误。因为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至于大家为什么都是一团和气,原因很简单,这是宫禁,有太后,皇上和皇后在,怎么容许奴才们一个个鬼哭神嚎,不是打就是骂的? 玉芬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把今天要做的事情捋一遍。来到这里,生活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虽然大家都明白,此次朝廷名义上是选拔女史,其实是为了给太子挑选侍妾。但是女史们要学习的东西,她们一样不少。 要背下来礼仪规范,已经熟记于心了。今天要学的是皇后和嫔妃们冠冕服饰规制。“姐姐醒了?我们还是早点起来吧,省的一会起来热水不够!”躺在玉芬身边的清瑶,就是那个和她同乘一辆车入宫,哭鼻子的小姑娘,压低声音推了推玉芬。 玉芬没理会,只是合着眼装睡。昨天为了应对今天考核礼仪规范,不少人都是很晚了还在默默地背诵,这会大家都睡得正好,你们起来岂不是要吵醒了大家。这个清瑶虽然年纪小,但是心眼多,长得标致,加上嘴甜最会哄人,可是心有大志呢。她拉着自己起来,等一会大家把被吵醒怨气都要记在自己身上了。清瑶见着玉芬装睡不肯理会自己,也就不说话了。听着耳边传来一阵刻意的轻微鼾声,玉芬心里拿定主意,以后还是和这个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保持距离的好。 倒也不是玉芬嫉妒清瑶。相貌,性格这都是天生的,在玉芬看来实在是羡慕不来。就算是清瑶今后青云直上,做了太子身边的侍妾。玉芬也没什么眼红的。在玉芬看来,实在是清瑶的心地不怎么好,她一贯是个花言巧语哄人,在人前掐尖要强,哄着别人出力,得了好处自己独占,有了祸事推给别人的,这个人心机太深,从来每一丝同情心。太会算计了。只是这些女孩子多半还是没什么心机的,或者是认定清瑶将来肯定是要飞上枝头,不敢和她翻脸罢了。倒是玉芬无欲则刚,对着清瑶那些把戏不看在眼里。和这样的人走的太近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况且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 数了一百个数,就听着外面嬷嬷的脚步声了。玉芬一翻身起来,叫了大家起床:“是时候了,小心着晚了!”说着玉芬披衣起身,那些女孩子们好些人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纷纷起身。“哎呀,差点就睡迷了,幸亏玉芬惊醒!”一些女孩子看着窗户上越来越亮的颜色,急忙起身。 清瑶手脚利落,她已经穿好衣裳下地了,清瑶一脸天真,用懊悔的语气说:“平日都是玉芬姐姐叫我们起床的。本来我今天比平日醒得早,想着也叫大家起,省的误了时辰。谁知我一看玉芬姐姐那个时候还睡得沉呢。我也跟着又迷糊过去了。本想着早点叫诸位起来,谁知却——” 这是几个意思,是在指责玉芬成心不叫大家早点起来,非要卡着点叫大家手忙脚乱?还是玉芬成心起晚了?玉芬心里皱皱眉,装着没听见清瑶无意的抱怨。“昨天背了半天,我现在还犯困呢,能多躺一会就躺一会,有什么不好的,也没耽误了早朝!”一个浓眉大眼,圆脸盘的小姑娘上前拉着玉芬亲亲热热的走了。 “慎斋,你又顽皮了?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今后大家还要相处呢。你别忘了,嬷嬷说过的话。”皇宫里面必须是最和谐的地方,不管大家内心怎么样,见面还是要彬彬有礼,大家一团和气呢。就好像前朝的朝堂上,为了利益也好,为了政见也罢,政敌们心里把对手恨之入骨,为了打压政敌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在人前大家还要搞好团结是一样的。 慎斋这么明着怼清瑶,清瑶又是个伶牙俐齿,骄纵的性子,很容易制造摩擦。慎斋长相不及清瑶,也没什么小聪明,虽然她很认真的学习了,但是并没什么过目成诵,心灵手巧的本事。真的闹出来,嬷嬷肯定会偏袒清瑶,吃亏的就是慎斋了。 慎斋却是全不在意:“我才不相信嬷嬷们和那些没见识的一样。德言容功,那个清瑶依仗着长得好些,牙尖嘴利的。这样的人怎么入得嬷嬷们的法眼呢。你是个通透的人,怎么也糊涂起来了。说正经的,下个月我们今后如何就要见分晓了。你是个什么打算呢?” 玉芬惊讶的看看慎斋,没想到这个有点愣头青的女孩子竟然看的这么透彻。“我有自知之明,你刚才也说了,嬷嬷们的眼睛不是吃素,太后和皇后娘娘眼光独到,我知道自己资质一般,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只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不管今后叫我做什么,我都尽力而为罢了。” 说着玉芬和慎斋提了热水,她们一抬头正对上嬷嬷玩味的眼神,很显然刚才她们的话都被嬷嬷听见了。 玉芬忙着对嬷嬷问好。谁知教导她们的康嬷嬷笑着一摆手:“瞧瞧小脸儿吓得都白了。我难道是老虎不成还吃了你们。今天你们跟着许尚宫去帮着她整理东西,许尚宫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这是个好差事啊,不用跟着绣工们学习枯燥无味的针线。 玉芬和慎斋立刻欢快的答应下来,康嬷嬷故意板着脸,正色告诫她们:“你们要知道今天整理的是太后娘娘的仓库,里面的好东西不少。我警告你们,别见了好东西就眼花心动的。要是犯了错,小心着小命。还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帮着许尚宫办事,要小心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了!” 慎斋和玉芬面色严肃的答应下来。皇上就不必说了,对太后极其孝顺,各地进贡上来珍宝最好的都送到了太后跟前。日积月累下来,太后可成了后宫第一大富翁。整整一座偏殿都是太后的私人小金库,据说里面装着无数的绫罗绸缎,珍宝古玩,古籍善本。玉芬和慎斋都是官宦之家出身,但是家里也只是小康而已。听着要去帮着整理太后的小金库,都很激动。终于能开开眼了!也枉费入宫一场。能够见识到天下各种珍宝,也是没白活一世。但是听了康嬷嬷的提醒,两个女孩子都紧张起来。她们刚才太激动了,差点忘记了要事事小心谨慎的教训。 太后慢慢上了年纪,越发的疼爱孙辈了,对身边的人也是越发的宽厚仁慈,手上也很宽松得,经常颁给身边的人赏赐。后宫的人一个个巴不得在太后跟前买好,好得点好处。太后那个巨大的宝库可是吸引整个后宫的眼光的。要是有人趁机做个手脚,——玉芬和慎斋忍不住开始后怕了。 没了雀跃激动的心情,玉芬和慎斋战战兢兢跟着许尚宫在偌大的库房里面清点着无数的珍宝。 掀开黄色的油布,灰尘一下子飞起来,玉芬和慎斋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上面的封签还是十年前的呢,里面装着的是合浦珍珠。”许尚宫拿着册子,对着箱子上面的封签。打开了封签,玉芬只觉得眼前珠光宝气,暗淡的库房都被照亮了。一个个格子里面装着各种大小的珍珠,光彩照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你们把这些珍珠清点出来,别弄错了!”许尚宫对着两个女孩子吩咐,玉芬和神慎斋收回惊讶的眼神,咽了下口水。慎斋忍不住问:“这些珍珠怎么数的清,都已经封存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想着找出来呢。那个册子上不是有数字吗?一直封存着,还能少了不成?” “太子成婚大典已经定下来日子了,太后高兴,嫌弃将作监选的珍珠不好,特别叫打开库房把以前存的上好珍珠拿出来。你们以为这样好的珍珠是容易得的吗?这样的东西再过三十年未必有比这个好的了。你们把豌豆大珍珠清点一百零八颗,桂圆大的选一颗最好的,剩下的莲子大选五十颗放在这个盒子里面,剩下的清点清楚还放在原先的盒子里面。”许尚宫拿出来一个紫檀盒子,里面分成三层。玉芬和慎斋忙着答应下来。两个人接过来盒子,一五一十的开始数珍珠了。 许尚宫看着她们数了一会,疲惫的伸伸懒腰:“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站不住了。这里闷得很,我外面廊子下面站站就进来。你们要小心,别弄掉在地上了。”说着许尚宫就出去了。数了一会,慎斋抬酸疼的脖子:‘玉芬姐姐,我的眼睛都花了,歇一歇。仔细着真的眼花了,数错了数怎么办。” “你就是太着急了,你心里着急才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你静下心来,就没那么疲乏了。这里可不是咱们久待的地方。库房的们这么开着,许尚宫虽然在外面,可是万一她有个眼错不见,再进来人怎么办呢。而且你看这里——”玉芬指指周围的那些东西,一个个巨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古玩和不知道装着什么珠宝的盒子。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 慎斋吐吐舌头,也不喊叫累了要歇歇:“你说的对,我们还是赶紧按着许尚宫的吩咐办事吧。”说着两个女孩子低下头认真的数起来。 很快的,珍珠就清点出来,许尚宫这个时候进来拿着册子核对了,满意的点点头到:“到底还是年轻,要是叫我来做,只怕要手抖眼花数不清了。”说着许尚宫合上盒子,对着两个女孩子说:“你们跟着我来。太后要见你们呢。” 太后召见!玉芬和慎斋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们不要害怕,太后最是宽厚仁慈。她老人家最喜欢懂事伶俐,又不招摇的女孩子。你们刚才办事,我都看在眼里。虽然这里面又闷又黑,可是你们还是平心静气,没有一点不耐烦。这很好!”原来许尚宫根本没像她说的那样去透风,她们刚才的一举一动全被许尚宫看到眼里去了! 慎斋和玉芬心里一惊,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教养嬷嬷说的没错,谨言慎行,不要因为存着侥幸心思就放松了。看样子今后在宫中要小心更小心了。刚才她们要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想到这里,慎斋和玉芬脸色更难看了。许尚宫好像是看出来两个女孩子的心思,放缓了语气说:“你们也不用这样,记着行端坐正就是了。太后娘娘最不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大臣们对君上要待之以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对主子娘娘也是一样。” 说着许尚宫带着她们到了太后的寝殿门前,谁知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说太后到后院赏花去了。于是许尚宫又带着她们从一到垂花门出去。玉芬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苍松翠柏,鸟语花香。 在一处亭子里面,太后正端坐再上面看着跪在跟前的两个女孩子:“你们的嬷嬷说,选进来的这些女孩子里面就数你们性格稳重,今天看来嬷嬷们没说假话。站起来,走近些,叫我仔细看看。” 慎斋和玉芬有些惊讶,她们在这些待选的女孩子里面长相和才学都是不怎么出众的,怎么嬷嬷们却说她们两个好呢。但是太后发话了,按着嬷嬷教导的规矩,玉芬和慎斋站起,向前走了几步,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后跟前齐声说:“都是嬷嬷爱惜,奴婢们不敢自居。” 太后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子打量着:“都是有福相的样子。你们嬷嬷可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我信得过。”说着太后一摆手,说了声赏,就有小太监端着两个盘子过来。一个是一对荷包,一个是一对宫花。太后笑着对玉芬说:“听说你祖母刚没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老病死皆是天意,你今后好好地在我身边,你祖母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这对花你先收着,过些日子再戴吧。”玉芬忙着谢了太后。 太后又把荷包赏赐给了慎斋,慎斋看着荷包有些惊讶,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前也不好表示什么。 等着她们两个从太后处出来,慎斋不敢置信的说:“太后竟然赏赐给我荷包?怎么却只给你一对宫花呢?要说办事老成,性格沉稳,我不及你。”玉芬心里明白了几分,笑着说:“恭喜,今后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贫贱之交啊!” “这是从何说起呢?你打趣我就算了,可别胡说啊!”慎斋脸上涨得通红,生气的要抓玉芬。“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的说。这对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打开看看。你忘记了嬷嬷曾经说过的,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看中的,就赐给玉如意和玉连环。你怎么忘记了?而且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害臊的。我们女子虽然不能像那些男人一样也读书做官,但是在宫中做女史,也算是尽了我们的本分不是。你今后到太子那边,可要事事小心。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再见不能了。” 慎斋听着玉芬的话脸上露出来伤感的神色,无奈的说:“我倒是羡慕你呢。要是真的,我只怕是一辈子也不能见家人了。你总是有出去的机会。这个事情还没十分准,你别和别人浑说啊!” 玉芬想起来自己的家人,忍不住心里感慨,慎斋在家里是最小的女孩子,父母爱如掌上明珠,慎斋做了太子的侍妾,只怕真的不能见到家人了。自己呢,父母缘分淡薄的很。就是一辈子不见也不会伤感一星半点的吧。偏生造化弄人! 玉芬最后是分到了太后身边做个女史,跟着许尚宫掌管太后的库房。慎斋和其余几个女孩子被分到了太子的东宫侍奉。倒是那个呼声最高的清瑶,竟然没有被选中在太子身边,不过她被贵妃娘娘选走了,听说清瑶伶牙俐齿的,在贵妃身边混得不错。 女史生涯正式开始,玉芬每天跟着许尚宫清点太后的库房,对出入库的东西进行登记。虽然琐碎,但是只要仔细认真,也没什么难的。玉芬在宫中的日子还算是清闲。 这天早上,玉芬看见太后身边传话的宫女过来,笑嘻嘻的迎上来:“姐姐来了。听说太后今天要见人,预备要那个首饰?我先预备了一套红宝石,姐姐看可使得?” 太后身边的柏青笑着说:“你个机灵鬼,太后今天说了要鲜艳些的,要那个点翠红宝石的。还有把霞影纱拿出来几匹,太后要预备着赏人呢。荣国公夫人要来给太后请安呢。听说他家的小儿子要成亲了,太后岂有不赏赐的?” 荣国府——玉芬忽然想起林家的事情。忍不住问:“荣国公,他们家不是在江南么?怎么回京城了?” “荣国公江南织造差事卸任,这次回京城一来是给小儿子娶亲,再者是给他们家的姑娘放定。他们家的姑娘许给林少保家的公子了。” 第7章 有惊无险 这一切听起来完美无缺,可是禁不住仔细推敲。玉芬内心中爱短暂的狂喜之后,冷静下来。太后好好地给自己赐婚,叫她不用等到三十再出宫,这是天大的恩典,但是这个馅饼似乎不应该轮到自己头上。 太后慢慢上了年纪,对身边的人越发的宽容,但是太后再宽容也不会轻易的打破宫中规矩,叫玉芬这样的女史提前出宫。因为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要知道后宫有多少的女子,除了有定制各等级女史,更有无数的宫女。她们这些女孩子更可怜,有些人十岁就入宫了,在宫中各处当差。有些人甚至一辈子消磨在深宫中了。要是太后皇后随便的放宫中女子出去,到时候势必会惹出不少的麻烦。 最要进的是玉芬在太后跟前的恩宠没到那个份上。玉芬只能算是个认真负责的女史,太后对她的信任远没达到心腹这个等级。要是给林如海做妾是货真价实的好事,为什么太后不选自己的心腹?例如这位柏青,她已经三十岁了,到了要出宫的年纪,林如海有皇帝的恩宠,前途不错。按着远近亲疏,这个好事也轮不到玉芬身上啊。 是了,太后怕是另有打算呢。莫非太后想要她做什么?或者皇帝对林如海并没表面上那么放心,把自己安排在林如海的身边,就算是太后没有明确指示,对林如海来说,玉芬存在就是个时刻提醒。是个警报,叫林如海时刻知道,皇帝可一直在盯着他呢。自己呢?在林家不知道要过什么样子的日子了。林如海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的感情,只有忌惮之心。一朝形势转变,玉芬浑身打个寒战。她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忠君体国,人性更多时候还是自私的。 因此玉芬冒着惹恼太后的危险拒绝了。太后有些诧异的看看玉芬。“哦,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婢。我没没看错了你。许尚宫在的时候和我说,你是个有主心骨的。我想你一个整天闷头做事,轻易不肯说句话的人,性子又是直来直去。应该是许尚宫看错了。谁知今日才知道是我看错了”听着太后的话,玉芬心里哆嗦了下,这是太后发怒的前兆了。但是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尤其是自己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人。 这个事情要是发生在柏青或者原先太后身边的伍书女身上,那才是真正的好事呢。玉芬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却拿出来全部的勇气,郑重的对着太后磕个头:“奴婢一片忠心,,只求能侍奉在太后身边,以报答太后的恩典。” 空气的变得凝固起来,太后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渐渐地隐去,玉芬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自己身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玉芬心里安慰自己,最坏不过是太后找个错处,狠狠地惩罚自己。但是太后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她在宫里这些年处处小心,为空有个错处被人抓住。虽然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但是她内心却不害怕。 太后也要顾全名声和面子,要是太后真的不管不顾的针对自己,那岂不是坐实了太后别有打算的事实?大不了被赶到个冷衙门里面过苦日子罢了。和当初在家里被张氏冷暴力,在宫里守被冷落算什么呢。 “好,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婢啊!”太后的语气就像是冬天的西北风,飕飕的刮的人生疼。玉芬心里只一个念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原以为离开那个家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谁知老天见不得自己舒心。也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一切听天由命吧。” “太后,张良娣来了。带着小皇孙给太后请安来了!”原来是慎斋来了。殿内刚才紧张到了极点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还没见人,就听着一阵孩子和女人的欢声笑语。太后神色缓和下来:“是阿狸来了。看样子是痊愈了。”和玉芬比起来一起入宫的慎斋可是命运两济,连着生了皇长孙和阿狸两个儿子,入宫十年,坐稳了太子宠妾的位子。 “给老寿星请安!”一个穿着大红色缂丝繁花不落地,粉妆玉琢的小小子敏捷的跑进来,稳稳当当的停在太后跟前,有模有样的给太后请安。 见着小孙子,太后;脸上春暖花开,伸手把孩子搂在自己的怀里:“起来吧。看起来气色不错,可见是好了。你这一病,连累着你娘都跟着着急起来。起来吧,阿狸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也是太担心了,自己都差点病了。”太后示意给张良娣搬个椅子来,坐在自己跟前。慎斋哪里敢坐?连称不敢:“在太后跟前怎么有妾身的坐?真是折煞我了。我还是站着吧!”慎斋看见一直跪在边上的玉芬,眼睛亮了:“怎么邢尚宫也在这里。难道你竟然出了错,叫太后罚你?” 说着慎斋就要绑玉芬求情:“太后,邢尚宫一向办事稳妥,别的不说,太后那些东西,放在谁的手上都不如在她手上叫太后放心。只凭着这一样,太后还是宽恕了邢尚宫吧。”太后打断了慎斋的话:“你不用为她说情。我老婆子还没糊涂呢。刚才我想奖赏给她一样什么。谁知她偏生没福气呢。你还真是好人缘呢,我是白操心了。你下去吧!” 危险暂时缓解了,玉芬长长的出口气,对着慎斋深深一福身,默默地退出去了。回到自己的下处,玉芬才觉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呆呆地坐着,心里乱七八糟的。她惹恼了太后,太后这几年虽然脾气好了不少,但是她毕竟是太后啊。皇帝都要给太后几分面子呢。今后的日子真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了。 没想到慎斋如此仗义有情,她们虽然一起入宫,在一块住了一个月。但是慎斋到了东宫,玉芬则在太后宫里,身份也变了。因此两个人也没多少接触的机会。没想到慎斋看见自己为难立刻出来维护。这分真心,怎么不叫人感动。奈何慎斋现在就算是得太子的宠爱,也没能力救自己啊。况且玉芬不是那种只会靠着别人的。 还有就是林如海,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还有这一段虐缘。 玉芬心思翻腾,等着她回过神,已经是夕阳西下了。这个时候服侍玉芬的小宫女小平安进来换茶。“姑姑喝茶!” “张良娣走了?太后那边有什么话没有?”玉芬有些懊恼,她还要检查下书房预备的怎么样了,林如海明天就要来了。 “太后那边传晚膳了,张良娣早就带着皇孙回去了。对了张良娣叫人送来了这个。说是小皇孙病好了,散福果。也请姑姑沾沾佛前的好运气。”说着小平安端来几盘子果子,都是阿狸生病的时候,没在佛前许愿的供果。 宫中无数的耳朵眼睛,慎斋和玉芬也不敢走的太近。玉芬叹息一声:“都是她一片好心。我不饿,你拿下去分了吧!” “姑姑,太后叫你呢!””事情还没完呢,听着太后传唤,玉芬的心里一动,她忙着站起来端起来桌子上的凉茶一口气喝了,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跟着那个小丫头走了。太后已经卸了妆,正舒服的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叫柏青给她捶腿呢。看着跪在跟前玉芬太后良久叹息一声:“我竟然不知道你和林家有这个关系,难怪你不乐意呢。你放心,我不会逼着你的,起来吧。我只觉得你素来沉默,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劝你一声,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母慈子孝,人和人之间缘分是上天的注定的,你不要勉强吧。” 太后竟然知道玉芬的前尘往事!玉芬忍不住惊讶的抬头,太后微笑着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张良娣都告诉我了。你那个母亲也是个糊涂人,人都不在了还耿耿于怀。世界上哪有母亲亲手毁了自己女人姻缘的。我看还是你老祖母有眼光。她虽然对媳妇苛刻,但是她没看错人。” 原来是慎斋,自己家里的那些事情玉芬只和慎斋提起过。本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张氏的恩怨情仇终究会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面,却没想到现在连着太后都知道了,玉芬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仿佛自己身上什么见不得人的缺点一下子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太后却没了白天的咄咄逼人,她看着玉芬,若有所思的说:“我看见你,就想起我自己来了。你心里虽然不平,怨恨母亲,为什么生下你,却对你那样寡恩。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惦记着她的。有人说她不好,依旧是伤心难受。”太后语气很平缓,带着淡淡的忧伤,玉芬一下子明白了,大概太后也是有相似的经历,玉芬的遭遇叫太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了。 玉芬低着头,轻声的说:“她再不好也是我的母亲,我不怨恨她。奴婢跟着太后倒是比在家里舒心多了。” “到底是母女,血脉相连的。今后你上了年纪就明白了。林如海是个不错的,可惜你们没缘分。本来我就觉得委屈了你,现在知道了这一层事情,你过去心里肯定不舒服。既然是如此,你就先安心在我身边吧。”太后眼神柔和的看看玉芬,柔声道:“你回去吧。” 这一关过去了!玉芬长舒一口气,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玉芬并没见着林如海,只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带着林如海到了藏书的库房,管事的直接拿出来林如海要查阅的书,请他到边上的小书房坐着查阅。只一盏茶的功夫,林如海就归还了图书,又由那个小太监领着出去了。 毕竟是男女有别,别说是玉芬了,就是来往传话的小宫女也得了消息,不准出来呢,玉芬坐在屋子里认真的绣花,对于林如海什么样子,今天他来到底是做什么,太后和皇帝到有什么打算,玉芬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关心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暂时太后不会随便把她给什么人做妾,她误打误撞的得到太后的惺惺相惜,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比较平稳了。 只是这事情多亏了慎斋,本来玉芬应该亲自道谢的。奈何宫里规矩森严,一切行动不能自由,别说到东宫道谢了,就是太后的慈宁宫宫门也不是轻易能出去的。在宫里随便乱走,被抓住了可要挨板子的。 只能等着太后的寿辰到了,等着慎斋给太后贺寿的时候,瞅机会再道谢吧。 宫中的日子就像是一座大钟,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条斯理的走着,完全不管外面有什么波折。没等到天气彻底凉爽下来,宰相牛克己告老还乡,参赞朝政忠义亲王被弹劾了数十条罪状,削去王爵收回了参赞政务的权利,赶回家闭门思过去了。但是宫里的人都认为忠义亲王是被变相的圈禁了。 这表明皇权终于战胜了相权,皇帝可以大权独揽,再无掣肘。自己的儿子终于成为天下真正的主宰,太后的心情是很好。这天太后来了兴致,叫了玉芬来吩咐道:“今年各处奏报,天下的州郡都是大熟,听着皇帝说不光是京城的就连着各地府库都是满满的。这都是祖宗保佑!也不枉费我多年烧香念佛。我要到万寿寺去上香还愿。你把锦斓袈裟和那个舍利金塔找出来,我要到佛前供奉。” 玉芬忙着答应一声,太后语气欢快的说:“你也跟着我去上香吧!”这是难得恩典,这宫里的人,就连着太后和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想上什么地方就去的,太后要去万寿寺的消息早就出来了,太后宫里的人都巴不得能跟着出去看看呢。这高高宫墙,无数的规矩,都要把人憋疯了。听着太后的话,玉芬忙着谢恩。入宫十年,她总算能呼吸下外面的空气了。 第8章 冷心冷面 太后銮驾在朝阳门码头上直接上船,京师水路便利,顺着运河很快就能到万寿寺的山门前。玉芬站在帘子后面,看着岸上的景色。因为太后的銮驾要出动,禁军和锦衣卫早就把运河两岸的闲撒人员给清除干净了,那些房屋也被勒令关门闭户,谁要私自打开朝向运河的窗子,张望太后的銮驾,那可是要被抓住问罪的。因为这一路上玉芬只看见两岸草木葱郁,房舍连绵,却连一个行人都不见。 小平安傻乎乎的站在玉芬身后,抻着脖子张望着:“可算是出来了,只是人人都说运河两边商户鳞次栉比,是京城热闹的地方。怎么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了?”玉芬笑着敲敲小平安的脑门:“你个糊涂的小东西。一般体面人家女眷出门还要跟着几个家人呢。何况是太后的銮驾,岂能随便叫人围观指点的,更要紧的是警戒安全。万一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混进来,可不要出大事吗?比别以为戏本子上那些书生在大街上对着哪位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一见钟情是真的!” 小平安吐吐舌头,脸上一红不说话了。玉芬说中了小平安的心思,宫中从太宗的时候就有传统,太监和宫女等可以读书识字,小平安进宫的时候目不识丁,先在宫里上了一年学,跟着读过书的老太监认识了几千字。后来到了玉芬身边也学了不少。现在小丫头不仅能看懂五书四经,还学会了看话本小说了。 别看宫里是个规矩最森严的地方,但是话本小说却是个神奇的存在。大概是深宫的生活太寂寞了,不仅太监宫女们会偷看那些传奇话本,就连着太后,嫔妃们也会拿来消遣时光。当然太后不会自己看,自有宫里会说书的女先生来讲给太后听。 嫔妃们则是更喜欢传戏班来,演出各种男女情爱,悲欢离合的剧情。小平安最近被话本小说给迷得神魂颠倒,本以为玉芬不知道。谁知不防备被玉芬点出了心病。 这个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少女情怀总是旖旎,但是生活是残酷的,小平安的身份没有资格做粉红色的少女梦。 “你别打量着我什么也不知道,藏在床后面的书我都收起来了。太后体恤咱们,因此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忘了这是哪里了。那些东西不过是编出来消遣时光的,里面有些大道理,教化世人,知道礼义廉耻也算是积德的事情。但是有些作者动机不纯,自己本就是走了歪门邪道的,写出来的东西都是误人子弟!教你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识字的好。教你读书是为了叫你自己动脑子,分辨是非的?说出那样的话,叫人听去了,连着太后脸上都无光!”太后宫里的丫头竟然说出没常识的话,起步叫人笑话太后御下无方? 小平安仔细想想,脸上越发羞愧:“姑姑教训的是,我记住了。那些东西我再也不看了。真是给害人的东西!” “你能想明白还算是聪明。你也不用这样极端。人生在世遇见的东西多着呢。谁知道今后会遇见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今天是个话本小说,明天没准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你要学会辨识,看树木知道森林,不要被外物困住了。有道是大道无形!你看那些妖怪都变化成各种样子,你有了火眼金睛就不怕了。你今后要多想想。别整天混吃混玩。咱们是跟着太后来上香的,不是叫你逛街呢。到了寺里,你好好地跟着念经。这里不是宫中,别到处乱走。别想着遇见个什么才子的事情!”玉芬拍拍小平安的肩膀,小平安脸上一红,低下头:“姑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原来那天小平安跟着几个小宫女竟然说起来西厢记了,几个女孩子起哄说:“你跟着姑姑到万寿寺去,那个地方可不比宫里。你没准还能得一段姻缘呢,张生不就是再普救寺遇见了莺莺小姐。太后这一去,肯定少不聊锦衣卫,龙禁卫羽林卫。这里面羽林卫和龙禁卫都是世家子弟,放在陛下身边历练,将来都要做大官的。你要是能和那个世家公子一见钟情,将来也是诰命夫人了!”这些话都是她们私下的玩笑,那几个小宫女说者无心,偏生小平安看多了才子佳人,竟然存了一段心思。 玉芬早就察觉了,但是她也没立刻叫小平安责骂惩罚,只等着机会叫她明白醒悟。看着小平安认识到了错误,玉芬放缓了语气,安慰了小平安一会:“我这是为你好,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出人头地本没什么错。但是你是宫中的女子,就要知道分寸。行为不检是什么罪过,你该知道的。你现在还小,心性不定,这个事情就悄悄地过去了。今后你认真办事,对太后忠心效力,何愁没好前程呢。前些天出宫去的伍书女进宫来。她当初就是个宫女,因为侍奉太后勤谨,周全做了女史,后来赐婚出宫。这才是正路呢!” 小平安想了一会,对着玉芬说:“姑姑的话手机金玉良言,我记住了。我到前边看看,看太后午休起来了没有。” 打发走了小平安,玉芬查看了下要供奉的各种东西。等着一切都周全了,玉芬从册子里面抬起头,长长的舒口气才离开了专门放东西的舱房。等着玉芬走远了,从舱房的一角转出来个人,身量颇高,倒也是一表人才,身上穿着是羽林卫锦袍,腰上悬着宝剑,看起来还算是器宇轩昂。 那个男子看着玉芬消失的方向默默地出一回神,微微叹息一声才慢吞吞的走了。 到底是佛家清净地,万寿寺草木葱郁,苍松翠柏,禅堂佛殿,梵唱声声,叫人不由得觉得心神宁静。万寿寺本来就是皇家寺院,太后认为万寿寺的菩萨最灵验,在京城几十家皇家寺院里面最推崇的便是这里。皇帝侍母至孝,下令重修。因此万寿寺更加宝刹森严,房屋殿宇鳞次栉比。 太后的行宫就在东边观音院,这里是刚修的,房屋殿宇都很宽敞。玉芬跟着太后在万寿寺日子很悠闲。每天不过是陪着太后念经礼佛,剩下的时间还可以在后院随便走走。太后住的兰舍后面一片很大的院子,里面有上百棵百年松柏,其中有的松柏已经是千年之久了。更有无数的奇花异草。 一片桂花开的正好,太后来了兴致说要做糖桂花,玉芬带着好些小宫女小太监在树下采桂花。几个身手敏捷的小太监攀上树去,使劲的摇晃下,顿时浅黄色的花雨纷纷落下,整个园子都笼罩在了馥郁的香气里面,初秋的天气是凉爽的,加上沁人心脾的花香,玉芬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姑姑,太后叫你呢!”小平安站在不远的地方对着玉芬招招手,玉芬看着小平安手上的东西,笑着说:“你怎么端着茶杯到处乱走,看摔坏了太后最心爱的茶杯,你怎么交差。是什么事情?”小平安被玉芬敲打了一顿,收起来不切实际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办事听传唤。太后出来,带的人手不多,谁知太后身边两个奉茶的宫女竟然生病了。太后看着小平安机灵可爱,就叫她补上缺了。 小平安算是升了几级,越发的感念玉芬教诲。小平安笑着说:“本来是应该先放下茶杯再来传话,但是这是个好事,我就先赶着来了。今天荣国公的夫人来了,给太后进献了一整套的白玉茶具。太后欢喜得很,叫直接用哪个呢。姑姑快过去吧,是好事呢!”小平安故意卖个关子,对着玉芬做个鬼脸跑了。 到底是什么好事?玉芬在心里转了几圈还是不得要领。很快的到了太后日常见人花厅上。就听着一阵欢声笑语,满座的绫罗珠宝,玉芬知道太后在见命妇们呢。只是太后叫自己来做什么呢?难道是太后想起什么东西叫自己找出来?是了,刚才小平安说荣国公夫人进献了一套茶具,太后肯定要赏的。 等着玉芬行礼之后,就听着太后含笑说道:“叫你来可是一件好事,你看这是谁的!?”玉芬一抬头,顺着太后的眼光看去,一个妇人站起来,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呢。在一群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吗,命妇之中,这个女人的装扮明显有些素净了。她头上只一支点翠的簪子,身上是银灰色的八团缂丝袄,一条生绢百褶裙,分明是个寡妇的装扮。 玉芬有些迷茫,这个人眼熟的很——那个妇人似乎没察觉出来玉芬的迟疑和犹豫,激动地上前两步,伸出手要抓玉芬的胳膊。玉芬下意识的躲闪了下,她是宫廷女官,不能和外命妇们太过亲昵。尤其在太后跟前,这是大大的失仪。就在玉芬下意识的要躲闪的时候,幸亏几个命妇们一起上前拉住了情绪激动地女子:“邢夫人,小心失仪。” 玉芬脑子轰的一声,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张氏。玉芬的心里一片凄凉,以前在家的时候,张氏就不怎么待见她,每天跟着兄妹晨昏定省,张氏唯独对自己视而不见。更别提私底下母女相处了,那几乎是没有的。入宫十年,玉芬已经把过去的种种忘掉了,就连着张氏的容貌也成了个模糊的影子。 看着张氏身上的素服,玉芬心里一动,原来邢步文,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玉芬本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谁知她心里只是划过片刻伤感,就平静无波了。 张氏被提醒,有些尴尬得站住脚,拿着手绢捂住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夫人还要节哀保重。太后面前不要失仪了。”没等着玉芬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客套生疏问候和安慰,完全是例行公事,没有丝毫感情。平淡的语调连着玉芬自己也吓一跳,她立刻拿着手绢低下头默默地擦擦眼圈。在心里拼命地想着邢步文以前的种种,好容易调动出一点情绪来。 玉芬红着眼睛,作出强忍伤心的样子,无声的看着张氏。太后对玉芬的稳重很是满意:“人有旦夕祸福,你虽然不能床前尽孝,但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看你平安夜该瞑目了。你在我身边勤谨服侍,我早就想着给你个恩典。今天你母亲来请安,你们母女退下,到一处说话吧。”太后摆摆手,立刻有个小太监过来带着她们母女走了。 在花厅边上一个小小的房子里面,张氏低着头,絮絮叨叨的和玉芬诉苦起来:“……你父亲好好地人,好容易升了户部侍郎。谁知一场病,没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你哥哥远在外面,你弟弟还小呢,你妹妹们都是女孩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怎么办啊!你可知道玉芳的婚事有麻烦……我可是在太后跟前求了半天,才见到你了。你可要为家里帮忙啊!” 玉芬听着张氏的话,心里越来越冷,刚才乍一听见邢步文去世的消息,玉芬还是很伤感的。但是听着张氏那番话,她似乎对丈夫去世没什么哀伤之情,更多是抱怨,为什么邢步文没安排好身后事就死了,害得她失去了提款机和靠山。 大哥邢玉森身为长子,虽然在外面做官,但是父亲没了一个月了还没赶回京城。要知道邢步文在苏州粮道做官儿,姑苏到京城几天就能赶到了。而且从张氏的话里听得出来,张氏认为自己的大儿子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辛苦办事?至于玉芬的弟弟妹妹们,都是可怜的孩子,需要别人为他们遮风挡雨。 听张氏的语气,是叫玉芬去操持邢步文的身后事呢。但是自己已经入宫了,而且她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呢? “母亲和我说些,我现在人在宫里,就算是想帮忙也是鞭长莫及。”玉芬把茶杯向着张氏面前推了推:“我一个月没几个钱,不过这些年还有些体己,等一会拿来母亲带回去。就算是我对父亲最后一点心意吧。这里规矩大,太后叫我见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母亲还是别哭了,仔细着失礼。” “你真是铁石心肠,养不熟的东西。我怎么也是你亲娘,死了的是你的亲爹。你个不孝的东西。人家为了爹娘连着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倒是好,六亲不认,好像从石头里面蹦出来一样!”张氏愤怒的瞪着玉芬,咬牙切齿给玉芬扣上不孝的帽子。 “我现在是朝廷的女史,承蒙陛下和太后的恩典在内廷侍奉,也算是陛下和太后的臣子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只能尽忠不能尽孝了。若是母亲不高兴,大可以去告诉不孝!”玉芬再也不会像以前忍受张氏的偏心和伤害了。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进宫,而是被张氏卖给藩王做侍妾,她就不信,张氏还能跑到藩王哪里去找自己支撑邢家吗? “你——”张氏被玉芬堵得无话可说,一口气憋在胸膛,她颤抖着指着玉芬,脸上涨得通红。 玉芬冷眼看着张氏,不紧不慢的说:“我等一会叫人送银子来。我一个月不过是二两俸银,这些年也没攒下来多少。”说着一个小太监端着个盘子进来:“这是太后赏赐给邢夫人的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玉芬有些惊讶,邢步文也算是朝廷大员了。但是按着定例,邢步文这样级别的官员薨了,太后赏赐给家属最多不过是三百两到头,这还要是身居要职,深受皇帝信任的呢。邢步文虽然级别够了,但是他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一辈子就是个按部就班的太平官罢了。实际太后特别的抚恤金娥不过是一百两。 现在太后竟然大手笔的给了五百两,玉芬不知道心里该是高兴,还是担心呢。太后给了五百两,那是对玉芬成绩的认可。只是这五百两实在太多了。正在玉芬犹豫的时候,张氏感恩戴德的跪下来,接受了太后的赏赐。 张氏最后狠狠地拿着眼角撇着玉芬,从后槽牙里挤出来一句话:“我算是白生你了!只盼着今后你再也不要遇到难事,求人家帮忙!”言下之意是玉芬既然如此绝情,她再也不会帮助这个女儿一星半点了。 听着张氏的话,玉芬忍不住笑了:“求人帮忙——哼,我总要求能求的人啊。谁会在大街上随便拉着个人帮自己呢。”没等着张氏发飙,玉芬面色一沉:“这里不是外面,规矩错了一点夫人脸上可难看了。君前失仪是大罪。还有夫人今后还是收收性子,父亲不在了,你也该谨言慎行不要惹是生非才好。回去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吧!” “你——”张氏刚要拿出来长辈的架子,但是面对着玉芬,她那团嚣张气焰竟然无声无息了。 等着玉芬出去,就见着柏青站在不远的地方:“太后叫我看看你。生老病死,天命难违。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第9章 以直报怨 玉芬对柏青表示了感谢,表示自己没事了。柏青上下打量着玉芬,叹口气说:“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了,在这里也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不过太后很疼你,要不然也不会破格赏赐那么多的银子。” 玉芬想着那五百两银子,试探着说:“太后恩典,我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姐姐累了半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我没事了。再者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在宫里自然和外面不一样呢,有道是忠孝不能两全,我尽心服侍太后,恪尽职守也算是尽孝了。”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玉芬认为自己并不是太后的心腹,充其量不过是比较勤奋的员工罢了。并没跟着战队,更没什么靠山。太后这样赏赐自己,难道是有别的目。柏青踌躇了下,看看四周无人:“我平日看你也是个本分老实的,按着你现在的位子,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怎么发财呢。或者作威作福,尾巴已经翘上天了,只是你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觉得你不是个忘恩负义,投机势力的小人。只是你可知道,今天在太后跟前,怎么你母亲却说你是个冷心冷面的人。” 原来是张氏在太后面前当着那些诰命夫人们在诋毁自己的声誉!这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却依旧叫玉芬心里难受了一阵子。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了,他们还不肯放过自己吗?大概自己上辈子刨了张氏的祖坟了,叫张氏如此伤心病狂。在太后和命妇面前诋毁自己,难道惹得太后发怒,把自己打死了,张氏才能感到一丝丝安慰吗?自己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要知道邢步文已经死了,大儿子邢玉森根本撑不起来这个家,二儿子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蛋。自己就算是失宠,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就能挽救邢家了吗?玉芬苦笑了下:“其实姐姐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我们那里是母女缘浅,是前世的冤孽。太后圣明,自有公断。至于剩下的人,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都听天意罢了。谢谢姐姐告诉我!就算是死了,我也做个明白鬼!” 柏青看着玉芬脸上凄然的表情也忍不住安慰:“太后是何等样人,自然不会相信那样的话。直接就对着你母亲说了,你是个忠心耿耿的,这样的忠臣,自然就是孝子了。别的夫人们都是聪明人,她们自然是顺着太后说话。而且谁也不傻,你从小离开家,才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个姑娘,怎么就那样十恶不赦了?你也不用伤心,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是个女孩子,终究要有自己的家的。太后是真心疼你,特别叫我来安慰你。” “我拿什么报答太后的恩典呢。姐姐也看见了。这个话别人说微妙夸张,可是对我却是名副其实。太后对我的恩典,真是恩同再造呢。我唯有尽忠报效才能报道一二了。”玉芬立刻表达对太后的感激之情。柏青露出满意的神色。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过来:“一位羽林卫将军要和太后身边的姑姑说话!” “呸!那有这样的规矩?太后身边的人怎么能随便见外人?你去和萧总管身边的人说,有什么驻跸上的事情只管和萧总管商议就是了!”柏青生气的皱起眉头,狠狠地啐了一声。宫里规矩森严,那些侍卫们是不允许和宫里的太监宫女女史有任何私下联系的。这个羽林卫的人竟然明目张胆的要太后身边的女史去去说话,真是糊涂了! 那个小太监一脸无辜的说:“贾将军要见的是太后身边的邢尚宫,是因为邢尚宫的母亲带着白银数字太大了。邢夫人说这个银子是太后赏赐的。但是贾将军不相信,说邢夫人品级太后怎么也不能赏赐这么多!现在他们还在山门那边纠缠着呢。” “又是全友偷懒,肯定是把人送到了山门跟前自己先跑了,外面的小太监哪里知道里面的事情,结果又赶上个较真的人。我去和萧总管说一声,叫他派个人去说一声就是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死心眼的。”虽然不在宫里,但是规矩不能改变。有人来拜见太后,告辞之后自然是太后宫里的人送出来。为的是和守门的羽林卫说清楚,太后赏赐了什么东西。 但是这个全友,最是个喜欢省事的。一定是只把张氏送到了山门前,也没和守门的羽林卫说清楚就自己走了。张氏带着那么多的银子,加上玉芬给的不少东西,肯定被羽林卫给拦住了。 玉芬不想把事情闹大,对着柏青说:“既然是叫我的,我就过去说清楚好了。省的被萧总管知道了,又要骂人了。”其实玉芬不想再因为张氏生事端了。柏青想了想:“也好,你不知道哪个贾将军可是个执拗的性子。他是荣国公的大公子,凭着太后和皇上对他们家的恩宠,什么缺补不上呢。谁知他竟然不怕苦,非要来羽林卫。只怕是要历练一段日子就带兵去了。今后得几个战功,可是要飞黄腾达了。” 提起来荣国公,玉芬眼前浮现出一张秀美的面孔,荣国公夫人史氏真是个雍容华贵,端庄秀丽的贵妇人。不知道她生的儿子是什么样子呢? 玉芬带着个小太监到了山门跟前,因为太后在万寿寺,从大殿后面开始,整个万寿寺分成了两部分,前边是羽林卫和锦衣卫驻守,一切来往人员都要在山门跟前核对腰牌,登记来往事由。 玉芬离着山门老远就见着张氏一脸尴尬的站在哪里,早就没了刚才的威风。好在羽林卫并没为难张氏,叫她在墙根底下一处不怎么显眼的树下坐着,身边还放着个茶杯。但是这里全是守卫们,张氏浑身难受,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一个劲的向着这便张望着。见着玉芬带着个小太监来了,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站起来激动的对着不远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 等着玉芬走近了,就见着个头戴乌沙,身上穿着繁花不落地锦袍的年轻将军过来,这个人身材修长,一张白净的脸,眉宇之间飞扬跳脱,见着玉芬还没说话,先眯起眼睛笑起来,露出来洁白整齐的牙齿。 “在下是羽林卫游击将军贾赦,刚才这位夫人身上带着好几百两银子,虽然说是太后赏赐的。可是按着定例,不是这个数字啊。下官不敢擅专,因此劳动尚宫来说清楚了。这位夫人说是尚宫的令堂大人。”贾赦对着玉芬拱拱手,语气虽然和客气,可是脸上都是公事公办的颜色。 玉芬也不看张氏,把事情和贾赦说清楚了,听着这是因为邢步文没了,太后特别赏赐的抚恤金,贾赦有些尴尬,忙着对玉芬一拱手,歉意的说:“原来是这样,令尊大人仙逝,我竟然不知道。失礼的很。对不住了。” “不敢,将军秉公办事,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就请放家母出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这里离着京城还有些路呢。”玉芬自然不想和贾赦有过多的纠缠。人家是真正的王孙公子,未来的荣国公。看着他现在的势头,将来前途无量。玉芬可不想随便得罪这样的人,只希望事情赶紧过去。 贾赦忙着对张氏表达了歉意,特别叫两个军士亲自送了张氏出去了,特别嘱咐一定要亲自护送张氏上车子。 张氏眼巴巴的看着玉芬,本想要说什么,但是当着这些人面前,也不敢造次了,只能默默地离开了。这里玉芬看着张氏走了,再一次对贾赦表达了感谢,也就告辞了。 日子还是一成不变,玉芬在宫里很快就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的生日了。按着宫里的规矩,年满三十就可以出宫回家了。但是很多女史和宫女依旧选择留下来,在宫里度过自己的一生。 再一次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玉芬心里有些迷茫,出宫还是留下来?!玉芬最近心里很纠结,她该怎么选择呢? 回家,听起来是个美好的字眼。但是那只是对别人,自从那次在万寿寺见到张氏,得知邢步文去世的消息,邢家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张氏和邢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来探望过她。玉芬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自己根本回不去了。没准等着自己回去,张氏会把自己直接赶出去。 其实玉芬有足够的积蓄养活自己,但是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无法在外面立足。失去家庭保护的女人,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任人随便践踏。难道自己要找个尼姑庵,消磨自己的后半生吗? 留下来呢?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看太后的意思。按着惯例,内廷会把年满三十,要出宫的女史名单呈上去,皇帝批准了这些人才能出去。若是太后不放自己走,玉芬打算的再好也是一场空。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叫人捉摸不透的。 要是自己提出想要留下来——玉芬看着窗外,殿宇的一角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这宫里的滋味她太清楚了。看起来是整齐有序,一切都是有规矩可循,就像是个复杂精巧的机关,按部就班的运行着。看起来百年不变,每一丝波澜的生活却处处暗藏风波。一个不小心被卷进去,就是灭顶之灾。 外面尽管要面对很多未知风险,但是却比这里自由轻松。只是不知道太后的心思,这些年,太后对玉芬的工作很满意,玉芬的上一任许尚宫可是年老才出宫养老的。 还是去探探太后的态度再做定夺吧,思前想后,玉芬决定还是探探太后的心思。可是她不能直眉瞪眼的到太后跟前问啊。总要有个机会才好。 就在玉芬踌躇的时候,机会来了。这天太后午睡之后叫了玉芬过去说话。太后先问了端午节礼物准备的如何了,玉芬一五一十的说了。太后想了想:“我恍惚记着有不少的冰片麝香,都是往年下面进上来的。白放着,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整理出来,我要有用的。”玉芬想了想:“回太后的话,历年积攒下来的麝香有二十斤呢,全造册按着进献上来的时间存在密封的瓷坛子里面,最早的是十年前的了。是先用以前的,还是——” 太后听着玉芬的话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仔细。别人可不管哪一年进上来的,一股脑的堆在一处。我虽然在深宫,可是也知道现在麝香冰片这样的东西短的很,一两银子只能得几钱,换了别人守着那些东西,不知道要怎么发财呢。” 听着太后的夸奖,玉芬谦逊的表示这都是分内之事,应该做的。太后忽然话题一转:“我想起来了,你在我身边十几年了。你是和太子那边的张良娣一起入宫的吧。现在她都要做婆婆了,可怜你还是一个人呢。你也有三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我也不想耽误你。你在我身边辛苦这些年,我想赏赐给你个恩典。” 太后是什么意思?她是要给自己指婚了?玉芬的心无法遏制的狂跳起来,仿佛只要一张嘴,就蹦出了嗓子眼了。玉芬暗地里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也没察觉到。太后靠在个软垫上,轻松的神态和玉芬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不紧不慢的说:“我看好了一门亲事。荣国公的大公子贾赦妻子没了,现在满了三年,想要续弦。皇帝和我的意思是,把你给他做继室。你是什么意思呢?” 消息来的太突然了?玉芬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千算万算,忘记了太后还会给她直接指婚!不过这样也好,出宫不用到邢家讨生活,也不用被困在深宫,了此一生。只是贾赦——玉芬使劲的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个模糊的面容。他们好像见过一次。 那年太后从万寿寺回宫没多久,玉芬给太后送新茶过目的时候,正看见个穿这崭新官服的年轻人在帘外给太后磕头谢恩呢。那个人就是贾赦,他已经从羽林卫被调到了江苏做指挥使了,算是在皇帝身边培训历练完成,要到基层去建功立业,积累政治资本,从此开始急速升官旅程了。 现在这位荣国公的长公子,应该是仕途顺利,怎么也混成个坐拥重兵的一品将军了吧。嫁给这个人——玉芬在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下。事情的结果不算很糟不是。 自己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有了结果,太后还是顾念自己的。玉芬下定决心,对着太后郑重的磕头下去:“奴婢愿意在太后身边服侍一辈子!” 就算是心里愿意,也不能立刻露出来欢喜之色,省的叫太后以为自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太后微微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慢慢的上了年纪,只怕是时日无多了。我身边哟不少的人都是一直跟随我的。你办事牢靠,最难得是不像有些人嘴上乖巧,平日虽然也是认真办事。但是一遇到了事情,就把主子给忘记了。你却是和他们不一样。我本想留你在身边。” 太后露出疲惫之色,叹息一声:“唉,我看着你,就想起来当年的我了。你和家里还通消息吗?” 怎么说到了这里了?玉芬垂下眼:“奴婢在宫里,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自从那天张氏离开,邢家好像把玉芬彻底忘记了。这些年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邢家从世界上消失了。玉芬尽管心里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在乎,但是声音难掩苦涩。 “可怜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他们全家都搬走了,听说京城的房舍田地也都变卖了。”太后忽然嘲讽的一笑,若有所思出一回神:“当年我和你一样,父母缘浅,硬生生的把我送到了——我知道你心里伤感,但是能怎么办呢?天命如此,人不能和命争!” 玉芬想起来,太后年幼的时候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其实说遗弃也不合适。是太后的母亲不喜欢这个女儿,竟然同意丈夫把女儿嫁给还是王爷的先帝做侧室。要知道太后娘家也是仕宦之家,钟鸣鼎食,诗礼之家。 最叫太后寒心的是,那个时候先帝只个亲王,而且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有传言说先帝只怕不能活过三十岁!太后娘家的做法简直是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因此等着太后成为皇帝宠妃之后,先帝要推恩太后的娘家,太后谢绝了先帝给她娘家的赏赐。 到现在太后还是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娘家。只是碍于面子,才在每年寿辰的时候敷衍了事的见一面。太后看玉芬和家里的事情,是同病相怜。 “你家里的大人听说在南边呢,你要是回家待嫁,贾家在京城,你来回折腾不方便。不如这样,你就从我这里出嫁吧!”太后疼爱的拍拍玉芬的肩膀,叫她起来了。 玉芬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在天堂地狱之间来来回回,等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接受大家的祝贺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恍如梦中呢。但是在荣国府,这门亲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心情却不怎么轻松。 贾赦黑着脸正坐在书房里面生闷气呢。 第10章 各有心思 贾赦刚从正房下来,脑子里面全是和母亲的争执。自己虽然是续弦,但是好歹是太后指婚,人家姑娘还是宫中女尚宫,正经油有品级朝廷女史。怎么婚事就那么敷衍了事。这不是叫人家心里不舒服吗?但是母亲却说琏儿的娘刚没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办事,叫亲友笑话家里没有教养。 说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妻子刚刚没了,就张罗着娶亲。但是琏儿的娘已经没了三年了,连着她的娘家都表示,贾琏还小,需要个正经的嫡母教养,希望贾赦能给贾琏找个后妈了。毕竟孩子还小,贾赦也不能整天在家教养孩子。自己的屋里事情也要有个人打点。 从贾琏的娘生病开始,亲戚之间的来往应酬,贾赦越来越没有发言权,因为自己的弟弟贾政成亲,娶了王家的小姐。现在荣国府家务事名义上还是母亲掌握,其实不过是母亲指挥,一应具体的事情全是贾政的媳妇在做。 可不要小看了管家,荣国府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当家的媳妇要整天为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费心,辛苦劳作。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每天手上经过的银钱,只怕比京城里面那些大商号一天的营业额也不差什么了。一年下来,怎么也有上万的银子,无数的钱。更别说亲友之间来往贺吊了。以前贾琏的娘在的时候,她是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媳,家里的事情都是她打点的。 谁知贾琏的娘年底下因为劳累,竟然小产了,这一下竟然缠绵病榻,直到了转过年来的五月份,经过百般调治还是没了。可恨,要不是为了老二娶亲的事情,她也不用身体没养好就挣扎着起来。要是那个时候在床上安生的躺上一个月,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养一段日子肯定就好了。想起自己的妻子小产之后身体没恢复早就挣扎着为贾政操办喜事。贾赦眉头皱得更紧了。 以前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为人迂腐了些,心里暗笑贾政读书读傻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傻了。贾政哪里是迂腐,人家是扮猪吃老虎呢。他和他那个媳妇,肯定不希望自己再娶一个出身好,办事有手段能干的女子,若是新大嫂子抢走了老二媳妇的风头可怎么办呢? 别的不说,当年琏儿的娘管家的时候,屋子里是什么样子,现在呢?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那些好东西呢?家里的下人哪里还把自己这个大爷放在眼里,都一个个的,狗舔屁股似的赶着去奉承老二一家了。 自己好容易求了父亲,总算是定下来这门亲事。女家的父亲虽然没了,哥哥兄弟也不在怎么争气。但是姑娘能干,还是太后身边的得意的人,听说太后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放心给她保管的。而且那个姑娘自己是见过的。 贾赦稍微松口气,思绪飞得很远。那个姑娘姓邢,长相么,不是那种第一眼就惊艳的女子,但是胜在耐看,气韵也好,行事说话有章法。最叫自己佩服的,是那个姑娘身上有自己一直希望拥有的什么东西。 贾赦脸上神色缓和下来,他竭力回忆着对玉芬的印象。他甚至想起来玉芬嘴角上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对,就在左边下巴上,笑起来很好看。 一阵孩子的哭声打断了贾赦的思绪,把他拉回了现实。“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叫他鬼哭神嚎的?”贾赦皱着眉,对着外面恶狠狠的骂道。很快的,嬷嬷进来说:“琏儿的奶娘来说,今天早上哥儿一直不肯吃东西,喝了一点粥也全吐了。这会正发烧呢。看着像是要出疹子的征兆!” 贾赦听着嬷嬷的话,心里凉了一半,贾琏刚刚四岁不到,自从没了母亲,身边虽然有奶娘,嬷嬷和无数的下人服侍,但是终究是没个真正心疼他的人看管,从小时常生病。现在奶娘又来说怕是要发疹子了,贾赦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苦,最近京城流行小儿麻疹,已经有不少的孩子染病了。要是贾琏真的有个什么,琏儿的娘生了两个孩子,只剩下琏儿一个。要是他在有什么不测—— “叫人请太医看看。”贾赦站起来,亲自跑去看孩子的情况。到了贾琏这边,就见着奶娘正拿着个小被子包着贾琏,抱在怀里愁容满面的,见着贾赦来了,忙着说:“听外面说,城里有不少孩子出疹子,这几天拘着哥儿不叫出去。谁知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孩子后背上已经有红点了。” 贾赦看着儿子一张小脸没了往日的活力,眼睛耷拉着,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贾赦又急又气,着急孩子的病情,生气奶娘和身边的人没照顾好孩子:“你们这些奴才,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琏儿的娘在日,对你们不薄!你们却忘恩负义!好好的孩子,都成什么样子了?琏儿有个什么好歹,我打死你们陪葬!”接着贾赦又骂人,催着快去请太医来。正闹着,就听着外面丫头的声音:“太太来了!” 话音没落就听着史氏满是怒气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你也不用骂人打人,杀人的,琏儿的从出生到现在你管了多少。在你眼里哪还有这个儿子?他若是没了,你不识正好娶了新人进来。也省的有人碍了你新夫人的眼睛。你们两个安心的过日子!”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人还没进门就判定邢姑娘是恶毒的后娘了。贾赦扶着母亲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母亲怎么亲自来了,琏儿病了,我做父亲心里焦急,难免急躁些。母亲骂我我不生气,只是人家姑娘,母亲还没见过呢,怎么就说她的不是了?” “哼——”史氏看一眼儿子,转开了话题,叫奶娘把贾琏抱过来亲自看了。这会太医已经来了,闲杂人等回避了回去,史氏在碧纱橱里面,贾赦在外面亲自接待。很快的太医确诊,贾琏的确是出疹子了。 “大爷不用着急,哥儿的病急但是却还平稳。只要过了这三天不再发烧就没事了。小人开一剂方子,大爷看可还使得?”说着太医开了方子,留下一瓶丸药嘱咐了注意事项之后就告辞走了,贾赦亲自送出门去。 等着贾赦回来,史氏叫了他过去,“我知道你一个男人带个孩子辛苦,你是要建功立业的,我做母亲的不能拦着你上进,但是你屋子里面不能没个信得过的人。邢家姑娘人品如何先放下不说,眼下琏儿要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安排。当年琏儿的娘在的时候,你们也是恩爱的很,她只有琏儿一个孩子,若是琏儿有个什么,将来,你见了琏儿的娘该怎么说呢?” 贾赦想也没想:“横竖就多久就要娶亲了,我屋里面也有照看着。前几年我错了一步,可恨现在只能京城做个闲职罢了。今后有人打理家里的事情,我也不用费心分神。母亲放心,既然是太后和皇上赐婚,想来那个姑娘的人品一定是好的!” 谁知史氏却变了脸色:“我知道你难,这门亲事是皇上和太后亲口指的也只能这样了。邢家的姑娘是女史,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办事肯定是好的。挑媳妇不仅要能办事,更要看性格。你不知道,这个姑娘可是个冷心冷面,她对着自己的母亲父亲都是淡淡的。记得一次我进宫给太后请安,正巧邢家的老爷没了,太后怜惜他家太太,特别叫到宫里安慰。本来是想他们母女相见,叫她安慰自己的母亲。谁知她冷着脸,例行公事一般,说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我活了几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办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若是男人是个能臣干吏,但是可惜她是个女子,女子性格温顺善良最要紧。她今后不虐待琏儿就烧高香了。你还指望着她能把琏儿当成自己的儿子吗?” 贾赦还要说什么,谁知贾母却先一步打断了他:“我已经决定了,琏儿病着,要有个仔细周全的人看着才好。我知道你一心都在娶亲上。我不耽误你的好事,就叫老二媳妇带着琏儿几天。至于剩下的事情,随着你折腾就是了。儿大不由娘,我也不管了。省的费力不讨好,落埋怨!” “二弟他们事情多,还有珠儿他们,我就不给他们添乱了。”贾赦听着贾母说不管自己的婚事了,心里一片轻松。虽然是续弦,娶进来也是正室夫人,贾赦想借此来宣示在家的地位。不管二弟如何受宠爱,他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大爷,嫡长子! 既然母亲不管了,自己就能大办婚事了,可是琏儿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送到二弟那边? “我已经叫人把琏儿移过来了,小孩子出疹子,也危险的很呢。”贾母不容置疑的挥挥手:“我已经不管你花钱闹腾了,你还来聒噪什么?”言下之意自己不管贾赦大办婚事,贾赦也不要插手贾琏的事情:“我亲自盯着,老二媳妇也是大家闺秀,她只会对孩子好,难道你疑心自己的弟弟要害了你儿子不成?” “母亲言重了,我要是那么想成了什么人了。这是母亲疼孙子。我这就去了!”贾赦忙着拱手作揖,赶紧出来了。 贾琏当天晚上就被贾母派人接走了,因为贾政那边房舍还没安排,先安置在荣禧堂西边厢房里面。王氏每天过来看望,对贾琏一应饮食药饵很是精心。贾赦开始疑心贾政夫妻有什么阴谋,但是看王氏每天的举动也就放心了。 贾赦欢天喜地的叫了管家赖勇:“婚礼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聘礼也准备齐全了?” “回大爷,邢家早几年全家搬到了南边去了,他们家在京城没人了,一应的婚事都是宫里传出消息。现在只有个指婚的旨意,剩下的还没消息呢。咱们预备了聘礼也不能抬到宫里啊!是不是要等着宫里的旨意呢?”赖勇有些为难的对着贾赦摊摊手。 贾赦一阵的头疼,顿时没了刚才的兴奋劲,无奈的说:“我先去问问父亲,再看看如何吧。” 等着赖勇走了,贾赦一个人闷了一会。今天难得休息,本想着和母亲商量婚事如何办,趁着年底前把婚事完了。自己也能腾出手来一心一意的折腾出个好前程。谁知婚事却这么不顺利。琏儿又生病了。贾赦郁闷的想,人家都说三十而立,自己已经是要四十的人了,仕途不顺,家里更是一团乱。妻子没了,只有一个幼子,也不知道娶了邢家的姑娘,今后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他知道自己迟早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但是爵位是递降。等着到了琏儿这一辈,就没有爵位可以继承了。只靠着将来继承家里爵位,混个闲职,能给琏儿留下什么呢。当初自己年轻气盛,和父亲说要自己闯一闯,争取建功立业,不给祖宗丢脸。父亲倒是很赞成自己的想法,帮着贾赦进了羽林卫,后来外放,那几年虽然辛苦,可是见识了不少世面。 结果——长子这个时候却夭折了。被母亲叫回来安抚妻子的情绪。等着贾赦回到了京城,看着几乎要崩溃的妻子,他惊觉自己在外面这些年,亏欠了妻子不少。当年自己刚成亲没多久,就扔下怀着身孕的妻子放了外任,本想着孩子出生,就可以接了妻子团聚。谁知母亲却说孩子小,而且外面也不安定。自己远在千里之外不能父母跟前尽孝,就把妻子儿子留下来,权当是代替自己尽孝了。 那个时候贾赦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建功立业上,就疏忽了,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京城生活的艰苦。他们这样的人家,看起来钟鸣鼎食,是诗礼簪缨之家,其实生活甘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妻子一个人要带孩子,还要侍奉公婆,管家,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多少的辛苦。 贾赦后悔了,只能尽力的安抚妻子,幸好他们又有了贾琏。但是妻子的身体却一直没彻底康复。她从印象中那个满是活力,能干爽快的女子成为个沉默寡言,总是闷闷不乐的影子了。结果这个影子也没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当初被母亲责备,没有尽到做丈夫,儿子的责任,一气之下上疏请调回京城。本来在福建再坚持几年,也能调回京城的。那个时候回来,自然是兵部的实缺官员。结果前功尽弃,自己多年辛苦付诸流水,回来也只能在兵部挂个闲职。 看着当初和自己一起打拼的同僚们多数都升官了,自己家里不成样子,仕途更是无望!贾赦一阵郁闷,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心软。母亲对着他一通哭诉,贾赦就立刻无条件投降了。父亲问自己为什么要中途而废的时候,贾赦只说自己受不住福建的辛苦。到现在他还记得父亲失望的眼神。 “大爷,老爷还没回来呢。时候不早了,大爷还没用饭呢。叫人传饭去吧!”贾赦的贴身小厮来福进来,看看贾赦的脸色:“要么大爷进去吃。今天为了琏哥儿的事情闹了半天,大爷歇一歇吧。” 贾赦根本没胃口,对着来福说:“我心里不舒服,躺一会就好了。” 来福转转眼珠低声的说:“奴才虽然笨,可是整天在大爷身边伺候着,也看出来点事情。大爷是为了新奶奶的事情着急?大爷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家里那些奴才们都是势利眼。当初大爷放外任的时候他们想要跟着出去发财,那会是什么嘴脸?现在见着跟着大爷没什么油水了,自然都跑的远远的。婚事就是办的再好,也改不了他们的势利眼,反而叫人编排出来不好的话。” 听着来福的话,贾赦长叹一声:“你说的何尝不是?我读书不多,也不喜欢那些清客相公们,自从回来了身边没什么说话的人,更别说商量事情,信得过的人了,也就是你,在我身边这些年了。我是想争口气,家里那些人——”贾赦粗粗的喷着鼻息,一脸的不甘心。 “大爷别为了那些狗奴才气坏了身体。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安排婚事呢。听说邢家没人在京城,咱们是派人到南边找一找,还是和宫里说?想来哪位尚宫在太后身边这些年,一朝嫁人出宫了,太后就不管不问。”来福的话叫假设眼前一亮:“我怎么就忘了这个。你去打听着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亲自去求了父亲进宫问问婚事安排。” 就在贾赦发愁婚事安排,玉芬也有着同样的烦恼。指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她要嫁给贾赦做继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但是她总不从宫里出来,就直眉瞪眼一个人带着行李到贾家去啊?玉芬是做继室,又不是小妾进门,总要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啊。 可是玉芬竟然在京城没立足之地!或者自己出宫先租下个房子,暂且算是娘家,然后看看贾家是什么打算的。 “姑姑,张良娣来了!”随着通报,就见着慎斋笑嘻嘻的进来了。玉芬忙着站起来,要行礼:“良娣怎么来了?你们怎么不早说?”说着玉芬就要拜下去。 慎斋伸手拉着玉芬“我早就想来看你,只是事情多不能立刻就来。我们姐妹的情谊不用那么外道。你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 第11章 人情冷暖 听着慎斋的话,玉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等着玉芬说出烦心事,慎斋竟然提出玉芬出宫之后先到她的娘家,然后就从慎斋的娘家出嫁。“这如何使得呢?我已经打算好了,出宫先寻个住处——”慎斋的娘家这几年到时顺风顺水,慎斋很得太子的宠爱,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将来太子继位,她就是稳稳的贵妃。慎斋的父亲虽然已经在家休养了,可是皇帝赐给了个三等伯的勋衔,但是凭着慎斋生了皇长孙,谁敢轻视呢? 自己要是到慎斋的娘家,肯定引人注目。玉芬本想着不要惊动太多的人,既然张氏已经用行动和玉芬划清界限了,她还是低调些好。省的邢家的亲戚朋友们来节外生枝。玉芬对家人已经彻底失望了,至于那些亲戚,在玉芬看来都是些习惯于道德绑架,趋炎附势,没底线的圣母。指望着他们出来说公道话是天方夜谭,但是有好事一拥而上,依仗着亲戚长辈欺负人倒是很有本事。 要是那些人上门,反而是打搅了人家家里清净了,玉芬还要拒绝,谁知慎斋却打断了她的话:“你只管安心的到我家去,这个也是太后的意思呢。刚才我先去了太后那边说话,和她提起来你的婚事要怎么操办。太后虽然面子上对你没有特别的宠爱。但是老太太的心里清楚着呢。你对她忠心耿耿,认真办事,她全知道。因此才会赐给你这么个好婚事。你可知道是荣国公亲自去和皇上求了,想要在出宫的女史中选一个品貌双全的给自己的长子做继室。可巧的很,太后知道了,立刻叫了皇上过去,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玉芬才知道自己婚事的来龙去脉。慎斋接着说:“太后已经悄悄地叫人给你预备嫁妆去了。你是太后身边数得着的人,贾家不敢轻慢你。皇上和皇后还有后宫有脸面的嫔妃们都有馈赠。太后说先瞒着你,叫你安心的绣几天嫁妆,省的每天为了谢恩,各个宫里跑不停,耽误了要紧事。而且太后特别叫了原先的许尚宫来,她陪着你在我家住着,一直到你出嫁。”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关心体贴自己,玉芬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心里一暖,眼圈却酸涩起来:“哎,我该怎么报答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你们的恩情呢。我知道大家都说我是个冷心冷面的人,连着自己的家人都不屑一顾。是个没有人味的。可是谁知道我的苦楚?我也想一家人和和和美美,我也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奈何,我从小便是个没人理会的。性子养成了只怕是难改了。在宫里,我也是个冷淡的人。没想到你们却还这样对我!” 这是玉芬的肺腑之言,她从小就没享受过家人真心地疼爱,对于一家人应该是怎么和谐相处,玉芬很是陌生。一个不被疼爱的孩子很难成为个富有爱心,热情活泼的人。后来到了宫里,一来是宫中规矩森严,玉芬每天见到的就是那些人,利益牵扯,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行为处事更要谨守分寸了。哪里还敢和人家轻易的交心?因此玉芬在宫里基本上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 再者宫里最忌讳的是拉帮结派,玉芬也不会蹚浑水。平常她管着太后的无数的金银宝贝,更要小心谨慎,不能给人钻空子。玉芬在宫里的人缘只能是不好不坏。谁知今天的结局却出乎意料。 “你啊,未免妄自菲薄了。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谁也不是傻子,大家心里清楚着呢。那些整天张扬,呼朋引伴虚张声势的人都是些藏着私心的,不是为了好人缘的名声,就是拉帮结派给自己牟利的。你守着这座金山银山,十几年了,一点纰漏没。阖宫上下嘴上不说,可是心里都佩服得很呢。你要出去了,他们都是甘心情愿为你添妆的。你为人正直,做事公允,不媚上欺下,有君子的品行,大家发自内心的尊重你。好了,你只管安心的绣嫁妆吧,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慎斋拿出个小小的盒子,递给了玉芬。 一个精巧的檀香小盒子,玉芬打开里面装着个精巧的金子铸的和合二仙,也就是手掌大小,工艺却是宫中的手艺。金子虽然贵重发,但是并没特别的。慎斋看看周围没人低声的说:“你打开底下的夹层看看。” 夹层打开了,是一沓子田地房舍的契约书。“我求你个事情。这是我娘家悄悄给我的私房钱,还有就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你别说话,只管帮着拿着。”玉芬吃惊的看着慎斋,慎斋这是把自己的私房钱交给自己管着了。他们虽然是交情不错,可是在宫里这些年她们并没特别多的交集,慎斋怎么就放心把这些给自己呢? “看你脸上煞白的。别担心没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在东宫日子还算是过得去。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陛下龙体康泰,可是毕竟上了年纪。前些天太子说陛下的精神明显不如往年了。太子虽然立了,但是皇太孙的位子还虚悬着呢。立嫡立长,我本来是不管的。但是大鸾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想看他卷进去。这也是为了大鸾做打算的。”慎斋露出担心的神色,玉芬一下子明白了,慎斋这是为了皇长孙留后手呢。 皇帝这些年明显是有些老态出来了。太子已经根基稳固,皇帝和太子之间一直风平浪静。当然这一半是因为太子忍耐和沉稳,一半是皇帝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疑心。但是皇帝却迟迟没有确定皇太孙。慎斋运气好,到了太子身边很快的就得了太子的宠爱,生下太子的长子。乳名叫做大鸾。现在皇长孙已经是十六岁了,已经成亲。但是皇帝只赐给个亲王的爵位。 慎斋都要做祖母了,但是皇长子依旧是不尴不尬的荣亲王。要知道太子妃前几年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儿子。今后太子继位,是立嫡立长,可是有的扯皮的。因此慎斋打算着要着,先下手为强,请皇帝册立皇太孙,省的今后太子妃的儿子长大了,那个时候才有的扯皮呢。不管结果如何,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但是这件事可不是随便就能办成的,需要花费无数的心思,前朝后宫,各种势力纠缠。“你是知道宫中的规矩的,我在东宫也不能做主。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呢。我不想争什么,但是你看那一位是能容人的吗?我打算好了,若是上天垂怜,保佑大鸾能称心如意,我死也瞑目了。但是若是大鸾命运不济,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我要给两个孩子留下个后路。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替我存着,将来有个什么,也有个转圜!”慎斋说出她的打算。 请玉芬代为保管这些算是她留给自己两个儿子的后手。因为在东宫里面太子妃也不是吃素,慎斋也是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虽然没做过母亲,但是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玉芬对着慎斋郑重保证。慎斋摸摸眼圈,无奈的苦笑了下:“我们这些人,就像是浮萍一样,随水漂泊,谁知今后是什么样子呢?” “别伤感了,小心长出皱纹来。你不担心我起了贪心吗?”玉芬轻松下气氛,带着揶揄,对着慎斋晃晃手上的东西。 “你是个恩怨分明,意志坚定的人,我不怕!我早就不在乎什么青春颜色了!女人的青春短暂,你出去了,可要抓紧时间生个儿子出来。有个孩子总是好的。”慎斋一笑,玉芬忽然发现,慎斋再也不是那个清纯欢快的女孩子了。她仿佛是看破红尘,眼里只剩下跳出凡尘俗世超脱了。 很快的,玉芬到了出宫的时候。太后叫了她到眼前,没想到许尚宫竟然也在。好些年没见,许尚宫头发都白了,但是人还精神。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的玉芬,感慨的对许尚宫说:“我是真的老了。当年你带着她进来,玉芬还是个孩子样儿。你也正年轻呢!一转眼丫头也要出宫了,你也老了。我也要见列祖列宗了。” “太后有上天保佑,自然福寿绵长。我看玉芬丫头没什么变化。太后身边是风水宝地,看把她调理的和水葱一样。”许尚宫忙着开解太后。 太后嘱咐了玉芬一些话,无非是要好生侍奉丈夫,孝顺公婆等:“……我拿你当自己的孙女看,你横竖是嫁到了京城,你想我了就进来看看。你这个孩子心里有数,嘴上不说,任劳任怨,为了我不怕得罪人。今天你要走了,我要赏你点什么。” 说着小太监们抬上来不少的东西,锦缎丝绸,首饰头面,琳琅满目摆了一地。太后身边的嬷嬷说:“这是宫中赏赐的,这是太后赏赐的。这些是皇上和皇后赏给你的。这些是贵妃的……”玉芬不住地道谢,看着丰厚的礼物,心里忍不住伤感起来。 “大喜事,不要哭哭啼啼的。你平日虽然不是那种能言善辩,嘴巧能讨人喜欢的人。但是你为人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你出去,大家自然送你东西。你值得这个,只管拿着。就算是你人嫌狗憎,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送你礼物的。”太后伸手擦掉玉芬脸上的眼泪,把大家逗笑了。 玉芬跟着许尚宫一起出宫。坐在车子上看着外面热闹的市井景象,玉芬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在宫中生活的久了,她对外面的生活开始感到陌生了。看着恨不得趴在窗子上,贪婪的看着外面的玉芬,许尚宫笑着说:“你还是个孩子样儿呢。每年从宫中出来的女史也不少了,你的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我都成了乡下人进城了。叫姑姑笑话了。没想到姑姑还惦记着我呢。今后我时常看看姑姑,还希望姑姑不要嫌弃我。”玉芬伸手拉着许尚宫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 “你啊!今后你嫁了人可没这么自由了。你可知道荣国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家规矩大得很!你又不是原配,这一进门,有前头的那个比着,旁边还有个妯娌。你可要小心打点,别丢了太后的脸面。”许尚宫微微皱皱眉,语气里满是担心。 想起来嫁人之后身份转变,她是人家的媳妇,是要站规矩,服侍公婆的,再有妯娌,之间,听说贾赦前妻留下个儿子,她还要给人做后妈!玉芬眼前浮现出荣国公夫人史氏的那张脸。 刚才出宫的兴奋慢慢的消退了,玉芬无奈的苦笑了下:“姑姑说的是,我忽然有点后悔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去呢?” “胡闹!这就要到了伯爵府了,咱们是借住人家里,自然要先拜见主人的。等着晚上我有些话嘱咐你。”说着车子已经到了慎斋的娘家,早有人在门前迎候了。 玉芬和许尚宫下了车子,张家的管事娘子亲自过来,笑着说:“我们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呢。两位请进吧。”说着不少的丫头婆子簇拥着他们进去了。先到正堂上拜见张夫人。看着那张和慎斋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玉芬有种熟悉的感觉。 张夫人拉着玉芬不叫她行礼:“我怎么当得起,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快请坐!”玉芬则是笑着说:“礼不可废,我们来府上打搅已经是不安了。这个头还是要磕的。”到底玉芬还是给张夫人行礼,早有丫头拿来了垫子放在地上,边上几个体面的嬷嬷赶着上来扶着玉芬起来。 叙礼之后,大家坐下来。小丫头捧上茶来,张夫人看着玉芬,眼神热切,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家虽然简陋,姑娘别嫌弃,只当这是自己的家一样,要什么只管说。这几个人都是服侍姑娘的。房舍已经安排下来了,就在后边花园里面,紧挨着老太太的院子。”玉芬和许尚宫谢了张夫人,又要去拜见老太太。 张夫人亲自带着她们出去,从正堂出来,转过东边的垂花小门,是个很大的院子,张夫人笑着说:“现在天气热了,老太太嫌热就搬到园子里面住着。从这里走,方便的很!”说着穿过院子,一道粉墙,满墙烟柳,一阵风吹来顿时叫人凉爽不少。 过了个雕花门,眼前一片湖光山色。玉芬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慎斋的娘家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的,谁知这里面却是精致的很。 张家老太太已经是鬓发银白,上了年纪了。不过她见着玉芬和许尚宫倒是一见如故,亲热的拉着许尚宫说话。叫玉芬坐在自己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真是个齐全的好孩子。我那个孙女不能轻易见到了。我今天见了你,就好像如同见到她一样。”说着有人拿出来几匹锦缎,几件精致的金珠首饰作为见面礼送给玉芬。 玉芬忙着站起来,谢了老太太的礼物。老太太对着许尚宫说:“老姐姐不嫌弃,只管在我家住着。我上了年纪,身边小孙子小孙女们出去的出去,成家的成家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废物,整天没个说话的人。我们年纪相仿,正好一处说话。” 说着大家坐下来喝茶吃果子。这个时候一个管家娘子进来,对着张夫人说:“贾家那边知道了邢姑娘今天出宫,特别叫人来问候,送东西!” 张家老太太看着玉芬笑着说:“这样好的媳妇哪里找去?自然是要看得紧紧地。请他们家的人进来。”玉芬脸上微微一红,但是并没显出特别羞臊的样子,对着张家老太太和张夫人站起来,深施一礼:“我家人都在外面,幸而有老太太和太太照顾我。有些事情,我一个女子不好出面,就要麻烦太太和老太太了。” 张夫人拉着玉芬起来:“你这个孩子,你来我们家是缘分。何必那样生分呢。你要是不嫌弃,就当着我家是你的一门亲戚。今后常来往。”这个时候许尚宫立刻说:“这个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本想着认她做个干女儿,既然你们投缘。我就忍痛割爱了。不如叫太太认你做了干女儿好了!” 向老太太立刻高兴起来:“很好,我也有这个心思!立刻叫人预备了礼物,认下这个干女儿!” 大家立刻一起凑趣,现赶着认下来玉芬做了张良娣母亲的干女儿。 这边正乱着,贾家的人已经进来了。是两个体面的婆子,一进来给张家老太太和张夫人请安问好。老太太看着两个女人,叫人搬凳子给她们坐,那两个人哪里敢坐,只在脚踏上坐下来了。两个人说明了来意:“我们太太听见姑娘出宫了,想着姑娘的家人都在南边,因此派我们来看看姑娘。姑娘有老夫人和太太照顾,我们太太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打搅了老太太和太太了。我们太太叫我们送了些东西来,一来是打搅了府上,心里过意不去。二来,也是我们太太疼爱姑娘的意思。”说着呈上来礼单。 给张家老太太和太太的是锦缎等物,给玉芬的则是一些日常应用的东西,和一些缎子绸子的,那个送礼的婆子说:“这是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姑娘随便裁衣裳穿吧。” 第12章 出宫待嫁 面对着那些礼物,玉芬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牲口,在市场上被买家挑挑拣拣的,奈何已经付款了,虽然有许多的不满,但是也只能凑合着了。玉芬很想把这些东西直接退回去。但是她不能! 玉芬只能笑着表示了感谢:“多谢你们太太想着,但是这东西于理不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不能收。”在理论上讲玉芬是贾家板上钉钉的媳妇了,按着一般的婚嫁规矩,自然是三媒六证,贾家先下聘礼,然后玉芬这边收下聘礼,两家商量婚期。接着是过嫁妆,迎娶新娘。 但是玉芬的婚事有些不一样,因为是皇帝指婚,这就没有了在两家之间互通消息的媒人了,邢家也没人在这边,贾家该怎么送聘礼呢?聘礼还没送,贾家却派人送玉芬不少的锦缎首饰。看起来是贾家关心玉芬,想着她刚出宫没有合适的衣裳。其实却把玉芬置于尴尬境地了。 她是贾家没过门的媳妇,聘礼还没过,就私下收婆家的东西,不管放在那里都是很不合适的举动。玉芬要是板着脸拒绝了,则会给人她依仗着在宫中服侍过太后,就骄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等于还没进门呢,就得罪了婆婆了。 可是这个事情别人也不能出面。张家的王老太太和太太,自然不好插手别人的事情,玉芬也不好直接回绝。许尚宫这个时候出来,对着那个婆子开玩笑的说:“这是给我们姑娘的聘礼呢,怎么不见庚帖呢?你们家太太可真是心急的很,今天姑娘港出来,就上赶着下聘礼了?可是请了阴阳生看准了日子了?” 许尚宫装糊涂,说贾家是送聘礼来的。那个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的笑着说:“是我办事糊涂了,没说清楚。聘礼的事情,我们国公爷已经和礼部商量了,也请了阴阳生看了日子。这没别的意思,我们太太以前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见过姑娘。现在皇上赐婚,我们太太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这是我们太太的一点心意。若是姑娘的家人在京城,这样做自然是不合适。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太太是真心的疼爱姑娘呢。” 听了婆子的话,许尚宫脸上稍微缓和了下,似笑非笑的说:“是我多心了。既然是国公夫人的好意,就收下吧。姑娘从入宫就在我身边学规矩,宫中规矩多,一切皆有制度,猛地出来了,倒是显得我们不懂变通一样。还请嬷嬷别怪。” 那个婆子连声称不敢,又把玉芬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皇帝赐下来的这门婚事,贾家上下都觉得脸上有光,全家上下期盼着玉芬快进门。张家老太太笑着说:“你们太太的运气好,得了这样的好媳妇。我一见姑娘就喜欢上了,因此叫我们太太认了她做干女儿。可恨,我没有年纪合适的子孙,若是有,一定要把她娶回家来。今后我的干孙女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可不依的。” 张家老太太一袭半真半假的话,叫贾家的婆子忙着唯唯诺诺的说:“老太太放心,我们不敢委屈了姑娘呢。我们大爷性子也不错,可是待人最真诚。而且姑娘进门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了。全家上下谁敢不恭敬。” 说了一会,张家老太太对着张夫人说:“外面的事情叫老爷安排个靠得住的人办吧。时候不早了,嬷嬷吃了饭再回去。你回去代我们问候你家太太吧。”贾家的婆子站起来,告辞出去。自有人带着贾家的婆子领赏吃饭。 晚上,玉芬坐在镜子前面发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出宫的自由和兴奋还没褪去,贾家的下马威劈头而来。今天那个婆子的各种表现,玉芬察觉到贾家对这门婚事似乎并不打心里高兴。 “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别明天起来迟了,看你怎么办?虽然出宫了,但是也不能和没了笼头的马一样,叫人笑话呢。”许尚宫换了衣裳进来,看着还在镜子前发呆的玉芬出言提醒。 “嬷嬷,我实在是睡不着。刚出来,就被人嫌弃了。我这样有娘家和没娘家有什么区别?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这会都有回宫的心了。”玉芬对着许尚宫苦笑了下,站起来扶着许尚宫坐下来,给她倒杯茶。“你是个不畏艰辛的,怎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不像你的为人了。你一进宫就跟着我,你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你以为在宫里就能一世无忧吗?当年我也是能到了年纪出宫的,只是那个时候——”许尚宫看着远处,陷入了回忆。 “当年我出宫之前,家里捎信来说已经给我看准了一门婚事。我心高气傲的,不肯同意,干脆就留在了宫里。结果岁月蹉跎,这一辈子只怕要孤独终老了。你不要学我,我出宫这些年,可知道不少的事情。荣国府贾家可正是显赫一世呢。他们家虽然是武功起家的,可也是读书的人家。规矩什么的不错。我特别打听了,荣国公两个儿子,这个是大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虽然前面的奶奶留下个儿子,可是孩子还小呢。你只要对他好些,何愁老了没依靠呢。”许尚宫缓缓的说起来荣国府的事情。 玉芬认真的听着的,慢慢的脑子里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大爷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一般的人哪里肯为妻子,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呢。不少的官儿,看起来真是个孝子,其实还不是担心老子娘没了,他要丁忧回家,断送了他们的仕途。由此看来,这个人也是个性情中人。”听着贾赦竟然为了妻子,放弃了大好前程,回到京城做个闲职,没想到家世公子也有重情义的。 “横竖他将来有老子的爵位继承呢。一般人十年寒窗苦,怎么就扔下大好前程呢。他们家的太太,可不是个简单人,她也是侯家千金小姐,是个极精明能干的人。只是听说,他们家太太有些偏心小儿子。你今后到了他们家,可要小心些。你是做嫂子,要有度量,别为了眼前一点小事生气。日子长着呢,要放眼量。你是长子长媳,今后谁能越过你去?”许尚宫有些担心的皱皱眉。许尚宫出宫之后回到家里,闲着无事,不少的豪门府邸听闻许尚宫是在太后身边多年的女史了,都花重金请她到府上做教引嬷嬷。 豪门府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八卦消息,因此京城各个大门大户的事情,许尚宫都知道的七七八八的。 玉芬忽然想起,她在宫里的时候,几次在太后身边见到请安的贾家太太,每次她都在太后跟前夸奖自己的小儿子,说他认真好学,不肯靠着家里出来做官,要自己考取功名,荣国公也很欣慰,对小儿子另眼相看云云。那个时候玉芬还想,这个贾家的二爷还真是少爷公子里面的异种。那些世家子弟多是喜欢成群结队的跑马打猎,喝酒玩耍的。 他们肯定不会发愁将来的前程,不是继承家里的爵位,就是家里给他们捐个出身,弄个官儿做做,有父辈的提拔护佑,这些世家公子们更容易官运亨通。至少凭着家世和人脉,能在官场上混的更风生水起。像是贾政这样认真读书,要凭着自己考□□名的,简直堪比大熊猫一样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太太经常在太后跟前夸奖他们家二爷。不过肯读书,知道上进,这样的孩子自然得父母的喜欢。再者说了,他们家二爷已经成亲了,男女有别,我怎么会和他牵扯呢。至于说生气父母偏心,嬷嬷只管放心。我经历了什么嬷嬷知道。我什么没经历过?世界上怕是没有比——更偏心的娘了。”玉芬苦笑了下,要论偏心的父母,有谁能和她的父母比呢? 许尚宫想起来玉芬的身世,拍拍她的手“你也不要这样。父母不能跟着你一辈子,夫妻才是相伴终老的人呢。只是他们家那样的大家子,父母偏心可不是一件新衣裳,一点好吃食的事情。荣国府已经显赫几代了,有多少的亲朋故旧在官场上。若是有父母提携,得到的好处可不是那点东西。荣国公的爵位是递降的,他们家大爷今后只继承个空头衔,小儿子尽得父母全力扶持,那是个什么情景?你不理会,他们家大爷是什么滋味?”许尚宫看一眼玉芬,玉芬顿时明白了。 像是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子孙之间争夺的可不仅有家产,更有几代人经营出来的政治势力啊。 要是事情真如许尚宫说的那样,玉芬心里感觉被堵上一团乱草,怎么到哪里都能遇见偏心的父母呢。 “现在还愁不到哪里,时候不早了,我连累着嬷嬷累了一天了,我亲自服侍嬷嬷歇下吧。”外面已经打了三更了,玉芬和许尚宫各自安歇了。 第二天玉芬和张夫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等着玉芬出来的时候,张夫人对她更亲热了。第三天,就有礼部的人来,商量如何下聘如何过嫁妆,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大事已经定下来了,玉芬的心里稍微安静下来。她每天晨昏定省,给张家的太太和老太太请安。剩下的时间多半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和许尚宫做针线,预备些今后要用的东西。这天下午,玉芬刚午休起来,那边张家太太就请人来请她了:“邢姑娘,太太请姑娘和过去,嫁衣已经做好了,请姑娘过去试穿呢。” 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上面是繁华不落地,八团提花,底下是百子千孙的裙子,玉芬看着镜子里面的人竟然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人是衣裳马是鞍,姑娘本来就长得好,这一装扮起来更好了。”玉芬伸手摸了摸脸颊,虽然已经没了青春特有的紧实饱满,但是她的容颜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当年进宫的时候,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穿上嫁衣的一天。 “是太太谬赞了,我在这里这些天承蒙太太照顾,叫我这样的丧家犬也有了落脚的地方。真不知道叫我如何感谢。”玉芬感激的看着张夫人,随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竟然生出来不舍。 “你这个孩子为人就是该人疼的,你既然认我做干娘,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今后有什么事情叫人来说一声。对了,这几个人跟着你去。算是你的陪嫁!”张夫人对着外面吩咐一声,几个人男女鱼贯进来,垂手站在门口等候吩咐。 这些是张家送给玉芬当陪嫁的奴才!玉芬忙着要推辞,她已经在这里打搅了,怎么还能要人家的下人呢?张夫人没等着玉芬说话,先打断了她:“你听我说,你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可是邢家也是官宦之家。婚姻讲的是门当户对,你又是太后和皇上下旨赐婚的。嫁妆不说了,有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赏赐,放在整个京城,也是体面的。光有东西没有使唤的人这可不行。姑娘嫁过去,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人。你家里远在南边,现送人来不及的。本来陪着姑娘嫁过去的丫头都是从小服侍姑娘长大的,知根知底,才好主仆一心。你一个人,就是三头六臂,也转圜不过来啊。你不要推辞了,今后你要人来往办事的事情多着呢,交给不知根底的外人能放心?”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张夫人的意思了,她绑慎斋管理私房,少不得要有些来往传话,管理田庄,还有铺子里管理生意。玉芬总不能亲自出面,随便出门。因此玉芬必须有可靠的下人。这些人张家来出是最合适的。 “多谢干娘为我着想!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玉芬对着张氏福身感谢。张氏对那些人说:“你们好愣着干什么,过来给姑娘磕头!” 平常服侍玉芬的那个小丫头带着两对夫妻进来给玉芬磕头。“喜儿一直服侍你,这丫头还算伶俐,这几天也服侍的不错,就把她给你了。金城和他媳妇是喜儿的爹娘,他们一家几代都在这里,知根知底的。这是王善保和他媳妇。”张氏指着两对夫妻,介绍给玉芬。 ……………… 贾家,贾赦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家人悬挂喜幛,布置新房。一个身材窈窕的丫头过来笑着说:“大爷在这里呢,急什么?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那个时候凭着大爷高兴,整天守着大奶奶也没人说,何必这个时候来这里点眼药?来福在外面寻大爷呢,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怕是有要紧的事情。” 贾赦也没理会那个丫头的揶揄,一甩袖子:“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出去!”那个丫头抿嘴一笑。拉着贾赦去换衣裳了。 等着贾赦换了衣裳出来,就见着来福在二门边上急得团团转呢。贾赦上去给了来福一脚:“你个没长眼的,没看见我出来吗?在这里追着尾巴抓耳挠腮的做给谁看?” “大爷光顾着娶新奶奶了,你可知道今天老爷带着二爷见谁了?”来福拉着贾赦转到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老爷带着二爷去北静王府上了,说二爷这次是一定能考中的,这是提前给二爷引见呢。” 贾赦不在意说:“真是八字没一撇就忙起来了,就是二弟考中了也是个秀才,见王爷能有什么用处?依着我说,现在叫他安静的读书,没准多记下来几篇文章还能误打误撞中个秀才呢!”贾政喜欢读书,可惜一提起笔做文章就把什么都忘记了。贾赦忍不住要为弟弟即将到来乡试担心起来了。 “我一早上听说,老爷专门求了北静王,请王爷身边的几位有学问的大儒指点下二爷。还说,王爷已经透出口风了,不管二爷中不中,都要给二爷谋个差事。”来福压低声音,在贾赦耳边低估着。 “什么差事?不过也是羽林卫之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武功起家的,子弟要出仕,自然先从龙禁卫,羽林卫之类的开始。你鬼鬼祟祟的,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做哥哥见不得弟弟好。”贾赦瞪一眼来福,转身要走。 “大爷冤枉死我了,我兄弟是老爷身边牵马的,他亲耳听见老爷说,要在户部或者吏部给二爷谋个差使呢!”来福的话就像是平静的深潭,忽然扔进去给大石头,贾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他昨天刚和父亲表示说过,眼看自己成家了,没了后顾之忧,他想从兵部武备司出来,在别的部找个事情做。西北边境推广屯垦,户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贾赦带过兵,知道屯垦的事情,他若是能到户部帮着办理屯垦的事情,这就是个机会。 谁知没等着荣国公发话,史氏先发话了:“你刚成亲,媳妇是个什么性子还不知道呢。等着一切安定下来再说吧!” 第13章 强行人设 既然母亲发话了,贾赦也只能怏怏不快的回去了。看着贾赦生闷气,他身边的人开解道:“大爷别着急,老爷和太太是好心。眼看着新奶奶就进门了,有不少的事情要办呢。这些大爷一边孝顺老爷太太,一边还要养育琏哥儿,大爷的辛苦,太太都看在眼里呢。大概是太太心疼,想叫大爷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等着新奶奶进门了,一家人和美的过几天小日子。大爷正是年轻,子嗣最要紧。等着大奶奶再生个哥儿,那个时候家里的事情都顺序了。不用大爷说,老爷和太太都要为大爷的前程操心的。” 听着身边的劝解,贾赦仔细想想,贾政虽然还没进学,但是已经成亲了,只成婚一年就生下个儿子贾珠,现在王氏又有了身孕。这个还不算贾政房里的丫头们。听说母亲特别选了几个标致的丫头放在了贾政的房里。 看看自己,孤身一人,贾琏的娘生了两个儿子,却只有一个琏儿。大家子,最看重人丁兴旺。贾赦转脸看看身边,只有两个大丫头彩蝶和黄莺,剩下的都是些小鬼一样的小丫头子!不过贾赦一开门心思全在邢玉芬身上,只是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就过去了。 这下听着来福的话,顿时把以前种种的不满勾起来了。父亲和母亲太偏心了!二弟秀才还没考上,就忙着给他铺路了。以前母亲嘴上总是挂着二弟如何辛苦,怎么认真读书,一心一意要光耀门楣!好像自己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混饭吃的寄生虫一样。 结果呢,二弟整天读书,读出来个什么?身边的丫头倒是越读越多了,文章学问没件怎么进步。整天不是跟着丫头们鬼混,就是打着出去请教学问的幌子,不是一群人喝酒胡闹,然后做上几篇不知所云的文章来糊弄人。自己呢,认真办事,一心要闯出点名堂来。家里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拉自己的后腿。 若是当初自己坚定些,一定要带着琏儿的娘跟着自己到外地去,没准现在自己也混上个总兵做做了。贾赦越想越气,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我倒要看看,老二能混出个什么样子。就按着他那个性子,真的到了户部,别把自己连着整个家私赔进去就万幸了。” 来福见贾赦脸色不对,赶紧劝解:“大爷别生气。大喜的日子要到了。家里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一个个势力的很。今后大爷整顿了家里,那个时候就有时间和精力在外面了。不靠着家里升官,闯出一番天地才是真本事呢。人家都长着眼睛呢,大家不说,心里也都明白了。” 贾赦叹口气,看着远处的天:“也只能如此罢了。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叫他们这样不待见我。以前父亲还罢了,后来——”贾赦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咽下去了。当着下人的面抱怨母亲实在不孝! 贾赦自认自己除了不怎么会读书,并没特别的毛病啊!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京城里面的公子哥儿是什么样子,贾赦太清楚了。像是有的人整天眠花卧柳,房里丫头无数,整天还在烟花柳巷里面流连,有些人则是豪掷千金,吃酒赌钱,是赌场上的常客,有些人则是整天呼朋引伴,走马架鹰,动辄打群架。自己这些毛病都没染上,可以说在京城这些王孙公子里面,贾赦也算是出淤泥不染,有上进心的好青年了。怎么到了父母的眼里,自己总是一无是处呢? “来日方长,老爷不是常说咱们家是靠着军功起来的,现在是太平盛世,自然是文官更吃香。大概是老爷喜欢读书好的。看二爷日夜刻苦的样子,肯定能金榜题名。不过大爷也别泄气,个人有个人的日子,将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来福想了想,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贾赦,低声的说:“听说今天张伯爵家的太太带着邢谷娘到清虚观上香求签呢。问卜这个姻缘如何。不如大爷也去看看!” 听着来福的话,贾赦心里一动,但是却故意板着脸:“混账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爷是那样没王法的人吗?而且张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家夫人进香,清虚观里面早就把闲杂人等清理干净了,我去了不是自找没趣?反而叫人家笑话我们没家教。滚一边去!”说着贾赦作势要踢,来福忙着半跪下来,抱着贾赦的腿:大爷息怒,我知道个好法子。清虚观边山门边上有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我们只悄悄地藏在那边,趁着她们下轿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也省的,大爷担心,娶一个性子不好,狠心的新奶奶进来。” 等等,贾赦有些疑惑地看着来福:“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叫娶一个狠心的新奶奶?”在贾赦的印象里面,玉芬虽然看起来不是个热情的人,但是她不像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啊。怎么来福话里话外的意思透露出来玉芬是个心狠手辣,恶毒的后娘呢? 来福躲闪下贾赦的目光,低声的说:“大爷不知道吗?如今有风声说这位新大奶奶可是个狠心人。连着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相认。当年大奶奶的父亲没了,她的亲娘当着太后的面求她,大奶奶竟然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说什么进宫就要娘家人了。这不是连着亲爹娘都不要了。” 言下之意是玉芬连自己的爹娘都能抛弃,何况是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呢。是谁在败坏玉芬的名声!贾赦心里一惊,人家姑娘还没进门,怎么就生出这些闲话来。有道是舌头根子压死人,等着玉芬进门来,她要怎么在家里立足呢? “这话是哪里来的?还说了什么?”贾赦盯着来福的,见贾赦脸色凝重,老夫有些害怕的咽下口水,把最近家里的各种闲话都说了。 自从贾赦要续弦的消息出来,荣国府里面就有了些风声,开始众人只是好奇,是谁家的女孩儿嫁过来。结果等着知道玉芬是宫中太后身边的尚宫,有些人就说这位未过门的大奶奶肯定精明能干,就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将来大奶奶管家,别是拿出宫里那套规矩来,叫大家吃不消。 很快的就底下那些猜测就变味了,玉芬当年如何绝情的拒绝了亲生母亲的求助,成了她心肠冷酷的佐证。“更有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她的娘家已经和大奶奶彻底闹翻了,连着女儿出嫁都不肯出面。说这位大奶奶根本不在乎娘家,只一心巴结太后。今后只怕是她依仗着有太后撑腰,把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来福的话叫贾赦脸色都变了。 “好狠毒的手段!你给我悄悄地查,看是谁在背地里诋毁奶奶的名声!”贾赦铁青着脸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玉芬坐在车子上,隔着窗纱看着外面街市繁华的景象。看样子有生之年大概没有亲自逛街的机会了。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孩子都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的。邢家的几个孩子,都被父亲带着出去过。什么逛庙会,到最热闹的大街上吗,爱一些精致的小东西。每次看着弟弟妹妹被父亲抱着出去逛街,玉芬的心里总是失落的。 有一次玉芬鼓起勇气,到了父亲跟前试探着提出也想跟着父亲出去逛庙会的话。谁知邢步文还没说话,张氏就立刻反对:“你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出去抛头露面。你们是怎么教导姑娘的?”张氏一番千金小姐,要足不出户,行动举止要合乎规范,义正言辞的话下来,玉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弟弟妹妹和大哥跟着父亲欢喜的出门了。 自此之后,玉芬再也没向父亲提出任何的要求。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提出任何要求,母亲都会反对,而父亲也会附和母亲的。 “已经到了,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许尚宫拍拍玉芬的肩膀,车子已经到了清虚观的山门前了。收回思绪玉芬跟着许尚宫下车,早有清虚观的道长亲自迎接出来,不少的丫头婆子围着玉芬,跟在张夫人身后向着山门走去。谁知刚到了山门跟前,一个黑影一下子冲出来,狠狠地撞在了玉芬身上。 这一下力道不小,狠狠地撞在她的肚子上,连着脚上也被狠狠的踩了一下。要不是身边的喜儿眼疾手快,扶住了玉芬,她真的要和撞她的人一起倒在地上了。大家都被忽然发生的意外事件闹蒙了,婆子们立刻赶上来,抓住了闯祸的人。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道士,大概是因为没有及时出去,一直躲在山门边上的石狮子后边,见着张夫人带着不少的人进来,顿时慌张起来,想要跑出去,谁知正撞上了玉芬。 那些婆子要抓着这个小道士叫人打他,玉芬看着那个孩子单薄瘦弱,脸上全是惊吓,整个人都蒙了,心里有些不忍。忙着说:“我没事。不过是他突然出来,我没防备吓一跳。这是仙家门前,我们还是收起戾气吧。”说着玉芬对着婆子说:“你们带着他下去,别吓着他了。”说着玉芬叫人拿钱给这个小道士。 这段小插曲很快的过去了,玉芬跟着张夫人到清虚观求签。“大爷可看清楚了。刚才我吓一跳呢,这位姑娘是宫里出来,规矩大得很,我还担心——没想到大奶奶是个慈悲人。今后我可安心了。”来福是贾赦贴身的小厮,在听见安歇关于玉芬脾气不好传闻厚,心里很是担心。别是这位新奶奶要拿着自己出气了。现在看来这位新奶奶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她对着冲撞自己的小道士都不责罚,反而好生安慰。看样子今后自己的日子好过了。 来福的话贾赦根本没听,刚才只是惊鸿一瞥,但是眼前的玉芬和印象中的女子影子慢慢的重合在一起,贾赦还是很满意这位即将要进门的妻子的。她的年纪虽然已经大了,可是玉芬行为举止成熟稳重,最要紧的是她处变不惊,刚才那个小道士猛地窜出来,把贾赦也给吓一跳。谁知玉芬并没惊慌失措的惊叫起来。只是她闪身稍微慢了一点,才被撞上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她是个女子,又在宫中多年。贾赦当过侍卫,自然之道宫里的规矩。那些女子是不无故奔跑的。而且一般么已有腰牌是不能随便乱走的。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缺乏锻炼。今后自己要拉着她一起走走。省的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的。 “大爷,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若是老爷回来问起来,可怎么办呢?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老爷肯定会叫大爷过去训话的。没准太太已经叫人准备好了见面礼,就等着新媳妇进门呢。”来福的声音打断了贾赦的思绪,他无奈的哼了一声,不舍的看着远处的山门:“也罢了,回家去吧。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漏出来一点风声,我把你的牙一个个全敲下来!” 说着主仆二人悄悄地从树丛后面出去,骑着马回去了。 贾赦回到房里,彩蝶和黄莺迎上来的,贾赦换了衣裳,问道:“老爷和太太没叫我吗?” 彩蝶奇怪的问:“好好地,叫大爷做什么?这会老爷还没回来呢。太太今天下午跟着几个姨太太玩一会牌。这会只怕是要传晚饭了。” 一路上贾赦还担心贾母叫自己有话嘱咐,虽然不是第一次成亲,但是也是正大光明热热闹闹的续弦啊。况且贾赦和贾母表示过,等着新妇进门,就把贾琏接回来。谁知贾母不置可否。贾赦认为贾母一定是忙着婚事,没时间过问。现在一切安排就绪了,总该给自己个答复了吧。 谁知母亲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想起来福说的那些话,贾赦一阵的郁闷。 婚礼当天早上,玉芬的早早的起来,她郑重的先到张家老太太和张家太太房里,向她们郑重的道谢和告辞。张夫人有些不舍扶着玉芬起来:“我们相处这几天,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前天求签,是个上上签,可见上天都在护佑你。今后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玉芬再次感谢了张夫人,诚恳的说:“我素来家人缘分浅薄,从小到大也有谁这么疼我,一心一意的为我打算。我也舍不得离开太太。”张太太也拉着玉芬的手,眼圈红红的说:“我也舍不得你。我现在心里比当初良娣入宫的时候还难受!” 许尚宫过来安慰:“时候不早了,姑娘嫁到了京城。大家今后还有日子见呢。况且姑娘是太太的干女儿,时常走动,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耽误了良辰吉时!”这会宫里派出来的嬷嬷们来为玉芬梳妆了。 婚礼一切顺利,玉芬并没什么预想的羞涩和慌张,她蒙着盖头,很冷静的按着喜娘的吩咐,完成各种的动作。等着拜天地之后,玉芬和贾赦并坐在床上,她清楚的感觉到身边那个男人的紧张。 他这是续弦呢。怎么如此没见过世面?反而是自己,大概真的老了,尽管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是玉芬冷静的好像结婚七八回一样。等一会可要仔细考察下,贾家这位大爷别是脑子不够用吧。玉芬打定主意等一会要考察下贾赦。当年他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并没见什么异常啊?这些年不会他越长越回去了。 贾赦则是满心的欢喜,虽然对玉芬还没什么深入的了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深处无法遏制的涌出无数欢乐和期盼。尽管眼看着父亲在提携二弟,母亲对自己的婚事也没十分热情。但是这些都没阻止贾赦内心无法遏制的欢欣。等一会,房里没人了,自己要好好地问问,看她记着自己没有。 …………………… 第二天早上,玉芬和贾赦一起给贾母请安。在路上,玉芬压低声音问:“等一会,我和太太提,叫琏儿依旧回来吧。弟妹帮着照顾琏儿这些天,那点礼物就算是咱们的心意吧。” “这个事情我和母亲张嘴,你是新媳妇,一切由我来说!贾赦和玉芬说着,已经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玉芬按着新妇之礼见了家人。贾母说了些好好过日子的话,忽然话题一转:“按理说你现在是琏儿的娘了,琏儿应该跟着你。只是你是新媳妇,你们夫妻刚新婚,别叫孩子打搅了你们。我是个最疼孩子的,就先把琏儿放在我这边,等过些日子再叫他回去。你看如何啊!” 难道自己脸上写着恶毒后妈四个字吗?玉芬听着贾母的话,心里一沉。 第14章 权利孩子 贾赦听着母亲的话顿时皱起眉:“琏儿正是闹人的时候,一直放在弟妹那边,我们夫妻心里很不过意不去。现在琏儿也有了娘了,何必再要麻烦人家呢。虽然说是一家人,但是兄弟两个各自成家,我这个做兄长的不仅没帮上弟弟的忙,反而较人家跟着受累。我还有什么脸面吗?母亲年纪大了,正该好好地休息下。” 玉芬想起来昨天晚上贾赦说的话,她笑着说:“我知道是太太心疼我,担心我没做过母亲,忽然带着个小孩子,手忙脚乱的叫人笑话。太太也是心疼孙子,上了年纪更喜欢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谁都知道我不是琏儿的亲娘,若是我再把孩子推出去。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委屈。我担心是那些有心人把家里也捎带上。若是因为太太心疼我,反而惹出来事情来。我真是没脸在这里呆着了。” 贾母没想到贾赦夫妻态度坚决,她一时有些纳闷,这个邢家的姑娘应该是个冷心冷面,自私自利的人。她连自己的父母都容不下,怎么能对琏儿好呢。按理说,我提出来养着琏儿,她应该巴不得顺水推舟就答应下来。谁知怎么坚持起来?莫非她内心藏奸,想要把琏儿弄到身边好摆布? 但是玉芬刚进门,自己总不能落下个欺负新媳妇的名声。贾母微微眯着眼:“你是个好孩子,既然这样,我就叫琏儿过去就是了。他是你们的儿子,自己的孩子自己养。”说着贾母对着王氏说:“你心疼孩子,但是琏儿终究是人家的儿子。你做婶婶的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明天就把琏儿送过去吧!” 听着贾母的话,王氏忙着答应下来,贾母对着贾赦说:“你出去吧,我们娘们几个说话。”贾赦站在碧纱橱外面,听着贾母的话,就告辞出去了。等着贾赦走了。贾母站起来,一手拉着一个媳妇:“外面宽敞些,我们到外面坐着!”这个时候贾琏在奶娘的怀里哼唧起来,闹着要出去玩。 玉芬看着贾琏长得粉妆玉琢,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很可爱的样子。玉芬自认自己不是那种随便母爱泛滥的人,可是面对着这样可爱的孩子,她还是很喜欢和他亲近的。玉芬对着奶娘说:“既然琏儿要出去,你就带着他出去走走。但是不要叫他淘气,不要爬树上墙,水边更不要去。后院几个储水的大缸,更不要孩子靠近!”奶娘答应一声,就要带着贾琏出去。 谁知王氏却是叫住了奶娘,接过来贾琏抱在怀里,百般的疼爱摩挲,柔声问贾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中午吃什么云云。“今天有新鲜的鹿肉,等着中午给你吃。但是可不要吃多了,仔细不消化。”贾琏乖乖的在王氏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回答。感觉王氏才是贾琏的亲生母亲,玉芬只是个无关紧要平的摆设罢了。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了,玉芬本想直接抱了贾琏过来,但是仔细一想,还是压制了怒火,一脸浅笑的看着王氏在哪里和孩子嘀嘀咕咕,仿佛没一点生气的样子。王氏嘱咐了一会,才看着奶娘抱着贾琏走了。 玉芬正站在贾母身边安静的剥橙子,等着王氏过来,贾母说:“你在孩子身上太操心了。如今你又有了身孕,应该安心保养才是。老大媳妇在,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她就是了!” 这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自己是个刚进门的媳妇,还是续弦,怎么第一天就把兄弟媳妇手上的管家权利给收回来呢。玉芬很清楚,比起来娘家,自己比不上王家。现在王家正在风头上,真正的烈火烹油。现在王家的大老爷是福建总兵,掌管着沿海的贸易货船。别的不说,朝廷一年对外贸易的关税,一半都是王家收来的。 自己呢,父亲已经不在了,而且邢步文在世的时候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是按部就班在官僚序列里面一步步的混资格罢了。要论起来势力,可真是云泥之别。而且王氏可是原配,还生了孙子,肚子里面又有了。论起来两个人的丈夫,分明是贾政更受宠些。玉芬很清楚,自己还没问鼎管家权利的实力。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的融进这个家庭,站稳脚跟。 现在她在贾家几乎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是王氏心甘情愿的把管家的权利交出来,自己也玩不转啊。若是不自量力的接了,肯定是鸡飞狗跳,自己的脸面就彻底丢尽了。贾母的话,不仅叫玉芬傻眼,连着王氏也傻眼了。 这些日子贾琏在她这边,王氏按捺这性子,对贾琏格外的照顾,就连着贾珠也被比下去了。倒也不是王氏多么大公无私,实在是王氏内心憋着一口气。自己在这个家里辛苦几年,总算是有了儿子,站稳了脚跟。凭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要知道为了把这个家管好,自己费了多少心思。上面有公婆,中间有无数的妯娌,还有小姑子。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怕在那个面前不周到。 这几年为了这个家,为了叫挑剔的婆婆满意,王氏舍弃了太多了。孩子还小,有奶娘和嬷嬷们照管着,也还没什么。但是自己被家务缠住,却冷落了丈夫。想起贾政身边花团锦簇的,王氏心里一阵憋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可是自己的努力却要化为泡影了。贾赦再娶,听说还是宫中的女史,太后跟前的红人。 贾赦那样上心,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大张旗鼓,闹着要轰轰烈烈的娶进门了。这个女人有宫中的背景,别说自己了,就连着婆婆也要让三分! 一想到玉芬进门,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媳,她手上的权利很快的就要失去了。王氏就浑身不舒服起来。她憋着一口气,要叫大家看看——她才是贾家最完美的媳妇。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女人根本是个徒有其名的草包。 于是王氏加倍的对着贾琏好,花费更多的心思管家,把家里上下打点的整整齐齐,不叫人找出来一点毛病。 但是这些都是白费——新妇一进门,自己就要失去了权柄。这个邢氏果然心机深沉,她一进门就撺掇着贾赦要把贾琏接回去,现在贾母又要被管家的权利交给她!王氏脸上明显的开始阴天了。她紧盯着玉芬,好像只要玉芬一旦点头答应,她就狠狠地把她掐死! 玉芬自然感受到了王氏“关切”的眼神。她心里暗笑,要是自己点头答应了,不知道王氏会不会扑上来恶狠狠的咬掉自己一块肉!玉芬对上贾母的眼神,很诚恳的说:“我初来乍到,怎么能胜任呢。弟妹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我天生愚钝,又是个最懒散不过的性子。还是能者多劳,依旧请弟妹辛苦吧。我能服侍好太太就是我的造化了。”玉芬说着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声音 贾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进来,玉芬笑的很温柔:“大爷的意思是,叫我先带着琏儿,我们母子也好熟悉熟悉。我打心眼里喜欢小孩子,见了琏儿只觉得亲切,想要打心里疼爱他。” 王氏暗地里长舒一口气,贾母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波动,她垂下眼皮,若有所思,但是很快的贾母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你如此谦让,这是太后教导的好,也是我家的福分。有你这样懂事的媳妇才是家业兴旺的兆头呢。你是个好孩子,做人家的后娘比做亲娘还难。你能真心对琏儿,琏儿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将来琏儿长大了,一定会孝敬你的。你安生的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了一会闲话,贾母有些累了,外面不少的媳妇们来找王氏,汇报事情,玉芬也就告辞出来了。剩下贾母和王氏商量事情。 等着玉芬回来,却没成想贾赦还在屋子里面呢。彩蝶一边给玉芬打帘子,一边笑着说:“奶奶可回来了,大爷可一直等着奶奶呢,担心奶奶受委屈,累着了,急的在屋子团团转。若不是担心被太太老爷骂,早就过去接了奶奶回来呢。” 被贾赦火辣辣的眼神看的脸上一热,玉芬娇嗔哼一声:“我又不是去打老虎了,你做出来这副样子给谁看。我反正不承你的情。你们把琏儿的房子收拾好了,明天我接了琏儿回来。”说着玉芬叫来管事的人,吩咐如何整理贾琏住的房子。 “你们先出去,我和奶奶有话说!”贾赦毫不客气的撵走了下人,拉着玉芬的手坐下来:“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初来乍到的,我担心你说话不防备,给人抓住了小辫子。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看着贾赦脸上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玉芬收起玩笑的神色,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没想到弟妹那样疼爱孩子。她心里虽然有别的打算,但是对孩子还是不错的。我预备的礼物是正确的的。不过我没答应管家。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叫人诓骗了去也不知道。” “哼,你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哪有那么疼爱孩子,都是做戏你给看呢。珠儿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没见过她这样时把着不撒手的。分明是显得你对孩子冷淡。你那些东西还不如自己留着呢,白白的给那个白眼狼!”贾赦气哼哼的抓着玉芬的手,忽然放在嘴边咬了一下。 玉芬抽回手,狠狠地瞪一眼贾赦:“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我且问你,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定我是个狠心的后娘呢?”玉芬抓着贾赦盘问。 贾赦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他竭力掩饰,尴尬的咳嗽一声:“哪有的事情!你是大奶奶,他们谁敢对你不敬!明天我们还要去东府那边看看呢,我给你说,珍儿是个放纵不羁的性子,嘴里没什么正经的,你别理会他就是了。”贾赦转移话题,玉芬明白了什么,看样子真的有人在背后嚼自己呢。 自己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会得罪了谁?是了,王氏。她担心自己来了,就要分她的权利了。可惜,王氏的心思是白费了。玉芬不是那种抓尖要强的人,做个风光显赫的管家奶奶不是玉芬的理想。她心里清楚的很,有长辈在,她不管多少岁,怎么能干,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就是小辈,就是要站在婆婆身边立规矩的小媳妇。 没准等着自己都鬓发花白了,她还要照顾着一群女儿甚至是孙女辈的女孩子们,看着她们在贾母跟前嬉笑玩闹,自己则是站在婆婆边上斟茶倒水!在这样的大家子里面,是永远没有真正的随心所欲的。除非贾赦那天放了外任,他们两个远远地离开这个家。 刚进贾家第一天,玉芬就感觉到的贾家的气氛宫里还要叫人不舒服。倒也不是这里规矩森严,叫所有的人喘不上气来。荣国府上下飘荡着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水果已经熟透了,外表看起来鲜艳可爱,但是散发出来的已经不是清新的香气,而是开始有了淡淡的腐败感觉。 这种环境时间长了,只会叫人慢慢的被麻痹,堕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自己从宫里出来,可不是在这样的地方消耗自己所剩不多青春的。 玉芬也没追问,她和贾赦已经成了夫妻,但是两个人却和陌生人差不多,玉芬决定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荣禧堂后边的厢房里面,贾母靠在窗边看窗外的鸟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进来,贾母问道:“老大在做什么呢?” “大爷跟着大奶奶说了一会话,然后就出门了。说是道谢同僚。大奶奶亲自看着人整理厢房,说是预备着接了琏儿回去。”那个丫头很伶俐,说话有条有理的。贾母转过脸,打量下那个丫头:“知道了,难道是我看错了。她不是那样冷漠自私的人。今天她看琏儿并没特别的厌恶。”倒是老二媳妇,有些失态了。贾母当然没想立刻叫玉芬管家,她还需要时间好好地考察下这个新媳妇。 玉芬还没进门,已经有风言风语吹到自己的耳朵里面了,说什么玉芬是个心肠狠毒的人。贾母虽然不要全相信,但是心里也有点动摇。玉芬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女孩子,她可是在宫里做了十几年的尚宫,是个正经有品级的女史。自己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时常提起来她来。 一个能把太后的私房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人,绝对不是个天真单纯的傻白甜。贾母担心,若是玉芬挑唆儿子,叫贾赦和自己母子之间离心离德,一想到自己要是去控制权,她就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一天没有二日,她还没死呢,容不下有人在这国公府里面兴风作浪! 因此今天新妇拜见,贾母先提出来,要亲自教养贾琏,试探玉芬的反应。谁知新媳妇还没说话,贾赦这个笨儿子先蹦出来,帮着媳妇说话。哼,男人真是禁不住枕头风,刚娶了媳妇,就忘了儿子了。玉芬的应对很合适,她对琏儿的表现既没有特别的热络,也没十分冷淡。只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对继子的态度的。 刚才丫头白鹭说玉芬正在亲自盯着家人整理房舍,不管玉芬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她做的都没什么可指摘的。 最要紧的是,自己提出来叫老大媳妇管家的时候,她并没什么惊喜的神色,反而是露出来吃惊的样子。没想到老二媳妇好像比老大媳妇更着急。她当时差点就要叫出来了!贾母想到这里,眼神暗了一暗。 王氏办事不错,对自己也很恭敬。但是王氏的心不小,自己还没老糊涂呢,被人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傻傻相信了。老二媳妇是舍不得管家奶奶的威风。她是什么打算,打量自己不知道么? 王氏眼看着自己生了儿子,现在又有了身孕,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贾母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很快的贾母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我记得有个鲛纱帐,张在屋子里面蚊虫不侵的,给琏儿送去。” 王氏打发走了回事的婆子们,疲惫的靠在靠枕上,她的丫头玉珠端茶过来:“奶奶累了半天了,喝茶润一润吧。” “今天的晚饭预备的如何了?”王氏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杯,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已经预备好了,太太那边还没传饭呢。”玉珠话一出口,忽然明白了什么,忙着说:“东边也没什么动静。大奶奶折腾了一下午,亲自盯着给琏儿收拾房子呢。听着那边的人说,太太似乎很欢喜,竟然把鲛纱帐给了琏儿了。” 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哼,那可是好东西的。到底太太还是心疼琏儿。”王氏站起来,整理了下妆容:“时候不早了,赶紧过去吧。” 身为媳妇,自然要服侍婆婆吃饭的。一路上王氏心里七上八下,玉芬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看着不远处荣禧堂的檐角,王氏下定决心,她不能被一个连父母都不待见的女人打败。要想在这里风光舒心生活下,她就要用一切力气,战胜一切对手。 第15章 是爱是害 “你们好生看着琏儿,别晚上只顾着自己睡觉,孩子醒了也不知道。”玉芬看着沉睡的贾琏,掖了掖他的小被子,对着奶娘和嬷嬷们嘱咐着。贾琏回来已经几天了,慢慢的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玉芬每天晚上都要看着贾琏睡觉,还给他讲故事什么的,几天下来贾琏和她相处得到还不错。 奶娘忙着地声称是:“不敢,我们一定尽心照顾哥儿。”玉芬看了看奶娘和几个嬷嬷,刚开始接触,玉芬就觉得贾琏身上有些不好的习惯。像是挑食,任性,没有耐心,有的时候会无缘无故的哭起来。后来玉芬慢慢的观察着孩子和贾琏身边的人,终于明白了贾琏身上的坏习惯是哪里来的。 贾琏也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好在奶娘赵嬷嬷还算是尽心,几个保姆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她们虽然及心尽力的想要照顾贾琏,奈何见识太短,向着贾琏没了娘,可怜,更加溺爱这个孩子了。小孩子最怕的便是溺爱了。贾琏只要有什么要求,身边的人都会立刻满足。根本不管这要求是不是合理,对贾琏成长有没有利。 王氏和贾母虽然也疼爱,但是她们的疼爱只在物质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无限量的满足。养孩子不是养宠物,玉芬虽然没做过母亲,原生家庭又是那样。可是她在宫里可是看见皇子和公主们是如何教养的。一般人都认为皇子和公主们都是金枝玉叶,自然是任性而为,其实这些皇家的孩子们却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辛苦。 先是他们的生活每分钟都有安排,别的孩子整天乱跑的时候,他们却一刻不得闲,不是跟着教引嬷嬷和谙达学习礼仪规矩,就是要读书,学习琴棋书画。而且皇子和公主身边的嬷嬷们十分严格,一旦他们使性子,或者做错了什么,都会被严肃的教育。虽然这样会很快磨掉孩子身上的天真和孩子气。但是这些皇子和公主们却都学有所长,而且养成了良好的行为习惯。至少他们不会变成整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人。 但是贾琏——要是放任这么下去,玉芬可以预见未来京城又会多了一个纨绔子弟。每天斗鸡走狗,沉迷声色。没了人生目标! 玉芬先和贾赦沟通,贾赦听了玉芬的话沉默了一阵,面对着沉默的丈夫,玉芬心里也有点打鼓了。她是不是太莽撞了,大概贾家的家风便是如此,贾赦从小也是这么长起来的。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甚至有借着教育孩子,虐待贾琏的嫌疑。 随着贾赦的沉默,屋子里面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就在玉芬感觉到后悔的时候,贾赦忽然一脸感动的拉着玉芬的手:“奶奶深谋远虑,我代琏儿的亲娘谢谢你。我整天忙外面的事情,有粗心大意,认为小孩子只要好吃好喝就行了。但是你一席话,我认真想了想养孩子不是养猫狗。就是猫狗也要训练调弄的。小孩子一张白纸,你在上面画什么,就是什么。我也吃过这个亏!过去的事情不说了——我就把琏儿交给你了,你要打骂我不拦着!” “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是凶神恶煞的夜叉吗?小孩子打骂解决不了问题,这几天和孩子相处,我看孩子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人。孩子很聪明呢。你好好地和他说,他会明白的。只是刚开始,自然会不高兴,到时候就要请你出来唱白脸了!”玉芬和贾赦商量着如何改正贾琏的坏习惯。 贾赦反正闲着没事,也乐得在家陪着娇妻幼子,很快的贾琏身上的坏习惯慢慢的纠正过来不少。至少现在贾琏每天按时起床,学会了自己穿衣裳,开始会调停身边的下人了。再也不是一没有得到满足,就撒泼打滚的哭闹起来,或者到贾母跟前哭诉撒娇。 “奶奶,大爷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好看!”喜儿见玉芬回来,站在门口给她打帘子,压低声音告诉贾赦心情不好。 玉芬微微一皱眉,难道是外面的事情?贾赦不过在兵部挂个闲差,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是贾赦前些天还兴冲冲的说,没准过一些日子就要放外任了。玉芬听见这个消息也是高兴的很。能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即便是到偏僻荒凉的地方吃苦,她也是愿意的。 记得贾赦说,他正在运动大同总兵的职位。那个地方紧挨着燕山,天气寒冷,现在北边也很安定,没什么战事。而且茶马和互市关税收到了地方,大同总兵这个职位油水就没以前丰厚了。应该是没人愿意和贾赦抢的。喜儿说贾赦脸色不好,难道是——大同总兵的差事没了? 玉芬的猜测是正确的,贾赦一见着玉芬回来,就立刻把满肚子的愤懑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来了。 “我难道是小娘养的不成?他们不管我就罢了,我自己闯荡吧。谁知我刚闯出点名堂,他们竟然在被背后坑我!世界上哪有这样的爹娘——”玉芬明白了贾赦在抱怨什么,立刻捂住他的嘴。“仔细着叫人听见!小心着被人抓住了把柄做文章。子女责备父母是不孝!”玉芬在贾赦耳边低声的喝道。 贾赦慢慢的恢复了理智,握住玉芬的手长叹一声:“你也经历过,你就不明白我心里的痛苦吗?” “我能感同身受但是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啊。喜儿,倒茶来。大爷晚上还没吃饭呢,叫他们用今天晚上炖好的鸡汤下一碗银丝面来!”玉芬对着喜儿使个眼色,喜儿立刻会意出去了。 屋子里面只剩了夫妻两个,贾赦喝了一口茶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贾赦一早上兴冲冲的到兵部打听自己的认命下来没有。谁知刚到衙门就当头遇见了武选司的老郑。贾赦还没问,老郑笑呵呵的拱手:“恭喜,恭喜,恩侯高升了!” 贾赦听着老郑的话顿时心里一喜,暗想别是自己的事情真的成了。不过那个破地方,也没有谁和我抢。贾赦谦逊的拱手:“同喜,我大同总兵的事情准了?什么时候到任啊!”贾赦已经在心里算计起来了,这次一定要带着玉芬一起上任。她和自己想的一样,只要能出去拼个好前程,不在乎吃苦。有妻子如此夫复何求啊。只是带着家眷上任总是麻烦些。 谁知老郑的话叫贾赦顿时掉进了冰窟里面:“什么大同总兵,是武备司司正!正经的三品官儿!新婚燕尔,琴瑟和谐,又步步高升,真是人生得意。今天你可要好好地破费了。”贾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怎么成了武备司了? 谁都知道武备司就是个养老的地方,清闲的很。除了管理皇帝羽林卫,锦衣卫和禁军的盔甲兵器,剩下的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像是督造弓箭,铸造大炮,制造□□等事情,自然是有的,但是现在天下太平,武备也没那么要紧了。连着这几年,朝政的主要重心都在河工水利上。对于武备也就放松了。这样的差事经常一年也没一回。 因此武备司每年最大的任务就是夏天的时候晾晒冬天的棉盔甲,等着冬天的时候,向户部提出预算,采购单衣和防暑的药物,预备着天热了,给士兵们换装。 而且最要命的是,武备司既然是个闲的长毛的清闲衙门,那么里面安排的都是有背景,拿着俸禄养老的人,随便一个办事的,背后都有靠山。没准那个靠山还是直通上天的。那么能坐稳了司正的位子,靠山不说是最硬的,也要是一般人需要仰视的。 并且本人要有漂亮的履历,和相当的军功。但是这两点尤其是后者,贾赦是缺少的。这那里是升官,根本是坑我呢好不好。 “老郑,你比我年长许多,怎么还和我开玩笑呢。你要吃酒,尽管开口,多少都管够。”贾赦以为老郑在和自己开玩笑呢,拉着老郑打哈哈。 “谁和你玩笑呢,这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事情,刚才吏部的勘合已经下来了,你随我来!”老郑惊讶看一眼贾赦,拉着他到自己的武选司去。这一路上他们遇见不少的同僚,见着贾赦,都笑嘻嘻的恭喜他升官了。 贾赦如同在云里雾里,等着亲眼看见了勘合,不敢置信的说:“怎么会是这样?我明白上疏,请陛下调我到外面去。哪怕到关外苦寒之地都可以的。” “你有报效之心,陛下焉能不知。但是你别忘记了,父母在不远游,听说你这个官职可是令尊亲自运动来的。父亲疼爱儿子,自然舍不得他吃苦的。”老郑感慨着,仿佛在说:“你有个好爸爸,还那么辛苦干什么?别唉声叹气的了,升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再装下去就讨人厌了!” 贾赦无话可说,只能强打精神应对那些来贺喜的人,贾赦拗不过众人起哄,于是请大家到外面吃酒。酒桌上,面对觥筹交错,满耳的奉承恭喜,贾赦的心却一点点的凉了。原来自己被蒙在鼓里,最后知道的那个人。想起自己以前为了争取大同总兵的种种努力,就像是一只耍把戏的猴子。别人会认为自己是在妆模作样,一边作出一番不畏辛苦,为国效忠的样子,一边靠着父亲向上爬。 “我——一肚子的委屈给谁说呢?谁还相信我!”贾赦说着说着,眼圈竟然红了,抓着玉芬的手,抽泣起来。 这个——玉芬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贾赦真的是亲生的吗?和张氏对自己冷漠排斥,甚至明显带着恶意不同。荣国公夫妻对贾赦的态度叫人疑惑,若是说她们不喜欢这个儿子,可是贾赦依旧是荣国府的大爷,未来荣国公爵位的继承人了。能把贾赦送上这个位子,不能说贾代善没有费心思。 但是这样的爱真的好吗?尤其贾赦不是个想躺在祖辈功劳簿上享受的人。掐断儿女的理想,叫他们只能在既定的生活里消磨时光伤害大,还是冷淡,虐待的伤害大呢? “老爷和太太总是长辈,可是这个事情大爷就没事前听一点风声?”玉芬忽然想起个问题,一个家里住着,玉芬每天晨昏定省,贾赦也是每天必来给母亲请安,也经常见到父亲贾代善。怎么他们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贾赦一愣,正在夫妻两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彩蝶的声音响起:“奶奶,上夜的林妈妈来了!”他们竟然忘记了时间,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上夜的林妈妈带着人过来,看见贾赦的房里还亮着灯,以为有什么事情就叫人叩问问。玉芬和结社对视一眼,她伸手给贾赦擦掉脸上的痕迹,对着外面说:“请林妈妈进来吧!”说着玉芬对贾赦做个手势,贾赦点点头,转身到里面去了。 一会林妈妈笑嘻嘻的进来,先打量下屋子里面,最后探寻的眼神落在了玉芬身上:“大奶奶,这个时候怎么还不休息?难道是奶奶身上不舒服。若是那样叫人请个大夫看看。” “是谁来了?”贾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林妈妈不敢坐在,忙着站起来:“大爷还没睡呢?虽然现在天短夜长,可是大爷也不能歇息的太晚了。仔细着明天到衙门里面精神不济要出错的。”贾赦似笑非笑的呵呵一声:“呵呵,以前我自然是要小心的。从今之后我了轻松了。我和你们奶奶正商量着过冬的事情呢。谁知竟然忘了时间。不过妈妈提醒的是,我们这就休息了。黄莺给林妈妈倒茶,你们上夜辛苦的很,还有什么点心给妈妈带上!”说着贾赦也不理睬林妈妈。拉着玉芬到里面去了:“累了,你们服侍奶奶卸妆!” 看着林妈妈尴尬的神色,玉芬想要挣脱贾赦的手,缓和下。谁知贾赦用力的抓着玉芬的手,根本挣脱不开。从力道里面,玉芬感觉到贾赦的怒气,谁叫这位林妈妈是贾母的心腹呢。她以前可是在贾母身边服侍的丫头啊。贾赦分明是在迁怒于人。只是这样得罪长辈的心腹下人,真的好吗? 喜儿看着林妈妈尴尬,立刻和黄莺彩蝶一起端茶的端茶让座的让座。“妈妈坐一会再走,我们大爷今天兴致好,就忘了时间了。这个点心可是宫中的法子,妈妈尝尝再去!”林妈妈哪里坐得住,站起来结果喜儿递上的茶杯,喝了茶:“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了。” 屋子里面,听着外面安静下来,玉芬担心的说:“你何苦拿着她撒气呢。咱们是做晚辈还能怎么样?哪怕是你到了父母跟前闹,不过是一时生气。若是叫这些人添油加醋的传话,岂不是上了母子之情。小人难惹,何必要得罪他们呢?” 嘴上在劝,但是玉芬心里不由得可怜起贾赦来了。、同样是不受待见,自己竟然比贾赦还好些。至少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不被待见,甚至被虐待,她总有离开家的饿一天。但是贾赦呢,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家了。就算是好容易找到了一条出路——又被父母给硬生生的掐断了。 贾赦愤怒的扯过被子蒙住头:“你说的对,我还能怎么样?不过是随他们的心意罢了。从今往后,我也不费心了。喝酒吃饭谁不会?”贾赦越说越灰心,眼角有些热流涌出来,打湿了枕头。听着贾赦的话,玉芬心里也酸酸的。 她拍拍贾赦的后背轻声的说:“不要颓唐,天无绝人之路。我知道你的委屈。但是老爷和太太为什么这样做,你可知道原因。你明天还是好好的问问老爷。我想老爷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世界上竟有这样的父母?那个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儿女争气,怎么到了我身上,他们只盼着我成为个纨绔子弟才好?看着我一事无成,将来更有理由把爵位给他们喜欢的儿子了!”贾赦气的忽的一下坐起来。 贾赦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贾政,而且还关系到了将来爵位的继承。按理说,贾赦只正经的嫡长子,贾代善的爵位自然是贾赦继承的。一般有爵位的人家也都是长子继承爵位,剩下的儿子,想法安排好了。能读书的自然好,读书不成的,可以从军,若是是在文不成武不就的,家里出钱,求人捐给官儿。 但是贾家似乎有点不一样,贾母对小儿子贾政特别的溺爱,对于将来继承门户的长子却不怎么待见。贾母的偏心都已经叫贾赦开始担心自己将来继承爵位了。玉芬做个噤声的手势,听着外面没动静,压低声音说:“大爷不管是气话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这话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为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府上的脸面也丢了。老爷生气追究起来,大爷的面子也难看啊。打仗最忌匹夫之勇,别的事情更是如此。还是明天平心静气的问问。” 贾赦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但是他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一直以来,这个念头就像是梦魇一样纠缠着自己。现在把这个疑惑说出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好,我是太孟浪了。明天我问问父亲好了。”贾赦拉着玉芬,压低声音:“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贾赦第二天早上先到梨香院去,贾代善上了年纪,只说荣禧堂太闹了,想要个安静的修养的地方。因此搬到了梨香院。 给父亲请安之后,没等着贾赦开口,贾代善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不放你出去建功立业是不是!” 第16章 失去希望 第二天早上,玉芬带着贾琏给贾母请安。到了贾母那边,还没进去就听着一阵欢声笑语,贾母的丫头翠环笑着说:“二奶奶已经带着珠儿来了。”玉芬笑道:“我今天竟然晚了。” 就听着贾母的声音传来:“琏儿来了,给你个好玩意。”玉芬带着贾琏进来,请安毕,贾母拉着贾琏过来,疼爱的摩挲着贾琏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你婶婶给你的小马,你不是说要学骑马吗?快点带着琏儿出去玩吧。只小心别叫孩子摔着了。叫个稳妥的人跟着琏儿。” 玉芬笑着对王氏道谢:“小孩子一时玩话,弟妹竟然一直想着。多谢弟妹费心想着了的。”原来王氏的娘家送来一匹小马,前些日子贾琏跟着贾赦出去,也要骑马,因此在贾母跟前闹着要学骑马。王氏竟然把这匹小马送给了贾琏。既然是人家好心送礼物,玉芬自然要道谢的。“只是琏儿还小呢,说起来珠儿的年纪比琏儿大,应该先学骑马 ,又是他舅舅家的好意。还是先给珠儿吧。琏儿还小呢,大爷的意思是等着孩子长大一点,再慢慢地学起来。”玉芬表示贾珠比贾琏年纪稍大,应该先学骑马。 王氏很亲热的对玉芬说:“珠儿不喜欢这些,他性子文静的很,整天只喜欢看书。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已经认识了一千字了。昨天听着他在他父亲跟前背书,已经把诗经都背下来了!”王氏一脸得意的炫耀着儿子贾珠的聪慧好学。 玉芬听着王氏的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憋闷,看起来王氏是个心疼侄子好婶婶,怎么这话听着叫人不舒服呢。贾珠好学,不屑于和小马玩,那么就是说贾琏是个整天只知道玩的孩子了?玉芬不动声色的说:“珠儿小小年纪真了不起,将来一定是父子皆进士了。琏儿小呢,他现在每天能按时作息,不挑食,我也就念佛了。小孩子家家的,那个不喜欢玩耍,等着将来在学里念书,只怕是想玩也没时间了。我想不如趁着现在,叫孩子玩一玩吧。将来若是琏儿不肯认真读书,他父亲就要出来说话了!”说着玉芬故意对着贾琏沉下脸:“你看看珠大哥哥,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你要谢谢珠大哥哥,人家把自己的小马让给你先骑了。” 贾琏正在半懂不懂的时候,他现在一心只想着骑马去,听着玉芬的话立刻点点头:“是,我见着珠大哥哥一定谢谢他。”说着贾琏眼巴巴的看着外面,满脸渴望,恨不得立刻出去,贾琏正在兴头上,玉芬不会这个时候扫兴:“给婶婶作揖,出去玩去吧!” 贾琏立刻欢呼一声,给王氏深深一拱,贾母笑着说:“好,出去吧!”贾母看看玉芬满意的点点头:“琏儿越发的懂事了,这个孩子可怜,从小没了亲娘,开始我还担心,你妹生养过,不知道养育孩子的辛苦。谁知你却比亲娘还用心,有耐性。把琏儿交给你,我放心。看琏儿是个聪明孩子,你多费心。将来他出息了,你便是他的亲娘。” 受到婆婆的夸奖,玉芬有些意外。嫁过来这段日子,玉芬不动声色的体察着家里每个人的性格。贾母绝对是个心有城府的人,别看整天不动声色,笑嘻嘻的,很会享受生活,对下人也很宽厚。府里上下都说贾母是个心地慈悲的人。但是在玉芬看来,贾母实际可没的她营造出来人设那么美好。 家里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耳朵。整个荣国府看起来一片祥和,其实内里并没那么风和日丽。至少对她和王氏这两个儿媳妇来说,她们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婆婆无形的压力。 这是玉芬嫁进来,第一次得到婆婆正面的肯定!玉芬心里长舒一口气,恶毒后妈的帽子终于能摘掉了。 “太太夸奖了,我一直按着琏儿当成自己的孩子看。我这样的人,还能奢求什么呢。”玉芬谦逊的表示,自己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贾母忽然看向王氏:“我听说珠儿身上又不好了,小孩子家家的时常生病,大人担心不说,将来作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贾珠又生病了?玉芬内心有些吃惊,悄悄看着坐在贾母身边老老实实的贾珠。 这个孩子总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开始玉芬以为是王氏和贾政对大儿子抱很大希望,对他的教育太严格了。小孩子学那么多的东西,都没时间玩了。但是玉芬很快发现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论起来学习负担,谁能比得过宫里的皇子皇孙们。但是玉芬在宫里那么些年也没见那个皇子皇孙,因为学习负担太沉重,被压得没一点生气。成天闷声不响,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就连着身体最弱的皇子没生病的时候也是活力满满,时常淘气的。 真不知道王氏和贾政是怎么养孩子的。既然贾母提起,玉芬关心的问:“珠儿不舒服了,现在可好些了?我竟然一点没听见。我看小孩子不要拘的太紧了,叫他出去玩玩活动下也好。我哪里还有些上好的茯苓粉,最能健脾和胃。我叫人送过去!” 没等着王氏讲话,贾母先开口:“正是这个话呢。整天拘着孩子念书,还吓唬孩子。可怜见儿的!我看别是把孩子给吓坏了。”王氏忙着说:“珠儿这个孩子生来就是个沉闷的性子,不像别的孩子整天的疯跑。他是我生的,我岂能不心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费劲心思,珠儿还是三灾八难的。”说着王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快要生了,整个人越发的臃肿起来。 “你的身子沉了,家里的事情多,还有珠儿你也要操心。我做婆婆要知道心疼媳妇。这样吧,先叫老大媳妇管事,等着你生产之后,修养好身体再说。”贾母不容置疑的一摆手,王氏脸上一下子暗淡下来。 玉芬还要推辞,没等着她说话,贾母打断了她:“你小婶子这个样子,你应该帮她分担些。我相信你,你虽然是新媳妇,但是心胸手腕和能力都有。你难道还指望着我来操心不成。多年媳妇熬成婆,也该我歇一歇了。你只管放手去办,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或者问你小婶子。” 贾母的话很清楚了,做媳妇的不能指望着婆婆来服侍。玉芬心里嘀咕着,你是个会享受的,那肯亲自出来劳心费力,根本是指享受权利,不肯尽义务罢了。有什么锅都是别人背啊!王氏要生了,她总不能看着个孕妇手忙脚乱,自己袖手旁观啊。到底她占着长子长媳的位子,这个家一天没分,她就要尽义务,总要做点姿态。 玉芬偷眼看着王氏,王氏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只是她低着头,并没反对,只是拧着手绢子。这是心不甘情不愿啊。玉芬心里衡量了下,王氏这是舍不得啊,她才不会立刻猴急的表态,接过来管家大权的。玉芬决定先谦让下,最好叫王氏自己开口。省的叫人说,她急不可待的要把妯娌赶走,自己把持着家里的大权。 “太太的话我不敢驳回,只是我是个最愚钝的。况且我来的时间短,哪里知道这里的事情。年底下多少的事情,无数的亲友,请年酒,人情来往,我担心有个差池,别人笑话我也罢了。家里的脸面不也叫我给丢了吗?我舔着脸求弟妹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你身子不方便,我来帮着你。你只管发号施令,我来跑腿就是了。”玉芬热切的看着王氏,言下之意很明白了,我不是要和你争权夺利的,你是个什么意思也表态啊。 贾母没等着王氏说话,斩钉截铁的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你是长子长媳,今后这个家总要交给你们夫妻。你这样畏惧懒惰,将来你们自己当家作主了,你靠谁去?我知道你的意思,担心老二媳妇心里不舒服。她是大家小姐,最是温和守礼貌的。你不要担心你她心里不舒服。”贾母眼神凌厉的扫一眼王氏:“若是她真的生气了,就是怨恨,也怨恨我。和你无关!” 这话太重了!玉芬有些吃惊,忙着说:“太太息怒,实在是儿媳偷懒了。太太教训的是,我不敢了。我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只想着吃现成的。今天太太一番金玉良言,振聋发聩。我受教了!今天晚上我亲自给太太做一道菜,算是罚我可好!” 贾母脸色稍微缓和下来,玉芬眼角的余光看见王氏已经开始不可遏制的哆嗦了。看样子一定是贾母和王氏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你还会烹饪。可好,我可要试试看。若是不好,我可不依的。”贾母看一眼王氏,淡淡的挥挥手:“你身子沉了,回去歇着吧。别说我做婆婆的磋磨儿媳妇,不体谅你们。请太医给珠儿看看。太医院的孙太医最擅长儿科。” 这边玉芬一直陪着贾母说话,一直到伺候了晚饭才回去。等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一群丫头早就在门口等着。见着玉芬回来了,一起迎接上来:“大爷回来了,等着奶奶吃饭呢!” 看看天色已经黑透了,玉芬惊讶的说:“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吃饭呢,琏儿呢,别是玩疯了,也忘记了吃饭了。小孩子家家的这么晚吃饭,一定要积食了。等着生病了又是一场闹。你们怎么服侍的?”玉芬絮絮叨叨的进去,贾赦站在廊檐下,脸上似笑非笑,酸溜溜的说:“琏儿比我要紧。你眼里只怕只剩下琏儿了。我既然不招待见,还是出去吧!” 这是吃醋了吗?玉芬站住脚,眼角眉梢带着嘲讽之色:“你和自己儿子吃什么醋?” “奶奶放心,琏儿已经吃抱了。我一直记着奶奶的吩咐,叫奶娘带着琏儿玩一会,再睡觉。时候不早了,我都饿了!”贾赦拉着玉芬的手,一起进屋了。 丫头们在八仙桌上摆上饭来,玉芬拿着手巾给贾赦擦手。贾赦隔着毛巾和玉芬玩起来手上的官司:“今后你可是管家奶奶了。你要拿出当年在宫里做尚宫姑姑的气势来,那些小人,畏威不怀德。你要拿出霹雳手段狠狠地镇压,才能叫他们听话。要不然,非得被他们整治了不可。” 玉芬把手巾扔给边上的彩蝶,笑着说:“多谢大爷提点,我记住了。我从来没管过家,真不知道从何下手。”说着玉芬给贾赦布菜,贾赦指着对面的位子:“你坐下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玉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刚才贾赦提出来要重新整顿下房子,现在他们住的院子,可是玉芬嫁进来之前刚刚整修过的。怎么又要重新整修呢,而且年底下,天气寒冷,也不方便啊。 “这个时候收拾房子,不是刚重新粉刷过吗?快要到年底下了,你就算是要粉刷房子,也要等着明年开春吧。你怎么最近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好好地怎么想起来粉刷房子了?”玉芬惊讶的看着贾赦,谁知贾赦没立刻回答,反而对伺候吃饭的丫头说:“拿酒来,我昨天刚拿回来的上好的惠泉酒,烫的热热的拿来。我要和奶奶喝一杯!” “酒还是算了,这个早晚了,你明天还要到衙门呢。”玉芬越发觉得贾赦好像有什么心思,而且他最近性格也好像变了。以前贾赦一心想要做点成绩出来,好叫贾代善和贾母改变对他的看法,更想对着贾家上下证明自己。但是现在呢,贾赦仿佛没了以前的锐气,,对着公务得过且过,再也没了以前的激情了。 平常贾赦根本不怎么喝酒,除非是应酬没办法的事情。反而是号称整天用功读书贾政,时不时的借口着同学们聚会,诗文唱和,要喝酒助兴,时常在外面和一群文友们喝酒。不过秋闱结束了,贾政竟然连个秀才也没考中。贾政不死心,依旧要接着考功名。他被现实教训了,终于不整天耽于诗酒,开始认真读书了。怎么贾赦倒是有了嗜酒的兆头呢。 那天贾赦见了贾代善回来,神情就不对。虽然贾赦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玉芬却感觉到,贾赦一定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我难道是个囚犯,喝酒还要看别人的眼色不成?反正有我没我都是一样!我明天就是烂醉如泥,起不来,也不会有人察觉到的,拿酒去!”贾赦忽然暴怒,对着黄莺狠狠的一样,可怜的黄莺哆嗦了下,拿着眼睛看着玉芬。等着她表态。 哪里来的额一肚子邪火?玉芬对着黄莺说:“既然大爷吩咐就去,天气冷,把酒烫的热热的,里面加一些佛手。省的上火了。叫厨房预备醒酒汤和蜂蜜!” 很快的黄莺就端来烫好的酒,玉芬拿起来给贾赦斟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一杯。她举起杯:“豁出去明天被太太骂,我陪你喝!”说着玉芬一口干了。贾赦和玉芬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几杯。 他们夫妻两个闲聊起来,贾赦对玉芬能够管家表示欣喜,说了好些家里的事情。玉芬认真的听着,一边和自己平日看见互相印证。别看府里人口简单,派系不少。贾母和贾代善各有心腹人,这些下人还有自己的奴才。一层一层的,比宫里还复杂。王氏管家这几年,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就自己最惨的,娘家没人,早有人看不起自己,嫌弃这位大奶奶没根基。而且王氏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管家权利,就算她不插手,她手下的那帮人,还有那群墙头草,势利眼小人,岂能不给自己下套?接下来等着玉芬的,绝不是康庄大道。看来,她有的忙了。只怕她费力不讨好。 贾赦和玉芬说着家里的事情,一边发泄着平日的不满:“……那群人,一个个眼睛长大了头顶上。他们一定认为你没管过家,不知道里面的门道,等着给你挖坑,看你的笑话呢。” “你既然知道他们等着和我唱对台戏,好张罗着这个时候修房子。又不是真的年久失修了,你着急什么?差事也不好生做!”玉芬好奇的看着贾赦。 贾赦神色凝重,看看身边,丫头们已经被打发出去了,他压低声音说:“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个官儿当不了多久了。何苦去招人嫌?我不是嫌弃房子,我是不甘心。你可到二弟那边去过,他的房子比咱们的如何?比东府那边敬大哥的如何?” “我是大嫂子,没事到兄弟媳妇房里做什么?人家管家,又有身孕,我闲人一个,没事过去讨嫌吗?不过,我听说那边布置的不错,是太太亲自给布置的。太太品位不俗,应该很好了。不过再好也赶不上那啊?敬大哥是族长,又是宁国公,怎么和二弟的房子比呢!不过我到那边去,他们府里的确是金碧辉煌的,满眼富贵气象!”玉芬有些疑惑,贾赦怎么问起来这个? “我不是心疼东西。不过是几件古董罢了。我是担心,有朝一日,我连祖宗挣下来的爵位都没了!”贾赦讽刺的一笑,说了个惊天秘密。 第17章 大树将倾 贾赦喃喃自语的翻个身,沉沉睡去。玉芬却没了一点睡意,什么明天该怎么和王氏交接,这家里千头万绪的,要如何整治,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了。刚才贾赦的话带来的震撼,玉芬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贾赦趁着酒劲把什么都说了,那天贾赦一肚子的怨气的到贾代善修养的梨香院去请安,他要问问父亲,为什么这样做?自己努力上进,还错了吗?他虽然吃剩在富贵之家,可是贾赦不想一辈子靠着祖宗做个只会吃饭的纨绔子弟。贾赦心里一直有个建功立业的梦想。这源于他当羽林卫的时候,那个时候贾赦刚刚到宫中当值,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虽然贾赦是荣国公的长子,但是在羽林卫这种地方,随便一个人都有着显赫的出身背景,贾赦在里面根本不算什么。那个时候贾赦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不怎么喜欢读书,更喜欢弓马骑射,也喜欢和一群出身相似,气味相投的朋友们到处游玩。对于未来什么样子,贾赦根本没考虑过。他觉得日子会永远这么下去。 但是那天,平定西南的功臣们凯旋,皇帝亲自检阅得胜归来的军队,贾赦被那个场面震撼了。那些鲜亮的盔甲,那些意气风发的脸,群臣们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他站在高高的五凤楼上,离着皇帝不远的地方,看着无数的臣子跪拜在尘埃之中。看着主帅带着功臣们骑着白色的骏马,盔甲鲜明的过来。贾赦的心被震撼了,他决定了,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享受万人的敬仰,获取载入史书的功绩。 磕磕绊绊这些年,他总算是有了些希望,但是却被自己的父亲给亲手掐断了!想带这里贾赦心里一阵血气上涌。等着见到了贾代善,没等着贾赦张嘴,就听着贾代善对着身边的人说:“你们出去,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你这会一定是怨恨我,看起来是我提携你,其实却断送了你的前程。”贾代善一下子说破了贾赦的心事,贾赦吃惊的看着父亲,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贾代善神色温和,他看着跪在自自己跟前的儿子:“你起来,我们父子坐着说话!”贾赦更吃惊了,要知道家里一向是最重规矩的,父子之间比上下级还要规矩森严,自己从小到大,每次见父亲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来训斥和板子。只要自己有什么过错被贾代善知道了,绝对是雷霆万钧。他记忆里,父亲从来没这样和颜悦色过。 贾赦僵硬着身体坐下来,心里的惊讶刚平复了一点,接下来代善的话,彻底叫贾赦如同五雷轰顶,坠入了深渊。 原来贾代善已经是病入膏肓了,秘密的请了无数的医生,不管是太医院里面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是地方上有名的医生,他们都对贾代善的病束手无策,贾代善现在只能靠着的药物续命,整个人就像是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贾赦听着父亲的话,全身上下都软了,他跪在父亲面前,抱着贾代善的膝盖哭起来,贾代善摸了摸儿子的头和肩膀:“我担心你这一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出事之后家里的事情还要你支撑的。咱们家虽然显赫富贵,朋友很多。可是朋友多,敌人也多,我一旦倒下,你远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立刻赶回来。我知道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因此放心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贾赦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儿子不知道父亲的苦心,父亲吉人自有天相,虽然有些不顺序的事情,将来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这些宽心的话不用说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担心的是,我一旦闭上眼,这家里就要乱了。”贾代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贾赦吃惊的抬头看向父亲,心里诧异,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了,先帝可是扳倒了当年的悯太子才坐上皇位的,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战,里面可有不少贾代善的影子。 现在悯太子虽然早就不在了,但是他的儿子还是被封为慎郡王了。贾赦忙着说:“父亲多虑了,陛下圣明着呢。怎么会相信慎郡王的谗言。他能做郡王还不是陛下恩典。怎么还敢兴风作浪呢?” 谁知贾代善的接下来的话,叫贾赦做梦也想不到,贾代善不怎么担心政敌趁机反攻倒算,因为皇帝还是很信任自己的,就算自己死了。皇帝也不会这么快翻脸无情,他担心的是祸起萧墙! 贾赦沉默了,父亲没有直接说,但是他不傻。家里只有他和贾政两兄弟,按着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都是长子继承爵位,家产或者可以平分,父亲说祸起萧墙,这不是明着说贾政要和自己争夺荣国公的爵位吗?贾赦脑子里闪过贾政的那张脸,他不是整天满嘴都是圣人之言,之乎者也的,怎么会生出和自己争夺爵位的心思,而且凭着贾政那点履历本事,连着个秀才都没考中! 礼部也不是瞎子,傻子,就算是贾代善真的疯了,傻了,临终上本请皇帝准许自己的小儿子继承爵位,礼部也不会通过的。这件事影响太大了。要是能够不按着嫡长继承制度来继承世袭爵位的先河一开,京城肯定要大乱的。 “父亲一向英明的很,怎么会犯糊涂呢。”贾赦有些不相信,他认为贾代善一定是被疾病折磨的开始妄想了。 贾代善看着儿子明亮清澈的眼神,无声的叹息下了。父子两个人秘密谈了半个时辰。等着贾赦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了。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可是孙悟空还有唐三藏来度他,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个能帮自己的人。 …………………… 玉芬躺在床上,一点睡意没有,贾代善竟然病入膏肓,难怪他总是在梨香院静养,一般很少见人。而且梨香院一道门和外面直接通着,人来人往,老爷见了谁,谁来了,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玉芬只认为是贾代善不想叫人知道有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毕竟贾代善可是先帝和皇帝的宠臣啊。他经办的事情,很多是皇帝交给的秘密任务。 但是贾代善和贾母的关系,未免有点太疏远了。刚嫁过来的时候,玉芬还在心里疑惑呢。贾代善和贾母好像并没他们营造出来那样恩爱。贾代善房里不少的姬妾丫头,姨娘更有五六个,贾代善日常起居都是这些姨娘和丫头们照顾的,贾母一年到头也不会踏进梨香院一步。同样贾代善除了每年过节,生日,或者是要紧的事情,才回来荣禧堂。 玉芬开始只认为贾代善是上了年纪,公事也没那么忙了,慢慢的闲暇下来,起了红袖添香,倚红偎翠的心思也是情理之中。要想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家庭里面找出守身如玉的男人,只怕比天上的神龙还稀少呢。 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是贾代善和贾母早就貌合神离,他们之间的分歧已经不可调和了。贾政想要继承爵位的事情,背后肯定是贾母在谋划的。贾政就算是有那个心思,也没本事啊?贾母到底为什么这样不喜欢贾赦,甚至要对抗一切传统势力? 不过贾代善已经很给贾母面子了,这大概和贾母的娘家势力强大有关系,娘家有背景的女人,果然是说话做事硬气啊。像是自己,虽然听着有母亲,有哥哥,父亲也曾经做过官,其实还不如没有,幸亏邢家全家在南边,玉芬甚至能想到,有朝一日若是邢家回京城了,她将会更尴尬为难。 贾代善自然不会一切任由妻子摆布,因此他掐断了贾赦外放,建功立业的梦想,一来是为了防备,自己万一真的不在了,贾赦远在千里之外,家里上下都被家母掌控。一旦贾政真的继承了荣国公的爵位,贾赦回天乏术,也只能认命了。再者,贾代善这是决心把荣国府要交给大儿子,他给贾赦安排这个职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权,但是可以结交很多人。 为的是叫贾赦在官场上多几个朋友,有好的名声,有朝一日贾代善真的不在了,贾母和贾政闹起来,贾赦也不至于手上一张牌没有。一个好汉三个帮,贾赦也能有几个帮着摇旗呐喊的帮手。 只可惜,刚才贾赦酒后一番话,他是彻底灰心了。以前贾母偏心小儿子,贾赦虽然内心不满,但是还没往心里去。他认为手指还有长短不齐,手心手背也各有薄厚,弟弟年纪小,比自己会讨欢心,母亲偏爱些也没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贾母偏心至此,竟然要剥夺自己身为长子的权利。 他也是贾母亲生的,为什么母亲能狠心对自己?他这些年来不敢说孝感动天,但是他努力叫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长子,大哥,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为什么自己的努力在母亲的眼里一文不值。 就算是自己顺利继承了爵位,可是今后呢——丁忧三年,以前的一切梦想和努力都白费了!自己一辈子,竟然活成了他原先最看不上的那些败家子,一辈子靠着祖辈的恩荫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什么建功立业的理想都成了天边的云彩,一阵风就被吹散了。 “我一辈子已经到头了,我已经算着了。一辈子只靠着那点俸禄能干什么?按着母亲的偏心,她怎么会叫我大展拳脚。我有家,有孩子,我要为了你们考虑!家里的那点东西,我能得到十分之一已经不错了。你管家有什么用处,还不是母亲说了算。母亲的私房可是不少呢,最后大概都便宜了那边了。我现在闹着修房子,不过是想多弄点体己,也好给你们积攒点。只靠着那点俸禄能有几个钱?你等着吧,父亲一没了,他们不把咱们踢出门就是好的了!我现在是得过且过。你刚才说家里的开支太多,太奢靡了,要俭省些才好。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了。母亲在一天,我们还能跟着过一天好日子。等着今后他们把家里搬空了,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我才嘲笑过那些穷官儿,只靠着那点赏赐过日子。没准我们以后还不如他们呢!”贾赦把头靠在玉芬的肩膀上,述说着自己的心事。 ………………回忆分割线……………… 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玉芬翻个身,心情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深不见底,一阵北风过来,窗户纸都要呼啦啦作响。玉芬心里自嘲的笑了笑,嫁过来这些天,玉芬和贾赦相处时间长了,了解更多了。他们两个人之间不曾有戏本子上那种一见钟情,生死不渝的爱情,他们好像是一对十几年的老夫老妻,虽然都是日常的琐碎,但是日子也平静。 玉芬觉得自己像是个漂泊很久的流浪者,终于找到了家庭温暖。她下半生应该这么平淡温馨,毫无波澜的过下去了。谁知自己以为登上了陆地,其实却是个正在融化的冰山。将来要是真的如同贾赦说的那样,贾代善不在了,贾母插手失败,还是贾赦大房继承了爵位和荣国府。即便是那样他们的日子也不会还过多少。 本朝一向是以孝治天下,贾母是贾赦的亲生母亲,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即便是母子之间闹得再僵,也不会真的撕破脸。贾母在,就不可能分家,贾政还要在这里。那个时候——玉芬脑子里浮现出王氏的脸。玉芬一阵的头疼的。 大概是玉芬频繁的翻身和叹息惊动了贾赦,他清醒的声音猛地响起:“怎么了,身上可是不舒服?” “我还以为你睡着呢,天还早着呢。我晚上不能喝酒,那几杯下去,竟然睡不着了!”玉芬敷衍着,扯过被子合上眼装睡。 贾赦伸手搂住了玉芬的肩膀:“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翻腾,为了今后发愁呢。我这些天何尝不是这样,晚上即便是睡着了,也是云里雾里,梦魇不断。母亲叫你当家,你有什么想法?不过我劝你,你别打主意,想要藏掖些。被母亲知道了可了不得。而且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仔细着被人抓住了把柄。” 玉芬一笑:“你就真的甘心情愿,看着这偌大的家私被人拿走了。我自然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有道是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我们只要齐心协力就能——”玉芬抓住贾赦的手,使劲的握紧了,坚定的说:“我不信,咱们不能创出自己的家业来!” “你有什么法子?莫非你想——”贾赦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紧盯着玉芬,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只有个模糊的想法,且容我仔细策划下。只是你真的确定,太太能如此偏心。咱们荣国公的爵位是朝廷封的,一切自有朝廷法度在。就算是太太和太后交情好,我认为太后未必会管这个事情。再也没有太后插手臣子的家务事的!至于你担心太太把家产都给了别人,就算是太太真的这么想,族里上下多少人呢。那个时候你是名正言顺的长子,身上又有世袭的爵位,谁能越过你去?那边敬大哥是族长,他总是要发话的!”玉芬摆弄着一绺头发,若有所思。贾赦的想法会不会太悲观了。 贾赦沉默一会,缓缓地说:“你等着管几个月的家再说吧。你的意思我清楚,我以后振作起来就是了。” 夫妻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玉芬特别起个大早给贾母请安去。一夜北风,从早上开始天上就开始飘飘洒洒的落下雪花来。喜儿拿着一件大红色的百蝶穿花白狐狸皮的大氅来:“奶奶,外面冷的很。还是穿上这个吧。”玉芬里面穿着一件银红色缎子青鼠袄,底下是石青色马面裙,她皱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换一件,不要太鲜艳的。” 谁知贾赦看了看:“你就穿这个,外面下雪了,把靴子拿来。仔细着冻脚。咱们家和别处不一样。别的地方管事的人要穿颜色稳重的,咱们家都是一双福贵眼,他们只认衣裳不认人。你穿的颜色素净了,他们又该生出什么话来了!” 玉芬捧着手炉,看着身上金碧辉煌的装束,忍不住探叹口气。她的审美和这个家的主流格格不入,玉芬在宫中的时候,也很少穿这么鲜艳扎眼衣裳,大概是养成了习惯了。她觉得既然要管家,应该穿的深色,更显得有权威感。 “奶奶来了,太太昨天晚上睡得晚了,这会还没起身呢!”贾母身边的丫头迎出来,玉芬看着上房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心的问:“这会了,太太怎么还没起身?别是身上哪里不受用吧。”贾母这边的丫头抿着嘴一笑:“奶奶放心,太太只是累了。况且今天下雪,太太大概是想懒一会床罢了。奶奶步入进等着。” 玉芬心里苦笑,今天和王氏交接当家的事情,谁知贾母先给她下马威。平日贾母的起居很有规律,根本不存在什么下雪天赖床的事情。明知道贾母还没起身,她这么进去岂不是失礼的很,显得是她挑剔婆婆偷懒了? “我不进去打搅太太了,我还是站在这里等着吧!”玉芬含笑把手炉交给丫头,垂着手站在门前等着贾母起身。 很快里边传来声音,贾母起身了,叫玉芬进去。 玉芬亲自服侍贾母梳头,贾母看着镜子里面尽心尽力为自己梳头发的玉芬,满意的说:“你原先在太后身边服侍,宫中的事情都能应付妥帖,叫你管家才真是屈才呢。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宝珞你把对牌拿来,还有日常的账目也拿来。珠儿的娘昨天回去就说身上不好,我叫她安心的养胎了。你也不用去烦她。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只管和我说。” 王氏一定是得罪了贾母,玉芬听着贾母如此说,心里咯噔一下。她脸上不动声色,接过来丫头递上来的对牌和账本:“我哪里知道什么,都凭着太太吩咐罢了。这府里一切皆有前例,我不过照猫画虎,按着旧例办就是了。” 话虽然如此,可是等着玉芬看完了账本,她心里简直比外面的雪还冷呢。这个家还真是不好当啊!家里不缺钱,但是这府里面随便找三个人,就能有八个派系,从庄子上的奴才起,到二门里面主子身边得脸的奴才,无数的派系,各种倾轧。要想把事情办好,还真是叫菩萨皱眉,顽石伤心啊。 第18章 层叠纠缠 真的太累了,玉芬一下子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自从入宫之后,玉芬从来没这么辛苦过,当年在宫中,她跟着许尚宫学习,还要跟着宫里读过书的老太监读书。那个时候每天天蒙蒙亮就起身,先去打水服侍许尚宫起身。然后到太后寝宫院子里面等着太后起身,大家一起跪着向上磕头。 那个时候天也才放亮,她还要打扫庭院,跟着许尚宫办事,下午也不能歇着,读书,写字,练习针线。那些老嬷嬷可是十分严厉的,要是每天的功课没完成,写字写不好,背书没背下来,针线活做的不精致,可是要受罚的。一直到了天擦黑了,才能有自己的时间。但是很快就要熄灯休息了。 那个时候玉芬觉得自己已经是什么苦都能吃了,谁知管家几个月之后,玉芬觉得以前的苦都不算什么了。虽然她现在不用整天辛苦劳作了,可是精神的紧张更折磨人。贾母绝对是个挑剔的婆婆,而且她是个人精,绝对不会叫人说出自己半个不字。更别提王氏在边上虎视眈眈的。 尤其是现在,就要到年底下了,过节的事情千头万绪,整年的事情全堆在了这里,贾家这样的人家更是事情多。还有贾代善终于是只撑不住了,需要安心静养。但是亲友们听见了消息都来探望打听,贾母只见那些要紧的亲友们,剩下的都是玉芬接待。还有王氏的预产期就到了,准备一且要用的东西,请医生和稳婆,迎接新生命的降生的琐碎事情全要玉芬操心啊。 这个年代,婆婆自然是要给媳妇立规矩的。就算是那些豪门大户里面,少奶奶们养尊处优,可是日常还要服侍婆婆的。大家子里面事情多,子孙兴旺,儿媳妇自然少不了。无数的妯娌,小姑子,一家子人多了,性情各异,难免有些是非出来。 一般来说多是婆婆看不惯年轻的媳妇,有些婆媳不和,婆婆依仗着长辈身份欺负儿媳妇的八卦出来。或者是一家子媳妇们,各自施展本事,为了在公婆跟前显摆,抓尖要强,家里和八仙过海一样。这些事情很容易就成了各个府邸之间谈资,甚至能传到深宫太后跟前。那些命妇们进宫请安,这些别人家的八卦被绘声绘色在太后跟前宣讲出来。 那个时候玉芬在太后身边,深宫无聊,她很喜欢听这些新闻,简直堪比是说书的女先生讲的传奇脚本。谁知她现在竟然成了别人嘴里故事的主角了。 王氏到底是管家这些年了,根基比玉芬深厚多了。家里管事的几个大娘子没一个是省油灯,算起来她们都是几辈子人在贾家世代为奴的。而且都是有过功劳的,就连着贾母也不敢直接给她们没脸。王氏娘家富贵,尤其是现在王氏的祖父还在福建做官呢。据说当年王氏嫁妆可是十里红妆,婚事的排场比当年贾赦娶贾琏的亲娘还要盛大热闹。 和王氏身家丰厚,娘家势力强大比起来,玉芬简直成了要饭的。虽然嫁妆也是一百多抬,也有田地奴仆。但是玉芬娘家没人了。玉芬的父亲早就没了,老娘和兄长弟妹远在江南,而且玉芬的婚事,邢家人根本没出现过,甚至连着邢家的亲戚也没有人出面的。张良娣的娘家再好,和玉芬也没亲戚关系啊。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管家娘子根本没把玉芬放在眼里。好在玉芬拿出来在宫里历练出来的本事,狠狠地把几个特别扎刺的管家收拾了。众人见玉芬不好糊弄,才收敛了轻慢之心。但是这些人不过是碍于情势,面子上对玉芬算是臣服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蹦出来给她难看,甚至成心给玉芬设套。 玉芬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昨天看的账目,那上面自从敕造荣国府开始记录的各种开销和定规。足足有几十本的账目,玉芬竟然全都记下来了,为的就是防备着那些管事娘子们编造旧例坑她。“你怎么了,这几天不是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就是没精打采的。别是生病了吧!”贾赦拍拍玉芬的肩膀,见她满脸疲惫,不由得心疼的扯过来被子给玉芬盖上。 这个时候喜儿端着茶杯进来,无奈的说:“大爷哪里知道,大奶奶都要被那些管家奶奶们气坏了。这些奶奶们排场比谁都大的,那里是给人做奴才的?她们架子比奶奶还大呢。交给她们办事,她们根本不自己动手,只叫她们使唤的人来办事。这府里竟然比宫里排场还大,奴才底下还有三层奴才呢。奶奶的话竟然出不了二门,明白给他们说往东,这话传出去,就成了往北了。一个个引风吹火,上房抽梯的。奶奶一个不小心就能被她们坑死了!为了不被这些老嬷嬷们往死坑,奶奶下狠心把以前所有的账目都看一遍,要紧的还背下来了。这样能不累吗?” 贾赦听了喜儿的话,顿时皱起眉:“这些狗娘养的——” 听着贾赦要抱怨那些管家奶奶们,玉芬忙着翻身起来,对着喜儿说:“就数你嘴快,我本想着歇一歇,谁知你出来聒噪,我的头都要炸了,去摆饭吧,我饿了!”喜儿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等着屋子里没人了,玉芬才压低声音说:“你还浑说!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我算是服了这里了,那些人那里是做管家呢,一个个老爷太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主子呢。其实我也不是要苛待下人,叫底下人和叫花子一样。这些人人大心大,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死忠心耿耿,能够赞善主人的过失。可是他们呢,不在外面打着家里的旗号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就是好的了。咱们家现在在朝廷上还有几分面子,就是有什么事情还能抹平。但是咱们家也不只有朋友啊!”在宫里玉芬亲眼目睹了多少一朝起高楼,一朝楼塌了的事情,深知韬光养晦,谨慎修持的重要性。 谁知到了宫外,一切都变了。人心浮躁竟然比宫里更甚。贾代善这些年做为先帝和皇帝的心腹,办了不少得罪人的事情。不过现在贾家圣眷犹在,那些人不敢怎么样。贾赦说贾代善的身体一天不日一天,这棵大树一旦倒下,玉芬不敢想下去了。 她管家开始,发现了这府里许多的事情。王氏真是胆大,竟然依仗着家里的权势,包揽诉讼,甚至帮人买官。玉芬心里很是惊讶,王氏也是大家族出来的,竟然如此贪婪!这么下去,贾家的声誉就要被败坏了。 “有些事情我虽然没真凭实据,但是无风不起浪。老爷的身体已经是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可不是——”玉芬把内心的担忧说出来,贾赦挑了挑眉;“我说呢!太太也不能如此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咱们整天清汤寡水的,他们倒是滋润的很。原来是样啊!其实那也没什么,这京城里面那家不是这样的?你一是一,二是二,反而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不知变通。” ……玉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在贾赦看来这根本没什么要紧的。还真是国公府的大爷,从小众星捧月的习惯了,以为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了。听贾赦的话,只怕是贾母当年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难怪贾赦会如此,只能说是环境造就人罢了。 要说服贾赦转变,看来需要个很长的时间,不能着急!玉芬把到了嘴边反驳的话咽下去,若是这个时候和他硬要分辨出个对错,只怕他们自己先吵起来了。玉芬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能不能站得稳,全在贾赦身上,只要贾赦和她同心一致,玉芬就不担心。 “我就是胆子小,不过眼下还愁不到那里去。你可知道咱们家那些管家奶奶们,好生厉害呢。一个个长着两张面孔,当着我的面毕恭毕敬的,一转脸就作威作福起来,昨天还有个更可笑的事情呢。太太要去缮国公家里赴宴,说上次老爷过生日的时候,他们送了厚礼,咱们也不能亏欠。叫我预备丰厚的礼物。我叫他们把上好的蟒缎预备上十匹。幸亏我叫他们拿来看了。都是在库房里面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家缮国公的孙子娶媳妇,这样的东西送去不是触霉头吗?我叫了库房的头儿来问,竟然舔着脸说这是规矩,要先入库的先出去!给我狠狠地骂一顿。你以为这个是事情完了?没有呢、那个管库白浩是太太陪房乔嬷嬷的外甥。果然今天厨房就出事了。太太说要吃雏鸽汤,谁知鸽子雏儿都死了!”玉芬气咻咻的和贾赦抱怨起来家里的奴才们依仗着各自主人的势力,各成派系,甚至还要摆布她。 贾赦听着玉芬的抱怨顿时脸上涨得通红:“这个乔嬷嬷最可恨,一贯的会奉承太太,给太太灌迷魂汤。哄得太太只相信她的话。而且她最势利眼,捧高踩低,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又来欺负你。你等着我,我去骂她给你出气!” 还真是个天真的孩子,玉芬忙着拉住贾赦:“你这么直眉瞪眼的出去,不是叫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送吗?那个乔嬷嬷为什么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是因为太太偏心,全是我们自己没底气。”玉芬趁机给贾赦洗脑,就是因为贾赦没有个实缺官职,一切都要靠着家里。这些下人自然不把你放在眼里,她们更不会把贾赦的妻子和孩子放在眼里了。 “你说的对——可是,我的苦楚谁知道呢。我辛辛苦苦的挣扎,他们不帮就罢了,还要——”贾赦提起来心事,神情暗淡。 “你着急什么,有道是十年磨一剑。你还年轻呢,怎么就放弃了?”玉芬慢慢的鼓励着贾赦。玉芬内心忍不住吐槽,本想着指望贾赦帮她一点,谁知不仅没得到帮助,还要花心思来安抚他。 “大爷,大奶奶,饭已经好了。太太说若是奶奶吃完了饭,就请奶奶过去一趟!”喜儿掀帘子进来,玉芬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透了。她刚才伺候了贾母吃饭回来,已经是累的只想躺着了。刚才和贾赦说了半天的话,还没顾上吃饭呢。 要是真的吃了饭过去,岂不要翻天了。玉芬无奈的想,今天晚上怕是要饿肚子了!“你们服侍大爷吃饭吧,别叫他喝多了酒。我这就过去!”玉芬端过来喜儿递上来的乳酪喝了一口,叫人拿衣裳换了,就要去贾母那边。 “你吃了饭再去啊!”贾赦还要叫玉芬吃饭,她摆摆手,径自带着丫头走了。 贾母已经吃了饭,正外在卧榻上叫丫头拿着美人拳捶腿,玉芬进来笑吟吟的向贾母请安。“太太可有什么事情。这一早晚天气冷了,我想着太太这边的幔帐也要换了。今天在库房里面看见了一些天鹅绒的料子,太太这里的幔帐也该换换了。我寻了花样来,用金线绣出来,肯定好看!”玉芬接过来丫头递上来的花样子,递给贾母。 贾母只在玉芬的手里看了一眼:“也还罢了,年底下事情多,如何赶得出来呢,对了老二媳妇那边怎么样了!”贾母舒服的动了动腿:“你们搬个椅子来,叫大奶奶坐下来!”玉芬可不敢在婆婆跟前这么大咧咧的坐下来。做媳妇的合该站着伺候婆婆。 “太太真是要折煞我呢。我还是站着的好。”玉芬端过来丫头手上的茶杯,打开盖子看看:“怎么是龙井呢,换了普洱茶来。”说着玉芬拿过来个精致的果碟子,捧到了贾母面前:“太太尝尝这个!” 很显然贾母很受用玉芬的服侍,她拈起来个果子:“我吃了饭,也不想立刻就睡觉。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就想着找人说说话,消消食!”贾母慢悠悠的和玉芬闲聊起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扯出来。一会说起来自己当年在娘家过年的盛况,一会说起来王氏这一胎如何。听起来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但是玉芬却不敢轻视,认真的把贾母的话都记下来了。 贾母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不会直接和你说她要如何如何,都是用不经意闲谈方式暗示给你。 玉芬在心里计算着,贾母今年嫌弃新年没什么新鲜玩意,她提出来当年在南边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家里养着几班小戏子,做的极其精致新鲜的好戏。但是京城戏班子也就是那几个,要怎么新鲜呢?家里贾代善倒是养着一班小戏子。只是那些都是贾代善的玩物,想来贾母也不想看见她们。 不过好在自己事先准备了:“太太放心,我已经先悄悄地叫人去南边请了一个戏班子,听说是最近享誉金陵,那边的大户人家想要请都排不到呢。虽然没当年太太看的好,但是也是个新玩意不是。” “难为你了,你们当家的人事情多,还要想着这个。真是难为你了。既然他们是千里迢迢来京城的,不能薄待了他们。咱们家素来宽厚待人,不要学那些小家子气,为了一点小事就折腾的鸡飞狗跳,岂不是败坏了咱们家的名声!”贾母的脸在灯影下,看不清表情,但是她每句话都戳在了玉芬心上。 她惹了有靠山的人,现在靠山出来和她算账了。但是贾母并没点出来,要是玉芬分辨起来,贾母肯定会拿着别的事情小题大做的做文章。而且贾母是长辈,是婆婆。玉芬和长辈硬扛,不管有理没理先落下风了。因此玉芬只能忍下一口气,听着贾母教训。 “太太说的是,我年轻,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太教我。”玉芬的态度很诚恳,若是换了别人,也就就此收手了。谁知贾母却是笑着说:“咱们是说闲话呢,我想起什么说什么。你别想多了!你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人,办事很好,怎么有错呢!” ……玉芬心里一阵憋闷,加上累了一天晚饭没吃,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冷汗都出来了。好个厉害的太太啊,真真的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第19章 生命轮回 玉芬服侍着贾母休息了,她嘱咐了丫头们要仔细上夜,就带着一个丫头走了。路上看着月上中天,一阵冷风吹来,就听着风声呜咽,隐隐约约传来打更的声音,更显得凄凉冷寂,叫人心里倍觉凄凉。紧紧地裹着身上的衣服,玉芬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喜儿说:“你找时间把预备好的素色衣裳理一理,年底下了事情越发的多了。别到了要用的时候就忘了。” 喜儿听着玉芬的话担心的问:“大奶奶,可是老爷那边——” “不是,我总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怕有事情出来。不如先准备下,冲一冲也好,最好用不到。要过节了!”玉芬嘴上安抚着喜儿,心里不祥之感越发深了。 “奶奶还是快些走吧,仔细着呗风吹着了。明天还有事情呢,祭祖的事情咱们虽然不用管,可是等着祭祖回来,大家还要给太太和老爷磕头呢。到时候又是无数的事情。那边二奶奶倒是没什么事情。阿弥陀佛,她可算是安静了。奶奶刚当家的时候,她放着身子不保养,暗地里生出来多少的事情?”喜儿愤愤的和玉芬抱怨起来。 “她大概是要生了,没力气和咱们扯皮了。对了这几天我忙的没时间,琏儿怎么样了?年底下天气寒冷,你叫赵嬷嬷不要给他吃太多了,每天中午天气暖和,就带着孩子出去散散,别捂在屋子里,上火了可不好!” “奶奶心疼琏儿,但是奶奶也该想想自己了。趁着家里经常有太医走动,不如请太医好好的瞧瞧,调养下身体,也生个哥儿。二奶奶这一胎生下来,咱们这边就人丁单薄了。家里人口兴旺才是兴盛之兆啊!”喜儿趁机全着玉芬最好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将来作打算。 “现在还没时间想那个呢。琏儿对我刚放下戒心,不管如何他都叫我一声娘,我也拿他做亲生的看,儿女缘分不能强求。你看我现在事情这么多,再要真的——”玉芬想起每天无数的事情,不由得叹口气。还生孩子呢,她现在忙得巴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才好,连着夫妻之间也没多少相处的时间了、 主仆两个说着,就到了院子跟前,早有婆子丫头们接出来。“奶奶可回来了,大爷一直念叨着呢。说要等着奶奶回来再睡!”果然一进院子,房里的灯光通明,贾赦披着大毛衣裳站在房檐下,翘首盼着玉芬回来呢。看着贾赦这副样子,玉芬忍不住打趣起来:“大爷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啊?仔细着被风吹了着凉!还是进去吧!” 贾赦一笑:“没良心的,我不是等着奶奶回来吗?” “别唬我了,今天月色好,别是的大爷约下等美人吧。可惜美人没有,只有我这个豆腐渣!”说着夫妻两个携手进去了。贾赦则是故作委屈的说:“天地良心,我担心你。晚上没吃东西,我叫丫头们炖了鸽子汤,一直在火上煨着呢。我叫她们盛给你。” 说着彩蝶和黄莺一个服侍着玉芬洗手,一个端汤摆桌子。玉芬也觉得有些饿了“不要那么麻烦了,只留下一个金银卷,剩下的不要了,晚上吃东西太多不容易克化。”说着玉芬也不坐下,站在桌子边,三下五下就吃了卷子,几口喝了汤。贾赦饶有兴趣的看着玉芬吃东西:“不够还有呢。太太叫你什么事情,说了半晚上。” “你赶紧睡觉去,明天祭祖,你眼睛熬得眍了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怎么给祖宗磕头?也没什么,只是叫我宽容些,你们家这些娘子,都是厉害人物。人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家只怕都是二品实缺了。我是什么人,怎么敢惹他们呢。”提起来刚才的事情,玉芬一阵闷气,都不感觉饿了。 “你走了,我想了半天。你说的话在理,他们一个个看人下菜碟,咱们还要有自己的底牌才好。你放心等着过了年,我就认真上班去。”贾赦看着桌子上细纱灯罩,暗自下决心。 第二天大雪纷飞,大家一起到宁国府那边祭祖。宁国府那边自然是一切都准备好的,到了贾氏宗祠,这是玉芬第一次参与,因为王氏就要临产了,自然不能来祭祖。玉芬一直服侍在贾母身边,依礼而行。等着祭祖完毕,宁国公贾敬的夫人胡氏笑嘻嘻的对着贾母说:“婶子留下来吧,大家一起吃饭倒也热闹。”贾母笑着说:“你们这里供着祖宗,事情更多。还是等着过年的时候再过来打搅吧。”胡氏又对着玉芬说:“我一直想找弟妹说话,只可恨年底下事情多。等着过年的时候,我可要请你来好好地玩一天。” 贾母笑着说:“你们妯娌感情好,可不要把我忘了,我可要跟着来蹭饭的。”玉芬边上凑趣着说:“既然是嫂子请我,我不能空着手。我们太太的礼,我也出了。到适合我可要好好的赢几把。把送出去的赢回来!”贾母看着玉芬一脸慈爱:“好个没脸的东西,不过你赢了钱,可要分我一半的”说着大家都笑了。 大家正闲聊,就见着一个丫头过来:“老爷请太太快点回去呢。”贾母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她淡淡的说:“知道了!” 到了这边,荣禧堂上布置一新,地上是崭新的地毯,幔帐等都换了新的,当地一个九龙鼎,里面是上好的百合香,瓶插长春之蕊,四周松柏长青。当地桌椅上是崭新的大红缂丝万寿团花桌椅垫。贾代善和贾母上座,接受全家上下的跪拜祝贺新年。 “一年下来,你们辛苦了!”礼毕,贾代善叫众人起身,发新年的压岁钱。玉芬一抬头,心里猛地一动,贾代善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的树干,随时会崩城粉尘随风而逝。 贾赦接过来父亲亲手递过来的压岁荷包,笑嘻嘻说了些恭贺新年的吉祥话,贾代善眼神温和,没了往日的疾言厉色:“又长一岁,今后再也不要做小儿状了。要学着长大了,这个家里的担子你要撑起来。” “是,我记住了。我今后一定不叫父亲失望。”说着贾赦掂了掂手里的荷包:“竟然比上一年沉了好些。还是父亲疼我!” “你也算是一家齐全了,你这个媳妇很好。我提前把未来孙子的压岁钱给了,可不是给你随便花费的。”贾代善表示多出来的是给玉芬未来的孩子的。 玉芬站在贾赦身后,心里一阵酸涩。等着散了压岁钱,贾代善说了声累了,就回梨香院去了。 贾赦贾政亲自送了贾母回去,贾母对着两个儿子说:“你们事情多,都忙去吧。叫你们媳妇留下来陪着我说话。”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三人,贾母除了一回神,慢慢的说:“怕是要预备下那些东西了,老爷的身体——”贾母一语未了,眼圈红了,王氏挺着肚子一脸的惊讶“太太如何说这样丧气的话。今天看,老爷的气色不错。大过年的,太太不要胡思乱想了。多不吉利啊!” 玉芬低头不语,她默默地递上温热的毛巾:“太太放心,我已经悄悄地预备齐全了。昨天太医来了,被老爷留下说了半天的话,连着大爷也被赶出来不能听。小婶子说的对,太太别想太多了,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贾母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玉芬:“我听你的话。希望是我想多了。老天保佑吧!”贾母恢复了平静,对着王氏说:“你身子重了,还是回去歇着。”等着王氏回去了,贾母问起来过年的安排了。玉芬一一回答了。 这是玉芬当家的第一个新年,因此玉芬格外的花费心思。她知道贾母是个喜欢繁华热闹,喜欢玩乐享受的人。而且家里不缺钱,玉芬自然乐得讨欢心,因此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每天都有不少的乐子。贾母听着玉芬的安排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她略微迟疑了下:“你刚当家,想要做好了,不肯叫人褒贬。只是现在老爷的身体,咱们这样玩乐,岂不是叫人非议?” 就知道,有事都是别人背锅!玉芬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贾母还真是个琉璃珠子啊,还涂满了油,滑不留手,玲珑剔透的很呢。她根本没有任何伤感,但是却担心被人说薄情。“太太想多了,第一老爷身体未必坏到那个田地。而且老爷爷喜欢热闹。看着儿孙们欢聚一堂,大家高兴,老爷心情也好。更要紧的是,也堵上了外面那些人的嘴。省的他们用老爷的身体做文章。再一个热闹热闹,冲冲喜也是好的!” 听着玉芬的解释合情合理,贾母神色轻松:“好,你想的很周到。” 腊月最后几天,就要过新年了,贾家上下都换了新衣裳,人人喜气洋洋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两个府里大摆宴席,请喝年酒,真是往来无白丁,荣宁街上花团锦簇,来来去去的都是锦袍灿烂,车马轩昂的客人。 一直到了腊月最后一天,玉芬正在和账房算今年的开支,就听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哭喊声:“不得了了,老爷一下子昏过去了!” 等着玉芬赶到了梨香院,就见着院子里面跪了一地的人,都是贾代善身边服侍的丫头们。贾母已经在贾代善的床边了。玉芬也不好进去,只在外面问候。贾母在屋子里说:“进来吧!” 玉芬进去,就见着幔帐放下来,里面什么情景也不知道,贾母板着脸,脸上乌云密布:“我把老爷身边的事情都交给她们几个,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祸害不能留了,你立刻叫了人牙子来,把这些小蹄子们发卖了,卖的越远越好!”玉芬也不敢说话,立刻叫人进来带着那些丫头们出去了。贾母余怒未消,接着说:“还有那些小戏子们,要儿一起撵出去!” 这会贾赦已经带着太医进来了,玉芬扶着贾母到了碧纱橱里面回避了。等着太医诊脉完毕,隔着碧纱橱对着贾母说:“学生才疏学浅,还请夫人恕罪!”听着太医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贾代善真的要到头了。贾母强忍着伤心,隔着碧纱橱说:“天命如此,不怨先生。这些天先生辛苦了!”太医开了一张方子,对着贾赦说:“学生已经尽力,这个方子也只能有一时功效不能长久。” 看样子那个方子就是吊命的了,玉芬心里盘算着若是贾代善的事情出来要怎么发丧,正是过年的时候,亲友们接到报丧的,不知道什么心情。更要紧的是贾代善一没了,不知道皇帝的心意会不会变。以前贾代善在朝堂上得罪过的人别趁机添乱。 等着太医走了,贾政才神色匆匆的进来,贾赦正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见着弟弟满头大汗的样子,皱皱眉,露出不满的表情。可是碍于父亲的病情也就不说话了。贾代善喝了药慢慢的缓过来。对着两个儿子说:“你们先出去,我要睡一会!” 贾母坐在床边上看着丈夫:“你们都出去吧。”贾赦和贾政都出去了。玉芬一直在外面等着,见着丈夫和小叔子出来,迎上来问:“怎么样了?太太还在里面呢。” “我们先回去,父亲说要睡一会。”贾赦也不理会贾政,拉着玉芬就走。等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贾赦叫人立刻把屋子里面庆祝新年得到陈设给换下来,玉芬则是叫丫头们找出预备好的素色衣裳:“我记得有一副玄色狼皮的护膝,你们找出来给大爷!”当着丧事出来,贾赦身为孝子,自然要到灵前哭灵的,一直跪在那里膝盖怎么受得了。 等着把人打发出去,贾赦一脸八卦的对着玉芬说:“这会太太高兴了,那几位姨娘颜面扫地,再也没了分庭抗礼的底气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贾代善身边几个标致的姨娘,有几个的满腹才情,琴棋书画各有精通,玉芬曾经看见过方姨娘画的画,比宫中的画师不差什么。有的姨娘则是颜色俏丽,算是个绝色美人,而且能歌善舞。有的则是精通厨艺。贾代善真正的沉醉众香国里,享受美人福了。这些姨娘里面自然有几个持宠而娇,尤其那个方姨娘,依仗着贾代善的宠爱,和贾母暗地里别苗头。幸亏她没有儿女傍身,贾代善也不糊涂,才压制了方姨娘的气焰。 只是方姨娘把持着梨香院,大有和贾母划江而治的意思。刚才贾母生气的样子,玉芬多少猜出来,肯定是贾代善忘记了太医精心修养的嘱咐,被美色迷住了。“我今天竟然没看见方姨娘!她肯定很伤心吧。” 谁知玉芬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吵杂一片,管事媳妇进来说:“方姨娘上吊死了!” 没等着玉芬说话,贾赦先道:“这个消息瞒住老爷,你立刻告诉太太去!”谁知管事媳妇说:“太太说了,现在老爷的身体要紧,要大奶奶看着办就是了。方姨娘是外面来的,多给她家人几两银子也使得。” 玉芬在心里盘桓了下:“我知道了,你把林泉叫来!”方姨娘娘家没什么人,应该不会闹事。方才贾赦一脸的暧昧,玉芬猜出来贾代善身体急转直下肯定和方姨娘有关系。贾母这会必定是恨死方姨娘了。但是碍着面子不会办的太难看。 一会林泉就来了,站在外面等着玉芬吩咐。“你带着几个办事老练的料理方姨娘的后事。现在年底下,老爷身体又不好,只能从简了。她娘家还有什么人,你和你媳妇辛苦一趟。到账房支五百银子,给她的家人吧!” 这边玉芬亲自到了梨香院,方姨娘已经被抬到了马厩一个小房子里面,玉芬派了几个婆子守灵,又到了方姨娘的房里,吩咐道:“把一应东西都拿出来,我要亲自检查!”方姨娘可是在贾代善身边伺候笔墨的,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流出去,可不是损失钱财的事情了。 就在玉芬翻看方姨娘的遗物的时候,王氏身边的人着急的跑来:“我们奶奶要生了!” 第20章 大做文章 耳边全是呜呜哇哇的哭声,到处都是烧纸和香烛的气味,玉芬跪在灵前坚硬的地面上,觉得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她要坚持不能松懈。贾代善的丧事总算没有什么纰漏。他现在已经安然的躺在了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面,身上穿着金碧辉煌的官服。荣禧堂上一片白花花的,无数的人跪在那里哭得伤心。 可是真心为没他痛哭的有几个呢?作为未亡人贾母,却是因为伤心过度得了心疼病,彻底躺下了。因此灵堂上只剩下了长子长媳贾赦和玉芬,还有贾政。王氏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生了个女儿,这会不可能从床上起来在灵前哭丧的, 哭了一会,就听着一声罗响,这是一百零八位得道高僧要进来念经忏了。玉芬的腿已经是麻木了,根本起不来。好在贾赦悄悄地伸手扶了玉芬胳膊一下,她才勉强的站起来。“里面许多事情你要忙呢,等一会你还是料理事情去!”贾赦在玉芬耳边低声的嘱咐着。 玉芬心里一暖,这个人还算是体贴,等着和尚们念完了经出去了,这个时候有外面的客人来吊唁,玉芬也就回避出去了。贾母病了,自然不能理事,玉芬把荣禧堂西边的跨院作为暂时办公点。 见着玉芬来了,那些早就等着回事,拿对牌的人立刻上来。一个婆子开口道:“茶房要客人的茶叶——”一语未了,喜儿怒斥道:“奶奶还没喘口气呢,你就来聒噪!奶奶在灵前的跪了半天了,嗓子都哑了。夏家的,你平日就是这样办事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夏家的脸上臊得通红,嘀咕着说:“客人来了那么多,没了茶叶可要丢脸了!”玉芬听着夏家的话,心里冷笑,足足一百斤上好的茶叶,竟然三天就没了。就算是贾代善权倾朝野,京城文武百官,宗室皇亲都来吊唁,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待客茶叶啊。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个夏家的侄子,就在京城开了一个专门卖茶叶的商铺。府上的买办在夏家的铺子里面得了多少回扣? 夏家的被玉芬凌厉的眼神看的心虚气来,低着头,不敢再造次了。在场的管事媳妇们一起奉承着玉芬:“奶奶辛苦了,夏家的老糊涂了不省事。奶奶别和她一般见识!”说着这些管事媳妇们簇拥着玉芬到了厅上。玉芬坐在软软的坐垫上,终于舒口气。她喝了一口茶:“尽孝是应该的,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太太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情?”不管如何,要先紧着贾母那边。 此时贾母已经搬出了正院,到了东边那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面了。“太太那边需要糊裱的绫罗。还有开春就要整修房子,工匠们的定钱!”一个婆子上来,拿着个帖子里面列明了东西的数目和钱数。玉芬拿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的数字,足足五千两。三年孝期满之后,还要重新翻修! 不过不能落下个不孝的名声,玉芬连个磕巴都没打,立刻发对牌拿钱去了。接着是王氏那边的人来,没等着王氏身边的婆子张嘴,玉芬先说:“我现在不得闲,等着闲了再去你们奶奶去。大姑娘可好,你们奶奶身体怎么样了。孩子小,正是用炭火的时候呢。我已经交喜儿过去说了,炭火没了只管叫人去说一声,不要管份例了。再加四个人到你们那边浆洗上。” 王氏那边的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的,以前是王氏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同样是王氏的陪嫁奴才周瑞。她笑嘻嘻的说:“大奶奶辛苦了,我们奶奶叫我来谢谢大奶奶。这个时候本来她应该帮忙的,谁知——我们奶奶说,等着她能挣扎起来,就来亲自谢谢大奶奶。这是我们奶奶叫厨房熬的粥和几样小菜,大奶奶得空了,好歹保养身体!”王氏竟然主动示好?玉芬心里有为意外。既然王氏伸出橄榄枝,她也不能小气了。 “谢谢你们奶奶想着,她只管安心修养。明天你们妞妞的洗三,老爷的事情出来,也只能一切从简了。”玉芬忽然想明白了,王氏那里是向自己示好?她是来问女儿的洗三呢。 周瑞家的听着玉芬的话,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称是离开了。 接着又有一些琐碎事情,刚处理完,就有几位诰命来吊唁,玉芬只能出去接待应酬。 晚上贾赦是不能回来的,他作为孝子要在灵前籍木枕块,伴夜守灵。玉芬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一切都换了素色,在白色烛光下愈发叫人身上寒冷。玉芬在床上翻个身,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她现在身体很累,可是神经却十分兴奋,根本睡不着。喜儿的声音在帐子外面响起:“奶奶还没睡吗?我给奶奶捶捶腿,松泛松泛就好了。” 喜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不轻不重的给玉芬捏腿:“…………奶奶真是太辛苦了,今天张家太太来,我送张家太太出去的时候,她悄悄地和我说,奶奶瘦了不少。她都心疼了。”喜儿压低声音:“庄子上的盈利已经存到了银号里面了,奶奶放心吧。张太太说的良娣带话出来,宫里没什么事情,奶奶只管把家里的事情办好。奶奶一个新媳妇,就碰上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太难为了。” 张良娣和她的母亲善解人意,体谅自己的辛苦,玉芬心里一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怎么能偷懒呢。” “奶奶可知道,最近府里的风声?他们说大姑娘的生辰是有些来历的,将来肯定是不凡!还说了好些无稽之谈!”喜儿忽然想起什么和玉芬说起来府里最近的闲话。什么王氏生的那个女儿,大年初一生日,这一天万象更新,这个孩子的前途无可限量,甚至更有好事之人,神神鬼鬼的表示,贾代善刚殁了,这个孩子就出生了,别是这个孩子是国公爷转世吧。更有人预言,将来贾家的荣耀全要依靠着这个大年初一出生的孩子。 “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一个女儿,还能封侯拜相,高中状元不成?这分明是要压过大爷和大奶奶?今天周瑞家的还来问洗三的事情。这个二奶奶,整天说什么与世无争,其实就属她心眼多。还有脸说自己是孝顺呢,亲公公还没过三七,就要给自己的孩子热闹洗三了。也就是奶奶的心地善良,当初就该说有血光之灾,叫她搬出去!就此绝了他们的痴心妄想!现在好了,他们还拿着自己当起正经主子了!”贾代善没了,自然是贾赦继承荣国府的一切,今后住在荣禧堂的就是贾赦和玉芬了。但是贾母搬出了荣禧堂,可是并没任何表示,今后要贾赦当家。反而还是和以前那样,对着贾政爱如珠宝,根本没提分家的事情。 玉芬阻止了喜儿接着说下去,叫她把一个要生产的孕妇撵出去,她做不到。按理说家里有老人过世,孕妇这个是生孩子是血光之灾,对过世的长辈不好,对整个家运势也有妨碍。应该把孕妇迁出去,在离开家里很远的地方生产。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王氏那个样子,真的要搬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王氏自然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娘家去,再也没有出嫁的姑娘在娘家生孩子的道理,王氏多半要到铁槛寺里面,可是铁槛寺在城外,也就是一些家人看守着。除了预备着京城族里老的人口停灵,就是每年清明的时候到城外祭拜上坟的时候住下,王氏过去,真是孤身一人。到时候出事,请医生都来不及啊!就算是一切都安顿的好好的,可是在外面也不如在家里一切都方便啊。 玉芬也就装着糊涂没提出来,想看看贾母的态度。谁知贾母要装糊涂,见贾母如此态度,玉芬也不好说什么了。倒是族里一个媳妇说起来这个,结果被贾母不冷不热的怼回去。贾母态度明了,玉芬和贾赦还能说什么。他们不会傻得蹦出来做坏人啊。 心在喜儿提出来当初没有借着贾代善的丧事收拾下王氏,王氏不知恩图报,还不安分。玉芬冷笑一声,贾代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怕等着发丧之后,真正的麻烦才来到呢。 说了一会闲话,玉芬感觉放松了不少:“不早了,你辛亏天也该休息了!”喜儿吐吐舌头:“这是我分内之事。可恨蝴蝶和黄莺两个,眼里根本没奶奶。连个姨娘还没挣上去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奶奶可要仔细着,那个黄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可是心眼子多得很。” ………………我是分割线………… 贾代善身后事总算是体面的完了,荣国府上下人等,都累得筋疲力尽,玉芬是最辛苦的,可是她却仍旧要支撑着,处理最后的事情。那些幔帐要换下来,清理干净,存放到库房里面,请客用的茶杯,餐具等,也要收起来。更有无数的琐事,要一一打点妥帖。 等着玉芬总算是把事情料理好了,已经是开春了。这天是二月二,贾母来了兴致,要给王氏的女儿办满月酒。玉芬早就在花园里面安排了一桌酒席,因为贾代善的丧事刚过,不能有音乐歌舞。只请了个说书的女先生。 贾赦一早上黑着脸,对着玉芬抱怨:“母亲是什么意思?皇上已经下旨叫我袭爵,也给老二一个恩职,皆大欢喜。可是母亲怎么还装糊涂呢,正事不闻不问的,倒是有心情办什么满月酒!”“ 说着贾赦看着玉芬不满的哼一声:“你的脸色不好,都是累的了。忙的时候一个个的病的病,躲得躲了。现在没事了,都冒出来!” 脸色的确不好看,玉芬拿起粉扑又在脸上补了一些脂粉。“咱们只当着是尽孝心了,问心无愧便好。时候不早了,该过去了。我最近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心,太太的心里是什么打算呢?”贾母迟迟没有放手的意思。贾赦还在以前的小院子里面住着呢。家里一应大小事情,贾母还有一票否决权。 贾赦则是不以为然:“我是朝廷亲封的一等将军,谁敢把我怎么样?”你和太太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朝廷册封的一等将军也要讲孝道不是,皇帝牛不牛啊,太后生气了,还不是老实的站在那里听教训呢。 花园里面,一些迎春花和向阳的桃花杏花已经开了,贾母抱过来王氏生的女儿,仔细端详了下:“小丫头长得不错!将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王氏带着得意的说:“借太太的吉言,希望丫头今后真的应了太太的话吧。家里的几位先生都说了,这个孩子出生的时辰奇了,她父亲特别请了算命先生,把这个孩子的八字和一些丫头八字混在一起,叫先生算。谁知哪位先生说这位姑娘生在大年初一,只怕是错了吧。她的八字命格贵重,绝对不是为奴为婢的人。这位姑娘将来必然是有椒房之宠呢!是富贵的不能再富贵的命格!因此先生们商量着起个名字叫做元春。” ……玉芬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王氏真是被富贵眯住了眼。她刚才看了这个孩子,虽然刚满月可是出落的十分可爱,看的出来将来肯定是个美人儿。但是王氏说什么?算命先生说元春的命格贵不可言。她一个女孩子能怎么贵呢?椒房之宠!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在脸上贴上了要进宫做嫔妃的标签了。宫里什么样,玉芬太清楚了。王氏真能狠得下心。 顿时在玉芬心里王氏不再是什么慈母了。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淡淡的说:“孩子平安长大最好,今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我一个孤老婆子,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想着有个小孙女在我身边解闷,你身子弱,还要照顾珠儿,就把这个孩子放在我身边吧。” 王氏一愣,有些不舍,但是她还是笑着说:“太太能如此,是元丫头的福气了。太太素来会调理人,丫头跟着太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王氏露出不舍的样子,喃喃的说“只怕以后见面就不容易了。” “这叫什么话?一个家里住着,你还要从此之后不来见我不成?”贾母嗔怪的瞪一眼王氏,接过来奶娘抱着的元春,一脸疼爱的哄着。 “我——现在老爷不在了,自然是大哥大嫂当家,我们也该搬出去了!”王氏作出可怜的样子,眼泪巴巴的看着贾母。 玉芬心一下子提起来,那里是满月宴,根本是鸿门宴,可笑自己还尽力安排,生怕贾母不能尽兴,扫了兴致。看样子今天要扫兴的是她和贾赦了。 第21章 不能着急 坐在外面的贾赦顿时站起来,刚要说话,玉芬先笑着说:“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干什么,有太太在,怎么就提出来分家的话了。你现在儿女双全,正是应该高兴地时候,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我听这个话没什么,琏儿的父亲自然是更没这个想法了。就是担心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容不下自己的弟弟妹妹呢。” 王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贾母笑着说:“还是你们做哥嫂的心疼弟妹。今天难得高兴,元丫头满月,也算是喜事一件。大家喝了这杯酒吧。”说着贾母站起来端着酒杯喝了。贾赦端着酒杯,看着贾政,眼里满是嘲讽之色:“二弟恭喜恭喜啊。没准今后你还能靠着女儿飞黄腾达呢。” 这句话本事揶揄意思,贾赦讽刺贾政要靠着女儿的裙带升官。有卖女求荣的嫌疑。谁知贾政却一脸正经的说:“我们做臣子的,唯有肝脑涂地尽忠的本分。一切皆是君恩。”贾赦一下子被噎住了,一口气堵在心里,整合老二,真是不要脸。 到底贾代善的丧事刚过,不能太过分了,一会贾母也就说累了,玉芬和王氏服侍着贾母回去。贾母现在不住在荣禧堂了先搬到了东边的院子里面暂住着。这里原先是贾代善读书的地方,后来贾代善搬到了梨香院,这里就空下来了。等着贾代善没了,贾母说不想再见伤心地,就从荣禧堂挪出来,暂时安顿在了这里。玉芬一边操持着丧事,一边叫人整修房舍。 一进门都是浅黄色的纱绫糊墙,幔帐也都是崭新的月白色,当地全是紫檀家具,陈设也都是青铜商鼎周簋,要么就是汝窑,那些鲜艳的东西暂时收起来的。当地一个一人高的龙泉瓷观音像,佛前供奉着一个宣德炉,边上是两个天青色的汝窑尊,里面插着刚刚吐绿的柳枝,香鼎里面是上好的百合香。 玉芬明显的感觉到贾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元春的奶娘过来请示要怎么安顿元春、王氏脸上明显露出来不舍。玉芬笑着说:“太太看哪里好,我立刻叫人收拾房子,以前大姑娘是跟着小婶子的,身边的人不多。既然单另出来,还是按着以前的规矩,身边四个大丫头,四个奶娘,四个教引嬷嬷,还有粗使的婆子丫头们也要配整齐了。”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到,元丫头身边的婆子和丫头我来指派,就把她安顿在西厢房吧。有什么事情我也好方便照顾。”得了,这个女儿算是白生了,听着贾母的安排,玉芬心里忍不住同情了下王氏。一场辛苦为了谁啊。拿着女儿换婆婆的支持真的值吗? 王氏听着贾母的安排脸上闪过一丝灰暗,但是很快的就转为兴奋得意了。贾母说累了,王氏和玉芬告退出来。“嫂子站一站,我有话说!”王氏忽然叫住了玉芬,玉芬站住脚看着王氏:“他小婶子有什么事情?” “多谢你心疼元丫头,今后元丫头不会忘了你的好的!”这是开空头支票了吗?玉芬心里一阵好笑的。王氏的口气,好像元春将来必然能到飞黄腾达,成为皇帝宠妃一样。可惜玉芬不稀罕什么宠妃。她摆摆手:“我自己的侄女不心疼,还能心疼谁呢!” “嫂子也该调养身体,女人还要有孩子才是终身有靠呢!”王氏神来一笔,对着玉芬发冷箭。这是在嘲笑自己没孩子吗?的确在外人看来,玉芬年纪大了才家人,还是给人当后妈,做续弦的,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生得出来。 玉芬却从来不为这个生气:“儿女缘分都是天意,还是他小婶子运气好。有儿有女的。不过只要琏儿好,我也就安心了。”说着玉芬也不理会王氏,径自走了。 贾赦正黑着脸在屋子里呢,见着玉芬进来立刻抱怨起来:“揣着明白装糊涂,阴险!狡诈!说的就是他们两口子。今天你为什么拦着我。既然王氏说要搬出去,我们何不顺坡下驴,只叫他们搬出去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拦着?” 玉芬浑身疲惫,她没理会贾赦,先坐下来,喘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太太在看着呢,你敢答应一声,不孝,兄弟阋墙的帽子就下来了。大爷刚刚袭爵,现在还在丁忧。你难道能丁忧一辈子?这三年,可是难得机会啊。等着孝期满了,你就能施展抱负了。”玉芬把心里的打算慢慢的说出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贾代善不在了,不代表贾赦就能一举扭转。 贾赦还不算糊涂,他听着玉芬的话,沉默了一会,叹口气坐在了玉芬身边:“奶奶说的是!我一时冲动了,你是不知道,老二跟着我说了什么话?好像我们全家上下几百口人要靠着他那个刚出月子的毛丫头一样!我就是看不惯,这个伪君子,假正经!”贾赦气呼呼啐了一声:“呸呸呸,难怪叫贾政呢,真真是个假正经!”玉芬忍不住笑了,推了推贾赦:“大爷胡说什么呢?你不是也姓贾吗?” 玉芬和贾赦商量起来今后如何安排,看贾母的态度,她应该没了把爵位给小儿子的心思了。毕竟圣旨一下来,贾赦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了贾代善的爵位,是朝廷的一等将军了。除非贾赦忽然死了,或者贾赦犯了错,被剥夺了爵位。但是即便是贾赦死了,爵位也轮不到贾政身上。还有贾琏呢!贾赦要是被告发什么犯罪,爵位被削了,更轮不上贾政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太私心是有的,可是她还没糊涂呢。这样的大家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就是告我忤逆不孝,于她有什么好处?现在太太想的是如何给老二些补偿!”贾赦嘲讽的一笑。 “能够相安无事便好。你说的对,事缓则圆!我现在闲着在家,也能帮着你了。太太没说什么吧?” 贾赦问起来贾母的情况。 “没什么要紧事情。太太心疼孙女,这是第一个孙女,自然疼爱些。其实我看元丫头长得不错,是个可爱的孩子。以后怎么样不说,这样标致的孩子,自然惹人疼爱的。对了琏儿呢?这些日子他也跟着辛苦了。我叫厨房做点容易克化的东西给他!不行了就请个太医看看。”玉芬说起来元春,抛开她的父母不说,元春的确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你既然喜欢孩子,好办,我努力些,咱们也生几个孩子。”贾赦伸手拿过来妆台上玉芬常用的一面镜子,照了照,自恋的说:“我长相不差,生女儿随爹,不比老二家的女儿差!”说着贾赦向着玉芬跑去个暧昧的眼神。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贾代善没了,贾赦和贾政丁忧在家。贾政说虽然贾代善临终上了遗本,皇帝念其功劳给了他四品官职。可是他还要读书,研究学问。贾母听了贾政的话,很是欢喜:“你父亲能看见你这样上进,在天之灵也安息了。既然如此,你每天只管安心读书,不用到我这里请安了。”说着贾母拿出不少的山参等物来,交给王氏:“珠儿父亲读书辛苦,你要仔细着不要叫他累坏了身体。珠儿我看也不是结实身子,你也要小心着。” 贾母转脸对着玉芬说:“天气慢慢的暖和了,府里人等的衣裳也该换换了,你可都预备好了?”玉芬笑着说:“已经都准备好了,就拿来请太太过目,太太定了,就他们做去。” 正说着,就听着小丫头说:“东府那边大奶奶来了!”贾敬的夫人胡氏来了。胡氏一身月白色,头上也是素白的银器,鬓边是一朵白色芙蓉,整个人如同是荷塘边上的白鹭,楚楚可怜。以前见胡氏都是浓妆艳抹,只觉得她春风得意,潇洒自如。现在胡氏换上了素服,却另有一种忧伤。 原来三月十五是胡氏的生日,她来请贾母和玉芬王氏等过去乐一乐。“……本来不应该麻烦婶婶和两位弟妹的,但是想整天闷在家里,别闷坏了身体,不如出来散散心。也不请外人,自家人聚一聚就是了。我们那边园子里面开的花儿不错,就在天香楼摆酒,看看花儿,心里也高兴。”贾母自然是乐意的,笑着说:“你的生日我们去打搅,那不成了我们过生日了!” 到了那天贾母带着玉芬和王氏过去,宁国府的花园修得很是精致,天香楼下全是桃花杏花,开起来灿若云霞,站在楼上能看见湖边柳色青翠,春日阳光下,波光潋影,鸟语花香,叫人心旷神怡。 贾母在上面独坐,玉芬和王氏自然不敢大辣辣的坐下来,她们只站在贾母身边服侍。贾母看看她们:“你们坐下来吧,不用神鬼似的站规矩。今天是你们嫂子的好日子,你们替我敬酒给她。你们站在这里,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玉芬和王氏这才敢在外面碧纱橱坐下来,宴席开始,因为还在孝期不能有戏班子来唱戏。这个时候两个标致的小媳妇过来,身后跟着个丫头抱着个琵琶。原来是贾敬的两个姨娘,一个叫碧桃,一个叫翠柳。碧桃和翠柳到了贾母跟前,福身请安:“我们来给奶奶上寿。” 翠柳纤纤玉指在丝弦上拨动几下,顿时悦耳的琴声叫人眼前一亮,歌声袅袅,玉芬有些惊讶,没想到贾敬身边还有这样的妙人呢。就在玉芬沉浸在歌声里面,王氏却凑近了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你可知道她们两个的身世?是专门从南边买来的,身价银子足足有的两万两呢!” “一万两银子一个宝贝也值得了。没想到敬大哥有这样的雅兴,我们整天价坐井观天的,今天托福也能开开眼了。”没想到贾敬不声不响的,竟然有这个手笔。连着贾代善也不敢花费两万银子,弄来这一对扬州瘦马。 谁知王氏嗤笑一声:“那是一个人的身价,这些小蹄子专门学那些勾引人的下作手段,还他娘的值两万银子。这样的烂货,我是见不得!”玉芬有些惊讶,没想到王氏竟然说出这么粗鄙的话。 这个年代,像是宁荣两府的人家,谁家没几个小戏子,老爷少爷身边没几个通房丫头和小妾呢。像是碧桃和翠柳这样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贾敬年富力强,公务也不忙,有钱有闲,弄几个解语花在身边,在所有人看来根本正常。 对于碧桃和翠柳这样的人,玉芬只是觉得她们可怜,同时也赞赏她们的才艺。只没想到王氏竟然如此仇恨碧桃和翠柳这样美丽的女子。好像她们两个抢了王氏的丈夫一样。玉芬尴尬了下:“我看敬大嫂子都没介意,我们还是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情了。而且她们不过是小猫小狗一样的人,喜欢了听听,不喜欢,就放在一边。今天太太的心情不错,别扫了太太的兴致。大嫂子一年只过一个生日,她好心请我们来,何必呢?” 王氏本以为玉芬会和她一起讨伐那些妖艳专门迷惑男人的,谁知玉芬却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茬儿。王氏别有深意的说:“男人都是馋嘴猫一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近大哥可是时常往这边跑呢。你可要小心些。” 话不投机半句多!玉芬当然知道贾赦时常过来,这三年时间,可不能浪费了,贾赦等着守孝期满之后,绝对不会有现成的官职等着他,和那些没根基的官员比起来,贾赦可是有不少优势。至少他还有世袭的爵位,还在京城里面,有不少的亲友故交。 玉芬和贾赦夫妻两个商量好了,现在要贾赦接着读书,三年之后也不能考中什么功名。不如把时间放在整合资源上。贾敬这边自然是要来的。谁知王氏却暗示玉芬,贾赦跟着贾敬没干好事。 忽然贾母问:“怎么不见珍儿的媳妇呢?”前年贾敬的儿子贾珍刚娶了媳妇,是泸州太守李匡的女儿,李氏是个标致的女孩子,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富有才女之名。胡氏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微微蹙眉:“珍儿媳妇身上不好,我就不叫她来了。” 一边王氏立刻兴致勃勃的说:“珍儿媳妇是怎么了?可请大夫看了?别是有身孕了吧?” 胡氏摇摇头“只是偶染风寒,歇几天就好了。我想着太太和两位弟妹都是宽和的人,就没叫她上来。若是太太想见她,就叫她上来伺候着。” “大嫂子心疼儿媳妇,我们也要识相啊!”玉芬笑着打趣,贾母点点头:“她既然身上不好就歇着吧,一家人何必神神鬼鬼的。对了等一会你们去看看珍儿媳妇。叫她安心养病不要到这边来了,我们坐一会就走了。” 奶娘带着贾珠来了,王氏对着玉芬说:“你先去看珍儿媳妇,我等会再去!”玉芬知道王氏要看着贾珠,也就同意了。 她带着喜儿和小丫头文清去看贾珍的媳妇。贾珍是贾敬的独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前年刚成亲。贾珍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谈吐风流,举止潇洒,尤其武功出众,一心想要从军的。不过贾敬好像对这个儿子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平常没个好脸色看,一旦犯错,就要动手打板子了。 “奶奶看,那边不是珍大奶奶吗?”喜儿忽然扯了下玉芬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个人影。 第22章 没有秘密 玉芬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确认了喜儿的话:“她怎么来在这里呢?”胡氏未免是个太说话的婆婆了。这个年代不管是豪门府邸还是一般人家,做人家的媳妇都很辛苦的,在婆婆跟前站规矩是必须的。哪怕是皇宫里面,除非嫔妃们真的病的起不来,才能不到太后跟前请安的。 刚才听着胡氏说贾珍的媳妇病了,玉芬和王氏都认为一定是李氏真的病的厉害了,才能不用出来接待贾母和她们。可是看着李氏行动敏捷的样子,不像是生病的了啊?或者李氏只是偶感风寒,胡氏心疼儿媳妇,不叫她出来? “东府大奶奶真是个疼儿媳妇的,春天天气多变,谁没个伤风感冒什么的。今天咱们这便太太和奶奶全来了,只靠着大奶奶一个人应承。虽然婆婆疼爱关心是好事,可是这个珍大奶奶未免是太实心眼了。怎么也该出来,全了礼数才好。她不该辜负了大奶奶的心意。”喜儿小声的在玉芬耳边表达对李氏的不满。 胡氏是女主人,更是李氏的婆婆。今天是胡氏的生日,李氏哪有自己托病躲起来,叫寿星自己应酬客人的。而且李氏也不是病的不能动了。看着她敏捷的身影,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文清则是淘气的说:“这个大奶奶一定是装病呢,我们偷偷跟着她,看她到底干什么去!” 玉芬瞪一眼文清:“没规矩!这是在人家做客,哪有做客人的头跟着主人家的。我们还是到别处走走!”说着的玉芬做个悄声的手势,就要离开。谁知文清忽然扯住玉芬和喜儿的袖子,把她们一下子拉近了一丛翠竹里面。 玉芬差点被脚下崩来的竹笋给绊一跤:“你个小蹄子,疯魔了不成!敢拉扯起来奶奶了!”喜儿扶住了玉芬,就要骂人。谁知文清却做个噤声的手势,指着李氏的方向,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玉芬顺着文清的手指看去,顿时心跳耳热。 喜儿吓得脸都白了,她张着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活像是看见了鬼一样。原来从山石后边转出来一个男人,一下子搂住了李氏,拉着到了山石后边。那个身影不是贾珍,而是贾敬!因为今天贾母带着她们过来,贾敬和胡氏一起迎接,他身上穿的正是那件天青色的箭袖子,腰上系着一条鸳鸯带。因为那条鸳鸯带刺绣很是精致,玉芬还特别留意了下。 贾敬和李氏!玉芬脑子里面就像是炸了个惊雷,顿时一片空白。她们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的站着。她们眼睁睁的看着山石后边那从蔷薇花微微摇曳,玉芬一下子明白了那块假山石后边发生了什么。 最后玉芬先从震惊里面缓过来,她看看远处山石,那丛蔷薇花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安静,玉芬稍微喘口气,对着喜儿和文清做个手势。她们三个人蹑手蹑脚的退出来,就像是身后有鬼一样,飞似的跑到了湖边上。这里离着天香楼很近,还能隐约的听见乐声传来。 可算是安全了,玉芬一下子瘫在一个石凳上,喜儿结结巴巴的说:“奶奶,敬大爷和——”玉芬沉着脸,制止了喜儿的话。她看着眼前两个丫头,正色的说:“你们要想活命就把刚才看见的忘掉。这个事情要是吵嚷出去,别说你们了,我也自身难保。你们自己的命,还有你们的老子娘的命,都在你们的嘴里呢!” 文清和喜儿顿时明白过来,一起指天发誓:“奶奶放心,我们就是死了也不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好,等着一会太太问起来,就说我们到湖边坐着吹风呢!”玉芬收拾了下身上,带着两个丫头回到天香楼了。 就剩下贾母和胡氏在说话,见着玉芬来了,胡氏笑着说:“你上哪里躲着去了,我还想要灌你酒呢!你倒是狡猾的很,一转眼就不见了!”玉芬对着贾母福了福身:“把太太一个人留在这里了,还请太太恕罪。我不胜酒力,刚才不喝了几杯已经是脸红耳热了。就到外面吹风去了。” 说着文清捧着个用嫩柳条编成的小玩意,上面插着天香楼下的桃花杏花:“这是我们奶奶叫我编的,借花献佛给大奶奶玩。” 玉芬注意到胡氏的眼神一下子放松下来,贾母好像没察觉胡氏的情绪波动,只夸奖:“好精致的花篮。当年我做姑娘的时候,家里也有个园子,春天的时候,也是用柳条编成各种玩意,在里面插花。” 胡氏笑着叫丫头接过来,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伶俐的很。以前小鬼一样,谁知竟然出落得这样好了。” 正说着王氏带带着贾珠来了,贾珠难得出来玩一天,脸上红扑扑的,手上还抱着个皮球。贾母看看日影,对着胡氏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打搅了!”说着带着玉芬王氏和贾珠一起回去了。胡氏苦留晚饭,贾母笑着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已经搅了一天了。晚上你们小夫妻还有自己的体己话呢。我们岂能没眼色的打搅,那不是招你们骂我们不识趣吗?” 胡氏脸上有些尴尬:“太太这话臊死我了,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叫人笑话。” 玉芬笑嘻嘻的扶着贾母的胳膊“太太我们回去吧,珠儿都累了。晚饭预备了鲥鱼,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晚上玉芬服侍贾母的晚饭回来,贾琏早就等着玉芬呢。见着她回来了,立刻挣脱了奶娘,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母亲可回来了!”贾琏有点伤风,被玉芬留在家里,没有带去东府。玉芬搂着贾琏,问奶娘和嬷嬷:“可还发热,吃了药了吗?晚饭吃了没有?” “已经不热了,琏哥儿的精神好了,晚上吃了一碗粥。药也吃了。明天就能大好了!”玉芬点点,对着喜儿说:“那个玩器就给琏儿吧!”说着玉芬捏捏贾琏的小包子脸:“你老实吃药,我奖给你个好东西!” 说着喜儿拿了胡氏送的一个新鲜玩意给贾琏,贾琏欢喜的抱着雕刻精美的弹弓喜笑颜开的:“我明天还老实吃药,母亲放心!” 奶娘在边上教导“琏哥儿还没谢谢奶奶呢!” 贾琏立刻站直身体,像模像样的作揖:“多谢母亲!” 大家看着琏儿小大人的样子,都笑起来了。“回去早些休息,明天我还要考你功课呢!”打发走了贾琏,玉芬看看桌子上的小自鸣钟:“这个时候大爷上哪里去了?”正说着,贾赦一脸阴沉的进来了。 等着夫妻两个歇下来,黑暗中他们谁也没说话,“你睡了没有?”贾赦的声音在黑暗中闷闷的,玉芬裹好了被子:“今天看大爷脸上阴天了,这是那边敬大哥好意,请我们过去散散心。你有心事也不用挂在脸上,叫人看见了,叫敬大哥多心。那些奴才性情不一,不能一刀切,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的经历了事情才能看出来谁可以用。”玉芬以为贾赦在为家里的事情生气,就慢慢的开解。 玉芬当家之后,暗中不动声色的考察这些奴才们。在宫中时间久了,玉芬焦躁之气也被磨掉了。她在宫里管着太后的库房私藏,好管着几十个人。玉芬慢慢的悟出来不少的道理。像是驾驭下人,一般人认为,一旦上位之后就要施展雷霆手段,拿出来权势,高压政策,叫安歇人畏惧自己,才好树立威信。 其实那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等着狂风暴雨之后,陈规陋习还是回慢慢的滋生的。那些人最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你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偏好都暴露出来,他们还不抓着机会给你灌迷魂汤吗? 玉芬不会一味的用权势压人。她不动声色,看各色人等的表现。那些奴才们摸不准玉芬的心思和喜好,也不敢造次,反而是认真办事。等着慢慢的松懈下来,这些人就露出来本来面目了。玉芬根据他们的性格和品行再决定如何使用。 贾赦对家里那些势利眼的奴才们早就看不顺眼了,一直叫玉芬一上来就狠狠地给那些曾经轻慢自己的人个教训。但是玉芬却又自己的主张。 今天见着贾赦脸上阴天,玉芬以为贾赦在为了这个事情和她生气呢。 贾赦沉默了一会,半天才慢慢的说:“你今天见着珍儿的媳妇了!”这话一下子触动了玉芬的心病,幸亏是已经熄灯了,玉芬深深地吸口气,手下意识的掐住被子,竭力保持着平稳声调:“你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来侄儿媳妇了?” 贾赦却一下子抓住了玉芬语气里的慌乱:“你也看见了什么了?” 原来今天贾赦到了那边去赴宴,本来贾赦是要和贾政一起过去的,谁知一早上贾政传话过来说昨天看书晚了,今天早上起不来,晚一点过去。贾赦也没放在心上,就一个人过去了。到了那边,贾珍亲自迎接出来,族里一些人也来了,就在正堂上开宴。 等着酒过三巡,贾赦问起来贾珍:“你已经成亲了,怎么还在家里闲待着。你是不用守孝的,正应该谋个差事。”贾赦打趣着贾珍:“都知道你的媳妇是个才女,怎么你也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贾珍脸色一下子变了,支吾着半天也没说一句完整话来。贾赦以为贾珍是害羞了,就接着打趣着说:“怎么被我说中了?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守着妻子有什么出息,我现在虽然在家,可是人还是认识几个的。我帮你托人问问。你看神机营怎么样。”贾珍听着贾赦的话,刚要开口,就见着宁国府这边的大管家吴友德亲自给贾赦斟酒:“我们大爷岂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呢,珍哥儿的差事已经定下来了,是神风营副将。” 贾赦一愣:“我还以为是神机营呢,这神风营好是好,就是驻扎在西山那边,要想回家也就难了。你们大爷只珍哥儿一个儿子,他就舍得了?又是新婚燕尔,真是不心疼儿子呢!” 没等着吴友德说话,贾珍失手打翻了酒杯,告罪先出去了。贾赦也没放在心上,这会贾政姗姗来迟,大家按着罚酒。喝了一会,贾赦忽然想起来前些天和贾敬说起来庄子经营的话。现在荣国府这边十几个庄子,和宁国府这边比起来,虽然庄子的数量差不多,可是出息却不多,他要好好地讨教下。 于是贾赦看准了机会悄悄地下来,想着贾敬刚才还在那边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大概是跑到书房躲酒去了。于是贾赦一个人悄悄地到书房去,谁知刚转过一个月洞门,就听着贾敬的声音:“你做那副样子给谁看?打量着把事情挑破了,我没脸你就能得意了?告诉你迟早打消那痴心妄想!” 贾赦从墙角偷偷地看出去,正看见贾珍一脸愤怒的瞪着自己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说:“你做出来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情,就不怕老天收你!” ……………… “你也知道了,没想到敬大哥竟然作出那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咱们两府的名声脸面要不要了!”这世界上果真没有真正的秘密!一会功夫,贾赦也知道了,离着宁国府的丑事传扬出去,还远吗?玉芬无奈的说:“看样子,真的要出大事了。咱们家还在守孝呢,此时要是真的——将来你们可怎么出门见人啊!” 贾赦一下子想起来,若是贾敬的事情出来,荣国府要跟着吃挂劳,父亲不在了,自己的小身板暂时还撑不起来这风雨。别是连累着自己的爵位没了,丁忧之后更是成了过街老鼠。还封妻荫子呢,不被牵连就是好的了。 “你说要怎么办?我担心珍儿那个脾气上来,一张状子告上去,祖宗的基业可要付诸东流了。要不然咱们跟着太太商量下。”贾赦有些慌张,这个事情太隐秘了,贾赦下意识的想要和母亲商量。 “太太知道了能如何,虽然是一个贾字,但是两家各管各的。就是太太知道了能如何。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不如我们装着不知道,暗中想办法划清界限就是了。就算是他们真的掀出来了,也和咱们没相干。还有你劝劝珍儿,只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别整天只看着眼前三尺之地。他要是个明白人,就不会不知轻重的闹了。”玉芬抓着贾赦的手,无意识的画着圈圈。 “妙哉,珍儿不是那种糊涂人。有了本事,何愁没有美人呢?我要是他,还巴不得离开这里远远地呢。敬大哥对珍儿那里是父亲对儿子,根本是审贼呢。你是没见过,珍儿小时候挨的那个打。脱了衣裳吊起来打啊!我就纳闷了,就这一个儿子,怎么下得去手!父亲当年教训我的时候,虽然也是严厉,但是也没这么心狠的。现在又出来这样的事情,珍儿的心里不知道多生气呢!”贾赦说起来那边的事情,玉芬听了诧异的说:“难道是珍儿小时候太淘气的缘故。我曾经听过父亲性情太严厉,失手打死了儿子的事情。可是敬大哥的性子也不像是爆如烈火啊。怎么就这么没轻重呢?” 贾珍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不学无术,整天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儿,真不知道贾敬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的独生子。 “这个谁知道,珍儿并不是那种混世魔王,不过是好动些。喜欢骑马练习功夫。因此上读书就没那么出色了。其实珍儿聪明的很,当年读书的时候,先生教一遍,他就基本记下来了。这个事情两府的人都疑惑呢。但是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的,况且敬大哥当年也没少挨打。大概是一辈传一辈罢了。”贾赦忽然抓住了玉芬的手指,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句什么,结果惹来玉芬的娇嗔。 一个月后,玉芬到了宁国府那边去为贾珍到神风营任职送行。这次贾母并没来,只叫玉芬带着礼物来转达心意。玉芬也没在久留,把礼物给了贾珍,转达了贾母的话,又和胡氏闲聊了几句没等着宴席散了就回来了。 坐上车子,玉芬脑子里全是贾珍和李氏的脸。他们好像和任何一对小夫妻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胡氏看着李氏的眼神,总是叫人特别不舒服。可是等着李氏看过去的时候,胡氏却忽然没了底气,仿佛被李氏抓住了什么短处,反而躲闪着自己儿媳妇的目光。这一家还真是奇怪的很呢。 “奶奶,太太叫奶奶过去呢!”车子停下来,玉芬才惊觉已经到了荣国府了。带了贾母那边,贾母正逗着元春玩呢。奶娘精心养育,无数的下人服侍,元春几个月下来出落的更可爱了。玉芬见着瓷娃娃一样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心软:“”还是太太会调理人,元丫头真是可爱!” 贾母问了那边宴席的事情,什么来了什么人,有什么好菜,忽然贾母话锋一转:“珍儿的媳妇怎么样了?”玉芬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忽然问起来她了? “回太太的话,珍儿媳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小夫妻刚成亲,珍儿不能时常回来,未免有些黯然神伤的。不过西山离着京城不远,快马一天就能来回的。”玉芬接着装糊涂。贾母听了也没再问,转开话题:“怎么恍惚听着庄子上什么的话?” 玉芬立刻把什么贾敬李氏贾珍的事情扔到脑后,真正的风雨就要来了。 第23章 稳扎稳打 “太太说的是庄子上交他们各人分管一件差事的事情么?大爷跟太太说了,怎么——”玉芬端着一杯茶给贾母,就等着贾母出招了。 贾家是开国元勋,当年得了不少的赏赐,除了爵位,更要紧的便是田地了。荣国府现在又十五六处的庄园,在江南和关外土地肥沃的地方,有些庄子是上好的水田,有些则是物产茂盛的山林和草原能够放牧牛羊。还有一个庄子是一个硕大的湖泊,里面每年除了鱼虾,还有莲藕等物产出来。这么算下来,荣国府一年的吃穿米面和各种杂粮,牛羊猪肉,鸡鸭鱼都不用花钱了。每个庄子还能上交地租子。算下来足足有十万的盈利。 但是玉芬发现这些庄子的收益一年赶不上一年。理由都是什么水旱灾害,玉芬看着账本忍不住冷笑起来。当年跟着许尚宫的时候,玉芬知道了账本的重要性,虽然账本不能完全的体现实际情况,可是不管真账还是假账,只要肯用心总是能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玉芬仔细的研究下来,发现了端倪。 首先是庄子上的庄头作威作福,他们根本不是一心经营庄园,而是想尽办法的损公肥私,这些庄头是很狠毒,根本不把庄子上的奴才当成人,想打就打,甚至随意就杀了。他们不仅欺瞒产量和收入还想尽办法的剥削那些种田的人。庄子上的奴才很多禁不起这样的折磨,死的死,逃的逃了。这些人就把田地租给一般的百姓,他们重利盘剥。因此租了荣国府田地的人很多不仅没能养家糊口,反而是欠了荣国府的地租子。 荣国府剥削的名声一出来,附近都流传了口号,宁愿饿死不种贾家的田!那些上好的良田就慢慢的荒芜起来,于是这些庄头趁机上报说什么田地贫瘠不能耕种。哄着主子同意卖地。这些田地往往成了这些庄头们的私产。 玉芬算了下日常的花销,贾赦一年也就那么点的俸禄银子,做官基本没有只靠着俸禄的,都是吃家底子,或者放外任有外快灰色收入。可是贾赦现在丁忧,他将来怎么样还难说。但是荣国府一天日常开支摆在那里,库房里面的银子按着这个速度,很快的就要收不抵支了。迟早一天坐吃山空!于是玉芬先和贾赦商量下,夫妻两个把这些年的收入支出算了下,也傻眼了。 贾赦皱着眉头对着玉芬说:“这个话只能我来说,且看看太太的意思吧!”于是贾赦跑到了贾母跟前把家里的财政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了,贾母听了半晌无语,最后红着眼圈说:“你能为家里的生计着想,可见是长大了。你父亲不在了,你是长兄,这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只管看着办就是了。” 贾赦听着贾母的话顿时大喜过望,母亲终于看重自己,委以重任了。于是贾赦回来和玉芬兴冲冲的商量个整改的法子,很快的就实行起来了。 贾赦先把庄头们都叫过来,在京城边上的,他就亲自到庄子上踏勘,把真实情况闹清楚。那些贪污,滥杀无辜庄头被就地抓住,或者送官或者发卖,重新选拔出可靠的人来接替。 至于那些远在南边和关外的庄子,一时半会不能亲自去的,贾赦就选一些可靠的家人去那边审核清楚。等着有机会他亲自再去看看。现在京城边上的三四个庄子已经全都整顿好了。那些种不了的田地租给附近的农夫们,租子也很公道,贾家这边只取三成,剩下的是给佃户们。 谁知今天贾母忽然问起来,玉芬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柳树峪的庄头是很可恨,竟然闹出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事情来。庄子上那些奴才们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听说他生性狠毒,大冬天的,叫那些奴才们不穿衣裳去挖水渠。方孝德逼死人命,人家已经一张状子告到了平安州了。若不是平安州刺史和咱们家关系好,只怕早就闹出来了!这样的人还是打发了好!”玉芬做事一直贯彻个原则,那就是有理有利有节,这些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要是贾母真的偏袒起来谁,也拿不出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因为玉芬知道,那些人能当上庄头,一些是因为当年跟着荣国公出兵放马,有功劳的,还有一些是那个主子的心腹,或者走了主子身边心腹的门路才得了这个肥差的。玉芬知道要想拿掉安歇有功劳,资历老的人不容易。而且这些人还算节制,并没特别的盘剥,欺上瞒下的。因此玉芬暂时把这些有背景的人先放一放。 先对着那些靠着阿谀奉承,送东西走门子上来的奴才们下手整治。贾母这样问,肯定是谁在她跟前吹风了。这府里主子没几个,管事倒是里外三层的,一个个都是背景深厚,体面的奴才啊! 贾母只知道玉芬和贾赦在整顿庄园,只没想到实际的情况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贾母沉默了一会,心里暗想老大这个媳妇怎么忽然伶俐起来了。以前她都是少言寡语的,问什么她才说什么,笨笨的,怎么一下子就伶牙俐齿,说话头头是道起来。贾母不动声色的看看玉芬:“老大媳妇越发像个当家人了,我不过问一声,谁知你稀里哗啦的这一篇子话等着我呢!既然那个庄头如此不是人,还留着做什么?立刻打发了去!咱们家不能做那些伤阴鸷的事情!” 原来朝廷法度在她的眼里还比不上虚无缥缈的因果报应,贾母轻描淡写的语气,叫玉芬忍不住心里冷笑。不过她脸上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说:“在太太跟前我不敢班门弄斧,我这点本事都是跟着太太学的呢。那个方孝德已经被抓起来了,就地正法,庄子上事情也安顿好了。是原先二门外面管事魏成栋做了庄头。他家原先是种田的,最那些庄稼活很清楚。太太昨天还夸奖最近的菜蔬好,都是柳树峪的庄子送来的!” 玉芬交代事情后续,贾母疑惑地问:“魏成栋是谁?” “他是卖身投奔来的,在这里并没亲友。这个人肯吃苦,以前在二门上当差,别人都是晒太阳,躲起来闲坐着,唯独这个人打扫院子,传话也认真。最难得是这个人曾经是个庄稼人。老实本分,那些庄园的事情都瞒不住他。”玉芬的话竟然没有任何挑剔,贾母点点头,意兴阑珊的说:“也好,反正我把家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过关了!玉芬心里松口气,拿过盘子:“太太尝尝这个,今年第一茬的樱桃。端午节不远了,不知道太太有什么安排的!” “咱们家还在孝中,不要太张扬了,我过节不过节有什么要紧的。倒是给太后的节礼可要仔细准备。你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自然知道太后的喜好。我把件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办好啊!”玉芬忙着答应一声。 和贾母说了会家务事,玉芬也就回去了。文清和文渊站在院子门口,见着玉芬回来,一起迎上来:“奶奶回来了!”文清和文渊是玉芬亲自选上来,在自己身边掌管钗环,盥洗的丫头,她们怎么不在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玉芬有些诧异,问她们两个。 文清一脸的不忿:“奶奶对她们太宽了,她们竟然——”文渊一扯玉芬的袖子,委委屈屈的说:“是黄莺把我们赶出来的,其实也不是她赶我们,是……”原来玉芬不在家,黄莺和贾赦说笑,开始还是无伤大雅的笑话,谁知黄莺越说越暧昧。又趁着和贾赦调情的时候,竟然使唤起来文清和文渊来了。她是贾赦的通房丫头,文清她们心里不忿,但是也能当面怼回去。因此她们气的出来要寻玉芬回来。 玉芬听着文渊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你们出来就是了。今后不要和黄莺拌嘴。”说着玉芬就进来了。早有小丫头通报进去,等着玉芬进了屋里,黄莺却不见了,贾赦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你别听她们胡说,我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呢!”贾赦有些不自在,站起来要拉玉芬的手。 玉芬神色如常,等着换了衣裳她对喜儿说:“你们出去,我累了歇一歇!” “大爷也不用这样。黄莺一直服侍你,我有什么生气吃醋的。这些日子你总是有心事的样子,若是她们能叫你开心体一会也是她们的用处。只是我有个问题,要求教”玉芬端着茶杯喝一口。 贾赦本以为玉芬会打翻了醋坛子,谁知她却风轻云淡的。“你只管问!”贾赦不知道玉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黄莺和彩蝶是什么人?和这府里的奴才有什么不一样的吗?”玉芬正色看着贾赦。 “她们不过是丫头罢了,和别的奴才都一样。”贾赦没说完,就被玉芬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的有些窘迫,立刻补充道:“要是仔细论起来,不过是有些体面罢了。” “既然她们是奴才,大爷就一视同仁,她们使唤起来我的丫头,就算是她们是正经开脸做了姨娘,也轮不到她们使唤我的丫头。大爷说过,你最恨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你身边的人就犯了忌讳,今后你怎么管家理事?我连自己的丫头都使唤不来,好管别人呢!”要说贾赦对她守身如玉,玉芬觉得那就是恐怖片。 但是贾赦纵容别的女人侵犯自己的权威,那绝对不能容许! “看你说的什么,我已经骂了黄莺了。这个小蹄子,痴心妄想。你别生气了,若是还不高兴,就打她一顿,撵出去也使得!”贾赦立刻表忠心,指天画地的发誓。 看着玉芬脸色稍微好了,贾赦立刻转移话题:“我有事情和你商量呢!妹夫和妹妹要来京城了。” 贾敏和林如海要回来了!玉芬心里有些怪怪的,但是只一瞬间。她笑着说:“太太总算是母女团圆了。前些日子,太太还念叨着妹妹呢。怎么他们时候回来呢?既然妹妹和妹夫回来,总要热闹热闹的。可惜现在不能请戏班子。但是四妹妹喜欢吃的总要预备好。”玉芬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嫂子计划起来如何迎接远道而来的妹妹和妹夫了。 “那些都是没要紧的事情。林家在京城有宅子,他们自然住在那边。唉,这次回来,只怕是遇上麻烦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我才得了消息,这几天还要出去打听。可恨我现在的身份太不方便了。”贾赦唉声叹气的,玉芬听着贾赦的话,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林如海的仕途遇到了麻烦了。 前些年林如海升了两淮总督,但是这几年总是不怎么太平,淮河连着几年不是发洪水溃坝,淹没了大片的良田。就是旱灾,蝗灾并起,林如海是个能吏干臣,左支右拙,地面上还算是平安。谁知今年开春,御史一个折子上来,弹劾林如海私自开仓放粮,还放纵灾民抢劫大户。皇帝这个时候召林如海来京城述职,这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玉芬认真的听着贾赦的话,“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在热孝里面呢。总不能大辣辣的上别人家啊。只能和敬大哥商量着,他出面帮着打听下。如海是个读书人,执拗脾气上来,牛头牛特拉不上来。我也是在外面做官的,虽然官儿不大,可是那些事情都知道些。饥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指望着朝廷的救灾粮可是要误事的。一定是有人眼馋了妹夫的位子,无事生非!”贾赦抱怨着自己不能出去帮着打听消息。 “这个事情怕没这么简单。两淮总督的位子不错,可是你看这几年,你刚才也说了淮河溃决了几十处,田地淹没了不知多少。这个烂摊子谁愿意接手?这个时候出来抢位子,不是傻吗?”玉芬表示了不同意见。 “朝廷岂有不修河堤的,这一项大工程里面不少的藏掖呢。妹夫为人还算清廉,他肯定是挡了别人的财路了。”贾赦满脸都是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神色,不认同玉芬的分析。 玉芬撇撇嘴:“你傻了不成?现在不是以前了,河工都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河道总督来管,钱款直接从户部拨到了河道账目上。地方的督抚不仅摸不到那些钱,还要负责调集民工,统筹土方等。这是个苦差事。而且我想朝廷必然会叫于大人出来主持河工。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连着皇帝豆干顶撞的,地方上谁愿意着这个古板执拗,一心治水的老于一起合作呢?还有,妹夫可是在两淮推广——”玉芬别有深意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贾赦顿时明白了。 “奶奶真是神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奶奶海涵。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和那些没用的篾片书生们商量了,奶奶便是我的军师。”贾赦恍然大悟,站起来对着玉芬作揖。 玉芬笑着躲闪开:“你别在这里说相声了,我知道什么?不过是当年跟着宫中的先生们读书,知道一知半解的。说真格的,这个时候你不用着急上火,到处打听,叫人看看了笑话去,再拿着做文章可是更糟糕了。说句实话,臣子们一举一动,没什么能瞒得过圣上的,这正事侍君以诚。咱们先可以和妹夫通通风,他是当事人,自然心里比谁都清楚。至于京城么,别人说什么都是乱风入耳,唯有圣上的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贾赦听得认真:“正是奶奶这个话,但是圣上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知道呢?” 玉芬转转眼,对着贾赦低声的说了些什么。贾赦立刻拍手称妙。 第二天玉芬到贾母这边请安,一进来王氏已经在了。“你来的正好,你们四妹妹来信了,你快给我念念!”贾母身边的璎珞递上来一封信,玉芬笑着说:“昨天晚上听大爷说妹夫和妹妹要回来了,恭喜太太,姑奶奶要回来了!”贾母脸上露出微笑,但是王氏却微微蹙眉,仿佛一肚子的心事。 贾敏的信很简单,只说下月初八左右来京城,到时候母女见面。贾母担心的说:“信上就说了这些,没别的了?” 玉芬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就这一张纸。横竖姑奶奶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太太有多少话都能说了。姑奶奶这会肯定是归心似箭呢。没心思写那么多的。不过妹妹和妹夫都平安,太太只管放心吧。” 贾母听了玉芬的话沉默半天没出声,倒是王氏担心的问:“你可听说了,林姑爷被人弹劾了。只怕姑奶奶没什么心情——”王氏没说完,只看着贾母。 人还没回来,竟然开始嫌弃了!听着王氏的话,玉芬心里撇嘴,这个王氏还真是——势利啊!“我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不过做官的,谁人背后没人参,谁人背后不参人啊!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惶惶不安,只怕这朝廷里面没人了。圣上圣明烛照,我想肯定会没事的。与其咱们这里乱猜,还不如想想等着姑奶奶回来,如何热闹呢。那些男人的事情叫他们自己头疼去!林家怎么也是四代列侯,那就那么容易栽跟头了?”玉芬直接把王氏怼回去。 本以为贾母会站在自己这边。谁知贾母却长叹一声,态度暧昧的说:“话虽如此,可还是要小心些。家里刚出了事情,还是安静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世界上真是没有靠得住的人,亲生母亲都这样,何况别人呢?玉芬心里忍不住一阵凉飕飕的,面上却低眉顺眼的称是:“是,就按着太太的意思办!” 第24章 人情冷暖 等着玉芬回来,一直到了午饭的时候,来回话的人放慢慢的散了。这边文清文渊摆上饭来,玉芬洗了手对着她们说:“不用你们服侍了,都赶紧吃饭去吧。等着下午还有事情办呢!”喜儿疑惑的问:“我看着今天的大事都办了,奶奶下午不是要歇晌的吗。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玉芬自从管家来,每天中午是一定要歇息一个时辰的。除非有了特别要紧的事情,否则谁也不能来打搅。 “闲着无事,我想着夏天要到了,到楼上看看料子。”玉芬心里有了盘算,只说是要看夏天的料子。 晚上的时候,玉芬服侍着贾母晚饭回来,会来之后天色渐渐的暗了,贾赦却已经回来了,正翘着脚坐在那里喝茶,衣裳都换了在家日常穿的了。玉芬好奇的问:“你这些日子不是在东府那边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别是惹了敬大哥,他连一顿饭都不肯留你吃呢。我晚上吗,没胃口,只有粥。你还是到外面吃吧。我叫彩蝶和黄莺服侍你!” 贾赦却是一脸的轻松:“奶奶最近清减了不少,你晚上不能吃的太清淡了。看看,腰都瘦了不少。我在外面叫了京城最有名的烧鸭子,你尝尝看!”说着贾赦一拍手,就见着彩蝶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手上端着个盒子:“大爷今天巴巴的亲自跑到了广德楼,为大奶奶买了烧鸭来了。还叫烫了上好的青梅酒!” 玉芬似笑非笑的:“我不喝酒,我不担这个虚名。你自己嘴馋了只管说自己,别拉扯上我。我看酒还是喝几杯就算了,醉醺醺的叫人看着像什么话?”玉芬疑惑的问:“怎么不见黄莺呢?大爷回来了她还不出来?”贾赦忙着表白:“我叫黄莺不要上来了。她最近是心不静,毛手毛脚的。我不是为了喝酒,我是担心你。你最近没胃口,记得你说过宫中太后千秋节,你们喝酒吃烧鸭的事情。广德楼的厨子就是宫里出来的,想必和宫里的口味差不多。我是想哄着你多吃点。” 玉芬感受到了贾赦的歉意和关心,也就收回了算了酸溜溜的语气:“哎,多谢你的好意。我领你的情就是了。”说着桌子摆好,玉芬也换了衣裳洗手,夫妻对坐下来。贾赦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你说的果然没错!我今天到了敬大哥那边探听消息。你可知道是谁来了——兵部尚书老杨。他说了一件事,两淮的匪患越发严重,竟然截断了盐路,老杨见皇上,说起来如何剿匪的事情,他的意思是叫徐国栋领兵剿匪。谁知皇上说了一句要问问两淮总督的意思。你看,若是圣上心里恼了林妹夫,怎么会要问他的意思呢!因此老杨见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酸甜可口的梅子酱,裹着油脆焦香的鸭皮,玉芬感觉胃口大开:“我说呢,我有何德何能叫大爷费心专门请我吃烧鸭。真是借了林妹夫的光了。你别开心的太早了,还要看接下来圣上的态度呢。最近咱们还是低调些好。” 贾赦给玉芬夹了一块肉:“天地良心,我可是对奶奶一心一意的。你下午做什么了?太太怎么总是有事叫你办?”贾赦心疼伸手摸摸玉芬的脸,抱怨起来:“太太也太偏心了,当初珠儿的娘管家的时候,也没见这么使唤人!”贾赦最近在家闲着,却发现玉芬竟然比自己当年做官时候还忙。贾母想起什么叫人传句话,玉芬就要忙上一阵子。更别说家里日常的琐事了。 “不是太太叫我做什么,是端午要到了,加上林妹夫带着妹妹要回来,总不能什么也不预备啊。我上楼找了些衣裳料子,给家里的人换夏装啊。还有帘子,请工匠搭天棚,更有夏天防暑降温,避瘟的药材。多少的事情要办呢。还有就是林妹夫在京城虽然有房子,可是他们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枝近派了,家里的房子必然是多年没人住。这回来必定要修理。我悄悄地叫人把梨香院整理出来。若是他们家房子没整修好,也有个落脚的地方!”玉芬压低声音把今天贾母和王氏的态度说了。 “你想的周全。太太虽然精干,可毕竟是个女人,没什么主见。至于那边——哼,我不能说弟妹的不是,你冷眼看着,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别和她走的太近了!把什么话都和她说!”贾赦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和不满,玉芬了然一笑,举杯笑着说:“是,大爷的吩咐我记住了。” 忽然玉芬心里闪过个念头:“若是这次林姑爷真的坏事了,你要怎么对他们呢。若是只有你妹子投奔来,你要怎么应对?” 贾赦不假思索的说:“呸,没那样的事情!”贾赦停顿了下,接着说:“不过要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养不起自己的妹子了。一家子人,还要落井下石,那简直不是人办的事。不过林妹夫是个老滑头,怎么会翻船呢?” “生死一念,谁能保证自己每一步棋都是对的?还是心存敬畏,小心谨慎的好!”玉芬忽然伤感起来:“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真不知道贾赦生在这个家里,遇见了贾母这样偏心的母亲,还能有这么一份纯真的。大概是得不到什么,就特别珍惜什么吧。 贾赦明白了玉芬话里的意思,愣了下:“我以前也气过,想着离开这里远远地,永生永世不要见这些人。不过后来我看见你,知道了你的事情,想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我怨天尤人的不是叫人笑话吗?你曾经说过,有些事情无法逃避,只能接受。与其心里满是怨恨,不如过好每一天,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听着贾赦的话,玉芬也惊呆了。她看着贾赦的眼神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林如海和贾敏到底是赶在端午节之前赶回来了,林如海不能先回家,立刻要到皇宫里面接受皇帝的召见。这边玉芬早就派遣了妥当的家人带着车马接了贾敏回来。 “姑奶奶回来了!”听着外面丫头通报,贾母忙着站起来,玉芬和王氏扶着贾母出去,就看见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贾敏进来了。 “好标致的人啊!她竟然更加出尘脱俗了!”玉芬记起来当年林如海放外任,贾敏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玉芬站在太后身后惊鸿一瞥。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贾敏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行为举止符合大家闺秀的规范。但是再次见到贾敏,玉芬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贾敏还是那个贾敏,只身上的气度更飘逸出尘了。 玉芬在心里暗自发花痴,这边母女相见,又是激动又是伤感,玉芬和王氏忙着上来劝解,贾母抹抹眼泪对着贾敏说:“这是你大哥续弦的大嫂子。当年在太后身边的邢尚宫!”贾敏站起来,以嫂呼之,还要行礼。玉芬忙着拦住了,笑嘻嘻的说:“当年在太后身边,那么多的诰命进来请安,就觉得妹妹与众不同。现在近看,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呢。不愧是太太嫡亲的女儿,这气派风度谁能比呢?” 贾敏送上来礼物,王氏和玉芬的都是锦缎和南边的特产,大家说了一会闲话,贾母问起来此次进京的事情。贾敏脸上闪过一丝担心,随即安慰着贾母:“太太放心,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这几年那边年成不好,他已经是殚精竭虑,费尽心血了。谁知还被人这么泼脏水!” “那些人太可恨了。妹夫这次来,应该就能说清楚了吧。”王氏担心的看着贾敏,仿佛贾敏是在等一声宣判的病人一样。 贾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眉头下意识的蹙起来,贾母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这个时候玉芬笑着说:“琏儿来了!”果然贾琏连滚带爬的进来,看见贾敏立刻眉开眼笑的伸出手:“姑姑抱抱我!” “没规矩!先给太太请安,你姑姑远道而来,嬷嬷们是怎么教你的?”玉芬笑着责备贾琏不懂礼数。 贾敏一下子抱起来贾琏亲亲:“这就是琏儿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姑姑呢?”贾琏奶声奶气的说:“娘和我说姑姑是仙女一样的人,我看太太真的有个仙女,就知道是姑姑了!”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贾敏拿出来个精致的玉佩挂在琏儿身上:“第一次见侄儿,这是我做姑姑的见面礼!” 贾母道:“珠儿呢,叫他来给姑姑磕头!”王氏忙着说:“珠儿今天身上发热,大夫看了说受风了,不叫出来!” 贾敏听着王氏的话,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幸亏玉芬在边上说笑逗趣,贾母叫摆饭,玉芬和王氏按着规矩服侍贾母和贾敏吃饭。饭后贾母对着媳妇们说:“你们去吧,我们母女说话!”玉芬看着天色渐暗:“时候不早了,太太是要留姑奶奶住下呢?也不知道姑老爷那边如何了。我看天色晚了,还是请姑奶奶住下。” 贾母点点头:“也好,敏儿和我住,叫姑爷委屈下住在——” “珠儿的父亲到庙里去了,还是请姑爷到大哥的书房暂时将就一晚上吧!”王氏好像生怕贾敏和林如海沾上她一样,迅速的撇清关系。 贾敏刚要说话,就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贾赦的声音:“妹夫捎信来了,妹妹今天暂且在娘家住一晚吧!妹夫那边——”贾赦脸色凝重:“妹夫怕是暂时不能回来。”贾赦搓搓手,仿佛很棘手的样子。莫非林如海真的要翻船了,大家的心都提起来,气氛也冷到了极点了。 贾敏自然是担心自己丈夫的,她在外面这些年,第一次回娘家。这一路上自然是心心念念的,等着见着了母亲,又想起父亲,竟然不能见最后一面,又是一番伤感。几年不见母亲明显有了衰老的痕迹。贾敏满肚子的伤感,想着回来可算是能和母亲说说话了。 但是问起来林如海的事情,贾敏明显感觉到母亲微妙的态度,更有王氏就差直白的说出来的嫌弃,贾敏的心里开始不舒服了。现在贾赦似乎带回来坏消息,贾敏也没心思理会王氏了,担心的盯着大哥。 玉芬握住贾敏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颤抖,瞪一眼贾赦,这个节骨眼上还逗人呢!不分个时候!贾赦没察觉到玉芬的责备,低着头斟酌着说:“我叫人悄悄打听了,妹夫的事情有些棘手。他嗯,嗯圣上的旨意,暂时叫他自省自查,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现在妹夫在上驷院,只怕要事情完结了才能回来!” 贾赦的话家在场的人心一沉,贾敏身子明显的摇晃了几下。贾母神色凝重,对着贾赦说:“你接着叫人打探消息。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歇着去吧!” 王氏张张嘴,最后还是低着头走了,玉芬担心的看着贾敏:“妹妹别急,皇上圣明烛照,妹夫必然能逢凶化吉的。你只管安心休息几天。等着过几天妹夫回来了,看着你清减了不少,又该抱怨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心疼人了。我走了,你刚来,行李什么的自然还没收拾。你却什么只管和我说!” 玉芬走了一会,就有丫头送来了锦缎被褥帐子,一应日常使用的脂粉等物。贾母对着送东西的丫头说:”姑奶奶暂时住在碧纱橱里面,等着过几天再说吧。” 贾赦这边气氛也很凝重,贾赦已经梳洗了,他穿着寝衣,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怎么好好地说变就变?这可怎么办呢?” “这会着急有什么用?不如明天接着叫人探消息就是了。对了我明天也帮着你打听去。万寿寺那边也该去还愿了!”玉芬灵光一闪,对着贾赦挤挤眼。 贾赦明白玉芬在宫中当差,认识不少的人。万寿寺里面不少宫内出来安养晚年尚宫,她肯定是去那些人打听消息了。这些尚宫可不是每天只在寺庙里面念经的,她们可是京城各个皇亲国戚府上的座上客,那些人家的姑娘们可都是要请这些尚宫来教导的。 “也好,我今天见着妹妹的脸色不好。真是可怜。,当年她可是娇生惯养的,何曾受到一点委屈。就算是嫁人之后,也是一呼百应的。和别的姐妹比起来已经是最好的了。这女孩子,也就是在娘家这几年最好,等着嫁人之后可就辛苦了!”贾赦想起来贾敏以前做姑娘时候的情景,忍不住感慨起来。 玉芬忽然想起贾代善有四个女儿,她嫁进来的时候,这些小姑子,大姑子们已经都出门子了。可是在贾母和众人的眼里,仿佛只有贾敏一个姑奶奶。她忍不住问起来:“前面三个姑奶奶怎么总不见人提起呢。我恍惚知道,大姑奶奶不在了。可是还有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呢。她们怎么不回娘家?” “二姐姐的公爹犯事了,全家都被发配到了关外去了。生死还不知道呢。三妹妹么,这些年没和家里通消息了。大概她是心里有气吧。当年的事情都是烂账,算起来,也不能全怪在太太身上。她的亲生母亲——”贾赦说了一半就没说下去。 玉芬也没追问,一晚上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贾赦自然去忙着打听消息。这边玉芬给贾母请安,说了要去万寿寺还愿的话,提起来许尚宫:“……这些日子没见了,听说许尚宫身上不好,我正想借着机会去看看!”贾母听了玉芬的话,立刻说:“也好,你的婚事她忙前忙后的,你应该过去看望才是。环翠,你拿了那个盒子来!”说着一个丫头捧着个盒子出来。 “这是上好的山参,你拿去送给许尚宫补养身体!”贾母知道许尚宫时常进宫陪着太后说话,玉芬提出来去看许尚宫立刻就同意了。 这个时候贾敏过来了,玉芬看着贾敏的眼睛红红的,神色委顿,像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样子:“妹妹脸色不好,大概是换了环境吧。今天天气不错,你跟着我出去走走如何!”贾敏刚要说话,谁知贾母却说:“敏儿的身子弱,还是留下来陪着我说话吧!”既然贾母发话了,玉芬也只能答应着出去了。 坐着车子,就听着喜儿和文渊说闲话。话题不知不觉说到了贾敏身上,文渊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原先她的娘在二门里面当差,知道很多事情。“四姑奶奶是太太亲生的,自然最得宠呢。前头三个姑奶奶都不是太太生的。人人都说二姑奶奶可怜,其实当年大家都说三姑奶奶最可怜呢。三姑奶奶的生母是国公爷的通房丫头,从小服侍到大的,在国公爷眼里可不一般。可是她性子太张狂了,竟然不把太太放在眼里。太太虽然生气,可是有国公爷护着,也不能怎么样。谁知她命不好,三姑娘没成人之前就一病死了。等着说亲的时候,三姑娘二姑娘年纪只差了半年,是一起说亲的。二姑娘是盐茶转运使白家的二公子,三姑娘的婆家就差多了,不过是个没根基举人罢了。只在户部做个刀笔吏。听说那家的儿子脾气不好,生起气来,动辄拿刀动杖的。”文渊说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 “这话太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和一个刀笔小吏做亲家呢?”玉芬听出事情的蹊跷之处。这不符合常理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家都说是太太记恨着三姑娘的娘,才给她寻这样一门亲事。谁知后来白家犯事了,老爷子流放三千里,全家都跟着去关外了。倒是三姑奶奶的婆家,不知怎么竟然挣了个湖北粮道上的官儿,带着全家走了!不过听说三姑奶奶日子不好过,姑爷脾气不好,整天挨打。但是她宁愿挨打也不肯向娘家求救,说她再也不是贾家的人了!”文渊摊摊手:“三姑奶奶脾气一向倔强,太太听了那些话还伤心了半天呢。” 庶出的孩子就是这样子,若是生母和正室太太关系好,还算不那么可怜,若是得罪了正室太太,那真是比孤儿还可怜。 第25章 好人难当 马车到了万寿寺跟前,玉芬扶着丫头的手下来。早有寺庙里面的主持亲自出来,玉芬是见过这位主持的,忙着上千双手合十:“劳动大师了,不敢当。”这位主持可是深得太后的信任,进宫为太后讲经说法的人,亲自来迎接自己自己,未免是太托大了。 谁知印空和尚很谦逊的说:“老衲和奶奶也算是旧相识,佛前众生平等,老衲只是听闻老友前来,前来迎接罢了。”玉芬一笑,跟着印空和尚进了山门。礼佛完毕,玉芬在认捐的本子上大大的写了一笔布施,印空和尚感激的合十念佛。 “不过是尽我的一点心意罢了。不知道许尚宫可在这里。”许尚宫一年有半年在这里修养,玉芬这么做也是投桃报李的意思。印空和尚知道玉芬有事,善解人意的说:“许尚宫正在此处修持。我叫小徒儿了悟带路。” 在万寿寺的后院,有个很幽静的所在,高墙之内古树参天,禅堂精舍精致玲珑,这里便是那些出宫养老的尚宫们的所在。其实在更深处有一些更神秘的女子。她们都曾是服侍过先皇的宫女,可惜没什么名分,就不能获得先帝嫔妃的名号。只能出宫在这里了此残生。 许尚宫见着玉芬来,笑着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住上下打量着:“好,出落的彼宫里更好了。越发干练了,是个管家理事,一呼百应的奶奶了。他们家对你如何?听说老国公爷没了,你丈夫袭爵,诰命只怕是明年就能下来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正经的一等将军诰命!”玉芬亲自接过来小尼姑端上来的茶杯,放在许尚宫跟前:“我听人说姑姑多半的时间都在这里,怎么不在家呢?这里虽然好,可是到底不如家里随便,莫非是有什么难事?” “没有的事!我嫌家里乱糟糟的,我是清净惯了的人,干脆就来这里躲清静罢了。听说你捐了一大笔的布施,多谢你想的周全。其实他们也不敢慢待。那个老秃驴,还出家人呢,贪嗔痴,都占全了。我们这些人来这里住着,手里有家底,毕竟还有家人时不时的来探望,也能出去走走,他们不敢慢待。只可怜了那些人,就像是活死人一般。不说那些了。听说你婆家的小姑子遇见了难事了?”许尚宫眼神犀利,一语说中了玉芬的来意。 “什么都瞒不住姑姑。我家小姑……”玉芬把林如海的事情说了,顺便说起来贾母和王氏微妙的态度,“……连着琏儿的父亲都看不过眼了,我真是看错了人,以为他不会多上心,毕竟男女有别,他又是不怎么得父母喜欢的,小姑子倒是娇生惯养千宠万爱的。谁知事到临头,自己的亲娘都嫌弃了。” “那位史氏太太可是个精明伶俐的人,最会观风向。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子,没读过多少的书,小事精明,大节一般。林如海的事情,不是咱们能插手的,这里面的事情可是——”许尚宫向上虚指了指。 玉芬立刻会意,林如海的事情表面看起来一个封疆大吏办事不利,被追责的事情,其实根本是朝堂上党政和政争啊。皇帝自然是信任林如海的,可是架不住有些人拿着水寒灾害做文章。政绩放在那里,林如海不能太轻易的全身而退。若是做的太明显的话,那不成了皇帝处事不公,偏袒自己的亲信了。 玉芬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她舒口气:“姑姑的话我记住了。” “屋子里面怪闷得,我们出去走走。我请你见个人。”说着许尚宫站起来,带着玉芬向着花木深处走去。 ………… 荣国府里面,贾敏正躺在床上。午饭之后整个府里上下都静悄悄的,天气渐热,大家都歇中觉了。但是贾敏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丈夫前途未卜,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她嫁给林如海这么多年了,夫妻之间感情越来越深。贾敏想起他们刚成亲的时候,虽然是年轻夫妻,可是好像隔着什么。但是这些年磨合下来,他们彼此了解,都把对方当成了知己了。 若是林如海真的栽跟头了,不外乎是降级处分,贾敏根本不在意什么诰命,什么丈夫的官阶,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她这些年跟着林如海宦海沉浮,起起落落的事情看得多了。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谁也不能永远顺风顺水。只是真的轮到了自己,贾敏想起今天二嫂子的那张脸,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其实贾敏很想和玉芬一起出来透透气,林如海被诘问,待查的消息传出来,府里上下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当年自己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是何等尊贵?那些人那个不奉承,即便是自己出嫁之后,归宁的时候那些人也是笑脸相迎。谁知一朝风云变,那些人竟然都变了嘴脸了。 且不说那些新上来的人,就连着这府里的旧人也是那副样子。尤其是王氏——的玉芬前脚出门上香,后脚王氏就来给贾母请安,顺便看元春。贾敏正和母亲逗孩子玩呢。王氏先对贾敏虚情假意的宽慰一番,虽然嘴上说的都是林如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逢凶化吉的话。话虽然好听,但是却都空洞无内容。根本不提贾政要不要去帮着打听。 贾敏心里烦恼,不耐烦听这些虚以为蛇的话,淡淡的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家老爷问心无愧,就算是圣上真的降罪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他到哪里,我都跟着去。我是林家的人了,断然不会赖在娘家,牵连了哥哥嫂子!”王氏立刻尴尬起来,连着摆手:“姑奶奶这是什么话,我是实打实的为你操心呢。我是个没心机的人,一时有什么言语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奶奶多包涵。” 贾母哼了一声,对着贾敏说:“你二嫂子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你是知道她的性情的。”这个时候元春的奶娘拿着件新衣裳进来给元春试穿。王氏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大嫂子真是太精打细算了,姑奶奶不知道。自从这位大嫂子当家,家里好些规矩都变了。各房的灯油纸扎等物,都是按着数分派下来的,要是这个月短了也没有多的了。更别说一年四季的衣裳了。都分出来三六九等。真是宫里出来的人,就是有法子!” 贾母装着没听见王氏抱怨的话,贾敏也没接茬,王氏接着说:“我这里还有几匹新鲜花样的缎子,给姑奶奶送来做衣裳吧!” 贾敏冷笑一声:“我一个出嫁的女儿,不过是回来看看老娘罢了。不过是住几天便要回去了。林家虽然遇了事,可是落脚的窝还有一个呢。我已经叫人收拾房子去了,明天就回去了。我家林如海还没褫夺官职问罪呢,我怎么就落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了?” 王氏脸上涨得通红,站在哪里不敢吭声,贾母哼了一声:“快扶着你们奶奶出去吧。她也是好意,你也不要气了!今后谁再提这个事情,我先打他一顿!”王氏满脸通红尴尬的出去了,贾敏则是气的掩面而泣。 “我已经骂了你二嫂子给你出气了,你再哭可就是给我怄气呢。”贾母疼爱的伸手搂住了贾敏,安慰着女儿失控的情绪。贾敏抽噎着:“母亲心疼我,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情,谁都心里没底,我不怨二嫂子。是女儿不孝,叫母亲为我操心了。”贾敏擦干眼泪,表示是自己太敏感了迁怒了王氏。 分明是王氏趁机嘲讽,谁知母亲却是态度暧昧,自己提出明天就回林家的话,贾母也没表示反对,嘴上虽然说着挽留的话,可是神色却是好像是卸下重担一样。贾敏深深地叹息一声,她有种从天堂跌落的感觉——原来母亲也不是无条件爱自己的。贾敏一直认为贾母是她永远的后盾,可是谁知——连着亲生母亲也有嫌弃自己的一天。 “姑奶奶可醒了?”玉芬的声音传来,贾敏忙着起来:“我无事躺着呢,并没睡着!嫂子快请坐。朝云倒茶去!”玉芬身上已经换下来外出的衣裳,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我到万寿寺求了送子观音,特别送给四妹妹的。还有明天太医院王院判过来给太太请脉,顺便给四妹妹看看,听你哥哥说,妹妹的身子一向弱,这次来京城舟车劳顿的,还是请大夫看看。”说着玉芬挤挤眼,压低声音说:“王院判可是最善于带下医,宫中的嫔妃们都暗地里称他为送子观音呢。” 贾敏心里一暖,伸出手拉着玉芬的手:“也就是大嫂子真心的疼我,不嫌弃我!” “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干什么。其实太太心里也着急着呢。对了,我在佛前求签,是个上上签。放心吧,妹夫一定能没事的。”玉芬拿出一张珍重收藏的签纸:“你自己看吧!”贾敏接过来,感激的说:“多谢嫂子,你为了我好,我知道。只是我在这里总是不方便没得叫嫂子为难。明天我就回去了!” 回去?玉芬诧异的说:“回哪里去?你家里的宅子固然好,只是这些年没住人,就算是收拾,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而且你一个人,叫人不放心啊。至于什么为难的话,没有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贾敏冷笑一声,贾敏身边的丫头说:“大奶奶不知道,我们奶奶又不是无依无靠投奔来的,今天大奶奶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出来撵人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得看人脸色。这府里的东西我们也不白沾,既然一草一木都有定数,我们还是走吧,省的短了什么东西!”“多嘴的东西,浑说什么!”贾敏呵斥一声,对着玉芬说:“嫂子别多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古语说得好患难见人心,我今天才算是见识了。以前我得意的时候,到处都是笑脸,如今有点风声,就翻脸不认了。连着亲——”贾敏哽咽起来,捂着脸哽哽咽咽的哭起来。 玉芬用脚趾头都猜出来,一定是王氏暗地里挤兑小姑子了,贾母肯定没出面护着贾敏,拍拍贾敏的后背:“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副小孩子的样子。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跟着姑爷也见识了不少,就该知道这世界上不只有鲜花。我知道你的难处,那些下人的确可恶,我收拾他们给你出气。不过你既然喜欢安静,梨香院我悄悄地收拾出来了,你就在那边住下来。那边可以直接出去,不用担心闲杂人等。你听我说,我和你哥哥定然不会放你出去的,就是太太也不能。没几天妹夫回家了,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岂不要埋怨我们?今后我们还怎么做亲戚呢?” 贾敏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擦擦眼泪,心里越发感念贾赦和玉芬厚道了。想起来当初自己没出嫁的时候,和大哥的关系一般,倒是和二哥很亲近,谁知到头来还是大哥——想到这里,贾敏越发心里感动。 贾母房里静悄悄的,赖庆家的压低声音说:“……大奶奶悄悄地把梨香院收拾出来了,叫姑奶奶搬过去。她们说了好一阵话。现在姑奶奶已经好多了,叫丫头们收拾东西呢!” “她们说了什么?你跟着大奶奶到万寿寺去了,她在那里见了谁?”贾母斜靠在榻上,一个小丫头跪在脚踏上拿着美人拳给贾母捶腿。 “大奶奶不过是拜佛烧香,然后去看了许尚宫。她们也没说什么,坐了坐,就告辞走了。”其实赖庆家的并没寸步不离的跟着玉芬,一到万寿寺,赖庆家的就被玉芬使唤的几个丫头婆子搓到了厢房里面喝茶吃供果了。 贾母点点头,叹口气:“我知道敏儿心里埋怨我,但是天威难测,我不能不为了——”贾母叹息一声,不说了。赖庆家的安慰着贾母的情绪:“太太别太伤感了。咱们这些为官的人家,看起来显赫一时,其实还不都是在皇上一念之间吗?”贾母自然是心疼女儿的,但是贾代善不在了,贾母知道现在贾家没那个资本去掺和林如海的事情,她只能敬而远之。 这边贾敏搬到了梨香院暂住,玉芬一应的东西都是预备的很仔细,贾敏心里感念玉芬的情谊。 这天玉芬闲着无事,东府的胡氏正巧过来给贾母请安,等着出来之后说:“我跟你看看四妹妹去。”说着两个人到了梨香院。大家坐着说闲话。不知怎么的说到了子嗣上,贾敏叹息自己这些年没有孩子:“幸亏他不嫌弃我,林家一向是人丁不兴旺的,我过门这些年竟然一无所处,收了几个姬妾也是徒劳!” 玉芬安抚着贾敏:“太医不是说了,你是身子底子薄。认真调养一些时候自然能好。况且王太医说的都对症,你以前虽然也请医问药的,但是都不对症。只有对症了,何愁没孩子呢。” 胡氏也在一边附和:“正是呢。况且你嫂子这样心疼你。你也该打起精神来,不要辜负了她的心。” 正说着就听着一阵喧哗,接着喜儿兴冲冲的过来说:“恭喜姑奶奶,贺喜姑奶奶!姑爷回来了。听说还得了圣上的嘉奖,赏赐太子少保衔!这会姑爷就回来了。大爷也来了!” 满天的乌云都散了,大家顿时其喜洋洋的向着贾敏道贺。贾敏也是长舒一口气,拉着玉芬说:“多谢嫂子,有今天多亏了你和大哥!” “一家人这样说就外道,这是皇上圣明,也是妹夫尽忠职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一语未了,就听着丫头们说:“太太来了,二奶奶来了!”王氏扶着贾母也喜气洋洋的来了。 母女见面,各自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等着大家坐下来,先说了些感戴天恩的话,胡氏在边上凑趣的说:“既然是妹夫高升,你们可要请客的。” 贾母点点头,王氏则是立刻表示:“不如就在家里摆酒。一应不用妹妹费事。不如我来为妹妹操办如何?” 玉芬冷眼看着王氏对着贾敏献殷勤。贾母打量了下屋子,问道:“我记得这里没这么潮湿的。怎么坐了一会就凉飕飕起来了?可是炭火不够?” 其实贾敏为了林如海的事情日夜操心,她本身阴虚体弱,可是从小就吃人参肉桂这些大补之物,越发火旺阴虚,这几天虚火上炎,只觉得屋子里面燥热难耐,叫人把炭火都撤了不少。玉芬刚要说话,贾母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你们当家辛苦,一些小事情不到的,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今天是一点炭火,明天不知道还是什么?不过是看着林姑爷遇见了难事就势利眼起来。幸亏我现在还能动,若是有朝一日我老了,你们还不要把我撵出去了?” 贾母借机发挥,把枪口对准玉芬。真是无妄之灾啊!玉芬一脸尴尬的站在哪里,听着婆婆的训斥! 第26章 种瓜得瓜 见着贾母生气,在场的人都一愣,胡氏知道这里面的缘故,虽然心里为玉芬不平,但是也不好说话。毕竟是别人家婆媳的事情,她没插嘴的地方。王氏听着贾母迁怒到玉芬身上,,自然是松口气,也就装着害怕不敢出声了。贾敏一时间愣住了,见着贾母对玉芬疾言厉色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太太是糊涂了,我不过是回娘家,谁还敢慢待我不成。且不说林如海现在升官了,就是他现在被削职为民,咱们家这样的人家断然不会有势利眼的人。嫂子们也不敢慢待我。我是母亲的女儿,可还要按说句公道话,母亲太偏心了,嫂子们很好!”贾敏拉着贾母撒娇起来。 贾母脸色缓和下来,看着玉芬一言不发只站在那里低头挨骂,心里也就放心了。自己的权威还在,面子也挽回了。贾母缓和下来神色说:“我是老糊涂了。小姑子帮着嫂子说话,也说明她们做嫂子是真心地对你了。你去帮着我和大奶奶说,别生气了,是太太老糊涂了!” 贾敏一笑:“正该这样。”说着到了玉芬面前,刚要说话,玉芬忙着拦住了:“妹妹这是替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我可受不起。我年纪轻,人又笨,叫妹妹受委屈了。” 胡氏这个时候出来打圆场:“好了,太太是心疼女儿,不过家里那些下人奴才的确可恨。现在漫天的风雨都过去了,不如大家想想怎么庆贺才是。”玉芬刚要说话,王氏抢先说:“自然要热闹一下了,妹夫的家里还没收拾好,既然妹夫升官,来拜见庆祝的人不少。家里都是现成的,不如就在这里吧。叫你二哥帮着招待也好,这一路上妹夫也辛苦了,正该歇一歇。” 真是会捡便宜啊,现在雨过天晴王氏出来了。林如海现在可是封疆大吏,太子少保,今后稳进内阁的人!在贾家住着算怎么回事?你看见林瑞海发达了就来捆绑沾光。还叫贾政出来帮着招待。来拜访的人那个不比贾政的官职高,那个不比贾政资历深。就算是林如海和贾敏同意了,贾政敢出去做招待吗? 玉芬没出声,只看着贾敏的脸色。贾敏神色淡然,对着贾母说:“既然他回来了,我自然要家里去。太太这里也不方便。而且他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什么庆贺还是免了吧。我这些年没能在太太跟前尽孝一天,今天可算是在娘家住了几天了。我也就安心了!”说着外面的人通报来说林如海叫人接贾敏回去了。 贾母没办法,拉着贾敏不舍的说:“我一切都好,你们平安我就放心了。既然你男人接你回去,你就先回去。等着闲了,我再接你来!也不知道今后还能见面不能。”说着贾母哭起来,贾敏也心里难受,眼圈跟着红了。 大家劝解一会,贾敏叫人收拾了东西走了。王氏跟着贾母和玉芬到二门上看着贾敏上车子走了,脸上失落的表情。玉芬装着没看见,扶着贾母回去。 因为贾敏的走,贾母的情绪不怎么好。晚上玉芬回去的时候,贾赦已经在家了,正坐在等下闷闷的喝茶。玉芬笑着说:“怎么妹夫升官,你不高兴了?可惜你现在丁忧在家,要不然也可以去拜访下了。和妹夫求教下升官的秘诀什么的。” “我脸上害臊,没脸到人家门上去!算了我身上戴孝,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听着贾赦的语气,看样是知道了今天贾母发脾气的事情。 见着玉芬也不生气,贾赦忍不住说:“你还真是大肚能容,都是老二一家子势利眼,怎么屎盆子都扣在了咱们身上了。为了妹夫的事情我到处的求人打听消息,那个时候老二在做什么?整天不是拿着读书做幌子,就是什么躲到庙里念经去了。孝顺也不在这里,要是老爷在天有灵知道他做的事情,非得气的伴夜找他不可!你呢,尽心尽力的招待,还成了势利眼了!”贾赦气的抓着玉芬的手,使劲的摇晃下。今天一回来,贾赦就听见贾母把账算在玉芬身上的事情,顿时暴跳如雷。恨不得要立刻去和贾母说清楚,身边的人好歹劝住了。 玉芬安抚着贾赦的炸毛:“有你的话,我就死也瞑目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不管做什么,都是背锅的,倒是二房,不管怎么样都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你这会找太太分辨呢还是找老二吵架呢。一处住着,今后怎么见面。传出去成了老爷没了几天,兄弟两个就闹家务了。到时候你看太太是帮你说话还是——”玉芬长长的叹口气:“我看咱们还是合计下今后的日子吧!” 今天贾母的反应较玉芬的心彻底凉了,贾母真是偏心偏到天边去了!王氏和贾政的动作贾母未必不知道,同样自己和贾赦做了什么贾母也不是心里没数。可是在听到林如海因祸得福升官的消息,贾母几乎是本能的拿着玉芬开刀。那就说明贾母心里不管贾赦和玉芬如何,永远都是贾政的垫脚石罢了。 人就是那样奇怪,虽然大道理谁都明白,可是事到临头还是走不出来。这个家里,只怕今后会更难安静。贾赦继承了爵位,看着贾母的那个架势,肯定要尽力的弥补自己的小儿子。能拿什么弥补呢?自己的私房钱吗? 贾母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现在拿出私房钱来的,她心里清楚王氏靠不住。那就是荣国府的家业了。荣禧堂现在还空在那里呢!贾母想做什么,还不就是叫贾政继承了整个家业吗?但是又不能明着做出来。那样的话荣国府不就成了笑话了。 今天贾母的迁怒叫玉芬心里彻底丢掉了最后的幻想,贾母为了老二一家子,可是什么都会做出来的。她是长辈,更是一品诰命夫人,太后的密友,一个老成精的人。凭着玉芬和贾赦,根本不是贾母的对手。而且母子相疑,兄弟阋墙很光荣吗?玉芬这些年悟出来个道理,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与其为了这点东西闹的你死我活,还不如跳出去!贾赦听着玉芬的话脸色一阵难看,长叹一声,眼里都是郁闷:“我真是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天条了,母亲真是太偏心了!我就不相信他真的比我好。我明天就去找了族里的人出来,还有敬大哥,把家里的事情说清楚!” 真是要请族里的人主持分家的节奏啊!玉芬忙着阻拦:“你糊涂了,你的理由呢。父亲的孝期还没满,你就分家了!这不是吧不孝子的名声戴在自己头上了?而且师出无名?你的理由呢?总不能说你容不下二弟,疑心母亲不公平。这个话出去,你成什么人了?” 贾赦气恼的一跺脚:“那么你说,我们就束手就擒不成。也对她是母亲,我的命都是她给的,她现在要我的命,我还给她就好了。” “你着急什么啊?我们夫妻一体,说实话,我更不满呢,那是你的母亲,你的亲弟弟,又不是我的。我不为了自己的打算也要为了琏儿打算不是。但是事情不能一味蛮干。我有个想法,咱们商量下!”玉芬对着外面叫了一声,丫头们进来服侍着更衣梳洗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面万籁俱寂。玉芬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你也看出来了,太太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发脾气,是太太糊涂吗?不是她今天生气,足以说明她知道自己错了,心里羞愧。可是办错事的分明是那边。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呢。说句托大的话,不是我尽力调和,没准太太和姑奶奶的母女之情就——但是太太依旧拿着我出气,你觉得是我不得太太喜欢,还是别的什么?” “你做的足够好了。是太太偏心罢了。你管家一来,府里安静了不少,庄子上的收成也好起来。和老二媳妇管家的时候真是天差地别的。都是我不好,连带着母亲也对你不好!”贾赦不糊涂,他心里清楚,媳妇在婆婆跟前的地位都是丈夫给的。自己不招待见,媳妇跟着受累。 “多谢你能为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做得再好,也是难讨欢心。但是要咱们做错了呢?你一生气嘴里就没了把门的,我也不是神仙千手千眼,真的有个一点半点不到的,可就——那个时候我们靠谁呢?不把我们明正典刑了就是法外开恩了。你那个时候和谁诉苦去,谁能主持公道呢?”玉芬把最坏的可能说出来,他们是不被偏爱的孩子,只能靠自己了。 贾赦沉默了,玉芬的话把他最担心的事情说出来,父亲临终的时候和自己说的话历历在耳,贾代善叫他无论如何也不好能和贾母起冲突。可是父亲为什么不说母亲步步紧逼,自己该怎么呢? 今天这只是个小事,可是见微知著。贾赦心里清楚,母亲一直认为自己事事不如弟弟,不能继承家业。林如海的遭遇叫贾赦更清楚了,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遇见了什么困难,还指望着家里人呢。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了。 “还能如何,我们只能忍了。多做多错,我干脆什么也不干了。凭什么老二什么也不做,每天只吃饭就千好万好的,我也每天吃吃喝喝,什么也不做。难道家里还少了咱们的饭吃不成。干脆吃干花净,省的争抢了!”贾赦气急败坏的一拳捶到床板上。 “这叫什么办法,你才而立之年,接下来几十年都要浑浑噩噩不成?风物长宜放眼量,你现在迷茫只缘身在此山中。等着跳出去了就明白了。家业什么的,我不相信老太太就算是偏心,也不能把这句个国公府明着给老二。你可别忘了门上挂的是什么?敕造荣国府!没了爵位,这个匾额还能挂着吗,这个地方还姓贾吗?母亲还在,老二就翻不过天去。母亲不在了,老二更是师出无名。那个时候你再收回自己的东西谁能说个不字?”玉芬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计划:“这三年丁忧我们只能忍耐,然后咱们寻个由头离开这里才好呢!我不怕辛苦,跟着你不管什么地方我都甘心情愿的。只要你能挣个功名出来,何愁那些身外之物呢?” 贾赦听着玉芬的话,有些心动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谈何容易呢。那么多人做官,也不是谁都飞黄腾达的。若是我——那个时候不成了别人的笑话了。我们鸡飞蛋打,他们得意了。” “我们也不是瞎子摸象,妹夫那边,你要多虚心求教啊!我也帮着你打听下,许尚宫和我说,皇上这些日子为了两淮的匪患担心呢。现在朝廷上整天吹的歌舞升平,真正的文恬武嬉,真的有事却都成了缩头乌龟了。”玉芬和贾赦说了半天,三更时候才慢慢的睡去。 贾赦第二天还没出门,就见着贾敬笑呵呵的进来了:“快来,我得了个好东西请你鉴赏!” “什么好东西,我可是个粗人,大哥要得了什么书画还是叫二弟来看!我是个门外汉,白糟践了你的东西!”贾赦以为贾敬是得了什么珍贵字画来找自己一起欣赏,但是他现在没心情。 “你只管来,保准你不后悔呢。不是什么字画,是一口难得宝剑。”贾敬也不管别的只拉着贾赦走了。 玉芬到贾母跟前请安,贾母问起来贾赦,知道一早上就被贾敬拉走了,贾母微微蹙眉:“罢了吗,儿大不由娘,家里整天闷着多半是厌烦我这个老婆子了!”这叫什么话?这不是明着说贾赦在家守孝不真心,根本是挂羊肉卖狗肉,也不肯安慰老娘,一味地跑出去玩吗? 玉芬忙着说:“是那敬大哥请他过去呢,说是得了一口难得好剑。大爷一直念叨着太太呢。这是大爷专门寻来的。太太看看可还喜欢!”说着几个婆子搬上来个一人高的笼子,里面养着一直纯白的鹦鹉,玉芬拿着纯银小水壶在水盂里面添了点清水。那个鹦鹉对着贾母说了不少的吉祥话。 “虽然是个玩意,可是也大爷一片心。太太烦闷了就玩一会。”贾母也很喜欢:“收下吧,他能有这分心意,我已经知足了。” 且不说玉芬管家理事,贾赦这几天时常跑出去,原因是贾敬得了一口宝剑,贾赦也是武将出身,自然喜欢这样好兵器。于是也要弄个好的来。贾母知道了反而没反对,还叫人传话说:“你不忘祖上的传统很好,你要是寻了好剑来,我给你出银子!”贾赦得了贾母的话,更整天的跑到外面了。 林如海那边自然是另一番光景,皇帝的态度决定了一切,眼看着林如海从被弹劾问罪的边缘,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上门拉关系,太近乎的人一下子多了。但是林如海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关门谢客,根本没见那些来钻营的人。 贾母倒是很关心女儿,叫人接了几次。谁知除了林如海带着贾敏正式来在贾代善的灵前吊唁,林如海和贾敏就再也没来过。贾母很明显是有些失落了,这天正唉声叹气的,埋怨起来一定是有人得罪了她的宝贝女儿,害的他们母女近在咫尺不能每天见面。 玉芬自然不会出来说话,省的贾母把迁怒到自己身上,王氏则是暗戳戳的表示:“不是姑奶奶小心眼,定然是有人慢待了姑奶奶。家里的人多,性情不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近我身上不好,都是我的疏忽了,没有管束下人们,叫姑奶奶受委屈了!”玉芬听着王氏的话,眉毛竖起来,哼,王氏真是越发的胆大了,直接叫板了。是谁给她的勇气?玉芬心里当然明镜一般,贾母这是想把管家的权利要回去交给王氏啊。 玉芬当然不会甘心做背锅侠,其实她才不稀罕这个管家的权利呢,但是她不会被扣上无能的帽子被赶下去。玉芬似笑非笑的说:“我明天去姑奶奶府上负荆请罪。谁叫我这个当家的人无能呢,连着下人都辖制不好。没得叫妹妹受委屈。我这个做大嫂子,别人不说我无能反而觉得咱们家势力一样。” 贾母瞪一眼王氏,对着玉芬说:“敏儿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我最了解。她现在嫁了人,自然事事以婆家为重。林姑爷可不是回来探亲的人,他有要紧的事情办,我们家这个样子没得上门去讨晦气。这些事情我们妇道人家不懂,还是别插手了!只要儿女们好,我也就安心了。那些虚礼有什么要紧的?” 王氏脸上一阵难看,似笑非笑的对着玉芬说:“嫂子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个粗人,凡是不往心里去。对了,昨天珠儿的衣裳得了,珠儿可试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没有!这个时候孩子长得快——”玉芬转开话题说起来换季衣裳的话。 “皇上召大爷入宫呢。大爷叫奶奶快回去呢!”皇帝忽然下旨,竟然是传召贾赦进宫。听了这话贾母顿时脸色大变:“你赶紧去吧,有什么事情立刻回来报信!” 玉芬忙着答应着出去,她帮着贾赦穿戴好了,亲眼看着贾赦出去。贾母这边人心惶惶的,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空气好像凝固一样。王氏担心的给贾母捶背:“这个时候,圣上有什么事情?太太还是多派人去打听。不行叫了珠儿的父亲来——” 玉芬低着眼睛,在想什么。她心里忽然有种预感,难道是—— 半天功夫,就见着管事赖庆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跪在院子里面向上说:“恭喜,大爷被皇上委任了两淮总兵,不日就要起启程赴任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贾赦竟然在丁忧期间弄到和两淮总兵的差事,玉芬感觉一直以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松动了。 第27章 不孝之子 贾母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忽然眼泪下来了。玉芬心里暗想不好,别是太太要发作了吧,果然贾母阴沉着脸,对着玉芬冷冷的说:“自古忠孝不能不能两全,我这个做娘的拖累了他了。现在不如我跟着他父亲一起去了,也省的你们费心!”玉芬听着语气不好,不敢出声。立刻跪下来,对着贾母说:“太太息怒,这个事情到底怎么样还要再打听。”王氏脸上闪过得意的表情,想了想,跟着玉芬跪下来:“嫂子说的没错,太太别生气!” 贾母无奈的叹息着,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随谈没读过书,但是知道道理。既然是圣上的旨意还能说什么呢。起来吧,我累了!你们都出去!”说着贾母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玉芬忙着站起来,刚要说话,贾母却一摆手:“你回去吧!” 既然下了逐客令,玉芬也不用自讨没趣了。她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房里,那些服侍的人得到了消息都赶着来贺喜。一时间院子里面人来人往,真是喜气洋洋的,玉芬交了喜儿进来说:“你把他们打发出去,那些礼物不要收,实在推不掉你捡一样收下。剩下的还是叫他们拿走。太太的心里不舒服,还在这里显眼不成?” 皇帝叫贾赦胜任两淮总兵自然是好事,但是贾赦可是个丁忧在家的人。在这个年代,那个儿子死了爹,不守孝三年出来做官基本上就是大逆不道。而且贾赦并没什么特别的功勋,不是那种朝廷少了他就转不动的关键人物。皇帝夺情起复,对贾赦来说不知道是利是弊。看今天贾母的反应,玉芬更加捏一把汗。 贾母很明显不喜欢贾赦这个时候出去。可是贾代善没了,贾母并没特别的伤心,她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而更加随心所欲,尽情的享受生活呢。贾赦整天在家也是没事干。不过是看书,闲着时候出去走走,练练骑射。与其消磨掉三年大好时光,不如出去闯闯的好。是了,贾母难道担心贾赦因为夺情起复被同僚攻讦不成? 可是看着也不像啊。不过不肯守孝就跑出去做官,怎么也算是孝道有亏。今后可要小心了。但是贾赦论资历能力,都不值得皇帝打破传统啊。以孝治天下不是说着玩的,皇帝一般是不会夺情起复的。除非是那个了不得大臣。 就在玉芬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就听着外面通报:“大爷回来了!”玉芬眼前一花,贾赦已经笑嘻嘻的进来了。 “恭喜奶奶,贺喜奶奶!你这会可要做总兵夫人了。你立刻收拾下,下个月就要起身了。我先上任,你在后边慢慢的走!”贾赦意气风发,抓着玉芬顾不上身边的丫头们狠狠地亲了她一下。玉芬推开贾赦,担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夺情,可有什么说法不成?” “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别担心,再也没有人拿这不孝帽子扣我头上!今天皇上可是问了好几遍,谁能去剿匪的。谁知竟然没一个应声的,我站出来了,我是为国分忧。他们日后找后账,我就把今天的事情搬出来,看谁还敢说什么!”贾赦沉浸在即将建功立业的憧憬里面,踌躇满志,要大展身手。 “朝廷上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家里,太太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担心你呢。”玉芬斟酌着字句,说出自己的担心。贾赦一听就明白了了,贾母不赞成自己不守孝就出去做官。贾赦唉了一声:“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太太从来见不得我好。真是想不明白了,她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读书好了,是靠着别人打小抄,我读书不好了,自然是我天资愚钝。我谋个差使,是靠着家里才有个事情做,我要认真作出点业绩来,嗔我是想借口不回来。我要是在家闲一天,就是不好好当差。现在好了,不孝的帽子现成的。我本以为父亲不在了,母亲应该明白,她今后是要靠我们的。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光耀门楣,她脸上也无光啊!这个机会可不是常有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放心,我去和母亲说清楚利害关系!不叫你在中间为难。” 贾赦把以前的种种想起来,开始长吁短叹,玉芬忙着安抚贾赦的情绪:“我不知道竟然是这样。不过谁叫我们是做儿女的,有不孝这个罪名压着,还能怎么样。你的脾气不好,不要和太太正面争执。我看太太未必想着今后要依靠我们,你想啊,换了你在太太的位子上,会怎么样?” 贾母素来偏心小儿子贾政,她当然愿意跟着小儿子过的。但是贾赦是长子,继承了爵位,于情于理都是贾赦奉养母亲。可是贾母怎么能安心看着两个儿子分家,自己享受长子一家的侍奉?她一碗水没端平,荣国府这样的人家虽然不会有什么虐待老人的事情。 可是不缺吃喝,其余的不过是面子情面的奉养,还是全心全意,体贴入微儿孙绕膝尽享天伦的奉养差别有多大。若是真的跟着贾赦,贾母就彻底没了话语权了。 若是贾母把贾赦的利益硬生生的分割给贾政一些,吃人家的嘴软,贾政可不敢硬扛自己的母亲,贾母的话语权就很大了。 联系着贾母的表现,玉芬在心里有了个推断——贾母绝对要在有生之年把国公府维持下去,而且最好叫贾政一房当家才好。可惜玉芬和贾赦没什么现成的把柄叫他们交出管家的权利,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太太心里明镜一般呢,你的心里未必是毫无芥蒂,今后在一起那天拌起嘴来,翻出旧账,大家都难看。我看太太是心疼小儿子呢,想要咱们退让一步。”玉芬说出自己判断。贾母抓着贾赦夺情起复的事情,预备用孝道压服他,好和贾赦谈条件。 贾母可是诰命夫人,真的要上个折子,求皇帝不要派贾赦去做什么两淮总兵,皇帝也不好驳回啊。那个时候贾赦的仕途可就危险了! 贾赦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太太心里坦然的很呢。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啊。也罢,我不是那种不孝子,不能为父亲守孝,已经是我的不是了。只要太太不要我把爵位让出来,剩下的随她吧。” 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讨价还价,真叫人心寒啊!玉芬感觉到贾赦内心的悲哀,苦笑了下,拍着贾赦安抚着:“我想把琏儿带上,两淮总督还是妹夫吗?正好我们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琏儿能带上就带上,但是我听妹夫说了那边的情况,大人还罢了,小孩子难免辛苦,我是一定要带着你走的。咱们不入人家的眼,还是躲得远远的好。我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贾赦无奈的叹口气,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玉芬知道贾赦又想起了贾琏的生母了。倒也不是贾赦对原配妻子念念不忘感情深厚,实在是贾琏生母因为独自一个人留在京城,受了不少的辛苦。 贾母房里,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赦,贾母面沉如水,大儿子羽翼已丰,他要挣脱自己的掌控了。大概是前世的冤孽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贾母对大儿子真是喜欢不起来。偏生贾赦是个倔强性子,从来不肯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而且整天只盯着弟弟,一点做兄长风度都没有。 “你也是为官作宦的人了,祖宗九死一生挣下来这个爵位如今到了你身上,我一个老婆子,不过是混饭吃等死罢了。你要出去带兵放马,建功立业的,我自然欢喜,希望你对得起祖宗的名声。只是你身上还带着热孝呢。咱们家难道是只靠着俸禄过日子的穷官儿吗?你就不肯为父亲守孝,急吼吼的出去。叫人家怎么说?”贾母板着脸,坐在罗汉床上,腰板挺得笔直。 “母亲这话错了,父亲若是在肯定是支持我的,咱们家的爵位和这个家业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祖宗一刀一枪的拼出来的,我这次出去,就是不坠祖宗的名声和功劳。再者说了这是皇上的旨意,为国效忠就只能亏欠了孝道了。母亲要是责备只管责备,打我一顿也好,我是一定要出去的!不是我贪恋权位,实在是我不想荒废了祖宗的名声啊!”贾赦态度坚决,他非去不可! 竟然没有办法反驳,贾母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哼,好个忠孝不能两全。罢了,我只当着没你这个儿子!”贾母拿出来长辈的威势来,开始拿着孝道压贾赦了。 “我知道愧对了母亲,不过我出去了才皆大欢喜呢,母亲何必处心积虑的给我扣上不孝的帽子?就算是太太一个折子上去,告我忤逆不孝,皇上削了我的爵位,最后也是贾家没脸。我带着媳妇孩子离开这里,家里一切凭母亲裁处。碍眼的不在跟前,想做什么都能随心所欲。我心里念叨母亲的好处。”贾赦站起来,一语戳中贾母的心病。 贾母要拿着孝道和贾赦谈条件,但是贾赦和玉芬商量了一晚上,早就做出就决定了。贾母不可能把荣国府一股脑的给贾政那边,把贾赦扫地出门。因为荣国府和田地庄子什么都是皇帝赏赐给荣国公的,谁继承了爵位谁就是名正言顺的主人。 贾母不过是要二房掌管一切罢了。贾赦和玉芬要离开京城,就算是贾母没这个打算,也是贾政一房管家啊! 贾母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不喜欢贾赦,更不喜欢贾赦续娶的这个媳妇。玉芬看起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可是她主意太大了,自己根本插不进手去!况且老大心里憋着气呢,他们能真心对自己吗?还是二房好拿捏! “你,你这个白眼狼,我白生养你一场了!滚出去!”贾母气的拿起个白玉如意向着贾赦扔过去,贾赦闪身多开,白玉如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 玉芬带着贾琏到贾母那边辞行。贾母不舍的抱着贾琏,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路上一切小心,小孩子整天关在家里,一下子出去了难免看什么都新鲜,要乱跑的。跟着琏儿的人是谁呢?”跟着贾琏的奶娘嬷嬷立刻上来,贾母摇摇头:“琏儿慢慢长大了,男孩子跑起来她们如何能看出,我这里有个小厮,就给了琏儿!” 母子那场争执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贾赦还是接了吏部的任命上任去了,因为军情紧急,贾赦只带着轻便行装和几个家人一队亲兵先走了。玉芬收拾了东西,把家里的事情交接给王氏,等着一切妥当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贾母对要远行大儿子一家很是不放心,拿出来自己的体己给了贾赦,还找出来不少灵验的成药给玉芬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在外人看来,就是老母亲牵挂儿子,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母慈子孝背后隐藏着凌厉的交锋。 一个很机灵小厮在门外面磕头,玉芬看着那个小厮,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贾母院子里面浆洗上宋嫂子的儿子,叫做狗儿的。太太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贾赦和玉芬身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贾母插不进手去。贾琏还是个孩子,谁能注意到贾琏身边的人呢。因此贾赦玉芬在外面一举一动全在贾母眼里了。 玉芬叫贾琏来谢了贾母,问了狗儿的名字和年纪:“你的名字太俗气了,今后跟着琏哥儿出去白叫人笑话。我看就改叫做青书好了。只希望琏儿能认真读书吧。”玉芬对着喜儿说:“你叫安平来带着青书回去,换衣裳洗澡!” 贾母见玉芬把青书收下了,笑着说:“你这一年尽心尽力的,我该奖励你些什么。”贾母的丫头拿着个盒子出来,里面装着不少精致的金馃子,都是最新鲜的样子:“你知道,这是宫里赏人的,你到了外面,拿着赏人什么的也有面子。”玉芬看盒子金馃子足足有一百两,忙着推辞:“太太想的周全,连赏人的东西都预备了。只是这都是太太的私房钱,我们不能侍奉在太太跟前已经是不孝了。怎么右脸拿太太的东西呢。还是太太留下过年的时候赏人吧。” 贾母却是不肯:“琏儿的父亲素来算计不到这个,你手上没什么私房钱,就拿着吧。我不偏心,既然有你的东西,自然也有元丫头娘的。我可不想背人背后抱怨,一碗水端不平。”玉芬心里咯噔一下,见贾母如此说,也只能收下了。 第二天玉芬带着贾琏径自登船南下了。一天水路,还算顺畅。可是等着三天之后,忽然船就停下来了。玉芬叫人去问,贾赦身边的幕僚亲自过来:“就要过船闸到淮河去了,连着洪水旱灾,淮河的河道不怎么通畅,从运河过来的大小船只都要在这里排队呢!”这位幕僚是贾赦新请来的,名叫杜远志,行为举止和贾家那些幕宾们完全不一样。 这一路上玉芬发现这位杜先生言行低调,但是却有真才实学,在人情世事上练达通透。贾赦曾经说过杜远志是林如海推荐给自己的。今天看来林家比贾家在用人之道上高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既然说那边连年水寒灾害,不如趁着现在买一些能用的东西,省的到了那边没地方置办。先生看呢?”玉芬看着外面,岸上是个人烟稠密的市镇,应该有不少的商铺。这辈子玉芬还没离开过京城周围三十里的地方呢。总算出来了,她按奈不住要出去走走了。 杜先生仿佛知道玉芬的心思,在帘子外面笑着说:“其实庐州还算太平,不过在船上地方狭窄,奶奶出去散散心也好。这里药材不错,大爷是去带兵的。还算多预备些伤药和各种应急的药材好!”玉芬立刻从善如流,带着贾琏逛街去了。 贾琏第一次出远门,早就乐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可惜在船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新鲜了一两天就烦了。现在能出去,就像是挣脱了绳子的猴儿一样,带着几个小厮满街上撒欢了。玉芬则是先叫人打听了这里最好的药铺在哪里。 掌柜的早就得了消息,把店内闲杂人等先清了。见着玉芬被一群婆子家人簇拥着进来,笑着说:“夫人下降,小店蓬荜生辉。夫人要的东西都预备齐了。请到后边奉茶!” 玉芬到了后边雅间,四周打量下,收拾整齐干净,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药香味。掌柜的内人亲自端茶,摆上一桌子的茶点,陪着玉芬说话。原来这个药店是百年老店了,现在又来了几位十分厉害的大夫坐诊。“……其中一位袁先生要投身军旅,希望挣个功名,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两位十分擅长妇科和儿科。” 玉芬心里一动,对着掌柜的内人说:“既然这样,我想请你们擅长儿科的大夫给我家小儿看看。”一语未了就听着外面一阵喧哗,好像在为什么争吵着。 “……什么百年老号,也一样势利眼的东西。我家在你们这里花了多少银子,现在来了新主顾,就把我们扔一边了。告诉你,也不打听下,我们主人可是得了新差使,今后你们可要小心着!”玉芬听着那个人竟然是京城的口音,而且很耳熟的样子。 “哼,什么新差使我们不知道,你家主人但凡有点脸面就该把以前欠的药钱还了才是。整天没病非要吃人参鹿茸的,现在好了,败家了就开始耍赖了。你要是等着救命,药钱可以赊欠,但是这些概不赊欠!”伙计冷嘲热讽。 玉芬忽然心里一动,对着婆子说:“你出去看看,若是他们真的遇见难事了,就帮一帮!” 掌柜的内人叹口气:“太太不知道,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实在是这家人的老太太——一言难尽。他们家姓邢,是从京城来的。当初他们家的大爷做个粮道上的小官,一家人也罢了,后来他们家老太太带着弟妹们都投奔过来。他们家老太太来了就生病,就是水土不服,一副药的事情。谁知病好了,他们家老太太非说身上虚,要补一补。每天要吃三钱银子的补药。人参鹿茸,冰片珍珠,全天下的好药都要吃一遍。他们家大爷是个孝子,谁知后来不知怎么的丢了差使。” 玉芬听着掌柜媳妇的话,心里一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怎么遇见了他们! 第28章 难得自了汉 掌柜的内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事情的经过:“我们家的组训,若是真有那些贫困看不起病的,人命关天,不收钱都是可以的。毕竟救人一命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可是那家人,粮道本来就是个有油水的衙门,谁知硬生生的几年下来就拖垮了。听着他们家的人说,这位老太太十分厉害,每天三茶六饭,要有水路上等肴馔,就是知府老爷家也不敢这个排场啊。还要八个丫头服侍着,每天手指甲都不弹。真是……比诰命夫人的谱儿还大呢。他们家大爷真是个孝子,只要老太太张嘴,就立刻满足。本来那个差事经营的好,一年下来不少的银子呢。像是上一任,只做了三年,就足足有五万上下的出息。还不算那些田地什么的。谁知这位,七八年下来,竟然是没有一百两的家当。他们家奶奶诉苦说过,大爷是个最孝顺的人,宁愿自己委屈不敢怠慢了老娘。他又不敢很下手捞钱,结果几年下来,连着大奶奶的陪嫁都赔进去了。” 玉芬听着掌柜媳妇的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张氏怎么变得这么乖戾起来了。可怜了大哥,他一向是个软绵的性子,不敢违抗母亲任何要求。现在好了,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听你说的他们家大爷还算是清廉,可是怎么就没了差事呢?”玉芬装着漫不经心的问,邢玉森是个老实的人,说难听的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会闯荡出一番事业,可是安分守己的讨生活还是可以的。 刚才听着掌柜媳妇的话,邢玉森竟然把差事给丢了,以至于不能周转。掌柜的媳妇叹口气:“听说是得罪了上官,前一年,有个什么钦差大人从这里路过,底下的官儿们都茂族精神迎接。谁知钦差大人来的那天,唯独他迟到了。又有些官场上说不清的事情,就被随便拿个错处被革职了。幸亏平日他人缘比较好,也没实在没什么把柄,因此也没追究。可是听说他们竟然无力回京城了,只能在这里逗留了!” 正说着,就见着刚才那个婆子进来:“回奶奶的话,问了那个抓药的人。他家主人是京城人士,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姓邢,在这里做刀笔吏,因为他们家老太太病了,家里一时无法周转,就硬着头皮来求赊欠。那个伙计一张嘴就讥讽人,实在是心里忍不住了才吵嚷起来了。我按着奶奶的吩咐,叫掌柜的给他们抓药了。账目就算在咱们这边。” 玉芬点点头,对着掌柜的媳妇说:“都是京城来的,也算是半个老乡,俗语说的好,他乡遇故知。我也权当是做好事了。他们欠了多少钱?”玉芬打定主意,她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还是别惹事的好。对于她那个生身母亲张氏,玉芬早就抛弃了任何幻想。 以前邢步文和老太太在的时候,张氏还算有章法。谁知老太太和父亲不在了 ,她竟然越发荒谬起来了。对于越来越乖张疯狂的张氏,玉芬也没什么圣母的想法,要去拯救谁。当年在家里的时候,谁为她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呢。以怨报德,何以报德? 这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玉芬对着掌柜的媳妇嘱咐说:“若是他们问起来,你只说是个京城来的客商,因为他发誓要做一百件好事,才资助他们十两银子的。至于姓名,不能说。”掌柜的媳妇是个聪明人,知道玉芬不想惹麻烦立刻应承下来:“是,就按着奶奶的吩咐。奶奶积德行善,将来一定能福寿双全的。” 玉芬也没心情接着逛街了,不过很快的船就能通行了,玉芬一行人很快到了庐州。贾赦早就在码头上迎着他们。夫妻见面,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贾赦这些天竟然瘦了一圈,不过眼睛却亮晶晶,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和希望。见着玉芬,贾赦笑嘻嘻的作揖:“奶奶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小的预备了酒菜为奶奶接风洗尘!” “贫嘴!叫下人看着怎么回事呢。这些天辛苦你了!”玉芬有些心疼的打量着贾赦,叫了贾琏过来给贾赦磕头。 贾赦一把拉起来贾琏:“你路上听话没有?若是你敢在惹你娘生气,看我揍你!”说着贾赦疼爱的捏捏贾琏的脸,贾琏笑嘻嘻的黏在贾赦身上撒娇:“我听话呢,母亲还教我读书认字。” 到了总兵府里面,贾赦的下属听见玉芬来了,都赶着过来拜见。玉芬想了想,对着贾赦说:“我们刚来,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这副样子怎么见人?他们的心意领了,不如等几天收拾好了,再请他们喝酒。我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真是累坏了!”玉芬疲惫的捶捶腰,贾赦一迭声的叫开饭,叫人预备热水。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玉芬长叹一声:“总算是安静了,我一路上有船,有车轿,可是还是累的很!这心累比身体累更辛苦。妹夫一家回来了?”林如海和贾敏还在京城呢。说起来贾赦这个两淮总兵都是多亏了林如海的大力举荐。 林如海没事之后,贾赦曾经和妹夫深谈一次。原先林如海和贾赦的关系很疏远,一来林如海是中过探花的人,仕途上官运亨通,所以同样作为世家子弟,林如海和贾赦从家风,到经历都不一样,没什么共同语言。再者就是贾敏自小被贾母娇生惯养的,和贾赦也没特别的亲近,因此林如海对贾赦的印象更生疏了,不过是见面寒暄罢了。 谁知经历这次风波,林如海对贾赦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个大舅哥是个有意思的人。贾赦和玉芬在关键时刻没有和别人那样躲着他们远远地吗,反而是热心的帮忙,林如海就知道,自己以前看错人了。这对夫妻不是那种势利小人。 和贾赦几次畅谈,林如海发现贾赦说起来军务很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而且这个人没多少的花花肠子,行事还算端正。 这次林如海险些被弹劾,也是有原因的。当初林如海做了两淮总督,和他搭班的两淮总兵却和林如海不是一条心。本来境内匪患初期,只要两位军政长官团结一心,很快就能平息下来。谁知那位梁守城根本是个昏庸暴虐的无能之辈。竟然叫士兵屠村,屠镇,激起民变,以至于匪患燎原之势。 林如海是个文官,对军事不怎么精通,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政令不能通行,匪患横生。这次回京城,虽然林如海险些被革职查问,但是林如海毕竟是老谋深算,他顺利脱险,还搬到了和自己唱对台戏的梁守城。 但是要找个新搭档还真是挺难的。朝廷里面能够出任两淮总兵的人不少,奈何这些人不是年纪大了,就是不想蹚浑水。毕竟梁守城是魏王的人。皇上还要给魏王几分面子呢,当年魏王可是带兵平定河西的大功臣。 在兵部里面魏王也算是一家独大了。谁愿意为了个两淮总兵去得罪了树大根深的魏王呢。 没想到贾赦却和林如海表示:“我知道他们都顾忌什么。我不怕!”林如海听了贾赦的话顿时眼前一亮,他在皇帝跟前竭力推荐,加上兵部那些人一个个装聋作哑,皇帝越发心里冷了。于是贾赦就被夺情起复,成了新鲜出炉的两淮总兵了。 “可算是出来了,等着妹夫来了,我还要好好地谢谢他呢。对了,咱们这里和两淮总督府不远,你和妹妹也有个照应。”贾赦兴致勃勃的描绘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玉芬叹口气,心事重重的说:“我在路上遇见了哥哥了。”玉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贾赦沉默半天:“何必如此呢?打断了胳膊连着筋,都是一家人。你哥哥在那边不如意,就来这里。我给他安插个职位什么的。” “我和你说这个事情就是担心你耳根子软,心里糊涂。你不要管这个事情,只当着不认识。没准过不了多久他们打听了我的下落就找上门呢。那个时候你一糊涂,可要把咱们全害了。我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我也不能看着苦心经营的家被人毁了。你初来乍到就安插自己的亲戚,今后你拿什么带兵?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最清楚。我那个亲娘,连着我大哥都被她拖垮了,何况是我们呢。俗话说得好,养儿防老,夫死从子,换了任何人在她那个位子上,会每天有病没病的吃补药,生活靡费过度,完全不管家底如何,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维持这样的生活?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连累的丢了差使还那样——那可是她终身依靠的儿子呢。听说我那个两个妹子也没人认真教导,嫂子想要教导她们些针线什么的,她就责骂嫂子虐待小姑子。结果两个妹子针线不会,读书不成,管家也不会。谁也不敢上门求亲!那个小弟就更别说了,每天浪荡!这是爱孩子,还是和孩子有仇呢?”玉芬的语气越来越冷,贾赦听了不由得咂咂嘴:“真是个糊涂娘。既然奶奶有了主意,我就听你的是了。其实我在这里待不住,等着妹夫回来,我就要带兵剿匪去了!” 贾赦要走,玉芬想起来据说徽州那边匪患猖獗,贾赦这一去,真叫人担心!玉芬立刻没心思讨论张氏的事情了。连着问:“那边情形如何?可有危险?你要带着谁去呢” “真是啰嗦的很!你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带兵打仗的事情。我有不是大头兵,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而且再也没有叫我亲自上阵和土匪厮杀的。你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剿匪还是知道些的。当年,我在……”贾赦有些感动,得意洋洋的说起来当年自己的光辉事迹。方才玉芬的紧张和担心不是装出来的。 离开玉芬这些天,贾赦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反而有种除了牢笼的自由。没有人整天在跟耳朵边上唠叨,真是好啊。因为有职务在身,贾赦也不敢招蜂引蝶,但是那种单纯的没人管的感觉,还是叫贾赦很兴奋了一阵。 但是很快的,贾赦就乐不起来了。生活上下人尽管服侍的还算尽心,可是没玉芬细心。更要紧的是,贾赦发现自己养城了事事和玉芬商量的习惯。 夜深人静的时候,贾赦想起和玉芬相处的点滴,越发感慨,自己真的娶到宝了。只说她作为一个后娘,对琏儿和亲生的一样。对自己越是尽心尽力的。最要进的是,和玉芬在一起,自己事事很顺利。果然是家有贤妻,如同一宝。好老婆旺家果然是真的! 贾赦搂着玉芬低声的说:“我们可算是离了那里了!我们努力下,给琏儿添给弟弟妹妹的。我是带兵的人,毕竟刀枪无眼,我担心……今后你没个依靠!”玉芬心里一热,鼻子酸酸的,她捂住贾赦的嘴:“呸!你胡说什么?我有琏儿就够了。只求你好好地回来!” ………… 林如海带着贾敏上门拜访了,玉芬早就得了消息,预备好了酒宴,就等着林如海和贾敏来。贾赦和林如海要商量如何剿匪的话,他们就到书房说话了。玉芬上下打量着贾敏的脸色,笑着说:“比在京城的时候好多了,我说的如何?一定能过去的,现在你看——” 贾敏苦笑了下:“我算是领教了,想起来真是可笑的很。”贾敏露出讽刺的笑容,说起来自己离开京城时候王氏的热情:“那样的厚礼我可当不起,就要叫人退回去。后来还是他说,这样不好,毕竟是老岳母的一片心。岳母也有自己的难处。你们在外面,她身边总要有个靠得住吧。母亲想来疼爱二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那个干什么?我和你大哥都是没心没肺的人,人家对我如何,我就对他如何。我是个直脾气,今后要是有那里不周全冲撞了你,还请妹妹别往心里去,你有什么话只当面直说。”玉芬忙着劝解贾敏,拉着她到花园走走。 这一路上房舍花草,都是焕然一新的。贾敏忍不住赞叹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有大才的。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不过梁守城那个人虚伪的很,花园房舍都不肯修缮,非要破破烂烂的。这个园子当初可是名家的手笔呢。其实他贪墨了多少,大家心里都明镜一般。嫂子来了才短短几天,也没见你怎么动土,就修缮的这样好了!” “这没什么,这个园子底子好,我不过叫人认真收拾了下。其实这些房舍都改修缮下了。和你说个笑话,别看园子破败,但是这后边外人进不去的地方,可真是富丽堂皇的吓人呢。他们走之前虽然拆走了能拆的,可是光那些彩绘——描金画凤的,满是铜臭!”玉芬吐槽起来前任梁守城的品位,贾敏立刻笑起来。 贾赦和林如海自然有幕僚和下属们陪着,玉芬和贾敏这边就开饭了。因为贾赦还有孝,宴席上也没酒,也没有戏班子。一时饭毕,姑嫂两个坐着闲话。奶娘带着贾琏去午睡了,贾敏羡慕的说:“琏儿都长这么大了,越发机灵了。”说着想起他们夫妻还没子嗣,忍不住眼圈红了。 “别伤心,子女缘分是上天安排的,可是我们也该尽人事听天命啊。在京城的时候太医看了,说你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安心修养,调养气血就能有孕,是不是,他姑父公务太多了,才——我路上遇到个不错的百年老药店,这鹿茸海马你拿去泡药酒!”玉芬压低声音八卦兮兮的给贾敏出主意。 贾敏顿时满脸通红:“嫂子就拿着我寻开心!”说着就要走,玉芬则是一脸正色的抓住了贾敏:“别害臊,人伦大事有什么害臊的。你也不是那种嫉妒的人,房里也瘦了几个人了。我就不相信你一个气血不调,难道她们全都气血不调不成,林家几代单传了,这这里面必然有些缘故的。正经的请个有能耐的大夫看看,讳疾忌医可不成?既然妹夫是真心爱你的,就算是为了你,也该看看!” 贾敏愣住了,沉默半晌才慢慢的说:“实不相瞒,不是他身上有什么。实在是他心里的事情太多了。嫂子是太后身边的人,朝廷上的事情自然知道的。虽然见天的那些官员们说什么盛世,可是地方上,嫂子也看见了,贪污纳贿的,派系林立,别看地方上,就是个小小的知府,在朝堂上也有靠山的。皇上早就下决心要革除弊病,可是各种势力尾大不掉,那就那么容易了?两淮成了这样天灾其次,更要紧的是人祸啊。这里面的事情——有些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能猜出来,必然是牵扯到大人物。这次风险是有惊无险,但是下次呢?我们就像是走钢丝绳,底下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就——哪有心思儿女情长呢?” 地方上已经败坏如此了,玉芬听着贾敏的话暗自心惊:“我多嘴了,不过事情再多再难,也不能先失斗志。我们身为女子,不能□□治国,但是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夫妻,要互相鼓励。” “这个自然,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嫂子既然来了,我就有了说话的人了。对了,怎么不见黄莺和彩蝶呢?”贾敏想起贾赦身边的两个侍妾,她们难道都留在京城了? “你大哥说他是来剿匪的,带着那些人做什么?因此把黄莺打发出去了,除了按例免了身价银子,我还置办了一幅嫁妆给她。彩蝶么,她素来有主见,见着黄莺出去,要和求了你哥哥和我,也出去了。我一视同仁,同样一副嫁妆。”玉芬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侍妾的去向。 黄莺人大心大,玉芬早就想撵出去,既然贾赦开口她乐得顺水推舟。至于彩蝶,毕竟她贾家家生子,贾赦和玉芬都希望和贾家保持距离,彩蝶很识相的主动求去,他们乐得做好人。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也罢了,既然你们出来了,就不用理会那些闲话了!”贾敏恍然大悟,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玉芬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拿着贾赦遣散侍妾的事情说嘴呢。至于是谁呢,不是贾母,就是王氏呗! 看着贾敏的样子,这闲话肯定是很难听了。不过她不想说,玉芬也没问。不过她会记在心上,到了应景的时候,就——嘿嘿,到时候可别怪她小心眼了。 第29章 二人世界 原来是生活可以这样美好,玉芬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嘴角露出个微笑,出来已经三年了,算起来贾代善的孝期也该过了。虽然贾赦仍旧不能回京城,可是他们决定还是在贾代善三周年的时候到庐州最有名的老君山去,为贾代善举行一场轰轰烈烈的追荐法会,以全孝道。 “真是个懒丫头,已经日上三竿还不起来?琏儿都上学去了!”贾赦带着外面的冷风,一下子掀开玉芬的被子。玉芬抓着被子耍无赖:“琏儿要上学,自然早都起来了。我好容易睡个懒觉,你偏要来搅人清梦。可恨死了!”玉芬闭着眼,前些日子是在太忙了。追荐法会要准备很多的东西,还要请客。预备东西,迎来送往都要玉芬操心的。 贾赦看着玉芬,嘴角含笑坐在她身边:“你别装了,当年咱们刚来的时候,比这个忙多了,你还不是都坚持下来了,好像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怎么这点小事,太太就累了?肯定是昨天玩牌太晚了。她们哄着你输给你多少钱啊!”说着贾赦故意拿着凉冰冰的手塞进玉芬的被子里。 “走开?我哪里赢钱了?我我输了不少。你是知道的,王集就要到福建去任职了。他素来没什么家底,又不肯吃空额,这一路上的盘缠怎么办呢?我和她们几个都输钱给了王集的媳妇了。也算是资助盘缠的意思。这个人有些正直的太过了!”玉芬知道自己睡不成了,干脆翻身起来,抱着被子和贾赦说起来昨天故意放水帮着王集凑盘缠的话。 贾赦无奈的摊摊手:“这个人啊,我是没见过这样一根筋的。有些人是伪君子,整天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摘别人,可是背地里做的那些男盗女娼的事情,叫人不耻。这个王集却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人,他自己一身洁白,两袖清风,简直完全按着圣人训导做事。可是脑子是在不知道变通。我把他调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还是起来吧,没准等一会他家的媳妇就要来还钱了。你们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这对他没用。反而叫他的家人跟着难堪。” 玉芬想了想,无奈的说:“这个人真是——他全了自己的名声,可要拖累了家人了。你昨天不知道,王集的媳妇真是可怜。不过当年剿匪,他的确是立了功的,就算是他跟你有意见,你也不能不念旧情啊!” 贾赦当年剿匪可是历尽千辛万苦,刚带兵到了当地,就水土不服,患上痢疾,贾赦依仗着身子底子好,还有遇见了好医生,总算是挺过来了。当地七分山,三分水,地形险峻,而且那些土匪都是当地的人,熟悉地形。那些百姓多少都和山上的土匪有关系,有的地方甚至是民匪不分,叫官兵很为难。 最困难的还是后勤补给供给不上,那个地方多烟瘴瘟疫,减员很严重,而且那边比较寒冷,而且山地作战,盔甲和靴子消耗最快,粮食虽然有,但是制定的战略是伏击战,很多时候要埋伏好几天,不能生火做饭。士兵们没有热乎饭吃,肠胃生病的也多起来了。 玉芬人虽然在庐州,可是一颗心全在贾赦这边。她得知前线的战事,把留守在庐州眷属们都召集起来,玉芬拿出来了自己的体己钱,对着这些女眷们说:“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他们在前方为国尽忠,我们虽然是女子,也要为朝廷尽忠的。我们虽然不能亲自到前线劫匪杀敌,可是我们能做针线,还能制作干粮!”那些家眷们自然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立刻同意了玉芬的话。 于是玉芬领着她们缝制军装,制作一些比较容易存放的干粮。林如海自然是派人鼎力相助,有了后勤保证,贾赦他们的剿匪就进行的顺利不少,林如海的确是个能臣干吏,没了朝廷里面的掣肘,林如海几道政令下来,那些出去逃荒的百姓也回来了,很快的一些地方恢复了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景象。 百姓们有了饭吃,也就没心思去造反做土匪了。经历了一二年的时间,匪患算是出基本上平定了。这个王集本来不是军旅出身的,但是他却是立志投笔从戎,到了贾赦的手下从一个小兵很快升到了副将。只是王集这个人性格太刚正了,因此军中很多事情都看不惯。 和同僚们相处也不很好。当初剿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战斗力,王集和别人还能相安无事。只是战事平定下来,王集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他和同僚的关系就紧张起来了。贾赦深知军中各种潜规则,甚至王集这样的性子,很难在军中待下去。果然那些部将们时常到贾赦跟前告状。甚至有人预备要把王集给整倒了。 贾赦内心也觉得这个王集有些太过了,吃个亏也好。不然今后总要跌大跟头的,玉芬却是不同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国有诤臣不亡其国,何必你做恶人呢?他们那些人不过是恨王集不肯同流合污,你是为了什么?不如求妹夫,叫他依旧做个文官,到地方上也能造福一方。”贾赦仔细想了想:“太太说的是,那些人打量着我不知道,什么黑心的事情都敢干出来。若不是我管着,他们真的要无法无天了。就按着太太的意思办,我去和妹夫商量。” 就这样王到了福建做个小小的知县去了。谁知王集带兵这些年,家里竟然清贫的连着盘缠都发愁。玉芬和几位太太们商量了下,借口着送别,请了王集的夫人来,大家故意提出来玩牌,结果玉芬和几位夫人都装着输钱,一下午的时间就各种输给王集的夫人一百两上下的银子,算起来也够他们一家到福建的盘缠了。 谁知玉芬的头发刚梳好,下人来报,王集来了。贾赦无奈的把手上的花簪在玉芬的鬓角上:“这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这是给我还钱来了。真是——我自认还算有良心呢,那些钱是干净的,不会脏了他的名声!” “你好好地和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先是一家人的依靠。他的媳妇好容易有了身孕,这个钱拿着租一辆马车。你别拿着长官的威势压他。”玉芬站起来,整理下贾赦的衣裳,看着他走了。 喜儿上来请玉芬用早饭,饭后,回事的婆子们就上来回话,玉芬这些年越发的干练,很快的就处理好了琐碎事务。正想着去打听下贾赦和王集的情形如何,却见着文清笑嘻嘻的进来:“太太,京城来人了!” 玉芬微微一动,这一定是张良娣的娘家来人了。只是张家的田产,生意多半都在北边,怎么忽然派人来这里了。 这几年,玉芬隐隐听见风声,皇帝的身体不怎么好了。莫非是——玉芬对喜儿使个眼色,喜儿立刻会意,叫回事的人都散了。 很快的来人就被带来了,两个很精干的婆子,对着玉芬请安,玉芬笑着问:“你们老太太可还好,京城路远,这一趟辛苦了。”两个婆子笑嘻嘻的说:“不辛苦,现在水路畅通,这一路上还可是开眼界了。都是将军剿匪有方,地方上才能如此安定。我们老太太叫我们是到江南采办东西的,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太太呢,特别叫我们来太太这里问好。” 玉芬有些诧异的问:“这个时候,怎么叫你们到南边去?若是采办东西,现在运河畅通陆路也很安全,京城什么样子的东西没有,叫你们特别跑一趟呢?”张良娣娘家怎么也是一等侯爵,自然有商家送了天下的好东西上门的,就是特别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有人送到了。何必叫了两个女人来采办什么东西呢? 一个婆子眼神闪烁,从身上拿出一封信:“这是我们老太太的信,太太看了就烧掉!”玉芬亲自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也皱起眉头了。信上很简单,张家老太太说身边需要几个机灵的侍女,但是京城看了无数,都不如意。听说南边的姑娘都机灵,请玉芬帮着物色几个侍女。这封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玉芬却知道背后的意思。张家要搜寻美人,这美人预备做什么,自然不是张家自己用了。不是预备献给皇帝,就是有别的更秘密的用处。 莫非是皇长孙?玉芬想起来皇长孙早已经成亲了,可是慎斋不是那种放纵儿子的母亲啊,给自己的儿子搜寻美人,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疯了吗?或者是献给皇帝?张家只是太子良娣的外家,给皇帝献美人实在是—— “这个,既然是老太太吩咐的,我责无旁贷,只是一样。这侍女是为了什么?”玉芬试探着问。 “太太如今在外面,不知道京城里面的事情。”那两个婆子把京城的事情大略的说了下,原来这美人是为太子殿下预备的,慎斋已经有了两儿一女,早已经不是青春少女了。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豆蔻年华的美人,太子自然也是一样。近一两年,太子的心慢慢的移到了那些年轻的女子身上了。 原来是这样,玉芬叹息一声,皱着眉头说:“我人微言轻见识浅,只是这个事情时机不对。现在陛下龙体欠安,地方上的官员都上了请安的折子了。这个时候太子还要——叫人怎么看呢?太子对陛下至孝,更不会为了几个美人就——”玉芬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太子是个拎得清的人,就算是喜欢上那个年轻的女子,也不会惹得沉稳聪明的慎斋失了分寸,竟然要用美人计。 “太太哪里知道现在京城的事情,这不是我们家良娣的意思,是太子妃和我们家良娣商量的。”。两个婆子说出实情,叫玉芬更是心惊。原来是这样—— 按着朝廷的惯例,秀女三年一选,给皇帝扩充后宫,为宗亲之家指婚,前一年东宫进来了几个秀女,这本来是平常的事情,东宫太子身边的女人,不管内心如何,可是面子上还是风平浪静的。慎斋更是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小女儿,她已经不在乎了。 进新人的事情就像是深潭投进了一颗石头,很快的就恢复平静了。但是其中一个甄氏却叫所有的人大看走眼了。这个甄氏出身很好,祖上跟着□□皇帝打天下,也是功勋之家。但是爵位并不高,到了这一辈,只靠着祖上的爵位,做个闲散小官。不过家里依旧是诗书簪缨之家。她从小就读书,琴棋书画都来得。 这个甄家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艳若桃李,太子见了,正巧看见开的正艳的杏花,就随口笑着说:“你的确当得起面如杏花,就叫杏奴好了。”这个杏奴很快就得了恩宠,她年纪小,生性活泼,心无城府,太子每天政务繁忙,闲暇之余和她说话只觉得轻松快意。 “……这个甄氏就此得宠,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名号,可是东宫上下都不敢怠慢。”婆子皱皱眉:“这个人奴婢有幸见过一次,果然是长得极好呢。” “原来是他们家的孩子,难怪如此呢。我听说当年甄家的老爷子因为什么错,被罢官了,甄家安静了这些年。现在有了这个女儿,只怕将来又要起来了。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难道就闹得天下不安了?就算是太子一时新鲜,宠着惯着,太子妃不好管,可是太后和皇后就不管吗?”玉芬有些不可思议。 后宫可不是个那个富商的后院,上下尊卑,等级的森严。就连着皇帝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太子呢?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一个新来的人没什么过硬的根基,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未必全是好事,这个甄氏却是太幸运了。她初来乍到,就得了独宠,妒恨的人不少,一开始的时候甄氏着实吃了几次亏。谁知她不知怎么的竟然得了太后的喜欢。这里面听说还有奶奶家老太太的功劳呢。甄家前些年栽了跟头,一直想东山再,这个姑娘生的时候,就请了得道高僧算了八字,说将来一定能有椒房之宠,是全家的贵人。于是他们家老爷就全心培养。因此这个姑娘不仅是通晓诗文,还擅长丹青绘画。但是到了东宫,甄家的手伸不进去,只能看着自己的姑娘被排挤,听说他们家的太太亲自上门求了太太府上的老太太,在太后跟前帮着说话,才——”那个婆子看了玉芬一眼不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玉芬心里更是堵得慌。贾母的手伸得太长了。当初玉芬管家的时候,曾经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也听见风言风语,贾母当年管家的时候,依仗着夫家和婆家的权势可做了不少的私下交易。 什么官司诉讼啊,什么官员升迁啊,难怪贾母私房钱那么多呢。只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把手伸进了东宫了。或者这是贾母在为贾政布局?还是她只是想挣点私房钱呢?不管贾母什么目的,这都和贾赦玉芬没关系,反而还会坑了他们。 贾母明知道张良娣和玉芬的关系好,玉芬出嫁还是从张家出的门子,贾母这样做,分明是在拆玉芬和贾赦的台。今天张家来人何尝不是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不在京城,竟然不知道。我们老太太只怕是糊涂了,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们良娣!”玉芬满面愧色,站起来对着两个婆子复审一百。吓得两个人忙着跪下来:“太太误会了,这和太太有什么相干?老太太是长辈,哪有晚辈指责长辈的事情。我们良娣还有太太都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府上的事情京城都知道,父母偏心,没办法的事情,而且将军和夫人又远在千里之外。这和太太没关系,太太别自责。这个甄氏实在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太后不过是随口夸了一句,她就献殷勤粘上去,很快得了太后的欢心。在东宫有狐假虎威,借着太后为自己造势。这样的心机真是千里挑一的。她现在不仅有了身孕,还教唆着太子对皇长孙有了生分。连着太子妃都狠狠地吃了她几次亏。皇后娘娘一心在陛下的病情上,太后的身子也不好,谁还能奈何了得?因此太子妃和我们良娣才想出来这个法子!”婆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虽然三言两语,可是玉芬知道这背后不知道是多少的勾心斗角呢。 “原来是这样!既然甄氏是心机深沉的人,美人计未必能全胜。我劝你们良娣一句,多事之秋还要沉得住气,静观其变的好。不过能把太子的心,分出来一点也好。你们放心,我必然会鼎力相助的。”玉芬在心里盘算了下,表示愿意帮忙。 那两个婆子谢了玉芬,玉芬叫人带着她们下去休息吃饭了。 能叫宠辱不惊,心胸开阔的慎斋也乱了方寸,可见甄氏不容小觑,她的野心不小啊。只是没想到贾母竟然把手伸到了东宫,伸到了太子身边!太后到底上了年纪,眼看着身体也不好了,皇帝更是——贾母不想着如何帮子孙自立,却要走歪门邪道。 本来太子妃和张良娣为了嫡子和长子谁该继承大统已经有了隔阂了,贾母还来添乱。若是甄氏真的生个儿子,将来长子,嫡子,得宠幼子,为了皇位又是一通混战!张家来人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呢。玉芬自然要站在张良娣这边,只是贾赦呢?还有贾母那边。 一想到这里,玉芬一阵的头疼。她好容易出来过了几年无拘无束的日子,谁知又有事情找上门了!她要怎么办啊? “太太想什么呢,这样出神?”贾赦笑嘻嘻的进来,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看着玉芬。 “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还有个粉身碎骨的机会,你选哪个?!”玉芬冷不丁发问。 “别唬我了,那是一回事!说吧,张家的女人来是为了什么?”贾赦竟然没上钩! 第30章 说嘴打嘴 贾敏笑嘻嘻的站在二门上,迎接玉芬。见着一群人簇拥着玉芬来了,上前几步笑着说:“大忙人可来了,恭喜,恭喜,你的诰命册封下来了,从今之后我可要给你行礼了。”贾赦剿有功,加授昭武将军,玉芬也成了正经一等诰命夫人。在荣国府,除了贾母,就数玉芬的地位高了。 玉芬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她看着贾敏的肚子,笑着说:“朝廷恩典,而且剿匪都是你哥哥和妹夫的功劳,我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了。眼前这才是大喜事呢。妹夫肯定高兴。你身上觉得怎么样?”贾敏总算有了好消息,听贾赦说林如海知道贾敏怀孕的消息,高兴地像个孩子,当时顾不得什么下属,乐得一蹦三尺高。完全不像个封疆大吏的样子。玉芬也为贾敏和林如海高兴,特别摘个时间预备了无数的礼物来看望。 贾敏脸上微微一红,幸福感都要冒出来了:“嫂子越发的贫嘴了,一来就拿着我打趣。”说着大家进内堂说话。玉芬问了贾敏的身体,安慰她说:“我看你这几年身体好了不少,其实你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了,不敢随便动一下,既然大夫都说没事了,你每天只要能动,就活动下。省的到时候不好生养。你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林家的长辈也不在这里,你也不要见外,有什么事情就叫人去找我。咱们出门在外,自然应该互相帮助的。” 贾敏摸摸肚子,感激的说:“我能有今天,都是嫂子时时刻刻宽慰我,虽然娘家远在京城,可是有嫂子在这里,我感觉心里特别踏实。以前我经常钻牛角尖,也没人开导我。幸亏嫂子来了,劝慰我。”贾敏是个很敏感的性子,她当初嫁进来,只一年的时间,林如海的母亲就去世了,扔下了小两口。 贾敏从小跟着贾母,管家办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林家和贾家家风不同,很多习惯也不一样,成亲这一年,贾敏又是新媳妇,林如海也刚进入仕途,没多少时间陪着妻子,林如海的母亲虽然不是那种严厉挑剔的人,可是有了新媳妇,总要教导她管家,知道家里的事情。贾敏身体不好,从小娇生惯养的,一下子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要侍奉婆婆,学习管家,紧接着婆婆生病,贾敏还要侍奉汤药。 等着林家老太太不在了,又要办丧事,招待诸位亲友。贾敏被折磨的大病一场,整个人变得精神恍惚起来。好在林如海对贾敏不错,林家的亲友不是很多的,小夫妻两个慢慢的互相扶持着走上正轨。 等着走上了正轨,贾敏赫然发现还有一件他们无法绕过去的事情,那就是孩子!林家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林家的香火。林如海是个标准的读书人,自然不会有惊世骇俗的丁克想法。贾敏自然更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可惜不管他们如何努力,还是希望落空。这些年,孩子的问题成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了贾敏的心头上。如今总算是有了孩子,贾敏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自周围人的压力可想而知,但是只有玉芬才是真正安慰,帮着贾敏想办法的。 “提这个干什么?我这个人,你知道的,父母缘分浅,就是有兄弟姐妹也是——我是拿着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亲姐妹之间有什么谢不谢的。你只管安心的休养身体。”说着一个小丫头端茶上来。 是个新来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差点把茶杯扣在了玉芬身上,贾敏面露不悦:“怎么叫你上来,下去吧!”玉芬惊讶的问:“你现在有了身子,怎么不见石榴她们上来服侍?这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摔了东西不值钱,要是伤着你了,可得不偿失!”玉芬忽然想起石榴在年前刚刚开脸,成了通房丫头。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那些侍妾,大丫头几乎不见。莫非是贾敏有了身孕,这些人见有机可乘趁机做乱? 想到这个可能,玉芬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身子沉了,身边服侍的人更要选好的!”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玉芬认为还是避嫌的好。 贾敏露出个苦笑,把心事说了。贾敏有了身孕,房中那些侍妾和丫头们倒是没什么不安分的,实在是贾母的一封信,叫贾敏心里起了波澜。贾敏好容易有了身孕,自然要告诉远在京城的母亲了。毕竟很多话,母女之间说起来最方便。 贾敏在信里把即将为人母甜蜜担忧都说了,她这是第一个孩子,毫无经验,贾敏迫切的需要母亲的指导和经验。谁知贾母的回信里面重点不是传授经验,也不是安抚初为人母女儿的焦虑之情。贾母语气严肃的提醒女儿,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夫妻感情最容易出现变化。要警惕林如海身边的那些女人。她们肯定会趁着贾敏无暇顾及,趁机霸占林如海的注意力。而且贾母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贾敏从小身子弱,这次生产风险很大。这个孩子前途未卜先知。要是那些女人趁机也有了身孕,等着生下孩子——没准贾敏会鸡飞蛋打,反而成全了别人。 这封信就像是寒冷的东北风,贾敏心里种种甜蜜的希望顿时被吹散了。从此之后,贾敏心里就没舒畅一天。不是梦见自己孩子保不住了,就是梦见侍妾也生了孩子。她眼睁睁的看着林如海离她越来越远。于是贾敏找了借口把那些丫头撵出去不少。至于那些侍妾,贾敏也能一下子把她们都赶出去,只能先想办法,把这些女人和林如海隔离起来,然后慢慢的想办法一个个赶出去。 玉芬听着贾敏的话,一时无语,心里却埋怨起来贾母了。这是疼爱女儿,为女儿打算呢。还是在坑自己的亲闺女呢。林如海对贾敏感情不错,但是要这么下去,林如海肯定会心生芥蒂的。 贾敏身体娇弱不假,但是怎么就能确定贾敏的孩子保不住,养不大呢?就算是贾敏把林如海身边的女人都清理出去了,孩子该保不住还是保不住。他们夫妻之后要怎么相处?难道从新纳妾不成? 结果是不管贾敏这个孩子是否保住,他们夫妻的感情都再回不到从前了。玉芬在心里斟酌了半天,下定决心:“老太太是关心则乱,其实我看石榴那个孩子还好。在你身边服侍了这些年了。她是什么性子,你比谁都清楚。你现在容易烦躁,身边不用很多人服侍,不如把平日里安分守己老实安静的留下来,那些不安分的打法出去就打法出去。妹夫自然没话说。听着你哥哥说,妹夫可是很关心你呢。何必做叫他多心的事情。你本来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妹夫得了皇上的夸奖,多少人眼红呢。那些小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无中生有,这点小事要是传出去,肯定叫他们大做文章。”林如海身为封疆大吏,放任妻子嫉妒,虐待小妾,绝对是个丑闻。 玉芬试探着把话说完,盯着贾敏脸上的表情。她内心也很纠结,玉芬一向不怎么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但是贾敏这么做,不仅伤害夫妻感情,还会给人留下攻讦林如海的借口。这个时代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林如海这样人丁不旺,几代单传的人家。就算是林如海自己愿意只守着贾敏一个人,世俗的压力和孝道也不会允许的。 叫丈夫绝嗣绝对是个大罪过! 贾敏低着头半天没出声,玉芬心里暗想坏了,贾敏肯定是生气了。的确,换位思考下,自己若是有了孩子,贾赦整天和丫头们鬼混,是个什么滋味。玉芬砸吧砸吧嘴,有种不好的感觉,怕是她们姑嫂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你别多心,都是我随口一提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玉芬讪讪笑着,就要告辞了。贾敏脸上没什么怒气,也没挽留,只满腹心思的应酬了几句,就送了玉芬出去了。 总兵府里,丫头们见着玉芬从贾敏那边回来,脸色不好,也不敢聒噪了,小心服侍了玉芬换衣裳,洗手。喜儿看着玉芬躺在床上,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忍不住悄悄地问:“太太还为了今天姑太太的事情伤心吗?” “唉,真是言多必失。当初在宫里我是如何谨言慎行的,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就忘乎所以起来。换成是我,听了那样的话也不会舒服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相干!”玉芬懊恼的一翻身坐起来,抓着枕头狠狠地捶打着。 “其实太太不用生气,虽然那些话听着不舒服,可是都是金玉良言啊。俗话说得好,忠言逆耳利于行,太太劝的话那一句错了?这件事是姑太太太急躁了,其实她耐住性子慢慢的打发,也没什么可说的。一下子都撵出去了——叫人怎么看呢?林姑老爷面子也放不下啊!难道姑太太的名声就不要了?叫外人说她嫉妒,说姑老爷惧内吗?这是什么好名声?皇上怎么会提拔重用一个怕老婆的男人!这不是断送了自己男人的前途吗?”喜儿一脸认真,为玉芬打气。 “哈哈,你这个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什么男人,汉子的?好了,我不生气了。一切随缘吧!”玉芬笑了一阵,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她尊重贾敏的想法,也尊重自己表达的权利。 “太太,余庆来了!”外面丫头们通报,帮着张家采买女孩子的管事余庆回来了。 余庆站在外面,对着屋子里面的玉芬汇报着采买女孩子的情况:“一共选了二十五个标致的女孩子的,其中有十个学过唱戏,乐器的,本想着要凑成十二个,谁知怎么也选不出来了,剩下的十五个都是好人家出身,是因为家贫才买的,最后张家来人选了十个先带走了,剩下的女孩子先安置在咱们家城外的庄子上,叫几个老成的教引嬷嬷看着,教导规矩。张家的女人急着感到金陵去了。她们说来不及和太太告辞了。多谢太太帮衬着,等着回到京城,他们家老太太自然有谢礼。”说着余庆拿出一叠卖身契:“这些丫头没叫张家花钱,都是从咱们商号走的账目。一共是二万银子!” 一个小丫头接了过去,进屋交给了玉芬。玉芬随便看了一眼:“你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对了老爷今天做什么呢?”剿匪告一段落,贾赦总算是清闲了点。 余庆抬起头看一眼玉芬,欲言又止,玉芬心里一动:“有什么话只管说!” “这个,奴才采买女孩子遇见了几个做粮草生意的商人,他们也商量着要买几个标致的女孩子,听他们的言谈,好像是他们想走老爷的门路,做军粮的生意,要送几个绝色女子给——”余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听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玉芬好想听见了嘲讽的笑声。这会该自己表现下贤惠了! 贾赦蹑手蹑脚的进来,文渊正端着个盆子出来,见着贾赦小心翼翼的样子,抿嘴一笑:“太太已经歇息了,说老爷回来请到书房安置吧。”贾赦忙着摆手:“我悄悄地,不打搅她!”说着贾赦依旧进里面去了。 床上幔帐低垂,玉芬面朝里似乎已经睡着了。贾赦坐在床边上,一边给自己脱鞋子,一边说:“别装睡了,今天去看小妹了?她怎么样了?听说小妹在家里大动干戈呢,你那天还是劝劝她,妹夫的面子和官声要紧。那些人凭着怎么闹,也飞不上天去。妹夫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女人就该宽容大度,你们比宠妾灭妻已经是宽厚仁慈了。只要敢哼一声,就是嫉妒,就是犯了七出大罪了?我想了半天,总觉得事情那里不对劲。凭什么你们男人占尽了便宜,我们女人只要忍气吞声的。要是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剪了头发出家吧,也省的生闲气,还要被扣上了不贤惠的帽子!”玉芬一个人闷了一下午,有种无处诉冤屈的感觉。做女人太难了! 一辈子只能靠着男人,年幼的时候靠着父亲,结果父亲多半是没怎么把孩子,尤其是女儿放在心上,年幼的各种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了。等着出嫁了就要靠丈夫。丈夫好,也还罢了,但是一顶孝道的帽子下面,就算是丈夫对你爱如珠宝,也不能彻底护你周全啊。就像是当初在京城,算起来玉芬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因为贾赦站在她这一边。婆婆怎么样,也会顾忌儿子的。听底下的人说起来贾琏的生母,她那个时候,贾赦在外面,不能回来,娘家也不在跟前。同样是管家的媳妇,日子可就难了不少。 可是丈夫也不是永远不倒的靠山啊,像是有人要送给贾赦美人,林如海身边的姬妾,她和贾敏不都要忍耐吗?什么诰命夫人,不过是名头好听些,实质上还是和无数普通女人一样,该有的委屈一点没少,甚至更多。她们是体面的女人,按着朝廷册封诰命的圣旨里面的话,是知书识礼,要做女子道德楷模的。可是女子的道德楷模是什么样子——任劳任怨,对丈夫不能有任何的不满。 若是家里男人做了错事,那么一定有女人的责任,若是家里有了好事,女人只是跟着沾光! 玉芬越想越觉得为什么成亲啊?还不如一辈子在深宫里面,或者干脆出家算了。她实在没立场,也没足够的道德标准来阻止贾赦向外发展。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贾赦比林如海更需要纳妾。因为贾赦自从来了这里,身边就没别的女人,玉芬也一直没生养。子嗣不旺,是玉芬的责任! 面对玉芬突如其来的怒气,贾赦有些糊涂:“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是妹子和你抱怨什么了?她是被惯坏了,从小喜欢的东西别人不能染指。不过我看妹夫并没怎么上心,算了,人家夫妻的事情,我们做哥嫂的尽力就是了,剩下的他们自己看着办。太太是生气我回来晚了,王集就要走了,好歹共事一场,一顿践行酒还是要的。这个人倒是有意思的很,我以前只觉得这个人假正经,要么是读书读傻了。今天才知道,他比谁都明白,只是不肯跟着糊涂罢了。我这样的人在他跟前只感到惭愧!” 贾赦根本不知道玉芬在为什么生气,他靠着玉芬躺下,说起给王集践行的事情。玉芬发泄了一通,这会慢慢的平静下来,刚才贾赦的态度,看来他根本不知道送美人的事情。是自己错怪了他了。 “我不是为了妹妹的事情,今天……”玉芬把今天如何劝贾敏的话说了,又说了余庆如何听见几个商人要给贾赦送礼,走门子的事情。“我就是个小心眼,什么注意官声,不要给人抓了把柄的话陶冠冕堂皇了。再者说了,你也不是王集那样刚正的人,世界上面对着金钱美人不动心的少。你看看现在做官的风气,你和林如海这样的已经算是清廉的很了。我就是一股闷气,我为了这个家尽心尽力一点不比你少,怎么就要——”玉芬越说越激动,她抓着贾赦的耳朵狠狠一拧。 “哎呦,太太息怒!我真是冤枉死了!什么送钱送人的?那些钱不是好拿的。我又不是混蛋,太太对我如何,我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的心事,你看着妹妹有了身孕,想我们成亲这些年竟然没一点消息。担心今后我嫌弃你,是不是?!”贾赦这几年仿佛一下子变了人,他更成熟了。 呃——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傻乎乎了,反而精明的可怕了。玉芬僵了下,赌气撩开手:“不用他们送,张家肯定要不了那么多丫头使唤,我选几个给你放在房里如何!也算全了我的贤惠名声了!” “不要,天上的仙女也不要。等着我七老八十了,再歌舞自娱自乐吧。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呢。”贾赦一脸正色,说出来的话叫玉芬汗毛倒竖,惊骇不已。 第31章 初见端倪 原来太后的身体也不好了,皇帝担心太后,下密旨给各地的督抚大员,叫他们寻找良医和得道高僧,送到京城为太后诊治病情,祈福,保佑太后身体康复。贾赦和林如海都接到了密旨,其实所有的人心里明白,太后只怕真的不好了。玉芬想起来这些年在太后身边种种情形,忍不住眼泪下来了。 “别哭啊,我和妹夫商量了,已经请咱们这里最有名的大夫来了,正好今年的赋税要押解到京城,叫几位大夫跟着押运赋税的队伍走就是了。你必然心里着急,想要到京城给太后请安。但是路途遥远,我不放心。你就是到了京城也未必能见到太后。”贾赦眉头紧皱,把内心最深的担心说出来:“我担心的是陛下。若是太后真的有什么,陛下必然伤心哀恸,若是陛下再——真的要天塌地陷了。” 玉芬慢慢的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京城的情势不知道怎么紧张微妙呢。虽然太子早立,可是未必没有人存了别的想法。皇帝在一天,局势还能控制,若是赶着太后有事的节骨眼上皇帝再——玉芬不由得担心的问:“难道京城有什么风声吗?” “我和妹夫商讨了很久,几位幕僚先生也都认同,就算是有些风波,就是陛下和太后都——也不会大乱。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登基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只怕又要不得安宁了!”贾赦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祈祷起来。 玉芬苦笑了下,贾赦的话没错,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林如海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但是却和太子没有太多的私交,贾赦呢,当年贾代善在的时候,和东宫的关系还好,但是人走茶凉,贾赦则是跟着林如海,他以前和东宫也没特别的交情。等着太子登基了,贾赦肯定要被划到林如海这一队里面。 新皇登基,自然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只盼着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攻讦罢了。现在和太子拉关系也晚了点。 日子就在忐忑中一天天的过去了,京城不时地有消息传来,太后病情不乐观,尽管皇帝遍寻天下名医,又请来高僧大德,修道真人为太后祈福,可是太后的病情还是没任何起色。最叫人担心的是,皇帝担忧母亲的病,竟然亲自到万寿寺礼佛。谁知却不幸中暑了。一个小小的中暑,却叫皇帝缠绵病榻好些天,无法处理政务。太子暂时全面监国。 这个消息传到了庐州的时候,贾敏正看着玉芬指点着丫头们做新生儿的衣裳呢。 “好精致的样子,这是鲛纱,千金难得,你还是留着吧。”几个丫头撑起来个月白色的纱帐,这幔帐细密厚实,却通风透气,比霞影纱更好。贾敏仔细辨认了下,惊讶的发觉竟然是鲛纱。这个东西,十年得不到一匹。玉芬竟然拿出来给贾敏的孩子做帐子。 “这个难得不假,但是你肚子的孩子更珍贵。我也是赔礼的意思。我说那些话太想当然了,疏忽了你的心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应该体谅你的难处!”玉芬叹口气,对贾敏道歉。 “嫂子这是什么话?你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了,竟然都是为了我打算的。我当初心里烦躁,巴不得把人都撵出去才安静。是我浮躁了!”贾敏眼圈红了,她娇生惯养,在娘家的时候就随心所欲的惯了,行事从来不会想太多。贾敏当时听了玉芬的话,虽然不舒服,可是冷静下来慢慢的悟出来,玉芬的话没错。 从夫妻关系来说,当初贾敏张罗为林如海纳妾,收房里人,林如海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贾敏。但是男人么,林如海的心虽然在自己身上,可是身体倒是自由。贾敏一有了身孕就雷厉风行,使出霹雳手段把通房丫头们赶出去的赶出去的,侍妾们一个个战战兢兢,林如海就算是不在意那些女人,也是到底会损伤他男人的尊严。林如海甚至会认为贾敏其实根本没那么爱自己。她只是爱任何一个做她丈夫的男人罢了。即便是换了另一个人做贾敏的丈夫,她依旧是会那样做。她的目的只是巩固自己的地位,生下自己的孩子罢了。 这样一来,孩子还没生,夫妻之间感情就有了裂痕。更别说庐州的官场上已经开始有贾敏善妒的传言了。因为这个给林如海的政敌送去攻讦的借口,自己真是得不偿失! 贾敏一下子醒悟过来,打心里感激玉芬。现在贾敏和林如海的感情更好了。贾敏也借着这次机会,把那些不安分的人打发出去,只选了几个老实的在林如海身边服侍。 “过去的事情不说了,那天我回去也后悔的很呢,我懊悔自己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想。只能怪我们女人命苦,凭什么好处都是男人占去了,我们只能逆来顺受!”玉芬不忿的把手上的针插在绷子上,贾敏一笑:“嫂子可真是疯魔了,你还要把天地倒转,颠倒乾坤不成?” 姑嫂正说笑,就听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钟声。“不好了,太后娘娘薨逝了!”丫头脸色苍白的进来太后薨逝的消息。 玉芬身子摇晃了下,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按着礼制天下都要为太后薨逝哀悼。一切的音乐娱乐都要停下来,就连着官宦之家养着的戏班子都要解散。 玉芬指挥着收拾鲜艳的摆设,全家上下都换上了素色衣裳。贾赦和林如海要写哀悼的折子,还要设立灵堂,领着官员和乡绅们按时磕头叩拜,哭丧举哀。 “余庆家的带着那些女孩子来了,就在外面呢!”张良娣娘家从京城来信,明确剩下的女孩子们不必送到京城了,请玉芬全权处置了。玉芬叫人问这些女孩子意愿,要想回家的,不要身价银子,发给路费回去,想要留下来的就在这里做丫头。 “太太,有十个愿意回家去,已经发给了银子,叫人送 回家了。这些是不肯离开的,带来请太太过目!”余庆家的进来回话。 玉芬没心思管这些,随口说:“你看着安顿就是了,这里面的丫头们到了年纪也该出去了,她们就补这个缺吧。”这几天玉芬总是没什么精神,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余庆家的答应着出去了,“我累了,只想躺着。有要紧的事情就叫我!一般的事情你们先应着,等着我醒了再说!”玉芬疲惫不堪,只想躺着。 一阵钟声传来,玉芬的瞌睡虫一下子消失了,她翻身起来,仔细数着钟声——“竟然是八十一下!”玉芬喃喃自语,太后薨逝刚一个月,怎么又传来丧钟?莫非是皇帝—— “太太,老爷传话过来说,皇上驾崩了!”贾赦身边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进来,在院子里喊着。 一个时代过去了,新时代降临了。但是等着玉芬和贾赦的是什么呢? ………………分割线………… 贾敏生了个儿子,玉芬自然要去祝贺。因为还在国丧期间,林如海虽然高兴,可是也只能简单操办儿子的满月。林如海素来洁身自好,因此这个满月就更简单了。林如海只请了贾赦一家来坐了坐,在院子里面摆上几桌酒席,请了幕僚先生们和家人一起乐呵一下就完事了。 京城的贾母倒是送来了不少的东西,母女之间毕竟还是有情分在的。贾敏总算是有了孩子,心情自然好。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光辉。玉芬见着贾敏穿着一件崭新的石青色百子袄,头上带着紫貂的暖帽,一颗硕大的珍珠在额头上闪闪发光,玉芬忍不住笑着说:“好标致的一个小媳妇,恭喜妹妹喜获麟儿,你的气色真是越发好了。” 贾敏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嫂子只拿着我开心,外面天气冷,你还赶来了。琏儿长高了不少。”贾敏笑嘻嘻的拉着玉芬的手,姑嫂寒暄一番。贾琏有模有样的给贾敏问安,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四处找:“弟弟在哪里呢,我这个好玩意给弟弟玩的。”贾琏手上抱着个精致的娃娃,贾敏叫人带着贾琏去看孩子:“你们带着琏儿去看小弟弟。他现在还小呢,整天就知道吃奶睡觉。等着他长大了就会玩了。” 贾敏端着一杯茶放在玉芬手边上:“嫂子脸色也还好,你身上觉得怎么样?”就在玉芬担心自己不会生孩子的时候,她竟然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贾赦自然是高兴的,玉芬虽然没贾敏那么迫切的想要孩子。可是有个自己的孩子,体验下作母亲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现在玉芬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隆起了。“也没觉得怎么样,除了刚开始容易累,再也没什么了。大概是这个孩子比较贴心听话吧。他知道是多事之秋,就老实待着了。”玉芬端着茶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案子上一个精致的摆件,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 这是个黄杨木雕刻的百子千孙的炕屏,不大的炕屏上鬼斧神工的雕刻了一千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孩子。这个东西,不是当初放在贾母房里的吗?见着玉芬看,贾敏笑着说:“老太太疼外孙子,特别把自己嫁妆拿出来了。这个屏风可是老太太当年的嫁妆呢!” “老太太心疼外孙子,更心疼闺女。你不在京城,老太太更担心。”贾母还是疼女儿的。现在林如海的官坐得很稳,太子顺利继位,对前朝老臣很是优待看重,林如海依旧是稳稳当当的,还得新皇帝的嘉奖。贾赦也一样,也是嘉奖。 看样子他们眼前还有些安稳日子过,等着国丧过去,再看情形吧。姑嫂两个更有了共同话题,从怀孕到生产,到新生儿的养育。忽然贾敏问:“老太太这会可是高兴了,她不是一向担心大哥子嗣单薄。现在嫂子有喜了,老太太肯定给嫂子不少的好东西!” 玉芬一愣,忙着打马虎眼:“我们不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心,已经是不安了。怎么还能贪图老太太的东西呢。我现在谁能委屈了我?我们去看看孩子吧。”玉芬忽然想起来,贾敏的亲娘可不就是贾赦的亲妈吗,自己的婆婆啊。但是贾赦的亲笔家书早就送到京城了,贾母的反应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什么礼物,什么叮嘱问候,都是浮云啊。 这差别待遇的,差点叫玉芬有种贾敏和贾赦不是一个亲妈的感觉。贾敏一看玉芬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心里懊悔自己莽撞。对于贾赦没有守孝就出来的行为,贾母一直心里不满。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哥又不是真的不孝顺,为什么母亲还耿耿于怀呢。 “对了,林如海总算是给自己儿子选好了名字,因为他是十一月生的,就叫林葭,乳名做无病,只盼着孩子平安长大。”贾敏拉着玉芬,到厢房看孩子去了。 晚上贾赦回来,问起来贾敏那边的事情,玉芬一一说了,说道了贾母把那个百子千孙的炕屏给了贾敏,“这有什么,我还以为老太太肯定把那个大红缎子泥金,十二扇落地百子千孙的大屏风给妹子呢。谁知却是这个小的。我记得当初老太太说过,若是妹妹生了外孙子,就把那个给外孙了。”贾赦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真是糊涂了,现在老太太只拿着二房做宝贝呢。能把这个给妹子已经不错了。你可不知道珠儿的娘可是个泼辣人呢。若是老太太真的拿着自己的宝贝给了外孙子,王氏指不定又要和老二闹饥荒了。你知道吗,他们刚成亲的时候,老二什么没脸的事情都做了。” 有八卦,玉芬顿时眼睛亮闪闪,盯着贾赦:“我看他小婶子是个沉闷的人,没想到她还有泼辣的一面。老太太怎么会被他小婶子挟制了?你快说!” “当年王氏嫁进来的时候,我也是听家里的人说。那个时候我在外面呢,当年王氏进门,一上来就是宋□□灭南唐,把二弟房里的几个丫头都打个烂羊头撵出去了。你别看她现在衣服半死不活的,当年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我这个二弟是个最没用的,胭脂虎老婆吼几声就跪下了。你别看她也是大家子出身,可是撒泼放刁,说起村话来,连着丫头都害臊了。二弟那里是人家的对手呢。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二弟终于硬气一回,谁知王氏披头散发的,满地打滚。骂的那个难听!二弟被吓住了!从此只远着她了!”贾赦贼眉鼠眼的说着弟弟和弟媳妇的八卦。果然是八卦置信人人有啊。 “胡说,老太太岂是好说话的,她这样闹,父母不管吗?”玉芬给贾赦个白眼,表示根本不相信。 “你别不信啊,父亲那里管这些事情。而且二弟那边的人都畏惧不敢随便说话。而且,你不知道珠儿的娘可是很会哄人呢。她那个嘴,专门捡老太太喜欢的说,又会做人。若不是那天她闹的实在出格了,老太太还被蒙在鼓里呢。其实也不是她闹的太过了。她待下人未免太狠毒了。人家的儿子差点被打死了,做老子娘子,岂能不报仇呢。老太太知道了,自然狠狠地整治了她一顿,自此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你别看老太太那样偏心二弟,可是对珠儿的娘,一直有戒心。要不然怎么会叫你管家呢?”贾赦摸摸刚蓄起来的胡子,兴致勃勃的八卦着王氏的陈年旧事。 原来还有这一出,难怪呢,贾母那样偏心贾政,可是对王氏总是有戒心的样子。这不是自己多想了,是的确如此啊!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一直觉得奇怪呢,怎么老太太对他小婶子的态度总有点矛盾,原来是有这一出。哎,咱们连个果子也没有,你怎么不生气呢?今天妹妹还觉得不好意思呢。我反而过去劝她别放在心上。”玉芬想起贾母只言片语的“关心”忍不住冷笑一声。 自从他们出来,玉芬有种他们被贾母扫地出门的感觉。“我生气干什么?我这几年也想通了,一切随缘吧。若是老太太忽然对咱们热络起来才要担心呢。你可知道二弟如今是攀上了高枝了。甄远道到咱们家拜访,竟然开中门放炮迎接。人家现在不用册封,自动做了国公了!”贾赦冷笑一声,眼里全是讥讽。 甄远道?玉芬一愣,随即想起来了,那不是太子,不对,应该是新皇帝的新宠甄氏的父亲吗? “甄远道身上只有个三等伯的爵位,甄氏还没名分呢,怎么就巴结上了。若是被御史抓住了小辫子,可怎么办呢?”玉芬皱起眉,荣国府爵位比甄家高了好几级,怎么甄远道来拜访,还要拿出来迎接王爷的礼数来。这不仅轻贱自己,叫人看不起,没准还会惹事呢。 “有消息说了,甄氏封贵妃。因为有了身孕。还没生下来就已经是贵妃了。今后只怕有好戏看了。张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贾赦脸色严肃,甄远道这个人靠着女儿的裙带飞黄腾达,他才看不上呢。但是贾母和贾政似乎都站在了那边。 新皇登基,皇长子和皇三子都已经成年了,皇长子是张贵妃所出,但是占了长子的优势,皇三子是皇后所出,占了嫡子,立太子是立嫡还是立长已经是可以预期,肯定要风雨迭起了。现在又冒出来个甄氏,今后不知道还会闹出来什么! “看起来甄氏的风头果然厉害,你若是想改换门庭还来得及!”玉芬咬着牙,盯着贾赦。 第32章 天外飞锅 贾赦一笑:“有个提携的自然好,但是在外面这些年,我明白个道理,有的时候靠山啊,捷径并不是个好东西。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到底怎么样呢。我现在不求什么,我想过了,与其在油锅里面伸手,还不如老实的混资历,怎么也比那些苦哈哈的没根蒂的官儿好。等着我存寻个闲差,就高枕无忧了。”玉芬一听贾赦的话,他以前可是心怀抱负,发誓要作出一番大事业。叫贾母对他刮目相看呢。怎么现在竟然听着竟然要看透世事了。 “老爷是怎么了?你平日可不是这样说呢?你以前还和我说过,要把画像挂在凌烟阁上呢。怎么一夜之间变得颓唐起来。可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玉芬紧张的打量着贾赦,太子刚登基,应该还没腾出手来调换各地的封疆大吏啊。莫非是有什么风声吗? 是了,贾赦和林如海是真正的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皇帝必然不会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处。听着贾敏的语气,新皇虽然对林如海很客气,可是新皇对林如海的态度叫人玩味。贾赦已经是打上了林如海一党的标签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看,你紧张的样子。我就说呢,这个官儿做的又什么趣儿,我折子痛陈地方上绿营的弊病,那些军户,战斗力越来越差了,征兵制度要改一改了。要这么下去,卫所的战斗力就会消耗殆尽。可是绿营却不稳定。真的有什么事情,可就是——结果皇上只淡淡的批了三个字。我算是一腔热血都白费了。”贾赦郁闷的叹口气,坐下来和玉芬说心事。 原来是这个,这几年贾赦的官做的渐入佳境,很有心思要做一番大事业,林如海经常和贾赦讨论地方上军政事务,提出来那些民政要改善的,那些军政要改善的。两个人颇有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意思。林如海那边提出来要改革盐政,贾赦则是提出来把绿营和卫所合并起来。 但是他们的条陈还没拟定,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可惜新皇对林如海和贾赦的意见并不感兴趣呢。 “你别着急了,大概是国丧还没过,皇上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你曾经说过,这个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你急什么。对了,家里的丫头不少年纪大了,我想把到年纪的放出去,从家里带来的,就叫她们回家里去,交给她们的父母安排嫁人,难为她们跟着咱们跑了这老远,多给些嫁妆银子就是了。至于那些到这边才跟着咱们的,就免了她们的身价,叫家人领回去,没有家的,就安排着嫁人就是了。这里面可有你中意的,我不是那种嫉妒的人,你身边的确是没人服侍。你看好谁就留下就是了。”玉芬从花瓶底下拿出一张名单,上面是年满十六岁丫头的名单。 贾赦看也不看:“家里的事情一切你安排,我是不管的,我时常要在军营里面,身边不缺服侍的人。而且哪有带兵的身边跟着一群丫头的。你也不用做贤惠给人看,我不说你,谁还敢嚼舌根?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个啊!” 贾赦看着玉芬的肚子:“我刚才考察了琏儿的书,先生说琏儿聪明是有的,可惜心思不在读书上。我看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子,将来也不指望着琏儿能考□□名了。可是男孩子总要读书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来不是科举出身,不行还可以叫琏儿子承父业呢。我说了,叫琏儿半天读书,半天习武。我特别叫了吴先生来教给琏儿兵书兵法。” 贾琏的确不是个读书的料,自从贾琏开蒙上学以来,几位先生都说:“小公子聪慧是有的,只是性格太活泼了,老爷太太不用着急,等着小公子慢慢长大些,心性就能定下来。”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贾琏实在不算那种能静心读书的孩子。 玉芬只能严格管束,自然玉芬不会整天板着脸,拿着戒尺在后边,动辄打骂。她每天除了整理家务,剩下的时间全用在督促贾琏学习上。饶是玉芬这样盯着,贾琏总算是能安稳的上学听课了。每天贾琏的功课都是玉芬盯着。可惜,贾琏尽管能按着先生的要求完成作业,他的学习也只限于完成先生布置作业了。按着贾琏奶娘赵嬷嬷的话:“琏哥儿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若是指望着琏哥儿考状元,还不如太太亲自来呢。” 只带贾琏没什么考状元的天分,玉芬却不能放任自流,她不能眼看着贾琏荒废,将来一事无成可怎么办。而且她是后娘,若是撒手不管,肯定又冒出来些后娘不肯尽心管教的话来。 听着贾赦的话,玉芬苦笑了下:“琏儿可是高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惦记着玩,你可好,他还不撒开了玩呢。只盼着琏儿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吧。既然你打定主意叫他子承父业,与其整天纸上谈兵,还不如带着他到兵营里面历练历练。叫他知道什么都不容易。不好好读书,什么也干不成!” “你可真是——就是琏儿的亲娘在,未必做的有你好。你的身子也沉了,别整天操心,好好地歇一歇。我这些天忙,没时间照顾家里。你多担待吧。这个孩子可还老实?”贾赦想伸手摸摸玉芬的肚子,贾琏出生他没赶上,等着贾赦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襁褓中的孩子,至于这个孩子是怎么孕育出生的,他一无所知。 因此贾赦很想摸摸玉芬的肚子,太神奇了,一个孩子就在里面。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看着贾赦想摸又不敢的样子,玉芬伸手拉着贾赦的手放在肚子上:“最难受的时候过去了,现在只是容易累,也没什么特别的。”贾赦屏气凝神,感觉这手下轻微的搏动,半天惊喜的说:“这个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玉芬已经快要足月了。这天玉芬正看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预备新生儿要用的一切。边上余庆家的拿起来个很精致的小斗篷:“天气冷了,这个东西正好用得上。还是太太的手巧,好精致的花样。”文媛则是不满的嘟囔着:“按理说老太太做祖母的,怎么也该给孙子预备些衣裳的。谁知连个问候的话都没有。更别说预备东西了。当初二太太那边可是预备了好些东西呢!” 余庆家的看一眼玉芬的脸色,压低声音喝到:“胡说什么,老太太远在京城呢,就是预备了东西,现在赶着叫人送来也赶不上啊!”玉芬倒是不在意,对着文媛说:“做事情要看具体的情形,二太太就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呢,咱们远在千里之外,已经交老太太操心了,还有脸要东西呢。这个话今后谁再说,我可饶不了她!”玉芬瞪一眼文媛,叫她出去了:“你到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 文媛答应一声,委委屈屈的我出去了,余庆家的小心翼翼的看着玉芬脸色:“太太别多心。文媛这个丫头是个直肠子。她是为太太抱不平呢。” “我知道文媛没坏心。只是我们做晚辈的,和长辈那里说理去,而且老爷没有丁忧期满就出来了,已经是被人抓住了短处。我还要争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叫人看着,我和老爷成什么人了?实话说,我有的时候想起来的确是心气难平,可是再一想,老太太在京城,我们不能膝前尽孝,怎么还能抱怨偏心呢。其实,出来自由些,不是占了大便宜吗?你想咱们在京城的情景,比起来现在如何?”玉芬坐的时间久了,抓过来个垫子,喜儿忙着把垫子靠在玉芬身后。 “这么说起来也是!只是老太太未免是太——只在信里问了一声,就再无只言片语的。虽然说在外面,可是林姑老爷那边,姑太太生大哥儿,可是专门派了几条船呢,什么都预备整齐了。儿子和女婿女儿在一起的,咱们在乎的不是东西,是长辈的态度。这不是打了老爷和太太的脸吗?”余庆家的忍不住抱怨起来贾母的区别对待了。 “老太太对林姑父家世心存歉疚吧。我最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能安静下来!别是有什么事情吧。”玉芬拧着眉头,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大概是快要生了,因此心情烦躁!”余庆家的扶着玉芬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溜达着。 秋天的时候,玉芬生了个男孩,贾赦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芜湖练兵呢。听了家人的禀报,欢喜的眉开眼笑的,可惜奈何军务在身不能立刻赶回去。他只能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连带着一对白玉鸳鸯环叫人送回去。 玉芬靠着床头,郁闷的把手上的信放在一边:“真是高兴糊涂了,最要紧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玉芬本意是叫贾赦给儿子起个名字,谁知贾赦别说大名了,就连个乳名也没给儿子起,只在信里啰嗦嘱咐玉芬要保养身体,把孩子交给奶娘不要太操心云云。 贾敏抱着胖嘟嘟的小包子,笑着说:“这说明大哥心里有你,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呢。我看这个孩子是白露出生的,杜甫诗云:戌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来的时候正看见一队大雁在天上飞过,不如就叫雁声好了。等着他父亲回来,再取大名可好!” 玉芬点点头:“雁声,很应景。可恨我一个俗人,白白读了那么多的书,还是俗不可耐!竟然没想起来这首诗。” 诗人是天生的,玉芬很羡慕贾敏才情画意。哪像自己,就算是拼命背下来无数的诗词歌赋,到用的时候还是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看来她这辈子只能做个大俗人了。 姑嫂两个互相取笑戏谑,就见着喜儿脸色古怪的进来:“外面来了个人,说是太太的兄长。他叫把这个给太太看!那个人说太太的娘没了!” 张氏没了?!一瞬间玉芬感觉心里什么地方空了,他们母女的感情,真是一言难尽,玉芬对张氏有怨,有恨,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还在乎张氏的。就在张氏把她推出门的一瞬间,玉芬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母亲了。只是没想到,若干年后,她知道了张氏不在的消息,鼻子竟然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她真的成了没有母亲的人了。今后天大地大,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贾敏多少知道玉芬和娘家的关系不好,听着玉芬的母亲没了,先是吃惊,接着看玉芬脸色不好,心里忍不住感慨起来。嫂子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血脉联系不说那么轻易割断的。“这个事情太突然了,别是有人弄错了吧,既然他说是嫂子的哥哥,就要干脆请进来见一面。大哥不在家,有什么事情,我叫无病的父亲出面就是了。”贾敏忽然想起来,邢家这些年都和玉芬没有来往,现在张氏没了,别是邢家的人找上门寻玉芬的晦气了。偏生贾赦不在,若是有麻烦,她自然要出面帮忙的。 玉芬这会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内心的伤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回到了现实。张氏死了,可是张氏不是整天拿着补药当成饭吃吗?她那样注意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而且兄长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多谢妹妹和妹夫了,我少年离开家,谁知就像是断线风筝,可惜竟然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你们请他先到书房,我换了衣裳就去。”玉芬拿起来那封信,字体有些陌生,但是在字里行间,玉芬有种陌生的熟悉感。这是大哥邢玉森的笔体和说话方式。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温吞性子。 邢玉森坐在书房里面,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室内的布置,一色的樱木书架,上面摆着慢慢的书本,窗前一个小小的琴几,上面供着个龙泉窑玉净瓶,里面有几枝白菊花,边上是个宣德炉,室内氤氲着的浅浅的香气。使劲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妹妹的点点滴滴,可惜一一片模糊。 邢玉森心理打鼓,大门上那些腰悬宝刀,满脸肃杀之气的侍卫已经叫邢玉森胆寒了。妹子的脾气一向不好,若是她还记恨着以前的事情不肯帮衬可怎么办呢?都是当年,母亲也不知道招了什么邪了,就和大妹妹过不去。自己也是,为什么不出来说句公道话,现在她也不好冷着脸回绝自己。 张氏自从带着全部家当,举家迁到了南边以来,可真是一言难尽。开始的时候邢玉森在粮道上干的都不错,但是自从母亲来了,邢玉森的运气就开始不好了。好几次出错,被上面责罚,考绩不合格,降等,乃至于被同僚攻讦,丢了官职。好在自己一向是不得罪人,老老实实的,人缘还没坏。因此这些年起起伏伏的,邢玉森还是原地踏步。 没想到当年那个几乎被全家人忘记的玉芬,却成了一等诰命夫人,两淮总兵的夫人了。 就在邢玉森计算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邢玉森站起来盯着门口。帘子被先开了,进来两个小丫头,年纪还小,刚刚留头。她们打起帘子,就见着个一身素净的女子被簇拥进来。邢玉森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半天才从她脸上的轮廓确定,眼前这个气度不凡仪态万方的女子就是那个受气包妹妹邢玉芬。 邢玉森忽然福至心灵,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腿一下,哇的哭起来。看着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哥哥,玉芬却没了有点忧伤,看着邢玉森身上的衣裳,玉芬似乎嗅到了别样的气息。若自己潦倒失意,只怕大哥就不会这么伤心吧。 “大哥起来吧,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我竟然没能见她一面,真是不孝!”玉芬坐下来,用手绢擦着眼角,但是眼里却没一点泪花。 “那个,母亲是突发疾病。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邢玉森一脸我可算找到你的表情,刚要说自己如何辛苦的找到玉芬。谁知玉芬去问打断了他:“大哥这个话我不认同,我也不是做贼去了,当年我离开家进宫,你怎么不知道?后来母亲还到宫里看我了,我出宫,嫁人又是先太后赐婚。你怎么不知道,咱们家在京城也有亲友呢,尽管不大走动了,但是也不至于就成了不说话的仇人啊。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远方叔叔们还送我呢。”玉芬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大哥的话。她已经确定了,邢玉森找上门是有事。 “啊,这个——你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巴不得远着那些亲戚们呢。你不知道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和本家亲戚们闹得有点不愉快。我来——”邢玉森扭捏了下,偷眼看着玉芬。 玉芬低着头,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叫邢玉森不敢再抖机灵了,只能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了。原来张氏几年就把邢家的底子给花了,后来全家就靠着邢玉森的俸禄生活了,偏生张氏是个喜欢排场享受的,因此这些年邢玉森也是没有任何的积蓄。 “你不知道,母亲的丧事太突然,我还借了一百两银子的外债呢,幸亏都是老朋友,不肯收我的利钱。可是现在送母亲的灵柩回京城的盘缠还没着落呢。母亲没了,我就要辞官,家里——两个妹妹都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她们的婚是不能耽搁了。”邢玉森无奈的摊摊手:“我想求大妹妹,看在咱们父亲的面子上,帮哥哥一把。” 玉芳玉媛竟然还没说人家,玉芬算了下两个小妹的年纪,大妹玉芳也有二十多了,小妹也十□□了。邢氏的祖茔在京城,张氏总要归葬祖茔的。玉芬沉默了一会:“本来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一切自然有哥哥做主。我家老爷正巧到芜湖练兵去了,也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嫁了人还是要听丈夫的。” 邢玉森听了这话,心里都凉了一截,看样子大妹是不肯伸援手了。别说张氏对她不好,就是没以前的种种,出嫁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的老子娘没了,也不过是一份奠仪罢了,在灵前哭一场罢了。邢玉森顿时泄气了。 谁知玉芬接着说:“毕竟她生我一场,我因为进宫没等在父母跟前尽孝。如今也只能出一份心意了。你到账房看看,老爷留下多少银子,账面上还有多少。”一会管事的婆子来回话说:“老爷留下的银子只有五十两了,倒是前天,庄子上送来了卖稻谷的银子,有二百两呢。” “这二百两哥哥拿去,还债一百两,剩下一百两足够送母亲的灵柩回去了,我现在身上不好,就不能亲自到母亲灵前祭拜了。”玉芬一个手势,早有丫头拿着一包银子来:“这里面是二百两银子,另外的三十两给哥哥做盘缠吧。” 邢玉森见总算是了结一件事,松口气,接着说:“两个妹子的婚事要抓紧了,尤其是大妹妹。我现在周转不开,大妹妹能不能帮着问问看——呃,咱们家在京城还有一百亩田地和房舍呢,可惜这些年了听说都被族里的人占据了。我是不打算回去了,我虽然辞官在家丁忧,但是有位朋友给为谋了个幕僚的差事,我不日就要带着家人跟着东家赴任去了。你嫂子这些年也辛苦。她身体不好怕是照顾不了妹妹和弟弟了。我想把京城的家底都交给你,两个妹子的嫁妆,还有小弟今后读书娶妻还请妹妹费心了。”说着邢玉森拿出来几张纸,是京城田地和房舍的地契。 第33章 以德报德 玉芬也不表态,邢玉森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了,屋子里面的气氛安静的叫人难堪。这个时候喜儿似笑非笑的说:“大舅爷好会算计,我看京城的田地和宅子未必你说的那样被族里的人占了,依着你们老太太的性子,这些田地当初不知怎么和人家说的。现在你们不想认账了,但是理亏不敢去人家分辨,就拿着太太出来做刀剑,给你们出力罢了。你方才那番话,空口无凭,等着太太费劲心力把田地房屋要回来,你再蹦出来,说这是邢家的祖产。那个时候我们太太只落得得罪亲戚,你倒是好名利双收。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家几位姑奶奶嫁人不嫁人和已经出嫁的姐姐有什么相干?这些年了,我们太太又不是躲起来不见人的。当年出嫁也是轰轰烈烈的,那个时候你们上哪里去了。贾家名声显赫,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了。现在装可怜当年做什么去了?”喜儿的话叫邢玉森脸色涨红的和猪肝一样,支支吾吾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天邢玉森才缓过气来,气哼哼的指着喜儿:“主子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看看,你的下人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现在妹妹发达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亲兄弟姐妹了。” “哼,这个话你干站在日头底下说吗?我早就知道,在你们心里我不过是个尖酸刻薄,不知道报恩的人。实话告诉你们,别他娘的扯什么养育之恩,你以为父亲丁忧之后能立刻补缺,是谁的功劳?我拿着十年青春换你们安稳生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哪里去,你看有谁说你们一个对字。我从来没听见过,还要拖着嫁出去的儿女养家的。反正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丢人的话,看是丢谁家的人!”玉芬心里一股怒火再也遏制不住,对着邢玉森发泄过去。 被喜儿说中了心病,邢玉森已经是恼羞成怒了。见着妹妹态度强硬,邢玉森倒是老实了。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都是我一时糊涂了,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这些年的确过得辛苦。你知道……” 邢玉森向着玉芬诉苦起来,张氏带着弟妹投奔过来,一开始邢玉森还是很高兴地,毕竟身外外地,他还是长子,总觉得不能母亲跟前尽孝,有所亏欠。邢玉森的妻子蓝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也知书识礼,自然也是表示了欢迎。而且蓝氏听邢玉森说张氏把京城的家产都折变了。 蓝氏想这样一来,有张氏贴补生活,自然更好。谁知张氏带着弟妹来了,事情却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张氏把那些钱都把在自己手上,别人休想沾一个半个的,邢玉森夫妻失算了。他们不仅要奉养张氏,还要养弟弟妹妹,生活一落千丈。偏生张氏还竭力在媳妇面前摆婆婆的架子,她把当年自己做媳妇的委屈,要加上千百倍的在蓝氏身上讨还回来,才能抚慰自己当年辛苦一二。 蓝氏开始还竭力忍耐,但是不平则,终于有一天蓝氏到了忍耐极限,一场大闹,张氏开始还打量着蓝氏一个小媳妇能奈我何?而且自己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帮手,就是打架,也能活生生的把蓝氏给撕烂了。 谁知张氏却失算了,蓝氏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家里的下人早就被蓝氏收服了,邢玉森那天不在家,小儿子又出去疯跑了,两个女儿早就被吓坏了,根本不敢上前。张氏彻底栽了跟头,等着邢玉森回来,蓝氏早就拟好了休书,把自己的嫁妆都打包好了,等着邢玉森回来就一拍两散回娘家呢。 “……事情已经是闹的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了,若是你嫂子真的回去了,我的脸往哪里放?因此我好说歹说才算是安抚住了,自此,你嫂子再也不管母亲的事情了。弟妹们小孩子不懂事,言语上有些冲撞,现在姑嫂见面自然尴尬。”邢玉森避重就轻,轻描淡写的说事情的结果。 什么尴尬,按着张氏的性子,肯定是对着女儿和小儿子灌输着对蓝氏的仇恨和不满,蓝氏既然已经闹翻了,自然不会再让着小叔子小姑子了。张氏没了,几个孩子落到蓝氏的手上,还不知道什么等着她们呢。邢玉森大概被蓝氏闹得受不了了,只能要玉芬接手几个弟妹。 “哦,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玉芬不冷不热的看着邢玉森,尽是嘲讽之色。 邢玉森如同芒刺在背,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在邢玉森的印象里,玉芬最善于隐忍,当初他找上门来,也就是认定玉芬不会撒手不管,就算是心里不舒服,也自己忍下来。谁知妹妹竟然变了一个人。 真是打错了算盘,但是这么回去,今后的生活肯定是负担太重了,两个妹子和蓝氏水火不容的,蓝氏甚至发狠,要把她们卖掉。至于小弟,邢玉森想起来就恼恨无比,整天不务正业,今后必然是个拖累。 不如厚着脸皮,把实话说了,或者妹子还能网开一面!邢玉森一狠心,长叹一声:“我实话和你说了吧……” 原来如此,我就说邢家的好事也轮不到自己呢!邢玉森拿着那些田地房屋的地契的确是邢家的,但是那是张氏骗来的。张氏离开京城的时候,对亲戚们说不预备回来了,这些房屋田地无人照管,要卖掉。可是担心孤儿寡母的受人欺骗,因此她想着把这些田地托福给谁照管着。 照管的人每年给张氏多少的利息银子,剩下的全归自己,等着张氏死了,这田地就归照管的人了。族里的亲戚自然动心,有几个自认精明的,赶着奉承张氏,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和精神得了帮着张氏照管房屋和田地的事情。他们每年按时给钱,有一年,一个帮着照管房舍的亲戚说家里有了难事,要把房子暂时抵押下,这个房子总是他们的了。 不管房屋抵押如何,租金还是一直给到张氏不在了。谁知张氏忽然变卦,根本不承认,还说亲戚们没良心,贪了自己的东西,一时间闹的很难看,在京城的族亲们都得罪了,大家都撒手不管。张氏慌了神,立刻改口说:“自己一个老婆子活不久了,这本来是邢步文的祖产,到哪里打官司都可是她占理。不过为了族亲和睦,她情愿让一步。那些托管的人要负责两个女儿的嫁妆和将来小儿子娶亲。 所欲那些田地房屋根本不是邢家的了。玉芬讽刺的冷笑一声:“好个忠厚老实的大哥哥啊,你是觉得我现在怎么也是一品诰命了,婆家还有些权势,骗我去和人家交涉。若是他们不服气,也只能说我以势压人。好处自然是你的,黑锅全给我!” 被玉芬揭穿了如意算盘,邢玉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仍旧无力的辩解着:“我——妹子,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玉芬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她一摆手打断了邢玉森的话:“时候不早了,你一路赶来,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哪里还找住的地方,一早上下船就来看你了。我在庐州还有个朋友,在他家借宿几天就是了。”邢玉森本想着玉芬会留自己住下,谁知玉芬却没露出任何流速的意思,他只能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好,你明天再来,我把我的条件说了,写了文书出来,也还今后有个见证!”玉芬冷笑一声,她本来可以吧邢玉森赶出去,随便他们自己折腾。但是毕竟要顾忌舆论,这个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天早上,邢玉森忐忑的来了,依旧是昨天的书房,玉芬叫主文相公拿出来一份文书,上面声明邢家在京城地产和田地是什么情况,约定,若是玉芬接管了弟妹,今后不管那些地产如何处理都和邢玉森无关。邢玉森也不能对玉芬如何给两个妹妹找婆家,以及小弟如何安置表示任何异议。一句话,邢玉森和弟妹还有京城的地产彻底脱离关系。 “我知道,你还要回家和嫂子商量,两个妹妹她也长大了,更有小弟,他也是邢家的后人,你应该和他们商量好了。也叫他们在文书上画押才好。”玉芬悠闲的端着茶杯,也不理会邢玉森了。 邢玉森心里掂量了几个来回,暗想着京城的地产也没剩下多少,算下来只有一千多银子,可是要真的打官司,只怕花费的银子比地产还要多呢。不如叫妹妹闹去。若是夺回来了,自然是好事,两个妹子也有体面的人家了,小弟更不用操心。那些房舍田地,就是他安身立命的了。我落得轻松,今后弟妹生活不如意,也不用抱怨我了。 “不用商量了,我这就能做主,既然大妹妹要问问弟妹们的意思,我就带着这文书回去,叫他们在上面画押就是了。两个妹妹的婚事不能耽搁,若是今年耽搁了,可还要等三年呢。我不如立刻回去,把两个妹妹和小弟送来!”邢玉森表示自己能做主。 “很不用这么麻烦,我叫余庆和你回去。既然田产都在京城,我叫余庆家的送了弟妹们回京城。那边总是有些亲戚们的,也好帮着打听下。你不是说要送母亲的灵柩回京城吗。这个事情我叫人来办!你还是赶紧上任去吧。”玉芬才不会叫自己两个妹妹到眼前呢。 邢玉森听着玉芬连着张氏灵柩回京城也管,顿时喜笑颜开,给玉芬作揖:“妹妹大人大量,我佩服!” 不说玉芬叫人如何陪着邢玉森回去,接了弟妹带着张氏的灵柩回去。京城,荣国府内,贾母正歪在卧榻上打盹,王夫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小丫头忙着摆手,王夫人知道贾母在休息,也就不敢说话,转身要走。 “是谁来了?”贾母根本没睡,她坐起来,王夫人也只能过来了。“以为老太太歇午觉呢,我来是问问明天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情,车轿已经安排好了。老太太看还要不要准备些东西呢。” 贾母沉吟了下:“不用了,明天不少的人,咱们犯不着在人前点眼药。不过我叫你准备的东西可都齐全了,你还是拿来,我亲自看了才能放心。”贾母想了想,对王夫人摆摆手。王夫人立刻明白了贾母的意思:“是,我叫人抬过来!” 一会几个婆子抬着个大箱子进来,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各色洋货,什么一整套精致的玻璃盆碗,晶莹剔透,上面还雕刻着服色的纹样。“这是最新式的西洋玻璃盆,我特别叫人镶嵌了金底座,金碧辉煌的,不是更好看。”王夫人带着得意的口吻向着贾母邀功。 “难为你费心,劳动亲家公了。我现在精神越发的短了,竟然没想到。”王夫人的父亲管着海关,这一整套精致的西洋玻璃器具都是王夫人托娘家弄来的。“这有什么,我父亲可是拿着女婿做亲儿子一样呢。为自己的女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贾母对亲家表示了感谢,接着又看了那些西洋葡萄酒,香料什么的:“很好,庄贵妃说起来宫中的熏香不好,这些龙脑,血竭都是好的。” 王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贾母说:“只要伺候的贵妃娘娘高兴,就是咱们的造化了。对了,还有一件喜事呢,大嫂子得了个儿子,送信的人在路上耽搁了。算起来小侄子应该过百天了。”王夫人拿出来封信,正是贾赦写给贾母的平安家信,告诉贾母玉芬生了一个儿子的消息。 贾母也不接过来,眼神飞速的扫了一眼王夫人:“添丁进口是好事,祖宗保佑,咱们家也该兴盛了。叫人到佛前上香,给家里人发赏钱。虽然老大一家不在跟前,可是也该告诉祖宗一声。你选个好日子,咱们摆酒,热闹一天。” 看着王夫人似乎有话要说,贾母道:“什么话,你只管说!” “嗯,听着送信的家人回来说,大哥和嫂子在外面也很辛苦,大哥房里竟然没人服侍。听说这几个月,他都在芜湖练兵呢。而且大嫂子把当初带走的丫头们送送回来了,嫁人的嫁人,放出去的放出去。若是平常也罢了,可是他们现在添了孩子,身边人手不够,琏儿也长大了,上学读书,身边也该添人了。咱们这样做官的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别的地方去了,在当地不好找人使唤。而且也不知根底!我想着选几个靠得住,送到那边去。就当是老太太疼自己的儿子孙子了。大嫂子也该没话说了!”王夫人言下之意是玉芬善妒,贾赦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贾母点点头:“这个事情还是我来操心。我已经看准了几个人。过一个月,看有送东西南边的船,叫她们跟着过去!” “不用下个月,甄家有船来送时鲜,明天就要回去,正好搭船过去!”王夫人立刻表示现在就能送人过去。 “甄家今非昔比了,他们家老爷可是直上青云了!”贾母神色淡淡的,可是语气里掩饰不住羡慕。 “庄贵妃深得皇上宠爱,还生了皇子,一落草就封为荣亲王,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殊荣恩宠啊。他们家老爷子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呢,一夕之间就连升三级,现在入了内阁参赞朝政。”王夫人提起来甄远道一家,满眼的羡慕。 “罢了,那都是别人家的热闹。你去吧!”贾母忽然露出来失落之色,叫王夫人出去了。 很快的赖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给老太太请安,这几个丫头学了几个月的规矩,如今也能伺候人了!”那几个丫头都是豆蔻年华,一个个身条修长,皮肤洁白,都是机灵可爱的女子。贾母打量了下这四个丫头点点头:“经你的手一调理就更好了。”赖嬷嬷笑着说:“还是老太太眼光好,这几个丫头都是机灵的,只要稍微调理下就更好了。” 贾母点点头,叹口气:“你们收拾下,这几天就要去南边了。我最心疼小孙子小孙女的,你们到了那边要尽心服侍知道吗!” 那些丫头们齐声答道:“是,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哥儿。” 玉芬抱着已经长得沉甸甸的雁声哄着,小孩子长得很快,雁声快要半岁了,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对什么东西都好奇。他正盯着案头上花瓶,想要把瓶子里面的花儿给抓到手上。这不是鲜花,而是用上好的纱绢绫罗做成的假花,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样。玉芬抱着沉甸甸的儿子,心思却在贾琏身上。 贾琏正站在当地,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背书呢。“很好,没有错。比上一次长进了。这个玩器给你,但是可不准贪玩,耽误了功课。每天可都喝水了?不准穿的单薄吹风知道吗!”玉芬点点头,喜儿笑嘻嘻的上来把一个精致的玉连环交给了贾琏。 贾琏接过来白玉做的九连环,欢喜的说:“母亲放心,我不会耽误功课的。我每天都喝水了,还吃了不少的果子,都是洗干净,用温水泡过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吗?”贾琏眼巴巴的张望着外面,都说今天贾赦回来,算起来贾赦在外面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了,今天一早上接报说贾赦已经回来了,正在衙门处理公务。算起来贾赦应该处理了公务,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就听着外面一阵嘈杂,贾赦被人簇拥着进来了。贾琏立刻欢呼一声,跑上去。贾赦情绪不错,一把抱起来贾琏,使劲的往上一抛,然后牢牢地接住,惹来贾琏一阵的欢呼。 “哥儿应该先给老爷请安,快点跪下来磕头!”奶娘忙着叫贾琏给贾赦磕头,早有丫头铺了垫子,贾琏吐吐舌头跪下来:“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外面辛苦了!” “起来吧,长高了不少。你的功课如何了?”贾赦一伸手把儿子拎起来,大步向着玉芬过来。 夫妻久别重逢,又是一番感慨。玉芬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老爷回来了,这半年怎么看着黑瘦了不少。” “我身子结实着呢。这半年我可是功夫见长。不信你看看!”贾赦对着玉芬玩玩手臂,一只手把雁声抱过来:“这是雁声了,叫爹爹亲亲!” 说着贾赦就把满是胡须的脸凑到了孩子小脸上磨蹭着,哇的一声,雁声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粗鲁大叔给吓哭了。 玉芬抱怨的瞪一眼贾赦,奶娘忙着过来吧雁声抱走,贾琏很不厚道的在边上嘲笑,正是乱糟糟的时候,就见着管事刘全神色古怪的进来:“回老爷太太的话,京城老太太来信了。还给雁声送了些东西。” 这那里是做祖母给新生小孙子的礼物,这是给小孙子的爹吧。玉芬看着洗了澡出来的贾赦,似笑非笑的说:“给老爷贺喜,老太太还是最疼老爷呢。这四个丫头给雁声是糟践了,不如留在老爷身边如何!” 给还在吃奶的小孙子送来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玉芬心里冷笑,这不是王氏的主意,就是贾母别有打算。贾赦心不在焉,根本没理会玉芬的话,他盯着那封家信,眉头皱成个疙瘩。 第34章 回家探亲 原来贾母竟然授意贾赦,上疏请皇帝册封甄氏做皇贵妃。玉芬拧着眉头,对着那几个丫头说:“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带着她们下去吧。”等着哈屋子里的人打发出去,贾赦板着脸说:“母亲一向是精明得很,怎么现在糊涂起来,竟然把手伸到了后宫里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哭都没地方。” 玉芬看了贾母的信,笑着说:“没想带老爷倒是顿悟了,正是呢,风水轮流,现在皇上初登大宝,今后是个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不过老太太也是为了咱们大家考虑罢了。你不想掺和,就找个借口推脱了,不要说什么了。”贾母可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意见的人。别看贾母总是衣服温和的面孔,其实她的脾气可真的不怎么好。 贾赦一跺脚:“都是老二一家子挑唆的,算了,我只糊弄下老太太罢了。她还能到皇上跟前查大臣们的折子不成。这个东西还不错,给雁声玩吧!”贾赦伸手拿起来个精致的金子的摩羯,对着玉芬晃了晃。 装傻,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玉芬也不理会贾赦东拉西扯的,含笑着看着贾赦:“老太太在疼儿子上可是不糊涂呢。老爷好福气啊,竟然一下子来了四个标致的和水葱一样的丫头。我看这些丫头可是老太太心疼儿子身边没人服侍专门送来。先放在你身边服侍几天,你看那个好,只管开脸放在屋子里可好。” 贾赦大事不糊涂,玉芬心里松口气。要知道贾母叫贾赦上疏请皇帝册立甄氏做皇贵妃,可是比贾赦身边多几个女人要严重的多。皇帝正是壮年,今后的变数多着呢。那个甄氏现在得宠,生了皇子就开始有了想法。哼,论身份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是先皇册封的太子妃。陪着皇帝风风雨雨这些年,操持家务,孝敬长辈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而且皇后亲生的皇三子,也要长大了。 更被说贵妃张氏,生了皇长子和皇五子,更有皇帝宠爱的华阳公主。那个甄氏不管从出身还是子嗣的数量上都比不上这两个人。可笑,皇后和张贵妃还亲亲热热的,姐姐妹妹的喊着,甄氏竟然野心膨胀起了夺嫡的心思了。 皇后和张贵妃岂能放过甄氏。玉芬当然不想贾赦掺和进去,表面上看是后宫争宠,其实他们争的是储君之位,争的是江山社稷。历朝历代,为了皇位人头落地,流血漂杵的事情还少吗贾赦的处境已经有些微妙了。 再掺和这个事情,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贾赦竟然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这个人比以前成熟多了。至于贾母送来的四个丫头。大概是贾母觉得贾赦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为了增强自己的控制力才会这么大方的给儿子塞人的吧。 不过,玉芬酸溜溜的拧着手绢,那四个丫头的确标致啊。玉芬今天早上照镜子,竟然发现自己开始长白发了。她成亲的时候已经三十了,最好的年华全在宫里蹉跎了。这把年纪总算是有了孩子,真真的是年纪不饶人,她觉得生产之后,最后那点青春感都没了。 贾赦一年有半年的时候在军营里面,剩下的半年,对着自己,肯定是觉得索然无味。而且她有什么资本叫贾赦不近女色呢? 玉芬想起来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们这些女孩子闲着无事开始八卦,在后宫自然八卦最多的是嫔妃争宠了。先皇的时候有一个妃子最得宠,可是她并不是最美,最年轻,而且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但是先皇却最宠爱她。玉芬和一群小宫女们八卦这位妃子,大家认为这位妃子肯定是有什么迷魂法,叫皇帝一心在她身上。 八卦的正起劲,谁知被一位老尚宫听见了。老尚宫也没呵斥她们:“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男女之间可不只是因为皮相,这位娘娘深谙皇上的心思,和她相处的时候皇上最高兴。”当时玉芬没完全明白这位老尚宫话里的意思,想后宫那些人谁敢和皇上唱反调呢。 经历了生活,玉芬也慢慢的悟出来了,用身体之间的吸引力来维持男女的关系,是最不可靠的,因此尽管贾母送来了几个标致丫头,玉芬尽管心里不舒服,可并不会强烈反对。因为贾赦不可能和这些女人发生超出□□之外的任何关系。 而玉芬可是眼光深远,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因此贾赦就算是身体出轨了,玉芬也不会喜怒形于色的。要是想玉芬吃醋,在贾赦跟前进退失据,那么有些人可要失望了。玉芬在计算着自己的底线和忍耐程度。贾赦却想的是另一回事。 “多谢太太的美意,咱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嫁给我这几年,尽心竭力,我还要拈花惹草,叫家里不安静成了什么人了。如海要走了,我心里没底,不知道皇上会叫谁来做这个两淮总督呢。”贾赦拧着眉头,坐在玉芬身边叹气。 林如海要卸任了,玉芬顿时把什么贵妃,什么丫头的事情扔在脑后了。论起来心机城府,林如海不知道把贾赦甩出去几条街。不过林如海很够意思,他们在庐州这几年互相扶持,一文一武倒是把两淮治理的很平安。谁知林如海要走了——若是来个心思狡诈,专门坑同僚的,贾赦那点心机可危险了。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如海也没以前那么耀眼了,新皇自有资金的一班人马。其实想想也知道,太子顺利登基,自然要论功行赏,他有自己的私人要安排,两淮总督是个好差事,尤其现在两淮地面上政通人和,水利设施已经修好了,连着两年大熟。府库里面银子粮食充足的很。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水旱频繁,盗贼蜂起的烂摊子了。 这不是来摘桃子的吗?玉芬忍不住为林如海可惜。辛苦一番,都成了别人的嫁衣。“我还以为妹夫还能做几年呢,且不说叫谁来和你搭班唱戏,一叶知秋,老爷也要想想退路了!”玉芬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几趟。 “什么意思?!你们怎么都是一个个看破红尘似的,要我乖乖的把这个位子拱手让人——我不是白忙活了吗?”贾赦立刻瞪大眼睛,不满的叫起来。 玉芬知道贾赦又要钻牛角尖了,她忙着安抚贾赦:“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过外面幕僚先生们的话还是要听的。你干脆和妹夫商量下,看他是什么意思。其实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外面人看着封疆大吏,起居八座,显赫无比,其实我们就像是风筝,不管在外面怎么威风,怎么政绩显赫。线都在别人手上呢。断了线的风筝不是落在水里,就是挂在树梢上,能有什么好下场?”玉芬一席话,贾赦顿时安静了。 他低着头,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在左臂上有个有个深深地伤痕。那是当初剿匪留下的,一支狼牙箭射穿了盔甲,狠狠地钉在他胳膊上。 “我只是不甘心,当初我可是差点把命仍在这里了。怎么一朝变天,功劳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卸磨杀驴,现在眼红我这个位子了。当初怎么一个个缩头乌龟一样。皇上当初做太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做了皇上,倒是小家子气起来了。”贾赦不满的嘟囔着。 “慎言,隔墙有耳,老爷还是小心的好。”玉芬看着西边的天空渐渐泛起暮色,沉思起来。 京城,贾母正听着贾政念贾赦的来信。“皇上恩典,准了大哥回来给母亲拜寿呢。母亲六十大寿,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贾政放下手上的信,亲自那个橘子给贾母。 贾母点点头:“你大哥总算回来了。他走了这些年,我一直担心在见不到了。对了珠儿的婚事怎么样了?李家是书香世家,他们家肯定清高些,咱们不要叫他们挑礼。” 时间过得很快,贾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其实贾珠虚岁十六,成亲是有点早了,但是这门亲事可是皇宫里面皇贵妃甄氏做媒的,女方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纨。李家是儒林领袖,家里出了几位饱学之士,而且李守中深得皇上信任。这样的好亲事,贾政和王夫人立刻应承下来。 李纨比贾珠大两岁,因此李家催着办婚事。 “老太太放心,一切都预备齐全了。老太太洪福齐天,也要有孙子媳妇了。”贾政摸摸刚蓄起来的胡子,表示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就等着吉日良辰完婚。 “那可好,这是我第一个孙子媳妇,我可准备了好东西给她。”贾母忽然想起什么:“琏儿也有七八岁了,不知道长多高了。他还记得我这个祖母吗?” “老太太最疼孙子,信上说琏儿读书也不错,还跟着大哥习武,可见是出落的很好了。这会他们回来,老太太就见着孙子了。”贾政拿着信翻了翻:“倒是雁声,据说很淘气呢!前些日子竟然爬到树上去了。对了,族谱上雁声的名字定下来了,是个珹字。意思是无暇美玉。” 贾母点点头:“也是个好字眼。” 玉芬和贾赦终于回到了京城,看着高高的城门和城楼,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几年贾赦仕途还算平顺,林如海离任的第二年,贾赦就被调到了浙江做总兵。看起来是平调,其实算起来,还算是小小的晋升了下。 林如海则是到金陵,做了江南提督学政,掌管着江南的科举,选拔人才。还是林如海啊,真真的官场老油条,竟然全身而退,现在林如海可是闷声发财了。他掌握着江南上万读书人的前程。别的不说,今后江南出来的官员都是林如海的学生啊。这些人进入仕途,可想而知,林如海那个时候简直是一呼百应,在官场上有多大的影响力。 连带着贾赦都跟着沾光!要不然贾赦在浙江总兵的位子上也不会这么顺风顺水,玉芬出发回京城之前,特别去了金陵见贾敏。贾母六十大寿,可惜贾敏不能回去了。 贾敏却好像没特别的失望,她只是把预备好的礼物交给玉芬,请她转交给贾母。“可惜我不能回去为母亲祝寿了,着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嫂子替我给老太太磕头了。”贾敏脸色似乎有些疲惫,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你身上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还是无病怎么了?”玉芬想起来,前些时候林如海和贾敏宝贝儿子生病了,也不知道痊愈了没有。 “不是无病,是我没福气——”贾敏神色黯然,她身边的嬷嬷说出实情:前些日子,贾敏小产了。这是怎么回事?林如海和贾敏就林葭一个儿子,简直是爱如珍宝,特别起个小名叫无病,就盼着孩子能健康长大。不过儿子多多益善,贾敏的心思,玉芬清楚。她还想再要个孩子。谁知好容易有了,竟然小产。 面对玉芬关切,贾敏勉强一笑:“是我没福气,得陇望蜀。嫂子别宽慰我了。”贾敏说着眼圈一红,忍不住哭起来。事情没那么简单。玉芬察觉到贾敏的异样,贾敏小产绝对不是因为她身体不好,而是另有原因。不过贾敏不说,她也不好问。 等着晚上休息的时候,贾敏身边的丫头过来:“我们太太叫我来送东西的。这是茉莉花做成的润肤脂,敷在脸上可好呢。我们太太叫我给太太送来。” 玉芬叫住了贾敏的丫头,问清楚了贾敏小产的原因。原来是甄远道来信,要林如海在春闱考试中作弊,叫他录取几个人。——“这可是翻天的事情啊,为什么皇上设立南省科考,叫你们老爷做提督学政,还不是开科取士是朝廷的大事,容不得一丝闪失。这个甄家,真是胆子太大了!”玉芬惊讶的站起来,这是掉脑袋的事情。甄远道莫非真的以为自己是未来皇帝的外祖父,就无法无天了? “我跟着担惊受怕,也是我的身子不结实。不过好在事情过去了。虽然这次躲过了,可是必经得罪了他们。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啊!”贾敏眼里带着泪光,长吁短叹。 甄远道怎么会找到林如海,他们没什么交情啊。怎么就敢把翻天倒海的大事交给林如海呢?按理说做这样事情的,肯定是两个人之间互相深信不疑,要不然对方不帮忙也罢了,一转脸把你卖了,你上哪哭去啊。 玉芬忽然心里一闪念,别是甄远道是走了贾母的路子吧。玉芬越想越肯定,只怕这个事情另有蹊跷。 “好在事情过去了,他们理亏,还敢秋后算账不成?现在想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太远了,再者说了皇上圣明着呢,就算甄氏是天上的仙女,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你好好地保养身体。退一万步说,既然时节不好,不如回家休养。”玉芬宽慰着贾敏。 贾敏点点头:“无病的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一直想着回到苏州老家呢。我只是舍不得嫂子你。”贾敏拉着玉芬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她挣扎着说:“嫂子回去见着母亲,不要露出责备的意思。我知道母亲不会做那样糊涂的事情。这个事情只怕有人在里面动手脚。” 那就是王氏了——玉芬一下子想到了王氏身上。这两口子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太太,已经到了。是老爷叫人接咱们呢!”婆子的话打断了玉芬的思绪。玉芬看看身边:“琏儿呢,雁声刚才还在我跟前呢,要下船了,码头上人多杂乱,你们看住孩子!” “母亲别急,我带着弟弟到外面看风景了。我都把京城的样子给忘记了!”贾琏嘻嘻哈哈的拉着雁声进来了。雁声已经四岁了,蹦蹦跳跳,一下子扑到了玉芬的怀里:“哥哥说,带我去逛庙会呢。京城有那么多好玩的,我要都逛一遍。” “就知道玩!”玉芬气的捏住儿子的脸,使劲的向两边扯——无病躲闪着老娘的魔爪,跑到贾琏身后:“哥哥救救我!”母子三个闹成一团。 很快的船靠岸,玉芬带着两个儿子弃舟登岸上,自然有贾家的人带着车轿迎接。玉芬在二门前下了轿子,王夫人站在垂花门前正等着她呢。“他大伯母回来了,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呢!”王夫人亲亲热热的抓着玉芬的手,寒暄问候。 看着眼前的女人,玉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她成了这个样子了。王夫人老气横秋的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香色团花褂子,底下是深蓝色马面裙,头上一支点翠分心,鬓角上一朵绢花,再也没别的装饰了。王氏手上拈着佛珠,裙子上挂着个斋戒牌子。猛地看上去竟然像是个五十上下的念佛的居士。 玉芬打量着王氏,王氏也在看她。“她怎么一点没变呢!”和玉芬稍微吃惊比起来,王氏的心情更复杂。贾赦带着家人离开已经好几年了,怎么她还是那副样子呢。除了身上变得更好了,眉宇之间全是安静祥和。整个人如同一支盛开的牡丹花,落落大方。 “我们还是快进去,给老太太请安吧!”玉芬亲热的拉着王氏的手,向里走去。“如今老太太不在那边住了,老太太到东边的院子了。从这边走!”王氏有些不自在,拉着玉芬有点底气不足。 只怕住在荣禧堂的是贾政一家子吧。玉芬心里暗笑,老太太还真是偏心,她这是叫贾政管家了。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没底气啊。 玉芬带着孩子给贾母磕头,贾母看着两个孙子,疼爱的抱着雁声,拉着贾琏在身边坐下来,问他们读了什么书,路上可辛苦,饿不饿。贾琏站起来,很恭敬的回话,贾母点点头,对着玉芬说:“琏儿很好,你辛苦了。”玉芬忙着站起来:“有了老太太的话,我再辛苦也值了。其实只要孩子好,大人辛苦些什么。琏儿跟着先生读书,如今可是出息了,能跟着他父亲出兵了。” 贾母疼爱的拍拍贾琏的脸:“果然出息了。只是他这么小的年纪,还是在家安静的读书,外面兵荒马乱的,有个闪失可怎么办。今后琏儿要出去先和我回话。”贾母看一眼玉芬,眼光里都是不赞成:“我刚才夸你对孩子尽心,哼,谁知道你说嘴打嘴!琏儿的老子不懂事,你是做娘的,怎么越跟着糊涂呢。”玉芬不敢出声了,她竟然开始怀念起来在外面无拘无束的日了。 见着贾母生气,王夫人忙着上前解围:“老太太息怒,京城和外面不一样。琏儿倒是真的长大了,言语谈吐都不是小孩子样了。” 贾母脸色缓和了下,对玉芬语重心长的说:“我上了年纪,越发喜欢操闲心了。罢了,多说了惹人厌烦。你们路上辛苦了,也不知道琏儿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按这规矩,贾赦回到京城不能先回家,要先到宫中谒见皇帝。 这会贾赦住在京城外面呢,玉芬看看天色:“说是今天进宫,却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太太放心,琏儿的父亲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 “希望一切顺利吧,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今天不用过来了。”贾母摆摆手,叫玉芬回去了。 依旧是当年的小院子,那个时候贾琏还小,玉芬和贾赦刚成亲,这个小院子倒是不显得狭小。现在贾琏长大了,又多了雁声,添了不少的下人。这个小院子就住不开了。雁声的奶娘进来问如何安置。玉芬想了想:“先交雁声住在西屋,琏儿还是以前的房子吧。” 正说着,就见着王夫人派了几个人来,送来了崭新的被褥床帐,喜儿刚要说话,玉芬却先开口:“多谢他小婶子想着,刚才在老太太跟前怎么没见大姑娘和珠儿呢?” “我们太太说了,大太太刚到,行礼还没打开。这都是新的,请大太太暂时将就着,我们大姑娘这几天身上不好,老太太不叫出来吹风呢。对了珠大爷要成亲了,二老爷说不能耽误功课,因此我们珠大爷这几天都在书房念书,老太太发话了,不叫惊动,连着晨昏定省都免了。” “原来是这样,孩子读书要紧。文渊你去看看大姑娘,跟她说,等着她好些了,我亲自看她去。把带来的上等笔墨拿一些给珠儿。”玉芬打发走了来人,环顾四周。 “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鸠占鹊巢吗?咱们老爷才是名正言顺的一等将军呢,怎么回家倒是像别人家做客一样。他们早就知道太太老爷要回来的消息,就应该把正房腾出来!哪有袭爵的大儿子住在偏院,反而是小儿子大模大样住在正堂的!”喜儿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玉芬却是没有任何愠色:“咳咳,你忘了我的话了今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咱们过几天就要回去呢。” 说着玉芬看着丫头婆子们整理东西,铺摆陈设。 “老爷回来了!”随着一声通报,玉芬疑惑地看着条案上的自鸣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贾赦见了皇帝,不是应该和幕僚先生们议事吗,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只怕今后咱们要在京城了。”贾赦一脸笑容,可是眼底全是寒冰。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第35章 未能免俗 贾赦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和玉芬说了,原来有人告了贾赦一状,说贾赦在安徽剿匪的时候,放纵士兵掠夺民财,滥杀无辜。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被翻出来?而且那个时候情况很复杂。当地民匪交织根本分不出来谁知老实的良民,谁是土匪。连着几次官兵吃了大亏。 那些土匪先知装成百姓的样子,跑到衙门来求救,说是退费围攻他们的村寨,请官兵去剿匪。结果每次官兵都被引入事先设好的圈套,以至于官兵损失惨重。贾赦干脆叫人把村寨团团围住,做出来要杀人的样子,叫引得山上的土匪下来。至于后来到底有没有滥杀无辜,也是一本糊涂账了。 但是事情过去多年了,怎么被翻出来?玉芬疑惑的说:“真是奇怪了。这些年你广结善缘,并没得罪过谁。是谁下黑手?杜先生怎么说?”杜远志是林如海当年推荐给贾赦的幕宾,不过这位杜先生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辅佐贾赦尽心尽力,叫他避开好些危险。 “杜先生说叫我稍安勿躁,事情不简单。皇上脸色不好,我一切照实说了。我问心无愧,可是就担心你们跟着受牵连。”贾赦神色凝重,他站起来看看天色:“我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还要出去和杜先生他们商量事情,晚上就不进来了。对了,这房子还是当初咱们刚成亲的时候住的。现在住有点憋屈了。我和母亲商量下,搬到正堂去住!” “这个时候还提那个干什么,房子再大,只要一张床。好了,快点给老太太请安!”玉芬使劲握住贾赦的手,捏了一下。荣禧堂早就被人家占了,贾赦一回来先灰头土脸,这个时候提什么荣禧堂的话不是自找没趣吗?贾赦一听顿时脸色更阴沉了:“咱们家才是没上没下,胡天胡地呢!”说着贾赦一甩袖子走了。 玉芬看着贾赦的背影有点担心,她想了想,对着喜儿说:“你悄悄地叫人到老太太那边打听着,若是老爷犯了牛脾气,你立刻来跟我说。还有杜先生安顿好了?”贾赦只带着几个心腹幕僚上来。 “安置好了,就在客房暂时安顿。”文媛端茶过来,观察下玉芬的脸色,试探着说:“咱们府里都是些势利眼,他们哪里知道杜先生的厉害呢。太太和老爷商量,不如趁早吧杜先生几位挪出去。这样大家方便些。” 一语提醒了玉芬,杜先生虽然做幕僚,绝对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依旧保持着读书人的傲骨。这府里上下,势利眼居多,难免言语冲撞怠慢。杜远志是林如海推荐的,而且他对贾赦很重要,不能冲撞了人家。“亏得你提醒我,既然这样,我记着在京城还有一处宅子,就把杜先生几位暂时安置在那边吧。”玉芬当初也在京城安置办了些房产,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文媛却说:“那些房子都租出去了,重新收拾也费事。咱们府后边小花枝巷,还有一所房子呢,离着家里又近,老爷请教个什么事情也方便。那个房子还空着呢!” 有点意思,玉芬看一眼文媛:“干脆叫你去服侍杜先生如何?”文媛脸上一红,忙着辩解:“太太怎么拿着我寻开心!我只跟着太太哪儿也不去!” 第二天早上玉芬一早上起来给贾母请安,贾母已经起身了,见着玉芬进来:“想着你们路上辛苦,也不用起的这么早。”说着听丫头的声音:“大姑娘来了。” 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个女孩子进来,虽然还没长成,可是肤如凝脂,眼含秋水,举止端庄,今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了,元春长这么大了。元春进来款款到了玉芬跟前问候请安。贾母笑着说:“当年你出去的时候,元丫头还被奶娘抱着呢。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玉芬拉着元春,亲热的说:“老太太最会调理人,元丫头今后肯定是个好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呢。你身上好了,我带来些东西叫人送过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也是大伯父和伯母的心意。” 元春笑着谢了玉芬:“伯母所赐都是好的,那些花粉我可喜欢了。还有那张琴,也是难得了。多谢大伯父大伯母费心想着。” 贾母带着得意之色对玉芬说:“元丫头精通音律,咱们家的女孩子不能做睁眼瞎子,因此我特别请了老师叫她。” 正说着贾琏带着雁声进来给贾母请安,一会王夫人也带着贾珠来了。贾母看着一群孙子孙女,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孩子们说笑。一时摆上早饭来,玉芬和王夫人在边上服侍,贾母则是带着孙子和孙女们上桌吃饭。 贾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琏儿是怎么安排的?”贾琏正给雁声夹菜呢,听着贾母问,抬头说:“我的先生没跟上来,父亲说另外请先生教我读书。父亲说了刚回来,叫我松散几天。等着招了先生来,就上学去!” “既然他父亲安排好了,就这样吧。”贾母点点头。“小孩子整天的贪玩不是回事,不如叫琏儿先跟着珠儿读书。”王夫人这个时候邀请贾琏跟着贾珠念书。玉芬心里很是抗拒,但是没等着她张嘴,贾母先拍板了:“她小婶子也是好意,珠儿读书不错,正好督促着琏儿!” 玉芬忽然有种被抢走孩子的感觉,可是她又不能反对,只能对着贾琏说:“你跟着你哥哥读书,要听话吗,不要打搅了他。知道吗?”贾琏听着要立刻去读书,顿时苦着一张脸,哼唧着答应了。 用完了饭,玉芬抓着贾琏嘱咐跟着贾珠念书不要打搅别人,要听先生的话,叫了喜儿带着 贾琏先回去,预备读书的东西叫人和贾赦说贾琏的事情,准备送给先生的见面礼束脩。 看着贾琏和雁声出去了,玉芬一转脸,赫然发现贾母和王夫人都在悄悄地观察自己,仿佛她们在等着什么。玉芬没防备被贾母和王夫人的眼光看的心里一愣,她们是几个意思,难道要和我打架不成。 “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我不放心琏儿,还是亲自回去看看。”玉芬找个借口要离开。王夫人沉不住气,先开口:“大哥和嫂子带回来不少的人,你们原先那个院子——”哦,原来她们还有自知之明啊,贾政一个小儿子没继承爵位,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正房。要知道大门上挂着的可是敕建荣国府啊。这是荣国公府邸,不是私产。 要是贾母但凡有一点顾忌,就不会放任着贾赦回来了,还叫贾政住在正房。贾政整天满嘴礼义廉耻的,可是侵害兄长的利益却一点没手软。什么忠孝仁义,都喂狗了。大概昨天贾赦没和贾母闹腾,要贾政滚出来。她们担心贾赦和玉芬两口子憋大招呢。 “我们不过是承蒙皇上恩典,回来给老太太贺寿的,过了这段日子还要回去呢。一应的东西和家人都在南边。这个院子也够用了。我今天还要给老太太告假,承恩公府上的太太知道我回来了,请我过去坐坐呢。老太太看——”玉芬表示她今天要去张家拜访。 贾母嘴角动了下:“你一直在外面不知道京城的事情。如今不比以前了,不是我做婆婆的不准媳妇们出门。实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就是不同意了。玉芬心里一窒,但是却寸步不让。要是退让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别人随便揉搓的小媳妇了。 “老太太的话很是,我们在外面不知道京城的事情,可是做人不能忘本。许尚宫上了年纪,但是知道我回来了,也特别到张家去,说是趁机看看我。她知道,我是为了老太太寿辰回来,家里的事情多,不想我专门跑到城外面去看她。毕竟当初在太后跟前——”玉芬叹口气,迎回忆的口气说:“当年在太后身边服侍,多亏了许尚宫。如今老主子不在了,就剩下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了!” 这话正说中了贾母的心病,当年太后在时候,贾母是如何奉承太后的。现在竟然不准玉芬去见当年太后身边的老人。 “既然如此,你就去看看吧。我上了年纪,越发不敢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璎珞,你把那个奇楠香的的数珠拿来。你把这个送给许尚宫吧,听说这些年她一直在念佛修行,当年太后跟前——”贾母说着眼圈红了。 玉芬和王夫人忙着安慰,贾母拭泪道:“人上了年纪就不敢想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是酸疼的!” 看着贾母红润的脸色,玉芬心里讽刺的想,太后要是在天有灵,看见此情此景该是什么感想呢。 到了承恩公府上,早有张家的人迎接玉芬。玉芬带着贾琏和雁声进来,见了张家老太太,张家老太太气色很好,鹤发童颜,整个人耳聪目明。见着玉芬带着孩子进来,笑嘻嘻的把雁声抱在怀里,拉着贾琏:“不要磕头了,你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这是雁声,这是琏儿?” “正是呢,我刚才还说怎么她竟然一点没变,还是当初出嫁的样子!”许尚宫坐在边上,笑着看玉芬。 寒暄虚礼毕,自有人带着孩子出去玩耍,老太太先开口:“贾总宪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你别着急!”原来贾赦被弹劾的事情,张家知道了。玉芬忽然想起早上贾母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一阵心寒。自己的儿子遇见了难事,竟然问都不问一声。 玉芬倒是没露出来特别的惊慌的神色,把事情说了:“……事情就是这样的,雁声的父亲说,他做事无愧于心,圣上不会冤枉好人的。” “真真有大将风度,外面战场的事情,别人是很难知道的,皇上圣明着呢。你放宽心,我一直拿着你做自己的孙女,这些年咱们两家相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你的心事,我倚老卖老的劝你一声,毕竟你们是小辈,闹出来也是你们脸上无光。其实谁是傻子呢,大家心里都清楚着呢。不过是别人家的事情,大家不好出来管闲事罢了。但是要真的没了王法了,自然有人站出来的。你心里有什么憋闷的,就过来和我说。我虽然不能立刻扭转乾坤,可是还能开解你几句。年轻人,不要太心急了。”张家老太太一番话,玉芬心里五味陈杂。 张家老太太和她非亲非故,竟然能如此劝解安慰自己。玉芬眼圈红了,站起来说:“我何德何能叫老太太为我操心呢。” 等着午饭之后,玉芬就告辞回去了,在轿子上玉芬一直想着许尚宫的话。许尚宫说现在皇上仍旧很宠爱甄氏,除了侧妃她做皇贵妃,竟然借口说皇后身体不好,不宜操劳,叫甄氏协理后宫。而且皇帝提出来要重新为皇子序齿,分封诸王。听到这个消息,玉芬吃惊的说:“莫非皇上要立储了?甄氏所出的皇子非嫡非长,若是真的要——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谁知许尚宫却是高深一笑:“你这个丫头,当初我看你很沉得住气,怎么浮躁起来了。回去好生过日子去,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主子圣明着呢。”说着许尚宫作势是在玉芬的手上拍了一下,玉芬一下子明白了,皇帝只怕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心里有底,玉芬也就不慌了。回到家里,玉芬换了衣裳去见贾母。“这些是承恩公家送给老太太的。说昨天他们家太太进宫,太后还问起来老太太呢。剩下的也没什么,只说些以前的事情。现在宫里的老人都出来的差不多了,真是物是人非!”玉芬指着承恩公家送给贾母的礼物给她看。 听到太后问起来自己,贾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的记性越发不好了,担心在太后跟前丢脸。”听着贾母的话,玉芬心里暗笑,现在的太后便是以前的皇后,当年先太后在的时候,贾母时常入宫给老太后请安,她就好像在故意躲避皇后娘娘呢。现在皇后成了太后,贾母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了。对了,听说太后不喜欢甄氏,但是当年甄氏刚到东宫受排挤的时候,可是贾母在老太后跟前捧甄氏啊。 婆媳是天生的敌人,不管是皇宫还是民间都一样呢。 玉芬心里吐槽,但是面子上装糊涂。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贾赦,剩下的全不在她的心里。 没几天贾赦的事情就有了眉目,大理寺办事效率很高,把当年的战报和相关的奏折调出来,还特别到当地找了些人证,加上当年参加剿匪的大小官员,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贾赦虽然没有和弹劾奏章上说的那样纵兵为祸,滥杀无辜,但是整个事情仍旧存在瑕疵。的确有滥用暴力的行为。贾赦还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皇帝最后的处理决定是,贾赦虽然工作有瑕疵,但是剿匪,练兵皆成绩斐然,但是功归功过归过,贾赦回京城另有任用。 虽然杭州总兵的职位没了,可是也算是安全过关了,贾赦和玉芬都长舒一口气。贾赦一脸庆幸:“多亏了杜先生拟的谢罪折子,总算是过来了。可算是有了闲暇时间,我也能松快几天了。”说着贾赦伸手去摸玉芬鬓角,调笑着说:“这花儿有点旧了,我给你换新的!” “走开,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玉芬嗔怪的拍掉了贾赦的爪子,似笑非笑的说:“那四个丫头可惜了,都叫你送给别人了。你曾经说过,等着闲了,可要享受几天,我这就和老太太商量,把她身边的丫头要过来给你做小如何?” 贾赦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的:“好啊,太太这么贤惠,我的运气真好!” 可惜贾母忽然小气起来了,板着脸说:“你也太贤惠了,竟然赶着帮自己的老爷纳妾。当初是他不管亲爹的孝期,硬要出去做官的,别人说一句,都是耽误了他的好前程!如今呢,是谁耽误了他?刚得了申斥,不想着如何转圜,竟然算计起来我跟前的丫头了。你也跟着他做那样没脸的事情!”贾母这是找后账来了,玉芬只能站在那里低头挨骂。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这会贾赦春风得意,贾母还会这么严格要求吗? “你有整日价跟着他胡闹的,不如帮这下珠儿的娘。她为了操办我的生日,忙的脚不沾地。你是做嫂子的应该帮衬她才好啊!”玉芬挨了一顿骂不说,还要给王夫人打下手!玉芬越发在心里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干什么多嘴啊!老太太的东西和人不是那么好得的,贾赦现在没用了,自然没资格和母亲要东西了。 害的玉芬想博得个贤惠名声也没了。在贾母跟前碰一鼻子灰,但是玉芬心里却并不生气,她反而担心贾赦怎么想。 等着晚上贾赦回来,玉芬把白天的事情说了,贾赦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了。现在府里都传呢,说你想要讨老太太身边的璎珞巴结我,结果——你干脆装病好了,别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老二媳妇那个人,精得很,有功劳都是她的,有了差错全是你的不是!” 玉芬歪着头,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她飞快的在贾赦脸上亲了一下:“多谢老爷为我着想!” 贾赦摸着脸,舔着脸,得意洋洋的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贾母的生日很快就到了,玉芬饶是装病,可是正日子也不好什么也不管了。她一早上起来先给贾母磕头拜寿,然后迎接那些来拜寿的人。 这天来了不少的宾客,当年开国的时候,四王八公功劳最大的,除了贾家兄弟的被封为宁国公和荣国公,还有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合称八公,更有南安王,北静王等四家。玉芬和王夫人迎接这些来拜寿的诰命夫人,更有贾家族里的人。 一直忙了一早上,贾母那边开席,诸位宾客喝酒看戏。这个时候玉芬才觉得疲惫不堪,肚子里饿的咕咕叫了。这个时候贾母身边的丫头过来,对着玉芬和王夫人说:“两位太太,老太太叫呢。”王夫人也是累的浑身酸疼,恨不得立刻躺下来。奈何今天人多,她又是操持主持的人,自然不肯落后。这会王夫人也是累的不行了,听着丫头的话,对着玉芬说:“咱们还是等一会再吃饭,先过去看看!” 说着玉芬和王夫人扶着丫头过去了,贾母笑嘻嘻的说:“今天我过生日,倒是叫你们受累了。你们坐下来一起喝酒看戏吧!”在婆婆跟前,哪有媳妇的位子。玉芬和王氏一起推辞。 贾母却是坚持:“一家人弄什么神神鬼鬼的,只管坐下来就是了!”玉芬和王氏只能谢了座,早有丫头在碧纱橱外面设了一几一椅,玉芬和王氏告罪坐下来。这个时候贾赦和贾政过来给贾母祝寿磕头。 两个人跪在碧纱橱外面,高举着酒杯说着祝寿的话。贾母看着两个儿子,沉默了下:“我上了年纪,只盼着你们能好。今后你们要为国尽忠,不要辱没了祖宗的名声,比什么虚礼都强得多呢。”说着贾母看一眼贾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芬眼看着贾赦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就慢慢的变白,接着铁青铁青的,他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玉芬知道贾赦在强忍着怒气,自从贾赦没了杭州总兵的差事,这府里就开始传播者各种闲言碎语。 有的讥讽贾赦,为了自己竟然不给亲爹守孝,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打回原形?有些人则是拿着贾赦和贾政做比较,书贾赦没眼光,没本事,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也没结果。贾政攀上了甄家,皇贵妃深得圣宠,今后肯定要母仪天下的。那个时候贾政岂不是有了拥戴之功。 这些话本已经叫贾赦心里难受了,谁知今天在贾母的寿诞上,被自己的母亲责备,贾赦的心情可想而知。 第36章 母子反目 当天晚上,玉芬回到房里,丫头们小心翼翼的过来,玉芬就知道贾赦肯定在家呢。而且正在生气。“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要好消化的,清淡点的。”玉芬知道贾赦今天肯定是什么没吃,酒倒是喝了一肚子,闷酒最伤身体。 “太太回来了,我没事,不用费事了。我是招人嫌的,何苦还要在人前讨嫌呢!”贾赦黑着脸,随便穿着个小衣裳,站在门口。 玉芬担心的看着贾赦的脸色,不是酒后的潮红,而是苍白里面透出来铁青。玉芬忍不住说:“这是何苦呢,你忘了杜先生说过的话了。老太太也是为了你着急。事情过去了,你别往心里去,呕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呢。你不是说过,这几年太累了,想要松泛松泛吗?” “也不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啊。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呢,竟然在自己的家里成了丧家犬了。今天你也听见了,她那里是为我担心,根本是嫌我呢。我无能不孝,既然这样,干脆把我赶出去就是了!”贾赦想起来今天寿宴上的情形,顿时热血直冲脑门,气的浑身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嘈杂声,就见着文清脸色难看的进来:“厨房说要收拾出来明天请客的酒菜,不能做粥了!”文清顿了顿,不忿的说:“根本是他们懒怠动,不把老爷和太太放在眼里!我去的时候,正看见那边的人到厨房去要酸笋汤呢。他们有做汤的,怎么就没时间熬粥!太太很该拿出当年的手段来,整饬下这些奴才们。” “呵呵,你看如何?还逍遥几年呢,连着一碗粥都要看人脸色,没几天我们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叫了刘全来,收拾东西,我们到铁槛寺住几天,等着我筹措出来银子,在京城附近置办些田地,在那里安身。”贾赦气的脸色黢黑,手脚冰凉。 真是狗眼看人低,玉芬也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但是她很快的冷静下来:“老爷是该生气,可是生气也要看时候。我们现在本来就比不上人家春风得意,就是闹起来也是咱们脸上难看,叫人以为你刻薄弟弟,在母亲六十大寿的日子生气,是个好名声吗?今后岂不成了一条小辫子?” 贾赦不甘心咬着牙:“难道我们就忍了?” “你想要在这个小院子一直憋屈着吗?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玉芬压低声音在贾赦耳边说了些什么。 贾母的六十大寿总算是热热闹闹的过去了,阖府上下都疲惫不堪。贾母却依旧是兴致不错,对着王氏和玉芬说:“我虽然不当家,但是知道你们辛苦了。我不能白受你们的孝敬,这样吧,我出钱置办酒席,犒劳犒劳你们。对了甄家总的那个满床笏的大花瓶在什么地方?拿出来摆着吧!”王氏忙着答应下来,那张脸笑的好像是一朵花的,一叠声的催着人把甄家送来的寿礼摆在贾母跟前,喋喋不休的说:“甄家也算是有心了,这些是今年新鲜的花样,都是进上的。还有这个,檀香木雕刻成的老寿星……”甄家的礼物的确不错,可是也不用这么拍马屁啊。玉芬腹诽着王氏的浅薄,贾母不动声色的说:“也不是什么难得东西,他们家的姑娘现在是皇贵妃了,这些东西也不算稀罕物。” 看着王氏涨红的脸,玉芬强忍着笑,王氏撞在了贾母的枪口上,想来贾母也真是可怜,她虽然偏心小儿子,看贾政什么都好,可是奈何王氏这个儿媳妇太浅薄了。总是不得贾母的喜欢。奈何夫妻一体,既然贾母偏心小儿子,对小儿媳妇也只能爱屋及乌了。 玉芬在边上装死,也不去给王氏解围,这些年相处下来,玉芬算是明白王氏为人了。这个人虽然也出身仕宦之家,王家现在还兴盛的很,可惜王家人更在乎怎么钻营,没什么底蕴的,教养出来的女孩子目不识丁,骄横跋扈。王夫人这些年在贾母跟前,总算是没彻底露出来那些劣性。但是王氏实在不是能深交的人,况且王氏不会感恩的,玉芬即便是帮她,她也不会念玉芬的好。 “老太太,宫中来人了,说贵妃娘娘明天要见咱们家大太太!”竟然是慎斋派人来了,玉芬有些惊讶,贾母更是满脸的疑惑,但是看着玉芬不是装出来,而且宫里的来人也不能怠慢,贾母忙着说:“快请!” 一会就见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为首的一个玉芬看着很眼熟。仔细想想,原来是慎斋身边的管事太监程良才。贾母看着程良才身上锦绣衣裳,就知道是贵妃身边的管事了。忙着不叫程良才行礼,殷勤的说:“公公请坐,怎么称呼公公呢。” “老太太,我们贵妃娘娘宣召你们府上的大太太进宫叙话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当年五皇子曾经被府上的大太太照拂,五皇子就要成亲了,想着请了当年照拂他的人见面说话。也是答谢的意思。”程良才态度不卑不亢,贾母越发不敢怠慢,忙着对玉芬说:“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好意,你就去吧。我上了年纪,本来也该给五皇子添喜的,奈何实在是没精神了,就叫我家大儿媳妇代为转达致意罢了。”贾母表示自己上了年纪,不能亲自为五皇子大婚贺喜了。 玉芬在边上听着一阵好笑,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的接着要请客喝酒唱戏呢,这会没精神了。不过贾母彻底是站在了甄氏一边,贵妃那边有事情,贾母大概率的不会去。程良才笑嘻嘻的说:“老太太精神健旺,前不久刚过了六十大寿,今天见了,却一点不像上年纪的人。老太太身份尊贵,我们贵妃一向不事张扬,五皇子的婚事承蒙诸位惦记着,今后有机会再答谢吧。心意奴婢代贵妃娘娘和五皇子领了,但是贵妃和五皇子有言在先,一应金银珠宝等贵重贺礼是不收的。” 贾母脸上的笑容僵在哪里,玉芬则是感慨着说:“贵妃一向不喜奢华,没想到还是这个脾气。既然贵妃娘娘的旨意,我们只能照办了。请公公见了贵妃,代替我们请安吧。时间真快,一晃眼的功夫,五皇子就要成亲了!” 说着程良才告辞走了,这边贾母也不知道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半天才说:“我竟然疏忽了。虽然贵妃娘娘说不要那些金银做贺礼,但是也不能很不像样子。璎珞,你把那个象牙雕漆百子屏风拿来,作为给五皇子新婚的贺礼吧。” 贾母看看玉芬:“你好回去准备吧,别耽误了明天的事情。你若是缺什么,只管来问我!” 玉芬称是,就转身走了。一会送宫里来人的进来,贾母问:“他们还说了什么?是谁陪着两位公公吃饭呢?” “两位公公只吃了茶,就回去了,说是宫中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还有就是那位程公公说,——”家人看了一眼贾母,没有说下去。 “说什么了?”贾母眼神变得凛冽起来,家人只能如实回话:“两位公公路过荣禧堂的时候,问起来这可是大太太和大老爷住的地方。知道是二老爷住着呢,另一位公公说真这不是荣国府吗,怎么倒是二老爷住在荣禧堂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老爷袭爵了。” 贾母听着了半晌沉默无语,半天才说:“你下去吧。” 第二天玉芬进宫给贵妃请安,等着两个人见面,看着荣勇华贵的慎斋,玉芬心里无限的感慨,当年那个天真无邪,通透欢快的女孩子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端庄娴雅的贵妃娘娘了。行礼毕,慎斋叫身边的宫女把玉芬扶起来:“快坐,时光不饶人,没想到你却是没变什么。” “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妾看贵妃的气色很好,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五皇子就要成亲了,娘娘又要做婆婆了。明年就能抱孙子呢。到时候儿孙满堂,真是好福气呢。”玉芬笑嘻嘻的恭喜贵妃娶儿媳妇。 “都是圣上的恩典,给小五指了博远侯的女儿给他,那个姑娘我见过,知书知礼的,最要紧的是性情极好。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这个孩子就是生的有些单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要好好地调养就好了。其实我说,什么吃药都是虚的,看开些就什么都有了。”玉芬知道贵妃说的是什么。 这位博远侯的千金可是有名的大家闺秀,人长得标致不说,最难得是性格温和,不仅精通诗书画,而且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博远侯的夫人常年生病,听说府里的事情和人情来往都是这位姑娘打点呢。这位姑娘年纪虽然小,但是却精明能干,从没出过纰漏。一家有女千家求,不少豪门之家都想迎娶这位姑娘。 甄远道的儿子,皇贵妃的兄弟也是其中一位爱慕者。但是博远侯对着甄家不怎么感冒,等着甄家的媒人上门的时候,只说是甄家的儿子年纪小了点,叫人合了八字,不合适。谁知甄家的小儿子却发话说他一定要把博远侯家的姑娘娶到手,还说:“不要她,看还有谁敢要!” 果然甄家的话放出去,就没人上门为姑娘提亲了,眼看着姑娘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么下去真的成了笑话了。谁知这个时候太后忽然召见了博远侯的夫人和千金,没几天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博远侯家的小姐指婚给了皇五子。也就是贵妃张氏的小儿子。 拿着脚指头也能想到,当初得罪了甄家,这几年博远侯的日子不好过,博远侯家的姑娘肯定是深受煎熬,不知道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过今后有贵妃开导教育,也就好了。当初我出宫的时候,五皇子才那么高,谁知一转眼就要成亲了。”玉芬回忆着往事很是感慨。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的,玉芬也就告辞了。谁知刚出了正殿,就见着两个男孩子说笑着跑进来。其中一个年方弱冠,一个则是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见着玉芬,年纪大的那个男孩子愣了下,笑嘻嘻的上前:“姑姑还记得我吗?” 玉芬把眼前这个明快的男孩子和记忆里面那个胖嘟嘟,可爱的小东西慢慢的重合起来:“是五皇子,臣妾给五皇子请安!”玉芬忙着给五皇子请安,五皇子一把扶住了玉芬:“姑姑是看护我的人,不用行礼。” 说着五皇子推了推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你知道这是谁,快点叫嬷嬷!”听着五皇子的话,玉芬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皇长子的小儿子,乳名叫做青凤。青凤倒是很喜欢这个温和嬷嬷,伸出手,对着玉芬奶声奶气的说:“姑姑给你吃糖!” “青凤一向不喜欢说话,他肯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给姑姑,可见是他真的喜欢姑姑呢。哎呀,这是我的姑姑,你应该叫嬷嬷才是!”说着五皇子做出个鬼脸,装的很严厉的样子教训起来青凤了。玉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这个孩子就觉得特别的投缘喜欢,要不是碍于规矩,玉芬这会肯定是抱着小皇孙哄他玩了。 谁知青凤却是不理会五皇子的教训,坚决对着玉芬:“姑姑,我就要叫你姑姑。你下次进宫的时候,可还要来看我啊!” 五皇子对着玉芬使眼色,压低声音说:“姑姑快点答应他吧,若是他闹起来,又该吵得天翻地覆了。” 玉芬点点头,很郑重的对着青凤说:“是,我下次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一定也过来给皇孙请安。” ……………… 从轿子上下来,玉芬敏锐的察觉到来迎接自己的文媛有点异常。“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刚才大老爷和老太太吵起来了!”文媛压低声音,在玉芬耳边报告着劲爆的消息。贾赦和贾母怎么吵起来了? 原来贾赦一早上等着玉芬进宫,他就到了府后边的小花枝巷拜访杜远志先生了,两个人说了一上午的话,等着贾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之后,府里上下都沉浸在懒洋洋的气氛里面。 贾赦从角门进来的,谁知敲了半天的门,竟然没有人开开门,敲门的小厮无奈的对着贾赦说:“大老爷,这个时候只怕门上的人都躲懒睡觉去了。不如咱们等一会再叫门?” “胡说八道,我回家还要看奴才们的脸色不成。给我叫门,若是他们还不开,你们给我把门撞开!这群没王法的东西,真是反了他们了!”贾赦脸色阴沉的可怕,小厮也不敢说话,只能使劲的敲门。 谁知看门的人以为是府里的人办事回来了,嘟嘟囔囔的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贾赦却是觉得这些奴才们肯定是奚落自己,他一股无名火,等着角门打开,就狠狠地一脚上去,那个开门的没防备,被踹翻在地。贾赦拎着马鞭子劈头盖脸的抽下去:“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打死你。是谁指使你的?” 那个小厮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哀嚎求饶,贾赦这一闹把人都惊动起来了,贾赦干脆是对着赖总管说:“你把家里的人都给爷叫来,爷要亲自立规矩,叫你们知道谁才是主子,你们这些王八蛋,一个个的背主求荣,势利眼,和狗一样给人家舔屁股!”赖总管见着贾赦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劝了。 很快的贾赦当着府里家人的面,把那个怠慢自己的小厮打个半死。“后来那个小厮被抬回去了,请了大夫看了,说伤得太重了,只怕要落下残疾了。这个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叫了老爷问话。老太太责备大老爷忘了祖宗的家训,要善待家人。老爷太毛躁了。虽然那个小厮犯错,但是教导几板子就是了。不好撵出去!这拿刀动杖的,伤了祖宗宽和的名声,也损阴德。谁知老爷一生气,说了底下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都是老太太偏心。自己是荣国府的长子,继承了爵位,却过得还不如个奴才。在老太太眼里,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反而有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做人不能太偏心。老太太就生气了,说大老爷不孝。母子呛了几句也就散了。”文媛口齿伶俐,把事情经过简略几句说清楚。 “老爷心里那口气一直憋着呢,不过母子之间,就是拌嘴了几天就好了。我回去劝劝老爷,等着老太太那边气消了,过去赔不是就是了。”玉芬心里很无奈,贾赦也是憋屈的太久了,找个口气发泄一下。 “可是老爷回去,书房的人回话说一个叫做王集的官儿来拜访。门上的人先把这个人请到了荣禧堂奉茶,谁知等着问清楚王集是来拜访贾赦的,贾政的一个清客相公竟然把王集请出了荣禧堂,叫他到贾赦的外书房来!谁知王集却一生气,转身走了!老爷为了王集的事情生了大气,又跑到老太太跟前大闹一场。听说老太太把手上的茶碗都摔了!”说着,玉芬一行人已经到了贾母这边了。 “老太太身上不好,请大太太回去吧!”还没进院子,贾母身边的人就来送闭门羹了。 第37章 貌合神离 贾赦得了消息,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到了贾母跟前。冷笑着说:“既然母亲不待见我,我立刻搬出去,也省的碍眼。祖宗的爵位落在我的头上,我只问一声,我的客人为什么不能再荣禧堂坐着。我一个堂堂一等将军,就不能在正堂见客了?”贾母还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呢,听着贾赦的话,顿时急眼了。 贾母指责贾赦自己还没死呢,就要翻天了!贾赦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是不孝!“当初你连自己的父亲孝也肯守,你得了爵位还不满足,结果呢,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也没巴结上个大司马,大司空的。你心里不舒服,就开始看我不顺眼了。我不是你的母亲,干脆把我赶出去就是了!”说着贾母一叠声的叫人收拾东西,要回史家去。 被贾母的话戳中了心里的痛处,贾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浑身颤抖,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母亲何必这样呢,我就知道,在母亲的眼里,我还不如二弟脚底下的泥呢。这个家我搬出去。你们长长久久的住着。我看你们能住到什么时候!”说着贾赦狠狠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 玉芬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说:“既然老太太身上不好,我就不打搅了。”说着玉芬嘱咐了贾母身边的人:“你们惊醒着些,要小心服侍。” 贾母躺在屋子里面,瞪着眼也不知道想什么。一会听着脚步声进来,贾母问:“她就这么走了?”“是大太太听说老太太身上不好就没进来,只嘱咐了要小心的服侍。”璎珞看着贾母的脸色,拿着被子给贾母盖上:“老太太仔细着风凉,别受寒了。” “哼,我身体好着呢。要指望着这些孝顺儿子媳妇,我只怕早就死了。都是些面子上的事情,心里何尝拿着我做婆婆呢,指不定怎么嫌弃我呢。当时就不该同意这亲事,连着自己的亲娘都能狠心不认,何况我这个婆婆。罢了,随他们去吧。我好好的儿子都给她教坏了!”尽管贾母不待见贾赦,可是她依旧恪守婆婆的本分,儿子一切不是都是儿媳妇教唆的! 世界上一切黑锅都是给儿媳妇预备的,但是儿媳妇只能任劳任怨的背锅,还不能反对,要不然就是不孝顺! 璎珞自然跟着贾母说话:“老太太别生气了,只怕是的大老爷这会已经明白过来了,等着明天大老爷自然老给老太太赔不是呢。” 可惜第二天早上贾母没等来贾赦痛哭流涕,跪地求原谅,相反玉芬好像什么没发生一样,依旧是过来给贾母请安,王氏一直拿着眼睛若有若无的偷看玉芬。她很希望从玉芬的脸上看出些愤怒,或者是惶恐来。谁知玉芬竟然和平常没任何的异样,还是站在那边给贾母布菜。 倒是王氏一个不留神,差点把汤洒在贾母身上。贾母放下筷子,对着王氏说:“你事情忙,去办事吧。”王氏忙着答应着出去了。玉芬低着头,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发生的一切和她没关系一样。贾母接过来玉芬递上来的茶杯,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玉芬轻轻地清下嗓子,顿时屋子里面人人都提起精神,等着玉芬发言。 玉芬早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自己也享受了万众瞩目的待遇了,以前他们不是都拿着自己当空气吗? “昨天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问候老太太呢。可惜昨天他们说老太太身上不好,今天早上老太太身上可好些了。对了贵妃赏赐的东西已经叫人送过来了!”说着玉芬看一眼璎珞,璎珞愣了下,结结巴巴的说:“是,好些东西呢,老太太昨天歇息的早,就没拿来请老太太过目。”说着璎珞叫小丫头把昨天玉芬送来的赏赐拿出来。 贾母满脸的失望:“都是贵妃的恩典,不看也罢了,好生的收起来吧。”贾母不疼不痒的问起来宫中的情景,玉芬都说了。贾母听了也没什么话,一时间气氛很尴尬。玉芬站了半天的,揣度着贾母的心思。她一定是以为贾赦会一早上哭着认错来,谁知一早上贾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贾母心里没底了,但是拉不下脸问玉芬,只能僵持着。 可惜玉芬不想给贾母这个台阶下,于是玉芬也就装死了,婆媳两个一个坐,一个站,就像是木雕泥塑一样。室内的空气尴尬的都要凝固了。 半天贾母带着恨恨的语气:“你也去吧!”玉芬忙着答应一声,告退走了。 谁知刚转身就听着贾母声音:“琏儿的父亲做什么呢?他现在虽然没什么具体的差事,可也是朝廷命官,听说他整天乱跑的没影子,你也该劝着他!·” “琏儿的父亲一早上就去兵部了,虽然没了具体的差事,可是兵部的堂官求上门来,好像是什么公务要帮忙的。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呢。老太太又什么事情叫他做吗?”玉芬一脸无辜,贾母却脸色越发难看。 “真是无事忙,也罢了,随他胡闹去。那一天把祖宗的脸都给丢了就好了。”贾母一摆手,玉芬福了福就走了。 漫天的乌云就这么散了,府里的人都等着贾母和贾赦轰轰烈烈的闹一场呢。谁知双方都没了动静。贾赦依旧是每天到兵部坐班,要么就是见朋友,或者和幕僚们商量着什么,玉芬则是照管两个孩子,雁声正是淘气的时候,玉芬不放心,整天都要看着孩子。还有贾琏的学业。贾琏的先生来信说家里老母亲身体不好,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因此不能上来接着给贾琏做先生了,玉芬做主太,特别送了五百两银子和不少的珍贵药材给先生送去。一边和贾赦商量着,另外在京城给贾琏物色先生教导。毕竟贾珠是要科考的人,玉芬可不想叫自己的儿子背锅。 这天贾赦难得回家,玉芬打点了针线给丫头们做,然后拿着账本算账。贾赦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怎么一直皱着眉呢?”正说着,就见着喜儿黑着脸进来了,她手上拿着个手绢包,贾赦好奇的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怎么黑着脸,是谁惹你了?听太太说,你就要嫁人了,莫非你不满意这个女婿?” 喜儿气愤道:“一群势利眼的东西,咱们的份例要三催四请的才得,那边,随便说一句什么,就狗屁颠颠的送去。这些人,太不把太太和老爷放在眼里了!”原来玉芬和贾赦的月例银子竟然拨下来,喜儿过去问了银库上的管事是怎么回事。谁知银库管事吴青哼哼哈哈,对着喜儿敷衍了事,一会说是掌库的人没在,不能给银子,一会说是现在没现银,要等着到钱庄去提出来。喜儿冷笑着戳穿了吴青的谎话。 “你糊弄谁呢!咱们家库房里面没银子?你便是掌库的头儿,怎么就没钥匙呢。不过才是几十两银子,怎么就真的穷到哪一步了!”喜儿的话把吴青怼的面色涨红,拿着管事的架子说:“你们太太也太贪心了,一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大老爷这些年在外面发了大财了,怎么你们太太却连二十两银子的月银都要算计上!” “放屁!你少胡说!”喜儿立刻反唇相讥,谁知王氏身边的金珠来了,吴青忙着上千奉承,金珠趾高气昂的说:“太太吩咐的,准备好一千银子,你可准备好了!”吴青忙着说:“早就预备好了,整整齐齐的一千两官铸雪花银。敢问明天就要用吗?” 说着吴青亲自捧着个盘子来,里面装着整整齐齐拿着桑皮纸封起来的两封银子,金珠点点头:“你接过来,剩下的我一会叫人来取!”说着金珠看也不看喜儿就走了。经过喜儿的身边,金珠还故意的撞了下她,轻蔑的扫一眼喜儿。 贾赦听着喜儿的抱怨,把手上的茶杯往桌子上一墩:“你就该拿出来泼辣劲儿来,给我狠狠地把眼里没主子的奴才给打烂了。” 玉芬忙着拉住了贾赦:“现在是他小婶子管事,哪有大伯子和弟媳妇吵嘴的!我已经算了,咱们这几年攒下来一些家底,你不是想要出去——”玉芬做个手势,贾赦哼了一声:“好男不和女斗,我听你的就是了,咱们自己也能过得。只是我不甘心,凭什么咱们就要搬出去?” “别着急啊,我和你说——”玉芬做个眼色,喜儿立刻到外面守着了。夫妻两个关上门商量了半天。 一时摆上午饭,贾琏也回来了,一家人团座吃饭。等着饭后,玉芬叫奶娘带着雁声去睡觉了。贾赦叫过来贾琏:“过来我问问你功课。这些天我忙得很,没时间抽查你的功课!”贾琏顿时面带难色,磨蹭着过来,玉芬在边上看着贾琏的脸色就知道,贾琏这几天的功课没背熟。果然一篇书背的结结巴巴的,贾赦顿时黑了脸,拿起来戒尺虎着脸:“你母亲还说你很用功呢,谁知竟然是糊弄人!你说是不是贪玩了?” 玉芬满腹怀疑,她每天盯着贾琏读书做功课,怎么贾琏的功课这么差呢?“你昨天不是背的好好地吗?怎么今天都忘了不成?”玉芬疑惑的盯着贾琏,谁知贾琏却在躲闪着玉芬的眼光。这里面一定有事情! 贾琏哼哼唧唧的,贾赦这会正心里烦闷,谁知贾琏顽劣,贾赦顿时按奈不住,用戒尺在贾琏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玉芬忙着上拉住了:“孩子刚学的书,自然不熟。打坏了可怎么办呢?”玉芬叫奶娘带着贾琏下去,贾赦则是气哼哼的说:“这个小子读书是没指望了,今后就看他的造化了。” 贾琏的奶娘赵嬷嬷小心翼翼的进来,“我把琏儿交给你,你是怎么办差的?”玉芬脸上带着怒气,赵嬷嬷忙着说:“太太要问琏儿的事情,他以前小,我整天看着,就是生怕有个一时半刻的眼错不见。可是现在琏儿读书了,也要成大人了,我也不能跟到学里。” 玉芬看一眼赵嬷嬷,叫她接着说下去:“我也担心那边离间太太和琏儿。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要比亲生的小心万倍。太太平日对琏儿的心血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多呢。但是小孩子,没心眼,尤其是琏儿,耳根子软,贪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两个儿子跟着琏儿读书呢。他们说那边并没说太太的什么话,倒是二太太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琏儿,连着自己的亲儿子都靠后了。太太当初说只要琏儿每天写一百张字,就给他一件玩物。那边二太太听了立刻叫丫头给琏儿好几件珍奇的玩物呢。今天背书,就是琏儿贪玩,上课没认真听。说实话,珠大爷就要赶考去了,先生心思全在珠大爷身上呢。他们哪有心思管琏儿呢,只每天放纵着他玩就是了。” 玉芬听了奶娘的话,越发严肃,王氏真是没安好心,钝刀子杀人不见血。她逼着自己的儿子上进,去哄着别人的儿子整天游戏,别人看了都以为王氏疼爱侄子。其实她是在把琏儿变成个纨绔子弟。 “我知道了,你就该早回我知道。我说最近怎么琏儿有些心不在焉的。”玉芬打定主意,对着赵嬷嬷说:“你回去不要对任何说起,你把琏儿叫来!” ………… “大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贾赦随着通报到了贾母跟前请安。“我已经在外面看好了房子,这就收拾了东西搬出去,特别来回老太太一声。”贾赦的话就像是深水炸弹炸开,在场的人眼睛都直了。 大老爷竟然要搬出去!这不是明着要分家吗?快要清明节了,贾敬过来正商量祭祖的事情,按着贾敬的意思,今年年成不错,除了开宗祠祭拜祖宗,还要给庙里面布施,更预备着到清虚观打醮。贾敬特别过来和贾母商量呢,在场的人听着要出去走走,都很喜欢,因此今天贾母这边除了贾敬,贾敬的媳妇更有族里的媳妇们,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地人。 因此贾赦的话出来,可是天上劈下来一个惊雷,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的,贾母先反应过来,气哼哼的说:“你个不孝的东西,我还没死呢!你现在想分家,做梦吧!” 谁知贾赦却是没有任何惧色,慢条斯理的说:“我只是要搬出去,并没提家产的半个字,怎么老太太一口咬定我是要分家呢。我没什么本事,不能把祖宗的家业发扬光大,但是托着皇上恩典和祖宗保佑,得了个官职。既然是做了官,就该忠君为国。这个道理没错吧!我搬出去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我公务忙,不少人来往,老太太在,实在是不方便,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当年在外面也有些部属和朋友的,他们都是当兵的粗人,别打搅了母亲的安静,因此我们还是搬出去。反正离着也不远,这样大家方便些!” 贾母生气的说:“你的客人登门拜访,难道就打搅了我的清净了?你别在这里找理由!”玉芬刚要说话,贾赦却抢先了:“老太太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到底为了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大家脸上无光才好看吗?我身上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他来的客人都是粗人,但是都明白个道理,若是他们一个个的都被当成叫花子对待了,这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 贾母听了冷笑一声:“分明是你心窄,不过是奴才们的不是,你就全推到我身上了,我生你养你一场,却成了仇人了。我真是一片心血白费了,你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呢!”说着贾母作势要站起来撞墙。大家忙着上前劝阻。 贾敬的媳妇胡氏伸伸手,还是放下了。她看一眼 玉芬,低声的说:“你还是代替你们大爷认个错,当着一众亲友的面,老太太的面子下不来。”玉芬无奈的叹息一声,心里想着贾赦今天一闹,不管是什么结果,反正不孝的名声是落下了。若是自己出面和稀泥,岂不是坐实了贾赦和她无理取闹,成心气老太太了。 “这个时候,我出来说话只能乱上加乱!”玉芬一语未了,就听着王氏的声音:“大嫂子,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实在禁不住了——”这是什么话,玉芬本想着装死算了,谁知王氏竟然火上浇油,玉芬冷笑一声,了看一眼王氏,王氏被玉芬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再也不敢说话,只殷勤的给贾母拍背顺气。贾赦瞪着眼经,立刻出来反击。 “好人都叫你们做去了!别装的没事人一样,连着饭不肯给我们吃了,我干什么来留下来?巴结你们,吃你们施舍的残羹冷炙,我生来不会溜须拍马,更不会舔狗。今后就算是我们穷死了,也不会到你们门前要饭的。”贾赦气哼哼的抓着玉芬的手:“你还替他们隐瞒什么,反正不孝的帽子我戴定了,再多一个大伯子和弟媳妇吵嘴也没什么。别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都做了,我们也该好好地学习学。” 贾赦握住玉芬的手一瞬间,玉芬的心里好像被什么触动了,有个男人能依靠,保护的感觉太好了! 贾母听着王氏祸水东引的话已经是生气了,再听着贾赦抱怨的话,顿时明白了。这个王氏外做贤良,背地里用下三滥的手段欺负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母沉着脸,也不要死要活了,拿出来当家人的威势逼问着王氏。王氏脸上一阵难看,她拿着眼角的余光在碧纱橱外面寻找着,她很希望贾政出来缓颊。可惜只看见一角衣衫慢慢的向角落躲闪着。 “老太太别问了,不过是大爷要支银子送给以前的一位部下,可巧了那天管事的说掌库的不在。王大人当天就要启程的,结果还是我暂时当了一件首饰,支应过去了。都是以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王大人一向是清廉自守的,听着大老爷说,皇上都夸奖他刚正清廉呢。但是他家里实在是——我们不过是表表心意罢了!”玉芬下不会傻的说什么月例银子的话,她搬出来王集,叫在场的人知道,贾赦可不是拿着钱乱花的。 贾敬神色严肃的问:“可是圣上亲自夸奖,破格擢升的王集,王刚峰?他没准要进都察院做都御史呢。” 贾母听着贾敬的话脸上更难看,贾赦没等着贾母表态,抢先开口了:“我不会钻营,但是也不想被人说我是个连自己家人都嫌弃废物。官场上的事情母亲还是不问的好,我一家子搬出去,今后也省的连累了你们。” 贾敬沉吟了下,拉住了贾赦,胡氏也拉着玉芬,安慰劝解着:“你们府上的二太太性子软,底下的人怎么回事,你是当家的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最要紧。”贾敬接着说:“我知道这边人口多,官场上的事情——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其实分开住着也好。只是不要搬出去,依旧是一个家里,谁的客人就到谁那边。”贾敬和贾赦暗地里交换下眼神。 贾母沉默了一会,半天才叹口气:“珠儿的娘身子弱,难免顾三不顾四的。我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操心这些。外面的事情我管不了,既然这样,把花园子隔出来,你搬过去。至于其他的,我在一天,就不能分家。两边各自设立账目,都是一样的用度。若是年底下超了,自己拿了银子补上亏空!” 真是偏心的没边了,荣禧堂还是贾政住着,贾赦作为长子,竟然被撵到了花园住着。不过仔细算起来,大家打个平手。王氏脸面丢尽了,贾母坐实了偏心的名声,倒是贾赦和玉芬如愿以偿另立炉灶了。其实贾赦和玉芬早就把各种结果做了预案,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但是离着彻底胜利也有些差距。 贾赦和玉芬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跪下来对着贾母说:“但凭老太□□排。是儿子不孝,惹老太太生气了。” 贾母则是抹着眼泪说:“起来吧,你们在外面辛苦,我也心疼。” 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竟然这么收场了,围观的吃瓜群众表示有些失望。 等着贾赦和玉芬回去,早就有银库的管事跪在院子里面,等着贾赦发落呢。贾赦看看吴青,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装可怜了,是谁叫你这样败坏我来了?” “大老爷息怒,都是奴才吃屎迷了眼,没有谁指使啊!”说着吴青一个劲的磕头,玉芬劝道“老爷犯不着和他一个混人生气,你起来吧。都是上天的安排,怎么就那么巧呢,你说是不是?!”吴青浑身哆嗦了下,趴在地上不敢出声了。 “滚滚滚,看你觉得恶心!”贾赦撵走了吴青,拉着玉芬进屋商量起来如何安顿房舍的话了。 一道高墙隔开了荣国府,贾赦和玉芬在花园这边开了个临街的门,他们彻底可以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第38章 相安无事 “这算是什么事情!分明袭爵的是我,这个家的长子是我,怎么成了咱们到底出门呢?”贾赦到底还是意难平,跟着玉芬嘀咕起来。“我很知足了,世界上的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你想,老太太在呢,若是真的把二房分出来,老太太怎么会善罢甘休。那个时候不是偏疼那个儿子的事情了,成了不孝了。老太太肯定认为,咱们心里不满,今后不会给她好脸色看。谁叫她是老封君呢。若是真的上一个折子,本来是家务事,就成了十恶不赦了。你还嫌小辫子不够吗?”玉芬对结果很满意。 人不能太贪心,贾母怎么也是一品诰命,而且她和皇贵妃甄氏的关系越发亲厚。这次老太太过生日,甄氏特别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竟然还说动了皇帝,特别赏赐给贾母一个松年鹤寿的匾额。 贾母肯定不会跟着贾赦玉芬一起过日子的,若是贾赦收回了正堂,那么贾母就真的落到了大儿子手里了。谁也不是圣人,可以放下以前的种种。就算是贾赦和玉芬捏着鼻子,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但是不定那一天,提起来以前的种种,贾母那个时候可就难受了。 为了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更为了自己的晚年,贾母说什么也不会叫贾赦收回一切,提前把贾政分出去自立门户。而且贾赦要是步步紧逼,叫人看着也不好。因此贾赦住到东边的花园,,把正堂留给贾母和贾政,真正的皆大欢喜。 最要紧的是,账面上两房彻底分出来,贾母也不好明着用公中的钱来贴补贾政了。至少大额的银钱使用,贾赦也有了说话权。 那些零碎的小利益,给贾政有什么妨碍?抓大放下才是正理。 听着玉芬的话,贾赦哼了一声:“是这个理,只是心里还气不顺罢了。不过到底是亲弟弟,老太太体己愿意补贴,我也管不着。你预备着怎么收拾房子。要好好地修一下。当年父亲在的时候,这个园子如何精致,现在破败了不少。而且这都是公中的银子,咱们不花,白便宜了别人!”贾赦恶狠狠地灌下一杯茶,管家的权利没了,天知道这些年老二一房捞了多少。 “还是别张扬,你这会大动干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心眼小,容不下亲弟弟呢。我看了,园子里面房舍还算整齐,把那些腐朽的修理下,花草树木更要花费心思了。我想这样,这里有一股活水,只是园子里面很久没疏浚了,花草也没照管,死的死了,疯长的疯长,你喜欢安静,我想把荟芳园这里给你做书房,见客人也方便,杜先生那边到底狭窄,你们今后在这里喝酒,聊天商量事情不好吗?琏儿长大了,那个有梧桐树的院子给他住,雁声还小呢,跟着咱们住。等着大一些另外安置。”玉芬掰着手指,说起来如何安排房舍,怎么收拾花园。 没几天,果然库房送来两万银子:“老太太说了,不能委屈了大老爷,园子修缮的花费,自然从公中出的。这两万银子是老太太给太太的体己,要添补个什么就拿着这个,若是不够,就和老太太说过。”玉芬心里惊讶,老太太何时对他们这么大方了,但是既然人家有意说和,他们也不能摆着高姿态。玉芬忙着推辞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本该是我们孝敬老太太才是呢。琏儿的父亲也不喜欢奢华,只要朴素安静。园子里面的房舍都是现成的,不用动土,我们更没添加的东西。这个钱是断然不能收下的。” 贾母为了贾赦那天闹着搬出去,已经是气的几天不理会他们了,不管是贾赦还是玉芬给贾母请安,都被不软不硬的顶回来。谁知怎么忽然转向了?谁知贾母这边的恶人执意不肯拿走银子,只放下银子说:“大太太只管手下,老太太既然吩咐了,长辈所赐还是不要推辞的好。” 贾母的来人前脚刚走,后边王氏就笑嘻嘻的来了:“我连着几天事情多,刚才打听着大老爷不在家,就瞅空过来了。我娘家送来些东西,不是什么好的,但是海外来的,看个新鲜吧。”王氏给玉芬送来一对精致的水晶玻璃瓶,上面雕刻着精致花纹。以前玉芬在宫中见到过半人高的西洋玻璃瓶子,这对虽然没有宫中的华丽,可也是很稀罕的了。 又来了一个,自从那天变相的分家,贾政一房干脆装死的,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贾政和王氏每天躲着贾赦和玉芬,好像生怕他们找上门来算账。不过贾赦和玉芬也不想和贾政两口子纠缠。毕竟已经是沸沸扬扬了,再和贾政闹起来,贾赦不成了板上钉钉的不孝不悌了。 谁知今天王氏竟然主动上门来了——玉芬在心里嘀咕着,莫非贾赦捞了个肥差,或者有什么好事了?富在深山有远亲,不就是因为贾赦当初被人参劾,现在头上还戴着个未定论的帽子,这会只怕是贾政要搬出荣禧堂了。 “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娘家的心意,还是自己留着吧。况且珠儿的婚事就在眼前了,不如给了珠儿吧。”玉芬说着,就见着帘子一掀,顿时叫人眼前一亮。来者是个小丫头,刚留头没多久,可是人却是标致的很。洁白细腻的皮肤,瓜子脸,一双眼睛好像是天上的星星,一双浓眉好像会说话一样。 “二门外传话进来说,庄子上的新鲜菜蔬来了。还有一笼子野鸡,说是京城西山上松树林里面出产的,问太太的示下。”那个丫头口齿伶俐,说完站在一边等着玉芬指示。 “收拾出来,那野鸡炖的嫩嫩的,给老太太那边送去。还有老太太喜欢鸡髓笋,晚上老太太那边摆晚饭的时候就送去。”说着玉芬看着王氏一笑:“时候不早了,小婶子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王氏想了想,笑道:“也好,横竖珠儿的父亲不过来,我一个人正想找人说话呢。”妯娌两个闲话,王氏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刚才那个回话的丫头眼生的很,是你从南边带回来的?” “你说的是刚才进来的佳禾?她不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在庐州的时候,有一年当地受了灾,街上不少卖人的,我看她可怜,就买下来了。那个时候才七八岁的样子,可怜见的,只有五六岁孩子高,面黄肌瘦的。年纪小,我也没叫她专门做什么。现在长大了不少,也学着传话办事了。”玉芬看了一眼跟着王氏来的丫头,都是憨憨的样子,听说王氏一直防备着身边的丫头引诱贾政,因此她身边的丫头都是姿色平庸的。 佳禾的确长得很标致,她刚青春少艾,日后必然是个美人。莫非王氏专性了?谁知王氏一脸严肃,压低声音对玉芬说:“我见你身边的丫头不少都是哦妖妖调调的,她们迟早会淘气,你还是尽早都打发了。那个什么佳禾的,一双眼睛就不安分!尽快打发出去的好!” 呃——玉芬头上不少黑线,原来王氏是为了这个。可惜贾赦不是贾政那个伪君子,假正经。对着家里那些水灵灵的小丫头没什么兴趣。王氏以己度人,提醒玉芬要严防死守,不能松懈。其实王氏这些都是徒劳的,这个时代,男人掌握着话语权,严防死守根本没意义。更何况,还有贾母那个偏心的婆婆呢。 “他小婶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当初不过是看她可怜,现在既然长大了,也该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了。”玉芬敷衍着,这个时候丫头们摆了果子上来,玉芬转开话题,殷勤的照顾王氏。 等着王氏走了,喜儿看着玉芬的脸色:“那对瓶子也还罢了,对了五皇子成亲,正好拿去做贺礼,既新鲜,又有趣!” “哪有给人送那个的,你不知道彩云易散,玻璃脆吗?咱们的贺礼都预备好了,干什么要换呢。对了,你一说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把那个和合二仙拿来,一起送进宫去!”喜儿惊讶的说:“那个和合二仙可是难得,现在再也没有那样的好师傅了。太太不是说预备这给琏儿娶亲的时候用吗?”那是个半人高的粉彩和合二仙,栩栩如生,是前朝官窑的精品。 “琏儿还小呢,咱们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吧。真是疯了——”玉芬有些烦躁的出口气,抱着胳膊想心事。刚才王氏竟然说,请玉芬下次进宫的时候带上元春!玉芬是收到张贵妃慎斋的邀请,到宫里帮着给五皇子布置婚房,等着五皇子大婚的时候亲自到新娘子家中迎接新娘的。 不管是平民还是皇家的婚礼,做新娘都是责任重大,哪有心思还要照顾孩子呢?看来贾母送银子,王氏亲自上门,都是为了把元春推出来啊!她们不是一心奉承皇贵妃甄氏吗?怎么不去求甄氏呢? 元春还是个孩子,就算是为了今后姑娘说人家,先慢慢的铺路,可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大可以等着谁家的老诰命过生日,或者是贾母王氏出去做客的时候慢慢的带着元春出去。叫亲友们知道,贾家有这么个好姑娘,可以考虑下娶回家做媳妇的。 “太太怎么糊涂了?大皇子封了秦王,皇长孙是汝阳郡王,在贵妃身边养育呢!”喜儿的话,玉芬如同醍醐灌顶,她怎么就忘了。老太太真是计算缜密,城府极深啊。她这是两边押宝,可惜玉芬才不会做别人的垫脚石呢。 她现在不仅是可以被别人所用,还能决定自己要不要被人所用。 老太太真是好盘算,算计着把元春推到张贵妃和青凤面前,青凤是个孩子,遇见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接下来很大可能是青梅竹马。真是一手好盘算! 元春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长得自然不必说了,性子也很好,每天读书女红,也是有模有样的。最难得是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每天不是帮着王氏管理账目,就是陪在贾母身边说笑解闷。将来长大了,又是个八面玲珑,温柔可亲的美人了。这样的女孩子,在宫里可是很容易爬上去的。她的确很适合皇宫那样的地方。可惜玉芬却不想成人之美。 因为别人不说了,元春的亲娘就是个叫玉芬皱眉的人物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但是若帮着王氏,只怕不是手有余香,而是沾了一身腥吧。更要紧的是,贾母和甄氏走的太近了,贾政恨不得把甄远道当成自己的偶像,供起来早晚三炷香。 更何皇子们都长大了,玉芬可不掺和太多了。就算是青凤要娶亲,也不会选择一个和甄氏走的那么近的女孩子。 “我真是糊涂了,你说得对!我说呢,天上哪有掉金元宝的好事,原来是算计到我身上了。早知这样,我就应该没等着他们张嘴就回绝了。现在可好了,黏在身上揭不下来了。哼,贵妃娘娘抬举我,叫我做喜娘。皇子大婚,多少的事情。还带着个累赘。若是单纯带个孩子看热闹,开眼界也罢了。还他娘的——真的有了什么不才之事,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他们偷牛,叫我拔橛子!”玉芬气的脸色煞白,元春还是个孩子,但是玉芬不能只带着元春进宫啊。 元春身边的丫头婆子可不孩子啊。若是他们一个没看住,或者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张贵妃说过,青凤是个活泼性子,正在天真浪漫的时候,哪里知道什么男女大防。元春却是慢慢的长大了。要是真有个什么——玉芬想起来,不仅头疼还胃疼。 “太太想多了,这个事情说好办也好办。只管带着大姑娘去,叫身边的人看住了就是了。她一个孩子,只叫她在后边玩就是了。难道老太太还要硬要太太做什么不成?即便是老太太和那边二太太张嘴了,太太就拿着规矩堵回去就是了。那些东西银子,不收白不收,她们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到咱们跟前。好容易他们送上门来不能便宜了他们去!”玉芬噗嗤一笑,指着喜儿说:“你个贪财的东西,也罢了,别人的东西我从来不贪图,只是为了出气罢了。” 过了几天玉芬就进宫做喜娘了。见着玉芬还带着小姑娘,张贵妃笑着说:“这便是你说的那个侄女,过来给我看看!”元春给贵妃请安之后,有些局促的到了张贵妃跟前,虽然有些紧张,可是仍旧大大方方。贵妃拉着元春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说:“真是个难得的好模样,性子也好。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元春一一回答了,贵妃见元春谈吐不俗,越发的喜欢,正拉着她说话:“……你读了不少的书,年纪竟然还比我家平阳小。罢了叫了平阳来,她整天不肯好好读书,结果人家比她小的都读了一肚子的书,她还那么顽皮,看她羞不羞!” “是谁在说我们平阳啊?”皇后的声音忽然响起,帘子掀开,就见着皇后领着个小姑娘进来了。原来是皇后带着平阳来了。张贵妃惊讶的说:“你不是练字呢?怎么跟着皇后娘娘在一起呢?” 皇后对着满地给自己行礼的人摆摆手:“起来吧,我听说小五的新房布置好了,特别过来看看。平阳那里是练字呢,她在陛下跟前呢。听我过来,也要看新房呢!你啊,陛下真是太娇惯你了!”皇后慈爱的点点平阳的额头,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可是眼里都是疼爱。 玉芬看着皇后和张贵妃亲热的说话,忽然想起当年张贵妃还是太子良娣的时候和她抱怨,太子妃如何不喜欢她。现在有了皇贵妃甄氏,皇后和张贵妃倒是要好起来。远交近攻,合纵连横,这些计策,运用最纯熟的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们,而是后宫的女人。 平阳见着元春,很是喜欢,上来拉着元春说话,平日贾母对元春的教养不错,面对着皇后和最受皇帝宠爱的平阳公主,元春应对很大方。张贵妃笑着对玉芬说:“你去忙你的去,叫元春丫头陪着平阳一出说说话吧。这个丫头整天和野马一样,正好叫她看看,人家那些大家子姑娘是什么样子!” 玉芬忙着说:“我们家元丫头可不敢当贵妃的夸奖,她就是性子安静罢了,怎么敢和公主相提并论呢。其实小姑娘,性子应该活泼些才好。” 皇后打量着玉芬笑道:“你当年在先太后跟前服侍,这些年了,你一点没变。听说你也生了个儿子,怎么不带进来叫我看看?” 玉芬忙着说:“臣妾家的那个小子太淘气了,没得进来乱了规矩。”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今后你只管带着他进来。”张贵妃一摆手,叫玉芬下次带着雁声进宫来看看。 皇子的婚事自有一套规矩,玉芬和几位喜娘们在新房里面安插各种代表着吉祥意义的陈设。像是在云头如意案上摆上一对鎏金珐琅瓶,玉芬和另一位喜娘拿着珊瑚如意插在瓶子里面,边上一位喜娘就说些万事如意的吉祥话,反正她们摆好一件陈设,或者铺好一条被褥就有相对应的吉祥话。 等着一切安顿好了,已经是天色渐暗了,喜娘们赶紧离宫出去。玉芬带着元春坐一乘轿子,路上玉芬问了元春在宫里做了什么。元春想了想说:“我只跟着公主说一会话,她带着我到花园逛了逛。那个园子真好看,比我见过的都好呢。”说着元春兴致勃勃的说起来园子的精致。玉芬含笑听着元春用羡慕的语气描述着皇家园林的美景:“那个地方再好,也不是我们待得。不过能见识见识也好。” 元春听了玉芬的话沉默了下,抓着她的袖子不甘心的说:“不是,平阳公主和我说,要求了皇后娘娘和贵妃,要我进宫和她作伴呢。” 还真是个有心的孩子!玉芬摸摸元春的头发,微笑着不说话了。要是元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可惜贾家这些孙辈里面,贾琏虽然聪明,但是没什么主见,被人随便忽悠一下,就傻乎乎的钻圈套了。雁声呢,和贾琏简直是两个极端,雁声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小小年纪主意正得很。 那边的贾珠呢,要是没有贾政和王氏督促着念书,就是个典型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专门和丫头胡闹的。倒是这个唯一的孙女,小小年纪成熟稳重,和小大人一样,善于察言观色,在长辈跟前绝对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而且元春才貌出众,若是她是个男孩子。没准还能把贾家偌大的家业发扬光大。可惜,她是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出嫁的。 至于平阳说要元春进宫陪她的话,在玉芬看来听听就好,不用当真的。平阳是公主脾气,随口一说,可是张贵妃未必同意。而且元春怎么也是功臣之后,不是随便的民女,做公主伴读是有规矩和程序的。 “大伯母,我能进宫和平阳公主一起读书吗?”元春见玉芬半天不说话,有些惴惴不安的扯了下玉芬的袖子。 “朝廷选公主伴读自有一套程序,而且公主已经到了将笄之年,她很快就要指婚了。你还小呢!而且宫中的规矩很大,我想老太太和你母亲肯定心疼你,不叫你去的。咱们这样 第39章 好运连连 果然元春给平阳公主作伴的事情不了了之了,五皇子大婚之后,宫里再也没有关于元春任何的旨意传出来。但是王氏还是不死心,虽然脸上装着很淡然的样子,其实却每天派了心腹的人到门上等着。 等着贵妃请了玉芬等喜娘进宫道谢的时候,王氏恨不得跟着玉芬去了。安排车轿等事,比玉芬还要上心,玉芬冷眼看着王氏的表演,却对着元春的未来感到忧心。但是只是一瞬间,眼下玉芬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呢。 贾琏慢慢的长大了,他和贾赦站在一起都一样高了,贾赦虽然费心为贾琏请了几位先生教导读书,可惜贾琏的心思不在读书上,要他从科举出身是不可能了。算起来荣国府的爵位,到了贾赦这里已经是递降到一等将军。再等到了贾琏头上,只怕是饿不死,活不好可有可无的一个都尉了。要是补不上实缺,可真是坐吃山空了。 孩子的未来怎么办?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贾赦这些年经历了宦海沉浮,也看多了那些世家子弟们不能守成,家业衰败的事情,他对着贾琏和雁声的教育就特别上心了。可惜,贾琏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请来的几位先生和杜先生都和贾赦私下表示过:“琏二爷聪明是有的,奈何不是读书的种子。况且府上这样的家世,也不用逼着子弟们一定要从科举上进身。不如还是和先祖一样,也从军好了!” 贾赦也只能认命了,他曾经悄悄地和玉芬抱怨过:“琏儿这个孩子,性子太弱了,胡闹倒是有一套,却没什么担当,朝三暮四的,耳根子软和的女人一样。今后不是被老婆压制的喘不上气来,就是被小人教唆哄骗了去,咱们费尽口舌,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苦口婆心的,可惜还是没多少效用!我担心这个家都要给他败坏了。” 玉芬却是依旧坚持:“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琏儿就是有点性子软,心地善良罢了。等着慢慢的长大,受了几次挫折,吃一堑长一智,就能好了。以前在外面的时候,你还带着琏儿到军营里边走走,还叫他帮着传话什么的。现在他长得和你一样高了,都能当成大人用了,你怎么却不带着他学习了。先生再好,也没有自己的老子教导用心啊。” 贾赦无奈的说:“京城可比庐州热闹多了,琏儿整天还玩不够呢,我还指望着叫他帮我办事。而且我叫琏儿跟着我,老太太就知道了,说什么那么多的小厮家人不用,非要指使自己的儿子跑腿办事?累坏了孩子怎么办?这个混账东西,我做老子的还使唤不成儿子了!” 听着丈夫的抱怨,玉芬不说话了,继母难为,以前在外面的时候,玉芬还觉得好些。她对贾琏没有偏心,更没虐待,真心对待孩子。一开始虽然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但是事实胜于雄辩。玉芬行事公正,大多数人再也不会信那些流言了。因此玉芬对贾琏还能放手管教。谁知到了京城,家里无数的眼睛耳朵,无数的嘴巴,一点风声就能能编出来天大的谎话。贾母好像认定玉芬就是个冷漠的后娘,对贾琏特别的宠爱。现在玉芬对贾琏的控制力越来越小,这个孩子和玉芬也开始疏远了。 玉芬再也不敢毫无顾忌的管教孩子。“你做亲老子的都是这样,何况我呢。你想想多少的族人,那些子弟们性情不一,更有那些世交亲友们家里的孩子,其中总是有几个贪玩的,这些孩子都是正好玩的年纪呢。我想着,堵不如疏,与其整天盯着打骂,还不如先给他定门亲事,收一收性子。定了亲事就是大人了,他也不好整天和小孩子玩了。”玉芬拿出来这个年代最普遍的管孩子终极法宝——定亲。 因为定了亲事就是意义上的大人了,大家对待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以前不管怎么闹,都是:孩子嘛,闹腾一点没什么。但是定亲之后,大家再也不会拿着他做孩子了,自己也收敛点。 贾赦点点头:“很是,虽然他年纪还小,可是也该考虑了。” 玉芬得了贾赦的话,就开始悄悄地物色起来媳妇的人选了。但是还没有个眉目,玉芬发觉自己又怀孕了!这简直是太意外了。得了消息,贾赦倒是高兴地手舞足蹈,对着还如同在雾里的玉芬笑道:“这会可要儿女双全了!” 摸着肚子,玉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当初有了雁声,她本以为是上天垂怜了,总算有个自己的孩子。谁知现在竟然又有了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件好事。“你高兴地傻了?怎么不说话呢?还是身上不好受,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立刻去办!”贾赦发现玉芬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忙着坐在她身边耍宝,逗她开心。 “我怎么会有孩子呢,这些天我事情多的很,现在又这个样子——”两个玉芳玉媛都要说亲了,家里日常家务事,还要在贾母跟前晨昏定省,王氏那边还时常找点事情来,更别提贾琏要物色媳妇,雁声读书,她每天已经是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要是再怀孕生子,谁来帮她啊! “胡说,这是我辛苦努力的结果,什么叫怎么来得?你放心,我一定对你一心一意,若是有什么三心二意的,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贾赦抓着玉芬的手,开始肉麻,玉芬抽回手,哼了一声:“哼,你这些话我才不信呢。对了昨天老太太见着佳禾好,就要过去服侍了。我说过了,你要是还装就错过了,现在怎么样,应验了吧!”玉芬想起来他们成亲这几年,贾赦倒是对她一心一意的,身边有不少的丫头,都是水灵灵的,谁知贾赦倒是对她们不假辞色。 贾母曾经对贾赦身边没有服侍的丫头表示过不满,玉芬立刻表示已经无色了几个不错的丫头,一个是佳禾,一个是佳燕,特别叫了到贾母跟前过目。谁知贾母却表示很喜欢佳禾,立刻要了过去。为贾赦选通房丫头的事情竟然就不了了之了。 “呵呵,你还真的认真了!那天你回来说老太太生气了,说你不能容人,你还在哪里战战兢兢地,非要在我身边塞人进来。我告诉你,我房里就是有一百个丫头,或者一个没有,老太太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你以为老太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边。连个丫头都要算计了去!”贾赦讽刺的冷笑了下。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母身边一向是不缺丫头使唤的,虽然佳禾手巧伶俐,但是有的时候性子太张扬了,老太太是喜欢欢快活泼的女孩子不假,但是绝对不会喜欢张扬甚至没分寸的女子。 早就听着老太太话里露出来的意思,她一直觉得贾政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服侍,王氏选的几个丫头都是粗粗笨笨的,她这是看上了佳禾相貌标致,身材妖娆,性子活泼啊。可惜佳禾是玉芬要给贾赦做屋里人的。所以贾母才有了自己出面要佳禾的事情。 “你别在这里生闷气了,这样还好!我本来就有点嫌弃佳禾太张扬的性子,现在好了——”玉芬戏谑的推了推贾赦:“我可要谢谢老太太呢,歪打正着!老爷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贾赦赖皮赖脸的凑上去,搂着玉芬说:“我现在越发明白,有舍有得。身边美人芳草,固然逍遥,可是那也是付出代价的。我倒是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夫妻两个,几个孩子,大家清净过日子不好吗?对了,你可知道杜先生的妻子没了,老家来信说老母亲年事已高,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想你身边的文媛也该放出去了。不如把她给杜先生吧!” 这是好事,我叫了文媛的娘来问问!”玉芬眼睛一亮,立刻表示赞成。贾赦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珠儿就要成亲了,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贾赦一向很放心玉芬,像是这些亲友同僚下属之间的人情来往,都交给玉芬办了。怎么忽然问起来贾珠成亲的贺礼来了?“我就是小心眼也分得清主次,你看看这些东西可使得?珠儿是侄儿,咱们做大伯和大伯母,总不能做得太难看了。要么再添上些东西。皇后娘娘赏赐给我一个自鸣钟,不如就给了珠儿好了!”说着玉芬叫丫头拿了礼单给贾赦看。 贾赦扫了一眼,看着远处沉默了半天:“也还好,什么自鸣钟不用了。你忘了珠儿的舅舅家是做什么的了。最近你可听见什么风声?” 风声?!玉芬顿时坐起来,对着丫头们吩咐:“你们出去吧,站在我眼前,晃得我头疼!”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听见些风声。有人推举了二弟进都察院!”贾赦的语气很古怪。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叫人不舒服的东西,但是又不能不忍耐。 贾政进都察院?玉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好了,找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对了,林妹夫那边怎么说?”贾政这个人讲道理有一套,可是真的要他按着圣人教诲做事,那真是歪嘴和尚念经,什么好经都能给念歪了。都察院是监察官员和刑案的地方,贾政进去,真不知道要弄出来多少的冤假错案了。 “你连着自己的亲弟弟的马屁都要拍?这个消息若是真的,我可要把礼单再修改下!”玉芬嗤笑一声,贾赦心里这会肯定是五味陈杂,贾政读书不成,也没正经做过一天的实缺官员,政务经验约等于零。就是这样,这个弟弟竟然比自己官运亨通。相比之下,贾赦以前的种种努力都成了白费。换成是谁都觉得不公平,但是无可奈何。 “哼,人家有亲娘护着,我们这样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只靠着自己了。今后我一定不叫自己的孩子经历咱们的苦。你还说我势利眼,拍自己弟弟的马屁,你不是也要修改礼单?巴结奉承!”贾赦感觉到玉芬明白自己的心思,心里舒服了点。 贾政若是能进都察院,老太太肯定是出力不少。同样都是亲生儿子,贾赦竟然没沾到贾母一点政治资源。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贾政倒是一帆风顺,贾母虽然表面上说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她谁也不管。其实贾母的那点政治资源都给了贾政了。 “我是要减少点东西。老太太一定是求了娘家人帮忙了,大舅舅家的老三可是立战功,得了侯爵之位。史鼎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举荐的人,皇上肯定不会驳回!”贾赦说起来自己外祖家的几个表兄弟来。 和风平浪静的大房相比,贾政这边可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王氏一门心思的要把贾珠的婚事办的风光体面。她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出来不少的好东西。什么西洋自鸣钟,一人高的水银穿衣镜,玻璃缸,琥珀碗,名家字画,要把新房装点的花团锦簇,富丽堂皇才好。可是等着看见李家送来的嫁妆,那些家具都是一般的木头做的,只有一个紫檀木的书案,剩下都是一般的东西。 那些衣裳首饰也都是一般的东西,有些甚至不如家里得脸的奴才们穿戴的好。这个李守中,白做了国子监祭酒!他们家是看不上我们家,还是装穷给谁看呢?我的珠儿怎么这么命苦,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今后可怎么生活呢? 王氏忽然想起来玉芬透露过要给贾琏说亲的意思,听着她的意思,肯定是要高娶的,将来琏儿的媳妇带着十里红妆,轰轰烈烈的进门,不是更显得贾珠的媳妇寒酸可怜了? 想到这里,王氏再也没了装修新房的心气,那些精心找出来的好东西又收回去了! 王氏从新房出来,身边的丫头们看见她脸色不好,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被二太太迁怒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阵笑声从屋子里面传来。王氏仔细听听,是贾政的声音竟然还夹杂着个丫头的声音。 “是谁在里面说笑呢?”王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贾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氏带着一身煞气进了屋子,眼前一花,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一下子撞进了王氏的怀里。接着贾政笑着出来:“仔细着,别撞上了!是太太回来了!这是老太太身边的杜鹃。她还小呢,冲撞了你,别往心里去,别呵斥她,仔细着吓着了!”贾政一脸轻松的站在碧纱橱跟前,笑吟吟的拉着惶恐跪在地上的杜鹃起来。 王氏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打量下那个丫头,真是个俏丽美人。身上穿着一件青缎掐牙的坎肩,里边是桃红小袄,底下一件百褶裙,腰上系着个大红石榴红绫汗巾子,越发显得削肩细腰,亭亭玉立。 “我在老太太那边怎么没见过你?”王氏看杜鹃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奴婢以前在大太太那边,是老太太特别要我过来的。今天老太太打发我给二老爷送果子来了。老太太说了,现在天慢慢的长了,叫二老爷被整天的闷在屋子里面看书,时常松泛下才好!”杜鹃看了一眼王氏,抿嘴一笑:“老太太说,就是和服侍的人说笑一会也好。老看书,脑子都僵了!” “正是老太太这话,老太太说杜鹃很机灵,针线也好,叫她在我书房里边服侍了。明天就过来!”贾政温柔无限的看着杜鹃,一席话把王氏炸的头昏眼花。 她想起来了,这个杜鹃,就是当初在玉芬那边的小丫头佳禾啊! 贾政什么时候出去的,那个杜鹃什么时候走的,王氏都想不起来了,她一个人呆坐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阵笑声传来:“我从老太太那边过来,有件事要给他小婶子贺喜呢!” “大太太来了!”随着丫头的通报,帘子一掀,玉芬带着雁声笑嘻嘻的进来了。“老太太叫雁声做送子童子,给珠儿压床!” 看着玉芬的笑脸,王氏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打玉芬一顿,才能出这口闷气。 第40章 希望落空 玉芬身子越来越沉了,随着月份增长,玉芬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把全部的精力都给吸走了。每天只要站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累,腿脚也开始有些肿胀了。好在贾母也不会特别使唤玉芬,每天请安之后,就叫她回去歇着了。 哎呀,原来婆婆对你如何,决定权在丈夫。要知道,贾琏的亲娘和当初王氏怀着贾珠和元春的时候可没这个待遇。还不是贾母知道了贾赦的性子,她这个大儿子也不是那种:“她是长辈,我们只能忍一忍的。”老实的几乎是窝囊的性子。在贾赦看来他和玉芬是一体的,这个家里谁给玉芬气受,谁就是和他过不去。就算是贾母心里觉得玉芬就算是怀孕,也该站在跟前低眉顺眼,但是她也不敢很使唤玉芬了。 毕竟把贾赦的脾气惹起来,肯定会不管不顾的跑来,虽然打心眼里不待见贾赦,可是贾赦获豁得出去,到时候母子两个吵起来,外面听着也不像样。毕竟玉芬也不年轻了,还有了身孕,若是真有个什么,岂不是自己成了恶人。 于是贾母干脆乐得做好人,顺便得个疼爱晚辈的名声。结果玉芬倒是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可以安心的养身体了。但是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虽然不用站规矩了,可是贾琏的事情又来了。 贾珠成亲,自然是热热闹闹的,李守中家虽然赶不上贾家富贵,但是李守中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足以叫李家成为京城一等清贵人家了。贾政素来把爱读书挂在脸上,作为幌子的,因此贾珠能迎娶李家的女儿,在贾政看来简直是天大的喜事。贾母自然乐得为孙子操办。因此这场婚事十分热闹,连着王氏的娘家也来了不少的人。 其中就有王氏的侄女,叫做王熙凤的。贾母很喜欢这个嘴甜的小姑娘,把她留下来住了几天。其实亲戚之间来往本来没什么,但是听着贾琏身边的人说,贾琏最近时常跑到那边去,和王家的姑娘有说有笑的。玉芬心里一惊,王氏难道在打贾琏的主意? 可是,按着玉芬对王氏的了解,她未必会看上贾琏啊。贾琏是贾赦的长子不假,今后能继承贾赦的爵位。但是爵位是递减的,贾琏现在还看不出来任何今后能飞黄腾达的特质。而且最要紧的是,贾琏有玉芬这个后娘。不管在那个年代,一个有后娘的男孩子,总是吃亏的。 尤其是后娘有自己的儿子,爵位,后娘要弄到手有点难度。但是家产上,前面那个儿子必定要吃亏的,除了当初亲娘留下来的一副嫁妆,剩下的基本上有限。具体到贾琏身上,贾赦放了外任,也有些体己钱,玉芬尽管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恶毒后娘的迹象,但是雁声是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呢,况且她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 玉芬也有丰厚的嫁妆和私房钱,但是那个做母亲的不先尽着自己的儿女,贾琏今后只会地位尴尬。王氏怎么会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中看不中用的贾琏呢? “琏儿今天做什么了?”贾琏的奶娘赵嬷嬷进来了,玉芬无奈的问起来贾琏的动向。她最担心的不是王氏硬把自己的侄女推销给贾琏!她是的担心,贾琏也慢慢的长大了,男女有别,要是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因此她要贾琏身边的人每天盯紧了贾琏。尤其是只要贾琏和那边的动态。 赵嬷嬷皱着眉:“昨天太太和琏儿说了半天,今天他倒是没到那边去和二太太的侄女说话,我只当着琏儿明白了。谁知听着琏儿的小厮说,琏儿今天没上学,跑到外边去了,搜罗了不少的东西,叫人给那边送去了!” 还学会给女孩子送东西了!玉芬撑着身体坐起来:“给赵嬷嬷搬个椅子,你不用亲自跑了,给我盯着琏儿就是了,有什么话叫丫头们来说就是了。这个琏儿,老爷还担心琏儿没耐心呢。谁知竟然是看错了。且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给人家姑娘送了什么啊?那个凤姑娘收了下没有?” “太太还有心思说笑?琏儿这个孩子真是没出息,竟然把自己攒的那点体己钱都拿出来了,买了一堆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女孩子玩的那些胭脂花粉,还有就是竹子木头雕刻的香盒,精巧的女红工具,说是给大姑娘的,其实多半都送到了凤姑娘那边。凤姑娘只收下个小玩意,剩下的都给退回来了。琏儿见着人家退回来的东西还闷在屋子里生气呢!太太还是赶紧拿主意吧。若是真有个什么,岂不是毁了琏儿呢。那个凤姑娘也还罢了,只不知道太太和老爷是什么心思!”赵嬷嬷又气又笑的说着贾琏种种行为。 “其实,只说人品那个凤姑娘也不错。只是这个姑娘没读过书,性子么,太骄纵了些。人有的时候太机灵了也不好。剩下的——还要看老爷拿主意。亲上做亲也好,也不好。”玉芬含糊其辞,赵嬷嬷却明白玉芬的心思。贾赦对着贾政总是有心结,连带着对王氏也有看法。 而且王氏一族正是显赫,而贾赦的官运则是滞涩难测,更加上那是王氏的内侄女。贾赦肯定没有把王家的女孩子作为贾琏媳妇的考虑人选。 但是贾琏却对王家的姑娘有意,要是再放任他们下去,可真是难收场啊!“太太和老爷顾虑也对。可是琏儿忽然性子执拗起来。还有老太太似乎也愿意。太太仔细想想,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琏儿整天往那边跑呢。若是不愿意,早就把凤姑娘打发回家了!” 原来我的儿子被人算计了,不对,应该是他们夫妻被算计了!玉芬心里憋闷起来,哼了一声:“我竟然是个傻子,这下可是骑虎难下了。你回去给我紧盯着琏儿,还是把他叫来,我亲自和他说。剩下的事情叫琏儿的父亲伤脑筋去!” 后妈难为,要是贾琏是亲生的,玉芬肯定会简单粗暴的把贾琏叫来狠狠地骂一顿,要是敢顶嘴,就揍一顿。但是贾琏不是亲生的啊!要是玉芬的话说重了,贾琏肯定会想多了。今后他们之间就有了疙瘩。 贾琏正抱着个枕头躺在床上想心事呢,赵嬷嬷进来看着贾琏:“琏儿睡着了,你们怎么服侍的?连着被子也不盖。”几个丫头很无奈的说:“二爷不叫我们服侍,说不睡,只躺躺就起来了。” 贾琏霍的一下起来,不耐烦地嘟囔着:“什么事情,我只躺一会,就聒噪起来了!” “太太叫你去呢,是好事情!”赵嬷嬷疼爱的拉着贾琏起来,叫丫头们倒水洗脸:“你快些换了衣裳,赶紧过去!” “嬷嬷把什么都和太太说了?”贾琏顿时扭捏起来,他害怕起来,因为父母和叔叔婶子不对付,老太太似乎也对父母这边比较冷淡。贾琏听着玉芬叫自己,心里竟然有些紧张。自从回到京城,贾琏觉得自己和父母之间竟然慢慢的有了隔阂,倒是老太太和二婶子二叔更疼爱自己。 赵嬷嬷看出来贾琏犹豫,在边上唠叨着说:“太太叫你还磨蹭什么?太太的脾气虽然好,可是你这么拖拖拉拉的,那有个读过书的样子。是好事情呢!”说着赵嬷嬷和丫头们一起撮着贾琏起来,换了衣裳到玉芬那边去了。 果然到了这边,贾琏看见桌子上摆着不少的东西,帘子后边影影绰绰的,站着几个窈窕的身影,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着异性特别的敏感,隔着帘子,贾琏嫩感觉到那几个人在打量着自己,他的脸不由得红了。玉芬见着贾琏进来,打量了下:“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晚上睡得太晚了?”玉芬扔下手上的东西,叫贾琏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没有,父亲总是说我读书不努力,我现在努力念书呢!”贾琏支吾着找借口。玉芬一笑:“真是长大了,只要知道学习就不算晚。不过要劳逸结合,你父亲最近要到西山练兵呢,你也愿意跟着去?这个时候,正是山上野物多的时候。我记得在庐州的时候,你闹着要去打猎,结果没去成,伤心的什么似的。这会可好了,左牵黄,右擎苍,正是你们少年郎的舞台!”玉芬笑着捏捏贾琏的脸蛋,疼爱的说:“我有个好东西给你呢!” 说着对着一个锦盒努努嘴,贾琏打开看里面装着一柄匕首。虽然不是金镶玉嵌的,但是锋刃如雪,吹毛断发。“虽然不华丽,可是胜在锋利。这可是个好东西呢!据说是前朝战神留下来的东西,曾经在大破匈奴的战场上刺死了匈奴王!”玉芬一笑:“你父亲爱如珍宝,我说给你,他还舍不得。我说儿子长大了,你又想叫他继承你的衣钵。一把匕首算什么!” 贾琏接过来,并没特别的兴奋,但是还向玉芬道谢:“谢谢太太想着我。我还有不少的功课呢,还是留在家里温书的好!” 玉芬仿佛没有任何的不高兴,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这都是给你的,你长大了,房里怎么布置,衣裳怎么调度也该自己学着操持了。对了,你身边的春兰几个,都大了,我要放她们出去。你想要留下谁呢?” 这个孩子还真是一言难尽,刚才贾琏的态度较玉芬心里有点失望,她已经是尽力教导,希望贾琏能走上正路,谁知还是拗不过啊!他竟然没有答应去和贾赦到西山军营锻炼,大概是舍不得王氏的侄女,又怕练兵吃苦呢。这个孩子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性子。要是雁声的话,玉芬肯定不会这样迁就,但是谁叫贾琏不是自己亲生的呢? 贾琏一门心思全在桌子上那些好东西上,一个精致的小炕屏,是精致的双面绣,镶嵌在玻璃里面,还有一个玲珑可爱的象牙球,里面重重叠叠的,不知道多少层,贾琏心里算计着凤丫头肯定喜欢这个,拿去给她。听着玉芬问起来身边的丫头去留,漫不经心的说:“太□□排就是了,她们服侍我一场,也没什么错处,还请太太给她们指个好人家。也算是我尽了主仆之情了!” 他竟然没有留下春兰,玉芬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一眼贾琏,贾琏正一门心思的选东西,算计着如何讨好凤丫头,根本没注意玉芬的表情。其实大家都知道春兰算是贾琏的通房丫头,而且春兰对贾琏可算是尽心尽力了,谁知竟然也落得这个下场。还真是喜新厌旧。玉芬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她们的,你身边总要有人服侍,叫她们过来吧!” 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两个俏生生的丫头从帘子后边出来了,贾琏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是一对水灵灵的姐妹花。玉芬笑道:“她们是姐妹两个,一个□□桃,一个叫碧丝,就在你身边服侍。你可喜欢?”贾琏眼睛全落在了这姐妹两个身上,一直到喜儿捅了下贾琏,他才回过神来“谢谢太太,我是个随便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的。” “你也长大了,本来按着老太太的意思,要在府里的丫头选两个知根底的给你在房里使唤的,但是,我看来看去,都没什么中意的,本想着春兰服侍你这些年了,一直跟着你也算是她平日尽心应得的。但是你的意思是要放她出去。你自己使唤的人,自己选。今后有个什么好不好的,你也要自己受着。你可真的要春兰出去?”玉芬正色的看着贾琏,贾琏被玉芬的眼神看的有些脸上发烧,但是他这会脑子里面全是碧丝和春桃了,他梗着脖子说:“春桃长大了,还是出去的好。这是我的意思!” “好,既然你拿定主意,我也无话可说了。这两个丫头本来是人家送来给你父亲的,我偏疼你,就给你使唤了。她们其实早来咱们家了,只是一直没在府里伺候着,你还记着,当年在杭州的时候,家里来了哪些女孩子。”玉芬指着春桃和碧丝说:“你们今后要尽心服侍,不要纵着他胡闹。” 贾琏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说看着她们眼熟呢,原来是她们啊。还是太太疼我!”贾琏想起来,当年贾赦刚到杭州的时候,因为离开庐州的时候遣散了不少的下人,因此一到杭州,底下人就有送上使唤人口的,加上贾敏那边推荐来个人牙子,送来了不少的人给玉芬挑选。这两个姐妹就是那个时候来家里的,但是她们那个时候年纪小,玉芬也怜惜这两个苦命的姐妹,叫她们跟着嬷嬷们学习也没很使唤她们。谁知一转眼就出落的水灵灵,鲜花一样了。贾琏想起来在外面的情景,那个时候一家人是如何亲热,可是现在,竟然—— 玉芬装着没看见贾琏脸上的尴尬,只叫喜儿送了贾琏回去。路上,喜儿对着贾琏说:“二爷现在长大了,可是太太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但是这些年对你如何,就算是她在人前装的,但是能装这么多年,那还真是的装的吗?况且,老爷还在呢。谁家的孩子谁家疼,虽然平日里也是亲亲热热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就把别人的孩子扔一边了。”贾琏低着头也没出声,最后才迟疑着说:“姐姐的话我记住了,我也不是和太太有隔阂。她对我的好,我记着呢。” ……………… “今后你还是别和他说那些了,有的时候多说多错,也不知道是琏儿的性子如此呢,还是他受了谁的教唆。真是后娘难做。且看他今后吧。其实琏儿今后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好了,我这个做太太的,也不见得沾多少光,他不好,我也一样的过日子。说句难听的话,我有自己的孩子,要是有点坏心,也不会这么为他操心了。真是目光短浅,只想着不用读书,也不用练兵辛苦,就能飞黄腾达了。也不看看,那些一夜飞上枝头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他呢,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是皇上想提拔他,他有什么可值得人家重用提拔的。甄远道没有多少真本事,还有个宠妃的女儿呢!”玉芬听着喜儿的回报,很无奈的感慨,自己多年的辛苦算是白费了。 “太太别生气,仔细着气坏了身子。”喜儿忙着安抚玉芬:“太太不是常和我们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只当着你们缘分浅薄吧。” “谁缘分浅薄啊?听说你把春桃和碧丝给了琏儿了。你也太惯着孩子了!”贾赦迈着方步,摇晃着进来了。 玉芬掩饰的笑着说:“没有谁缘分浅薄,不过和丫头们闲聊罢了。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春桃碧丝虽然好,可不就是为了你儿子留着吗。还是你想要自己收了!呸!真是没脸没皮的,和自己的儿子抢人!”玉芬故意装着吃醋,把话题扯远。 贾赦倒是没有按着玉芬的思路走:“你别哄我了,琏儿这个可恨的东西,一点刚性都没有,我早就叫他跟我去西山练兵,结果呢,这个混账东西把老太太搬出来,反而叫我被骂一顿。说琏儿还小呢,兵营里面真刀真枪的,都是些粗野的人,别伤着了孩子!我这是为了谁,他自己读书不行,还不肯用功。指望着一辈子吃闲饭不成。听说琏儿跟着王家的姑娘走得很近,这是怎么回事?” 贾赦越说越生气,屋子里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连着玉芬也坐不住了:“老爷别生气,琏儿长大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到了这个年纪有些心思很自然的事情。我担心的不是琏儿有了心思,我是担心琏儿正是叛逆的年纪,你和他硬顶着干,逼得紧了,不知道要出生什么事情。至于王家姑娘的事情,你这会嚷嚷出来,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玉芬安抚着贾赦的怒气。就算是王家的姑娘是天仙,贾赦不会同意的。 “哼,我只怕琏儿那个没出息的上了人家的圈套。你可知道——”贾赦一语未完,就听着外面有人道:“大老爷也在呢,那边出事了,二老爷把珠大爷给打坏了!” 贾政把贾珠给打坏了?怎么可能?在玉芬的印象里,贾珠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代表!王氏不是每次都把贾珠挂在嘴上,说他如何的好学,预备着中举人云云。眼看着就要春闱了,贾珠现在整天的温书,怎么会被贾政给打了? 交换下惊讶的眼光,玉芬道:“是谁在外面?进来吧!”原来是贾母那边一个婆子,玉芬问道:“怎么好好地忽然打起来了?是为了什么?” “听说是二老爷心血来潮去外书房检查珠大爷的功课,结果嗔着珠大爷的功课不认真,因为就要春闱了,才发狠打了。这会子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过去了,二老爷气的什么一样,请大老爷和大太太过去劝劝,别叫老太太伤了身子!”那个婆子说道贾珠被打的原因支吾了一下,玉芬和贾赦一下子明白,绝对不是因为贾珠松懈了功课挨打的。 日子太平淡了,自然要去看热闹。贾赦幸灾乐祸的想,你们整天给我吃瘪,找恶心,报应不爽,也该你们难受了。 “我们自然过去,二弟真是的,珠儿已经很认真了,赶上琏儿这样的,早就打死一百遍了,我去劝劝二弟。你看着老太太,别叫老太太着急上火!”贾赦立刻给玉芬使个眼色,拉着她走了。看热闹去了,还不用买票! 第41章 随他去吧 真是一场大戏,等着贾赦和玉芬赶过来,贾母已经是气的满脸通红,王氏则是扑在贾珠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玉芬忙着上来,给贾母捶背,轻声的安慰。这边贾赦则是叫人扶着王氏离开,没看见你儿子已经是被打的有出气没进气的了吗,还压着他,是担心贾珠死不得透彻? “你们赶紧扶着你们太太起来,请了最好的跌打大夫来,赶紧把珠儿扶起来,送到回家里去,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还不拿着春凳把他抬走,还拖着走,腿都要废了!”贾赦发号施令,底下的人赶紧把贾珠给抬走了,剩下的自去请大夫。贾母生气的指着贾政:“珠儿还是个孩子,能犯了什么错?叫你这样下狠手?你要逼着孩子上进,我不便说什么,但是这么打,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好?你如何面对祖宗?当年你父亲也是这么教训你的吗?” 贾政不敢说话,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说:“老太太息怒,全是儿子的不是。珠儿的确是——”贾政脸上通红,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贾赦眼尖,发现地上散落些碎片,上面似乎有些图画,珠儿是科举出身的,怎么也要和武举一样,考地图了?等着贾赦捡起来,看清楚那些被撕碎的东西,顿时瞪大眼睛。“哎呀,我说呢,二弟这是干什么?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小孩子家的,刚成亲难免。你是过来人了,还不知道这点?”贾赦暧昧的对着贾政挤挤眼,偷着对玉芬做个鬼脸。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珠肯定在的书房偷着看小黄书,结果被老子发现了。但是看小黄书也不值得这样啊,贾政还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对己啊。贾政脸上一阵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氏也是觉得没脸,只在边上拿着手绢捂住脸装着哭不说话了。 贾母就着贾赦的手看了看,啐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小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珠儿刚成亲,难保贪图新鲜。也都是怪你,若平日对着珠儿宽松些,小孩子们,馋嘴猫一样,吃了多了,也不想了。你可好,只选了那些粗苯的在珠儿身边。” 贾母还真是护短,竟然这样的借口都想出来,幸亏自己给贾琏物色了两个标致的丫头,应该不会被贾母挑刺了吧。玉芬对于自己侄子看小黄书的爱好没什么兴趣,对着贾母说:“大概也是他二叔望子成龙,珠儿挨了打,也涨了教训,今后肯定改了。咱们还是回去,也不知大夫请来没有,咱们去看看。别真的弄个好歹!”玉芬想起来李纨,可怜这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不知道要面对什么风雨呢。 可是李纨一看就是个严守闺训教育出来的,三从四德,不是那种能放开和自己丈夫一起讨论姿势的人,真不知道是贾珠是想启发自己的妻子呢,还是想把这些武功用在别人身上。王氏给贾珠安排的丫头们看起来都是老实的,贾珠会和谁呢?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玉芬知道这样在心里八卦自己侄子的私生活不道德,可是她还忍不住啊。 一时间到了贾珠的房里吗,李纨哭的眼睛红肿的出来,贾母问道:“珠儿如何了?” 李纨哭的哽咽难言:“已经昏死过去了,这会刚好了些,昏昏沉沉的只喊疼呢。”说着大夫也来了,贾母等人回避了,贾赦亲自领带着王大夫进来,隔着碧纱橱对着贾母说:“老太太放心,这位是绰班处的王先生,对于跌打损伤最有经验。当初不少坠马的士兵,伤的比珠儿严重多了,都是王大夫治好的。” 玉芬分明看见贾母的眉头一皱,就知道,贾母嫌弃王大夫是绰班处的,不如太医院那些专门诊治心神不宁,脾胃不和,肝气郁结的内科医生听着有面子。但是贾珠这是内伤啊!不过既然贾母不满意,玉芬立刻给贾赦提示。她对着外面说:“还请大夫诊治。”一边悄悄地叫小丫头去外面给贾赦传话,叫他再去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最好是请太医院的医正来。 王大夫是个能人,他很快的确认了贾珠的伤势,对着贾政和贾赦说:“令郎的伤势外表看起来并没出血,但是却伤着了筋脉,里面有淤血,不过尚能医治。我这里有活血散,每天敷在伤处,然后按摩,虽然会很疼但是能散掉淤血,若是淤血不散,只怕今后会落下残疾,还有三日之后,伤处不再红肿就要起来挣扎着走走,不能一直躺着!”看着贾赦有些不相信的眼神,王大夫特别强调了运动的重要性。 “学生愚见,令公子到底是上了筋脉,若是卧床不动,则血脉滞涩,就算是长好了,筋脉也被淤血淤阻,也是废人了。受伤之后康复最要紧,虽然痛苦但是要忍耐!”王大夫把厉害关系和贾政说了,贾赦忙着说:“先生医术高明的很,我受教了,请下去喝茶吧!” 一时等着大夫走了,王氏担心的对贾母说:“这王大夫和咱们家平日常走的大夫不一样,珠儿都成了这个样子,如何还能下地呢?” “真是个糊涂东西,是谁办事这么不牢靠,我的珠儿我心疼,已经是挨打了,还要硬拉下来走动,可恨!”贾母对着贾赦发泄不满,指责贾赦办事不利。一会太医院的医正也来了,却是另一番说辞,依旧是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还嘱咐安心静养。 回来到自己这边,贾赦一脸的郁闷,玉芬笑着安抚:“你知道老太太最疼孙子了,而且珠儿就要下场考试了,肯定是关心过度的。你既然尽心了,问心无愧,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情!” “也对,我们就是和人家掰扯,人家未必领情。你可知道珠儿是怎么回事?我问了珠儿身边的小厮,嘿嘿,我给你说……”贾赦只习惯性的郁闷了一会,就开始神秘兮兮的八卦起来贾珠挨打的原因了。 原来贾珠成亲之后,贾政和王氏对他也没以前那么严格了,李纨则是个三从四德的,又是新媳妇,脸皮很薄,也不敢很劝着贾珠。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讨贾珠的喜欢,竟然送来些什么春宫图和房中助兴的药物。贾珠以前被管的狠了,一下子放纵起来就没了分寸。 不光是和自己房里的人,甚至还拿着小厮们泻火。贾政那天心血来潮,到了贾珠的书房要检查贾珠的功课,谁知正遇见贾珠和一个清秀的小厮调笑呢。当时的场面据说是很有视觉冲击力。 贾政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先叫人把那个小厮给绑了,立刻拖出去打死,又搜查了贾珠的外书房。结果发现了那些东西——“原来是这样,珠儿的媳妇也是可怜,谁知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情,刚才看她哭的那个样子。莫非是他们小夫妻不和睦?”玉芬想起来李纨那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王氏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仇人。 难道是贾珠和李纨的感情不好,才叫贾珠向外发展了?或者是李纨太软弱了,放纵贾珠不敢规劝,也不敢和长辈说。现在出事了,倒是成了她的不是了。 贾赦则是哼了一声:“我看是珠儿平日装的太好了,以前整天在老子的眼皮底下,现在可算是挣脱来了缰绳,还不可着性子胡来。我看琏儿那个东西也该敲打下,整天不学好。教他读书不肯,跟着我去练兵又嫌弃辛苦,整天贪图享乐。你还给他两个丫头!等着惯坏了可怎么办?还不是要我收拾烂摊子?” 玉提起来贾琏,玉芬一阵郁闷,她无奈的说:“我不敢多说一个字,谁叫我不是他的亲娘呢。你既然看不中王家的姑娘,就赶紧想办法给立琏儿另外选一门亲事,趁早绝了他的念头,对大家都好呢。两个丫头不算什么,我伤心的是琏儿这么凉薄,春兰服侍他多年了,也算是尽心尽力的,平日琏儿也说春兰好。结果见着了碧丝和春桃,立刻就把春兰放在脑后了。连着身边人都这样,我这个八竿子打不上的后娘算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耳根子软,听了那些混账话。我若是严厉一点,就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心疼。我想孩子整天读书,也该松快一下,就说我成心叫琏儿游荡,放纵他不肯学好。雁声有什么琏儿必然有什么,而且琏儿的只能更好,更多。但是雁声整天贪吃要糖,琏儿也要跟着吃糖,抓着奶娘吃奶吗?反正我是个存了坏心的后娘,亲近孩子是内心藏奸,远着又是冷漠!” 把憋在心里多日的郁闷之气发泄出来,玉芬感觉舒服多了。贾赦则是气的暴跳如雷:“叫了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来,分不清远近亲疏,我们做老子娘要害他不成,整天赶着什么外人亲近,把亲爹娘当成了仇人,既然这样,我不要这个儿子了!” 见着贾赦动怒,玉芬忙着拦住了:“你要这么闹,我就真的坐实了罪名了。你这么闹,这不是把孩子往外赶吗?” 贾赦沉默了一会,对着玉芬说:“你小心身子,我刚才实在是气不忿儿。好了,我慢慢的和琏儿讲道理!” 贾琏这些天倒是幸福的很,贾珠挨打,对贾琏没什么影响,除了每天上学念书,剩下的时光贾琏不是和两个丫头说笑,就是去找凤丫头玩耍。 这天贾琏闲着无事,想着贾珠挨打这几天了,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作为兄弟也该去探望下,于是贾琏就到了夹爪那边看望,贾珠精神还好,正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呢,李纨则是见着贾琏来了,出来说了几句话,就嘱咐丫头们小心伺候,就走开了。 等着贾琏要走的时候,就见着王氏身边的丫头过来:“琏二爷也在呢,我们太太叫二爷呢。” 贾琏笑着说:“别是二婶有什么好东西要偏了我吧。”贾珠别有深意的笑着说:“自然是有好事,太太的好东西可不都要偏给你了?!” 一时到了王氏那边,王氏见着贾琏来了,叫他坐在自己身边,疼爱的问贾琏日常起居,每天吃了什么,身边服侍的人可还周到。贾琏一一回答了,王氏对着丫头说:“把那个玫瑰洋酒拿来,这个东西每天喝一杯最是能养血活血的,你每天读书辛苦了,晚上叫丫头们热了给你喝。今后你可要认真读书,别学你大哥哥的样子。对了,你眼看着也长大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要不然也跟着你大哥哥下场考试,闹个功名。你大嫂子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你若是也从科举出身,也有个照应不是。” 贾琏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别叫婶子费心了。我父亲的意思是叫我跟着去练兵呢!” “也好,就是担心老太太舍不得。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不用和那些贫寒人家的子弟一样,一刀一枪的辛苦。你父亲是自己气不顺,要在你身上找回来呢。军营那样辛苦,你也不是个结实底子,怎么受得了?刀剑无眼,真有个什么,可不叫你父亲母亲后悔?”王氏不舍的拉着贾琏,眼里都是心疼。 贾琏忽然嘟囔了一声:“我就是死了,父亲未必伤心,不舍还有雁声吗?” 王氏顿时严肃的说:“这叫什么话,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有不心疼的?” “太太这话错了,亲生的自然是心疼了,可是多少后面继室嫌弃前头的孩子,恨不得除之后快的,芦花做棉衣的故事是怎么来的?大老爷有爵位,也放过外任,现在在兵部里面也认识不少的熟人,给二爷随便捐个前程有什么难事?不过是一千银子的事情罢了。这些天他难道连着一千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昨天可听说那边大太太的庄园上送地租子,足有好几千呢!还不是舍不得吗?”王氏身边一个婆子撇撇嘴,认为是玉芬偏心,不管继子。 贾琏脸上一阵尴尬,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心里两个声音,一个说:太太不是那样的人,她对你和对雁声没差别,好东西从没少过你的。一个声音则是说: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都是装出来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是个没人疼的! 王氏沉着脸呵斥了那个婆子,油安抚了贾琏一会,贾琏强笑着:“婶子放心,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喜欢传闲话的人!” 谁知贾琏刚回房中,就见着碧丝一脸如释重负:“老爷叫二爷呢,二爷上哪里去了,叫我们这通找!” 听着贾赦叫自己,贾琏心里一紧,赶紧换了衣裳过去了。 ……………… 贾赦放下手上的帖子,看着贾琏:“你这些天的功课我看了,全是敷衍了事!你每天游荡,还一脸魂不守舍的德行,可恨,真该狠狠地打一顿才好!” 贾琏垂着手不敢说话,只等着贾赦开骂。谁知贾赦没有接着责备自己荒废时光,而是话锋一转:“你也长大了,我预备着给你说亲事。你心里有什么只管说出来!我也好顾全着些!” 竟然是说自己的亲事!贾琏惊讶的抬头:“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什么也不知道,老爷何必问我?” “是你娶媳妇,不问你问谁?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啊?”贾赦一脸戏谑,看着傻乎乎的贾琏,想起来儿子小时候的样子,时光不饶人啊。一晃眼,儿子都要成家了。 “嗯,我喜欢性格爽利的,不要那些闷葫芦一样的。”贾琏哼唧了一下,有些扭捏的说出自己理想的媳妇类型。 还真是看上了王家那个姑娘了,贾赦心里暗笑,但是他不会同意的。“正好,老孙家的姑娘性子直爽,而且能干,听说她现在就能帮着母亲管家,一家上下都井井有条的。我这就请了官媒来,给你提亲去!”贾赦立刻拍板,要去提亲。 贾琏顿时急了:“我——父亲,我不喜欢孙家的女儿!” “你见过孙家的女儿?你母亲说,孙家的女儿长得很好,言语爽快,有眼色会做人,而且老孙和我交情很好,怎么你还不愿意?你刚才不是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能害了你不成!”说着贾赦也不管贾琏,只叫他出去了。 晚上,贾赦和玉芬洋洋得意的说起来,自己如何三言两语的就给贾琏定下婚事:“那个小子,还给我装呢,嫩点!你赶紧请官媒到孙家上门提亲!省的夜长梦多!” 谁知第二天,没等着贾赦叫人请官媒婆来,贾母却先叫了他们夫妻过去。“琏儿也打了,他的终身大事你们做父母的是什么打算?昨天甄家太太和我说,你弟妹家的侄女很好,和琏儿很般配,她出面做媒,把王家的女儿凤丫头说给琏儿,也算是亲上加亲?你们看如何?” 贾赦顿时黑了脸,玉芬则是低着头不说话,好灵通的消息,怎么才一晚上,就形势倒转了?是谁走漏了风声?余光在在场的人脸上转一圈,玉芬明白了,走漏消息的就是贾琏本人啊。他知道贾赦不会改变主意,就去老太太跟前挑明了。王氏一门心思的要把凤丫头塞进来,肯定会大力赞成。 第42章 问心无愧 玉芬没拦住,贾赦竖着眉毛道:“我们是琏儿的父母,怎么连着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贾母脸色一沉:“你还知道是琏儿的父亲呢,孩子长这么大了,你竟然一点不为他今后着想。我问你,你是预备着叫琏儿考科举呢,还是叫他直接做官去?你每天哪有一点心思在孩子身上。琏儿的娘,是个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不知道,这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我帮着你们给孩子考量终身大事,还管出毛病了!” 贾赦冷笑一声:“我们做父母的是吃干饭的!昨天我才和琏儿说起来给他说亲事,已经定好了孙家的女儿了,今天就要请人说媒。还真是巧得很,竟然有人快一步。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琏儿倒是成了香饽饽了。是啊,他不会读书,也不肯练武,怎么就有人家看上了?” 说着贾赦别有深意的看一眼王氏:“弟妹别多心,我是担心琏儿耽误了你家的女儿!” 王氏却笑着说:“我没什么多心的,孩子的婚事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贾赦嗤笑一声:“真是翻了,孩子们的婚事竟然要他们自己说了算了,我这个做老子死了不成?” 玉芬低着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贾母这是强行通过,不过可以理解,凤丫头的确是个机灵乖巧的性子,她吧老太太哄得很舒服,而那个什么孙家的女儿,老太太根本没见过。和眼前梳熟悉的人比起来,自然是凤丫头占了天时地利。 至于更深的算计,贾母知道,有朝一日,荣国府迟早会回到贾赦的手上,那个时候贾政可就可怜了,但是贾母不舍得自己心爱的儿子难受,于是就想出来这个曲线救国的法子。贾珠的媳妇李纨是个低调的人,现在贾珠自顾不暇,李纨心思都在丈夫身上。而且李纨家里到底寒素些,她也没管理偌大家业的经验。 因此贾琏娶了凤丫头进来,正好叫凤丫头管家。这样在外面名声上,还是大房在管家呢。不至于叫人说二房鸠占鹊巢,老太太偏心太甚。今后这个家还不是要琏儿和凤丫头来管,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字,得利的还是贾政一房。 为了自己的儿子,就要损害自己的孙子婚姻,玉芬总是觉得贾琏和凤丫头不合适,但是怎么不合适,她却说不上具体的来。 看着贾母这么处心积虑的,玉芬心里一阵难受。为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真是不负偏心之名了。“琏儿虽然不是你生的,但是他叫你一声娘。你怎么看!”贾母对着贾赦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于是转移了焦点,忽然点名玉芬。 “老太太的眼光很好,刚才她小婶子也说了,要问问孩子的意思,不如叫了琏儿来,问问他的意思!”玉芬给了贾赦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样子贾母和王氏是铁了心的要撮合成这桩婚事了,若是贾赦还要闹起来,没准还要把王家扯进来。尽管贾赦和王家不准备有什么交集,可是也犯不着得罪人家啊。 贾母点点头:“也好,咱们家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既然是说亲事,小夫妻和和美美最好。若是孩子自己不愿意,今后的日子整天斗嘴,可就不好了。”贾赦在边上嗤笑一声:“呵呵,当初珠儿的婚事可没这个说头,当年我——”玉芬悄悄地扯了下贾赦的袖子,贾赦才愤怒的闭上嘴。原来人可以这么没底线,真是双标到了一定境界了。 很快的贾琏来了,他一进来有些吃惊。很明显贾琏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境地。当初贾琏只是和春兰抱怨的几句,谁知春兰对着贾琏说:“我就要出去了,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今天就和二爷说了吧。大太太虽然对二爷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那个孙家的姑娘,大概也是大太太的算计了。二爷想啊,孙家的老爷是个有名的黑脸煞神,从来不讲什么裙带关系的。况且二爷又不想从军,孙家对二爷没什么助力。倒是王家,凤姑娘既是二太太的侄女,又精明能干,她的人品长相二爷都知道的。最要紧的是,今后二爷多了一个靠山。二爷仔细想想,有了三爷在,还有什么好的能轮到你呢?” 贾琏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春兰竟然能说这些话,顿时呆住了,半天才说:“没想到你这样为我想,早知这样,我就回太太留下你来。可是父亲就要到孙家提亲了——” “不是还有老太太吗?二爷干脆豁出去求求老太太,还有二太太。她一向是最疼二爷的。有了老太太发话,谁敢说什么?听说那边珠大爷身上不好,今后他若是考中了,没准就出去做官了。家里不就是二爷吗,现在二太太管家,今后那边要仪仗二爷的地方多着呢!二太太必然愿意自己的内侄女做侄媳妇啊!二爷和那边多亲近些,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春兰一席话,说的贾琏心旌摇荡,立刻到贾母那边求援了。 可是面对着一脸怒气的贾赦,和面无表情的玉芬,贾琏心里忽然没底了!感觉到贾琏的无助和怯懦,玉芬笑着说:“昨天你父亲和你说,要给你说亲事,老太太关心孙辈,说要问问你的意思。现在有两家姑娘,一个是昨天和你说的孙家的女儿,她和你年纪相当,一年出生的,嫡出的女孩子,孙家虽然是武将出身,可是姑娘知书识礼的,读了不少的书,她的画儿我也见过,的确称得上是丹青妙手了。这个姑娘也会管家理事,今后也能帮着你管家。还有就是王家的姑娘,你婶子娘家的侄女,凤哥儿!她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中意那个女孩子?” 贾琏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贾母王氏无声的注视,贾赦则是拧着头不肯看贾琏,玉芬低着头,似乎在研究着地摊上的花纹。贾琏手心全是汗水,他挣扎着,心里翻腾着无数的念头——若是答应了孙家的姑娘,必然惹得老太太和二婶子不高兴。但是若选了王家的姑娘,父亲那边怎么交差呢? 最后贾琏嗫嚅着:“我愿意王家的姑娘!” 贾母一笑:“好,我也看凤丫头好!既然如此,我就允了甄家太太的提亲,你给娘家捎个信,我们坐下来谈亲事!” 贾母转脸对着贾赦和玉芬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孩子喜欢就遂他的心吧。” 贾赦气哼哼,刚要说话,谁知玉芬笑着抢先道:“是,我们到底年轻,老太太最会看人的,今后琏儿和凤哥儿必然和和和美美的。你可记住了,这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做父母的遂了你的心意,你今后也不是孩子了,要负起责任来,可不能一时好了,一时恼了,你们要是拌嘴吵架,我可要骂你的。今后的日子你们小夫妻就要自己过了!” 贾琏没想到玉芬竟然没生气,反而是很爽快的同意了,听着玉芬的话,贾琏心里有点慌了。选王家的姑娘真的对吗?可是既然成了定局也只能这样了。 “琏儿性子好,凤丫头也是明白道理的人,嫂子可以放心了。琏儿亲事定下来是喜事,我可要给一份大礼!”王氏笑着祝贺贾母。 贾赦唉了一声:“我明天就到吏部,给你捐个前程!身为父亲,我已经是尽力了,今后怎么样全看你自己了。成家立业,你都有了!”说着贾赦对着贾母拱手:“琏儿的婚事还要麻烦老太太,我要给琏儿奔前程去了!” 贾母忙着说:“琏儿也是我的孙子,给他捐前程,我出银子!” 谁知贾赦却一摆手:“我还养得起儿子,一个同进士出身,再捐个四品官,破满了一万银子,我还是能周转出来的!” 贾琏惊讶的看着贾赦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了。 书房里面,贾赦正唉声叹气的,玉芬进来对着使唤人做个手势,他们立刻都出去了。贾赦抬头看见玉芬,一脸哀伤之色:“当年我接了信回来,琏儿还那么小。我抱着他暗下决心,不能叫他受一点委屈。后来又好些人提亲,我担心琏儿小,受委屈,一直拖了这么多年才娶了你。像是咱们家这样的家世,好的三年再续弦,多得是一年之内再娶的。我这是为了谁啊!你是个好人,对琏儿是没任何私心,就是亲娘未必有你做的好。谁知到头来一场空,我们是欠了他什么了?这样同着外人对付亲娘老子!”贾赦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哽咽起来。 玉芬也是鼻子酸酸的,忙着拿手绢给贾赦擦眼泪:“孩子正是不懂事的时候,今后他就慢慢的明白了。好在琏儿是个男孩子,不怕摔跤的,要是个女孩子,可真是——俗话说得好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就是他们今后不好,也以今天的话摆着呢。就是分开了,老太太有了这次的教训也不会乱点鸳鸯谱了。” 贾赦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个偏心的娘,自己是儿子就不怕了。只是你肚子里面这个若是个闺女,今后她成亲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呢?” 玉芬哼了一声:“女孩子也一样,不叫他们摔跟头,就不长记性。不过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听话的。别这样垂头丧气的,儿子娶媳妇是喜事,你预备着动哪里的银子给琏儿捐前程呢?” 贾赦一拍大腿:“我是仁至义尽,这次我带着琏儿去,也叫他知道知道,我这个做父亲可有一丝一毫的对不起他!” 贾琏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贾赦果然是拿着自己的私房钱给贾琏捐了个同进士出身,还在上驷院给他谋个差使,上驷院是专门为皇家供奉御马的衙门,事情也很简单,无非是各地进贡的马匹接受,训练御马,还有各种车轿。事情清闲,而是在天子身边,有露脸的机会。贾琏对着这个差事很满意,真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啊。 玉芬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可是贾琏的婚事她还是事必躬亲,没个细节都大点的妥帖了。贾母这天叫了玉芬过去,见着王氏也在,玉芬似乎猜到了什么。果然贾母问了婚事预备的如何,玉芬都说了:“王家已经把姑娘的庚帖送来了,婚期正请钦天监的算呢。琏儿的父亲说把蓼风轩给琏儿做新房,已经叫了人去看房子,预备着重新粉刷了!” 贾母指着王氏说:“这些年你们在那边,我跟前都是他小婶子管事,这一大家子的事情真是难为她了,珠儿的媳妇有了身孕,只能养着,珠儿就要下场考试了,也不能叫他分心。我就豁出去老脸向你借琏儿两口子来,帮衬着他小婶子和二叔可好!” 果然如此,我猜得没错!玉芬心里了然,笑着说:“琏儿还小呢,他刚得了差事,只怕连自己的事情还闹不清,别再给他叔叔和婶子添乱了。这个事情还要问问琏儿父亲的意思。我的身子也沉了,说句私心的话,也想有个人在跟前服侍呢!” 玉芬的话竟然无法反驳,贾母看一眼王氏,淡淡的说:“我竟然忘记了,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谁的儿子谁使唤,也罢了,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吧!” 事情没这么简单,玉芬心里清楚,贾母这是在试探,既是试探贾赦和她的态度,更是在试探二房的态度。 年底下的时候,贾琏终于八抬大轿,把王家的姑娘迎进门。贾珠则是每天温书,为了即将来到的春闱做最后的冲刺。 这天早上,玉芬刚起来,就听着外面丫头进来:“琏二奶奶给太太请安了!”就听着一阵笑声,一个标志的小媳妇被几个丫头簇拥着进来了。王家的姑娘乳名熙凤,从小是按着男孩教养长大的,可惜王家是不怎么推崇读书的,男孩子们因为要做官,逼着也要读几本书。但是女孩子也就随意了。 因此王熙凤虽然机灵,口齿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可是到底是肚子里面没墨水,有的时候,就显得没那么讨喜了。 不过玉芬可不是个善于挑刺的婆婆,既然王熙凤按着规矩给自己请安,伸手不打笑脸人!“起来吧,大冷的天气难为你一早上就过来,我就好了,咱们一起给老太太请安。”说着玉芬站起来,熙凤很有眼色,殷勤的上前扶着玉芬站起来:“太太小心,老太太不是说了太太身子沉了,不用每天请安,不如叫我代为请安可好!” “老太太体恤,咱们不能没了规矩。”玉芬看着熙凤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百蝶穿花白狐狸皮褂子,底下是翡翠色百褶裙,头上则是金珠翡翠,宝蕴光含,真是一朵富贵花啊。“要过年了,这是我给你的体己,留着吧!”玉芬从妆台上一个盒子里面拿出来个白玉镶嵌八宝的簪子,亲自簪在了熙凤的鬓边上。 熙凤见那个簪子十分精致,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都是极其纯净的,就知道此物不凡,喜笑颜开的谢了。 婆媳两个坐上车子,到贾母那边去了,玉芬想起来贾琏这些日子除了请安,也不知道干什么呢,随口问道:“琏儿最近做什么呢?对了上驷院年底下也要清账的,大概是事情多吧!你要叫他注意身体,他是初来乍到的,不要随便指手画脚!” 熙凤欲言又止,半天才斟酌着说:“我记住了,回去就把太太的话告诉二爷。”玉芬认为贾琏肯定在上驷院忙着上班,也就嘱咐了些要注意身体的话。很快就到了贾母那边。 玉芬和熙凤往里走,正在二门上碰见了贾琏。这个时候怎么贾琏还在家里呢?见着玉芬过来,贾琏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住脚,给玉芬问安。“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家里呢,年底下,上驷院要算边境互市茶马的账目,你是笔帖式,人家都有连着几天算账不能回家的,你倒是好了——赶紧办正事去!”玉芬有些意外,忙着催贾琏赶紧去上班。 单位新人,还是凭着关系进去的,已经是叫人心里有想法了,还这么不努力,贾琏真是不准备在上驷院好好混了。 “呃,太太教训的是,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这就去!”贾琏支吾了下,就要脚底抹油。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琏扔下正经的差事,竟然在给贾政跑腿呢。年底下了,大家都有不少的事情,像是给亲朋故旧送年礼,各处寺院道观上供,结算香火钱,庄子上的地租子,都要操心的。 今年玉芬怀孕,贾赦更是忙上加忙,结果自己的儿子,却跑去帮着亲叔叔!熙凤和贾琏还要说什么,玉芬却是面不改色,笑着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拖拉,赶紧办你的事情吧!”说完,玉芬径自扶着丫头的手走了。 晚上贾赦回来,皱着眉头:“听说老太太叫琏儿两口子过了年就搬那边去!” 玉芬躺在床上,摸着肚子,微微蹙眉:“是,心不在了,你强留下人有什么意思?心里有怨气,日子也过不好。正好我能清净几天!” 话没说完,玉芬忽然捂着肚子坐起来:“我好像要生了!” 第43章 寻找出路 玉芬第二胎真的生个小丫头,贾赦可是高兴的很,大摆宴席的热闹一场,比贾珠中了举人闹出来的动静还大呢。大家都说大老爷真是喜欢坏了,整天把女儿当成了心头宝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玉芬对着新生的女儿也很喜欢,不过她唯一担心的是贾母,老太太上了年纪越发喜欢身边有孩子陪伴,含饴弄孙了。可惜贾珠贾琏都大了,各自成家,轻易不肯进来,元春是大姑娘了,再也不是孩子天真的样子。现在就是玉芬生的这个女儿。小丫头长得很不错,洁白的皮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虽然刚开始学说话,可是看的出来,将来又是个伶牙俐齿的。 若是老太太把女儿要过去可怎么办呢?玉芬不担心女儿受委屈,她担心的是,在老太太身边,将来女儿和元春一样怎么办? “妞妞睡着了?今天她吃了多少?”贾赦蹑手蹑脚的进来,手上还举着个拨浪鼓,玉芬很无奈的说:“我预备着给妞妞断奶,谁知这个东西和我闹半天的脾气,哭了一上午,总算是妥协了!你还来闹!小心着一会又要哭了!”贾赦听着玉芬的话,顿时心疼了,上前仔细检查着女儿:“你真是个狠心的娘。小孩子不吃奶吃什么?都饿瘦了!” 说着妞妞忽然哭起来,委屈的用小胖手擦脸,哽咽着对着贾赦伸手,叫他抱。贾赦心疼的把孩子抱起来,一迭声的叫奶娘给孩子喂奶。玉芬无奈的说:“我输了,她刚才吃饱了奶,不过是给你上眼药呢。真是个可恨的东西!竟敢当着我的面装蒜!你哪里知道,妞妞都二岁了,不能只吃奶。怎么长身体呢!” 贾赦听着玉芬的话,长出一口气:“嘘——原来妞妞没有被你虐待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雁声当时不也是断奶的时候闹了很久呢,一个奶娘不够,再选几个上来。要身体壮实奶水多的。” 贾赦正说的得意,忽然僵住了:“快点!这个小东西尿我身上了!”玉芬和身边的丫头婆子都笑起来,奶娘上来抱着孩子出去换衣裳了。 玉芬亲自给贾赦换了衣裳,看看外面的天色,诧异的说:“老爷今天回来的早。最近好像清闲了不少啊!” “今后我闲着的时候还多着呢!我也要享受几天儿女绕膝的乐趣了,本来是要放我做九门提督的,谁知却换成了别人。也罢了,我还是在兵部喝茶聊天的好。琏儿最近也不见影子,都在做什么呢。上驷院的差事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要做什么!给人家做跑腿的?”贾赦忽然想起来贾琏这些天不见影子,不由得黑着脸。 你儿子哪有时间给你请安呢?!玉芬想,贾赦的九门提督没了,今后只怕这府里的人更不会拿着他们当一回事了。贾琏这个儿子啊,势利眼都用到自己爹身上了。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跟着那边,虽然辛苦,但是王熙凤真是个泼辣能干的人,很快的已经能独自管理府里的事情了,贾琏呢,外面跑腿的都是他在办,几乎成了二管家了。不过听着那边的人说,贾琏和凤姐两个,借着管家的便利,也有了不少的体己。人家现在可是个小财主呢。 玉芬不便说话,只能敷衍着说:“大概是琏儿的事情多。琏儿不是个细心的人,你想想,他从小什么时候为钱发愁过,忽然到了上驷院,锱铢必较,自然处处不习惯。孩子的性子如此,你还不如把他安排到銮仪卫呢,这样既光鲜,又舒服!都是一样的世家公子,还有共同语言!” “哼,你别为他掩饰了。什么没有为钱发愁过?他根本是个贪财没刚性的人。捞外快倒是勤快得很。也罢了,谁叫我这个老子没本事呢。随他去吧!就当着我没生这样的儿子!一个大男人怕老婆,连自己房里的事情都被人摆布!真是个窝囊废!”贾赦想起贾琏那两个丫头,不由得脸色更难看了。 ……………… 玉芬生下女儿,等着出月子,凤姐过来请安,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玉芬,贾琏把当初玉芬给他的两个通房丫头要给撵出去。玉芬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好好地就要把人撵出去,我看这两个丫头还好,莫非是她们心大了?” 凤姐站在边上,屏声敛气的,只说:“这都是二爷的意思,我劝了几次。她们是太太给的,太太是何等英明的人,怎么会看错了人呢。只是不知道二爷犯了什么牛脾气,只叫把她们两个撵出去。大概是她们言语不谨慎,或者是别的什么。”就真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媳妇,玉芬看着凤姐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贾琏成亲之后,可是心满意足,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官职和功名在身上,别人十年寒窗,他却是一夜之间就功成名就了,又娶了心爱的女孩子,王熙凤家世显赫,陪嫁也很丰盛。王家也是蒸蒸日上,自己又有了个靠山。贾琏志得意满,把王熙凤当成了宝贝,每天柔情蜜意的,什么都听媳妇的了。 所以,什么贾琏的意思,根本是这个儿媳妇要铲除异己罢了,碧丝和春桃是玉芬亲自挑选出来,她们两个容貌出众,办事稳重,性子温柔,最要紧的是碧丝和春桃不仅知书识礼,还一个精围棋,一个善于唱和。这样两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做妾,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王熙凤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威胁在身边?因此她在贾琏耳边吹风,又暗地里使手段,挑拨离间,叫贾琏厌烦了碧丝和春桃,认为她们是有二心的,是贾赦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因此贾琏发狠,要把她们两个赶出去。 王熙凤本来担心玉芬会生气,甚至会怪自己嫉妒。谁知玉芬却没生气的迹象,只淡淡的说:“儿大不由娘,既然如此就把她们两个送过来好了。怎么也是伺候一场,不能这样把人赶出去。” 王熙凤一愣,忙着说:“太太本是好心,是疼爱二爷才给他费心选了这样两个丫头。只是人大心大,二爷也长大了。我已经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给她们了。虽然不多,也是主仆一场。既然太太要她们服侍,就叫她们过来就是了!” “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后这样的事情不用特别和我说,你们也是大人了,要学着调度下人,看谁堪用就提拔谁,那个不好就要拿出来主子的款儿教训他。”玉芬深深地看了一眼凤姐:“你们也该自己学着了,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今后脚上走出来泡也赖不着别人了!” 凤姐忙着赔笑说:“是,太太这是要锻炼我们呢。我们记住了!”就这样,碧丝春桃两个丫头被送回来了。 这两个丫头被送回来,好像贾琏和贾赦最后的关系被割断了。他们父子渐行渐远,现在贾琏除了请安,几乎不在贾赦跟前出现。 ……………… 玉芬忙着转移话题:“听说那边珠儿生病了,可怎么样了?珠儿的媳妇就要生了。”玉芬想起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王氏的眼睛都肿着呢。贾珠的病情看起来不乐观啊。 “我过去看了下,珠儿的脸色真是叫人害怕。不过你放心,这次请来了名医,一副药下去说是见好了不少。其实都是当初珠儿挨打之后,看不上绰班处的王大夫医嘱要运动,非要身娇肉贵的躺着养病,淤血化成了毒。这一病,怕是没什么好位置了。考上举人有什么用?连着殿试都耽误了!”贾赦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和玉芬吐槽起来:“二弟比珠儿更难受呢。他这个人可真是利欲熏心了,儿子病的七死八活,竟然还在为了耽误了殿试生气。我看要不是珠儿病的不能动了,他能还把珠儿揍一顿!这样逼迫孩子可不好,别有朝一日鸡飞蛋打!” “咳咳,浑说什么呢?”玉芬露出八卦兮兮的笑容,压低声音说:“我看珠儿的父亲不是为了珠儿的事情生气,他是为了丫头和弟妹怄气呢。你可知道,珠儿的娘忽然贤惠起来,把身边的丫头给二弟做了房里人,还说等着珠儿的身体好了,就光明正大的开脸,封她做姨娘!” 贾赦立刻恍然大悟:“哦,围魏救赵,可惜她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木头一样,二弟这个人别看为人迂腐,其实心里可是风骚着呢。那些丫头,模样一般,性子沉闷怎么能中意呢?他喜欢杜鹃,要不是弟妹弹压着,早就封了姨娘了!” 玉芬忽然想起什么,抓着贾赦问:“别说人家的闲事了,咱们妞妞可有名字了?”虽然玉芬和贾赦看重自己的女儿,但是在别人的眼里,女孩子总是没男孩子金贵。到了现在小丫头的名字还没有呢。 贾赦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按着她大姐姐的名字,叫做迎春。这是我请清虚观张天师算的命格,是个很好的命格呢。福禄寿考都占全了!”玉芬皱皱眉,有些嫌弃的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红香绿玉的,字眼有些俗气了!” “这有什么难得,我们另外给孩子起个乳名就是了。雁声的名字是你起的,妞妞的名字就该我来!”贾赦忽然搂着玉芬的脸,亲了一下:“虽然仕途不畅,可是能有你相伴身边,儿女双全,我也没遗憾了!” 尽管贾赦没怎么把仕途不顺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别人可未必能看淡名利了。荣国府表面看起来一片和谐,其实贾赦和二房还有贾母之间的芥蒂更深。当初贾赦要擢升九门提督的消息传出来,这府里不少人还有族里的人不少都来趋奉,贾赦这边也车水马龙的热闹了一阵子。谁知贾赦失利的消息传出来,以前那些趋奉的人都不见了。而且府里面下人们对着贾赦这边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倒是对着贾政这边,如同是热炭一样,上赶着奉承。 玉芬对着底下人的捧高踩低也没放在心上。 日子过得很快,两年时间过去了。贾珠的病情时好时坏的,叫人操心。倒是王氏竟然怀了身孕,这本来是个喜事,但是就在她刚确定怀孕的时候,贾政就把贾母给的丫头杜鹃正式开脸,做了姨娘了。 这天玉芬带着迎春给贾母请安,迎春又长了一岁了,越发可爱。虽然学会了不少的话,但是这个孩子性子有些奇怪,高兴地时候什么都会说,但是不高兴了,谁哄都不会说一个字。 贾母见着迎春很是喜欢,叫她坐在自己身边,拿了果子给她吃。迎春谢了贾母,拿着果子认真的吃起来。贾母看她闷头吃东西,也不说话,笑着逗她说:“果子好吃不好?”谁知迎春憋了半天,吭哧出来一句话:“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不能说话!” 当时屋子里面一片安静,玉芬内心无力的摸摸头,这个丫头还真是个冷笑话大王,有一语致死的本事啊。她佯装生气的瞪一眼满脸无辜的迎春:“老太太问你话呢,就这样回话吗?嬷嬷们都白教你了!”迎春却是一脸认真,一板一眼的说:“圣人之言岂能是错的,我嘴里含着东西就说话,对老太太不恭敬……” 坏了,这个丫头要念经了。玉芬忙着捂住了迎春的嘴:“闭上嘴,给我安生吃你的吧!” “你别和孩子生气,二丫头和她老子一样的脾气。珠儿媳妇也病了,自从那个孩子没了,她就病病歪歪的,打不精神来。珠儿又是那个样子,太医院的大夫们都看了,全说是痨病。结果好容易有个孩子,却没了!”贾母摆手,打断了玉芬教训迎春。 玉芬忙着说::“珠儿还年轻呢,好好地修养就是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必然是能养好的。我那边有些人参,拿给珠儿去。至于珠儿的媳妇,也该修养下。珠儿生病,她衣不解带的服侍,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累坏了,何况还有着身孕呢!只要珠儿慢慢的好起来,珠儿的媳妇就不用辛苦了,她心里也能宽松些,何愁没有孩子呢?倒是弟妹有了身子,应该小心才是!怎么不见凤丫头?” 贾珠的妻子李纨早产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没活过三天就夭折了。自从孩子没了,李纨就好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整个人和行尸走肉一样。眼神呆滞,别人和她说话,她都没反应。别人都以为是李纨因为孩子夭折伤心太过了。 只有玉芬认为,李纨成了今天的样子,王氏功劳不小!王氏把贾珠挨打,生病全怪在李纨身上,对着李纨从来没好脸色。王氏不喜欢李纨,府里其他的人就不把李纨放在眼里了。 王氏甚至要怀着身孕的李纨去服侍贾珠,服侍病人是个很辛苦的事情,王氏又逼着李纨不能假手他人,可怜李纨一个孕妇,衣不解带的照顾病人。那个孩子没有流产已经是万幸了。 这个王氏,不喜欢儿媳妇可以理解,但是儿媳妇肚子里面的可是自己的孙子,她竟然毫不怜惜! ………… 贾母对着玉芬说:“珠儿的娘现在没办法管事了,倒是凤丫头越发的历练出来了。我叫她把家里的事情全都担起来。我一直想着看看珠儿和他媳妇去,既然你来了,就代我看看他们。就说老太太想着他们呢!” 玉芬忙着答应了,叫奶娘先带着迎春回去,然后带着几个人拿着贾母给贾珠的东西去看他了。 贾珠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见着玉芬来了,忙着让座叫丫头们倒茶,玉芬忙着摆手:“老太太不放心,叫我来看看你。你想吃什么就叫人和我说,昨天我叫人送了些果子来,你病着不好吃凉的,放在房里熏香也好。天然的果子清,可比什么熏香都好呢。你要是挣扎的动了,就出去走走。”贾珠笑着说:“大娘的话我记住了。” 看着贾珠有些疲惫之色,玉芬也就告辞了。李纨亲自送出去,到了门口,玉芬看看李纨:“你跟着我走走吧,这些日子珠儿的气色渐好了,怎么你的脸色倒是难看了。有些事情,我劝你还是放宽心。你们小夫妻,眼下虽然遇到了些困难,可是毕竟年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好生休养身体,别多想了。”李纨听着玉芬的话眼圈红了,但是当着丫头的面,忙着擦掉了:“多谢大娘开导,我记住了。” 见李纨这副样子,玉芬就知道这些丫头里面肯定有王氏的眼线耳目,可怜李纨这个媳妇,竟然话也不敢随便说了。李家是个书香门第,虽然素有文名,但是家底子不厚,可惜这府里面多是些势利小人,加上凤姐的嫁妆丰厚,那些下人难免比较起来,李纨越发没了底气。 更有贾珠先流连娈童,用情不专被贾政责打,后来生病,李纨简直成了背锅侠,成了王氏眼里,嘴里标准的丧门星。虽然王氏不会明着给李纨难看,暗地里没少给她罪受,更要命的是,李守中迂腐无比,只会叫女儿要遵守妇道,根本不会给女儿撑腰。可怜李纨,本来是二房长子长媳,却成了隐形人一般。 玉芬拍拍李纨的手:“我叫人顺便给你送点阿胶,你拿着休养身体吧!”说着玉芬看天色不早,也就回去了。从贾母这边出来,过了穿堂,到了垂花门前,就该是有车子过来,玉芬坐车子回到那边。谁知今天时候晚了点,玉芬站在门前竟然发现自己的车子没在。 她皱皱眉,早有婆子忙着去催。谁知半天还是没动静。玉芬心里怒气慢慢积累起来,脸色也不好看了。 文清看着玉芬脸色不好,忙着亲自去看。谁知一会她和那个婆子气冲冲的回来:“可不得了!真是反了他们了。门上的几个小厮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好容易叫了一个人来,竟然说天晚了不能开门!” 玉芬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人说:“我亲自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二门的门房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来,就听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哪里叫嚷着:“什么大太太?!你别拿着你娘的裹脚布装什么大将军令旗的!”原来是个看门的小厮喝多了,在哪里手舞足蹈的。 这个时候已经惊动了上夜的人,见着玉芬在,顿时都惊慌起来,有人上前要捂住那个小厮的嘴,骂道:“你个作死的畜生!没看见大太太在吗?” “别唬我了,这府里只有二老爷,哪有什么大太太?”小厮的话叫在场的人都吓得冷汗淋漓。谁都知道贾赦和贾政兄弟不和,老太太偏心。这个不知死活的还当着大太太的面这样放肆。看样子他们都要跟着连坐了。 果然玉芬冷笑一声,对着呆若木鸡的下人们说:“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东西捆起来,去把所有人都叫来,我今天就叫他知道知道,这家里是谁的家!” 一会二门前黑压压的跪了一院子人,灯笼火把亮如白昼,玉芬坐在垂花门下一张圈椅上:“门上上夜值班的是几个人,谁是头儿?”玉芬一声喝问,五个人忙着跪下来请罪。玉芬冷笑一声:“竟然当值喝酒,还醉醺醺的,还一个个不见影子,你们现在知道错了?我看是死到临头害怕了。可惜,没有下次了!你是领班,责任最大,打一百板子,给我狠狠地打,谁要是殉情,就陪着他二百板子!剩下的八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做苦力,告诉庄头,不准放松一刻!” 在场的人听着玉芬的话都吓得不敢出气了,平日只觉得大太太是个不怎么管事的,又住在那边,对这边的事情从来不发表意见。都认为玉芬是个没底气,好说话的人。谁知今天玉芬一番施为,叫在场的人都战战兢兢,原来大太太是个眼里不揉沙子,手段凌厉的人。 她处置门上的人,竟然没一点毛病,叫人无法说她是泄私愤。玉芬把眼光落在了几个管家身上:“你们几辈子脸面,出去比这家里年轻的主子还体面。老国公爷在的时候,信任你们提拔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主子恩典的?二门上的人敢上夜的时候喝酒,跑的不见影子,全是他们胆大吗。上行下效,若是只责罚底下的人,难免不公平。有道是治标治本,你们身上的责任推不掉!每人二十板子,革掉三个月钱粮!” 那些管事的顿时脸色苍白,有的人还想叫屈,赖大倒是机灵得很,他忙使眼色打住了。玉芬站起来扫视下在场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下人:“叫你们有敬畏之心,才是疼你们呢。你们给我看着,还有想犯上作乱的,这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着玉芬带着一群人,坐上车子走了。 第44章 以己度人 贾琏有些郁闷的进来,今天他实在是累了,贾政叫他去庄子上看看,顺便处理下京城里面的一些房产,贾琏想着既然二叔这么信任自己,可不能马虎了事,叫二叔看短了自己。而且京城的房产最近涨价了不少,回去和二叔说一声,有些房子已经是年久失修了,若是还租出去,恐怕是不好租。就是租出去了,收的钱也少。不如赶紧卖出去的好。这样——贾琏算了下,没准自己还能赚几个银子花花呢。 谁知房屋买卖没谈成,还没回到家,就听见了母亲大发雷霆,把管事们都抓住打一顿的消息。今后自己岂不是里外不是人了!贾琏一脸郁闷的进来,没等着王熙凤讲话,先抱怨起来了:“你平素不是很精干吗?怎么就叫太太抓住了把柄了。还有为什么不赶紧叫人告诉你和二太太,还有老太太。现在好了,我们难做人。太太把管家全得罪了,剩下我们收拾烂摊子!” 凤姐立刻反唇相讥:“二爷回来就找我的不是!我和谁说去?本来有人要进来报信的,谁知太太竟然快一步,封住了二门,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还报信呢,连着老太太都是等着处置完了才知道的。现在好了,二太太身子不方便,一晚上气的没睡,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 想着姑妈躺在床上,抹着眼泪说:“可怜这些人都是有脸面的,结果成了撒气桶。可恨我身子不好,要不然宁愿叫她打我一顿,也不能随便开罪了这些人啊。我是心疼你啊,今后你还要和这些管事的打交道办事呢。她做婆婆的竟然的一点不为你着想!” 想到这里王熙凤忍不住抱怨起来:“咱们成了背锅的了,不是亲生的不心疼。她要打要杀的时候,也该想想,你今后要怎么在这府里立足呢。我反正没什么!” “行了,别说了!也是那群奴才不长眼。而且太太是奉老太太的命去看珠大哥的,对了,既然太太来了,你做媳妇的怎么不去服侍呢?”贾琏忽然想起什么,盯着凤姐问。 王熙凤板着脸说:“二爷这是派我的不是了?那个时候太太叫我去找东西了,我怎么知道大太太来了。好了,谁叫我的脸面不值钱呢。我去那边赔罪,把错都认下来,看大太太是要打还是要杀。你们贾家厉害,要是嫌弃我了,立刻给我休书!我现在就走!”说着凤姐眼圈一红,拿着手绢捂住脸要出去。 贾琏看着凤姐委屈的样子,心里都软了,忙着说:“奶奶辛苦了,等一会要是有什么错儿,都推到我身上。你别说话就好了。” 一时贾政那边叫贾琏,贾琏忙着出去了。这个时候平儿端着茶进来:“奶奶喝茶。二爷出去了。老太太那边还没传饭呢。” “你个蹄子,怎么二爷来的时候不见你上来伺候啊。老太太那边是什么情形?若是老太太生气,我可要想个法子躲一躲了。”熙凤端着茶杯,心里盘算着,大太太这次生气肯定是借机发泄不满,老太太岂能随便过去,而且家里那些管家们都不是好缠的,谁知大太太竟然霹雳手段,把他们都给狠狠地敲打一顿。但是大太太那边是爽快出气了,自己今后可怎么办呢? 府里的事情要离开这些人可真是难办了!自己刚接手管家,虽然面子上说叫自己全权处置,但是上面老太太和太太在,总要有所顾忌。一想到这里,凤姐忍不住对着平儿抱怨起来:“她心里不爽拿着管事的出气,丝毫不想想,她的儿子还要看人家的脸色呢。这样毁了我们,对她有什么好处?这个婆婆,叫人真是爱不起来!” 平儿看着凤姐的脸色,试探着说:“奶奶别生气,我看这个事情未必有想的那么糟糕。那天的确是底下的人太放肆了,竟然说出来这府里没大老爷,哪有什么大太太的话!若是别的小事情,被大太太抓住了,别人难免会说大做文章。可是这个话不是随便说的!连着老太太也不能说什么。那些管事的依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越发没了主子了。被敲打一顿也好!老太太那边的意思可最要紧呢!”平儿看着凤姐的脸色不好,也不敢说下去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就是心里对这位太太爱不起来!唉,谁叫我们不招人待见呢,只是二太太这边怎么办呢?”凤姐越发笃定的认为,王氏是她的姑妈,玉芬这个婆婆实在没什么用处,而且还给自己添乱! 平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一会老太太那边传来消息,说摆饭了,凤姐忙着过去服侍了。谁知到了贾母那边,玉芬和王氏都已经在了,就连着李纨也在。凤姐忙着笑着给贾母请安。贾母坐在榻上,也没了往日的慈爱,只板着脸说:“不用给我行礼了,到你们太太跟前去,认真的赔罪!我当初看你还算是能干,就叫帮着你婶子办事,没想到——竟然一个个的翻天了。你婶子身子不便,你年轻媳妇不好拉下脸。要不是大太太雷厉风行处置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笑话呢!”‘ 风向不对——凤姐愣了下,立刻按着贾母的话,到了玉芬跟前跪下来:“都是媳妇办事不利,叫太太受委屈了,是我不孝,还请太太责罚我!” 老太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样子那个小厮酒后一句这府里没大老爷的话,也叫贾母脸上挂不住了。玉芬似笑非笑的对着凤姐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哪里没有几个自以为是,愚笨狂妄的小人了?你管家已经很辛苦了,有点疏忽不算什么。当当初我就说过了,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玉芬身边的丫头早一步扶住了王熙凤,她到底还是没跪下去。贾母哈哈一笑:“凤丫头还是孝顺婆婆,可怜她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今天竟然也是害怕起来了。时候不早了,摆饭吧!叫了大姑娘来!” 一时摆上饭来,贾母指着个一个鹿肉说:“我记得这个大老爷喜欢吃,给他送去!,鸡汤给珠儿补身体!”玉芬站在贾母身边心里冷笑,贾赦不喜欢吃鹿肉,倒是贾政喜欢得很呢。饭后,贾母对着大家说:“家里的事情我本来不愿意操心,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你们疏忽了。门户何等要紧,竟然一个人没有,还喝的醉醺醺的。喝酒难免开门,今后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呢。找聚匪类,甚至更有些洗坏不轨的人,元丫头长大了,你们也是年轻的媳妇!名声还要不要了。今后谁还敢喝酒误事,立刻撵出去。还有这家业是祖宗留下来了,子孙们都是贾家的子孙,再有什么有谁没谁的话,就立刻撵出去!” 王氏听着贾母的话,低着头称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王熙凤也低眉顺眼的,不敢再说笑了。玉芬眼角余光扫视了在场的人,心里忍不住想,老太太不算糊涂彻底,只奈何太偏心了。只怕今后这个家就毁在偏心上。 ………… 玉芬回来,贾赦竟然在家逗着孩子玩呢,雁声眼巴巴的看着贾赦给他糊风筝:“我要红色的!”贾赦拿着剪刀把线头剪断:“胡闹,哪有红色的沙燕风筝,我在上面给你画牡丹花样的怎么样——太太回来了!”贾赦说着把风筝扔给儿子,打发雁声出去玩,笑呵呵的站起来:“祝贺太太凯旋而归!” “还凯旋呢,不过是被逼到了墙角罢了。狗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呢。今天那场戏,看的我恶心!琏儿这个媳妇,真想不出来她到底是精明呢,还是傻呢。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给了琏儿,还能再另嫁吧别人不成?她的姑妈,有自己的儿子女儿,虽然一个眼看着不中用了,可是肚子里还一个呢。就是人家做了皇帝,也不会叫你侄子做太子的。人家有自己的儿媳妇,今后还有孙男娣女的一堆,她说难听的就是个亲戚。这样拉着琏儿给别人呕心沥血的办事,今后怎么了局?为了一点眼前利益,把什么都忘了!”贾琏竟然连面都没露,王熙凤不用说了,在她眼里,从来没她这个婆婆。 现在玉芬算是明白了,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她不管对王熙凤如何好,都换不回来这个媳妇的一点尊重和真心。真心换真心,既然你无意,我也不会上赶着巴结你。玉芬拿定主意,对着贾赦说:“今后我不要管他们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去关照!” 贾赦脸色阴沉:“我也生气,但是谁叫咱们是没本事的爹娘呢。我刚才一直预备着,随时过去,在老太太跟前撕破脸大闹一场。可是想了想,还是没去——若是九门提督没丢,你也不用受委屈了。” 玉芬眼睛一亮,对着贾赦说:“和你没关系,你也不是没得意过,结果还不是那样。都说人心是肉长得,可是固执起来,人心比什么都硬啊。看看雁声和丫头吧!” 这天张贵妃召玉芬进宫,闲聊的时候,张贵妃忽然笑着问:“听说夫人使出来霹雳手段,整顿家风,别人都惊讶,说你深藏不露,竟然是个厉害的,唯独是我不觉得吃惊。”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八卦竟然传到了宫里了,玉芬脸上一红,旋即厚着脸皮,哈哈一笑,港要说话,就听着一阵惊呼,小宫女惊慌失措的跑来说:“不好了,青凤跑到房顶上了。奶娘和嬷嬷们都吓得要昏过去了!”张贵妃顿时脸色大变,站起来就往外走。玉芬也忙着跟上,不住地安慰张贵妃:“一定没事的,小孩子家的淘气难免出格。只是那些跟着的人做什么吃的?” 张贵妃无奈的看了一眼玉芬,电光火石之间,玉芬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皇长子在朝堂上的威望日盛,难免目标太大,个被人猜忌。只没想到,他们把手伸到了孩子身上。等着大家赶过去,悲剧还是发生了,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青凤从房檐上掉下来,玉芬反应最快,她推开几个呆若木鸡的宫女和太监,一个箭步上去,伸出手臂,下意识的接住了飞速掉落的青凤。 但是冲击力太大了,玉芬抱着孩子踉跄了几步,重重的摔在地上。等着大家反应过来,忙着一起过来要扶着玉芬和青凤起来。玉芬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身上到处都很疼,尤其是肩膀和胳膊,疼的都麻木了。“别动!先交太医来,检查下青凤身上有没有受伤!”玉芬喝住了要伸手拉起来青凤的奶娘,虽然有玉芬做缓冲的人肉垫子,可是青凤还是扎扎实实的摔在地上了。她的胳膊肯定是断了。 张贵妃忙着说:“都按贾夫人说的办!快点叫太医来!”玉芬想起什么,对着张贵妃说:“还请娘娘请绰班处的王大夫来,只怕刚才那一摔,伤着了骨头!” 青凤被吓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面无表情,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玉芬轻声安慰着青凤,一边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检查着青凤的身体:“没事了,我碰你要是感觉疼就叫出来!” 玉芬含含糊糊,语调温柔的安抚慢慢的起了作用,他的眼睛开始慢慢转动,等着太医来的时候,青凤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个时候绰班处的王大夫先跪下来,检查下玉芬怀里的青凤:“万幸,真是上天护佑,小主子并没什么大碍,骨头也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胳膊上有些碰伤就是了。你们把孩子慢慢的抱起来,不要使劲晃动,尽量保持平稳,不要叫他动作太大了。到里面再认真的检查下!” 张贵妃亲自看着几个心细的宫女,把青凤慢慢的从玉芬的怀里抱出来,抬到了屋子里面了。玉芬胳膊被不小心碰到了,立刻皱眉痛苦的喊出来:“好疼!胳膊肯定是断了!” 等着太医开了方子,留下一些内服外敷的伤药告辞出去,张贵妃扶着个丫头进来,关切的看着玉芬:“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还不知道青凤成什么样子了。你的伤势没关系吧。刚才你吓着我了,没想到你会冲上去!你现在也不年轻了,若是真的有个什么——” 玉芬一笑:“这是臣妾本分之内的事情,况且那个时候谁还想那么多呢。我是忽然想起来以前琏儿小的时候,也是上房抓鸟儿,从上面摔下来——”想起以前的种种,一份有些黯然。张贵妃知道玉芬的心事,开解道:“你不是经常说要往前看吗?你问心无愧就是了。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你们没什么缘分罢了!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张贵妃眼睛一亮,对着玉芬笑着说:“你干脆进宫来给青凤做教引嬷嬷吧。你办事可靠,我信得过。” 叫她再次进宫,给青凤做教引嬷嬷!玉芬忙着推辞:“责任重大,臣妾担心辜负了娘娘的心意。”要知道,皇长子可不是几年前的皇长子了,他现在管着户部和吏部,而且大皇子行事雷厉风行,一上来就破除了不少的陈规陋习。最近皇帝似乎很器重大皇子,曾经在早朝的时候当众夸奖过他。只怕皇帝这么看重长子,引得别人不舒服了。 要说对皇长子有意见的,第一肯定是皇后和三皇子。因为三皇子才是正经的嫡子呢但是也不能排除皇贵妃甄氏,尽管她生的十皇子荣亲王还小,可是有不少和甄家走的近的大臣们铆足了劲,要把荣亲王拱上太子之位。 青凤是大皇子的小儿子,要知道大皇子的长子,就是皇长孙,虽然已经成亲了,可是却一直身体不好,而且皇长孙性格太过柔弱,看不出来什么能堪当大任的本事。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大皇子没能被册立太子的原因。先皇在的时候就觉得,若是立了大皇子做皇太孙,只怕不能保证有三代明君。 倒是青凤,生性聪慧,深得皇帝和大皇子的喜欢疼爱,皇帝甚至下旨叫青凤入宫教养。皇帝几十个孙子了,也没见把那个孙子放在身边教养。一般人以为是皇帝想要含饴弄孙,享受下做祖父的乐趣。但是张贵妃和大皇子都明白,这对青凤,对大皇子对张贵妃来说,都是别有含义。没准便是—— 玉芬当然清楚,她内心纠结,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要尽量和夺嫡之争保持距离才是上策,可是现实残酷,她没有说拒绝的权利。而且玉芬决定,她不想消极逃避了。没准她能博得个富贵呢? ……………… 贾母午睡刚起,就听着丫头进来说:“大老爷来了!”这个时候贾赦来做什么?想起玉芬今天进宫给张贵妃请安了,贾母忙着说:“叫他进来!” 贾赦脚下生风的进来,似笑非笑的说:“宫中有旨意出来,叫媳妇进宫给大皇子府上四爷做教引嬷嬷呢。今后只怕媳妇不能天天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我先来替她给老太太告罪了!” 第45章 丰收季节 贾母愣了下,半天才有些僵硬的说:“这是咱们家的本分,我有什么可怪罪的,叫你媳妇安心的当差就是了。不要辜负了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只是我担心你,你媳妇不能常在家了,那边的事情谁来操持?要不然叫了琏儿的媳妇也——”贾母没说完,贾赦就轻快的说:“不用老太太费心,家里的事情早就安顿好了。虽然喜儿嫁人了,她依旧是进来当差,平日里管那些小丫头们。我那边事情少,家里没什么人。她每个月还能回来几天呢,到时候提前安排好了就是了!” “糊涂东西,我是担心雁声和二丫头,他们两个谁管着呢?”贾母瞪一眼贾赦,接着说:“不如你把孩子送到我这边,我正好看着他们!” “这个最不用操心了,媳妇是带着孩子进宫呢!”贾赦一摊手,贾母脸上尴尬的神色,似乎叫他很高兴,贾赦故意做感激状:“真是皇恩浩荡,本来贵妃娘娘提出来叫媳妇进宫做教引嬷嬷,媳妇担心家里的孩子,正犹豫着。谁知贵妃善体人意,说你不放心家里的孩子,不如带着她们一起进来,青凤和你家的雁声年岁仿佛,正好能玩到一起。至于你家的千金,我喜欢女孩子,你家的丫头我很喜欢!带进来在我跟前解闷!这不是皇恩浩荡是什么?连着雁声和丫头都跟着沾光了。孩子能见些世面也是好的。” 贾母呆了一会,半天才缓缓地说:“没想到他们两个有这个福气。知道了,我累了!”贾赦忙着躬身告退出去。到了门口,贾赦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贾母说:“对了,孩子们进宫要准备些东西,我们年轻,有些事情还要请教老太太呢!”贾母听着儿子的话,脸上一阵尴尬,连着脖子都红了。 刚才她有些失态了,竟然忘记了嘱咐贾赦,要给一双孙儿女预备什么东西。其实要预备什么,不用贾母出钱出力,但是身为祖母,还是要问一声,表示关心的。贾母一向是最疼孙辈的,竟然忘了这个。可真是叫人难堪! 贾母叹口气,无力的说:“我真是个老废物了,记性越发坏了!” 贾赦转而安慰了贾母,就告辞走了。 凤姐得了消息,一个人坐着出了半天神,“你开箱子,看看我以前做的针线还有没有?”平儿纳罕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了,奶奶要什么,只吩咐我就是了!”凤姐微蹙眉头,担心的说:“谁知道天上那块云彩下雨,我竟然看走眼了。咱们这位太太还是有些手段的。这个时候赶着送什么金银,不是在脸上写着势力巴结吗。我看太太也不是个贪财的人。我拿着自己做的针线去,一来是服软的意思,更有为了二爷考虑,和太太搞好关系,今后咱们也得益。” “原来是这样,我记着奶奶以前做的针线还有,可就都是些小件的东西了。荷包什么的,要不然再添上些别的。前天不是库房送来一包金子,奶奶叫他们去倾馃子,也不知道好了没有,正好给太太拿着去宫里,也好打点啊!”凤姐醒悟过来,忙着说:“你怎么不早说!立刻叫了办事的人来。先拿着刚做出来的金馃子给太太去!” 晚上贾赦回房,看着桌子上摆着个大大的盘子,上面盖着锦缎包袱皮,不由得揭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五百个金馃子,全是明晃晃,黄澄澄的,都是今年最新的样子,什么喜上眉梢,什么事事如意,“这是哪里来的?新年还有些日子呢,就忙着预备压岁钱了!” “真是运来生铁有光,背运黄金失色啊!这是琏儿媳妇拿来的,说是老太太的意思,叫我拿着进宫的。我想这一定是琏儿媳妇在搞鬼呢。她是心活了!这分明是府里面压岁的金馃子,打量着我什么也不知道,拿来蒙我呢。我想这未必是老太太的意思,没准是琏儿媳妇擅自主张罢了。这个媳妇,真是太聪明了,比起来琏儿真是个傻乎乎。”玉芬感叹着世道人心,贾赦却是大咧咧的一摆手:“收下,他们两口子在那边也藏掖了不少,拿出来点孝敬爹娘有什么的?她既然敢做,就有本事填坑。东西预备的怎么样了?” “你难道不知道宫中的规矩,没什么能带进去的。也就是些贴身衣裳什么的。衣裳什么的都是宫中赏赐下来呢。就是钱财也不用很多,打量着都拿着金山银山进宫收买人心?那成了什么了?我这一去,十天半月的不能回家,你可好了,可以随心所欲,也没人在边上唠叨啊!”玉芬故意酸溜溜的哼了一声,贾赦却笑起来:“真真叫人伤心!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我现在没心思想那些。你在里面可要好好地!”贾赦忽然想起什么,抓着玉芬一板一眼的说:“你是给皇孙做教引嬷嬷的,是教给小皇孙规矩的。常言说得好,为人师表,你那些艳丽的装饰最好给我收起来,要打扮得庄重些!” 不要招蜂引蝶!贾赦在心里把最想说的话咽下去,皇宫里面除了皇帝一个人,再也没男人了。可是贾赦还是不放心啊!要是玉芬遇见那个风流王孙可怎么办?或者她遇上个仪表堂堂的侍卫什么的!贾赦顿时满脑子全是玉芬和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说笑的画面,心里如同火烧。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这个年纪,这个样子,谁稀罕呢!”玉芬头上无数黑线,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谁敢看不起你!我看你很好!”贾赦挥舞着胳膊,打断玉芬的自怨自艾:“不对,你想谁看得上你!我告诉你,你别以为那些臭男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他们心里坏心思躲多着呢。他们要是犯坏起来,可不是因为长得标致,只要他们想要动坏心思,什么长相都不在话下!”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根本是个糟糠。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好啊,你背着我干了什么——”玉芬顿时蹦起来,插着腰抓着贾赦话里的破绽,矫情起来。 丫头们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都低着头忍笑出去了。人家都说大老爷是个好色之徒,其实这府里,也就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夫妻恩爱了。 …………………… “青凤起来了,时候不早了!”玉芬拿着在火上烘的暖暖和和的衣裳,轻柔的拍着青凤的后背,青凤把自己缩成一团,往被窝里面缩了缩:“哼,我困!嬷嬷叫我再睡一会!”外面的人都认为,身为皇子皇孙不知道怎么显贵,肯定是如同神仙一般,可以随心所欲,其实这些皇子皇孙们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还要可怜些。 他们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极少,身边不过是服侍的人,虽然是锦衣玉食可是规矩很大,小小年纪就要言语得当,举止沉稳。青凤不过是五六岁,但是每天读书,从早上天未大亮,一直到晚上点灯还要做功课。玉芬才不会放任青凤赖床,她轻声的哄着:“今天做了新鲜的东西,你要是起来晚了,可就叫雁声吃了吧!” 听着自己心爱的早餐要被别人吃掉,青凤一咕噜起来:“我的衣裳呢,我这就起来了!”玉芬一边手脚麻利给青凤穿衣裳,心里暗笑,这个小子真是个吃货。 玉芬进宫做教引嬷嬷有些日子了,刚开始的时候,玉芬和青凤还不是很熟悉,加上青凤从房顶上摔下来,以前服侍的人撵出去的,撵出去,获罪的获罪,基本上都走了。青凤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人着实被吓着了。玉芬耐心的安慰陪伴,衣食住行都尽心尽力。加上有雁声陪着,青凤慢慢的恢复了天真可爱的样子,和玉芬也是感情越来越好了。整天粘着玉芬。 等着收拾整齐,青凤站在哪里,仰着脖子叫玉芬拿着毛巾给他擦脸,玉芬说:“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千秋,你先要给皇后娘娘请安。我昨天教给你说的吉祥话,你可记住了?还有寿礼都预备好了,你亲笔写的一百个寿字的扇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青凤皱皱眉,扯着玉芬的袖子低声的说:“嬷嬷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过去,我有点害怕!”害怕?玉芬一下子明白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宫里竟然有了传言,说青凤从房上掉下来是皇后暗地里指使的,根据就是青凤出事之后,别人都忙着检查青凤有没有受伤,只有皇后接了消息过来,一下子查问出来怂恿青凤上房的小内侍,不由分说就给杖毙了。 那些谣言说的言之凿凿,什么若不是皇后提前知道,怎么能一下子就查出来是谁怂恿青凤上房的?还急忙杖毙了,明显是担心被问出来幕后指使,担心事情败露。谣言甚嚣尘上,以至于连着青凤的耳朵里面也灌进去了。玉芬脸色严肃,事情没那么简单。 现在皇后和张贵妃关系很好,一起抗衡盛宠不衰的皇贵妃甄氏,按理说,在没有斗倒了甄氏之前,皇后和张贵妃的联盟应该很稳固。尤其是前些日子,皇后和张贵妃联手,逐渐在宫里占了上风。正在扭转局势的节骨眼上,皇后疯了,竟然窝里斗?况且皇后很紧张青凤,她杖毙了奴才,也是一时情急。别人不知道,玉芬可是知道,皇后是个急性子,肚子里没多少弯弯绕绕的。 况且青凤没多少威胁,皇后怎么会做糊涂事呢?玉芬蹲下身,严肃的对青凤说:“皇后娘娘是先帝亲自为皇上挑选的,她出身名门,这些年来她待你如何?眼睛耳朵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小主子和皇后娘娘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你觉得皇后娘娘是那样的人吗?” 青凤歪着头,认真的思索了下,半天才认真的说:“皇后娘娘对我很好,她看我的眼光很温和,我和她相处也没觉得不舒服。那些谣言是假的!” “假不假,日后自有判断。但是皇后娘娘的为人,你该清楚!正是呢,君子不能偏听偏信。而且身为君子喜怒不形于色,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大胆假设,认真求证啊。还有个好消息就是,今天皇后娘娘的千秋,可以不用上学了,玩半天。但是功课还是要写的,十张大字,照样不能少了!”玉芬轻轻地捏一下青凤的脸蛋,满足的看着青凤苦着一张脸,哭唧唧起来。这个小东西真好玩,小孩子的心灵是最纯洁的,就像是贾琏小时候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孩子。 ………… 身为皇孙的教引嬷嬷,玉芬半个月还是能回家两天的。本想着带着雁声和迎春一起回来,谁知雁声只顾着和青凤玩耍,根本不想回家,无奈玉芬只能带着迎春回家了。贾赦早就站在二门上等着玉芬和孩子们呢。等着听见雁声留在宫里和青凤玩,都不肯回家来看看自己这个老父亲,顿时酸溜溜的抱怨起来:“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就把老子给扔在脑后了。亏得我还惦记着他呢!” 玉芬推了推女儿,迎春倒腾着小腿到了贾赦跟前,抓着他的袍子,仰着小脸,一字一顿的说:“父亲只惦记着雁声,把我都忘了,我以后还是在宫里和贵妃娘娘作伴,不回来了!”贾赦,一弯腰把闺女捞起来,扛在肩膀上:“你个小东西,专门会给人扣帽子!” 大家说笑着进去给贾母请安,贾母笑着说:“辛苦你了,二丫头长高了不少。怎么不见雁声呢?” 玉芬问了贾母安好,说了些宫里的琐事,听着雁声和青凤相处的很好,贾母点点头:“这是难得缘分,小孩子家的,玩的时候难免是忘了顾忌,你要时刻提点着雁声。”玉芬心里对贾母的话不以为然。要自己的儿子委屈自己,巴结青凤。玉芬才不会这样委屈孩子呢。而且青凤身为皇孙,又是长在宫里,每天听的都是好话,看的都是奉承的笑脸。人家从小就不缺拍马屁的。要是雁声也跟着奉承,不是叫人看不上眼吗? 大家正说闲话,玉芬看着王氏不在,忽然想起什么:“算日子小婶子也要生了,我等一会去看她!贵妃娘娘赏赐给我几匹今年新进上来的缎子,正好送给他小婶子,给孩子做衣裳吧!” “你真是个做嫂子,还想着弟妹呢。昨天珠儿的娘就觉得身上不好,心神不宁的,这会还没见动静呢。”贾母有些担心的说:“她年纪不小了,怀胎的时候也是三灾八难的。这个人整天闷葫芦一样,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还小心眼!她怀着身孕,还这样想不开!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玉芬虽然不常在家,但是家里的八卦一点没少,全吹到她耳朵里面。王氏自从有了身孕,贾政立刻把杜鹃册封了姨娘,整天都叫杜鹃服侍。王氏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小妾卿卿我我的,自然郁闷。可是她怀着身孕,又不能明着和小妾争风吃醋,就是争风吃醋,按着王氏那个性子,多半也是不敌小妾。因此王氏就拿着身体和肚子里面的孩子做文章。 一会这里不舒服了,一会肚子疼了。不是丫头们服侍的不好了,就是有人冲犯了自己,总是几乎每个月都要闹几场。现在王氏总算要足月生产了,家里上下都松口气。正说着,就见着凤姐急匆匆的过来。 “太太那边发动了!原来是太太回来了,我竟然没去迎接,真是该打!”凤姐才看见玉芬坐在贾母身边,赶紧过来请安问候。看着凤姐脸上带着些惊慌,玉芬知道,凤姐是个小媳妇,还没生育过,哪里见过生孩子那个场面。 “这有什么要紧的?你年轻难免害怕。别担心,你婶子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老太太也累了,我们还是别打搅了。”玉芬看着贾母露出来疲惫之色,也就站起来告辞了。 凤姐想了想,对着玉芬说:“我送太太过去吧!” “很不用,这边要有人操心呢。你走不开!”玉芬打量着凤姐,果然是越发有当家奶奶的气势了。 当天晚上,玉芬正和贾赦吃晚饭的时候,就听着外面吵嚷起来:“不好了,那边二太太生了个怪物!” 怪物?贾赦站起来,喝道:“住嘴,子不语乱力乱神。谁还吵吵什么怪物的,立刻给我到管事那里领一百板子。咱们过去看看!”丫头们忙着端上茶水来,玉芬和贾赦漱口,换了衣裳忙着过去了。 贾母脸上倒是很高兴地样子,唯独贾政,唉声叹气,愁眉紧锁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喜当爹被发现了呢。见着贾赦和玉芬进来,一迭声的说:“家门不幸,生出这样的祸根孽胎。不如处置了,也省的传出去被人耻笑!” 难道这个孩子真是隔壁老王的?玉芬看着贾政的嘴脸,不可遏制的冒出这个想法。谁知贾母怒喝一声:“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狠手,改天看着我碍眼,就要勒死我吧!”贾政忙着跪下来,对着贾母磕头:“母亲别动怒,儿子这是为了全家上百口人着想啊。老太太没读过书,不知道历来有什么妖孽出世,必然有异象。谁听说过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含着个石头的,这必然是妖孽无疑了。”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玉芬和贾赦瞪着眼前的母子两,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贾母气的脸色通红:“你既然嫌弃这个孩子,我来养他。今后有什么灾难,我一个顶和你不相干。”说着贾母叫人立刻收拾车轿,要带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回金陵去。贾赦看着贾母是真的生气了,也过来劝着说:“二弟是读书读得糊涂了,你说有妖孽降世必然有异象,可是祥瑞降世,也有异象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石头的?” 贾政唉声叹气的说起来事情的经过,王氏生下个男孩子,生产过程也很顺利,只是没想到孩子生出来,竟然不怎么哭闹。大家正在诧异,谁家的孩子生下来不哭呢,于是检查了孩子,没想到他竟然吐出来一块玉石的东西。那个石头上面还隐隐约约有字迹! 这下在场的人都吓坏了,稳婆说自己接了少说也有上万个孩子,再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别是个妖怪托生的吧。顿时大家议论纷纷,贾政得了消息赶来,一口咬定新生的儿子是妖孽,要处置了,幸亏贾母赶过来,救下孩子。 玉芬听着事情的经过,又看了那个孩子嘴里的石头,倒也是光彩莹润,上面还有五色花纹缠绕着,隐约有些什么除邪祟保平安的字样。玉芬看着贾母和贾政态度言语,越发疑惑起来。对于贾政,贾母一向是个慈母,对着二儿子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怎么忽然为了刚出生的孙子就闹得水火不容?贾珍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和仇人一样?还说出什么祸延全家的话。一个孩子能怎么样,最坏不过是不成器,还能去造反不成? 脑子里灵光一闪,玉芬心里激灵一下。皇贵妃甄氏好像又有了身孕——当初甄氏所出的荣亲王落草的时候,就有传言说什么五彩祥云环绕的话。可惜被太后训斥了一顿,说什么有人借着谶语惑乱人心,图谋不轨,还杖杀了几个嚼舌根子的奴才,这才安静下来。玉芬想起来最近甄家和这边走动的频繁起来。她虽然不常在家,可是谁也不是瞎子。 见着贾赦还在劝贾母,又去劝贾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云云,还是个男孩,今后好好教养,必然没事。玉芬转转眼睛,对着贾母说:“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胡思乱想,这个事情还要问问神佛的意思!” 贾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闪闪发光:“是,大太太说对!立刻请了能干的法师和得道高僧来!” 玉芬却拦着贾母:“他们那里知道什么是厉害的法师,什么是得道高僧?不如就请清虚观的张天师,他和咱们家也算是旧相识了,应该不会骗人唬人的,另外请了万寿寺的几位高僧来,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喜事,也该到庙里布施还愿的!”玉芬借机提出来请张天师和万寿寺的高僧来,观察贾母的反应。 果然贾母听着玉芬的话,脸色稍微变了下!她心里更笃定了,这是皇贵妃要给自己编造祥瑞的一次预演罢了。他们是在借着这个孩子所谓的祥瑞,来试探皇帝和太后的态度罢了。贾政大概是害怕了,在拼命地阻止着母亲和妻子的大计划。但是贾政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 第46章 自私自利 果然贾母露出犹豫之色,玉芬却不肯松口,只说张天师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国师,必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况且张天师和贾家的渊源深厚,就算是有什么不妥,也会帮着遮掩的。还有万寿寺是皇家寺院,皇上,太后特别看重。因此请了万寿寺的高僧来,也是没问题的。 贾母有些慌乱的说:“也罢了,就请了张天师和万寿寺的师傅们来。但是这个事情,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古怪事情,不如写了揭帖,天下的高人多着呢,咱们也不能全知道!”玉芬转脸对着凤姐说:“你按着老太太的吩咐办就是了。时候不早了,老太太还是歇歇吧!” 说着玉芬对着贾赦使眼色,叫他扶着贾母去休息。这边玉芬决定去看看王氏和那个带着“异象”出生得孩子。王氏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着丫头说玉芬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没等着玉芬说话,王氏先哭起来:“我怎么生了这个混世魔王,这可如何是好!” 玉芬看着王氏,不知道她是几分真心,还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你不用担心,二老爷大概说的是气话。现在已经叫人请清虚观的张天师了,还有万寿寺的高僧,这个孩子没准还是个有造化的呢。孩子在哪里,叫我看看!”说着奶娘抱着个孩子进来,玉芬看去,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模样周正,今后应该不会很差。 说了些恭维夸奖的话,玉芬嘱咐王氏好生休养,也就走了。 荣国府降生个含着宝玉的公子,这个新鲜事,没等着天亮就传遍了京城,等着玉芬假期结束回到宫里,她立刻感受到了大家热情的目光。身为第一线目击者,玉芬有责无旁贷的八卦义务。 玉芬给张贵妃请安,贵妃笑着指着身边的位子,对着身边的宫女说:“快去沏茶,昨天皇上赏赐的新茶拿开给将军夫人尝尝。你吃了我的好茶,也该把新鲜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就知道天下没白吃的晚餐,玉芬坐下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张贵妃听得认真:“你可亲眼看见那个宝玉了,是什么样子的?” 封建迷信的力量很大啊,第二天早上张天师和万寿寺的高僧们就来了,他们当然看不出来这个孩子是妖孽降世,还是祥瑞之兆。但是看在贾家和老太太的面子上,怎么也不能说刚出生的孩子是妖怪,要立刻烧死。他们只是含含糊糊的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都是上天造化,令公子生辰八字都不错,天干地支也都平和,一生运数平稳。 贾母听了张天师的话,半天沉默不语,倒是万寿寺的和尚们善于体察情绪,忙着说:“阿弥陀佛,佛法众生平等,这位小公子既然降生于此,是上天的安排,老太太和老爷还是顺天行事。小僧们为这位小公子做个法事,有什么前世的孽缘也都一笔勾销了!” 贾母沉默了,玉芬则是观察着贾母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张天师和万寿寺的高僧们并没异口同声的说这是天降祥瑞,反而是含含糊糊的。这个时候,贾琏进来说:“外面来了一个赖头和尚,一个道人,说家里有事,他们特别来平息的!”贾母听着贾琏的话,顿时眼睛亮起来,忙着叫了那两个人进来。 后来很简单了,进来两个浑身脏兮兮的人,一个勉强看的出来是个道士,一个则是满头烂疮,浑身散发着叫人不愉快的味道。两个人装神弄鬼一番,言之凿凿的说这是天降祥瑞,这块玉有清除邪祟,保佑平安的功效。这番话说的贾母眉开眼笑的,要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两个人做谢礼。 看着贾母的态度,张天师和万寿寺的和尚们立刻改口,一起恭维起来。就这样荣国府生下个天降祥瑞的孩子,今后这个孩子必然能成大器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没想到张天师也有糊涂的时候,他是你们老国公爷的替身,竟然没悟到你们家老太太的心思。这个年纪,得了个宝贝大孙子,就是没有祥瑞也是疼爱的。还是万寿寺那些和尚们最善于察言观色。”张贵妃端着茶杯,对着玉芬挤挤眼,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点把戏,也就是骗那些什么也不知到的小百姓罢了。张天师和和尚们为什么说模棱两可的话,后来为什么变了口风。贾家这边出了稀奇事情,是谁第一个上门道贺的?只要联系起来,就能明白这里面的奥妙。 不过大家都心里明白,嘴上不说罢了。玉芬苦笑着说:“贵妃还在看笑话不成,我看最近老天爷一定是心情好,有求必应的。要不了多久还有祥瑞降世呢。” “陛下圣明着呢,昨天甄氏就碰了一鼻子灰。她巴巴的跑到了陛下跟前,说的天花乱坠的,还要派人去看。谁知陛下一句淡淡的知道了,还嫌她笃信神鬼,甄氏就不敢说话了。把因此这祥瑞的好事,不是谁都能有的,你们家那位哥儿就好生享受上天的恩赐吧!”说着张贵妃抿嘴笑起来。 玉芬低着头,竭力忍耐着不叫笑出声来。宫中的情势瞬息万变,看样子甄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今后只怕要安静一阵子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荣国府里倒是热闹了一阵子,贾母很是喜欢这个孙子,要放在身边养着,王氏需要修养身体,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凤姐。玉芬和贾赦还是老样子,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贾赦虽然没补上九门提督的差事,可是并没气馁。依旧是每天上班,在西山练兵。部里面有什么差事派给他,贾赦也是愿意做的。 一转眼到了新年,玉芬总算是带着孩子回来了。贾母这边正热闹着,见着雁声和迎春进来,贾母笑着拉着两个孩子坐在身边,问他们在宫里的情形。雁声笑着说:“我在宫中很好,青凤也很照顾我。上书房的先生们对我也不错。他们讲的书比咱们家学里的先生说的明白多了!” “你怎么不说是先生们严格呢,在家里谁能管得住你!”家学里面是贾代儒做先生,这位老先生是宗亲,也是个饱学鸿儒,但是为人有点迂腐,更加上时运不济,到了老了唯一的儿子竟然先他而去,只剩下个孙子。因此叫贾代儒管着家学,也算是个谋生的手段。 这位先生学问不错,就是不怎么会教学生。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前,玉芬担心伤了贾代儒的面子,忙着喝住了雁声。王氏边上对着雁声招招手:“嫂子太谦虚了,我看雁声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了上书房先生们的教导,将来肯定是要高中的!” 玉芬则是无所谓的说:“他只要不闯祸就万幸了。整天就知道贪玩。你老子也放纵着你!还不快去,你不是缠着你老子要去骑马?” 雁声吐吐舌头,眼巴巴的看着贾母,贾母一笑:“真是个没有笼头的马,去玩吧!叫人跟着他,不要磕着碰着了!” 贾母一转脸,看见迎春正在和小丫头们玩呢,对着玉芬说:“迎丫头也长大了不少!看样子宫中贵妃对你们母子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玉芬看着贾母的表情,心里一动,别是老太太又要叫她做什么。玉芬含糊着说:“有件事和老太太商量呢,我进宫是做皇孙的教引嬷嬷的,青凤过了年又长一岁,也是个虚岁十岁的大孩子了。迎丫头,是个女孩子,一来二去的也长大了。开年,我就把迎丫头留在家里。有道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人家是金枝玉叶,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的名声最要紧。别叫人说出不好的来!” 贾母没想到玉芬会如此说,稍微愣了下:“你想的很对,既然如此就把迎丫头放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孙女的!” “正是呢,就放在这边。元丫头也长大了,迎丫头我拿着她做亲生的一样!”王氏跟着背书,要玉芬把迎春放在贾母这边抚养。 玉芬没立刻表态,含糊的说:“还要问问她父亲。他对迎丫头那么疼爱,对儿子都没这样过!” “对了,元丫头到哪里去了?”贾母想起什么,问起来元春。 正说着就听见丫头通报说:“大姑娘来了!”就见着元春被丫头们簇拥着进来。有些日子没见,元春竟然出落得更好了。玉芬惊喜的说:“还是老太太府调理人,大姑娘越发长得好了。” “元丫头是我养大的,我总要给她寻个好归宿!”贾母一语未了,玉芬忙着说:“老太太是要给大姑娘说亲了?看中了谁家的孩子啊!” 王氏抢先道:“这个还要请她大娘帮忙了!”我?!玉芬心里暗叫不好,莫非他们要打青凤的心思?元春可是比青凤大几岁呢。五皇子也早就成亲了。老太太和二房太贪心了,你们有了个天降宝贝,还要送元丫头飞上枝头,攀上皇家。要强太过了,可就不好了! 贾母示意元春出去吗,正色的对着玉芬说:“我请人算过元丫头的八字,说是个极贵的命格,有椒房之宠。”椒房之宠?那就是元丫头今后要做嫔妃了?但是皇帝尚未册立太子,能叫元春实现椒房之宠的也就剩下皇帝了。但是皇帝年纪可以做元春的父亲了! “陛下尚未册立储君,老太太这话要慎重!”玉芬立刻义正辞严的表示,尚未立储君,不要随便说话。不管贾母想元春嫁给那个皇子,皇孙,什么今后有椒房之宠的话都是犯忌讳的。那不就是说,谁娶了元春,今后就是皇帝吗? “她大娘想多了!元丫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椒房之宠不宠的,我只想着给孩子谋个好前程。前些日子,宫中来了消息,要元丫头进宫待选。我想着大娘在宫里,到时候多提点下她!”王氏还要说,但是贾母看着玉芬不由自主蹙眉,忙着打断了王氏的话:“老二媳妇最笨,她的意思是,既然姑娘要进宫,不如提前学一些宫里的规矩,省的到时候被人笑话。你是知道的,那个地方规矩森严,行差踏错一步,也要受罚的。不如先叫她在家里吧规矩都熟记在心,省的到时候丢脸。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元丫头好了,你脸上也有光!”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和泰山压顶一样,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啊。玉芬心里冷笑,贾母这是在道德绑架自己呢。你平日偏心二房,不管不顾给贾赦难堪的时候,怎么不想一家人,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呢。现在要逼着我教导元春——玉芬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脱身。 这个时候王熙凤笑嘻嘻的对着玉芬说:“要我说太太就应了吧,一则是安了老太太的心,大姑娘是老太太身边养大的,来谈谈着实担心她呢。二则,更显得太太心胸宽广——” “我岂能不心疼自己的侄女,不过我现在身不由己呢,初二就要进宫,别耽误了元丫头学规矩。不过刚才我看她,规矩不错!其实元丫头跟着老太太,可是比那些皇亲国戚,一等人家出来的女孩子还要好。不用特别费心教导了。不如这样,我知道一些宫中出来的教引嬷嬷,请了来,专门给元丫头讲解宫中的事情!”玉芬表示自己时间不允许,步入另外请人。她没等着凤姐和贾母说话,径自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缺了几个教习的赏钱不成,元丫头进宫,我也该表示,不如这个教习的钱我来出。凤丫头,我回去就叫丫头送银子来。你们看好那家的教习,和我说,我帮着你们看看!” 贾母无语,但是王氏还要说话。这个时候,就听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玉芬问道:“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结果进来的是玉芬房里的丫头:“老爷回来了,问太太在哪里呢,说有要紧的事情要问太太呢!”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这会问我!我在老太太跟前呢,平日我不在家也没见有什么火上房的事情,偏生这会来点眼!”玉芬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抱怨着把小丫头撵走了。贾母眼皮耷拉着,不带感情的说:“既然有事,你就回去吧!” 玉芬就势告退出去了,等着出来,就见着刚才传话的小丫头正站在门边上,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呢。“你这个丫头,跑什么?家里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玉芬扶着文媛慢慢的走着。小丫头则是笑着说:“是老爷叫我这样说的。” 回到房里,就见着贾赦面带喜色,拿着一封信看呢。“太太回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妹夫那边要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大喜事不是?”贾赦笑呵呵的叫玉芬坐下来,把手上的信地给她。 “这可是好事,妹妹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她不是一心想要女儿?但愿能如愿吧!”贾敏又有了身孕!这真是个好消息啊。最近这几年,林如海的官运没以前那么好,不过依旧是封疆大吏,只是没以前受皇帝的器重。倒是林如海看得开,依旧是认真办事,也不结交朋友,四处钻营,剩下的时间不是吟诗作画,就是带着家人游览山川。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这就去告诉老太太!”玉芬要去给贾母报喜,贾赦却拦住了她:“你惹得人家不高兴,怎么还要去讨没趣呢?你只管装身上不自在,剩下的事情我来!”说着贾赦对着玉芬挤挤眼:“我可是为你排忧解难,你要怎么谢我呢?” 说着贾赦自去了,贾母得了消息也是很高兴,贾赦说了些好话,哄着贾母高兴。贾母忽然叫住了贾赦,说:“我看琏儿成亲之后越发的有出息了,家里上下都打点的不错。这也是他二叔尽心教导的缘故。你很该谢谢人家。我看珠儿的身体也就是那个样子了,他老子的一片心,算是白费了。今后琏儿要得了他二叔的教导,可就更出息了!你们是亲兄弟,要互相提携,你和你媳妇说去,不要小家子气,元丫头好了,大家脸上有光。叫她一定要尽心教导元丫头规矩! “老太太这话偏颇了,琏儿是我的儿子,我是废人还是被皇上降罪贬斥了。我怎么就不能提携自己的儿子了。我的儿子整天连个影子不见,家里的事情全要靠着我来调停,他做亲儿子,就连问一声都没有!却整天给别人鞍前马后的,我还要谢谢人家?老太太偏心孙女,盼着她好,这是人之常情。我做大伯的,也不是那种气人,整天盼着别人过不好的。元丫头好了,我们自然高兴。但是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们两口子,一个整天无所事事,一个贪婪刻薄,没得耽误了大姑娘的好前程和好名声!”说完贾赦黑着脸拂袖而去。 这番话在贾赦心里闷了很久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贾赦心里对着贾母的埋怨也没那么深了,谁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下人之间慢慢的生出一种说法来,说贾赦整天不务正业,说玉芬为人贪婪薄情,对不是亲生的贾琏很是刻薄,对着亲生的儿子和女儿也没多少的温情云云。反正贾赦两口子被说的人品不堪,贾赦本来住在那边,一开始没注意,后开慢慢的听见了风声,心里自然气愤。 别的不说,贾赦可是认真办事呢。谁知就被扣上个懒惰的帽子,真是有冤无处诉!还有玉芬,贾赦可是亲眼看着玉芬是如何对贾琏的。即便是现在贾琏夫妻远着他们,可是玉芬还是该给孩子什么,都一丝不错的给了,每年年底下给压岁钱,贾琏是最多的,娶亲之后,玉芬说贾琏成家的人了,更加上了好几成的压岁钱。 怎么就成了贪婪刻薄的后娘了?她带着孩子进宫,固然雁声和迎春在宫里,肯定不能和在家里随心所欲相比,但是真的放在家里,在贾母身边,两个孩子就真的能随心所欲了?按着贾母偏心的程度和王氏的为人,雁声和迎春自然不会亏了吃穿和服侍,但是孩子只要吃穿吗? 没有父母在身边,总是可怜,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因此等着贾母提出要贾赦劝着玉芬帮着元春进宫,甚至在元春进宫之后,还要帮衬她得宠的打算,贾赦立刻毫不客气的驳回了。 牛喝水强按头吗?你们平时用人一个样,不用人又是一个样,谁是傻子?况且这不是一般的事情,贾赦和玉芬早就达成共识,不要掺和进宫中的事情。 就退一万步说,真的帮着元春攀高枝了,最后他们能得到什么? 贾母被贾赦的话气的脸色通红,半天才顺过气来。 玉芬大年初二就进宫了,新年总是叫人愉快的,这天闲着无事,皇后过来和张贵妃说话。雁声和青凤正在玩双陆棋,大家在边上观战。见着皇后来了,大家立刻起身相迎。皇后一摆手:“大过年的,难得轻松一会,不要行虚礼了,这一年青凤长大不少,皇上还夸奖你字写得大有长进,的确是长大了!” 张贵妃亲自端上新茶:“这都是将军夫人的功劳,难为她抛家舍业的,进来做青凤的教引嬷嬷,有她督促着,青凤懂事多了!” 皇后温和的看一眼玉芬笑着说:“贵妃说的是,太后也夸奖你呢!这是贾将军的儿子,时常在青凤身边的?过来叫我看看!”雁声落落大方的过来给皇后请安,皇后拉着雁声,仔细的问了他年纪,读了什么书,喜欢做什么。雁声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皇后满意的点点头:“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懂事!你的性子比青凤要更沉稳些,今后你们两个在一起读书,可以互相提点着。”说着皇后赏赐给雁声好些东西,一套宫制的书,上好的笔墨纸砚等。 雁声忙着跪下来谢皇后的赏赐,皇后拉着雁声起来,对着玉芬笑着说:“ 你办事有分寸,对主子忠心,赏赐是应该的。好孩子,今后好好地跟着青凤,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玉芬听着皇后的话,心里微微一动,皇后是话里有话啊! 第47章 有娘孩子 皇后对着青凤和雁声说:“过年你们难得休息几天,叫人带着他们出去好好地玩一会去,御花园的灯很好,今年添了不少的新鲜样子,带着孩子们过去看看!”两个孩子听着去看花灯,都高兴起来,欢喜的走了。 等着遣走了闲杂人等,皇后脸色一变,正色的说:“你在宫中着些日子,我看着是个稳重的人,听说你的侄女要进宫来,还说什么这个姑娘命格贵重,有椒房之宠是不是?看样子你们荣国府还真是上天眷顾啊,有了孙子,一生下来就含着块宝玉,生个女儿,就命里注定要做娘娘的!” 皇后简直是在警告了,玉芬心里一阵乱跳,觉得腿都软了。老太太和王氏真的坑死人了。他们在外面躲着,自己却要承受皇后的怒气和不满。什么命格贵重,什么衔玉而诞,明白人都清楚,不过是借住着鬼神只说来给自己制造声势罢了。贾家依附于甄氏,已经够叫皇后忌惮了,现在还巴巴的把女儿送进来,这不是明摆着要积极投入宫斗,为甄氏做应援吗?换成自己处在皇后的位子上,也不会高兴地。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正宫娘娘,身份尊贵,但是只生了三皇子一个儿子,三皇子身体还不好,为人平庸,论起来娴熟政务比不上大皇子,若是说英勇善战更是赶不上五皇子,论生母的宠,更是赶不上甄氏所出的荣亲王。最要命的是,皇帝还曾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立储不一定要嫡子,要选择贤能者上位。一下子就把三皇子打到了和别的庶出皇子一个起跑线上。甚至可以说,彻底堵死了三皇子的立储希望。 自己日渐失宠,儿子更是前途未卜,这个时候甄氏又要安插私人!皇后内心焦躁,只能在玉芬这里找发泄口了。 看着皇后满脸怒气,张贵妃忙着帮玉芬缓颊:“皇后娘娘息怒,荣国府的事情,娘娘是知道的,老太太偏心二儿子,家里的事情全是二房在操弄,倒是大房可怜,成了没人疼的。家里谁还理会他们呢!” “不用你来为她说话!我只问你,编造祥瑞,企图蒙蔽圣听,现在还把手伸到了后宫来,莫非你们认定了,这天下将来是甄家的不成!”皇后狠狠地等着玉芬,好像把她当成了了甄氏皇贵妃,要一口吃了她。 真是冤死了,玉芬跪在地上,欲哭无泪,皇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本不讲理!她只能委屈的硬着头皮挨骂,好一会皇后发泄了怒气,慢慢的控制了情绪。这个时候张贵妃做个手势,,立刻有宫女进来,扶着玉芬站起来。 “娘娘发泄一阵,也舒坦些了,说句难听的话,小叔子家里的事情,做大伯娘的如何知道呢,这世界上利欲熏心的人还少么,就算是没了贾家,还有真家呢。我看娘娘似乎是遇到了些难事,臣妾不才,娘娘说出来吗,臣妾为娘娘辨析辨析!”张贵妃看着皇后脸色,故意放大声音:“倒是把将军夫人可怜坏了,平日威风凛凛的邢嬷嬷竟然成了被拷打的小红娘了!” 皇后看着玉芬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气消了不少,她一笑:“都是我被气糊涂了,错拿着夫人出气了。我是上了年纪开始背晦了。夫人别放在心上!”玉芬忙着福身:“不敢,竟然要皇后娘娘给我道歉不成?” “好了,皇后娘娘平易近人,知错能改,若是个男人可以称为圣人了,可是是女人,只能说是母仪天下了。贾夫人是个老实人,素来行事端正,没有狐媚魇道的心思。今天这一出可比将相和好看多了。我也不能白看戏,叫人备酒菜,给皇后娘娘贺新年,给贾夫人压惊!”说着张贵妃叫人摆上酒果来。 席间皇后脸色落寞的说起来事情的缘由,因为开春就要选秀了,太后叫了皇后过,表示皇帝已经不年轻了,膝下皇子公主不少。“太后说皇上子嗣还算兴盛,现在已经是儿孙满堂了,还是保养身子要紧。但是选秀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要把关,只选那些性子稳重的,要尚德不尚貌的。尤其是那些狐媚的不能要。宫里已经有了一个妖精样的,再添上一个还了得!”太后的话正说到了皇后的心里,她立刻表示赞成,坚决执行太后的意思。 年前的时候,皇后偶感风寒,皇帝特别来看望皇后。皇帝已经很久单独和皇后相处了,听着皇帝要来探病,皇后自然是满心期待的。谁知皇帝却带着甄氏来了。皇后满心期待,但是皇帝身后的甄氏就像是一盆凉水,把皇后从头到脚浇个透。 本来皇后也就忍了,谁知甄氏却故意在皇帝跟前说起来荣国府大姑娘的才貌兼备,甄氏看皇后的寝宫挂着几张古琴,就趁势说起来:“听说荣国府的大姑娘善于抚琴,一个女孩子竟然精于广陵散,有机会,必然要请她抚琴一曲。”皇帝也喜欢抚琴,听着甄氏的话来了精神,皇后也是名门淑女,善于琴音。 一时间,皇帝,皇后和皇贵妃倒是谈的投机,等着太阳西斜,皇帝才嘱咐了皇后要好好地修养,带着甄氏走了。 谁知没几天,甄氏宫里的总管太监就来说,这次选秀名单里面有荣国府的大姑娘,皇上很想考校贾家姑娘的琴艺,还请皇后娘娘到时候高抬贵手!皇后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枪使,越发生气了。 甄家和贾家走得很近,现在甄氏又要把贾家的姑娘弄到宫里来!分明是甄氏觉得自己生了两胎,颜色大不如前,因此把贾家的姑娘找来,为自己固宠! 整个新年,皇后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今天她看见了玉芬,忍不住把内心的怒气都发泄在了玉芬身上了。 张贵妃和玉芬对视一眼,苦笑了下。皇后娘娘还真是没什么城府,心里那点事情全挂在脸上了!难怪不是甄氏的对手呢。 “人各有志,虽然是一家人,可是都各自成家了,谁还管得了谁呢。大概是我们嘴笨,性子也不讨喜,老太太对我们也不怎么看得上眼!”玉芬很无奈的表示,那些事情和臣妾无关啊! 皇后叹口气:“我这个性子总是改不过来,倒是叫夫人受委屈了。罢了,既然是皇上有意,我就按着皇上的意思办吧!” “你不要自责了,龙生九种各个不同,就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也差得远呢!皇后娘娘也不用唉声叹气的,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年轻的面孔,世上好女孩子千千万万,也不只有她一个啊。”张贵妃安抚着皇后,后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雄心勃勃,摩拳擦掌,要飞上枝头的女孩子,可是能真正攀龙附凤的有几个人呢? 皇后失落的一笑:“我原先是个要强的人,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心了。不过是盼着过几天安静日子罢了。” 玉芬笑着说:“皇后娘娘何必这样伤感,今后的日子长着呢。陛下圣明,那些魑魅魍魉,岂能蒙蔽圣听。雪下埋尸总有昭雪的一天,一切都是天数。” 皇后听了玉芬的话,沉吟了一会,深深地看她一眼:“和明白人说话,就觉得心里舒服,青凤有你在身边,我想贵妃也能放心了。今后我可要做个贤良人了。”张贵妃端着酒杯,笑着说:“皇后一直是个贤良人呢!” 等着玉芬再次回家的时候,元春已经入宫了。见着玉芬过来请安,贾母和王氏眼巴巴的盯着玉芬:“你可知道元丫头在宫中的情形?” “正是这个事情呢,不巧得很,皇上特别叫青凤到西苑去读书,说夏天来了那边凉爽。西苑南薰殿是皇上专门请全国有学问的大师们讲学的地方,因此宫内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不过我托人打听了,凭着咱们家元丫头的品貌,自然是留下来了。只是这些入选的秀女,暂且都在储芳斋住着,等着慢慢的分派。”玉芬表示很无奈,她现在跟着青凤住在西苑,宫中的事情不清楚。 看着王氏和贾母的表情,看样子她们是应该早就知道这些情况了。在秀女进宫前几天,皇后娘娘忽然病了,不能主持选秀的事情,于是选秀的事情交给了甄氏皇贵妃负责。不管元春是凭着自己的才貌入选的,还是有潜规则黑幕,她都会留在宫里了。这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何必装腔作势的来问呢? 王氏一脸担心的说:“只盼着元丫头一切平安吧。宫里不比外面,这个孩子从小也是三灾八难的,从来没离开过我一天。现在却再也不能见面了!” 说着王氏伤心的哭起来,凤姐忙着安慰王氏,玉芬也劝解道:“宫中自有人照管,而且元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你何必这样。没准今后元丫头真的出息了,有你们母女见面的时候。” 贾母点点头,想起什么:“怎么不见二丫头呢,叫了她来!”结果丫头们面面相觑,半天才说:“二姑娘正发落人呢!”玉芬听着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谁欺负了她宝贝闺女了! 凤姐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迎春被留在家里,贾母就把她接过来,看起来和元春一样,也在贾母的院子里面,明面上使唤的人,份例都是一样的,其实迎春远不如元春那样被贾母重视。因此她身边的下人有的时候很敷衍。凤姐没多少心思在迎春身上,只是按时给份例。 剩下的事情也就装着没看见了。家里的下人最会揣摩主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和心思变化,他们早就看出来,贾母对着迎春远不如对元春,因此也就怠慢起来。好在迎春身边的奶娘和嬷嬷们都是尽心的,弹压着底下的人,还算是平安无事。 谁知今天早上,迎春起来的时候,看见穿的衣裳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件,就问管衣裳的丫头云儿:“我的那件红色蝴蝶的衣服哪里去了?”那是玉芬给迎春新做的春装,今年新进贡的缂丝,上面一百只蝴蝶栩栩如生。 谁知云儿说:“那件衣裳小了,姑娘穿着小一块的衣裳出去,不叫人笑话吗。还是穿这个吧!”说着云儿拿来一件浅粉色的衣裳:“这是二太太叫人送来的新衣裳!”谁住话音未落,迎春呵斥一声:“这是你对主子说话的样子,我要做什么事情,还要你们这些奴才伸手了?来人,把她撵出去!” 云儿一下子被迎春的怒气给吓着了,但是转念一想,她就算是姑娘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于是黑着脸吓唬迎春:“你可要听话,要不然教引嬷嬷来知道了,可要说了!谁家的千金小姐这样作威作福的!”谁知话没说完,迎春就把身边的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 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奶娘和嬷嬷,云儿还要颠倒是非:“刚才是我不小心摔了茶盅。”结果迎春气咻咻的要把云儿撵出去、奶娘听着迎春的话,沉着脸对着云儿说:“原来如此,你一早上就和我们说姑娘还在睡着呢,不叫打搅了。谁知你悄悄地进来要摆布姑娘。你这个心怀叵测的小蹄子,姑娘那件大红缂丝的新衣裳哪里去了?” 云儿无奈只能把实情说了,云儿是掌管迎春日常衣服的。这天她正在翻箱子,把换季的衣裳给收起来,正巧王氏那边的婆子来送新一季的衣裳。来送新衣裳的是云儿的姨妈,曹顺家的。她见着那件衣裳,爱的什么一样,和云儿说:“你表哥家的儿子明天要过生日,可惜没有一件体面的衣裳。到时候只怕亲友笑话了。若是能有这样一件小袄,可是——” 云儿很喜欢显摆自己能为,立刻拿了那件衣裳包起来,递给了姨妈“姨妈你老人家只管拿回去,等着过了生日再送回来就是了。横竖二姑娘好些衣裳呢,她一个小孩子家的,还不是别人给什么,她就穿什么,哪里知道呢!只要悄悄地,不说谁知道?!” 她姨妈立刻欢喜的收下,拿着衣裳走了。谁知今天早上迎春闹着要穿那件被云儿送人的衣裳,云儿想这个二姑娘平日总是寡言少语,也不怎么和人讲话,她是个小孩子,吓唬一下,就没事了。谁知迎春忽然闹起来,把奶娘和嬷嬷们都招来了。 迎春听着云儿把自己的衣裳送人了,顿时哭起来,她闹得天翻地覆的,奶娘和嬷嬷们赶紧使出全身本事来哄,哪里能哄得住呢? 最后奶娘叫人把云儿按在院子里,狠狠地打板子,叫迎春出气。迎春竟然还叫身边服侍的人全站在院子里,看着云儿挨打。 玉芬听着回话,笑着说:“这个小东西一定是偷着跑去看宫里责罚奴才了,平阳公主只带着迎丫头整天乱跑!幸亏是回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王氏脸上尴尬得很,凤姐忙着出来解围:“家里事情多,那些下人恒爱整顿一番了。二妹妹小小年纪就能拿出来主子款儿弹压不听话的奴才们,今后必然是精明能干了。传我的话,那个丫头撵出去,送到庄子上配人,至于她姨娘,也是同罪。大概她是个惯犯了,到他们两家查看!看看还有没有府里的东西,若是还有,立刻绑了送到衙门,问盗窃官司!” 看着玉芬晦暗不明的表情,凤姐心里懊恼,但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都是我疏忽了,叫二妹妹受委屈。我给太太赔不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人心隔肚皮,家里上下这么多人,你只长了一双眼睛,哪里看得过来呢。不过迎丫头的脾气,还真是难拧啊。她还小,全是我没教导好,打搅了老太太的安静。我这就带着她回去了!”说着玉芬忙着向贾母告辞,要带着迎春回去。 贾母却是一摆手:“迎丫头没错,固然姑娘家尊贵不能轻易动气,可是底下的人不好,教训一顿是应该的。若是什么都不敢说,岂不任由别人欺负?你别说她,倒是我上了年纪,没了精神,叫孩子受委屈了!” 玉芬忙着连称不敢,赶着过去接了迎春回去。凤姐殷勤的跟着玉芬,到了迎春的房里,哪里有什么大动干戈的迹象啊,迎春正坐在椅子上,叫奶娘给她梳头发,手上拿着个玩意,玩的入神。听着丫头通报,立刻扔下手上的东西,欢快的向着玉芬跑过来。玉芬蹲下身,打量下女儿。迎春长高了些,神态还是和自己离开之前一样。 “你啊,奴才不好,叫嬷嬷发落就是了,何必自己生气呢,小小年纪肝火这么旺!快点给老太太赔不是去,你个小东西,没事就要闹一出!老太太上了年纪可禁不住了!”玉芬捏捏女儿的脸,拉着迎春要去家贾母,凤姐笑着上前说:“可是太太说的话呢,妹妹身份尊贵,别和那些奴才一般见识。你看谁不好,只管告诉我!” “一点小事不要劳动嫂子了,你整天管家事情多,况且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连身边的下人都辖制不住,岂不叫人笑话。惊了老太太,我自去请罪!”说着迎春跟着玉芬到了贾母正房里面。 贾母倒是没生气,反而是给了迎春一些好东西,对着迎春说:“底下的人犯错,你自然可以罚他们。只是你身份尊贵,不要亲自动手,叫人看着还以为咱们家没人使唤呢。你娘回来了,这些天,你们母女在一起说说话。”迎春谢了贾母,跟着玉芬回去了。 凤姐忙着说:“我送太太和二妹妹出去!”本来玉芬不在家,迎春便是她正经小姑子,凤姐应该特别照顾才是。谁知凤姐对迎春倒是一般,对宝玉这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却是一盆火似的赶着疼他呢。 没想到迎春竟然不是那种闷葫芦性子,当着众人面前责罚奴才,谁的面子也不给。玉芬必然觉得是她这个做嫂子,欺负了小姑子,。凤姐担心玉芬责难自己,心里惴惴不安。玉芬知道凤姐的心思,到了二门上,她对凤姐说:“你事情多,还是回去吧。老太太那边,迎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你回去好生安抚,不要叫老太太多心了。” 看玉芬没责难的意思,凤姐松口气:“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劝老太太。昨天舅母那边送了些新鲜的东西,我已经叫厨房收拾出来了,晚上就好了!我过去服侍太太用饭!” 你服侍我,我才吃不下饭呢,玉芬感慨凤姐管家这些日子,越发的圆滑了。只是玉芬并不怎么看重婆婆一定要为难媳妇,叫儿媳妇服侍自己,好彰显自己婆婆的权威。而且凤姐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叫她在自己跟前虚与委蛇,两个人都不舒服。“你的孝心我领了,你和琏儿小夫妻,正应该在一处呢。你不用来我跟前站规矩了!”说着玉芬带着迎春上车走了。 凤姐看着玉芬的车子走远了,才长长的出口气,回去了。等着凤姐回到自己的房里,平儿迎接出来:“奶奶累坏了吧,没想到二姑娘竟然是这个性子!真吓人!”迎春在贾母这边,表现得并不是活泼可爱,她好像大半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每天跟着先生念书,写功课,闲着无聊的时间,和丫头们说笑一阵。剩下的时间不是看书,就是跟着奶娘和嬷嬷学习针线。 因此这边的下人都认为二姑娘是个沉默的性子,加上贾母这边又有了宝玉。宝玉是男孩子,加上出生时候神奇的事迹,贾母简直把宝玉当乘客命根子,眼珠子,疼爱的不得了,连着宝玉身边服侍的人都跟着沾光。因此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宝玉这边,对迎春就忽视了。 “别说是你了,连着我的心里也毛毛的。没想到二姑娘竟然是个雷霆万钧的性子。我竟然疏忽了,若是太太记恨我可怎么好?”凤姐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要一想起玉芬的态度,凤姐就浑身不舒服。 先不说凤姐如何揣测谋划,玉芬这边却是气氛凝重。贾赦沉吟着,刚才妻子说了个叫他震惊的消息,皇后想把娘家的侄女嫁给雁声! 第48章 左右为难 皇后的娘家定远侯伍家也是开国元勋,诗书簪缨之家,他们家的女孩子肯定都是知书识礼,谨守本分的大家闺秀。况且他们家除了皇后,这样的人家,严格说起来,还是雁声高攀了。贾赦在心里转着无数的念头,他总是下不了决心,同意这门婚事。 皇后和张贵妃现在是情如姐妹,但是张贵妃有两个儿子,皇后也有自己的儿子。尽管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身体不好,性子也温温吞吞,全无一点杀伐决断的魄力。可是人家毕竟是嫡子,自家的孩子,怎么都好!将来为了那个位子,皇后和张贵妃必然会的反目的。贾赦清楚的很,他们是真正站在了张贵妃这边,要是雁声真的娶了皇后娘家的侄女。那就把贾家放在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了。 半天贾赦才慢吞吞的说:“这个事情,还是慢慢的看吧,就说孩子太小了,不知道今后是什么情景。别耽误了人家的姑娘。”玉芬心里放下块石头,雁声眼看着长大了,终身大事要是有个闪失,真是坑了孩子一辈子了。 “也好,但是不能回绝的太生硬了,毕竟是皇后娘娘亲口提出来的,拂了谁的面子,也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啊。这个事情还是悄悄地,不要吵嚷出去。”玉芬别有深意的看看贾母那边,贾赦立刻点点头:“是呢,只咱们知道就是了。” 说着就听见外面一阵嘁嘁喳喳的声音,玉芬眉头一皱:“是谁在外面?”自己不常在家,家里的下人都开始懈怠了。真该狠狠地敲打他们一顿!就见着文媛领着个婆子进来,对着玉芬说:“二太太叫我过来送些缎子给二姑娘做衣裳的。二太太说了,都是底下的奴才不好,委屈了二姑娘了。已经把那个奴才给狠狠地打一顿赶出去了。这都是上好的缂丝的,织锦的,姑娘看着喜欢做衣裳吧!” 这是脸上挂不住,要来补救了,王氏一向是标榜自己念佛,衣服慈悲心肠,家里的事情,要是底下的人犯错,就是凤姐出来做坏人,她则是在后边装好人。这会又拿着好些缎子来,说是给迎春的。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责任给洗掉了!可惜玉芬不想收王氏的东西。 她手下的奴才一个个胆大包天,竟敢打起主子的主意来了,若是别人,他们未必敢,奴才们最会看主子的脸色,揣摩主子的心思的,一定是王氏平日对迎春根本不放眼里,才会叫底下人一个个跟着上来欺负。 “何必如此呢,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难道她还要代替奴才们——”玉芬冷着脸,谁知贾赦却截断了玉芬的话:“收下,我们妞妞不缺衣裳,倒是好歹也是婶子的心意不是。说起来我们妞妞还真是多亏了她婶子照顾了,我们两口子该预备了谢礼上门道谢的。不过这个东西是公中库房里面的呢,还是她婶子的体己拿出来给孩子的?” 贾赦的话把婆子问愣了,那个婆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区别?是我们太太特别从库房里面选出来好的,叫我送过来!” “好一招借花献佛啊,既然是公中的东西,我就只谢老太太了。”贾赦冷笑一声,叫人接了东西,打发婆子走了,玉芬对着文清使个眼色,文清笑着上前,对着那个婆子说:“嬷嬷辛苦了,跟着我下去喝茶吧!” “什么东西,公中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的私产了。我这就问问老太太去!”贾赦气的脸上通红,按着当初的协议,公中的东西暂时不能分,谁知王氏借着当家的机会,简直把公中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私产了。刚才那个婆子的话叫贾赦十分生气。好像她们大房是外人一样。就算是贾母不在了,该滚出去的也是二房。 “别生气了,风物长宜放眼量,为了一点东西就动气,倒叫人看着咱们小气了。好男不吃分家饭,靠着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能怎么样呢。我们现在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的今后,为了孩子们。坐吃山空,很有脸吗?你要是真的气不过,只管等着年底下算账的时候,好好地盘账,盘库。到时候当着阖族上下的面,老太太也不能偏袒了。为了几匹缎子闹起来,老太太肯定会出来护着他们,说是她的意思,你到时候怎么收场呢!”玉芬拍拍丈夫的肩膀,安慰着贾赦失落的心情。 贾赦无奈,只能咬着牙生闷气:“也只能如此了,我前一世到底是欠了多少债,今生也该还完了。我只是憋气的很!” “别生气了,迎丫头放在家里我不放心。看样子咱们也该做些准备了。”玉芬心里盘算着,对着贾赦一笑。 皇后的提亲要如何回应,贾赦和玉芬还没商量个眉目出来,谁知贾母倒是知道了。她叫了贾赦和玉芬来,直接问起来雁声的事情。贾赦和玉芬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但是看见贾母身边躺在那里睡觉的宝玉,心里也就明白了。世界上没不透风的墙!何况贾赦这边的使唤人和那边有好些沾亲带故的,就算是他们有心不说,但是难免透露出来些蛛丝马迹。 玉芬不由得想,今后可要把篱笆墙扎的更紧了。“咱们家怎么能高攀上皇后娘娘的娘家呢,定远侯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贾赦跟着贾母装糊涂。贾母却是不依不饶:“你在我跟前糊弄我呢,我是雁声的祖母,就不能关心下孩子?或者你觉得,我内心藏奸,连着你的孩子也要下手了?” “老太太这话,儿子担不起,雁声才多大,哪里就要说亲了。孩子还小,若是定了亲事,肯定会分心的。况且皇后娘娘只是随口提了一下,皇后娘娘只是姑妈,女孩的婚事还要父母做主呢。老太太疼爱孙子,可是这么早定亲,和小门小户一样,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行事!”贾赦立刻拿出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只有穷家小户的孩子才很早定亲呢,贾赦拿着体面说事,贾母也无话可说了。 “我是白操心了,既然你们父母心意已定,我也不管了。我看雁声那个孩子也还好,你们要好好地教养。既然雁声跟着老大媳妇在宫里,只怕今后他的婚事你们也未必能说得上话。”贾母心情复杂的看着贾赦两口子,大房是越发的而不好拿捏了。贾母内心生出失落来。 听到皇后有意把自己的侄女给雁声的消息,贾母心里滋味复杂,贾赦是她最不看好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贾母对着这个大儿子总是喜欢不起来了。谁知这些年贾赦竟然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可惜贾赦再好,也和自己没多少关系了。贾母心里明白着呢,这个大儿子是永远不会和贾政那样,唯自己马首是瞻了。 雁声这个孙子,从小不在身边长大,贾母对雁声的感情也很生疏,雁声的婚事贾母本来不怎么放在心上,京城里面大户人家多着呢,到时候总能找东安格门当户对。至于剩下的,雁声的婚事自有他爹娘做主,还不好的和自己没多少关系。 也不知道雁声怎么就走了好运,竟然得了皇后的青睐,要是雁声娶了定远侯家的闺女,今后必然是得了有力的靠山。这对贾家,对自己都是好事。但是内心随即生出个微弱的声音,对雁声是好事,但是对贾家未必是好事。大房明摆着是厌恶极了自己和二房,就算是雁声做了皇帝也对他们没什么用处。 怀着复杂的心情,贾母叫了贾赦夫妻来,她想探探口风,最后贾母内心的理智战胜了阴暗,不管今后如何,皇后还是一国之母,就算是最终夺嫡失败,皇后也是正宫娘娘,定远侯是真金白银的皇亲国戚。就凭着这点,这门婚事可以成为他们的退路的。若是甄氏一党争夺储君之位失败,还有皇后这边可以仪仗,不至于全军覆没。 要是甄氏一党成功了,皇帝是不会册立甄氏做皇后的!,至于雁声和大房如何,贾母下意识的忽略了。 谁知贾赦却一口回绝了,贾母心里乱糟糟的,陈么一会才慢慢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做老子娘的自己拿主意吧。我说不管谁家的孩子,只要性格好,脾气合适,就可以了,不用非要选什么老丈人飞黄腾达的!” 贾赦心里嘀咕着,忙着说:“是,老太太的话在理。只是孩子小,还想不到这里呢。开春了我的差事就忙了,家里没时间照顾,雁声的娘还要在西苑当差。迎丫头的脾气太执拗了,而且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禁不起吵闹了。那个丫头犯了牛脾气真是百折不回的。没得气着了老太太。正巧平阳公主过年便要下嫁了,贵妃身边寂寞,依旧叫带着迎丫头进去!” 听着贾赦的话,贾母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说:“也好,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眼前。你们不放心,就亲自带着。别叫人说我虐待了你的宝贝姑娘!” “老太太说笑了,都是迎丫头的脾气古怪!”贾赦故作无奈的说:“迎丫头若是喜欢谁,就喜笑颜开的,性子也温和。若是不喜欢,怎么讨好也不会露个笑脸!”贾母眼里闪过一丝阴沉,玉芬则是捏一把汗,贾赦这是在指责贾母偏心呢。 就在玉芬要出言缓和气氛的时候,宝玉睡醒了,吭哧的哭起来。玉芬悄悄地扯了下贾赦的袖子,两个人忙着告辞出来。 “你和一个孩子置气做什么?哪有做大伯的吃侄子的醋呢?”回去的路上玉芬压低声音,表示不赞成。贾赦哼一声:“我和一个孩子生气干什么?我是心里生气,一样的孙儿,怎么一个就是珍宝,一个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玉芬在宫里当差,雁声成了青凤的伴读,两个孩子每天一起形影不离的,玉芬两个孩子一起照顾,也能放心。至于迎春,则是多半在张贵妃身边,这个小丫头对着张贵妃竟然又是另一副面孔,活泼可爱,一张小嘴叭叭的,把张贵妃哄的心花怒放,恨不得时刻放在身边。 就连着皇后也很喜欢迎春,时常叫她过去玩耍,时不时的给丰厚的赏赐。转眼到了春天,今年春天来得晚,一阵倒春寒,一阵连阴雨的,一直到了二月底天气才好起来。春光难得,上书房难得放了春假。 青凤总算是能出来玩一天了,玉芬不放心,亲自跟着青凤和雁声,西苑的水面很大,玉芬担心孩子到水边玩耍,会遇到危险。到了水边上,青凤忽然指着不远处说:“是贵妃娘娘!”说着向着张贵妃那边跑过去了。 坐在半山的亭子上,看着不远处正在放风筝的几个孩子,张贵妃抿嘴一笑:“昨天陛下还夸奖青凤的文章越发长进了,也更懂事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青凤这几年身体康健,说言举止更稳重了,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都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居功。倒是青凤长大了,我听着陛下有心要给青凤指婚了,等着他成家,我也就能功成身退了!”青凤已经十三岁了,有风声说皇帝转过年去选秀,要考虑给青凤指婚了。玉芬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只要青凤成婚,就是成年了。 他必然不能在皇宫里面,要分府出去了,那个时候也不用她这个教引嬷嬷了。玉芬就能回家了! “陛下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孩子还小,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对了,听说两江总督林大人得了个千金,那个孩子生下来,花园里面的花儿一下子全开了。莫非——”张贵妃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没想到林大人也是个俗人啊!”玉芬一下子想起来贾宝玉那个宝玉。 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难怪会被人背后指点。玉芬忙着说:“我这个妹夫倒不是那样沽名钓誉的人,大概是那个孩子生的日子好,花朝节,江南的天气好,太阳出来,自然是鲜花盛开了。当年我在南边的时候,春天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阴雨,太阳一出来,整个世界都是花红柳绿的,可好看了!” “你别着急,林大人素日作为在哪里摆着呢,大家都明白。”张贵妃拍了拍玉芬,叫她不要想多了。 “娘娘,皇上召见大千岁。”一个内侍过来,一句话叫轻松地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年前户部的账面上亏空了不少,各部为了填补亏空砸死御前会议上互相推诿扯皮,叫皇帝十分生气,大皇子上疏,痛陈弊端,提出好些政务改革建议。皇帝看了却是很生气,叫大皇子闭门在家读书反省。 一直到了年后,皇帝还是没有任何表态,只叫大皇子依旧到部视事。怎么皇帝忽然召见!刚才轻松的气氛不见了,张贵妃眉头紧皱,玉芬看着不远处正在放风筝的孩子,也心事重重。皇帝一直没有明确的露出要立谁为储君,皇长子和同胞兄弟的五皇子一文一武,纵横朝堂,在百官之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了。 皇后所出的嫡子的三皇子也是不甘示弱,纠集着一帮臣子,拿着礼法说事。什么要册立嫡子,不能有嫡子的情形之下册立庶出的儿子,这样火动摇国家安定。虽然三皇子在能力上欠缺,但是人家稳稳地占着正统这一条,和皇长子也是旗鼓相当了。更有皇贵妃甄氏,和她所出的荣亲王。依仗着皇帝的宠爱,和外面甄远道拉拢结交,,扩充势力,不断为荣亲王造声势,给大皇子添堵。 朝堂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却是暗流汹涌,深不可测。皇帝对大皇子的处罚,叫甄氏和皇后都暗自得意,尤其是甄氏一党,简直是要张灯结彩,焚香祷告,庆祝大皇子吃瘪了。 玉芬叹口气,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无比。只能陪着张贵妃默默地等着结果。很快的,就见着去探消息的人喜气洋洋的回来:“陛下没有责备大皇子,反而是夸奖他,说他一心为国,不计较个人得失。今后大皇子不仅领户部的差事,要兼吏部。跟着几位阁老们学习政务。!”听到这里,张贵妃顿时长长的舒口气,眼里闪着光彩。 不管是吏部还是户部,都不是罪要紧,皇帝叫大皇子跟着内阁几位阁老学习,这离着监国一步之遥。看样子大皇子在通向储君的路上更进一步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底下的人一起上来给张贵妃贺喜。玉芬却看着报信的人:“皇上只说了这个,没有说别的事情吗?” 大皇子那封上疏,尖锐的指出朝廷目前最大的弊病,按着皇帝的性子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其实这些弊病,皇帝比谁都清楚,只是以前腾不开手,或者是有些背的缘故不能革除弊病。现在大皇子提出来了,皇帝正好能趁机整顿朝纲。只是这个差事会落到谁的身上呢?若是大皇子来做这件事,那么皇帝对大皇子的器重更深一层,别的皇子都不及。 若是皇帝把这个事情交给别人了,那么就要想想了。报信的人说:“皇上叫大皇子兼吏部的差事,就是叫他整顿弊政的。大皇子还推荐了林如海大人到大理寺,做大理寺卿。五皇子接管京城的健锐营和神机营!” 听到这里,张贵妃更是喜上眉梢了。谁知接下来,张贵妃和玉芬都郁闷了。皇帝上赏赐给大皇子几个标致的女子,其中就有一直在皇贵妃甄氏宫中做女史的贾元春! 第49章 提前退休 元春竟然被皇帝赐给了大皇子,张贵妃倒是没特别的表示,她对着玉芬笑道:“没想到你的侄女却到了我家了!今后咱们更是一家人了!”元春不过是个侍妾,怎么敢和张贵妃说是一家人呢?玉芬忙着站起来:“臣妾不敢,一切都是陛下恩典,只希望她今后能尽心服侍,别丢了祖宗的脸就是谢天谢地了。” 元春一入宫,就被甄氏要到了身边,甄氏的宫里可是花团锦簇一般,尽是些青春少艾,美丽的女子,甄氏也很乐意提携新人的。这些女子们简直把甄氏奉若神明,希望甄氏在皇帝跟前举荐她们,叫她们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元春在甄氏的宫里具体什么样子,玉芬不知道,但是从后宫传出来各种消息来说,元春在那些美丽的女子之中并不出色,或者甄氏根本没打算提携元春,她一直都是做着女史的事情,连着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怎么皇帝一下子就把元春赐给了大皇子?别的不说,难道张贵妃和大皇子就不担心,元春是谁安插的耳目吗? 毕竟贾母和贾政是坚定地甄氏一党,元春又在甄氏的身边服侍了这么长时间,谁能保证元春真的一张白纸呢? 大皇子现在没有心思春花秋月,元春到了大皇子那边,加上她的背景和出身,可就难了。不过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倒是贾母和王氏会来烦自己,求她在张贵妃和大皇子跟前周旋了。但是她一个做皇孙教引嬷嬷的人,可没那个本事来干涉皇子房里的事情。但是凭着贾母的偏心和王氏的偏执,她未来耳根子不会清净了。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和你讲话都没听见!”张贵妃拍了拍玉芬的肩膀,她才如梦初醒,赶紧告罪:“贵妃娘娘恕罪,臣妾刚才看见一只特别漂亮的鸟儿,就看的入神了,没听见贵妃娘娘和我讲话!” “我看不是什么好看的鸟儿,你是担心今后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想来你侄女的父母和你们家老太太,必然是心疼孙女的,要逼着你来帮着她说话,你是最知书达理的人,必然不肯做这样的事情。因此在心里为难呢。”张贵妃眼光的确毒辣,一下子就看出来玉芬的心事。 玉芬也没特别的遮掩,大方的说:“贵妃娘娘圣明烛照,臣妾不满隐瞒。毕竟是一个家里住着,今后我的耳根子可要热闹一阵子了。不过贵妃娘娘放心,臣妾谨守本分,不会做那些逾距的事情。” 张贵妃高深一笑,转开了话题。 ……………… 整个朝局变得微妙起来,就连着后宫的气氛也跟着变了。皇后再也没提雁声和自己娘家侄女的婚事,很显然皇后感受到了来自张贵妃和她儿子们的压力,曾经稳固的联盟开始出现裂痕。 皇帝不仅赐给大皇子五位美丽的宫中女子,还在春天选秀的时候给青凤指一门婚事。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少保朱公的孙女被指给了青凤。皇帝还册封青凤做了宁郡王,但是皇帝却没给青凤指一个郡王府邸,而是依旧叫青凤在西苑,特别把漪澜殿给了青凤住着。 皇帝这个安排,叫人看不透,张贵妃自然是心里暗自高兴,可是有些人则是开始私底下嘀咕起来,别是皇帝更倾向于大皇子吧。 青凤眼看着长大了,玉峰也不用整天守着他了。这天玉芬得了空闲,决定带着迎春回家走走。刚回家就听着家里的人说:“太太这些天没在家,可是错过了大热闹呢!”玉芬听着忙问:“是什么事情,说说看!” 于是底下的人绘声绘色的说起来贾政那边的新闻来了,王氏生了宝玉,自觉身体亏虚的厉害,只一心调养身体,家里的事情都推给了凤姐去办,王氏则是除了每天给老太太请安,剩下的时间在家里专心致志的念佛。 这些年来王氏越发笃信神佛,她以前也不过是闲着的时候念念弥陀佛,到了初一十五的,或者叫人到庙里面上香,或者自己吃素斋戒一天。可是自从有了宝玉,王氏认为自己这个年纪,能得个儿子是因为她以前虔诚信佛感动上天的缘故。 于是王氏干脆是每天必然要在佛前虔诚的念经,还动辄叫人也跟着跪经。能跟着二太太一起跪经,可是无上光荣,这个光荣就落在了贾母送给贾政那个丫头杜鹃身上。不过跪经可不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需要斋戒沐浴了,也不能沾荤腥,在佛前跪上一整天。看起来是太太抬举她,其实各种辛苦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这不过是大房太太打压妾室的寻常手段罢了,玉芬不以为然的说:“我不在家,你们都翻天了。喜儿可不管你们。人家的事情,和咱们无关!省的叫人以为,咱们管闲事呢!”玉芬对那边妻妾争宠不关心,不感兴趣。 “杜鹃原先是咱们这边的人,怎么和咱们没关系。如今二老爷可是把她当成宝呢。每天都是她服侍二老爷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小蹄子,现在是赵姨娘了,竟然这么泼辣的。她为了跪经的事情和二老爷诉苦,说是二太太看她不顺眼,成心磋磨奴才。自己从来没受过这个委屈,还是回老太太那边去,若是老太太也不能容她,她还要回来呢!”喜儿一脸八卦的和玉芬说着赵姨娘和王氏斗法。 杜鹃,现在的赵姨娘,更早是玉芬这边的小丫头佳禾,玉芬实在没办法把这三个人印象重叠在一起了。在玉芬的心里,佳禾是个机灵可爱的小丫头,没什么坏心眼,倒是漫天真可爱的,在玉芬这里做些跑腿传话的事情。玉芬对下人们一向是赏罚分明,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拿着底下的人发泄无名火。因此贾赦这边的下人们倒也不用整天战战兢兢的。 佳禾还算灵巧,没犯什么的大错。后来贾母看上了佳禾标致的长相和爽利的性子,就要过去使唤了。在贾母那边,因为是老太太院子里面的丫头,出去都高人一等的,佳禾逐渐有些骄傲起来。可是对着玉芬还是别的主子,仍旧是有分寸的。 怎么现在从喜儿和其他人的嘴里,这位曾经爽利没什么心眼的小丫头成了个泼辣,甚至有些刁钻的女人了。 “真没想到她变成这个样子,最后呢?佳禾再好,也是奴才,我看二老爷是个古板的人,一言一行,张嘴就是道德礼法,哪里会放任妾室对太太无礼呢。这个佳禾真是越发没眼力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给她吃亏,清醒清醒!”玉芬听着家里人说起赵姨娘竟然和王氏当面顶嘴,口无遮拦,什么粗俗的话都飙出来,把王氏气的差点背过去。 “这可是奇了,既然赵姨娘那样不守规矩,老太太第一个不会饶她的。王氏怎么说也是正房太太,如何这样没用呢,那边不是一向标榜自己规矩好吗?这不是说嘴打嘴,叫人看笑话了?”玉芬表示不可信,这根本违背常识。就算是贾政和赵姨娘爱的死去活来,就凭着贾政的性子,也不会放任着赵姨娘和王氏拌嘴,坐实了自己宠妾灭妻的名声,何况贾母是第一个不会允许这样没王法的事情发生的。 “那个赵姨娘倒是有些谋算,不过也是二太太做事太没算计了。她平日借着跪经什么的,给赵姨娘零零碎碎的罪受,谁知赵姨娘有了身孕。她先不告诉,只求二太太说身上不好,希望二太太叫她歇一歇。二太太自然是不准的,还责骂她偷懒,对神佛不恭敬。强逼着赵姨娘去跪经也罢了。还特别叫她在身边服侍,什么端茶倒水的事情全给她做。赵姨娘也不敢声张,只能忍着委屈站规矩。结果二太太赏赐给她一碗菜,谁知赵姨娘吃了就肚子疼,还出血了,这下可是惊动了众人。请了太医才保住了孩子。赵姨娘就一口咬定是二太太要害她。”喜儿做个手势,别有深意的说。 真是环境改造人啊!当初佳禾,一个没心机的小姑娘,谁知竟然被现实生活逼成了心机深沉,言语粗俗,动辄便是撒泼上吊的妇人了。不过这件事王氏,赵姨娘和贾政谁都有责任,若是贾政能平衡妻妾,王氏也不会怨气冲天,赵姨娘更不敢持宠而娇,王氏绝对不是个心胸宽广能容人的,她若是肯稍微让步一点,赵姨娘也不会破釜沉舟的大闹。至于赵姨娘,肯定是经历了不少的辛苦,她一个丫头身不由己,还没读过多少书,眼光短浅,心无城府,走到今天真是可怜可叹。 “最后老太太是怎么处置的?”玉芬倒是对贾母的态度很好奇,是她把佳禾要走,也是她把这个女孩子赐给了贾政,在王氏刚怀孕的时候就默许贾政纳妾了。 “还能怎么样呢?二老爷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是关己干脆躲起的人,只会唉声叹气的说什么家门不幸,还在老太太跟前撒娇哭鼻子呢,说要剃了头发当和尚去。二太太也是有苦说不出,她的确是给了赵姨娘那碗菜,也的确是——就算是她当时不知道赵姨娘有身孕,可是她那么做,也脱不开虐待妾室的嫌疑啊,赵姨娘么,肚子里有孩子,就是金钟罩了,就是不对,也能说是担心孩子。况且当初二太太给她罪受的时候,她也是忍耐着!老太太只能和稀泥了,叫赵姨娘安生养着,剩下的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事了!只是二太太受了闷气,生气呢。只可怜了珠大奶奶,又要被排揎了!可怜她这几年不是服侍珠大爷,就是被婆婆骂!”喜儿说起来李纨,也忍不住叹口气。这位大奶奶还赶不上她们奴才舒坦呢。 贾珠总算是保住性命,每天人参肉桂,鹿茸当归的养着,简直是泡在药罐子里面了,虽然中了举人,可是就废人一个。别说什么当官了,就是整天丫头们围着,一行一动都有人服侍着,还是吹风就病。可怜李纨新婚媳妇的幸福没享受一点,整天要服侍个病人,操心劳力不说,还时常被王氏当成了撒气桶。 只要王氏想起贾珠生病,就会责备李纨,说她是个丧门星云云。这几年精神和□□双重折磨,李纨迅速的枯槁起来,才不到二十岁的人竟然和中年妇人一样了,整天不见笑脸,穿着打扮也是朴素的叫人不舒服,完全不用脂粉,猛地一看还以为她是寡妇呢。 “她是别人家的媳妇,你们不要随便插嘴,更不要议论那边的事情。事情心里有数就是了。对了,老爷干什么去了?我好容易回来了,怎么不见他呢?最近是谁在老爷身边服侍呢?”玉芬端着新换上来的茶,喝一口惬意的靠在大红色梅花织锦靠背上。 “老爷可是忙得很,今天早上本来是要留下来等着太太回来的,谁知兵部捎信来,说西山的营房前些天下雨,塌了不少,还有屯粮的仓库草料场都被雨水冲坏了。老爷这才是急急地赶去了。临走还说,对不住太太了,且等着下次太太回来,他在好好地给太太接风。”真是不巧的很,贾赦偏生出去了。 看了一眼喜儿,喜儿对着在场的人使个眼色,众人会意都出去了。“太太放心,老爷每天不是到部里面办事,就是和先生们商量事情,或者闲了就带着家人到城外走走,或者跑马或者打猎。倒是没别的事情。只是老太太曾经说过,言语之间嫌弃太太,说太太不关心老爷,由着他身边没人服侍,一把年纪了,还和单身汉一样。说要把身边的丫头送几个过来!”喜儿皱着眉头,对着玉芬说:“太太还是想办法赶紧回来吧,横竖宁郡王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太太也不用整天在郡王身边服侍了。太太回来了,那些人也没得说嘴了。” 玉芬无奈的叹息一声:“哎,身不由己,哪能随心所欲呢。不过这个事情,也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如愿的。还是看老爷自己的心吧。” “我的心怎么了?老夫老妻这些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贾赦带着外面的凉气忽然进来了,玉芬忙着站起来,嗔怪的对着喜儿说:“真是你管事呢!老爷回来连个通报都没有,可真有你的!” “不怪别人,我知道你回来了,特别叫他们不准通报的。我就想听听,听听和你的心腹在说什么,有没有说我的坏话!你这个心腹,真是了不得,我做什么她都知道!咱们这个家里,可真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篱笆了。”贾赦兴致勃勃的坐下来,翘着脚喝茶。 “有什么好事?老爷脸上带着喜色呢!”玉芬觉得贾赦有什么高兴地事情,想起来贾赦一直想要出去带兵呢,莫非事情成了?只是贾赦这一去,自己必然不能跟着,好容易自己能回家了,谁知贾赦又要离开京城。 他们夫妻就没团圆的时候了?!贾赦还没张嘴,就听着小丫头通报:“琏儿也来给老爷太太请安了!” 他怎么来了?玉芬和贾赦对视一眼,对于贾琏他们真是无话可说了,贾琏两口子简直把王氏和贾政当成了亲生父母,对着贾赦和玉芬却和亲戚一样,而且还是那种远方亲戚。贾赦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对着外面懒洋洋的说:“叫他进来!” 贾琏面带焦急之色,进来给贾赦和玉芬请安之后,紧张的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父亲真的要回家了?” 这是什么意思?玉芬盯着贾赦,贾赦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呢,他平常也是认真办事,并没什么不妥的。而且皇上前些日子还夸奖过贾赦,说他诚信办事,不为名利。怎么好好地就要回家呢? “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子孙的,我以前费劲巴力的给你找了好些差事,你不是嫌辛苦了,就是嫌弃要离开家了,一个个的给推掉了。人各有志,既然你不愿意出去做事,我要回家,你也管不着。世界上只有老子管儿子的,哪有儿子管老子的?”贾赦冷冷看着贾琏,板着脸说:“你还站着做什么,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你还在我跟前不怕沾染上晦气吗?” “” 第50章 日复一日 贾琏脸上涨得通红,他支吾着,其实贾琏心里对父亲也有怨言,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这么任性!在家里不好吗?自己现在帮着二叔做事情,家里上下都笑脸相迎的,而且她们夫妻可是攒了不少的钱!要自己出去,扔下妻子和京城的繁华,做个什么苦哈哈的小官。还不如死了好呢。 这一定是父亲故意的,因此贾琏心里不满,面子上也只能敷衍着,几次之后父亲好像真的生气了,再也不管自己的事情了。目前贾琏身上有个四品同知,整天在家里帮着叔叔运筹,身边娇妻美妾,身在绮罗丛中,温柔乡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刚才贾琏在贾政那边听见消息,顿时吓坏了,贾赦竟然自己上疏说身体不好,要回家修养,卸掉兵部的差事了。人家都是往上走的,况且现在皇上开始向大皇子这边倾斜,太太又是宁郡王的教引嬷嬷,和大皇子一派渊源深厚!今后要做官那还是一句话的事情。 真是想不出来,为什么在节骨眼上父亲竟然要回家了!贾琏没问出来答案,自己反而被贾赦排揎一顿。 “父亲责备儿子,儿子不敢说什么。我只听见了消息,担心有人背后中伤父亲,特别过来问问,二叔还叫我安慰下父亲,说有什么难事大家一起商量着办!”贾琏忙着跪下来,对着贾赦告饶。 “哼,你二叔——我身上不好,别的也没什么。这些年我带兵放马的,身上落下来不少的病症。你们整天只知道安富尊贵,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辛苦。你回去吧,我清楚自己做什么。老太太那边我亲自去说!”贾赦看也不看贾琏,挥手叫他出去。 贾琏看看贾赦,又看看玉芬,还是站起来高退出去了。 等着贾琏出去,玉芬严肃的看着贾赦,贾赦没了刚才那张厌烦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你不是时常劝我,不年轻了,要保养身体。我就上疏辞官回家了!” “我不是琏儿那个糊涂东西,你有今天都是辛苦挣出来的,怎么说回家就回家呢?就算你发疯,陛下也跟着你发疯不成?到底是为了什么!”玉芬叉腰,做茶壶状。 “哎呀,太太你可要注意点,二弟身边那个姨娘,就是原先你身边的丫头佳禾,可是一战成名,府里上下都说她泼辣,你还很横眉立目的,别叫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贾赦伸手抓着了玉芬指着自己的手指,嬉皮笑脸。 贾赦拍拍身边的位子,叫玉芬坐下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皇帝不年轻了,可是储位虚悬,这些年来大皇子三皇子,和荣亲王三位皇子,更是三股势力在朝廷明着暗着较劲,大家各显神通,朝堂如同是戏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随着时间推移,结局慢慢的显露出来了,大皇子是最有希望的,荣亲王年纪小,除了甄家一党在为他鼓吹,剩下的支持者,不是想要攀附,要政治豪赌,希望今后能有个拥立之功,要么就是畏惧甄家的权势。剩下的一些坚持体统法理的大臣支持三皇子,因为他是嫡子,更多的臣子,认为大皇子能力超群,一心办实事,堪当大任。 看起来想要做事实的官员还是比较多的,大皇子的支持人多时能臣干吏,皇帝册封大皇子的儿子青凤做了郡王,指婚之后竟然还叫他住在西苑。这说明什么?要知道西苑原本就是太子的东宫! 听到这里,玉芬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陛下才是真正老谋深算的那个,帝王心术果然厉害。皇帝宠爱甄氏,放任着甄远道一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玉芬心里认为皇帝也不过是一般人罢了。见着美人就忘了江山了。谁知皇帝根本是在看戏。 是他搅乱了本来看起来平静的朝堂,其实从皇后生了儿子开始,就为夺嫡埋下隐患,皇长子是皇帝第一个儿子,而且生来聪慧,当年先帝在的时候,曾经表示过有意册立皇长子做皇太孙。但是就为了皇后,彼时的太子妃正好有了身孕,先帝就担心将来嫡子和长子争夺,才没有下旨。 果然太子妃生了个儿子,先帝就彻底把册立皇太孙的事情搁下了。谁知立储的事情竟然拖这么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子们慢慢的长大了,个人的品行和能力都显露出来,皇后的三皇子虽然占着嫡子的名头,奈何实在比不上皇长子。至于甄氏生的那个宝贝凤凰蛋,根本就是个炮灰罢了。 “陛下圣明,只是这和你回家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也是糊涂了,被人家几句话给盟蒙蔽了?”玉芬紧张的盯着贾赦,别是贾赦又被贾母和贾政几句话给灌了迷魂汤,真的帮着人家打前锋了。甄远道是什么东西,欺上瞒下,是个天生的佞臣。专门会讨好皇帝,在底下胡作非为,收受贿赂。 大皇子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为人行事手段凌厉,不念旧情!“不是,我疯了和他们混在在一起。若是这样,当初还闹什么?三皇子本人即便是放手了,你想想,他身边的人,尤其是皇后,怎么会甘心,更有皇贵妃,甄远道那个人,心思细腻阴险,狠毒,他不敢和大皇子硬扛,肯定会在别处下手。我在兵部,看起来是个万事不管的,其实京城的羽林卫,神机营等全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那些军官们都听我的。我听着风声,有人已经磨刀霍霍,预备在我身上找缺口了!”贾赦眉头一皱,眼里闪着阴沉的光彩。 有人要对贾赦下手!玉芬顿时紧张起,人生在世,谁敢说自己洁白无暇?贾赦是带兵的人,神机营铸造火器,还有羽林卫掌管着城门的关税,带兵是要钱的,只凭着朝廷那点军饷,想要练出来兵,真是笑话了。要是真的闹起来,贾赦绝对不是一尘不染的。 玉芬紧张的问:“你别是手伸得太长了没被人抓住了把柄?” “就是没有把柄也能造出来几个,你还不知道官场上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前些日子五皇子正巧遇见了我,和我说了好一会话,我想了几天,现在明白了。外面风波险恶,还是回家避避风。你不是常说,家里要和睦相处,什么谁升官了,什么谁有钱了,一个大家子,本来应该齐心协力的,结果成了势利眼,各个都是乌眼鸡一样,这个家呆着还有什么意思?咱们家倒是风和日丽,我回家来正好休息!”贾赦感慨着拉着玉芬的手,深深地握住。 原来是这样,皇长子现在快要你藏不住风头了,但是已经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了。他们无法在大皇子身上下手,就要在外围动手了。贾赦这个时候回家来,正好躲过了风头,而且大皇子已经算的清楚,与其叫贾赦被人抓着穷住猛打,还不如保存力量。 真是一盘很大的棋!玉芬释然一笑:“也罢了,命也运也!我们只能顺天行事了。老爷回家了,我也放心了!”练兵很辛苦的,就算是在京城附近,也是每天摔摔打打的,身边也没什么丫头服侍,只有几个家人和亲兵。贾赦悠闲的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你也该回家了,雁声和丫头都长大了,没几年就要给雁声找媳妇了!对了,皇后那边还提她的侄女吗?” “咯咯,还说呢。现在皇后娘娘见着张贵妃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不过可以理解,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大位无望,谁能心里舒服,她到底是正宫娘娘,当年先帝亲自册封的太子妃。凭什么自己的儿子不能继承那个位子?雁声么,跟着青凤还算不错,人家都说跟着黄子龙孙做伴读,肯定是委屈了孩子,我冷眼看着倒是青凤照顾雁声多些。”玉芬想去来最近的事情,和贾赦说起来儿女的事情。 那天在上书房,雁声给青凤端了一杯茶,谁知不小心碰着了甄氏所生的荣亲王,几滴茶水溅在荣亲王身上,荣亲王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伴读和大伴儿立刻竖着眉毛,厉声责骂起来,雁声觉得是自己没小心,也不敢说什么,一个劲的赔罪。谁知那些人越发的变本加厉,非要传板子,狠狠地打雁声一顿。这话出来,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能做皇子皇孙伴读的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而且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规矩,书房里面不管是皇子,皇孙犯错还是伴读们犯错,最多都是打手板,再也没有传庭杖的事情,雁声还是个孩子,几板子下去非死即残。于是大家上来劝和,青凤立刻不干了,上来一脚就把荣亲王的大伴儿给踹一边了,拔出腰刀黑着脸说:“谁敢动我的伴读一个指头,我就叫他血溅三尺!” 荣亲王比青凤大了几岁,竟然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荣亲王身边的人顿时炸了,一个个吵嚷着造反了,要夺下来青凤手上的刀。雁声也不跪着请罪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把青凤护在身后,喊道:“谁敢造次!”吵起来凳子预备动手了。 正乱着,谁知皇帝竟然来书房查看功课,本以为青凤和雁声都免不了挨骂,甚至被处罚,谁知皇帝淡淡一笑,反而用夸奖的口吻说:“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就喜欢这样有朝气的孩子。”还特别嘱咐先生,要好好地培养青凤,拿着夸赞的语气说:“此儿今后必然成大器!” 身为皇孙被皇帝说成大器,是什么含义?!大家联想到皇帝不肯叫青凤搬出宫去,还有皇帝对大皇子倾斜的天平——从此之后大家看青凤的眼神都变了。 贾赦一笑,对着玉芬说:“总算是有个省心的儿子了。” 贾赦回家修养,贾母听了只沉默一会,半天才慢慢的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心疼,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回来好生的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人参,你拿去补养身体!”说着贾母叫人开箱子,找人参来。 贾赦忙着摆手:“儿子不孝,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回来了也忙着公务,已经是心里惶恐得很了,怎么还有脸要老太太的东西呢。”贾母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儿子:“你的孝心,我知道了!在皇上跟前我们都是奴才,对家里讲不起来孝不孝的!” 得了,一回家就碰一鼻子灰,玉芬在边上看着母子两个暗自较劲,只能无奈的装听不见。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日子还是一成不变,青凤慢慢的长大了,玉芬再也不用整天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了,一个月一般时间在宫里。既然空闲多了,她也能腾出手来整顿家务。玉芬和贾赦商量了,裁掉不必要的冗员,尤其是那些跟着那边关系来往密切的人。整个贾家的人都以为贾赦算是提前退休,仕途被彻底画上句号了。 只有玉芬和贾赦心里明白,悠闲的生活就像是天边的云彩,没准那天一阵风就吹散了,到时候肯定有不少的机密事情。到那个时候若是走漏消息,可就霎时之间乾坤倒转了。还是未雨绸缪,先慢慢的预备着。玉芬和贾赦把使唤的人梳理了好几遍,找了各种借口,把不可靠的,偷懒怠慢的,作威作福的下人都清洗掉了。 雁声一直陪着青凤,玉芬自然不用很操心,迎春毕竟长大了,玉芬也不常在宫里,迎春就不能总呆在张贵妃身边。玉芬干脆接了迎春回来,专心在家上学。贾赦对女儿很是疼爱,每天闲着无事教女儿读书识字,甚至带着迎春舞刀弄枪的。贾母听了,要接了迎春到身边养着,贾赦却是不舍得。 一转眼天气就热起来了,很快就要到端午节了,贾赦和玉芬过去给贾母请安,顺便送些过节的瓜果来。贾母看见那斗大的西瓜,和鲜红的樱桃点点头:“庄子上也送来了,西瓜比这个还大呢,只是樱桃没这个好!” “这个是玉泉山边上出的好樱桃,全是进上的,我也只得了这些,全拿来孝敬老太太。”其实这是玉芬的庄园里面出的樱桃,贾赦和玉芬都装糊涂,不肯透露一点。 贾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贾赦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说呢!”玉芬听着贾母如此说,忙着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三丫头和宝玉!”赵姨娘生了个女儿,王氏等着孩子一生下来,就抱走了说要亲自抚养。赵姨娘岂能叫她抱走自己的女儿,和贾政各种哭诉求情,贾政被赵姨娘说动了,要王氏把孩子抱回来。 王氏拿着正房太太的身份来,说:“三丫头是个女儿,将来说亲,人家问起来说姑娘是庶出,多有嫌弃不要的,做父母的就该为子女长远打算,赵姨娘自己糊涂不清楚,难道老爷爷跟着糊涂了。我就是担了恶名也不能毁了孩子的终身大事!” 贾政被撅回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是贾政却趁着王氏不在的时候,叫人悄悄地把三丫头抱回去了。王氏岂肯善罢甘休,带着人去抱孩子回来,真是闹得天翻地覆的,赵姨娘依仗着贾政宠爱,寸步不让,王氏则是端着正房的架子,根本不把赵姨娘放在眼里。 正闹得不可开交,贾母出来说:“三丫头放在我身边养着!”于是王氏和赵姨娘,都安静了。最后还是赵姨娘被狠狠地骂一顿,罚了半年的份例,不过至于贾政私底下有没有给她私房钱补偿就不知道了。从此之后,赵姨娘也不敢很持宠而娇,在王氏没了嚣张气焰。 至于赵姨娘为什么改变态度,有人说是赵姨娘畏惧老太太,不敢再造次了,有人说是王氏到底是太太,荣国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容的赵姨娘发疯。但是在玉芬看来,根本是她的好儿媳凤姐出马,狠狠地捏住了赵姨娘的经济命脉! 赵姨娘再也不敢在王氏跟前一争长短了。不过赵姨娘生的那个小姑娘倒是很机灵的样子。 “三丫头只怕和二丫头玩呢,这个事情大太太也该听听!”贾母叫住了玉芬,脸色严肃。 又是什么事情?玉芬和贾赦对视一眼,心里毛毛的。果然贾母旧事重提,雁声已经十二岁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贾赦听着贾母的话,立刻张嘴反对:“老太太,雁声还小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这么早就给孩子订婚的?” “我说过了,千里姻缘一线牵,雁声和他们家的孩子有缘分!昨天官媒婆上门了,给太后的娘家定远侯伍家的姑娘提亲,人家还是看中了雁声!”贾母不由分说,对着贾赦和玉芬道:“我已经答应了,伍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 玉芬仔细一想,立刻紧张起来:“当初伍家的那个女儿已经定亲了,这次说亲的又是哪一个?” 当年皇后说的那个侄女本来比雁声大三岁,人家姑娘前年已经订亲了,玉芬和贾赦还送了礼物赴宴呢。怎么又冒出来个女儿?玉芬有种不好的预感,伍家的确还有个小女儿,年纪才八九岁,一直没人见过,只说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养身体。 但是有风声出来说,这个小女儿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子,虽然请了无数的名医来看,却都无能为力,曾经有个很厉害的医生看过,说这个孩子只怕熬不过将笄之年。算起来皇后娘家没有别的姑娘了!贾母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么坑孙子! 贾赦也想起来了,顿时板着脸,刚要说话,就听着外面一阵哭声,王氏眼睛红肿的进来:“老太太,珠儿不好了!”大家都把雁声的婚事扔在一边了,忙着去看贾珠。 到了那边,李纨已经哭得昏过去了,贾珠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眼看着就是不行了。大家忙着请大夫,灌参汤,总算是暂时缓和下来。请来的几位大夫都是一脸的为难,对着贾政拱手道:“学生学艺不精,政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言下之意就是没救了?听着这话,王氏第一个忍不住,伤心大哭起来。正在乱着,就听着婆子进来通报:“大奶奶晕过去是有了身孕了,这会她知道大爷不中用的消息,要熏死呢!”玉芬有些感慨,心里想着李纨还不如死了好呢。 贾珠这个身体,只本来就是风中残烛,一直拖着,受罪的是李纨。现在贾珠不行了,李纨也算解脱了。谁知还有了孩子,只怕她一辈子只能守着孩子过了。守寡的日子可不好受,还不如死了干净。 王氏听了这话,只哭着喊着珠儿,根本不理会。凤姐看着王氏,又看看玉芬,很是矛盾,王氏不待见李纨,这是府里明摆着的秘密,这不仅是王氏因为贾珠身体不好迁怒她,更包含着娘家权势的比对,性格和婆媳关系各种复杂的因素在里面。现在贾珠眼看着不行了,一般人家要是听见媳妇怀孕了,必然是悲喜交集,庆幸上天留一线生机。 可是王氏呢,根本没接话,莫非她是逼着李纨去殉夫不成?玉芬察觉出来王氏的心思,也装着糊涂,贾母则是没什么反应,只皱着眉头。贾赦这个时候进来,刚听见了那个婆子的话:“你们还不拦着,珠儿总该有个香火才是。若是个男孩子,也算是留下一线血脉!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养不活一对母子吗?” 还真是个愣头青!难怪老太太不喜欢你呢!玉芬看着王氏尴尬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感叹。耿直的人不讨喜换啊。 第51章 厚道人啊 玉芬躺在卧榻上,叫丫头给自己捶腿,今天总算是把贾珠的灵柩送出城了,贾政和王氏自然是伤心的,不过最可怜的还是李纨。李纨的父亲竟然也来了,本以为他们会安慰下李纨,谁知李守中一番失节事大,饿死事小,动不动就说要是守寡三十年就能请朝廷旌表,给李纨建造贞节牌坊!玉芬都恨不得上去抓着刘手中揍一顿。 这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没看见她就剩一口气了,还不招婆家待见,你还在这里叫女儿守寡!要是玉芬处在李守中的位子上,早就带着女儿回家,另外嫁人了。不过玉芬只是心里郁闷一会,很快也就释然了。人和人不同,李守中愿意做个腐儒随他去。李纨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今后李纨风光了,得了朝廷的旌表,生个神仙儿子,好处也到不了自己身上,人的精力有限,她还是管管自己的儿女吧。贾母一门心思的要撮合雁声和皇后娘家的亲事。以前都没答应,更别提现在了。 但是事情变得棘手起来,皇后的皇三子最近传出身体不好的风声,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是皇后的宝贝独苗,从小就是无数人捧着,像是捧宝贝那样长大的,在温室里面的花儿总是不牢靠的。从小三皇子就喜欢生病,后来成亲之后好了些。 谁知现在又严重了,听说太医不断的到三皇子府上去,连着皇帝和太后都被惊动了。看样子三皇子的病不乐观啊。皇帝倾向大皇子,眼看着自己儿子储位无望,身体也不好,皇后也不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深的人,言语之间难免有些的不忿嫉妒,好在皇后还没彻底失控,还能控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 但是皇后和张贵妃之间的友谊成了美丽的假花,看上去很美,实际上一言难尽啊。尤其是皇后和甄氏开始亲近起来,玉芬和张贵妃曾经私底下议论过,皇后的脑筋的确不够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竟然和甄氏亲近,陛下肯定有想法的。 现在贾母提出来要雁声去伍家那个病秧子姑娘,这里面不简单啊,一定是有甄家的影子在里面! 若是玉芬和贾赦答应了伍家的亲事,张贵妃会怎么想?大皇子会怎么想?雁声和青凤可是整天形影不离的。雁声成了皇后的侄女婿,那就复杂了。今后大皇子和青凤还会信任雁声吗? 张贵妃对玉芬也会有看法的,就连着皇后也不会承情,甚至大家都会认为贾赦和玉芬根本是脚踩两只船的小人,他们不仅要巴结大皇子,闹个拥戴之功,还留了后手,万一三皇子继承了大统,他们也能顺风顺水! 这样的名声出去,谁还肯真心结交?谁肯真心帮他们了?想到这里,玉芬烦躁的翻个身!小丫头忙着住手:“可是我手劲大了?太太恕罪!” “不是你的事,下去吧,我安静躺一会!”玉芬叫那个小丫头出去,一个人翻个身,闭着眼想心事。 雁声这个孩子,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是也还聪明伶俐,最要紧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能看着雁声一辈子和一个病病歪歪的女孩子拴在一起。 “太太,老太太那边叫太太呢!”文媛轻手轻脚的过来,在玉芬耳边呼唤着。玉芬无奈的坐起来:“耳根子要不能清静了,我身上乏的生疼,他们竟然一点不累!”文媛想了想:“不如说太太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 毕竟是贾母叫,玉芬想了想还是换了衣裳过去了。果然贾母那边很热闹,王氏穿着一身素服,竟然也在,贾母上首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看上去和贾母年纪差不多,玉芬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甄远道的夫人啊。这个女人以前进宫的时候,玉芬见过几次,只是没有说话不怎么熟悉。 今天她怎么上门来了?贾母指着玉芬笑着说:“这是我家大儿媳妇,这位是——”玉芬没等着贾母说,主动上去给甄远道的夫人请安,含笑道:“原来是承恩公夫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真是失礼的很了!”说着玉芬要蹲身下去,甄远道夫人忙着拉着玉芬:“是大太太,我素来听闻府上的大太太是宫中出来的女史,今天见了果然与众不同!” 大家说着寒暄吹捧的话,一起坐下来的,凤姐亲自端茶上来,玉芬看着凤姐脸色疲惫,贾珠的丧事是她一手操持的,凤姐倒是有些本事,一场丧事也算是周全妥帖了。只是看她肯定是累坏了,又没有脂粉的掩饰,真是满面疲惫。 “你也辛苦了,还是歇一歇!”玉芬拿着婆婆的架子出来,叫凤姐出去,王氏看了一眼,张嘴要说什么,凤姐倒是对着玉芬很恭敬的弯腰称是,忙着出去了。等着出来,平儿正站在院子里面等着呢。 她上前扶着凤姐:“奶奶还是回去歇一歇,这一天竟然是没顾得上吃一口东西。只是,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凤姐长叹一声:“大太太发了慈悲叫我出来了,我说了这门亲事不行,谁知老太太和太太却硬要撮合。也罢了,我正好躲出来,省的惹祸上身,本来太太有点不待见我,我就是帮着太太说话,也是白费!” 平儿听着凤姐的话,心里暗想,这些年冷眼看着大太太对奶奶不错了,这门亲事本来不妥,奶奶却是不管不问,大太太难免寒心,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她这样冷淡自己的婆婆,最后怎么了局呢。今后还是要到大太太手下过日子的。可是看着凤姐的样子,平儿也只能把担心咽下去了。 且不提凤姐如何,屋子里面玉芬对着甄远道夫人,似笑非笑的说:“前几天我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怎么娘娘竟然没透露一个字?可见皇后娘娘还是看重夫人啊,儿女婚姻大事,都是夫人说了算了!”见鬼了,前些天玉芬特别进宫一次,就是为了探探事情的虚实。谁知皇后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玉芬在心里衡量再三,还是没有问。 张贵妃不好出面,玉芬也只能一个人打听了。但是皇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后这些天根本没见娘家人,跟别提给自己的小侄女说亲事了,看样子这里面有诈啊!今天瞻远道的夫人竟然亲自上门,王氏早上港刚把贾珠的灵柩送出城,就赶着过来插一脚。哼,玉芬心里越发笃定了。这肯定是甄家捣鬼!他们是想要借着婚事来瓦解大皇子的势力,叫大皇子,张贵妃和贾赦玉芬起疑心。 真是机关算尽,贾赦已经是自废武功,甘心在家吃闲饭了,他们还不放过,竟然要拿着雁声做棋子! 甄远道夫人脸尚闪过一丝不自在,刚要说话,王氏忙着说:“夫人是好意,做亲娘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在做娘的眼里,孩子总长不大。这门亲事既然是皇贵妃看好的,自然是没问题了!” 玉芬冷笑一声,对着王氏反唇相讥:“我家雁声整天只知道混吃混玩,其实我更看好宝玉呢,可惜年纪小了点。但是女方听说身体也不是很好,正好养几年,到时候老太太可就抱上曾孙子了。我家雁声不配那样好的姑娘!哎,要是珠儿还在——”玉芬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苗来,王氏被刺中了要害,再也不敢说话了。 贾母听着玉芬竟然把宝玉扯进来,顿时急了:“宝玉还小呢,你扯上他做什么?” “我看老太太心疼宝玉,我这个做伯母的也是一样啊。疼孩子,看见什么好的就想给他。刚才甄夫人把这门亲事说的那么好,我就想起来宝玉了。按着二弟现在的官职,只怕今后给宝玉说亲未必能碰上这么高门楣的姑娘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定远侯家也是开国元勋,也不算是辱没了宝玉不是!”玉芬语气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眼神越来越冷,几乎要把人冻死了。她直直的盯着贾母,似乎在说,你们还要插手,我可撕破脸了! 贾母察觉到玉芬的怒气和决心,语气没方才强硬了,有些慌张的说:“那个算命的和尚说了,宝玉命里不该早娶!” “真是巧了,当初在庐州我生雁声的时候,算命的也说孩子命里不该早娶,要么克妻啊。”玉芬黑着脸盯着甄夫人:“既然是皇贵妃的美意,我明天还是到定远侯府上亲自问问,别真的有什么,反而不好!” 甄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眼睛不自然的眨巴着,心虚的说:“这个不是皇贵妃,是我闲着无事随便说说罢了,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二太太还是节哀顺变吧,我告辞了!”说着甄夫人忙着告辞走了。玉芬却是笑嘻嘻的亲热上前,抓着甄夫人的胳膊:“劳动夫人亲自来吊唁,我们二太太还伤心着呢,我来哦替她送太太出去!” 甄远道夫人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钳子紧紧地抓住,骨头都要碎了。“那个,不敢劳动,不用送了,留步吧!”说着甄远道夫人好像有鬼赶她一样,仓皇的走了。等着玉芬看着甄远道夫人在二门上坐轿子走了,她才回到贾母这边来。 “哎,你心疼儿子可以理解,但是对甄家未免太生硬了。本来咱们两家就是老亲,你这个样子,叫人笑话咱们家没了规矩了!”贾母对刚才玉芬的态度表示不满,没等着玉芬张嘴,就先声夺人。 玉芬也不生气,只冷笑一声:“老太太放心,我明天就去定远侯家,把事情问清楚了。若是真是皇后的意思,他们家的姑娘很好,我就给雁声定下亲事。就算是那个姑娘没出嫁过来就没了,也是雁声的命不好,活该他做鳏夫!” 贾母听着玉芬的话,脸上下不来,怒道:“你这是和我说话不成?今后你一双儿女的婚事我再也不管!” “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一辈管一辈的事情,我的儿女,自有我来操心!”贾赦忽然进来,拉着玉芬的手说:“回家去,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出门呢!” 贾母气的浑身乱战,指着贾赦道:“这是你和母亲讲话?” “真叫人不能活了,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了?动辄得咎!定远侯家小女儿和雁声的婚事,老太太当初可是越过我们做父母的就定下来了。甄家是什么人家,当年咱们家是和人家亲厚。可惜现如今情势倒转,人家有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我们如何敢得罪皇贵妃啊!得罪了人家,我连闲饭都吃不上了。我和媳妇再不愿意也要全了老太太的面子,贾家的面子!我一早就递了名帖去人家府上,明天我们去提亲啊!难道老太太又变卦了?”贾赦一番话滴水不漏,把贾母气的一阵胸闷。 “出去,我再也不要问你们的事情了!”贾母一挥手,把贾赦和玉芬赶走了。 “你疯了,要是咱们真的上门,这门亲事就真的尘埃落定。你真是坑了儿子了!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玉芬压低声音对着贾赦表达愤怒。 “咱们早叫人算计了。回去我和你慢慢的说!”贾赦拉着玉芬坐上车,回去了。 ……………… 三皇子离着储位越来越远,定远侯的府门前也没以前热闹了。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家的小女儿病得更重了,请了无数的医生还是没有好办法,这些医生异口同声的表示:“令爱的病是胎里带来的弱症,需要静养。”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出来个冲喜的法子。但是谁愿意娶一个病弱的女孩子呢,而且身份不能差的太悬殊啊?京城里不少的豪门公子,人家谁也不会娶个病秧子回家。就在定远侯为难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皇贵妃竟然派人到家里传话说,贾赦的儿子,宁郡王青凤的伴读,贾珹,雁声,愿意娶他们家的姑娘。而且这门亲事是皇贵妃保媒的,贾家也是愿意的。但是贾家二房的儿子没了,定亲的事情要推迟几天了。 定远侯心里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的。喜的是自己的女儿有一线生机,惊得是贾赦一向是大皇子那边的人,竟然和自己结亲家。今后大皇子登基,他们家也有转圜之地,而且人家的儿子是青凤的伴读,看皇帝的意思,是要把青凤宁郡王当成皇太孙培养啊。自己的女儿攀上这门亲事——简直不要太幸运! 要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女儿身体健康,貌比天仙,也未必能得到雁声这样的青年才俊!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定远侯家就要请媒人来提亲,商量何时过庚帖,怎么安排婚事了。但是媒人可是皇贵妃啊。谁敢指使她呢?于是定远侯只能等着宫里传出消息,和贾赦那边的消息。 “他们自然是等不来咱们家的消息,还真是皇贵妃搞鬼!哼,美人计,反间计,顺便恶心下我们。做他娘的梦!”玉芬听着贾赦的话,气的把茶杯摔在桌子上,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太太息怒,气大伤身!我探听实了消息就将计就计,直接到了定远侯门上了!”贾赦露出个得意笑容。 贾赦一上门,一切谎言不攻自破,定远侯不是傻子,他顿时大怒,皇贵妃太狠毒了,知道自己急着为女儿说亲事,冲喜!竟然被她算计了!这门亲事一出,张贵妃和皇后必然有了心结,加上大皇子和三皇子储位之争,到时候必然是反眯成仇,争端再起。倒是叫皇贵妃和甄家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贾赦不认账,自己女人的名声也就完了,因为最近京城已经有关于他家女儿和贾赦儿子婚事的传言了!人家不肯认账,女儿一辈子就毁了,就是死了也不能进家里的墓地,成了孤魂野鬼! “他气的什么似的,我看他那个样子心软了,就答应了!”贾赦无奈的摊摊手,玉芬只觉得嗡的一声,头涨的老大。 玉芬沉默了半天,才干涩的张嘴:“你是雁声的老子,既然你答应了,我也无话可说!”说着玉芬眼圈一红,嗓子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别伤心啊,现在定远侯全家把咱们当成了救星了。皇后娘娘知道了皇贵妃的嘴脸,必然不再会被她利用。我们落个好名声,唯一亏欠的就是雁声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应该不错,身体弱就养着,大不了给雁声纳妾就是了,还愁到哪里去?”贾赦压低声音,在玉芬耳边说:“几位先生们都赞我办的漂亮!” 玉芬忽然抓住贾赦的脸,使劲的往两边扯:“你个没脸的东西,别人都好了,就儿子惨了!” …………………… “明天就要去定远侯家下聘了,可都准备好了?”贾琏回家,换了衣裳坐下来喝茶,问起来明天雁声到定远侯家下聘的事情。 “都预备齐了,还比别人多出来些东西呢。老太太面子上抹不开,谁知大老爷倒是装着没事人一样。外面都怎么说呢?”凤姐坐在窗下,神情复杂。 第52章 何谓吃亏 “老爷这一步棋真是秒的很!老太太那边被堵上嘴,今后再也不能泛起浪花了。就是甄家也是有苦说不出,连着皇贵妃都被太后骂一顿。现在甄家已经不在京城了,听说皇上把甄远道弄到金陵去了,做什么悌仁院的总裁,看起来光鲜,其实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皇后的娘家对着咱们老爷真是感恩戴德的,那个姑娘的嫁妆可是空前的丰厚,比前面几个姐姐可是多出来不少呢,皇后还特别赏赐了不少。其实东西还在其次,主要是面子!雁声一个孩子家家的,连着官职都有了,四品龙禁卫,在太子跟前带刀行走的。多少豪门子弟钻营半天都没弄到的!”贾琏有些羡慕的说起来雁声的婚事。 王熙凤酸溜溜的嗤笑一声:“二爷是后悔了,既然如此,你写了休书,我立刻回娘家去,然后叫你的亲娘老子给你也寻一门这样的亲事!”凤姐柳眉倒竖:“别忘了那是人家亲生的儿子,你隔着一层,差远了!” 贾琏忙着赔笑:“好好地你说这个干什么?嫁妆再多,有什么用处。那个姑娘的身体实在不好,没准雁声连自己的妻子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成了望门寡了。那些东西是好拿的吗?若是真十全十美的,太太脸上怎么不见笑容啊!”贾琏安抚着凤姐的怒气。倒是平儿明白,凤姐是为了什么。 “奶奶不过是玩笑话,今天二爷回来的早,还是早点传饭,等一会只怕老太太还要叫二奶奶过去呢!”平儿上来解围,贾琏立刻顺台阶下来:“正是呢,快点摆饭,雁声到底是亲弟弟,我们总要做个样子来。别叫人看了说嘴!”有些时候,贾琏也内心也疑惑过,现在的日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本来自己是大房的长子,却弄得和二房的儿子一样,整天到叔叔婶子跟前请安问好,跑腿办事,那个孝顺的心,比对着亲生的爹娘好不知多少倍。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些疑惑很快被别的事情掩盖过去了。 现在雁声要定亲了,成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但是总是马虎不得,看着凤姐对雁声的婚事并没很热心,甚至比起来珠大嫂子生了儿子办满月,凤姐也比现在热心。 “我不过是使唤丫头拿钥匙,一切都要看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你既然要巴结自己的弟弟,就拿了体己钱添置。在这边帮忙这几年,二爷也藏掖了不少了。有那个金的银的,为神秘不拿出来叫老子娘子高兴高兴。人家都是老子娘为了儿子尽心铺路,你呢?别叫我说出来好听的。”凤姐冷哼一声,一点面子也不给贾琏。 雁声现在已经是龙禁卫了,而且是在皇帝跟前当值的,绝不是那种挂着虚名,图好听的。雁声还年轻着呢,有了青凤这个关系,又在皇帝跟前露脸,今后的前程绝对不是贾琏能比拟的。凤姐想到这里,只怨恨玉芬和贾赦偏心。 贾琏听着妻子的抱怨,也没了话,这个时候丫头们摆饭上来,大家吃饭。 果然没等着吃完饭,贾母那边有人来叫凤姐了。凤姐收起来满心的不满,忙着漱口出去了。贾母那边玉芬和王氏都在,凤姐上前请安,站在贾母伸手给她捶背。“我叫了你来,就是问问明天的宴席怎么样了。一定不能出纰漏,叫人家挑礼去!”贾母满脸疼爱,对着玉芬笑着说:“你也要做婆婆了,今后可以安心享福了!” “我早就是做婆婆的人了,难不成凤丫头不是我的儿媳妇。孩子成家立业是好事,做父母的还能陪着一辈子不放手吗?雁声年纪小,定了亲,娶亲还要些日子呢。人家也舍不得姑娘啊。都是娇生惯养当成眼珠子一样捧着长得孩子。其实很不用太铺张了,雁声前边有琏儿的例子,他哥哥怎么办的,雁声就按这个办。一碗水端平!”玉芬笑嘻嘻的给贾母剥枇杷,贾母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很快贾母就恢复正常了:“很对,你是个好婆婆!” 凤姐心里不满,但是脸上笑着说:“正是老太太这话,这是我的福气呢!” 接着说起来明天宴席上怎安排座位,有什么酒菜,要请那个板子唱戏,正说着,就听着一阵嬉笑声。贾母立刻叫身边的人去看:“又是宝玉,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睡啊?鸳鸯,你去看看!”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忙着答应一声出去了。宝玉简直成了贾母的心尖子,命根子,到了现在,都是五岁的孩子了,还整天和丫头们玩呢。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上学去了。谁知贾母却说宝玉从小生的单薄,要再大几岁才去上学。别说青凤了,就是雁声在这个年纪,也已经上学一年了! 不过宝玉的确长得很可爱,性子也很讨人喜欢,至少在玉芬看来,宝玉其实比雁声听话多了,也更好带。不过为了孩子的长远,还是要狠心的。不过这些话玉芬再也不敢和贾母说了。玉芬和贾赦曾经都和贾母提过,宝玉不小了,也该上学了,雁声的先生可以接着教宝玉。要知道雁声的先生可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曾经是江南文人领袖,诗书琴画都是有名的。 能够请这样的高人做孩子的西席先生,可是花了贾赦一番力气的。谁知他们一片好心被贾母骂一顿了:“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子,你们坏了心肝的!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拘着读书,弄得和傻子一样!我不管你们教育儿女的事情,你们也不要说我!”真是无妄之灾,贾赦和玉芬无辜的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最后玉芬想明白了,老太太那里是在骂他们呢,分明是给宝玉的亲生父母听呢。偏心的儿子不成器,这话用在贾政身上很合适。眼看着王氏姑侄两个几乎在荣国府一手遮天,贾母发觉自己逐渐的被小儿媳妇给架空了。对贾政也没了多少控制力了。 贾母心里清楚,她已经选择了贾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但是儿子离开了掌控怎么办?有孙子啊!贾珠没了,李纨守着儿子,谁也插不进手,况且贾兰还是个孩子呢,未来如何不知道!但是宝玉可是活生生的在贾母身边长大了。 谁养的孩子和谁亲,贾母对着宝玉更加疼爱,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今后宝玉才是她最大的保障呢。 贾赦玉芬这两个没眼色的,竟然要宝玉和雁声一起读书,这可是捅了贾母的痛处,她趁机指桑骂槐,既树立了自己对宝玉的绝对控制权,更是敲打了宝玉的亲生父母啊。 想明白成了此处原因,贾赦和玉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多嘴,叫你烂好心!”于是从此,不管贾母怎么溺爱宝玉,他们都不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只跟着贾母疼爱宝玉,反正一个孩子,不过是贪玩罢了。精致的玩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是不少的! 贾赦和玉芬从来不是吝啬的大伯和大娘!玉芬笑着对王氏说:“我得了个新鲜的东西,给宝玉玩吧。”王氏笑道:“还是留给二丫头和雁声吧,还想着宝玉做什么。前天刚打坏了一个玛瑙碗,宝玉的父亲为了他不肯念书的事情正生气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比不了寒窗苦读的,况且宝玉聪明发,也不用急在一时。”说着鸳鸯进来,说宝玉已经歇息了,贾母点点头,想起什么叫了一声蕊珠。就见着进来个丫头,刚刚留整齐了头发:“你是最老成的,以前服侍云丫头,现在云丫头回家去了,你就去服侍宝玉吧!” 玉芬想起来原来是那个在湘云身边的丫头啊,小小年纪倒是比别人老成些。老太太真是心疼宝玉,什么好东西,好人都给他。 一时间商量好了明天纳吉的事情,玉芬也就告辞回去了。在门前下车,今天是十四,月亮已经很好了,玉芬看着满天的月色,房舍树木花草都像是笼罩上一层轻纱一般。“我们慢慢的走回去!”玉芬不叫人惊动别人,只带着几个人缓步而行。喜儿有些不满的说:“老太太偏心的太过了,宝玉年纪小,长的得人意,偏爱些没什么的。只是一样都是孙子,一个当成了心头肉,一个却是不放在心上,本来他们就亏欠了咱们三爷,还装着没事人一样。若是当初太太和老爷翻脸不认,叫甄家和他们闹去。到时候看谁丢脸!” “到时候还是大家一起丢脸,都是一个父亲,闹起来贾家全族都没脸,老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定远侯那边固然是被人抓住了心事给骗了,可是毕竟关系到皇后娘娘的脸面啊。牵扯那么多,咱们一时痛快可是要埋下祸根了。你也跟着我见过哪个姑娘了,人虽然弱但是谈吐见识那一样差了?”玉芬忽然想起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凤丫头好像有些不高兴呢?” “琏二奶奶八面玲珑的人,面子上的功夫谁也比不上,我是没看出来。她一向是偏那边的,浑然不把太太放在眼里。都是弟弟,咱们三爷还是亲弟弟呢,竟然和没事人一样。太太却是依旧那样疼她。谁知人家却不把太太放在眼里了!”喜儿提起来凤姐有些不满。 自从贾赦回家赋闲,贾琏两口子对着贾政那边更热络了,除了必要的请安什么的,几乎是不见他们夫妻的影子。喜儿认为凤姐根本没做媳妇的规矩,而且凤姐对他们这些在玉芬身边的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你小心眼了不是?人家是姑姑和侄女,有血缘关系呢。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字!我这个做婆婆的,还不是原配正房,你说她和谁更亲近些?”玉芬早已经释然了,她现在担心的是,雁声别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想法吧。 “我们去看看雁声。这个孩子真是长大了,有什么心事也不说。”这门亲事看起来皆大欢喜,但是只有雁声成了牺牲品。 雁声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上夜的婆子正要关门,却看见玉芬带着人来了,忙着要通报。玉芬一摆手,悄悄地进来:“雁声在做什么呢?可是睡下了?”雁声的奶娘忙着过来,轻声的说:“三爷还在看书呢,我催着他早些休息,明天还有事情呢。他却不肯,说今天的字还没写,今日事今日毕!”上书房的先生说雁声的字还要练,于是这个孩子每天给自己加码,要写二十张大字,临帖十张。 放下手上的笔,雁声一抬头正看见母亲站在不远的地方,含笑看着自己:“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事情吗?”雁声有些吃惊,赶紧扔下笔站起来。 “没什么事情,我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看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这字确实长进了!”玉芬拿起来一张字看看,满意的点点头。雁声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已经是尽力了,大概真的没天分,就是秃笔成冢也不能有长进了。” “字如其人,你现在没经历多少事情,只能照着碑帖描摹罢了,等着今后经历的事情多了,有了自己的风格,也就好了。写字是要用心的,心境不一样字也不一样。我看你这些天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对着定远侯家的姑娘不满意啊。”玉芬拉着雁声坐下来,有些感慨的拍拍他的背,一晃眼儿子长大了! “母亲——就拿着我寻开心,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既然父亲和母亲都说她好,自然是不错了。”雁声低着头,摆弄着手指,越说越气短。 “我知道你一定是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甚至在心里抱怨我们。那个女孩子我见过了,除了身体弱一点再没别的。性格什么的都好。其实父母也会办错事,也有不得已。我这个做娘的不合格,委屈你了!”玉芬心疼的保住儿子,像小时候那样轻拍着后背。 仔细算起来,玉芬觉得自己的确是亏待了孩子,雁声出生之后,玉芬担心贾琏觉得被人忽视了,她有了亲生的儿子就不再关心他了。因此玉芬对雁声还不如贾琏关心。好在雁声是个心胸宽阔的孩子,从来计较贾琏抢走了母亲的注意力。 后来小小年纪跟着自己进宫,别人都以为宫里自然是人间天堂一样,但是谁知道规矩森严,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雁声一个小孩子飞速成熟,才十岁就和小大人一样。就算是跟着青凤,但是身份不同,即便是玩耍说笑,也要绷着一根弦儿。 “母亲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了,难道你要我和宝玉一样,才算是没委屈我吗?要是那样,母亲可是害了我了。我长大了,不是那个只想要好玩的,好吃的,不如意就哭闹的孩子了。其实母亲应该多疼二妹妹点。她是女孩子,要娇养的。”雁声搂着玉芬的脖子,在母亲耳边说属于母子的悄悄话。 “那个姑娘只要性子好,能够孝顺母亲,我就满足了。今后母亲还是跟着我吧!琏二哥——”雁声忽然停住不说了。贾琏和父母日渐疏远,凤姐对玉芬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雁声小小年纪就知道,今后母亲上了年纪,琏二哥和嫂子是靠不住了,他今后才是母亲的依靠呢。 “你这个孩子,整天想的都是什么啊!”玉芬哭笑不得捏着雁声的耳朵。 “对了,林姑父要来京城了。没准姑妈还要一起跟着来呢!”雁声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闪闪的说:“父亲一直夸林姑父,我可要见识下了。对了姑父家里还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表哥,姑父是探花出身,想来表哥也是不凡了。我可要和他请教请教。” “你跟着姑父请教就是了,干什么还要绕圈子呢?”玉芬捏捏雁声的鼻子,想起往事:“你的乳名还是你姑妈起的呢。什么叫神仙一般的人品,等着你见了你姑父和姑妈就知道了。” 果然等着雁声纳吉之后没几天,贾敏的信就来了,林如海要回京城述职,他们全家要回来了! 贾母听了很是欢喜,一迭声的叫了凤姐立刻叫人到码头上等着,好接了林如海一家来。 凤姐忙着答应下来,大家坐了一会,王氏忽然想起什么:“敬大嫂子身上越发不好了,我明天过去看看她。”说着王氏看向玉芬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玉芬笑着说:“我昨天已经过去了,大嫂子是生病的人,最禁不得吵闹,还是一个个岔开了看她去。不至于太冷清,也不会太热闹,影响病人休息!” 那边敬大嫂子病了有些日子了,可怜她从生下小女儿就没恢复过来,这一年来缠绵病榻,眼看着越发萎靡消瘦。若是她有个什么,扔下小女儿了怎么办呢?但是贾敬的媳妇生病蹊跷的很,玉芬每次去看她都觉得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可是一想起来东府那些事情,玉芬也只能装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用空乏的话安慰她了。 第53章 捷足先登 雁声的订婚很顺利,定远侯家心怀歉意和感激,对着贾赦这边很是宽容,而且许诺的嫁妆特别丰厚。贾赦和玉芬也很做人,绝不会拿捏女方,该尽到的礼数都尽了,聘礼也是特别的丰厚。一队人马,从贾家出来,吹吹打打的到了女方家大门前,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那个姑娘身体还不是很好,而且年纪也还小,大家商量好了,等着一年后再定出嫁的日子。儿子的终身大事也算是有着落了,玉芬的心放下一半。贾赦每天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练拳脚棍棒,然后和那些幕僚先生们说话。玉芬则是带着迎春,教她如何管家。 本来迎春是和那边赵姨娘生的三姑娘一起上学的,但是先生不过是教姑娘们识字,剩下的不是和丫头们玩耍,就是跟着奶娘和嬷嬷学习做针线。玉芬觉得这样不行,姑娘们总是要嫁出去的,整天学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今后怎么在婆家立足呢。贾家这样的门楣,自然不会找小门小户的女婿。 别说叫玉芬和王氏做针线了,就是那些管事的仆妇们也没有谁亲自动手做针线的。迎春姐妹需要学的是如何管理家人,人情来往,各种风俗习惯,还有关于官场上的繁文缛节。这样她们今后做了媳妇可以帮着丈夫应酬,而不是扯后腿了。于是玉芬借口着迎春身体不好,不叫她整天跑来跑去了,叫雁声的先生接着教迎春读书。 剩下的时间叫女儿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管家各种技能,不过每天闲着没事的时候,迎春还是可以过去找探春玩玩的。 这天玉芬算好了账目,问道:“怎么不见丫头呢,刚才好像说要过去和三丫头玩?回来了没有?” “二姑娘早就过去那边了,老太太说东府太太的身体不好,没人照顾四姑娘,因此叫人把四姑娘抱到身边养着。二姑娘一早上就和太太说了,要去看看四妹妹呢。怎么太太就忘了!”文媛抿嘴一笑,提醒着玉芬。 贾敬妻子的并越发沉重了,看样子怕是没多久了。玉芬叹息一声:“可怜了四姑娘,小小年纪就要没了娘了!老太太圣明,姑娘接过来养着最好!”胡氏的并越发严重起来,整个东府都是贾珍的媳妇张氏当家。当年张氏悄悄幽会贾敬的情景一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玉芬的心里。 可想而知,这些年贾敬的妻子承受了多少精神折磨,她一边痛恨自己的丈夫和儿媳妇做出来悖逆人伦的事情,一边还要战战兢兢的帮着他们遮掩,压制贾珍的愤怒和报复。看起来东府和谐相处,父慈子孝,婆媳和睦,其实背地里每个人都有另一幅面孔,另一副心肠!叫玉芬觉得奇怪的是,贾敬对着胡氏生的这个女儿,似乎没任何的感情。要说贾敬只贾珍一个儿子,现在好容易中年得女,怎么也该是喜欢的。谁知听着孩子的奶娘说,贾敬连看也不看孩子一眼呢! 胡氏的态度也叫人疑惑,她好像很害怕贾敬似的,记得一次玉芬和王氏过去看望她,本来说话还是好好地,谁知听着丫头说贾敬进来了,胡氏竟然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浑身紧张的僵硬起来,最后竟然晕过去了。当时大家只以为胡氏的病很重,但是事后仔细想想,玉芬却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这些年的经历,叫玉芬明白一个道理,少管闲事,做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道理,不要强求别人和你一致。 因此不管东府有什么传言,有多少蹊跷的事情,玉芬都装着不知道,也不会背后议论。那就是个泥潭,她可不想沾上甩不掉的麻烦,被拖进泥潭。 “既然老太太抱了四丫头养,我也该去看看。你预备些孩子用的东西,等着我过去时候带上。这个丫头可是可怜。”玉芬揉了揉太阳穴,对了一下午的账本,真是有点累了,竟然连女儿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 “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姑娘不高兴了?”随着丫头们的声音,帘子一掀,迎春板着脸进来了。玉芬心里清楚,一定宝玉惹得迎春不高兴了。宝玉比迎春年纪小,每次孩子之间有纠纷,玉芬也不好太偏袒了。毕竟那个是弟弟,叫人看着好像说迎春对弟弟不好似的。 “你和你三妹妹去玩,宝玉是个男孩子,再几天他就要出去读书了,你就不要和小弟弟一般见识好不好!”玉芬拉着迎春在怀里,看一眼迎春身后跟着的奶娘和丫头婆子,奶娘上前恭敬的垂着手说:“二姑娘和三姑娘玩的好好的,谁知宝二爷来了,先是看姑娘们下棋。小孩子没耐性,要闹着姐妹们和他一起出去,到园子里面摘花。还说什么上次看丫头们做胭脂,他也要给两位姑娘做胭脂的。二姑娘昨天刚看了一本棋谱,想找人下棋呢。结果被扫了兴致,回来就黑着脸了!” 又是如此,玉芬有些无奈的想,宝玉和迎春他们两个到底谁是男孩子啊。迎春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很喜欢爬树放风筝,也就是这几年大了点,嬷嬷们一起劝贾赦和玉芬,姑娘要还是整天疯跑,骑马射箭的,真的要嫁不出去了。这哪里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啊。 本来贾赦还不怎么在意,认为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年纪又小,淘气点有什么?可是等着看见迎春把整天跟在她屁股后边的宝玉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然后居高临下的抱着手,冷哼:“你这样,祖宗在天之灵看见了都要生气了!” 结果可想而知,贾母抱着宝玉一声心肝,一声命的哭起来,很的要打迎春给宝玉出气。倒是宝玉只是哭闹一阵一会闹着要找姐姐玩了。玉芬和贾赦正好趁机叫贾母彻底打消了把迎春养在身边的念头。但是迎春也被领回家狠狠地教训一顿——不准过那边去一个月!迎春得乐在家跟着贾赦胡闹了。 从此之后迎春听着宝玉的声音都要躲起来,谁知宝玉这个没眼色的,还整天要粘着姐妹们。大概迎春和探春玩的正好,又被冒出来的跟屁虫宝玉给惹烦了。不过也难怪,宝玉从小在贾母身边长大的,身边无数的丫头婆子围着,跟着父亲贾政只是晨昏定省,贾政对教育儿子就是板着脸教训一顿,剩下什么培养儿子男子汉气概,男人的责任感什么的都是一无所知。 当然在玉芬看来,贾政自己也没什么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呢,他怎么教给自己的儿子呢。宝玉从小看着丫头们怎么涂脂抹粉,怎么做针线女红,如何春天赏花,夏天乘凉,乞巧节乞巧,中秋节拜月。对于闺阁游戏那是耳濡目染,比女孩子还要清楚呢。 像是什么骑马,出去玩耍,练习武艺,都是被贾母严格禁止的,因为那都是危险,粗野的事情,坚决不能出现在宝玉的生活里面。按着凤姐的话,宝玉是女孩子一样的人品,不能和小子一样猴的没样。其实宝玉就是个小子啊! 倒是迎春被贾赦当成了儿子,在宫里的时候跟平阳公主整天到处跑,规矩都学了,但是都是摆设。回到家有贾赦罩着,雁声推波助澜,更是无法无天了。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你二哥哥就是喜欢那些小玩意,你这个女孩子却整天的跑。也该找个厉害先生给你收收心了。要是还这么无法无天的谁敢娶你呢”玉芬捏捏迎春的脸蛋,本来迎春肌肤洁白,就像是成熟的蜜桃,嫩的能滴出水来。现在好了,一个夏天阳光的洗礼,迎春的服色成了小麦色。 迎春嘟着嘴,扎在玉芬的怀里不说话。玉芬知道女儿还生气呢,轻声的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宝玉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自然更疼他一些。你看,平日宝玉最会哄老太太开心,你这个性子生冷硬,想要喜欢都难。人和人之间缘分不能强求。有我和你父亲还有哥哥疼爱你啊!别生气了,难道是你淘气又被老太太骂了?” “不是,老太太虽然对我不如宝二哥哥,可是也没对我特别冷淡。我本来不想去那边的,但是我一个人总是孤单。三妹妹还能和我说话。对了四妹妹来了,我去看了。四妹妹那么小,还哭呢!”迎春比划了下,皱着眉:“我小时候也是那么点吗?” “当然,小孩子刚出生都长得差不多。你去看了四妹妹,她身边的人可还尽心服侍?三姑娘和宝玉还小呢,又添上个四姑娘,老太太那边可热闹了。只是老太太有精神照顾的过来吗?”玉芬想起贾母身边孩子多了,四姑娘还在襁褓之中,尽管贾敬对惜春不闻不问的,可惜春毕竟是那边的孩子。 算起来宝玉,三姑娘还有时不时来住一段日子的湘云,贾母虽然不用亲自动手,但是也要费心。有个一时不到的,叫四姑娘受委屈了,可怎么和东边交代呢? “老太太叫了珠大嫂子来照顾三妹妹和四妹妹,她们现在住在边上的院子了,和珠大嫂子那边离着很近,只有宝玉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母亲,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我一个人没人和我玩,到那边去找三妹妹,又要遇见了宝玉了!黏黏糊糊的看着人生气!”迎春气嘟嘟的和玉芬抱怨着,说到再生个弟弟妹妹,她小胖手抓着玉芬的袖子,眼巴巴的撒娇。 呃,这个难度好像有点大了,玉芬组织下语言,预备着孩子解释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就听着贾赦哈哈大笑着进来:“我也有这个意思,既然妞妞发话了,你还是考虑下!这个给你,拿着去找丫头们玩去。其实你爹小时候也是经常一个人玩。”贾赦把一个精致的陀螺递给迎春。 “今天东岳庙有庙会可热闹呢!”贾赦揪了下迎春的小辫子,迎春立刻扑到贾赦身上,撒娇道:“父亲带着我去吧。我要看耍猴的!” “这个明天不行,你姑父和姑妈要来了。乖乖听话,庙会好几天呢。迟一天没什么。”说着贾赦叫人带着迎春出去了。 玉芬眼睛闪闪发亮:“姑奶奶真的要回来了,消息可真?” “真,今天快马送来的信!”贾赦一拍手:“妹夫来了,我有好些话要和他说呢!” 这天贾母一早上用早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凤姐看着贾母,就知道贾母在担心什么:“老太太放心,已经叫人到码头上接了。” “房子打扫好了?敏儿有十几年没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贾母想起来多年未见的女儿,眼圈都红了,玉芬忙着说:“老太太,一会姑太太就来了。听着琏儿的父亲说,林姑父回来没准就留在京城做官了。要是那样的话,今后可是大家长久在一起了!” 边上王氏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是么?要是林姑父留在京城可是太好了。对了姑太太应该带着哥儿和姐儿来。凤丫头,缎子可找出来了?” “是,已经找出来了,等着姑太太家的一双兄妹来了做新衣裳呢,等着回去,送去给太太过目。”凤姐忙着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玉芬看凤姐,心里明白,凤姐只怕是没有预备,不过是嘴上表功示好,在老太太跟前为王氏买好罢了。 不过玉芬关心的是林如海一家来,他们是暂时在贾家落脚呢,还是直接回自己的家。要知道林如海曾经早些示好悄悄给贾赦去信,请他代为修正林家的房舍。贾赦担心贾母知道,也不敢亲自出面,只是杜先生代替自己出面,不叫别人知道是自己。 “也不知道姑太太是回家呢,还是先过来看老太太。”玉芬看着门口,心里很是忐忑,上次林如海回京城,正遇上些事情,结果贾家的态度叫林如海夫妻伤了心。只怕贾敏心里芥蒂没那么容易消失,到时候贾敏直接回林家老宅去,老太太脸上怎么过得去? “林家的宅子这些年没打理,怎么能住人呢。莫非他们还嫌弃我老婆子不成?或者是你们哥嫂不能容下出嫁的妹妹?”贾母眉头一皱,对着玉芬瞪眼。得了,我是白操心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我实在好心的提醒你呢。玉芬心里吐槽,她低下头干脆装死了。 凤姐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心里暗自抱怨大太太真是个煞风景的人,偏生叫老太太不痛快!真是愚钝不可雕! 凤姐忙着笑着说了好些话,哄着贾母开心了。 桌子上的自鸣钟不紧不慢的走着,一直到了正午还是没有贾敏的消息,贾母有些坐不住了,嗔着那些去接的,去探消息的人办事不可靠。叫凤姐再派人去。王氏则是拈着数珠,垂着眼睛不知想什么,玉芬看看天色,上前说:“已经是中午了,老太太别着急,路上有事情耽搁也是常有的。若是姑太太知道老太太为她着急,饭也不肯吃,茶叶不肯喝,肯定会着急的。” “唉,我是上了年纪,就喜欢瞎操心。罢了,养儿女都是债啊,为他们操心操碎了,还要被埋怨呢!”听着贾母的话,玉芬想老太太又是明白过来了。 玉芬给凤姐使个眼色,凤姐立刻亲自端上茶来,贾母抿一口茶,推开了丫头递上来的点心:“我没胃口吃这个。你姑妈家的姑娘,多大了?我恍惚记得和宝玉差不多!” “比宝兄弟小一两岁的样子,上次姑妈来信说,这个妹妹身体有些弱,剩下的一切都好。这会来了,我可要开开眼了。人家都说姑妈最像老太太的,这个妹妹和姑妈最像。那不是和老太太一样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神仙人物呢!”凤姐巧舌如簧,把贾母哄得心花怒放。 正说着,就见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进来,玉芬一看,原来是宝玉。他今天好像特别穿戴了,一身大红色繁华不落地织锦箭袖,底下是粉底小靴子,一条黑漆漆的大辫子,用四颗珍珠嵌在里面,底下是金八宝坠角。 看上去和观音身边的善财童子一般,很是可爱。宝玉给贾母请安,一头扎到贾母怀里:“姑妈家的妹妹什么时候来啊,她有没有玉啊!” “等着她来了,你就见着了。等着你姑妈带着妹妹来了,你就求你姑妈把你妹妹留在咱们家。你不是整天念叨着要和姐妹一起玩耍吗?”贾母疼爱的搂着宝玉,玉芬听着贾母教给宝玉的话,心里一阵腻歪。 林如海是何等清高的人,他家的女儿怎么会喜欢和宝玉玩呢? “老太太,码头上接姑太太的人回来了!”一声通报,大家都盯着门口。谁知回来的消息却是林如海一家人刚到了码头,就被皇帝宣召进宫了,林如海面圣,贾敏则是着一双儿女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 第54章 命中贵人 贾母的脸色阴沉起来,凤姐一个眼色,早有人带着宝玉出去了。贾母沉默了一会,无力的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也只能如此了,快叫人到宫门前打听着,等着姑太太出来了,立刻请她来家里!” 玉芬听着贾母的话有些诧异,老太太是疼爱女儿不假,但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啊,林家虽然人少,可是林如海是一方诸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断然不会全家投奔岳丈家的。怎么也要林家先回自己的家看看,当初林如海悄悄地捎信,请贾赦代为修缮房屋就看得出来,林如海不准备在贾家寄人篱下。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贾家的人才陆续的回来了:“老太太,皇上和林姑老爷说了好半天的话,中午赐宴。这会林姑老爷才出来,见着我们就说多谢岳母好意,只是天晚了,明天再去拜访!” “那你们姑太太呢?”贾母紧张的盯着帘子外面回话的人,回话的人顿了顿:“那个,姑太太已经带着哥儿姐儿回去了。说是明天再来拜访!” 贾母很失望,半天才挥挥手无力的说:“你们也辛苦一天了,下去吧!养儿女有什么用处?我这把年纪,只盼着能儿女在身边——”凤姐忙着说:“老太太疼爱姑妈不假,还把姑妈当成孩子呢。以前姑妈在家的时候是姑娘,自然在老太太身边。现在姑妈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姑父家里也没什么长辈管事。一家多少事情,都要等着姑妈一张嘴分派呢。怎么能随心所欲呢,况且这一路上辛苦了,还是早点歇息,等着养足了精神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做母亲的心,你们体会不到。恨不得立刻见到孩子才放心呢!”贾母闷闷的满腹心事的不说话了。 凤姐有些糊涂了,王氏则是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玉芬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姜是老的辣,大概老太太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按理说林如海是前朝老臣了,自从皇上登基以来,皇上嘴上说着礼遇老臣,不能擅动先帝政策。其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前头的老臣们不是回家养老,就是挂个光鲜的名头做吉祥物或者像林如海这样的,干脆放外任了。 因此上次林如海回京城的时候,被刚登机的皇帝敲打,贾家明哲保身,的确是伤了贾敏的心。贾母心里清楚得很呢。因此她才会这样着急,盼着贾敏回家来。 现在朝堂上局势又变了,大皇子越来越有隐形储君的架势,甄氏眼看着是无望了。老太太是何等聪明的人,想到林如海这次回来难保不是皇帝要委以重任的开始。一个东山再起的女婿,一个日渐衰落的靠山。该倾向谁,傻子都知道要怎么做。 可惜有因必有果,林如海是猪吗?记吃不记打?别说林如海了,母女没有隔夜仇,那是因为没有根本利益冲突。贾敏是老太太的女儿,更是林如海的妻子啊。她该以谁为主?难道还用想吗? 玉芬上前对着贾母说:“老太太天不早了,明天林姑老爷那边必有消息来。等着姑太太回来了,可要好好地热闹一番。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热闹几天才好!” 贾母看一眼玉芬,似乎想起什么:“对了,当初老大在外面和林姑老爷可是共事好几年。你是做嫂子的,应该去看看你妹妹才是!” 好吧,你现在想起来了。玉芬巴不得去看贾敏呢,立刻应下来:“我做嫂子的,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的!” “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去!”贾母一拍身边的坐榻,对着王氏说:“你也该跟着大太太去!” 王氏的脸闪过一阵不自在,她露出个牙疼的笑容:“是,我明天跟着大太太一起去!” 可惜第二天还是玉芬一个人去看贾敏了,因为一早上林家传话来说,一早上贾敏带着女儿进宫给张贵妃请安了。王氏没有诰命身份不能进宫,玉芬倒是方便的很,那天正是她进宫看宁郡王的日子,于是在贾母期待的眼神和王氏复杂的表情里,玉芬进宫去了。 张贵妃的宫里很热闹,见着玉芬进来了,张贵妃含笑的对着贾敏说:“我说得再也没错!你这个嫂子还是惦记着你呢。你们姑嫂有些年没见了!” 玉芬先给张贵妃恭敬的请安,张贵妃一抬手:“起来吧。看看是谁来了!”玉芬上下打量着贾敏,几年不见,贾敏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眉梢多了成熟和自信了。也是,贾敏有了儿女,林如海仕途不敢说一路青云,可是也还算平稳,况且林如海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贾敏有丈夫爱护,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家里人口简单,真正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心情舒畅,脸上也都是满足了。贾敏也打量着玉芬,贾敏笑着说:“嫂子还是没变,听说嫂子的看了个千金,可惜不能见了。” “这有什么难得?迎丫头就在家里呢。那个孩子越发淘气了,我每天只叫她在家给我学针线和规矩。正好叫她跟着姑妈好好学一学。别是神仙一般的姑妈有个无法无天的侄女。”玉芬表情欢迎贾敏回家看看。 贾敏一笑,垂下眼睛不说话了。张贵妃推了推身边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伶俐的过来,对着玉芬行礼问好。玉芬看她脸庞和眉眼就知道是谁了。忙着一把搂着那个孩子在怀里:“我的宝贝,这是黛玉不是?真是个世上少有的齐全孩子。”说着玉芬对着张贵妃笑道:“我可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也算是见了不少人的,像是这么可爱伶俐,体面的孩子,我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平阳公主,一个就是我外甥女了!娘娘说呢?” “正是,仔细论起来平阳有些地方都不如她呢。难怪昨天太后和皇后娘娘看见了,都喜欢的什么一样。可惜昨天我在佛前斋戒呢,不能见人。昨天下午皇后娘娘特别叫了我过去,把林大人家的千金夸得花儿似的。我心里疑惑,能叫皇后娘娘夸奖的人,要好成什么样子?我一定要见识见识。今天一早上就请了林夫人带着千金进宫。一见,才知道我是井底之蛙了。今后林夫人时常带着她进宫,我最喜欢女孩子,可惜只一个女儿还远嫁了。以前还有迎春丫头陪着我,谁知偏被她娘关在家里了!”张贵妃抱怨的对玉芬说:“迎丫头性子如此,你白费心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玉芬脸上一红,迎春倔强的脾气连着宫里都闻名了。她捂住脸,无奈的对贾敏说:“你生个女儿,面子有光。我生个女儿,一家的脸都丢尽了。” 玉芬的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黛玉很喜欢这个心直口快,诙谐可爱的大舅妈。等着宫女端上了茶点来,张贵妃对贾敏说:“陛下看重林大人,你的娘家就在京城,林大人虽然祖籍在姑苏,可是几代人都在京城呢。林大人这些年在外面,也该回家了。” 听贵妃话里的意思,林如海要调回京城了。趁着张贵妃和贾敏说话,玉芬打量着张贵妃寝宫,几天不见,这宫里竟然是焕然一新了。以前张贵妃的宫里自然也是富丽堂皇,符合皇家审美的。只是现在皇贵妃的宫里比以前更上了好几个档次,只怕比皇后的寝宫还要华丽呢。 看起来大皇子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只是皇帝把林如海召回来是好事呢还是——玉芬拿着个荔枝剥了壳递给黛玉。黛玉谢了玉芬接过来,玉芬在心里算了下,黛玉比宝玉小一点,只是她怎么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样子,小身板瘦的可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看样子这个孩子有点身体弱,大概是好容易得来的女儿,太过仔细了。“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张贵妃看着玉芬,打断她的思绪。 “娘娘恕罪,我是看着黛玉身子不像是很结实的样子,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弱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请几个大夫看看。京城的气候比起来那边凉爽很多。京城好玩的地方也很多呢,有个好身体才好各处游玩不是!”玉芬捏捏黛玉的脸蛋。这个孩子真是瘦巴巴的,身上没几两肉。 “还说呢,玉儿生下来就身子弱。一年多一半的时间都在生病,请了无数的医生都不见效。后来有个和尚来说,说这个孩子太过干净了,和佛门有缘,要化她入佛门。我们都当成是无稽之谈,那个和尚说若是不舍她,只怕是病难好了。只有遇见了命中贵人,才能好!”贾敏提起来女儿的身体,眉头紧皱露出担心之色。 “肯定是那些和尚骗钱的鬼话。玉儿拜见了太后,皇后娘娘和贵妃,还要怎么样的贵人呢。今后她必然是身体康健,万事如意了!”玉芬对什么和尚的话根本不信,自从上次宝玉那个“祥瑞”,宫中似乎再也没有谁敢提出祥瑞的话头了。 听说事后锦衣卫竟然还悄悄寻找过那两个赖头和尚和破足道人呢。张贵妃对玉芬的话很受用,贾敏自然不会扫兴,忙着说:“上天垂怜,玉儿今后必然会身体健康的!” 正说得热闹,就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宁郡王给贵妃娘娘请安来了!”青凤一阵风的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织金圆领袍子,脚上是一双黑色靴子,腰上系着蹀躞带上面挂着各种小东西,玉芬知道青凤又去上驷院骑马去了。 “我算着嬷嬷来了,就急着赶过来。”青凤给张贵妃请安,然后对着玉芬抱抱拳,笑容纯净的像是春天的阳光。贾敏忙着带着黛玉给青凤请安、青凤忙着偏身躲开了,叫宫女扶着贾敏和黛玉起来:“不敢当,算起来我还是晚辈呢,断不敢受夫人的礼。这位是林大人的千金吧。太后今天还夸呢。对了长乐来了,正在太后那边呢。你们请了长乐来,陪着林姑娘说话!” 长乐是青凤的妹妹,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太后晚年深宫寂寞,时常叫了长乐在身边说话解闷。 青凤像个殷勤的主人,叫人拿了玩意给黛玉玩,好叫人请妹妹过来陪着黛玉说话。贾敏看着青凤,心里想到底是黄子龙孙,气度果然不凡。一般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怎么能有如此言谈举止? 但是在张贵妃和玉芬看来,则是心里暗笑,青凤怎么变了人一样?一夜之间成了老成人了?还整天装个孩子样儿来,什么要专心读书,不能荒废了时光,对身边的宫女从来不肯正眼看。就算是要成亲的人了,更是不肯提。仿佛人家不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而是个会吃人的妖怪。 怎么到了黛玉的面前就换上老成持重的样子,浑身散发着暖气了? 玉芬和张贵妃交换个眼神,故意说:“不敢劳动郡主,你们带着黛玉过去,找长乐去玩吧。你且站一站,听着刘芳说最近你都读书到三更天还不肯休息。起居有节,固然读书要紧……”玉芬化身唐僧开始念经了。 青凤被玉芬和张贵妃打趣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忙着作揖讨饶:“我错了,我这就回去面壁思过去!”说着青凤转身就往外走,却不留神撞在了花几上,差点把一个汝窑花瓶给碰下来。他狼狈扑上去,险象环生的接住了花瓶:“嘘——乖乖隆地咚,这个花瓶可是陛下刚赏下来的,要是被我撞坏了,岂不是罪过大了!”说着青凤做个鬼脸,把瓶子放回原处,预备要走,就听着一声轻微的嗤笑,黛玉捂着嘴,躲在玉芬身后看着青凤笑呢。 只一眼,青凤就呆在原地,脸上腾地一下红了。没等着玉芬过来查看青凤有没有撞着,他已经跑出去了。玉芬看着青凤的背影,若有所思的一笑。这个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贾敏和玉芬告退出来,站在宫门前,玉芬长舒口气:“姑太太既然回来了,还是看看老太太去。昨天他可是巴巴的等了一天呢。” 贾敏看着巍峨的宫墙,也不知在想什么:“嫂子还请帮我和老太太说,久未回京城,亲戚们都来拜访,我一世忙着走不开。等着安顿好了,就过去给她请安。”玉芬懊悔道:“我怎么就忘了,林家的亲友听见你和姑老爷回来了,自然是要来拜访的,我这就回去给老太太说。” 玉芬看着乖巧的黛玉,笑着说:“你刚来京城,自然有很多不习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叫人给你送来。对了等着你去拜访外祖母的时候,她那边不少的表兄妹,你的表姐迎春,虽然人愚钝些,但是陪着你说话作伴还是可以的。只是你那个含玉而诞的表哥,你可别信他的话!”黛玉这副样子,必然会被宝玉整天姐姐妹妹的缠住。 那天贾母特别嘱咐宝玉的话,玉芬已经明白了,老太太是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她打量着要和林家亲上结亲呢。只是林如海和贾敏怎么肯呢。若是宝玉和黛玉从小耳鬓厮磨,到时候架不住女儿自己愿意。玉芬自然不会乐见这门亲事成功的。若是那样,贾家今后还有贾赦和她的立足之地吗? 贾敏听着玉芬的话,意味深长的一笑:“嫂子放心,玉儿是女孩子,我做母亲的断然不会叫孩子受委屈的。” 原来贾母早就向贾敏透露过这个意思了,可惜看贾敏的反应,她应该是不同意的。“也是我多嘴了,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等着宫门下钥可就麻烦了!”说着姑嫂道别,各自回去了。 等着玉芬回来,早有贾母那边的人站在二门上的等着呢:“大太太回来了!大太太辛苦了,老太太一直等着呢!”玉芬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想着自己时常进宫,每次回来也不见有人这么殷勤的候着。真是有用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见了贾母说了宫中的情景,贾母听着贾敏要忙着招待亲友,眼里闪过失落的颜色:“也罢了,她如今也是当家作主的太太了。你辛苦一天了,回去吧!” 一直到林如海的新官职任命下来,贾敏这才传话过来,定好了初五的时候回来看望贾母。一早上贾琏要出门却被凤姐叫住了:“明天姑太太要带着哥儿姐儿回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吩咐了要预备酒席。你看怎么办呢?” “真是奇了,你也不是没办过,怎么就问我。我还要忙着去办事呢。昨天老爷叫我去打听下,工部里面可有缺职的。”贾琏坐下来,欣赏着正在晨妆的凤姐。凤姐眼睛一亮:“老爷是要给你谋差使呢?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同,林姑父算是升迁了,应该祝贺下。可是到底是怎么办,你应该给个章程啊!” “还能怎么样?以前是怎么——”贾琏忽然想起来当初贾赦外放做官的时候,也没怎么庆祝,那个时候因为还在贾代善的孝期,连着践行酒都没有。哪里找例子呢? “呃,这是林家的事情。咱们已经送了礼物过去了,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闹了。没得叫人说咱们巴结。就按着太太们过生日的样子办,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姑妈了!”贾琏站起来忙着走了。 到了初五这天,果然贾敏带着林葭和黛玉来了,前一天凤姐特别叫人打扫庭院,等着贾敏轿子到了街口上,就打开正门,家人站在甬路两边迎候。贾敏带着一双儿女进了贾母的院子,就看见母亲站在台阶上,鬓发已经花白,望眼欲穿的看着自己,顿时眼圈一红,哽咽道:“老太太!” 母女格述别情,好容易才止住了哭,贾敏叫了林葭和黛玉上来给贾母磕头。贾母忙着叫人扶起来,拉着林葭和黛玉仔细看。接着又叫他们拜见两位舅母。“叫了姑娘们来,见见姑妈和表妹。怎么不见宝玉?宝玉上哪里去了?”贾母皱起眉,看向四周。 王氏的脸色稍微一变:“今天宝玉到庙里跪经了。晚上就回来了!”见着贾母的脸涩一变,王氏忙着解释:“这是一个月前宝玉就许下的愿,说是老太太身体康复了,就去跪经一天的!”上个月贾母感染风寒,其实也没多要紧,只躺了两天就没事了。谁知宝玉却偏生许了这个愿! “也罢了,到晚上再见吧!”贾母有些失望,转眼看见雁声正和林葭说笑呢,问道:“怎么今天雁声也在家里呢?” “姑妈今天来,我特别告假一天。我和林葭表哥到书房去了。”雁声拉着林葭告辞出去了。 一直到了晚饭之后,大家说话的时候宝玉才回来。宝玉看见姑妈身边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就知道是姑妈的女儿黛玉了。他殷勤的对着黛玉问好,不住地找话题和黛玉攀谈。黛玉本来和迎春玩的正高兴,忽然见着那个带玉的表哥来了,虽然有些好奇,怎么有人天生带着个玉石呢。但是宝玉有事没事的找话题,卖弄学识,叫黛玉觉得很好笑。听说这个表哥还未上学,却张嘴就胡编典故,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真是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 见着黛玉似乎不怎么理会自己,宝玉急了,他问道:“妹妹也有玉吗?” “二表哥那个是稀罕物,岂能人人都有?”黛玉话音未落,宝玉顿时面孔扭曲,要发狂了。 迎春把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宝兄弟,你的花样也该换换了。姑妈今天来做客,你要在亲戚面前丢脸吗?” 只这一句,加上迎春冷冰冰的眼神,宝玉立刻就蔫了! 第55章 破镜难圆 玉芬对着迎春瞪一眼:“你这是做姐姐的,这样对弟弟说话!”迎春做个鬼脸,站起来不说话了,贾母注意到了这边,还以为是宝玉和黛玉拌嘴了,忙着说:“可是宝玉欺负你妹妹了。你妹妹是客人,你刚才还说看见这个妹妹觉得面善,怎么一会就闹起来了?” 宝玉忙着到老太太跟前,撒娇的说:“为什么家里只我只有这个劳什子,家里的姐妹都没有,现在来了个神仙一般的妹妹还是没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砸了算了!”说着宝玉就把把那块玉给只砸了。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大家一股脑的上去,劝的,叫的,闹成一锅粥。 贾敏脸色有些难看,对着玉芬看一眼,似乎在问是什么情况?玉芬苦笑了下,大概是宝玉又有什么事情了,拿出来杀手锏叫贾母答应呢。果然贾母抱着宝玉哄道:“你何苦要砸命根子!你要打人骂人都容易。快点带上!” 这边黛玉的脸色很难看,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刚才宝玉对着贾母闹着要砸了那块玉,黛玉就脸色难看,觉得是宝玉在给她难看。只是在外祖母家里做客,自然要忍耐些。好在迎春看出来黛玉的不自在,劝道;“你别放在心上,我看宝玉是要什么了。他这法子都用烂了。一点新鲜都没有。老太太疼他,什么事情都依着他!等一下你看就知道了。” 果然宝玉哼唧着:“老祖宗,不如留下林妹妹来,姐妹一起不是更热闹?” 贾母被宝玉纠缠着,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对着贾敏说:“你干脆把玉儿留下来好了。叫她们姐妹在一处,也能说笑玩耍。省的一个人在家怪闷的。”贾敏在宫里见玉芬的时候,就知道宝玉一直在贾母身边,整天内帷厮混,自己怎么肯把女儿留下来?贾敏笑着说:“玉儿生来身子弱,事情也多,别打搅了老太太。况且她也该学习管理家务事了,这几天我有好些事情要玉儿在身边帮我呢!等着我手上的事情完了,就带着玉儿来给老祖宗请安!” 听着贾敏的话,宝玉先急了,几步到了黛玉跟前,冷不防抓着她的手:“妹妹是个女儿家,只管安富尊贵就是了,做什么整天锱铢必较,变成了鱼眼睛了!你还是跟着老太太吧。别叫那些俗事玷污了你去!” 黛玉正和迎春探春说话,冷不防被宝玉抓住,脸上又羞又气,使劲挣脱也挣脱不开,黛玉身边的嬷嬷忙着过来,对着宝玉说:“宝二爷,老太太和姑太太都在呢,你抓着妹妹做什么?你妹妹有自己的家,怎么能住在别人家呢?” 宝玉梗着脖子,抓着黛玉,迎春上前抓住宝玉的手腕子,也不见怎么样,宝玉就像是电着一样,赶紧松手了。嬷嬷们也不敢说重话,只笑着说:“宝二爷是男人,要读书习武,将来治国□□。你妹妹是女孩子家,自然要学习针线女红,管家理事。你看两位太太和珠大奶奶,琏二奶奶那个不是要管家办事的?” 宝玉脸上涨得通红,好想要哭出来了。他口不择言,对着林家的婆子说:“了不得了,你们这样折磨妹妹!赶紧给我打出去!” 这个宝玉太过了!玉芬眉头一皱,王氏立刻黑着脸,上前几步喝到:“宝玉!来人带着宝玉回去?是谁跟着宝玉呢,这就是叫你教他学规矩呢!”王氏拿着宝玉的嬷嬷发作起来。玉芬忙着出来劝和:“宝玉还小呢,别吓着孩子,惹得老太太生气,况且今天是个好日子,姑太太难得回来。”刚才宝玉的确是做的有点过分了,他竟然对着林家的婆子发脾气。 真是可笑,在贾母跟前宝玉各种乖张的行为比今天更甚。每次宝玉有什么错处,或者做了什么错事,都是别人倒霉。那些婆子,在宝玉的眼里简直是最令人厌恶的存在的。他身边用的东西一概不叫婆子动手,若是谁敢碰了,宝玉肯定会撒泼打滚,闹得天翻地覆的。 因此贾家的婆子们,尤其是没什么体面,各房听差的婆子们都知道宝玉的怪癖,不敢在他跟前买好套近乎。平常宝玉对这些婆子们没好脸色更是稀松平常。只是今天这几个婆子是林家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宝玉出言不逊,林如海脸上怎么过得去?贾敏当时可是黑了脸了。 宝玉是真的踩到底线了。因此王氏过来喝住了宝玉,但是那些话,怎么听着不舒服。王氏不该立刻把责任推到宝玉身边人头上,应该先给贾敏道歉,安抚黛玉的情绪才是。看着王氏呵斥下人,叫人觉得王氏根本没把贾敏放在眼里。 被玉芬一提醒,王氏立刻回过神来,对着贾敏无奈的说:“真是个祸根孽胎,等着宝玉的父亲狠狠地收拾他。”凤姐倒是机灵的很,已经在安抚黛玉了:“妹妹别伤心了,宝玉是个傻孩子最没有坏心思。他是有口无心,不如叫宝玉给妹妹赔不是。我们吃茶果去,没有宝玉的份儿,叫他站在边上伺候妹妹!” 迎春也在边上拉着黛玉的手;“宝兄弟就是这个样子,一时疯疯傻傻,一时暗无天日的,满嘴里没个真话。我们到碧纱橱里面下棋去。”迎春拉着黛玉到碧纱橱里面,叫丫头们摆上棋坪,拉着黛玉对弈。 贾敏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她笑得很温柔:“小孩子口无遮拦,二嫂子不用放在心上。宝玉这个孩子,我看是个实心眼。真正的天真烂漫!老太太别责备他了。以前我们小时候,比这个还淘气呢。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说着叫人去叫黛玉和林葭。 很快的雁声陪着林葭来了,黛玉则是拉着迎春依依不舍的,迎春很爽快的拿出一本棋谱:“这是我刚得的,给你看。今天我使的招式都在上面呢!”贾敏对黛玉说:“这是你二姐姐的好意,只管接过来就是了!” 贾母依依不舍的看着贾敏,拉着林家和黛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舍的说:“你也是当家人,我自然不能留你。今后闲了时常过来,你们这些兄弟姐妹性子都还好,大家在一起说话多热闹。”说着贾母给了林葭一个金文曲星,和一个精致的荷包,一些上好的文房四宝,鼓里林葭今后好生念书,要听贾敏的话。林葭谢了贾母,把金文曲星递给母亲看。 贾敏笑着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你要收好了!”贾母拉着黛玉,拿出来个精致的玉佩:“这个是汉玉,当年我像你这个年纪,我的祖父给我的。宝玉莽撞,我骂他给你出气。今后宝玉还说那个浑话,你就把这个给他看。我们玉儿也是有玉的!” 黛玉知道这是外祖母的祖父所赐,不敢接过来,只看贾敏的态度,贾敏垂着眼皮,似笑非笑的说:“这个东西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别折了玉儿的福分。还是另外换一样吧!”这个可是当年贾母压箱底的嫁妆。刚才王氏那张脸,贾敏心里一直不舒服。幸亏昨天玉芬隐晦的打过预防针,加上今天宝玉的举动,贾敏心里越发烦躁了。 贾母则是坚持的说:“什么心爱之物,做母亲,儿女才是心爱之物。玉儿不要看你娘脸色了,外祖母给的,就收下了!唉,我为了儿女操心都操碎了!” 贾敏无奈的说:“既然是老太太心意,却之不恭,玉儿给外祖母磕头!”贾母拉着黛玉:“我是真心的疼你。不用做这些虚礼了!” 玉芬和王氏送贾敏到了二门上,看着母子三个坐轿子走了,王氏长舒一口气:“闹了一整天,我的头都疼了。倒是老太太可以放心了,这些年了,母女两个总是能见面了。今后林姑老爷在京城,可以时常亲近了。”说着王氏叹口气,皱着眉头:“家里的姐妹多了,宝玉更没心思读书了。” 这话是叫我说给贾敏的吗?玉芬在心里揣测着王氏的用意,听着府里的老人说,当年王氏刚嫁进来的时候,贾敏还没出嫁,规矩一向是做嫂子的伺候小姑子。贾敏是那种娇生惯养,有的时候就忽略了别人的感受。王氏那时一个新媳妇,肯定没少受贾母的调理。可想而知,王氏和小姑子贾敏之间并没特别和谐。现在王氏只怕看见了贾敏,还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对贾敏的不喜欢大概是生理性的。没有任何道理,也不会和解! 王氏知道玉芬和贾敏倒是能说的上话,她抱怨着说姐妹多了,宝玉不能安心读书的话,分明是手机表示,没事贾敏,尤其是黛玉最好别在她眼前晃了。谁都知道,贾母是什么心思。王氏打心里不赞成,可是碍于贾母,不敢明说罢了。 但是贾母今天竟然把自己陪嫁的压箱宝贝给了黛玉,还说什么也有玉的话。分明是表明态度了。难怪凤姐巧嘴八哥似的人,竟然一句不说。现在王氏又要自己传话!哼,她和贾敏说了,贾敏必然疏远了娘家。老太太是个人精,她最后肯定会知道。到时候王氏没事,自己成了罪人了。 “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过不了多久不是姑娘们搬出去跟着珠儿媳妇,要么老太太发话,叫宝玉搬出去。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体统呢。林家是书香世家,姑老爷是探花郎,今天一见,我真是自惭形秽。若是雁声和二丫头有他们家哥儿姐儿一半,我都笑醒了!”玉芬不接王氏的话,反而是羡慕起来人家的孩子会读书。 王氏见玉芬不肯接招,只能闲话了几句。这个时候打听消息的丫头来了,说老太太已经歇息了。玉芬和王氏方各自散了。 晚上贾赦和玉芬说起来今天贾敏来的情形,还有贾母疑似要把黛玉和宝玉撮合在一起的心思,贾赦嗤笑一声:“老太太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老太太真是太偏心了!什么好的都给宝玉,现在还想着这门亲事!妹夫是什么人,二弟是什么人,别的不说,只他们现在的官职,二弟撑死了就是个闲差,可是妹夫呢。皇上亲自点的兰台大夫。有参劾天下官员的权利,而且还能调动内卫锦衣卫,不经过大理寺就把人抓起来!这可是皇上的心腹才能胜任的职位!只凭着这点,这门亲事就不可能成!”贾赦想起什么,讥讽的笑道:“琏儿那个傻子,还满心欢喜,以为工部空出来的员外郎是二弟给他筹划的呢。其实那是二弟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子才弄到手的。” 真真是个为人作嫁衣裳的傻子!玉芬无奈的叹口气:“这个傻孩子,你做父亲的,也该帮着儿子筹划筹划啊!我看琏儿现在想弄个实缺,大概是也明白过来了。在家帮着管事,固然是可以弄些银子。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你给琏儿弄个正经差事,也好叫他收心!” “就不!他不是拿着外人做亲爹,把我这个亲爹当成仇人吗?叫他狠狠地碰一鼻子灰,清醒清醒才好。好了,我们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情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安歇吧!”说着贾赦伸手要拉玉芬的胳膊。 林家的老宅里面,贾敏坐在镜子前发呆,林如海进来,有些诧异的说:“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歇息吗?岳母身体如何?本来我是应该上门亲自请安的,奈何事情太多了,陛下召见,只能叫你转达了。怎么脸色不好,莫非是受委屈了?说出来我帮着你排解排解!”林如海坐在贾敏身边,欣赏着镜子里面妻子的容颜。 “谁能给我受委屈,老太太知道陛下召,你不能亲自来请安,说没关系,公务要紧。你既然在京城不走了,今后有的是见面的日子。不早了,休息吧!”贾敏满怀心事的站起来,打断了林如海的话。 林如海看着妻子的背影,慢条斯理的说:“你大概是为了宝玉生气呢。一个孩子的话,值得你这样?我们才是玉儿的父母,她的终身大事,现在提有点早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我们说了算啊!” 贾敏站住脚,惊讶的回头:“你知道了?是谁的嘴这样快!”贾敏这一路上就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次回来,见到母亲,和记忆中的母亲相比,真的是老了不少。一想着自己出嫁这些年,竟然不能再母亲身边尽孝一天,真是愧疚的很呢。 贾母如此明显的举动,已经表明了要撮合宝玉和黛玉。贾敏不仅是贾母的女儿,更是黛玉的母亲啊。今天宝玉的表现,实在不入贾敏的眼。更别说王氏对她充满戒备的姿态了。宝玉长的不错,但是他似乎除了长得不错,再也挑不出来别的优点了。 以前玉芬在信中提过,母亲甚是溺爱宝玉。贾敏还以为是玉芬夸张了,今天见了,她才知道,玉芬不仅没夸张,还要遮掩了不少。宝玉是个机灵的孩子,但是读书这件事,并不是只要聪明就可以了。二哥不能继承爵位,现在还没在官场里面混个名堂出来。不过是依仗着荣国府的名头,出去还算是光鲜。 就这样,还溺爱宝玉。今后宝玉可怎么办呢?尤其是王氏把自己当成荣国府女主人的姿态,叫贾敏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我是伤心,母亲当年是何等睿智果决。谁承想,上了年纪竟然糊涂起来了。二哥官场没混出个名堂,也没爵位可继承,宝玉还这么放纵!真不知道今后怎么是个了局。我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咱们只玉儿一个女儿,断然不能随便安排婚事!但是——老太太性子我清楚,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你也知道老太太不是一般人,你看大哥,正经的长子长孙,世袭一等将军,还不是躲在府里一角偏安?”贾敏靠在林如海的肩膀上,忧心忡忡的说:“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回来的好!” “太太放心,我和岳母挑明了,大家也就安心了。玉儿你不用太操心了。皇上和我说,皇后很喜欢咱们家玉儿。要你时常带着她进宫请安呢。”林如海安慰着妻子,他想的比贾敏更多,储君之争已经有了眉目了,甄氏一党没了以前的气焰。但是皇上还是宠爱皇贵妃的。 林如海早就听见关于甄远道如何如何的话,贾政可是和甄家关系密切。他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呢?就算是贾政门第煊赫,宝玉是人中龙凤,林如海一向明哲保身,绝对不会结党营私的人沾边。 更何况贾政是个听起来光鲜,其实没有根基的人。听着妻子说那个宝玉,也不是什么可造之材。来了京城可以施展身手,但是也有新的烦恼了。离开京城好些年了,再回来林如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着妻子说起来贾家的那个宝玉,出生的时候很有些异象,贾把他当成命根子一样,说什么这些儿孙里面只有宝玉最像贾代善,今后必然有大出息的。对于这些林如海嗤之以鼻,什么异象,什么祥瑞,根本是一个试探皇上心意的问路石子儿罢了。 林如海心里拿定主意,他要叫贾家的人明白,那个吉祥物贾宝玉他绝对不可能看上。 贾赦正带着雁声看马厩里面新来的马匹,雁声正在学骑射,贾赦立刻给儿子弄来不少的好马。雁声眼巴巴的看着一匹通体纯黑,毛色好像是缎子一样闪闪发光的公马。“你别打它的主意,这个马脾气太爆裂了,你骑术还没完全掌握,不能冒险。被它踩一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的马我已经选好了!”说着下人牵过来一匹栗色的蒙古马。 雁声的脸顿时皱起来:“我不要,这么小,骑着出去叫人笑话我,青凤说了,等着明年春天跟着皇上去田猎,我们都要去呢。”雁声抓着贾赦的袖子,哼唧起来:“小马肯定跑不快。给我换一匹高的!那匹夜雪就很好!”雁声说的那匹马是一匹雪白的白马,是天山良驹,骨骼均匀,毛色纯净,性子还算不错。 贾赦摇摇头:“等着你长大写再说,你不知道那匹夜雪看起来很温驯,但是脾气不好,这种马很敏感特别容易受惊。一旦受惊,根本控制不住,也就是闲着骑出来图个好看罢了。你看军队里面作战都是用蒙古马,这种马耐力好,服从性好。你要去田猎,追赶猎物一跑起来就是十几里地。夜雪那样的马很快就累了。你听我的没错!”贾赦拒绝了儿子请求。 雁声无奈的嘟着嘴,点点头,他一脸向往的看着贾赦:“我什么时候也能跟着父亲带兵就好了。我今天才明白,很多学问都是书本上没有的。” “正是处处留心皆学问。不过书还是要读的。书本上写的是什么?是无数前人的经验。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是完全不信可是要吃大亏的。”贾赦拍拍儿子的肩膀,就听着背后一个声音:“说得好,这才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林如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呢。 雁声见着林如海立刻上前打千问好,林如海审视下雁声:“几天不见,又长大了不少。刚才听你说要去吧版田猎,你可知道田猎的来源吗?” “老子道德经云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周天子田猎之地叫做云梦泽,到了汉武时候,田猎更是练兵的手段。卫青霍去病这些……”雁声正头头是道的说着田猎的历史缘由和演变的时候,就听着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宝玉的亲随,他奶娘的儿子李贵带着一群小厮来了。 “老太太发话了,叫给宝二爷选一匹好马。你们把最好的马牵过来!”李贵扬武扬威,鼻孔朝天,马厩的人不敢怠慢,忙着奉上了簿子:“李爷稍等,这里是所有马匹的籍册,李爷先看看,看中那几匹马我就叫人牵过来!” “不用这样费事,就把夜雪牵过来就是了。二爷说了大红色的衣裳需要白马才好看。一应的雕鞍辔头都要预备整齐,你们不知道宝二爷挑剔的很,都要上好的,精致的,否则不要!”李贵一眼扫见了那匹栗色的蒙古马,忍不住上前几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马,我们今后要跟着二爷出门,这匹马给我留着——” 李贵话音未落,眼角扫见了贾赦等人,立刻没了方才的气焰,忙着过来请安。 第56章 幸灾乐祸 贾赦对着李贵就要上去一脚,林如海似有若无的咳嗽一声,贾赦立刻停下来,冷眼看着李贵:“我当是谁,原来是宝二爷身边的大红人啊!这个地方别是脏了你的脚。”李贵听着贾赦的语气不对,忙着跪在地上磕响头,嘴里叫着:“大老爷饶命,小的吃屎迷了眼,没看见大老爷!” 林如海把雁声拉到身边,对着贾赦做个眼色,贾赦也不看看不住磕头的李贵,淡淡的吩咐:“把这个没长眼的奴才拖出去,教训一百板子。”马厩的人听着贾赦的话,顿时来了精神。他们早就看不上李贵依仗着服侍宝玉,作威作福的,现在得了贾赦的吩咐,巴不得一声,拖着李贵就出去了。 边传来一阵阵的打板子的声音,打板子的人为了防止李贵叫喊,早就用马粪把他嘴堵住了。贾赦对着林如海做个请的手势:“叫妹夫见笑了,家里实在不成个样子。怎么今天有时间来呢?”林如海拉着雁声,和贾赦聊天:“我回来京城本该是一早来拜见岳母的。奈何事公务太多了。今天才有时间过来。” 贾赦听着林如海的话,立刻笑着说:“你们去二门上打听下,老太太有没有歇午觉。我陪着姑老爷给老太太请安。” 贾赦和林如海先到外书房坐着,林如海看着贾赦的书房,墙上挂着几把上好的龙泉剑,靠着墙边是精心养护的盔甲,剩下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地上几个大海缸,里面插着满满的卷轴。应该是地图之类的东西。林如海端着茶杯:“恩侯真是一代儒将啊!这书房收拾的大气,不拘一格,不同于那些太精致的,满满的都是书本,其实根本是拿来充面子的。要么就是名为书房,里面堆满了个古玩字画。铜臭满屋,真是有辱斯文。” 贾赦想起来贾政的书房,倒是和林如海说的那样,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本,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珍贵的古籍善本,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贾政是个博学的大儒呢。其实那些书本,贾政那一本都没看明白。不过是装腔作势,附庸风雅罢了。 “妹夫可以看看二弟的书房。前几天他一万银子收了一本宋版的论语,和宝贝一样。竟然要做个玻璃盒子放着呢!”贾赦和林如海吐槽起来贾政的装叉行为,林如海忍不住笑道:“那样的宋版书,我有好几百本,每一本都比论语珍贵些!”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林如海想起什么问道:“雁声不是做了宁郡王的伴读,怎么今天在家呢?” “如今宁郡王也是定亲的人了,算是半个大人。他也不用每天都得袄上书房去。皇上今天带着宁郡王见外邦使臣,雁声也就在家了。说起来雁声,我还有事情要求你呢。求你帮着看看雁声的功课,看哪里不足。真是后悔当年读书不认真!”贾赦拜托林如海指点下雁声的功课。 说起来雁声,林如海用欣赏的语气说:“这个孩子,我看很好。在马厩的时候问起他田猎的话,小小年纪说的有条有理的,可见是下过功夫的。孩子是好孩子,最难得是性子好,沉稳厚重,不骄不躁。换了别的人,站在雁声的位子上,未必做的比他好!” 贾赦听着林如海的话,眼里都是笑容:“借你吉言,只盼着孩子平安吧。这个孩子一样好处就是肯用功,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们多是锦衣玉食,靠着父辈的祖荫醉生梦死混日子的多。雁声倒是肯努力——他说,”贾赦话音未落,去打听消息的人来了:“老太太午睡起来了,听着林姑老爷来了,请姑老爷进去呢。” 贾赦和林如海整顿了衣冠,赶着进去了。贾母见着林如海来了,含笑说:“敏儿说你忙,公务要紧,不比拘泥。你这些年在外面身体可还好。”林如海对着贾母很尊重,拱手行礼,坐下来笑着说:“我是晚辈,自然应该过来给岳母请安的。” 两个人先是寒暄一会,贾母就叫宝玉来见林如海。宝玉正在看丫头们玩耍呢,猛然听着林姑父来了,老太太叫他去拜见。宝玉有些怏怏不乐,李嬷嬷催着宝玉换衣裳,一边吓唬他:“林姑老爷可是点过探花的人,最会读书的。老太太必然叫他问二爷的功课呢。二爷还是赶紧出去,拖拖拉拉的,等着林姑老爷问起来功课,你回答错了,叫老爷知道了要骂你了!” 宝玉最讨厌的就是读书,最害怕贾政。因为他不喜欢读书,贾政每次见着宝玉都是没好脸,动辄呵斥。他听着林如海要来问自己的功课,贾政还要责骂自己,顿时如坠冰窟,拉着奶娘:“好妈妈。你只说我病了,不见客人!” 李嬷嬷哪里肯听,一群丫头婆子撮着白玉到贾母那边了。林如海坐了半天,才见着宝玉被一群仆妇丫头们簇拥着进来,身上穿戴十分华贵,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林如海的心里就知道,这个孩子太骄纵了。将来难成大器!同样是贾家的子孙,雁声就完全和宝玉不一样。 宝玉见着林如海,忙着请安问好,林如海和颜悦色的夸奖了宝玉,给他一些文房用品做见面礼。宝玉谢了林如海,低着头站在那里等着林如海问他功课。谁知林如海只是问了宝玉读了什么书,就再也没说别的。 听着宝玉说没有上学的话,林如海忍不住愣了下。贾母笑着说:“他生的单薄,去年上了几天学,竟然大病一场。大夫看了。都说是先天禀赋娇弱,要读书的话,等着身子养壮实了就好了。” “宝玉是个聪明孩子,不怕晚。等着上学,功课很快能追上呢。不过宝玉既然身子弱,就该练习下武艺。强身健体大有好处!”林如海想起来贾敏说的雁声和迎春两个孩子都能骑善射,迎春别看是个闺阁女子,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这个宝玉却更像是娇弱的千金。 贾家祖上是靠着战功起家的,习武也是本分。谁知老太太听见林如海的话,顿时皱起眉,连连摇头:“他身子单薄,再等等看吧。”林如海是个洞察世事的,怎么会看不出来贾母的潜台词:荣国府家大业大,今后宝玉不读书,不习武也一样能做官,生活不愁!” 贾赦担心林如海脸上难看,忙着出来解围:“我看宝玉的脸色都变了,你放心,林姑父不是你父亲,动辄要逼你读书的。好了出去玩去吧!”宝玉如蒙大赦一样,忙着出去了。 贾母忽然提到雁声已经定亲了,问起来林葭和黛玉的婚事,林如海心想果然来了。这个宝玉就是个活宝贝,我也不稀罕。 林如海脸色一变,严肃的对贾母说:“当年我们夫妻子嗣艰难,曾经到江南最灵验的寺庙求签问卜,签上说我们儿女缘分艰难,需要做功德才能如愿。我是不相信的,奈何林葭的母亲深信不疑,她为了求子可是花费了不少的精神。这里面的心酸就不说了,谁知后来果然是有了林葭兄妹。我心里就有点相信了。后来请个得道高僧来看,说林葭和黛玉不能成亲太早,他们要在我们夫妻身边做二十年儿女才好,尤其是黛玉。她也是从小身子不好,请医问药,求神拜佛的,谁知总是不见效!后来一位道长看了,说玉儿尘缘浅薄,本不是人间之物,若要留下来,不能太早成亲,每年抄写经书,等着抄写满了一千部经文才能成亲!” 贾母听着林如海的话,眼里明显的闪过失落的神色。沉默了半天才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你们也是尽心了。既然是神佛的旨意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倒是喜欢玉儿,这边姐妹多,玉儿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你只管叫她时常来玩。” “来了,可是肉包子打狗了!”贾赦在心里吐槽,果然林如海不置可否的哼了几声,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搅岳母了。”说着林如海对着贾赦说:“我初来京城,有些事情要问兄长请教。” “母亲歇息吧,我们出去说话了。”贾赦拉着林如海赶紧走了。 ……………… 这天凤姐难得无事,和平儿对坐在窗下,主仆两个默默无语,半天凤姐叹口气:“今天连着老太太都说我了,谁知大太太竟然没说一个字!”凤姐和贾琏成亲几年了,却一直没孩子。开始的时候凤姐并不认为没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她每天要管家的,一旦生育,就只能放下权柄回家了。她巴不得没有孩子的牵绊。能医治风光下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凤姐也感受到了压力,今天连着贾母都问起来凤姐的身体。孩子,凤姐深深地意识到,有个孩子是很重要的。 可是玉芬竟然一直没做任何表示,凤姐心里滋味复杂,一边乐得玉芬不出声,这样压力小,耳根子清净,更不会被玉芬拿捏。但是玉芬一直不闻不问,凤姐心里竟然有种不被重视的失落感。看样子后妈就是后妈,连儿子都不管,还孙子呢! “奶奶素日操心太过了,还是安心静养一些日子。或者请了好大夫看看,吃药调养。其实大太太是真心为奶奶打算呢。咱们府里这些人整天言三语四的。奶奶管家得罪了不少的人,那些人没事还整天编排呢。若是大太太明着指摘奶奶,那些小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二奶奶在家吗?大太太送东西给二奶奶了!” 平儿忙着迎接出去,是玉芬派人送了些补养身体的东西来,什么当归益母草,凤姐对着那个丫头说:“你回去替我谢谢太太。我明天就去给太太请安。”那个丫头说:“太太叫奶奶安心休养身体,不用特别过去了。现在太太也不得闲。定远侯家传来消息,他们家姑娘身子不好,太太忙着打点叫人去探望呢。” “也是个没福气的,世界上的好事哪有都占全的。当初还兴头呢,以为捡了个宝贝。谁知却是个大坑。我也累了,你出去看看,老太太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凤姐心里生出些幸灾乐祸,靠在引枕上不知在想什么。平儿欲言又止,她在心里权衡了半天,才说:“老太太似乎不高兴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事情?难道老太太也为了伍家的姑娘担心呢?” “老太太心里只有宝玉,哪有地方装别人?老太太是为了姑太太的事情生闷气呢。你可知道老太太是看准了林姑老爷家的黛玉要想说给宝兄弟。林姑父自然是不肯的,连着几次老太太叫人接了林姑娘来家里玩,谁知都被不软不硬的顶回来了。自己的女儿不体谅自己的心思,老太太怎么会高兴。”凤姐看着窗外,心里转着心思。 雁声未过门的媳妇眼看着怕是不成了,不过这样也好,她算是去了一个心病。贾家现在这年轻媳妇里面,就是李纨和自己,珠大嫂子不说了,贾珠没了,只能跟着儿子相依为命。凤姐不管是出身,相貌,本事还是娘家的背景都是贾家媳妇里面最好的。今后不管是在这边管家,还是回去,她都是俾睨天下全无对手。 但是雁声的媳妇出身比自己好,娘家靠山更硬,尤其雁声是玉芬亲生的,若是定远侯的姑娘进门了,自己岂不要被比下去。若是伍家的姑娘没了,雁声便是鳏夫再娶,说的人家门楣就降低很多了。 这样凤姐的地位就不认能撼动了。贾母起了把黛玉说给宝玉的心思,固然是老太太心疼孙子。林姑父是谁?探花郎,天下文章排的上的人,更是两朝皇上的心腹。现在握着侦缉百官的权利,宝玉有这样的岳丈家,可不是捧上了万年永固的金饭碗?林家就一个女儿,怎么也不会看着宝玉不管的。林如海一句话,比一个状元还厉害! 若是如此,等着黛玉进门之时,自己可要灰溜溜的回到大老爷那边了。凤姐本来心里担心,谁知贾敏和林如海对婚事却是冷淡之极。凤姐心里暗自高兴,但是贾母心情却坏到了极点。凤姐干脆是躲了。 平儿如何不知道凤姐的心思。“老太太一厢情愿,我看林家是断然不肯的。听说林家的姑娘这些日子时常入宫陪着皇后和太后说话呢。” “只怕是要飞上枝头了。也罢了,别人家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凤姐心里冷笑一声,她总算是安全了。 玉芬则是皱紧眉头,到了定远侯家去了。到了侯府门前早有不少的人等着呢,定远侯家的管事太太殷勤的扶着玉芬下轿子:“我们老太太正盼着太太呢。”玉芬笑着说:“劳动你了。老太太身体可还好!你们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说起来真是奇怪的很,本来我们姑娘的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太医院几位太医看过,都说今年过了若是没事就可望痊愈了。谁知有有人推荐来了个外面的神医,说是很有本事专门治这种弱症。于是就引荐来看看。我们老太太不放心,先叫那个医生给自己开个方子吃吃看。果然是很有效果的。于是叫他给五门姑娘诊治。那个医生调了几服药,开始还好好地。谁知前一个月忽然不好了。当时老太太高兴,想姑娘的终身有了依靠,说了这样好的女婿,身子也好了。就摆一桌子酒席,叫了戏班子开助兴。谁知——当时一口血喷出来!真是吓坏了人了。”管事太太和玉芬絮叨着说起来伍家姑娘的病情。 “最后怎么样呢,不是说吃了那个大夫的药渐好了吗?”玉芬疑惑的问,自从两个孩子定亲,玉芬时常送些东西给伍家,两家互有来往,很是亲近。每每派去的人回来说,见着伍家的姑娘了,身子看起来不错,说已经好了。 怎么忽然就严重了呢?“都是那个医生坏事!请了太医院的御医看了,说已经是——那个杀千刀的大夫根本是个骗子。用些狼虎之药,看起来身体转好很快,其实内里的精气神已经耗尽了。”管事太太眼圈红了,语气哽咽。 原来是庸医害人!玉芬心里忍不住感慨世事难料。雁声这门亲事真是一波三折,开始担心伍家的姑娘身体不好,不是有寿的,后来那个姑娘身体竟然慢慢好起来了。大家都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又出了这档子事! 等着玉芬见到了伍家的姑娘,即便是有了准备,还是心里一沉,看样子事情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贾母听着玉芬的话,半天无语最后才叹口气说:“命该如此,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玉芬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外面的冷风一吹,玉芬却觉得浑身燥热,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老太太真是太冷漠,太偏心了,雁声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老太太和甄家串通起来,赶鸭子上架,最后连着皇贵妃都搬出来了。等着伍家的姑娘身体好了点,他们又气不忿儿,在背地里编排那些话。玉芬想不能和老人计较,虽然当初雁声的婚事是半推半就,但是事情有个好结果也就算了。 到了现在,眼看着伍家的姑娘是真的没希望了,贾母竟然无半点愧疚,连个安抚的话都没有。若是换成宝玉——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呢! “大太太,给大太太请安!”只见管事的拿着一封信急忙忙的走进来,迎面撞上了玉芬。管事的忙着给玉芬请安,站在墙边上等着她过去。 “急急忙忙的是什么事情?”玉芬顺口问道。 “是金陵薛家来信了。”那个管事的压低声音道:“好像是薛家老爷没了!” 第57章 笑看人生 “活该!叫他们猖狂!结果怎么样,高兴别太早了,迟早是要还的!”贾赦一脸的幸灾乐祸,对着玉芬发牢骚。玉芬放下手上的账本,对着贾赦说:“老爷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费心思,还不如在看看这个。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呢。雁声明天去定远侯家祭拜,这个孩子倒是懂事的很。” “老太太没什么表示?装糊涂呢吧!你真是太好性子了,由着他们欺负到头上来,换上是我,就是拼了也要出口气!怎么竟然这样多!”贾赦抱怨玉芬太软了,等着接过来账本顿时瞪大眼,上面的数字足以叫一切烦恼消失了。 “没见过世面,这才是那到哪儿啊。有了贵妃娘娘在后边坐阵,加上大皇子地位不同以前,你不想赚钱还不行呢。我软弱,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陛下还要给太后磕头呢,何况是我们,千百年了都是以孝治天下。御史弹劾人,最厉害的罪名不是贪赃,而是不孝!连着谋反都算不上了。老太太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她那点果敢都用在我们身上了。要是惹恼了老太太,一个本子上去,我们就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我们没做亏心事,上天保佑。你看这些年,表面看起来我们吃亏,被冷落了。但是祸福相依,谁知道今后是什么光景呢!”玉芬不紧不慢的端茶喝一口。 贾赦想了想,很无奈的说:“真是杀人不用刀,我做儿子的总是欠她一条命了。不过仔细想想,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中上。昨天杜先生还说,这未必是坏事。皇后娘娘的性子容易摇摆不定,若是她那天脑子抽筋了,和甄氏联手,我们岂不要夹在中间。伍家的姑娘没了,固然我们没了媳妇。但是保持了安全距离。” 想起来皇后的软耳根子,玉芬也无奈了:“皇后娘娘健忘啊,她忘记当年甄氏刚得宠的时候,是怎么傲视后宫,挑战皇后权威了。不过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三皇子地位尴尬。她担心若是大皇子今后——会容不下这个嫡出的弟弟。做父母的为儿女长远计,她是想给三皇子找个护身符!” “护身符?别是养个鬼吧。别人的事情咱们不管。我今天才看出来,大家日日说琏儿的媳妇乖滑的很,其实家里最聪明的人是老太太啊。当初为了给人家垫脚,是如何逼着咱们点头婚事的。就差明着说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上折子告你们忤逆了。还搬出来皇贵妃,先斩后奏。定远侯家也不是完全无辜,不过顺水推舟罢了。他们有今天,也是因果报应。”贾赦想起以前的种种,冷笑一声,越发寒心了。 贾母这几天装着身体不好,不叫贾赦进来请安。其实贾母身体好着呢,她是想躲开贾赦和玉芬,怕他们夫妻翻旧账。而且雁声明天到定远侯府上吊唁,贾母竟然装着没听见,连一句嘱咐都没有。真是小人之心夺君之怀。贾赦和玉芬固然怨恨,但是他们现在也不会撕破脸闹起来。 贾家不是一般小户人家,为了利益可以撕破脸,贾赦的名声还要呢。而且家里人多眼杂,最后贾家成了京城的大新闻,被大家茶余饭后的磨牙。那个时候整个贾家一族都没脸了。像是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即便是心里怒火能烧掉世界,但是面子上依旧是母慈子孝,一家人相亲相爱呢。 “哼,我们臊着他们去。把戏做足了,今后咱们翻旧账,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贾赦想起什么,凑近了玉芬:“既然咱们手头上宽绰了,是不是可以翻修下园,要么干脆在城外选个好地方,咱们盖一座好庄园!” “翻修这里就不必了,在城外选个地方倒是可以。这家里的人和蚂蟥一样,他们要知道了咱们手上宽裕,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情来。我还以为你想要买几个绝色丫头服侍呢。老爷这些年真是可怜,除了我这个粗苯愚钝的人,连个说话解闷的都没有。不如我给你选几个?”玉芬似笑非笑看着贾赦。 贾赦忙着咳一声:“你拿着我寻开心,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倒是你该给琏儿几个丫头,琏儿的媳妇也不见生养,还把持着琏儿,你以前给琏儿的牙疼都被撵走了,连她自己陪嫁的丫头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个平儿!素来听王家行事霸道,今天看来是真的!你看她们姑侄两个,不都是那副德行吗?” “哪有公公背后编排自己儿媳妇的!这件事,交给我!”玉芬一笑,她自认是个宽和的人,但是她也是有脾气的!王氏联手自己的侄女,挑唆着老太太净给她添堵!玉芬不能直接和贾母撕破脸,可是拿着凤姐和王氏出气还是可以的。 …………………… 这天玉芬特别过来给贾母请安,伍家姑娘的丧事已经完了,贾母的“病”也好了。玉芬装着没事人一样,过来给贾母请安。大概是觉得有点太过分了,贾母对玉芬倒是格外的客气。 “……雁声这个孩子真是想不到,竟然诚心诚意的为人家姑娘做了悼文,按着丈夫之礼拜谢亲友宾客。定远侯对雁声真是爱极了,说要认他做干儿子呢,雁声的父亲看着定远侯哭的那个样子,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是我们疏忽了没有先问老太太的意思。”玉芬一脸的担心,看着贾母的脸色。 贾母笑着说:“这是他们家看重咱们,定远侯府上是皇后的娘家,更是开国功臣。能得了定远侯的青睐,今后对着雁声也是好的。这个孩子可怜见的,都是我当初弄坏了他!等着过几年,我一定选一门更好的亲事。雁声也大了,他房里放人了没有?” 玉芬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原来老太太在这里等着呢。“老太太疼孙子,我们更疼儿子。不过他父亲说了,雁声还在学武呢,房里人还是等等再说,别弄坏了身子。不过老太太看谁好,就先叫她服侍着。”玉芬拿着贾赦做挡箭牌,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已经坑了我儿子一次了,还是算了吧。 果然贾母听出来玉芬的意思,摆摆手:“既然是他父亲发话了,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我已经物色了几个丫头,都是给雁声预备的。就先放在我这里,等着雁声长大些再说。” “老太太疼孙子,才这么费心的选丫头,放在身边□□。我看老太太身边的人都是好的!可惜我是女的,要是男的,早就求着老太太要人了!”凤姐出来打趣。玉芬就等着凤姐呢:“说起来琏儿和凤丫头成亲的日子不短了,我还一直盼着抱孙子呢。看着弟妹,能含饴弄孙,我真是眼红的很呢。昨天我叫送去的丸药你可吃了。我估计这上次的药你已经吃完了。这次催着御药房配出来的。宫里的娘娘们都是用哪个调养身体。” 玉芬关心的询问凤姐可否按时吃药调理身体。贾母听了说:“你做婆婆的到底疼儿子媳妇。凤丫头成亲的日子不短了,我看你这都是素日劳累的缘故,毕竟子嗣要紧。”凤姐听着贾母的话忙着说:“我跟着太太办事,也不费精神。儿女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大概是我们心不虔诚,等着琏二爷回来了,我们一定吃斋念佛,求上天赐给我们个孩子。” 王氏也跟着贾母附和:“凤丫头素日辛苦了,既然你婆婆发话了,你就休息些日子。”听着王氏的话,凤姐愣了下,但是很快的恢复了正常了,涨红着脸说:“老太太和太太这样疼我,我该怎么报答呢?”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看凤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与其叫她整天闲着无事,还不如叫她依旧管事。刚才老太太说给雁声物色房里人,琏儿的房里也没有服侍的人。你们小夫妻虽然感情好,蜜里调油,恨不得一时一刻不要分开。但是你管家,事情又多又杂,琏儿更是整天外边跑。琏儿身边也该有个服侍的人,一来他回来晚了,也不会打搅你,再者一应的穿戴茶水什么的都有人操心,我和老太太也能放心了。最要紧的还是子嗣。没准她运气好,生个一儿半女的还能带来弟弟妹妹呢。”玉芬不给凤姐说话的机会,转脸对着贾母说:“我今天贪心一回,老太太只惦记着小孙子,别忘了大孙子。既然有看好的丫头,就先给琏儿吧。再有了好的,再给雁声也是一样的。亲兄弟不能厚此薄彼啊!” 凤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王氏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贾母笑着说:“听听,真是做娘的,疼儿子,什么好的都要给自己儿子划拉来。” 贾母话未说完,凤姐忽然上前,跪在贾母和玉芬跟前:“我一直早有此心,只是琏二爷不肯。今天既然老太太和太太提出来了,我早就看好了一个人,她就是平儿。老太太和太太看怎么样呢?平儿在我身边长大的,跟着我过来服侍二爷这几年了,脾气秉性,习惯都是清楚的,不比另外选个新人来,处处磨合的好?” 平儿啊,玉芬把凤姐额角上细碎的汗珠看得清清楚楚,凤丫头的脑子倒是快。她担心贾母真的给琏儿几个丫头,不好收拾,因此拿出来平儿做挡箭牌。听着贾琏身边的小厮说,凤姐竟然把贾琏稳稳的拿在手心里。这几年,贾琏竟然是身边干干净净的。只是有的时候贾琏借口着外面办事,悄悄去了秦楼楚馆喝花酒,还梳拢了一个清倌人。看起来凤姐的心是白费了。她不知道男人和孩子一样,你不叫他做什么,他是一定要做什么的。 不过听着贾琏身边小厮透露出来的意思,贾琏早就对平儿有心思了,只平儿碍于前边几个陪嫁丫头的下场不敢兜揽罢了。 这会凤姐竟然提出来要给平儿开脸,只怕是慌不择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但是玉芬可不会手软。她笑着点点头,叫丫头扶着凤姐起来:“你这个孩子真是太贤惠了!我素日看着平儿那个丫头不错,她又是你陪嫁的丫头,知根知底的。你是她主子,对她有恩。这样今后就更和睦了,老太太,既然凤丫头有这个心,我们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还是答应吧。我出钱,摆酒,选个好日子,正式开脸做姨娘!” 通房丫头成了姨娘!凤姐嘴里有些苦,贾母哈哈一笑:“既然是喜事,我一定要凑热闹的!” 好了,凤姐要有一段时间专注自己的后院了。王氏没了凤丫头这个臂膀,就好动手了! 玉芬张罗着看历书,选好日子,叫了平儿来磕头。贾母是个喜欢热闹的,而且贾琏身边没有服侍的人也不像荣国府这样人家的样子。她到底是要关心下子嗣情况,总不能身为老祖宗,却不管贾家的香火吧。而且玉芬这样做已经很体谅凤丫头了。 她从来没当着人前指责凤姐没有生育,而是悄悄的送药叫她调养身体。选的平儿这个人选也是煞费苦心。凤丫头有些太善妒了,也该给她给教训。 贾母越想越觉得玉芬虽然性子不好,但是对媳妇还是很宽和的。凤姐有苦说不出,脸上还要做出来欢喜的样子,张罗着纳妾的酒宴和戏班子。 平儿呢,她被叫来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可是吓坏了。自己的奶奶是什么人,平儿太清楚了。若是做个通房丫头还有一线生机,姨娘——平儿身上冷汗都出来了。她刚要当着贾母和众人面前拒绝了,谁知玉芬却是拉着平儿,一锤定音:“真是个好模样,好性子!你们奶奶抬举你,我也准了。今后你们三个好好地过日子!”说着玉芬竟然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套在平儿手上:“这还是当年我在宫中的时候,太后赏赐的。上面是石榴花样,只盼着你们儿孙满堂!” 平儿觉得那个镯子就像是烧红的铁圈,皮肉被灼伤了,发出吱吱的声音。 玉芬转脸看着王氏,笑容如同春风拂面:“弟妹,到时候你可要来啊!” “那是自然,难得老太太高兴,我自然来讨一杯酒喝。”王氏立刻答应。其实贾琏房里纳谁,有多少服侍的人,和她没任何关系。 贾敏站在二门上,看着玉芬带着不少的人进来,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们喝酒办喜事,却不叫我!”玉芬知道贾敏说的是贾琏纳妾的事情,摇着扇子笑着说:“我知道你最不喜欢热闹了,因此没叫你。也不过是同样的酒席,一样的戏文,有什么好看的。”说着玉芬到了贾敏跟前,压低声音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再多不满意也不会露出来。我看那个平儿是个聪明的,以前竟然是我小看了她!” “整天在家怪闷得,不过我也不想去那边掺和。老太太真是太偏心了,害的我现在也不敢回家,送给琏儿的东西可收到了?”贾敏无奈的叹口气,以前远离京城,想回家也不能了。现在近在咫尺,谁知还是不能回家。每当贾敏回去,贾母都会找机会,希望贾敏同意黛玉和宝玉的婚事。 但是贾敏和林如海根本是看不上宝玉,根本不想理会。因此为了避免难堪,贾敏干脆借口事情多,不回去了。 有的时候贾敏心里埋怨贾母,母亲真是太偏心了,自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林如海对女儿的婚事另有打算,但是贾母装着听不明白。贾敏一边担心母亲年纪越来越大了,却不能经常看望,一边还要躲着贾母的精神轰炸。难道自己的女儿就那样好? “我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可是实在受不了聒噪了。”贾敏无奈的对着玉芬叹气,玉芬一笑:“你放心吧,老太太的身体硬朗着呢。说句难听话,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你想啊,就凭着宝玉父亲的官职,怎么可能和朝廷一品大员攀亲家?也就是拿捏着你们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不好意思拒绝。宝玉是个聪明孩子,小小年纪看书识字,也还不错。但是老太太太过溺爱了,今后不说中举,就是能不能当家主事还是个问题呢。老太太心里清楚,想着给宝玉寻个靠山。若是婚事成了,亲上加亲。你们做姑姑姑父的,还能眼看着侄子女婿没了依靠不成?因此老太太怎么会轻易放弃?”玉芬直接点出贾母的心思,贾敏听了也是无语。 姑嫂两个说着闲话,“对了,听说二嫂子的妹妹,那个嫁到金陵薛家的妹子守寡了,为了偌大的家产可是有得闹呢!当年我跟着玉儿的父亲在南边的时候,就听着薛家为了祖产几房人闹得很不好看。现在大房的当家人没了,接下来谁接手生意?我想二嫂子肯定会帮着自己的妹子打官司析产。那个时候少不得要求人。” 玉芬听着贾敏的话心里一动,他早就听见些风声,说王氏经常依仗着自己娘家和贾家的权势,在外面包揽诉讼官司,请托帮忙,从中渔利。这次薛家争夺家产,王氏岂能袖手旁观。玉芬仔细想想:“难怪呢,最近连着派了好几个人到南边去,说是打点南边的田产,大概是为了办这个事情。我想想,对了现在金陵府尹还是老国公爷提拔上去的,自然要还人情了。” “还人情也还罢了,只是薛家其他几房人口也不是没背景靠山的,就算咱们家不管,王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啊。”贾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江南物产丰富,商贾云集,也是一等风流富贵之地。因此南边不少的富商巨贾,可是银子多了,家业大了,后代子孙们为了祖产互相争夺,甚至闹出人命的事情也有发生。 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贾敏已经听见了不少的风声,幸亏是薛家长房的主事人,也就是王氏妹子的丈夫是个心狠手辣,心机城府极深的人,剩下的几房人口都不是对手。现在大房的主事人没了,王氏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双没成年的儿女,怎么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呢。薛家当年是何等富贵。可是现在呢?子孙不孝,家业凋零,眼看着就要败家了 薛家的今天未必不是贾家的明天!现在大房和二房已经是心有芥蒂的,老太太还是这样偏心,等着有朝一日,老太太不在了,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贾敏想着贾家百年显赫,外面看起来依旧是兴盛之象,但是内里已经是危机四伏了,偌大的一个家也有散的一天。 想着贾敏忍不住伤心起来:“我们今天只在说别人家业凋零,子孙不孝,却不知道哪一天轮到我们!” “你别伤感了,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我看你大可不必操心,林葭和玉儿都是好的,还愁不能光耀门楣吗。至于家里如何,宝玉虽然淘气,可是还没染上坏毛病,倒是珠儿媳妇带着兰儿,整天教导孩子读书,或者能够成才吧。至于我家那几个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不管了!”玉芬安抚着贾敏。 “是,嫂子说得对,我何必为古人操心,再者说了咱们操心,别人未必领情。对了,玉儿一直念叨着二姐姐呢。你怎么不带着二丫头来?整天闷在家里没事做,不如叫小姑娘们一起说话玩耍的好!”贾敏问起来迎春和雁声。 “他们跟着他们老子去打猎了。倒是玉儿的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不见玉儿呢?”玉芬才想起来,来了半天没见到黛玉。 “玉儿的父亲为她请了个先生,这个时候在念书呢!”贾敏表示林如海请了个先生,叫做贾雨村的,专门教导黛玉读书。 第58章 婆媳嫌隙 贾母听着外面以后声音,问道:“是谁来了?”“是大太太回来了。”丫头看着玉芬进来,忙着打帘子,请玉芬进来。贾母坐起来,看着玉芬给自己请安,身上却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了,就知道贾敏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敏儿那边如何,黛玉可好?”贾母审视着玉芬脸色问起来黛玉的情形。 老太太果然是一门心思要撮合宝玉和黛玉啊。只可惜林如海和贾敏都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难道老太太就不知道这个。心里吐槽,但是玉芬还是笑着说:“回老太太的话,姑太太一切都好。只是姑父很久没回京城了,现在回来,难免有些亲友们来拜访。还有姑太太也要回访啊,因此事情很多。加上修缮房屋,也是要费精神的,因此姑太太说,等着她忙完了这一阵就来给老太太请安。黛玉和她哥哥都在念书呢,到底是姑老爷,中过探花的人,专门为了女儿请了先生。据说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曾经做过府尹呢。在文坛上也有些名气的。现在黛玉可是比一般念书的举子还忙呢。林姑老爷还要检查的功课!”玉芬按着贾敏的意思,知说黛玉忙着念书走不开。 贾母听着叹口气,有些不满的说:“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不过是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我看黛玉身子也不是很结实的样子,这样逼着孩子,再给孩子逼出病来。我看姑老爷是念书念糊涂了。等着我亲自去接了玉儿来呢!” 玉芬听着贾母的话忙着说:“老太太不知道,姑父和姑妈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只是皇后娘娘很喜欢姑老爷家的玉儿,时不时的叫她进宫。老太太不知道,皇后娘娘最近喜欢上丹青翰墨,皇上特别宣召了几位有名的江南女大家,皇后说玉儿是个资质不俗的,每次进宫都要玉儿跟着几位女大家学习。若是在皇后娘娘和几位女先生面前露怯,岂不是——因此,林姑老爷才特别的请了先生来。”玉芬搬出来皇后做挡箭牌。贾母听着玉芬的话不说话了。 半天,贾母才叹口气:“哎,我是老背晦了。也罢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眼红耳热盯着那富贵,谁知道背后的辛苦呢。敏儿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怎么也跟着姑爷一起折腾起来孩子了?”玉芬听着贾母似乎在抱怨林如海的意思,也就装着没听明白,不说话了。 人家折腾孩子,总比被你折腾好,就算黛玉是个女孩子,不用考试去,可是总比跟着宝玉那个绣花枕头好啊。气氛有些尴尬了,就在这个时候,听着一阵笑声,原来是凤姐来了。 凤姐笑意盈盈进来,没防备见着玉芬也在,顿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很是一瞬间,她依旧是眼带笑意,过来给贾母和玉芬请安。“原来大太太也在,我还想着叫人给大太太送鹌鹑呢。今天舅妈送来不少的鹌鹑,我特别叫人炸了。今天晚上我叫人预备了碧粳米粥,配上炸鹌鹑可好?上次老太太嫌弃野鸡汤虽然好,只是不对稀饭。”凤姐殷勤的给贾母捶肩膀,在贾母耳边奉承着。 有凤姐在,玉芬就没插话的可能,凤姐善于奉承,嘴甜会哄人,而且她一张嘴就能活跃气氛,这些玉芬都知道的。只是她发现最近只要在贾母跟前,有凤姐在,她就越来越被排斥在外面。倒也不是贾母故意做了什么,而是凤丫头,她好像故意把玉芬排除在外似的。 玉芬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就坐在一边装雕塑了。凤姐孝顺贾母不假,只是每天嘘寒问暖,哄着,逗乐只是表面的孝顺罢了。在玉芬看来,凤姐要是能把家里的弊政整顿了,才是真正的孝顺呢。可惜凤姐不仅没整顿弊政,反而是依仗着管家的权利,作威作福的。她一个少奶奶,正经的主子竟然和一群管家奶奶们明争暗斗。 那些管家奶奶再风光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做主子竟然做到了对奴才忌惮三分,真是失败! 玉芬坐在那里想心事,忽然听着贾母说:“怎么不见迎丫头呢,别是你们也跟着他姑父学,逼着女儿也要考状元了!”玉芬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凤姐眼角眉梢略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心里顿时一惊。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贾赦带着闺女和儿子到西山打猎去了。 雁声去了也罢了,虽然贾母最不喜欢家里的男孩子出去什么打猎,骑马的,但是雁声是男孩子,贾赦又领兵,因此也还罢了。但是迎春是女儿啊,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闺阁小姐。要是被贾母知道了迎春竟然穿着男装冒充男孩子出去,自己肯定要挨骂了。 玉芬和贾赦知道贾母那边肯定要不满,因此严令不准透露风声。玉芬对家里的下人还是知道的,但是凤姐是怎么知道的?对了,雁声!雁声肯定是和贾琏透露过,贾琏告诉了凤姐。要是自己哄骗贾母说迎春在家呢,贾母肯定会生气。认为玉芬和贾赦根本是哄骗自己,不把她放在眼里。 若是自己实话实说,还是会被骂一顿。真正的左右为难! 谁知凤姐还火上浇油,对着贾母说:“二妹妹整天在那边,一个人怪闷的,不如接过来跟着三妹妹一起说笑。宝玉整天只喜欢和姐妹一起玩耍,人多了热闹。老太太正好能含饴弄孙不好吗?” 贾母忙着说:“正是呢,以前迎丫头小,你不放心,现在迎丫头长大了,我听说你还整天的叫她干活,咱们家不用她们姐妹动手做事情,你非要闹得和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一样,叫人听了岂不要说我做祖母不疼爱孙女们。你回去就把迎丫头的东西收拾了,选个好日子搬过来!” 玉芬一笑:“迎丫头性子古怪着呢,别打搅了老太太休息,没得惹了老太太生气,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 贾赦第一个反对迎春过来,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加上迎春的性子最对贾赦的脾气,父女两个都是犯倔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都喜欢骑马打猎。要是在这边,哼,迎春肯定是浑身难受。等着那个时候,不是老太太叫人狠狠地教导迎春,就是贾赦先看不下去女儿受欺负,和母亲吵起来了。 谁知凤姐却是专门搓火一样,对着玉芬说:“老太太最喜欢女孩子了,可惜姑妈家的妹妹不能来,若是能来老太太一定会高兴的。其实我看姑父不叫妹妹来,多半是因为二妹妹也不在这边,不好意思罢了。而是二妹妹也在,我想姑父也不会说什么了!” 玉芬冷眼看了看凤姐,冷笑一声:“你这个话可是错了,你姑父当年在南边的时候,也不是吧儿子女儿养的好好的。咱们家没有那个读书的香火,但是林姑父家不一样了。他们家虽然也是列候出身,可是到了你林姑父父亲那一辈就开始未雨绸缪了,教导子弟们读书。本来当年你父亲也想着教导琏儿好好读书,都要怪我,不舍得孩子辛苦。结果琏儿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林姑父可是最看重读书的,刚才你是话,我决定还是把雁声和迎春放到那边去。若是黛玉不嫌弃迎春笨,两个倒是可以一起念书。老太太说呢?”玉芬站起来,对着凤姐说冷冷的看一眼。 贾母沉吟了下:“既然迎丫头是你的女儿,你自己安排吧。”贾母眼看着露出倦色,玉芬也就借口告辞出来了。 不提凤姐如何奉承贾母,玉芬坐车子回到的这边来,看见贾赦已经带着雁声和迎春回来了,雁声正得意洋洋的向着父亲和妹妹显摆自己的猎物听着丫头通报,忙着一起站起来。“母亲看,这是我——”雁声的话说了一半看着玉芬的脸色不好,立刻给贾赦做个眼色。 贾赦忙着笑嘻嘻的说:“太太回来了,我看两个孩子在家闷得可怜,就带着他们出去散散心。倒是叫太太跟着受累了,老太太是听见了什么风声不成?” “哼,你既然知道听见了风声还问我?我真是操碎了心也没人领情。今后你们都给我老实在家待着。不对,雁声,你整天在家闲逛,怎么不见你去当差啊?别打量着有宁郡王帮着你说话,你就敢无法无天了。还有迎丫头,我和你姑妈说说去,你跟着林妹妹一起念书去!”玉芬回来一路上越想越气,到了家里实在忍不住拿着孩子撒气了。 贾赦接到孩子们求救的眼神,估计这玉芬肯定是受气了,于是对着一双儿女说:“你们都给我出去,整天只想着疯跑,也该收收心了。还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奶娘和嬷嬷们忙着上来带着孩子出去了。 “太太别生气,老太太上了年纪,你别计较了。我知道老太太不该如此,可是谁叫咱们是我晚辈呢。你刚才说叫迎丫头跟着外甥女上学去。是怎么个意思呢?我看迎丫头不是做才女的料,别耽误了外甥女的功课。我看外甥女要是个男孩子,今后肯定是个状元。可惜托生成了女儿了!”贾赦似乎想到什么,追问道:“是不是老太太还不死心呢,你今天去妹夫家,回来老太太又唠叨了?” 玉芬无奈的叹口气:“我不和老太太生气,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老太太的性子了。我是为了——”玉芬觉得跟着贾赦吐槽儿媳妇不好,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了,把今天的事情和贾赦说了。一吐心中块垒,玉芬舒服了点。谁也不是神仙能能够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 贾赦听着玉芬的话皱皱眉,生气的说:“琏儿的这个媳妇越发没大没小了,叫了琏儿来,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给你出气!”说着贾赦要叫贾琏来。 “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儿媳妇得罪了婆婆,公公骂儿子出气的,传出去成什么了?我是担心迎丫头,她的性子不入老太太的眼,俗话说得好,孩子自己的好,但是老太太要是横插一竿子,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说出去,是迎丫头有些出格了。我想着不入叫迎丫头和黛玉作伴去!”玉芬决定不能叫迎春留在贾母身边,省的好好一个活泼孩子被教导的木头一样。 贾母一门心思全在宝玉身上,姑娘们也不过是交给李纨照顾,平常都是跟着教引嬷嬷和奶娘学规矩,虽然也说请了先生来教书,但是不过是识字,能够明白三从四德什么的。再也没别的了。就连着大户人家女儿要学的如何管家理事也是没有教。贾母闷了,就把女孩们叫来说笑一会。 根本不为今后女儿们的前程打算!要是把迎春放在那边,就冲着她是玉芬的女儿,老太太不喜欢大房已经是荣国府公开的秘密了,那些下人都是势利眼,迎春自然过得憋屈。女儿一天天的大了,玉芬不能不为女儿未来着想,雁声没过门的妻子没了,最近几年是不会有人上门提亲的,况且雁声还小呢,贾赦个玉芬的意思是先不着急,一来,若是忙着再定亲的,叫定远侯看着心里不舒服。还有就是现在皇帝的身体不怎么好了,今后是个什么情形还难说,且等一等再看。 但是雁声是男孩子等一等没关系,可是迎春是个女孩子,眼看着大了,要先下手选个好女婿,京城里面门当户对的人家就那么多,能够和迎春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也就那么几个,不现在下手,等着女儿大了,都成了别人挑剩下的了。 但是迎春要是还这么放飞自我,做假小子,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若是坏了女儿的名声可怎么办呢? “太太说的是,就把迎丫头送到那边去!”贾赦点点头,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家务事,就有丫头进来问摆饭。 “就摆饭吧,哼,你们去传话把琏儿叫来!”贾赦还是忍不住叫人去交贾琏来。 “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你叫琏儿做什么呢?”玉芬忙着叫住贾赦,看着他刚才的架势分明是要责难贾琏。 “你放心,我做公公的怎么会和儿媳妇生气,琏儿整天都是做些什么,不如给我办事去。”贾赦对着玉芬做个促狭的表情,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 平儿站在廊下出神,自从做了姨娘,她的日子反而比以前更要小心翼翼了。二奶奶的脾气手段,平儿比谁都清楚。能够容下自己到现在,是自己甘心情愿做小伏低,更是二奶奶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罢了。 这几天琏二爷被大老爷派出去办事了,二奶奶却好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她更应该小心谨慎,别叫二奶奶迁怒了自己。若是二爷回来,还能转移二奶奶的注意力。可惜已经一个月了,二爷还是没有消息。大概是筹办粮草的事情太忙了。 “二奶奶来了!”随着一声通报,院子里面顿时热闹起来,刚才还是悄无声息的,一下子冒出来好多人,大家垂手站在甬路边上,等着凤姐进来,平儿忙着收摄心神,亲自到门前迎着,果然见着凤姐被好些人簇拥着进来,那些管事的奶奶们一个个笑得谄媚,但是凤姐,眼角眉梢带着薄怒的样子。 凤姐站住脚,对着那些管事婆子说:“你们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散了吧!”那些人都是人精,看出凤姐似有不快,赶紧退出去了,平儿扶着凤姐进来,试探着问:“奶奶今天回来的倒是快,老太太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老太太那边还不是老样子,哼,二姑娘到底是跟着林姑父那边念书了,今天早上老太太的脸色不好看。看样子大老爷是铁了心的和老太太闹别扭了。可惜就算是大老爷叫二姑娘现在改姓,老太太还是偏心宝玉。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想着贾母对大房的雁声和迎春越来越冷淡,凤姐心里一阵痛快。她认为贾赦和玉芬,肯定是怨恨贾母偏心宝玉了,冷落了雁声和迎春,因此才会赌气把迎春送到林家跟着黛玉念书去。 平儿心里思量,二奶奶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做父母的为子女长远计,雁声跟着宁郡王做伴读,现在做了四品龙禁尉,今后肯定只会比二爷强。二姑娘是个欢快不喜拘束的人,在老太太那边又不受待见。大太太肯定是心疼自己的女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二姑娘放到了姑姑家了。 要知道林姑娘可是时常能进宫给皇后请安,而且二姑娘从小是跟着大太太在宫里长大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姑妈家和大太太自然亲近。 谁知二奶奶却是对着那边的宝二爷和三姑娘嘘寒问暖的,一应的东西都是预备周全。唯独是对着二姑娘和这边的三爷,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大太太怎么会高兴呢?更加认定是老太太偏心,家里的人势利眼看人下菜罢了。二奶奶不帮着说和还要火上浇油! 今后二奶奶还是要回到那边,到那个时候二奶奶可要吃大亏了。正在平儿想着如何劝谏凤姐,凤姐却屏退了身边的人,只留下平儿:“你可知道二爷在外面有人了!” 平儿一惊,忙问道:“奶奶是如何知道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呢?” “哼,抬举你做了姨娘,你倒是真的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打量着做了主子,就能养尊处优了是不是!今天二爷身边的小安子来拿东西的,我看他神色不对支支吾吾的,就逼问他。那个兔崽子扛不住就招供了,二爷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说是什么行院的清倌人。花了一千银子梳拢!”凤姐恨得咬牙切齿,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 平儿露出来惊讶之色,但是很快就释然了,自己名义上是做了贾琏的姨娘,但是平儿为了自保,一直远着贾琏,家里的丫头们畏惧凤姐之威,也不敢兜揽,因此贾琏只能到外面偷吃了。 贾赦叫贾琏去帮办筹集军饷粮草的事情,这个差事要和不少的商人打交道,那些人少不得请贾琏喝酒,到秦楼楚馆鬼混。贾琏在家里畏惧凤姐,在外面见着温柔的解语花哪有不动心的,而且贾琏办的这个差事能捞不少的钱。 男人有钱就变坏,贾琏梳拢一个清倌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凤姐却是怒火中烧,平儿忙着劝道:“奶奶小心身体不要动气。这个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别是有什么隐情吧。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若是要梳拢,必然还要置办别的东西,像是房舍,使唤的人,这都要银子啊,二爷哪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哼,还不是那个疼儿子的娘,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样一个糊涂婆婆!平儿你过来,我和你说……”凤姐示意平儿过来,压低声音面授机宜。 平儿露出惊讶之色,刚要张嘴,但是看着凤姐阴冷的目光,也只能闭嘴了。 ………… 贾赦拿铁青着脸进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玉芬很久没见贾赦这么怒气冲天了,刚要说话,贾赦先狠狠地说:“我怎么生了这个孽障,贾琏呢?立刻给我叫来!我要打死这个混账行子!” 第59章 各有委屈 原来贾琏闯祸了,贾赦本来叫贾琏去帮着筹集军饷,是为了锻炼他,叫贾琏知道整天帮着二房跑腿,什么也学不到。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认真办事上,你要是做的好了,还能升官。可是帮着二房跑断腿,还能怎么样呢? 筹划粮饷这个事情看起来很轻松,但是要和不少的商人打交道。这对于商人们来说可是个发财的好营生。历来都是有背景的皇商来承办的。但是只户部挂名的皇商就有几百上千的,更别说皇宫内府的皇商了,加上那些背后有大靠山,甚至是哪个亲王郡王白手套产业。好多人盯着这块肥肉,给谁不给谁,是个大学问。 贾琏开始跟着主事的办差,他很聪明很快看出来里面的门道。自己每天跟着主事的见人,说的都是不疼不痒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写生意花落谁家,但是最后总是不知不觉之间就敲定了。原来是有人悄悄送银子了。 贾琏心里暗暗算了下,惊讶的发现这个差事真是个天底下第一号的肥差啊!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就是在家跑断腿,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这里随便动动手,就是自己将近一年的进账啊!贾琏不由得后悔,竟然蹉跎了大好时光,为什么父亲不早点叫自己来办差呢? 但是他只是个小兵,一切都要看主事的脸色行事,尽管也利益均沾,只是和主事他们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贾琏一边在心里后悔耽误了挣钱,一边寻找机会。因此他那些日子铆足了精神办事,也不怕辛苦了。 机会果然来,过了一段日子主事的看着贾琏勤恳好学,慢慢的也能独当一面了,就把一些事情交给贾琏单独完成,贾琏就等着机会呢,立刻就满口应承下来,对着主事的千恩万谢的。这桩生意很简单,就是并州送来的生铁,送到兵部来制造兵器的。 本来这个生意是聚元号一直办着,那个聚元号白管事贾琏也认识,时常请吃饭喝酒,过节的时候自有一份礼物,但是出手并阔绰。贾琏自认是个见了世面的人,上次一桩军马的生意就是五万银子,还外加一座宅子。这个聚元号也是承办多年生铁供应的了,太不上道了。贾琏就对着白管事露出来不满的意思。 谁知那个白管事装傻充愣的,根本不理会贾琏。正在贾琏心里郁闷的时候,另一个并州的商号找上门了,那个商号的人通过贾琏的小厮传话说,自己愿意拿出来一万银子,只求拿下来这次生铁的生意。 贾琏心里有些嘀咕,当初主事特别嘱咐过,聚元号的生铁质量最好,最近朝廷要在西北用兵,加上各地到了更换兵器的时候了,要注意质量。这个大德兴据他们的矿山不如聚元号的质量好。若是真的出问题可怎么办呢? 就在贾琏犹豫的时候,那个传话的小厮兴儿带着贾琏到京城一个新开的逸云楼去喝酒,正巧看上了一个清倌人叫做梦梦的。贾琏当时就被迷住了,要给梦梦赎身出来。 兴儿忙着提醒说:“这个梦梦虽好,但是若赎身带回家,别说二奶奶了,第一个姥爷和太太那边肯定是通不过的。若是二爷真的爱她的紧,干脆在外面另外置办个宅子,叫梦梦先住着。等着有了身孕,就说为了子嗣起见,才另外纳妾的,那个时候老爷太太无话可说,就是二奶奶特挑不出来什么了!”贾琏听着兴儿的话,想着家里妒妻,严父,也觉得有道理。 “也好,就按着你说的办。”贾琏就叫来老鸨问梦梦的身价银子,谁知那个老鸨竟然张嘴要了一万银子的身价!贾琏虽然也攒了不少的私房钱,但是一下子拿出来一万银子还是咬手。贾琏心里犹豫,但是架不住梦梦的柔情攻势。就在为难的时候,兴儿兴冲冲的说:“有人愿意孝敬二爷一幢宅子,还有五万银子。只求着二爷一句话!” 贾琏正没开交,听了这个话岂能不乐意。于是就收下了人家的宅子和银子,还有那个逸云楼的花魁梦梦。 玉芬听了事情的经过很是无语,贾琏这个傻子,眼看着是个坑还往里面跳!真不知道他的聪明是装出来的,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现在如何了,大德兴——我想起来了,听说跟着三皇子的奶娘有什么关系。这下可好看了!”玉芬一下子想起什么,脸色不由得变了。三皇子眼看着没了做储君的希望,开始一门心思的要做陶朱公了。但是朝廷命令,皇子们不能从商,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皇商,和皇子们身边信得过的奶娘,亲信们都成了白手套了。这个大德兴就是三皇子奶娘吴氏一个儿子开的产业。根本就是三皇子的钱袋子之一。 “大德兴送来的生铁根本不能用,兵器厂的人哪里肯干?就闹出来了!幸亏调查这个事情的是老赵,我们关系还不错。他先悄悄的给我通气,说要是孩子不懂事别人骗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便处置了就是了。今后叫孩子长点心眼别被骗了。我的脸都被这个逆子给丢光了!老赵是好心,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还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就等着我出错呢!”贾赦的脸色一会通红,一会苍白,最后成了一片灰暗了。 玉芬无话可说,贾琏竟然有这个胆子,还傻乎乎的撞上枪口,真不知道这几年这个孩子都学了些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先想办法补救吧。三皇子那边,我豁出去这张脸和人家说好话,不行就请了定远侯出来帮着说说,算起来雁声还是他们家的女婿。至于那些人,只求多福吧!”玉芬心里计算了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要大出血了。 正说着就听着外面小厮的声音:“琏二爷来了!” ………… 玉芬没见过贾赦这样生气,贾琏看着摔在眼前的证据无话可说了,贾赦脸色骇人,逼问着:“你也是大家公子出身,我自认是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还这样没出息,人家一点银子就把你收买了?现在出事了!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当初是如何教你的?不能伸手,你倒是好拿着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贾琏心里一阵害怕,没想到会东窗事发,这个大德兴真是过分,生铁差一些也罢了,竟敢拿着废渣来冒充上好的生铁。但是不能轻易的认罪,贾琏飞快的转着心思:“父亲息怒,这个事情必然有误会。我是冤枉啊,这个事情没有主事点头,我一个帮办能做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脸上,贾赦不等着贾琏说完,连声叫着:“拿了板子来,给我狠狠地打!”贾琏见着父亲真的生气了,赶紧说:“父亲息怒,是儿子不省事叫父亲丢脸了。都是他们做圈套害我,现在事情出来了,就是父亲把我打死了也没用。还是先想个法子支应过去。 贾赦听着贾琏的话冷笑一声:“你这会想着我是你父亲了,我一辈子拼命挣出来的名声都被你败坏完了。告诉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才不会给你擦屁股呢。你当初捞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是你父亲了?这会出事了,我就是你父亲了。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子,我已经和大理寺打招呼了,国法无情,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或者充军发配,或者流放坐牢,都可以!就是杀头,我给你收尸!” 这个儿子真叫人寒心,当初自己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为了贾琏请先生读书,等着长大了,就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贾琏官场上的事情,要怎么应对,有哪些潜规则。还不是为了贾琏今后铺路的?这个孩子没有读书的本事,但是也不能叫他坐吃山空啊,祖宗是有爵位传下来不假。但是等着到了琏儿,这个爵位基本上没什么用处了。 按着玉芬的话总该给孩子个前程不是。谁知贾琏这个东西,烂泥扶不上墙叫他做官,嫌弃辛苦不肯认真做事,整天只听老婆的话,跟着亲叔叔比对着亲爹还要殷勤孝顺呢。现在惹事了,就想着叫贾赦来善后。哼,要不是出事了,没准这个东西已经把自己是谁忘了!原来自己在儿子心里,就是个大傻子! 贾琏听着贾赦的话,忽然想起那些话来,顶了一句:“我就知道父亲早看我不顺眼了,我死了,这个爵位正好名正言顺的给了你亲生儿子,我知道自己碍眼,这就去找我死去的娘!” “混账东西!”贾赦气的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狠狠一脚把贾琏踹出去老远,顺手拿起来一个青铜鼎要砸贾琏的头。真是要出人命啊!那些下人一起上来夺下来贾赦手上的东西,要是放在平常玉芬肯定是第一个上去拦着贾赦,但是刚才贾琏的话,玉芬的心里真是五味陈杂。他竟然是这样想的,没想到自己对贾琏一番真心,竟然换来猜忌和怨恨。 贾赦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贾琏:“好啊,今天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问你,我以前是不是教过你,有些钱不能伸手,你连着大德兴是什么来历都不知道,就干贸然伸手,你把我说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你当初收了人家的钱,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了要怎么收场?还是那个时候已经打算叫我背锅了?还有,刚才你的话,我看不像是气话。你怨恨猜忌自己的父母,你母亲的确不是你的亲娘,可是这些年她对你如何?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地方亏欠你了?今天索性都说出来!” 贾琏慢慢的坐起来,心里好像空无一物,即便是刚才被踹到的地方还很疼,可是他的脑子里面完全没有感觉,好像一片混沌的迷雾。贾琏慢慢的张嘴:“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我那样辛苦也不过是得个跑腿钱。他们那些人不过是随便动动手指,银子就像是海水一样流淌进来。咱们家和他们不差什么,为什么装腔作势的。这世界上谁和钱有仇啊。” 这个孩子是真傻啊!玉芬和贾赦听了,心里忍不住叹口气。他真是被银子给迷住了心窍,整天只想着赚快钱,饶是贾琏还是富家公子呢,也变得利欲熏心起来。贾琏只看见那些人根本不用说话,就有人送了引银子上门,可是他怎么没看见背后的事情呢? 那些人那个不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就是那些收银子的人,也不会什么钱都要的。这个贾琏倒是只认识钱,也不看看自己的背景靠山,自己的能力和智谋能不能支撑的住那些银子。三皇子如今很微妙,皇帝心里对三皇子觉得有些亏欠,因此三皇子那些挣钱的产业,皇帝只当着没看见。 但是三皇子有些太急功近利了,竟然以次充好。要知道西北的战事酝酿了很久了。皇帝从登基开始,就把西北几个小国作为心头之患,一直准备着要剿灭他们,彻底打通河西走廊。但是这些年总是战事不顺利,想想也是,人家都是游牧民族,比起来中原的兵更有优势。尤其是骑兵作战的马刀,不如人家的锋利。 朝廷花费大力气,又是改良马种,又是叫兵部研究更锋利,轻便结实的兵器。如今总算是有了眉目。作战计划已经订好了,就等着装备整齐,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心腹大患。贾琏这是在油锅里面伸手。真的被捅到皇帝面前,谁也救不了了。 谁知贾琏竟然贪婪到了忘乎所以了。“你个混账东西,只认识银子是个好东西!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有那个命嘛?”贾赦气的又是一脚上去,贾琏不敢躲闪,硬生生的挨了一脚。 “太太和皇贵妃和皇后都能说得上话,况且雁声还是伍家的女婿呢,我不过是捞点辛苦钱罢了。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上心!我知道老爷和太太嫌弃我了,我有自知之明,今后那个爵位我拱手让给雁声!我也要养家糊口啊,给自己攒点私房钱有什么的?莫非姥爷和太太看着我过得穷款潦倒才好?我带着一家人上街要饭,就不给祖宗丢人了?”贾琏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这都是什么话?玉芬和贾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感觉被当头一棒,顿时天旋地转。这个孩子竟然在恨他们! “你个混账东西,君臣父子,我是你老子,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还敢怨恨我!”贾赦止觉得眼前一黑,浑身气血上涌差点晕过去。天地良心,他对贾琏可真是尽心尽力了:“我费心为你请先生,盼着你好好读书,结果你不喜欢念书,我可是说什么了?你要娶王家的姑娘,我就放下身段娶求亲,你母亲什么地方亏待你了,当年你生病的时候,她比谁都着急,你的衣食住行,那样不是她打点的?你那个媳妇,眼里根本没她这个婆婆,她计较过什么了?她连动你一手指头都不肯,你这个白眼狼!”贾赦端起来茶杯,对着贾琏狠狠地扔过去。 贾琏只觉得身上一热,一杯热茶一点没浪费全摔在身上了。是了,外人看起来都说大太太是个很好的继母,比起来亲娘也不差什么了。但是贾琏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她哄人罢了。 从小太太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以前家里只他一个孩子还没感觉,可是等着有了雁声和迎春,贾琏越发觉得玉芬对他都是在做戏。家里也不是小家小户的,为了点吃的穿的就争斗个没完。太太如此做,只是做给别人看,叫人知道她亏待自己的孩子,也要对前头的孩子好。根本是沽名钓誉罢了! 都是跟着先生念书,怎么雁声犯错了偷懒了,太太就下手教训,自己念书的时候,她连着一句重话也没有。他现在读书不成,未必不是太太故意放纵的结果。 这位大太太真是好深的心机!当年她入宫给宁郡王做教引嬷嬷,只带着亲生的儿女,自己呢,随便扔在一边。现在雁声得了宁郡王的喜欢,整天陪在郡王身边。连着迎春也跟着沾光,不是到林姑父家跟着表妹念书,就是进宫给皇后和贵妃请安。人家都是在上位者跟前挂号的人物,今后起点就比自己的头还高。 可是自己呢,父亲不肯提携自己,只能帮着二叔跑腿。贾琏心里越想越不平,越委屈,越觉得贾赦是以后了后娘就有后爹。他根本是嫌弃自己,一点也不想看他好。 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凝固,玉芬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没想到自己一番辛苦都白费了,还养个仇人出来。不管自己怎么做,在贾琏的心里都是错的。当初她对贾琏关心备至,的确是有她不是亲娘,要顾忌别人的看法。担心说自己虐待孩子。但是更重要的是,玉芬从来不认为要动手打孩子,她一直认为要把孩子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因为她可以说是在宫中长大的。那些皇子公主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玉芬就想当然的认为,孩子都是这样养大的。但是到了雁声和迎春,玉芬才明白,其实孩子也可以养的粗糙点。有的时候动手打一顿,比磨破了嘴皮子要管用得多。 谁知在贾琏的眼里就成了邀买虚名了。等着回到京城,贾母是个极其护短溺爱子孙的人,要是真的动手打了,岂不要天下大乱。她就要坐实了恶毒后娘的名声了。 当年也是贾琏不肯上学的,现在又成了玉芬的责任了。好像因为她的存在,耽误贾琏成为状元。 贾赦气的浑身颤抖,玉芬则是深吸一口气,赶在贾赦爆发之前道:“老爷小心身体,气大伤身。孩子还小呢,不知道难有做错的时候。我是个妇道人家,讲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是我记着当初我刚入宫,教导我们的嬷嬷说过,普天之下,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结,莫非王臣。我们都是陛下的奴才罢了。你能够位列三公,还是能够在宫中做个小小的奉御,或者是个平民百姓,都说明你还有用处。世上最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和德不配位。你想想这个家,想想你父亲,再想想你做的事情,可禁得住你拿人家那些东西银钱?” 贾琏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贾赦缓过气来,冷冷的说:“你回去吧,把收了人家的钱还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善后。本来不想管你,但是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伤心。我也不能看着祖宗们刀山火海挣来的家业被你败坏了不成?” 贾琏走了,屋子里面安静的吓人。玉芬低着头,半天没动一下,贾赦察觉出来不对劲,忙着过来拍了拍玉芬的肩膀:“琏儿这个混账,我知道你的,不要把那些混账话往心里去!” 玉芬抬起头,满脸泪痕:“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对他关心就是要邀买人心,装腔作势。对他严格了就是虐待继子。要他读书就是折磨孩子,咱们家不读书也照样做官。现在不如意了又是我拦着他上进了。我打自己的孩子都是内心藏奸,不肯认真管教继子!我太难了!” “你信他的屁话,心里有屎,看什么都是屎!琏儿是失心疯了!”贾赦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到底是被环境带歪了,还是他本性如此呢? 第60章 微妙人心 玉芬整个人昏沉沉的,她躺在床上很久了,自从贾琏的事情出来,玉芬和贾赦硬撑着把事情平了。好在三皇子那边没有追究,贾琏收了人家的银子和东西都退出去了,生铁的生意仍旧给了聚元号。上下打点,通关节,算下来贾赦和玉芬可是花费了足足有十万银子,他们一两年算是白干了。 …………………… 很多事情的细节浮出水面更是把贾赦和玉芬气的倒仰。贾琏根本是作死去了,他明知道这里面牵涉到了三皇子,聚元号后边是晋王,还掺和进去。要知道这位晋王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呢。虽然年纪大了不怎么出来,但是他说话可是很有分量的。 贾琏的主事官员,一脸无奈的对着贾赦吐槽:“我知道恩候是想锻炼下孩子,这些差事里面就是生铁生意最简单了,一直都是聚元号供应,只要你们家公子按着前头的章程办就是了。说实话,恩候也是在兵部这些年了,你也该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地下商家们孝敬来的银子,多半都是进了兵部的帐上,只靠着朝廷户部那点拨款,很多事情都办不成。我想着令郎应该知道啊。怎么竟然——唉,也是我没说清楚。其实聚元号已经很厚道了,每次都是请吃饭喝酒,一年三节礼物都是按着日子给的。那个大德兴也是太可恨了,看着孩子年轻就哄骗起来!” 贾赦的脸红的还能滴出血来,讪讪的说:“也不知道上一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这样的逆子来!我何尝没和他讲过官场上的道理,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结果成了今天的样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莫非是中了邪了!”贾赦想起来当年在外任上的时候,贾琏很能吃苦,也听话,跟着自己慢慢地也能独当一面,办事说话也有了大人样子。 谁知到了京城,反而是向着纨绔子弟的方向一路狂奔,拉也拉不住。主事的心里想着,你们府上的名声可是很有名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主事的也不好当着贾赦的面说。只安慰着:“恩候不要生气了,小孩子心性不定。经历了这次坎坷,有了教训再也不会犯错了。” 玉芬这边只能硬着头皮进宫给皇后娘娘赔不是,皇后倒是很通情达理:“快点把将军夫人搀扶起来。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昨天我已经把三皇子叫进来训斥一顿了,那个奶娘的家人太可恨了,不过是给三皇子喂了几天奶,就打着他的旗号作威作福。你放心,我已经叫老三的媳妇回去狠狠地整顿下人。” 这又欠了一个人情!玉芬忙着道谢:“孩子不懂事,险些酿成大祸。多谢皇后娘娘成全。今后我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皇后脸上带着微笑,安慰着玉芬:“你是个最仔细认真,忠厚老实的人,自从雁声的婚事,我就知道你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以前我和你提过把我娘家三侄女给了雁声,你却拒绝了。这是你们夫妻不贪图权势,后来小侄女的婚事,是你们为人厚道,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肯伤了别人的面子。这是你们心地善良。因此我才会出面的。俗话说的好,人心换人心,你们与人为善,我自然乐得出手相助。” 真是做好事有好报啊,玉芬心里稍微放下点。宫女们端上来精致的茶点,皇后端着茶杯对着玉芬说:“我这几天怪闷的,你既然来了,我们说说话!”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大家说起闲话来。 皇后忽然问:“我听着他们说你这个大儿子娶了个厉害的媳妇是不是?还说这个媳妇整天在你们二房那边,根本不把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哪有这样的事情,俗语说的好,妻贤夫祸少,你们老大犯错和这个媳妇有关系。你就该拿出来做婆婆的架势,教训下她!” 还教训呢,不气我就好了。玉芬知道自己嘴不如凤姐会说话,反应也慢,要是拿着婆婆的架势,强压也没意思。更有贾母和王氏在里面,若是自己寻凤姐的不是,老太太肯定要跳出来护短的。 “我那个大媳妇也还好,自己的孩子不对,怨别人没用。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导好罢了!其实这个媳妇倒是个不错的,嘴上爽快,对老太太和小姑子们小叔子们都是真心疼爱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喜欢个能说笑的人。再者人家姑娘在娘家也是捧着长大的,我怎么忍心去板着脸教训她呢?琏儿在我身边长大的,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玉芬无奈的叹口气,就是把凤姐说成是泼妇,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叫人看着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自私。 “你可真是个厚道人!谁家的姑娘做你的儿媳妇真是前世积德了。我虽然没见过你这个大儿子,但是雁声还是见过的。按理说,应该不是那种轻浮的孩子啊。怎么就被人骗了?对了,大概是你们老太太太疼爱这个孙子了,太过于溺爱,叫他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才被人骗了?”皇后想起来雁声,是个行事得体,稳重成熟的孩子,身上也没有多少纨绔子弟的劣性。 他们是兄弟两个,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大概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好吧!”玉芬想起来那天贾琏的话,心里忍不住难过起来。 看着玉芬伤心,皇后身边的嬷嬷叹道:“夫人也不用伤心,其实这个事情不过是人性罢了。有些人最见不得后娘真心对前房留下来的孩子,非要变着法的把后娘逼成恶人,看着别人鸡飞狗跳才好呢!” 这话怎么说呢?皇后和玉芬都惊讶的看着章嬷嬷,这位章嬷嬷是皇后的心腹,皇后从小便是这位章嬷嬷服侍的。在皇后看来章嬷嬷就是亲人一样。 皇后笑着问:“这是什么话?想来前房的孩子已经是没娘了,好容易遇上个肯真心对他好的后娘,怎么就有人不愿意呢。他们为什么要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娘娘这个话错了,不愿意后娘善待前房留下来的孩子,不是不相干的外人,多半是沾亲带故的,说句实话,别人家里的事情,外人怎么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人家好坏与他们什么相干?倒是沾亲带故的,一边要显示自己心底好,关心没娘的孩子。另一面是,他们家竟然过得比自己家好,心里不忿儿罢了。当年,我在老家的时候,一个村子只两个姓。另一家也是有这么个事情。他们家一个老太太留下三个儿子,几个姑娘也出嫁了。本来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各自安分过日子就罢了。谁知老大的媳妇忽然一病,留下个小儿子和小女儿就没了。没了娘,一双孩子还小可怎么办呢?好在他们家有些家底,又很快娶了个媳妇。那个女孩子家里也是出过读书人,为人还算本分老实。就是性子有些沉闷,嘴上没那么甘甜。不过她对着前头留下的一双儿女还好,人家大姑娘刚进门,忽然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未免是有些地方疏忽了。那个老奶奶就处处挑刺,连着她两个妯娌也是言三语四的,什么孩子穿多了,孩子在风地里自己脱衣裳,他们就说到底不是亲娘,孩子玩起来肯定是要热的,一点没把孩子放在心上。那个媳妇也老实,下次就不敢多穿了。谁知他们又说后娘虐待了。这都是些小事情,那个媳妇自己摸索着慢慢的习惯吧。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五六岁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那个媳妇抓住逃学的孩子,刚教训了几句,那个老奶奶竟然当着众人默默地哭!大家还以为怎么样呢,忙着问。那个老奶奶说自己的孙子没了亲娘,被后娘骂了,伤心!可怜那个媳妇动辄得咎,再也不敢管了。后来那个媳妇自己有了亲生的儿子,也就把心肠淡了。”章嬷嬷叹口气,皇后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前头的男孩子读书不成,也不能吃苦,不能成材。在家里种地混口饭吃罢了。现在那个男孩子还说自己的后娘对他不好,是亲奶奶和婶子们护着才有今天。那个女孩子倒是嫁出去了。她亲生的那个儿子还算有些出息,在外面做生意呢。”章嬷嬷看着玉芬换换的说:“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夫人现在的处境和那位媳妇没什么不同。” 玉芬仔细想想,苦笑着说:“我们家老太太对孙儿们都很溺爱的,嬷嬷应该知道我们家那个宝玉的。一家子人总要有个吃亏的。要不然整天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不过是我们吃亏些罢了。至于别人,都是亲戚,我还能说什么呢。大家都分开了,各自安心过日子罢了!”玉芬嘴上不敢明着说,但是章嬷嬷的话一句句的都说进了她的心里。自己简直和那个大儿媳妇一样。 其实玉芬一直知道,王氏自持娘家身份背景不怎么看得上自己,不过是碍面子不好表现出来罢了。二房已经是占尽了便宜了,为什么还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呢? 章嬷嬷和皇后听着玉芬的话,就明白了。章嬷嬷笑道:“这世上的人多半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之心谁都有,只是看如何把持了。若是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怎么显得出来他们优越呢。况且人都是喜欢听闲话的,就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人家的好事,倒是没兴趣了。唯独是那些坏事,他们就来了精神,在嘴里翻来覆去的嚼舌头。有的时候即便是没有,也要制造些出来。孩子么,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没了娘的孩子自然敏感些,有意无意的听着人家的话,天长日久了,心就偏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但是人多了,性情不一,可就容易生事了。那些平民百姓如此,官宦之家如此,就是这里,也是一样的!有的时候,我想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就夫妻带着孩子,还清净呢!”皇后有感而发,章嬷嬷似有若无的咳嗽一声,皇后察觉自己失言,也就转开话题了。 玉芬装着没听见,对着章嬷嬷说:“听君一席话,我茅塞顿开。今后我少不得要顶上个恶毒后娘的名声,狠下心教导孩子了。” “人生在世,名利都是虚的,但是名声还要顾忌的。舌头底下压死人!夫人可要三思啊!”章嬷嬷一笑,亲自给玉芬斟茶:“我看夫人家大公子也成家了,是个大人了。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心还是假意,时间长了就显出来了。到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时候孩子正钻牛角尖呢,硬和他对着干,会伤了感情的。亲生的孩子还有伤心的,何况是——” “多谢嬷嬷提醒,我知道了。”玉芬站起来,谢了章嬷嬷。皇后露出来疲惫之色,玉芬忙着告退出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皇后站起来,对着章嬷嬷说:“我们外面走走。”说着主仆两个就到后边花园了。在花园里面,皇后不解的说:“嬷嬷好久没说那么多的话了,今天怎么破天荒的和她说了那些。那个贾家还真是一言难尽,自从他们家老国公不在了,两个儿子,能干的不被待见。那个得宠的整天碌碌无为。家里的子孙不争气,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今后怕是要衰败了。” “娘娘看人一向很准的,但是他们家大老爷和那个宁郡王身边的雁声倒是不错。只是大老爷被孝道束缚了手脚,等着他们家老太太不在了,没准大老爷还能起来。这位贾家大太太和张贵妃交情很深。看陛下的意思,咱们三皇子怕是和皇位无缘了。今后有个能在新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不错。因此奴婢才对贾夫人说了那些话。她这个人忠厚老实有余 ,但是果心机果敢欠缺。他们家老太太可不是个平常人。”章嬷嬷看着远处,用回忆的语气说:“当年这位老太君的手段,娘娘还记得?” “是了,嬷嬷一说我想起来了。她竟然把手伸到了宫中,若不是她在先太后跟前说项,皇贵妃只怕没有今天了。”皇后眼神变得阴沉起来:“嬷嬷是打算——” “有因必有果,咱们只看上天的意思吧。”章嬷嬷扶着皇后,低声道:“风凉了,娘娘还是回去吧。” …………………… 凤姐抱着胳膊看着躺在床上的贾琏说:“大太太病了,你也应该去看看啊!:贾琏却是翻个身,扯了被子过来蒙住头:“我身上疼得厉害,不能动。老太太说了,着实打的狠了,要我在家养一个月才能出门呢!” 见贾琏如此,凤姐敷衍的劝了几句,也就不管了:“太太还等着我商量事情呢,二爷就养着吧。”说着凤姐就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平儿看着屋子里没人,悄悄地到了床边,推了推贾琏:“二爷还是看看去吧,大太太为了二爷的事情,可是费了不少心。母子两个没有隔夜仇,何必这样呢?” 贾琏生气的一掀被子,忽的一下坐起来:“你看着我败事了,也上来指点我了?!什么费心费力,咱们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用像那些穷官儿一样谨小慎微,连树叶掉下来也怕砸了头!他们是存心渲染,好叫人知道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诋毁了我的名声,就好显出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贾琏帮着贾政和王氏办事,看惯了二叔和二婶如何依仗着祖父的声誉和权势包揽诉讼,卖官鬻爵,交换利益,做各种不能上台免得交易。 贾琏心里变了,以前贾赦教给他的那些规则,都成了无用甚至可笑的东西。他认为反正家里靠山稳固,亲友众多,什么国法,什么官场规则全不在眼里。他怎么能和兵部那些没靠山,苦哈哈熬了几十年才熬上来的官儿一样,也要看别人脸色,听别人使唤呢?他有资本可以傲视一切规则。 “二爷小心,隔墙有耳!大太太虽然不是二爷的亲娘,可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也不知道是谁在二爷耳边嚼舌根子,挑唆二爷和大太太的关系。我冷眼看着,大太太对二爷已经很客气了。就是亲生儿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做亲娘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平儿看着贾琏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苦。琏二爷真是个糊涂,整天听那些小人教唆,硬生生的和大太太疏远了。 自从贾琏过来帮着贾政办事,这两府的人都跑来奉承,跟在贾琏身边,希望也能捞点便宜。那些人不是带着贾琏游逛,就是想要捞点好处。竟然没一个能匡扶贾琏过失,带着他走正道的。也就是凤姐管的严,贾琏才没学的狂嫖滥赌。 但是那些人竟然时不时的拿着贾琏和雁声做对比,不管大太太如何做,他们都能解读成大太太对亲生儿子好,对贾琏是内心藏奸,没安好心的结论来。贾琏这个耳根子软的人,一开始虽然不在意,但是久了,也对大太太有了嫌隙。 见着贾琏没说话,平儿接着软语温言劝导:“那些人不过是想要八戒二爷,得便宜罢了。怎么会真心为二爷好?二爷得意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嘴脸?现在二爷差事没了,还被姥爷责骂,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这些小人的话,岂能听得?” “你怎么也啰嗦起来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竟然看的这么深、坐下来,我们说话!”贾琏沉默一会,拉着平儿在身边坐下来。 平儿见着贾琏态度似乎松动了些,接着劝道:“二爷到底是大老爷那边的人,终究还是要过去的。现在二爷跟大太太有嫌隙,今后过去难受的还是二爷啊。二爷仔细想想,这些年,大太太对二爷如何?你说的那些话太叫人寒心了。” “这个你放心!大太太从来不和我计较这个—到时候我过去撒个娇就没事了!再者说了,她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盯着我做什么?”贾琏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在他心里,玉芬几乎没拒绝过自己,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这和继母,根本不用在意她的感觉。 “二爷——”平儿看着贾琏仍旧执迷不悟,还要再说,就听着凤姐冷笑:“哼,我养的狗不会看家,还会咬鸡!那边给你什么好处,叫你下黑手害人!” 说着凤姐几步上来,柳眉倒竖,在平儿脸上狠狠地打了几下:“你个小娼妇,打量着挑拨我们,你就能做正经奶奶了?!做你的娘的梦吧!” 平儿不敢出声,只能捂着脸哭,贾琏心里烦躁起来,翻身下床:“你们不睦,别拿着我做幌子拌嘴打架,我怕了你们!”说着贾琏忙着披衣走了。 “你别走,平儿眼里没主子,都是你惯得!我今天要和你算账!”凤姐拉着贾琏,夫妻两个正闹着,就听着外面通报:“宫里来人了,皇上召见大老爷!” 第61章 山雨欲来 贾母脸色凝重,王氏和凤姐也都是满脸担心,凤姐还竭力的安慰着贾母:“老太太别着急,大概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要给大老爷办。”贾母却不耐烦的打断了凤姐的话:“你们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既然老大已经回家赋闲了,朝廷还有什么事情要给他办。一定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连累坏了!我好好一个孩子,被他们教成什么样子了?平常也不肯尽心教导,到了出事了,就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下贾琏又成了受害者了,罪过还是玉芬和贾赦的。凤姐听着贾母的话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是很快的也就没事了。她内心还巴不得贾母把责任都怪到贾赦夫妻身上,叫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最好坐实了玉芬不慈的罪名才好呢。 王氏低着眼,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其实也的确和她没关系,贾赦好与不好,和二房没关系。若是贾赦被抓起来,只要不牵连到他们二房,王氏甚至乐见其成。 贾琏的事情出来,王氏就立刻生病了,对着凤姐只说是担心贾琏所致,贾政呢,象征性的叫了贾琏来说了几句,也就没事了。倒是王氏叫人送了伤药和果子来,时不时的派人嘘寒问暖。现在贾赦忽然被皇帝召进宫了,莫非是贾琏的事情东窗事发?若是那样也该想个法子和他们夫妻切割了才好。这个凤丫头胆子太大了,琏儿更是—— 正想着,就听着丫头通报:“大太太来了!”果然见玉芬脸色苍白的进来,贾母皱皱眉:“你身上不好,不是说叫你养着,等着病好了再过来吗?” 玉芬额头上满是虚汗,有气无力的说:“姥爷从宫中传话出来,皇上叫他做九门提督呢。等一会皇上还要和他说话,姥爷担心家里老太太着急,急着传话出来。请老太太放心!”一夕之间大翻盘!贾母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最后才挤出来一丝笑容:“这是好事,我上了年纪,越发的胆小怕事起来。既然如此,那很好。” 说着贾母对着服侍的人说:“你们给大太太端一碗我早上吃的莲子羹来,你的身子如何了?” “多谢老太太惦记着,我没什么。只是受了风寒,大夫说了,安心养几天就好了。我生病最怕吵闹,一个人安静躺几天就好了!”玉芬拿着手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贾母看一眼身边粉光脂艳的凤姐,微微蹙眉:“你婆婆身上不好,你不去服侍,在我跟前做什么?” 贾母是个老成精的人,平常凤姐一心奉承自己,哄着自己高兴,贾母自然乐得看自己还是整个荣国府的最高权威。但是凤姐对自己的婆婆越发疏远冷淡,现在竟然连着面子上的孝顺也不肯维持了,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若是自己不开口,今后必然会规矩废弛!没了上下尊卑,最后受害的还是她! 感觉到贾母的不悦,凤姐忙着解释,玉芬却先笑道:“凤丫头很孝顺,老太太也不用为难她了。凤丫头嘴巧,她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还能哄着老太太多笑笑,我们拙嘴笨腮的,木头一般戳在老太太跟前有什么意思?她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得好,也是我们的孝心到了!琏儿怎么样了?他这些天做什么呢,本来我想着去看看他,谁知偏生还病了!” 贾母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凤姐干笑着:“琏二爷这些日子在家伤心懊悔的,说辜负了老爷和太太的心,今后要重新做人,做出点成绩来。” “知道错了能改就好。对了前几天宝玉和三丫头死丫头来看我,我这个脑子,想着拿些东西给他们。今天想起来就一起带来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给宝玉他们姐妹吧!”玉芬对着身后的丫头做个手势,一个小丫头端着个大盒子上来。 贾母好奇的问:“是什么东西?” “给三丫头和四丫头的是宫中最新的小首饰,两个丫头也该慢慢的把头发留起来了,正好用得上。给宝玉的是个玲珑玉杯,拿着玩吧!”小丫头打开了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对精致的小簪子,金钗什么的,都是宫中最时新的样子,一个羊脂玉的玲珑杯,也是精巧可爱。 王氏笑着说:“留着个雁声和二丫头吧,想着他们做什么呢?” 贾母笑着说:“这是做大娘的一片心意,宝玉和她们姐妹在哪里呢,快点叫出来,给大娘道谢!”方才宝玉和姐妹们在贾母跟前说笑,但是贾赦忽然被召进宫了,奶娘忙着忙着带着她们姐妹回去了。这会贾母一叫,宝玉和三姑娘四姑娘都来了。 玉芬看着宝玉又长高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四团花袍子,脚上一双粉底小靴,越发显得面如朗月,眉目如画了。这个孩子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听说还是不肯好好念书,依旧和姐妹们整天玩耍呢。不过玉芬不会说什么,只夸奖宝玉长得好,将来一定能成才等等。 贾母听了很是得意,笑着说:“你是宝玉的大娘,今后也要照拂他。我看宝玉是个有良心的,今后叫他孝敬你!”自己的儿子都靠不住,还别人的儿子呢的。玉芬心里不以为然,老太太是把宝玉当成了宝贝,也要别人把宝玉当成神仙供着啊。 玉芬从贾母那边告辞回去,一会功夫就听着丫头来说凤姐来了,还真是个机灵鬼,老太太刚露出来不满,她就跑来侍疾了。凤姐那里是真心实意来看望自己的,她不过是担心老太太责备,赶着过来打花胡哨呢。 “给太太请安。”凤姐小心翼翼的进来,做足了小媳妇的样子,委屈巴巴的说:“二爷的事情叫姥爷和太太操心了,这些天二爷在家长吁短叹的,自责的很。说太太虽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但是比亲娘还要好。他办了错事,叫太太伤心。这样下去会憋出病来的,我劝他说,太太大人大量,必然不会和你计较……”玉芬看着凤姐声情并茂的表演,心里冷笑。 好个巧嘴八哥儿!要是自己不知道凤姐的为人,肯定会信以为真的,可惜玉芬看透了贾琏和凤姐这两口子自私自利的本性了。她打断了凤姐的话:“琏儿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看着不管呢。你回去告诉他记住教训,别再犯了。你整天的操持家务,也怪辛苦的。没事就回去吧!” 凤姐忙着说:“太太身体欠安,我是儿媳妇,侍奉太太是我的本分。莫非是太太心里还生气,嫌弃我,不肯叫我服侍?我知道太太素日来对我们都是极好的,我也是有心要孝敬太太。可是二太太和老太太都说教我过去帮着办事,等着那边宝兄弟娶亲,我再回来。我一个刚进门的媳妇,不知道那些事情,只要太太张嘴,我立刻回来。每天寸步不离的侍奉太太!” 玉芬也没心情看凤姐的演出:“你们赶紧扶着二奶奶起来。我知道你们孝顺。你也不用多想,只要老太太高兴比什么都强。我这个人素来喜欢清静的,身边这些丫头婆子,你也不用每天过来了。有你开导琏儿,我就放心了。”接着玉芬做出很疲惫的样子,凤姐听着玉芬的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她叫了玉芬身边的人嘱咐道:“你们要好好的服侍太太,若是谁趁着太太身上不自在,就想偷懒的,叫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忙着赔笑:“我们记住了,不敢偷懒!” 等着凤姐走了,玉芬出口气,对着文清道::“什么时候了,老爷那边可有消息了?”“太太可好些了?”一语未了,雁声就拿着个精致的小玩意进来,笑嘻嘻的跑到了玉芬跟前献宝:“我今天出去,看见这个好玩,就拿来给太太解闷了!说着雁声把东西举到玉芬眼前。 原来是个精致的小糖人,用上好的雪花糖做出来,栩栩如生的一个小狮子的样子,身上毛发爪甲就和真的一样,脖子底下挂着一条璎珞,上面的花纹无一不精。“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个东西呢。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你父亲今天进宫,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出去逛街!”玉芬嘴上嗔怪,却伸手把糖狮子接过来,仔细端详着。 “母亲以前见过这个?我还以为是新出来的玩意呢,其实谁也不稀罕这点糖,就是做的怪精致的!”雁声靠着玉芬坐下来,撒娇着说:“我知道父亲肯定要高升了,我着急担心做什么?素日来父亲勤劳王事,皇上召见肯定是好事。正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玉芬的心思却飞得很远了,记得小时候,一次父亲买来好几个这样的糖人交给母亲给大家分。孩子们都是喜欢糖果的,见着精致的不得了的糖人都欢喜的很。谁知几个弟弟妹妹每个人都得了好几个,唯独自己一个没有。她伤心不过,却又没人为她主持公道。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弟妹们津津有味的吃糖人,互相比较谁的更精致。 结果张氏却找玉芬的麻烦,说她没规矩,身为大家小姐,竟然望嘴,看别人吃东西还露出来馋痨样子,把玉芬狠狠地责骂一顿。从此之后,玉芬再也不喜欢吃糖了。没想到多年之后,又看见这个,真是百感交集。 “母亲累了,我先回去了。”雁声不知道玉芬在感伤前情,只当着玉芬是累了。玉芬回过神来,拉着儿子说:“没事,我觉得好多了。你父亲有了新差事,只怕今后我们要忙起来了。你最近还时常见宁郡王吗?” 雁声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最近青凤忙着侍疾呢。”侍疾?玉芬心里一动,难道是皇帝身体不好了?雁声察觉自己失言了,掩饰着说:“是张贵妃身体有恙,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玉芬叫住了雁声:“你给我站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给我说清楚!” 玉芬对文清使个眼色,她立刻带着满屋子的人出去了,雁声干笑着:“我是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心。母亲明察秋毫,我可不敢有半分隐瞒的。” “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陛下龙体欠安?今天陛下宣召你父亲进宫,可不只是叫他做九门提督那么简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玉芬眼神灼灼,紧盯着雁声。 “母亲别着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雁声禁不住玉芬的压力,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其实皇帝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是皇帝一直竭力维持着,并且把自己身体欠安的消息封锁起来。因此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还以为是皇帝的病痊愈了。 但是最近皇帝忽然在病中撤换了不少的官员,像是掌管皇宫守卫的将军,管理京城治安的九门提督。内阁里面已经有人被架空了。文渊阁大学士曹宇,还有翰林院几个官员,不是调任就是告老回家了。 玉芬听着雁声的话,面色凝重,半天才叹口气说:“只盼着能一切顺利吧。看着陛下这些举动是为了大皇子扫清了最后的障碍。但是陛下把自己生病的消息瞒的严严实实,可见是有人不甘心啊。” “正是呢,风雨欲来,大家还是小心些好。”雁声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母亲,嗯,不能不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句,不要掺和到甄家那边去。” “你说的对,但是老太太的脾气你知道,若是她想左了,可怎么办呢?”玉芬点点头,老太太是个经历过风云变幻的人,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凶险。玉芬感觉劝贾母不要妄动比较有把握,但是贾母对贾政和王氏的影响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成与不成,还是要试试看。这几天我事情多,还有叫妹妹来陪着母亲也好!”雁声想起什么,对着母亲抱怨着:“等着妹妹回家了,母亲和她说一声,别再林表妹跟前抹黑我,我哪有她说的那个样子。害的连着姑父都知道了,拿着我寻开心!” “我早就叫人接了你妹妹回来了。我是看她一个人怪可怜的。也没个说话和她玩的人的。你妹妹怎么编排你了?莫非她拿着你被毛毛虫吓一跳的事情宣传去了?还是说你都长那么大了还尿炕呢?”玉芬搂着雁声,开心的揭儿子的黑历史。 “母亲真是的!只拿着我寻开心,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提他做什么?”雁声干脆是黏在玉芬身边撒娇,母子两个享受着难得轻松时光的时候。 贾母这边则是另一种光景了,贾母靠在罗汉床上,贾政殷勤的拿着美人拳给贾母捶腿,王氏低眉顺眼的站在边上。“这个事情风险太大了,不妥!很不妥!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安分守己的待着吧。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是命里没有,总是一场空啊!”贾政不甘心,还要说什么。贾母却面色严肃的一摆手:“不要说了。咱们家不是以前了,你想着振兴家业,这本事好事。但是皇商心意已决,甄家并没十拿九稳把握,你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跟着掺和什么?你就是想要立功,拿什么去建功立业呢?你是身居要职,还是手握重兵!” 贾政在贾母一向是不敢违逆的,见着母亲发话,也就不敢再说什么:“是母亲的吩咐儿子记住了。既然如此,我就去回绝了他们。只是咱们家和甄家是世交,来往一向是很亲密的。这个节骨眼上,悬崖撒手,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要博得个虚名就要把身家性命都豁出去。甄家也是痴心妄想了,立嫡立长,怎么都和他们没关系。三皇子还没怎么样,他们就失心疯了。若是事情败露了,甄家可要株连九族的。你也想拿着自己身家性命去陪葬不成!”贾母严厉的瞪一眼贾政。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看不清情势。皇贵妃和她身后的甄家痴心妄想,但是大皇子已经是稳稳妥妥的隐形太子了,就等着皇帝一朝驾崩,拿出遗诏登基继位了。甄家竟然想趁着皇帝重病逼宫!真是打错了算盘!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甄家的胜算极其渺茫,只有这个傻儿子,一厢情愿,满脑子都是建立不世之功的幻想! 被贾母严厉的预期吓了一跳,贾政夫妇忙着保证:“老太太教训的是,我们记住了!” 贾母疲惫的挥挥手:“你们知道就好,我也累了。你们别忘了元丫头还在大皇子府上服侍呢。我一个老婆子没什么,但是元丫头是你们亲生的女儿!” 贾政心里一动,忙着对贾母深深一躬:“是,儿子明白了!” 玉芬看着贾母房里的丫头竟然都在廊下坐着晒太阳,说闲话,心里暗自诧异,等着看见王氏的丫头也在,就明白了什么。一定是老太太关上门和王氏说体己话呢。见着玉芬来了,那些丫头们忙着站起来,笑着迎接:“大太太来了,这会二老爷和二太太在里面呢,我们就去通报!” 贾政也在,玉芬心里有种预感,她忙着摆手:“既然老太太忙着,我就不打搅了。我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来请安的。二弟在里面我不方便进去,且叫她们母子说话吧!”玉芬做个手势,转身走了。 第62章 人心叵测 春天来了,玉芬站在一株桃花下面看着正和丫头们放风筝的迎春和黛玉,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迎春并没变得更文静,倒是把黛玉给熏染的活泼了些。好容易有个女儿,贾敏和林如海自然当成宝贝一样捧着,也不知道是黛玉天生的身体弱,还是因为娇养的太多了,身体中总是不好。稍微有点不对,就要生病,因此林如海夫妇更加小心,恨不得叫黛玉连着喘气都拿捏着,生怕又生病了。 这么循环下来,黛玉的身体能好才奇怪呢。后来有了迎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黛玉也慢慢的喜欢运动了。现在黛玉身也没了那种病弱之态,整个人就像是树上的花骨朵,满满的生气。迎春放的是个老鹰风筝,这个鹰做的跟逼真,身上的羽毛在风中就像是真的一样。 黛玉放的那个是个大蝴蝶的风筝,一双翅膀颤颤巍巍的,眼睛上面按着个会转动的哨子,只要风吹过,就发出悦耳的声音。今天难得好天气,贾母这一个冬天总是身上不舒服,好容易到了春天也好了。贾敏带着女儿过来看望母亲。 这会贾敏正在和母亲说话,玉芬则是带着一群孩子到园子里面放风筝。那边探春和惜春则是看着小丫头们放风筝,玉芬皱皱眉,怎么不见宝玉呢?“谁看见宝玉了,刚才不是他吵着要放风筝的,一转眼怎么不见了?”宝玉可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要是有个闪失的,又要招的老太太生气了。 老太太一生气又要借题发挥,闹得人仰马翻,谁知道老太太要指东打西,预备着收拾谁呢。因此家里上下都明白一个道理,宝玉千万不能生气,这样老太太才会高兴,老太太高兴了,就没机会和借口发作了,就天下太平了。于是宝玉就这样成了人人供奉的吉祥物了。大家都顺着他说话,哪怕宝玉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人登梯子给拿下来的。 喜儿指着不远的地方:“宝玉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一个人闷在树底下呢?”玉芬忙着叫丫头去看看。文媛忙着答应一声,赶着过去,一会又笑着回来了:“可真是个呆子,难怪那边的人说宝玉别看生的好,其实是个呆子。他一个人在树底下正伤心呢,我问他是谁欺负你了?你们猜宝玉说什么?” 文媛强忍着笑:“宝玉说满园春色看着姐妹们一起欢喜玩耍,本来是很高兴地。但是他忽然想起来,没几天这春光就消逝了,用不了几年姐妹们也都各自散了,他就伤心了!太太听听,宝玉这不是傻子是什么?每年春光都会来,孩子总要长大的。这个傻子,他还想永远不长大吗?” 玉芬边上的人听了也都笑起来:“真是个孩子的傻想头,别是真的傻了吧!” “我看是过得太清闲了,很应该送到学里,每天被先生逼着念书,背不出来就打一顿,看看还犯傻不犯傻了!”迎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玉芬身后,撇撇嘴,眼里全是不屑。还真是!玉芬在心里很认同女人的话,但是她还是瞪一眼迎春:“这是你做姐姐说的话?怎么不玩了?黛玉呢?” “我的风筝跑了,妹妹还在玩呢。她比我仔细些,没有放走风筝!”迎春有些惋惜的摊摊手,这两个风筝是雁声拿回来的,据说是宫中最新的样子,一个风筝就值五两银子。谁知到了迎春的手上,一杯茶的功夫就飞了。 “你啊,一个姑娘家,粗手粗脚的,你要是个男孩子我再也不唠叨了。别的不说,这个风筝还是你哥哥辛苦拿来的,多少钱不说,这分心意就不该随便糟蹋。你看看你表妹,再看看你。和烧火丫头一样!”玉芬无奈的捏捏迎春的脸,这个孩子真是“超凡脱俗”啊。 “哼,我哥哥自有他想给的人,我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我还没和他要打掩护的费用呢!我知道宝玉为什么又伤春悲秋了,今天林妹妹一来,他就想跟人家套近乎,谁知林妹妹不怎么理会他。他还想哭天抹泪逼着人家和他玩,我没好话,直接说了,宝兄弟,强扭的瓜不甜!你打量着你撒娇哭闹,别人害怕老太太生气就违心的和你玩?上赶着不是买卖,人家就是面子上敷衍你了,心里也远着你了。还是体面些吧!他就成这个样子了!”迎春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玉芬挤挤眼。 干得好!玉芬在心里默默喝彩一声,却故意板着脸:“你做姐姐的很会欺负弟弟。等一会你去安抚他一下!别叫人看着,你持强凌弱。”玉芬说着,眼角的余光正看见宝玉这会正在黛玉身边聒噪呢,她一笑,拉着迎春过去:“你应该给宝玉道歉才是!” “林妹妹好容易来一次,怎么就不理我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好,只求妹妹和我说清楚,我死了也做个明白鬼了!”宝玉正愁眉苦脸的对着黛玉“倾诉衷肠”,黛玉则是明显的一头黑线。她是个女孩子,跟着外祖家的表哥拉拉扯扯的做什么?但是黛玉很清楚,要是自己这么说了,宝玉肯定又要伤心了。那个时候外祖母又要心疼,虽然外祖母不会责备自己,但是母亲夹在中间肯定难受。就在黛玉在想如何敷衍的时候,就听着玉芬的声音:“宝玉在这里呢,怎么你不放风筝啊?刚才是不是你二姐姐欺负你了?我骂她一顿给你出气。” 说着玉芬严肃的对着迎春说:“身为姐姐要爱护弟弟,你给他道歉!” 迎春则是笑嘻嘻的说:“刚才我不小心瞎说了大实话,宝兄弟别往心里去啊!” 宝玉脸上一红忙着说:“大伯母,我没什么。都是兄弟姐妹,不用这样。我——”宝玉没说完,玉芬却对着一众奶娘和嬷嬷们说:“太阳大了,宝玉的脸上都晒红了,好了你们想玩,明天还是好天气呢。先跟我回去喝茶吃点心。我叫厨房做了好些新鲜的点心。” 说着玉芬拉着宝玉,亲昵坚定地把他拉走了。迎春和黛玉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心里偷笑起来。 “阿弥陀佛,幸而大舅母来了,把宝玉一阵风的撮走了。他怎么还是孩子样子,只缠着我说话呢?”黛玉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父母双全根本不缺爱。因此黛玉看来宝玉就是个黏糊糊的小跟屁虫! 迎春一笑,对着黛玉说:“宝玉在家里仗着老太太疼爱,嘴上没遮拦,想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冲撞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个人还笑别人呢,说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只凭着一腔气血,胡谈乱动,根本不是为国为民。那些士大夫们都是读书读傻了。我看他才是只凭着老太太,就不管不顾的呢,嘴上说的好听,姐妹一起要和气,他标榜自己对姐妹是尽让的,其实还不是缠着我们陪着他玩。还要顺着他的心意玩!”迎春对着黛玉吐槽。 黛玉抿嘴一笑:“我知道了。我们女孩子,他们兄弟应该别院另处,怎么宝玉还在内帷厮混不成?” “老太太心疼他,可惜谁心疼我们呢?今后你来了,只跟着我,在这边只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到了别处就要小心了。他们的心眼子多呢!”迎春拉着黛玉嘀嘀咕咕的说着体己话。这个时候惜春跌跌撞撞的跑来,对着迎春说:“二姐姐只和林姐姐说话,都不理我了!” 宝玉一双眼睛都在姐妹那边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但是玉芬抓着宝玉,对着宝玉的奶娘说:“宝玉现在长大不少,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的就哭鼻子了。宝玉什么时候上学呢?” “大太太知道的,老太太从小最疼的就是宝玉,他一向是胆子小,心思敏感。不过一会和姐妹玩一会也就好了。说起来上学真是为难死了,按着我们老爷的意思,宝玉不小了,也该上学去了。但是老太太实在舍不得,说家学里面乱糟糟,除了咱们族里的子弟们,还有外面附学的学生,玩意给带坏了怎么办,老太太的意思是另外请先生教导宝玉呢,先生的束脩老太太要拿自己的体己银子来出呢。”李嬷嬷有些炫耀的意思。贾家这些孙辈,当初谁有这个待遇? “宝玉这么女孩子一样的人品,自然不能到家学里面摔打了。别说老太太心疼,我们看着也是不妥,可是说了请那位先生?”玉芬装着没听出来李嬷嬷的炫耀语气,不急不躁的和她闲扯,一边手上使劲,抓着宝玉不叫他去骚扰黛玉。贾敏好容易下决心带着女儿回娘家看看,你再给我搞砸了。回去林如海肯定要和贾敏生气的。为了你姑妈家庭安定,你给我老实待着吧。 到了玉芬这边,早预备了整整齐齐的一桌子吃的东西,宝玉在玉芬身边坐下来,可是一双眼睛全在黛玉身上了。一桌子上就听着宝玉:“这个给林妹妹拿过去,怎么是个婆子给林妹妹倒茶?那些脏婆子,别玷污了妹妹。这个是厨房做的新鲜花样,妹妹尝尝看。妹妹体弱,别吃那个冰的。”真是殷勤的叫人鸡皮疙瘩,聒噪的耳朵嗡嗡响,黛玉只能按着规矩,很礼貌的不停道谢。 迎春本想是看戏,结果被黛玉求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狠狠地把杯子顿在桌子上:“虽然林妹妹是客,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你这样殷勤的过分,就是赶客了。你这是转着圈子要赶人吗?” 宝玉被迎春喝一声,总算是消停了。探春出来圆场道:“二哥哥本是好意。只是一时忘情了。林姐姐你别怪他!我听说你读了不少书,哪一年从南边上来,这一路上的景致怕是看了不少。我读人家写南边景色的诗句,总是觉得不真实。你给我说说南边真正的样子吧!” 还真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玉芬心里感叹,这个三丫头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了。别看都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就这么大。 黛玉点点头,这个三表妹倒是个聪明的人,和她谈诗论文也是很好的。玉芬冷眼看着孩子们互动。黛玉和探春几个姐妹谈诗论文,真不愧是探花郎家的千金,说起来诗文,黛玉神采奕奕,身上散发着一种别样迷人的神采,几个姐妹也听得津津有味。倒是宝玉,只怕没几分心思在诗文上,他眼巴巴的看着黛玉,看起来是认真听别人发言,其实,在玉芬眼里根本是在发花痴。 玉芬甚至恶意的想,若是黛玉没长这么一副样貌,宝玉还能坐得住吗?他是更喜欢探讨诗文,还是更看重皮相呢? “我真是白活这些年了,世间钟灵毓秀只钟情于女子,我们这些须眉浊物……”宝玉总算是得了开口的机会,对着黛玉唱起来赞美诗了。黛玉开始还礼貌的谦逊下,但是宝玉却是有点进入疯狂迷妹状态了。 你就是想要献殷勤也不该这么在直眉瞪眼啊。玉芬眼珠子一转,对着小姐们说:“谈诗论文自然风雅,但是针织女红也要学习。三丫头过来,听说你学习针线了,做的怎么样啊?”玉芬慈爱的对着探春招招手,问她女红学的如何了。 探春略微迟疑了下,忙着过来:“我刚跟着嬷嬷学习,不过是最简单的。”玉芬点点头,对着女孩子们招招手:“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是不用你们姐妹亲自动手做针线的,但是也要学,知道为什么吗?为的是今后不被人指摘,挑毛病。更要紧的是,你们总要自己当家的,那个时候全家上下衣食住行都要你们打点呢。自己不亲自做,也该知道好坏不是。对了,你们帮我做件事!” 说着玉芬叫人搬出来一些账本和算盘,对着女孩子们说:“管家就是这些柴米油盐的琐碎事,先学打算盘,看账本!” 探春和惜春哪里见过这个,立刻来了兴趣,黛玉和迎春倒是都学过了。黛玉的奶娘笑着说:“还是大太太,要知道当年大太太在宫里做尚宫的时候,可是管着太后的库房呢,账本上一点猫腻都逃不过大太太的眼。姑娘们能得了大太太的指点,真是终身受用呢!这是她们的福气!” 玉芬一边给姑娘们讲如何看帐,如何做账,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宝玉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偷笑。宝玉总是无趣,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溜出去了。谁知刚出门就遇见了雁声。见着是宝玉一个人,雁声就知道肯定是母亲在和姐妹们说话,宝玉觉得无趣偷着出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三哥,我正闲着,你干脆带着我出去吧。大伯母在给姐妹们说话呢,我怪没意思的。安富尊贵的不好吗?为什么整天为了俗事操心?”宝玉拉着雁声,眼睛闪闪发亮。雁声无奈的对着宝玉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呢,最近事情多,你还是给我安静在家待着,不要出去!”说着雁声忙着进去了。 “原来姐妹们都在,我就站在外面吧!”雁声一进来,就听着莺声燕语的,满眼都是姹紫嫣红,他也就不进去了,站在幔帐外面和玉芬说话。 “什么事情?今天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玉芬敏锐的察觉到雁声的神色和往常不同,心里忽然一动。 “我等一会还要进宫当值呢,最近有些要紧的事情,只怕父亲和我都不能回来了。父亲叫我和母亲说一声,一并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了。现在虽然是阳光和暖,但是天气变化无常,还请母亲一个人在家事事小心!”雁声的话别有深意,玉芬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怕是皇帝不好了。 玉芬定了定神,对着雁声说:“你和你父亲说,只管放心。你们赶紧把老爷的东西收拾出来!”玉芬站起来,叫人给贾赦和雁声收拾东西。 探春对着黛玉和惜春使个眼色,站起来告辞:“我们过来了半天,也该回去了!”玉芬叫丫头送了她们姐妹过去。正说着,贾母那边有人过来,说贾敏叫黛玉回家呢。看样子林如海也得了消息了。 玉芬想了想,对着迎春说“你代我送你妹妹过去,我看着他们收拾了东西也过去!”迎春点点头,对着黛玉等姐妹说:“我们一起过去!” 到了贾母那边,轻松地气氛已经不见了。贾敏见着女儿来了,忙着站起来,拉着黛玉说:“我们要回家去,你去告辞吧!”贾母也没了往日的轻松,对着贾敏母女说:“既然家里有事,就赶紧回去吧。等着闲了再来!” 等着贾敏母女走了,贾母心事重重的盯着玉芬:“老大那边怎么样?” “老太太先别着急,雁声的父亲叫雁声传话来说,只叫咱们安心在家,不要随便出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天命,不过陛下早已经做了准备,应该平安无事的!”玉芬看着贾母的手紧紧地攥着,力气大的指甲都发白了。这些年了,她还没见过贾母这么紧张过。 “也是,我们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不过是一切看天意罢了。怎么不见宝玉的娘呢?”贾母忽然发现了什么,对着凤姐问起来王氏到哪里去了。 凤姐笑着说:“老太太忘记了,太太今天早上去庙里还愿了!” “什么时候了,还去烧香?快些叫你们太太回来!”贾母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一阵惊慌的声音:“不好了,外面全是兵,说京城戒严了,不准任何人出来走动!”事情变化太快了。玉芬忙着问:“是哪里的兵,是谁的命令?” “他们说是九门提督的命令,那些兵不是羽林卫也不是锦衣卫,看着像是西山健锐营的士兵。一个军官样子的人进了东府去了!”管事站在帘子外面,惶惶不安。 贾敬到底做了些什么?玉芬和贾母交换下眼神,心里更惊疑不定了。贾敬自从妻子没了,就深居简出,据说整天在家参星拜斗,竟然开始修道了。后来贾敬竟然离开了东府,搬到城外道观住着了。贾敬现在除了清明,和年底下祭祖,几乎不回来。家里也就是贾珍当家主事。 怎么东府竟然被围住了?正在贾母和玉芬忧心忡忡的时候,家人来报说那些兵已经撤走了,贾珍也跟着他们走了。但是东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边府里的人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些人说是贾敬把预谋叛乱者的名单交给了大皇子,贾珍是带着官兵去抓那些还没暴露的乱党。有的人则是说贾敬也是参加了那些乱党的,要等着陛下驾崩的时候,趁乱控制皇宫守卫,拥戴三皇子登基。 反正各种消息一点头绪都没有。玉芬听着那些消息,心里一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贾敬素日来和贾赦关系不错,没想到他竟然藏得这么深。难怪贾敬借口着修道,躲到了城外去。是了贾敬在白云观,那个地方不远可不就是龙卫的驻扎地吗?龙卫的将军是东府的旧交啊。 但是贾敬真的参与了推举三皇子的事情,怎么会忽然反水了呢?贾珍看样子也参与其中了。贾赦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 当天晚上,就在京城一片人心惶惶中,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大皇子按着皇帝的遗诏,登基继位,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第63章 正义凛然 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太阳依旧照常升起,玉芬听着外面家人打扫庭院的声音,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她翻身起来,文清和文媛立刻过来掀开帐子,服侍玉芬起身了。 “先皇宾天,咱们这样有爵位的人家要按制守丧的,家里那些鲜艳的装饰都收起来,还有素色的衣裳,叫人督促着都换上素服,厨房里面也说一声,酒都给我收起来!不要叫人抓了把柄。老爷有消息传出来吗?”别看现在一切平静,但是玉芬心里清楚的很,在平静背后藏着多少无形的争斗。静水深流,新皇继位,可是事情并没完结。 昨天东府那边传出的消息是三皇子不甘心,要趁着皇帝驾崩的时候逼宫,但是玉芬仔细想了一晚上,可能性很小。三皇子和皇后已经放弃了皇位,而且三皇子的身体也不好,这一年来一直是养病呢。就算是三皇子装病,躲避皇帝和兄长的监视,可是皇后不能滴水不漏啊。皇后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除非三皇子完全没顾忌自己亲娘的生死安全,没有和皇后透露任何消息。 但是三皇子不是那种能决绝的人,会为了皇位不管自己的母亲安危。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昨天晚上玉芬一直到半夜才睡,她在心里一边惦记着贾赦和雁声的安危,一边揣测着今后朝局的发展。 先皇在立储上可是可是颇费一番波折的,皇长子能力和声望都是别的皇子不能及的,而且皇帝心里也偏向这个大儿子。可惜皇长子不是嫡出,皇后还生了三皇子这个嫡子,立嫡立长顿时叫朝臣们分成两派,互相吵嚷,没个结果。 皇帝肯定也摇摆过的,但是大皇子最后还是胜利了,固然是有三皇子本身的原因在,但是更要紧的是,皇帝自己内心已经偏向了大儿子,尤其是大皇子的儿子青凤,现在的宁郡王,聪慧沉稳,而且性格和长相很像□□皇帝。更有不少的高僧和术士们说青凤命格贵重,今后贵不可言。皇帝这才下定决心叫皇长子继承皇位。 可是皇帝并没明诏天下,册立太子,正说明为了争夺储位,朝局已经被撕裂了。若是真的明诏天下,肯定会引起不少的骚动。那个时候三皇子会被推到最危险的地步,成为父亲和兄长的对立面。若是那样的话,少不得一番骨肉相残。没准会叫人渔翁得利。 因此皇帝才会一直没明诏天下立太子,只留下了叫皇长子继位的遗诏。就是要把影响降低到最小,更是防备着有人趁机制造纷争和混乱。 三皇子既然已经认命,甄家那边未必会放手。贾赦和玉芬言语之间透露过甄远道为人狡诈,巧舌如簧,又肯撒钱,分利益收买人心,骗得别人只拿他做好人,哄着别人给他卖命。等着出事了,就拿着别人做替罪羊,自己躲在后面反而是一点没妨碍。 甄远道和皇贵妃真是父女两个,一样的狡诈!外做贤良,内藏祸心就是这样的人了!没准三皇子的事情又是甄远道看事情不妙抛出来的替罪羊。三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现在新皇登基,必然要尊皇后为太后的,太后岂能放着亲生的儿子不管? 到时候太后和新皇起了冲突,是谁得利呢?或者甄远道一开始根本是借着三皇子的名义在谋划篡位的事情?眼看着大势已去,就拿着三皇子出来做挡箭牌。新皇忌惮嫡母只能隐忍! 玉芬一晚上满脑子都是这些,这会起来了还是浑身不自在。看着时候不早了,玉芬忙着梳洗了,赶着过来给贾母请安。 谁知到了贾母那边,却发现气氛不对,王氏早已经在了,只是她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的样子,贾母的脸上黑沉沉的,一个小丫头正拿着抹布在擦地。地上明显的有茶水的很紧,看样子是谁砸了茶杯。凤姐却竟然不在。 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玉芬心里揣度着发生了什么,王氏好像哭过,难道她和赵姨娘争宠竟然输了,在老太太跟前哭诉呢?但是王氏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啊,是了,别是兰儿生病了,要不然怎么没见李纨呢?最近的确是时气不好,小孩子容易生病。玉芬心里不断冒出来乱七八糟的想法。 “起来吧,大太太的脸色也不好啊。想来老大和雁声身上有差事,这几天是断然不能回家了,你是担心他们父子吧!”贾母竟然主动问起来贾赦和雁声,玉芬心里有些诧异:“担心是肯定的,但是谁叫他们是皇上的臣子呢,尽忠是他们的本分。我已经亲自收拾了东西,叫人送过去了。宫里肯定是忙乱的,不过总不能没了雁声的饭吃。至于雁声的父亲,这些天最要紧,辛苦是一定的了。” 贾母点点头,看看王氏:“既然做了朝廷的官儿,就该辛苦。我也心疼自己的孙子和儿子,但是为国效力,我不能说什么。他们办事认真,我心里高兴。别说现在辛苦,当年祖宗挣下来这个家业,吃的苦没法说了。和祖宗们比起来,他们父子已经是舒服了。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我以前总不看好老大,觉得他一根筋,办事不知道变通。但是老大能沉下心来,没有走歪门邪道的。因此他才有现在!不像是有些人只想走捷径,有那个眼光和心机也罢了,偏生还是个眼大肚子小的。没本事还要胡闹!” 忽然会被贾母表扬了,玉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她很快听出来,老太太不是在夸奖贾赦,而是在指桑骂槐,说王氏呢。对了——贾政这些天做什么去了?按理说先皇驾崩,官员们都该到衙门去,等着礼部的安排,看如何治丧,怎么排班进宫哭灵。 谁知贾政好像是消逝了一样,既没有听门上说贾政回家了,也没听说贾政什么时候出去了。对了,皇帝驾崩那天贾政一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贾政可是说到庙里面去了,他就是直接得了消息到衙门,也该叫人回家拿了官服来啊! 莫非是贾政也卷进去了?玉芬心里一惊。在她看来贾政有两张面孔,一张是大家都熟系的,那个一板一眼,甚至有些迂腐的人,另一张则是躲在那张正人君子面孔下自私,怯懦的人。 贾政这个人贪心是有的,但是他有那个胆子吗?贾政明显是连着贾母都瞒住了,现在事情出来,王氏眼看着兜不住了,才会来和贾母求救。玉芬想到这里,心里警铃大作,别是老太太先夸奖贾赦,然后要贾赦来保贾政吧! 绝对不能沾染!贾政的事情肯定不是他收了不该收的银子,或者是得罪了上司那么简单了。贾政这是玩火呢,他也不看看自己斤两,也想掺和夺嫡之争,真是不自量力。贾赦和雁声辛苦做事,可不是为了跟着贾政一起陪葬的。 于是玉芬装糊涂,干笑几声:“老太太谬赞了。都是为国效力罢了。新皇登基,咱们这样的人家肯定按爵守丧的,也不知道凤丫头分派下去没有,屋子里面的陈设也该换换了。还有我过来的时候,竟然看见有丫头穿着鲜艳的衣裳,还是赶紧换了吧。”玉芬刻意转移话题,提醒贾母正是国丧期间,不能有宴饮等事情,也不能浓妆艳抹,更不能有嫁娶之事。” 贾母有些不死心的看着玉芬,王氏更是眼巴巴的盯着她,仿佛她们以前从没见过玉芬一样。被这对婆媳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玉芬心里冷笑:“哼,她们不敢理直气壮直接开口,应该也是心里明白。当初如何挤兑长房的,现在要张嘴求人了,也不好意思了!” 玉芬不会给她们机会的,她笑着说:“我想着今天礼部就能把进宫哭灵的排班安排出来了,老太太还是歇一歇,东西要预备,家里的事情也该安排下了。我看着就叫琏儿送老太太进宫,家里的事情叫凤丫头管着。她一直管家的,应该不会有事。对了,我想起来,弟妹可以留在家里,这几天可辛苦你了。” 王氏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忽然抓住了玉芬的手,玉芬暗地里使劲,想要挣脱。“嫂子——” “大太太,老爷派人来了!请大太太赶紧过去!”喜儿忽然冒出来,玉芬巴不得这一声呢,忙着甩开了王氏的手,对着贾母告辞,急匆匆的走了。 ………… 打发走了贾赦派来的人,玉芬浑身发冷,她恨不得立刻跑到王氏跟前,抓住她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你想升官都想瞎了心!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等着出事了,你做了缩头乌龟,还要连累我们! 贾政现在被关起来了,有人首告贾政党附三皇子,图谋不轨,妄图逼宫夺位。什么党附三皇子,根本是被甄远道给当成了枪使了!难怪刚才王氏眼圈红红的,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她怎么没了平常那个得意劲儿了?玉芬知道,其实王氏打心眼里看不上自己,但是却处处和玉芬较劲。因为王氏自持出身比玉芬好,玉芬是个继室的,娘家也没什么背景。而王氏呢,娘家显赫,有事原配夫妻,最要紧的是贾母偏心贾政。她跟着占了不少的便宜。 因此王氏总是看不上玉芬,但是玉芬却并没和王氏期望的那样,不被丈夫喜欢,不被婆婆待见,最好还是没有儿女依靠。相反贾赦和玉芬倒是感情很好,玉芬也有一双儿女,最要紧的是玉芬和张贵妃交情好,就连着皇后也很玉芬扯上了亲戚关系。王氏心里能不郁闷吗? 谁知叫王氏更郁闷的是,贾政出事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贾政别说是官职了,只怕要牵连上整个荣国府了。玉芬狠狠地吐口气,看起来贾政是没多少希望了,不如赶紧切割干净。逼着老太太给两兄弟彻底分家。 玉芬在心里打定主意,贾母偏心贾政没错,但是要是这个儿子要把全家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呢?老太太还愿意死死地拽着贾政不松手吗?玉芬拿定主意,极爱哦来了喜儿:“你悄悄地去打听着老太太和二老爷那边怎么样了。再把管家叫进来。” 玉芬稳了稳心神,想起什么,对着小丫头说:“把琏儿媳妇叫来!”这个节骨眼上,玉芬倒是要看看凤姐是什么态度。若是她识大体,明白利害关系,这个媳妇还算是有救。要是她铁了心,跟着她那个姑妈一条道走到黑。玉芬心里生出个念头:“或者可以换个儿媳妇更好些!” 谁知凤姐还没来,到贾母那边打探消息的人急匆匆的回来了:“这会老太太叫人预备车轿呢,说要进宫去!”进宫?先皇刚刚薨逝,宫中肯定是戒备森严,贾母不奉召怎么能进宫?是了,老太太肯定是知道贾政是被甄家给坑了。这会甄远道不露面,贾母只能去找皇贵妃算账啊。 还真是慈母心肠,为了儿子什么都肯做。玉芬立刻对着身边的人快点,我要过去。这个时候进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赶紧拦住老太太! “那边的几位管家都跪在院子里面求老太太不要去呢!老太太伤心的什么一样,只在那里哭!”来人的话叫玉芬一下子停住了,贾母哪里是要进宫为儿子说情呢,她这是在给自己演苦肉计,告诉玉芬和贾赦,要是不帮贾政,她就闹的天下皆知,大不了鱼死网破,整个荣国府跟着陪葬。 哼,既然她如此狠心,别怪我不客气了。玉芬抽回来已经跨出去的脚,慢腾腾的对着喜儿说:“我累了,回去躺一会。老太太那边叫人接着盯着,有消息的就来回我!”说着玉芬一转身回去了。 迎春站在隔扇边上探头探脑的,玉芬早就看见女儿了,伸伸手叫她过来:“怎么鬼鬼祟祟的?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迎春做个鬼脸,跑过来:“他们说母亲的心情不好,我怕打搅了母亲。那个,那边闹成那个样子,母亲躲清静真的好吗?” “你一个姑娘家都知道那边闹起来了,可见他们真的不在乎脸面了。其实名声这个东西,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嘴里随便说出来的。你可知道那边是为了什么?”玉芬叫迎春坐在自己身边,和女儿闲聊起来。 “嗯,好像他们说二老爷被冤枉了,说他勾结三皇子要造反什么的,二叔是那样不管闲事的人,怎么会——”迎春有些疑惑,在她的眼里,贾政这个二叔就是个模糊概念,二叔为人古板,张嘴闭嘴都是圣人之言。看见什么不合乎所谓圣人之言的事情,就会痛心疾首起来。因此整个贾家包括东府,谁提起来贾政都皱眉。 但是这样一个古板的几乎是迂腐的二叔怎么能掺和到夺嫡之争?贾政简直是政治斗争的绝缘体啊。 “你二叔别的不行,立人设的本是谁也比不了。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是喜欢享受,有各自的癖好,我们一生几乎都在和懒惰,虚荣,做斗争呢,唯独你这个二叔,好像天生就喜欢读书,就甘心情愿的按着圣人教诲克己复礼。这样的人世界上有几个?这样的人能不能称为圣人?”玉芬歪着头看着迎春。 迎春仔细想想,忽然莞尔一笑:“就是佛祖也要收下唐僧的紫金钵盂才能传经呢,二叔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如此,早就是圣人了。谁也不是傻子,他现在没封圣人大概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愿意拆穿罢了。”他这么装腔作势,大概企图心比谁都强吧。迎春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毕竟贾政是她的叔叔,身为晚辈这么说长辈不适合。 “正是呢,这才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管逼宫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你二叔都是踩了红线了。身为臣子最忌讳的便是不忠。不管你有多大的才能,多好的声誉,只要陛下觉得你不忠,那就万事皆休,才能越大,名声越好,结果就越惨。你二叔的事情,咱们在家也知道的不详细,但是他的仕途就此到头了!”玉芬嘴角浮现个讥讽的笑容。 “老太太那么明白的人,怎么还是——”迎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没有。身为长房的女儿,迎春当然知道其实老太太对二房更好些,虽然口口声声的说最爱孙女们,其实老太太只真正疼爱一个孙子,那就是二房的宝玉。 现在二房出事了,老太太这番作为难道是给母亲和父亲看的?迎春是个女儿,但是也上学,现在她已经读完了四书,对于外面的事情也知道些。老太太明知道二叔的事情棘手,她还是逼着母亲和父亲就范。迎春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些不舒服。 “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失了分寸,你父亲和哥哥都在当值呢,不能回来。这是多事之秋,就是你二叔是真的被冤枉了,也不能现在去疏通关系啊。因此我不过去,等着老太太心里平静下来,她自然就明白了。至于别的什么话,我是不在乎的!”玉芬把迎春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就生了你们兄妹两个,既然生了你们,我就要为你们做打算!谁也不能伤害到你们的利益!” ………… 平儿看着凤姐欲言又止,等着小丫头们把盘碗收拾出去,平儿亲自端了漱口茶来:“现在外面乱糟糟的,二爷还是要出去?这个事情大太太已经躲了,二爷还能比大老爷更有本事?还是算了吧。”贾琏一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现在不比往日,皇上驾崩,整个京城都开始宵禁了。就算是白天的时候,街上也没什么人,那些差役们在街上不断的巡查,抓住一切认为可疑的人。 “哼,大太太倒是狡猾的很,看着事情不对自己先躲了。老太太那么闹腾,只当着没看见,没听见。当时老太太脸上的颜色——只怕老太太是真的对大太太心寒了。你放心,谁也不敢拿着二爷怎么样。他老子是九门提督,难道还不能上街了?也不是要二爷去劫,只是打听下消息。也合该二老爷出事,老太太三番五次的嘱咐只是不肯听。还瞒着老太太,连一点风声都透不进来,害的我跟着挨骂。老太太认为我跟着那边一起串通了哄她呢。真是天地良心!”凤姐嘴上埋怨着贾政夫妻竟然把她和贾琏也蒙在鼓里,心里却是隐隐担心起来。 要是贾政真的折了,今后这个家岂不是大房的天下。看着贾赦和玉芬,贾琏和她今后必然讨不到半点好处。凤姐在心里拿定主意,不管如何一定要把贾政捞出来,若是落在了贾赦和玉芬手上,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就凭着现在自己一无所出,就能被直接一张休书赶回家。 平儿担心的说:“奶奶若是平日听我一句劝,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二爷到底是大老爷那边的,二老爷这边,还有宝玉呢。谁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儿子,会全心全意的对侄子好?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二奶奶到大太太那边,先闹清楚太太是怎么想的。大老爷和三爷都不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俗语说的好,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若是奶奶出手帮着太太,也是个人情啊!” 凤姐被平儿说中了心事,无奈的叹口气:“事已至此,我就是想挽回,只怕那边太太也心里生我的气。也罢了,我先服个软。到底不是亲生的,一点过错就记仇了。” 平儿很是无语,也不知道二奶奶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瞪着眼睛说瞎话,认定是大太太一直对琏二爷不好,一直在欺压他们?就是亲生儿子做了琏二爷那样的事情,也早被赶出去了。三爷是太太亲生的,可是人家从来没像二爷这样不叫人省心啊。 “二奶奶,昭儿回来了!说二爷一会就回家。二老爷没事了!”外面婆子的声音把凤姐刚生出来的一点后悔彻底打散了。 雁声冷眼看着那些从殿内出来的大臣们,他一直站在殿门,刚才发生的事情,雁声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发凉呢。原来朝堂上那些不动声色的争斗,比战场上枪林弹雨可怕多了。不过二叔贾政倒是侥幸的很,他不仅逃脱了逼宫乱党的罪名,还成了功臣了。只是二叔这一身红袍,是拿多少人血染出来的啊? 第64章 祸根深种 这个世界真是崩坏了,玉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半天才苦笑着说:“看样子又是咱们输了,这个世界真是颠倒了,你父亲那样倒是不疼不痒放在一边了。那些要造反的人一转眼怎么成了功臣呢?”雁声给玉芬倒一杯茶,心有余悸的说:“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生们总是要我谨慎,再谨慎。母亲没看当时的情形,皇上都被北静王给逼到了墙角了。真是一触即发,四王就要逼宫了。什么甄远道,什么三皇子,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原来他们才是深藏不露的人呢。” 玉芬喘口气,心里想了想,慢慢的把事情的眉目拼凑出来了。甄远道心有不甘,他知道先皇在一天,就完全没有扭转的可能性。但是这些年他作威作福,搜罗党羽,在朝廷上虽然不说大权独揽,可是也掌握着半壁江山。一朝失去,怎么能甘心呢? 甄远道决定在三皇子身上做文章。首先三皇子是皇后嫡子,有着名分上的天然优势。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立贤,还有人坚持立嫡呢。借助着三皇子的名声很容易拉大旗,笼络人心。而且三皇子和皇后都是优柔寡断心无城府的人,其实就是没有政治敏锐度的人。很容易被自己操控。 于是甄远道拉拢三皇子身边的人,自从皇帝表明了态度,三皇子门前巴结逢迎,投靠的人就少了。三皇子也还罢了,本来就是心无大志,志不在此的人,因此没多久三皇子也就释然了,专心致志的经营产业,想要做个陶朱公。为今后闲散的生活积攒资本。 但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主子要做闲云野鹤,自己怎么办?要知道有权才有钱,以前他们出去,三皇子也是个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各地官员都是给几分面子。现在好了,金字招牌开始褪色了。他们出去笑脸少了,说话也不好使了。 正在这个时候,甄远道悄悄地收买了三皇子身边的幕僚和府上的长历官,表示愿意帮着三皇子夺得皇位。三皇子架不住这些人撺掇,因此也被拖下水了。他们的计划是,趁着先皇驾崩的时候,趁乱掌握了宫禁和京城九门。然后以大皇子矫诏篡位为名,囚禁大皇子。等着控制了京城百官和宫中人等,三皇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皇帝驾崩当天,大皇子和先帝早有准备,贾赦控制了京城九门和京畿周边的各大军营,那些三皇子安插进去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起来了。皇宫里面,张贵妃控制了皇后,在大行皇帝的遗体前,大皇子按着先皇遗诏继位,尊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尊张贵妃和圣母皇太后。 宫内的禁军早就在大皇子的掌控之中,以前她们不过是在给三皇子演戏罢了。三皇子看着大势已去,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原来是这样,东府那边敬大哥原来早就投靠了大皇子这边了,他隐藏的好深啊的!连着家里的人都被蒙了。你二叔,我可不相信他也是安插在三皇子那边的内应。”贾敬这些日子的神出鬼没,还有先帝驾崩那天东府忽然被围住,后来那些人又撤走了。贾敬不简单啊,两面三刀玩的是出神入化。 但是贾政,玉芬坚定地认为贾政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把宝押在了三皇子身上,要搏一把呢。新皇登基,自然要大赦天下,可是也不能把贾政这样的升官进爵吧!那不成了糊涂皇帝了? “若是事情到这一步就停下来,东府那边大老爷和二叔只怕这已经是被革职拿问了。还升官进爵呢!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不敢想!”雁声喝一口茶,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想着四王在朝堂上对着皇帝咄咄逼人,雁声还事忍不住汗毛倒竖。 此时三皇子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只能任由着新君宰割。雁声在殿门听得清楚,皇帝原本是打算圈禁了三皇子,毕竟这是谋反,要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这位三皇子只怕是一杯毒酒刺赐死了。 谁知西宁郡王蹦出来,率先发难,职责皇帝没有兄弟之情,先帝尸骨未寒,新皇帝就要大开杀戒,残害自己的兄弟了。皇帝不念孝悌之情,臣子们肯定是心寒的,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手,臣子们更会人人自危。西宁郡王请皇帝收回成命,给三皇子一个王爵,叫他在封地或者在京城府邸里面静思己过。这样才能显出皇帝仁厚来。也给天下的人吃了定心丸。 皇帝听着西宁郡王的话察觉到危险,皇帝自然不肯松口,毕竟三皇子谋反的事情人证物证齐全,要推翻很难。而且皇帝咬定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弟弟的。 结果南安郡王,东平郡王和北静郡王的一起跳出来,他们先是攻讦皇帝刚继位就要铲除异己,接着北静郡王一张嘴,巧舌如簧,硬生生的把贾政这些跟着三皇子策划逼宫的人说成了冒着危险,做卧底,帮着皇帝把三皇子的阴谋一举粉碎的大英雄。还提出要给这些人加官进爵,明发诏书向全天下表扬他们的勇敢和忠烈! “真是没天理了。这个北静郡王不是一向深居简出,不轻易和朝臣们交往的人吗,还说他生性清高呢。原来竟然是这么个奸诈之徒。皇上岂能任由着他们摆布?”玉芬忍不住感慨起来,咬人的狗不叫,你以为他是个青铜,其实是个王者啊。 “皇上自然不能忍,但是谁叫他们手上握着北边三十万兵马呢。母亲还不知道吧,北静王旧部和雁门关的三十万军马已经向着京城移动了。这分明是要把京城围起来,逼着皇上低头啊!”雁声伸出一个指头,对着玉芬点点头。 玉芬一下子想起来了,除了北静王掌控着三十万兵马,还有南安郡王掌管着十万水师。若是驻扎在鄱阳湖和洞庭湖的水师沿着运河北上,京畿并没什么能够抵御的兵马啊!就算是那些水师不到京城来,他们只要阻断了南北运粮的渠道,京城就要饿死人了! 先帝千算万算,当初为了避免陷入夺嫡之争,硬生生的拖着十几年没立储君,就是担心自己几个儿子的各显神通,把朝政搅乱。谁知防了自己的儿子,却没防备住这些功臣们,迄今为止,这四王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当初他们的祖先跟着□□皇帝,也是开国功臣。可是被封为亲王的,这四位推辞,不肯要亲王的爵位。□□皇帝念在他们的功勋上,执意不肯收回亲王爵位,只是说等着第二代的时候就减等。 因此这四王就从亲王成了郡王了。先帝刚登基的时候,曾经有传言说四王的爵位还要减等。这么算下来,这一代之后就没四王的存在了。但是后来不了了之,谁知四王却一直记在心里。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王爵罢了。只是四王看似胜利了,也为他们埋下祸根。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四王现在敢逼宫,谁能保证他们有一天不会造反呢。 只是新皇暂羽翼未丰,立足未稳罢了。只怕等着新皇坐牢了那个椅子,又是一场风雨。 “结果可想而知,三皇子得了个空头的怀王封号,被打发到了先帝陵寝去守灵了。看样子是一辈子不能出来了。身边都是皇商的亲信整天监视着。不过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三皇子总也不会被问罪处死吧。跟着三皇子的那些人,真是叫人看不明白了。三皇子的亲信都被关进了诏狱,剩下的人开始互相攀咬,有人说是自己被蒙蔽的,有的人则是开始诬陷攀扯别人。母亲可知道,二叔做了什么事情?”雁声做个厌恶的表情,对着玉芬吐吐舌头。 “我想你二叔应该是立刻调转方向,把他知道的全都招了,还顺便攀扯几个人。应该是攀扯了皇帝和太后都不喜欢的人!”玉芬靠着垫子,似笑非笑。贾政大概率的把甄远道给咬出来了。皇帝和两位太后最不喜欢的便是甄家。 “不是甄家,是忠义亲王。”雁声嗤笑一声,这个忠义亲王算起来是新皇的叔祖了,忠义亲王是有名的一根筋,直肠子,认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这位老王爷最看重的是嫡庶之别,因此当年特别反对先帝立大皇子做储君,还曾经在朝堂上当中呵斥新皇。说他出身卑下,人品也是卑污,根本不配做储君。据说忠义亲王还曾经嘲讽过张贵妃。说她阴险狡诈,善于迷惑皇帝。 贾政还真挠到了皇帝的痒处,难怪皇帝不仅没有追究贾政,还给他升官了呢! “虽然如此,但是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你二叔手上真的有证据?”玉芬有些疑惑,贾政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难道他未卜先知?早就准备了。 “二叔到底有没有证据有什么要紧的,那四家也要缓和关系,忠义亲王落到了他们的手里,只怕是断无生机了。二叔么,背后有高人指点啊!”雁声低沉的笑几声,向着玉芬做个你明白的眼神。 “好,你二叔虎口逃生,今后只怕要平步青云了。咱们没有伸手帮他,也不想跟着她沾光。我预备着干脆和那边彻底分开。哪怕是不做官了,到乡下去种田也好!”玉芬把心里的打算和儿子和盘托出。 “也好,我知道这些年父亲和母亲受了不少委屈,既然二叔眼看着要飞黄腾达了,我们还是上赶着黏上去,叫人家担心咱们占便宜打秋风。不过琏二哥那边可不好说。第一个若是真的和那边分开,他们夫妻就要回来。他们岂能放手。还有就是老太太,老太太还在,兄弟们就大张旗鼓的分家,可真是——老太太第一个不同意。母亲想好了怎么周旋吗?”玉芬揉揉鼻梁,无奈的说:“正是呢,你二哥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有办法。我是担心老太太呢。” 雁声低着头想了想:“父亲暂时不能回家,一切都要等着我父亲回来拍板。我担心父亲顾念着情分不肯张口,不如我们先斩后奏,等着父亲回来了,木已成舟,也只能如此了!” “也好,和我想的一样。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玉芬看着儿子,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对了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饮,有爵位人家也不能有嫁娶之事。等着国丧过了,雁声年纪可有点大了。 “母亲还要和史家和林姑父那边通个气。省的倒是老太太搬出来亲戚们,咱们还要应付他们!”雁声站住脚,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玉芬说:“史家那边还要请母亲走走,林姑父那边未来!” 既然有了计划,就要开始行动了。玉芬正在想着如何和史家那边通气,一边还要进宫按着礼部的安排哭灵。这天玉芬刚从宫里回来,小丫头端上来一碗莲子汤。玉芬看了看:“怎么是这个?今天早上才吃的这个,厨房做事越发没成算了!”早上刚出了莲子羹,谁知回来又是这个! “这是史家那边送来的,说是今年最新鲜的湘莲,老太太那边煮了不少,这个是老太太叫叫送来的!”小丫头忙着说明莲子羹的来历。史家来人了,玉芬心里一动,忙着问:“今天老太太没进宫,史家的人来的正好。他们是来接史大姑娘的?” “可不是,是那边史二夫人亲自来的,说老太太也忙,把姑娘接回去,等着过了这段日子再来也使得!”文清过来,换掉了那个莲子羹,说起来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湘云贾母娘家的侄孙女,这个孩子真是可怜,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前年又没了母亲。贾母心疼这个娘家的侄孙女,干脆接过来养在身边。 但是湘云毕竟是史家的孩子,总不能一直放在亲戚家,尤其是湘云的二叔史鼐,湘云的父亲是长子,已经继承了保龄侯的爵位,谁知湘云的父亲一下子没了,只有湘云一个女儿,家里的爵位就落到了老二史鼐身上。史鼐的爵位是哥哥的,把哥哥仅剩下的饿一点骨血仍在亲戚家,是个什么名声?别人不会说老太太心疼娘家的孩子,反而会说史鼐自私,冷漠。得了兄长的家业,却不善待兄长的遗孤。 因此史鼐时不时的要接了湘云回家住着,但是贾母总是过了没几天就叫人把湘云接回来,后来甚至一直把湘云留在身边,根本不提回家的事情。这下闲话就多了,大家都说史鼐和妻子是贪婪狠毒的,不能善待兄长的遗孤。可想而知史鼐夫妻身上的压力多大了。 史鼐肯定是想借着贾母要进宫的借口,想接了湘云回家去。“真是奇了,史家二太太轻易不来,怎么今天难得竟然来了?结果呢?湘云接走了?”玉芬心里有了主意。史家的突破口就在湘云身上了。 “怎么就那么容易把史大姑娘接走?老太太不肯,说史家二太太也是诰命,等着她进宫的时候,史大姑娘还是没人照管,这边还有二太太呢。她不用进宫,正好在家照顾宝玉和史大姑娘。听说史家二太太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本来她是带着礼物,满脸堆笑来得。谁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老太太还真是,只顾着自己疼孩子了,却完全不顾别人。 老太太养着湘云,一来是可怜她的身世,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了,即便是有叔叔婶子,一个小姑娘,到底是没有个真心疼爱照顾的。纵使身在富贵之中,依旧是清寒孤独。再者是老太太喜欢热闹,更喜欢女孩子在身边说笑。湘云是个活泼的性子,贾母身边有她不寂寞,更显得她疼爱孙辈,是个慈祥的祖母。至于史鼐夫妻承受的舆论压力,就不在老太太考虑了。 “换衣裳,我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玉芬拿定主意,要过去看看情势。 玉芬和雁声暗地里悄悄行动,等着贾赦回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先皇的灵柩已经葬入陵寝了,三皇子被圈禁了,御林军和京城附近这些驻军也清洗了好几遍,那些和逼宫沾边的都被肃清了。 皇帝论功行赏,北静郡王可以参赞朝政,在内阁和皇帝面前有了发言权,剩下的也都是各有封赏。贾政被皇帝亲自召见,说了好些勉励的话,皇帝还把贾政直接擢升三级,成了工部左侍郎。 这下荣国府里面可是热闹了,虽然还在国丧期间,可是人来人往,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贾赦却是依旧在原地踏步,既没有特别的表扬,也没有额外的封赏。 这天贾母交了众人来,说起来如何祝贺贾政升官。正说得热闹,就听着丫头通报贾赦来了,话音未落,就见着贾赦面色严肃的进来,贾母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着在场的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贾赦等着人都出去了,一下子跪在了贾母跟前:“母亲,儿子不孝,不仅没有振兴家业,没准还连累了家人!” 第65章 逃出藩篱 “老爷回来了!”随着丫头的通报,玉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贾赦一脸平静的进来,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等着丫头们出去了,玉芬紧张的压低声音:“到底怎么样了?老太太怎么说?” 贾赦板着脸,眉头紧皱,仿佛是很为难的样子。难道是事情没成功?还是贾母的要求要离谱了?“你身上的爵位是祖宗挣下来的,是皇上恩典。难不成要白白的给那边,我想好了,就是给琏二也不给他们!”玉芬生气的嘟着嘴,她和贾赦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在贾母跟前装可怜。只说贾赦得罪了皇帝,只怕要被降罪了。为了不连累全家上下,立刻和二房析产,今后彻底分开。也省的真的招致了抄家这样的惩罚,叫大家都跟着倒霉。 老太太正在兴头上,肯定会担心害怕。对于贾赦,贾母一向是不会费心思的,因此就不担心贾母出来帮着贾赦奔走缓说情,贾母担心连累了自己的小儿子十有八九会同意的。这样贾赦这边就能和那边彻底分开了。今后不管贾政是飞黄腾达也好,还是被清算,好坏都和他们无关了。贾赦不准备沾光,也不想被连累。 但是玉芬担心贾母不肯,甚至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贾赦是个直脾气,没准和老太太吵起来,再说漏了嘴。因此见着贾赦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玉芬还以为事情没成呢。她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老太太不同意,就要把林如海和史家搬出来了。 就在玉芬忧心忡忡的时候,贾赦忽然哈哈一笑,猛地把玉芬抱起来:“老太太真是老二的亲生母亲,听着我说犯了错,没准要被抓着小辫子整了,老太太连个磕巴都没打,一张嘴就是你连累你弟弟了!你说——老太太没准比咱们还着急呢!明天就叫了阖族上下来商量析产的事情。我早知道装可怜管用,早就用了。想想真是郁闷,以前我总想做好,叫老太太知道,我一点也不比二弟差。现在知道了,我多好,多坏,她都不会看我一眼的。老太太没有在背地里下狠手,置我于死地就是好的了!” 这那里是母子,这分明是仇人啊!玉芬在心里肯定,贾赦上辈子欠了老太太的钱,自己则是欠了张氏的钱。他们今生做了子女是还债来了。 “你也别伤感了,事已至此,接下来不要出岔子了,琏儿那边怎么说呢,我叫人把琏儿两口子叫来!”玉芬拍拍贾赦的肩膀,给贾赦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叫丫头进来给他换衣裳,又叫了贾琏夫妻来。 贾琏和凤姐心里惴惴不安的站在碧纱橱外面,玉芬站在碧纱橱里面,对着凤姐说:“凤丫头进来吧。等一会你们父亲就来了。今天为什么叫你们来,你们大概也听见什么了!”凤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悄悄扯了下贾琏的袖子,笑着说:“不知道老爷太太什么事情,还请太太先给我们透透风,可是二爷又犯错了?” “唉,可怜的孩子,我真是觉得对不住你们!”玉芬拿着手绢擦擦眼角,正在这个时候,丫头们通报说雁声和迎春来了。 雁声对着贾琏和凤姐问好,接过来话头:“二哥可知道父亲上折子,被陛下叫了去训斥的事情?”雁声绘声绘色把事情说了一遍,贾赦上折子,请求皇帝给西山的驻军加军饷,结果被皇帝狠狠地斥责一顿,说贾赦在邀买人心。 “后来几个以前和父亲有过节的,趁机踩上一脚,听说皇上知道了很是生气,昨天父亲又被叫去责骂一顿了。宁郡王悄悄地叫人和我说,叫咱们小心些,只怕事情不会轻易过去的。父亲现在的职位只怕保不住了!”雁声皱着眉,一脸担心,贾琏和凤姐心照不宣的交换个眼神。其实凤姐和贾琏早就听见了风声,而且知道贾赦已经和老太太提出要分家,彻底切割的话。 看来玉芬叫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说分家的事情。贾琏心里早有腹稿,清清嗓子说:“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太太小心身体。我们身为父亲的儿子,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太太有什么事情叫我们做的?” “能有什么事情?我不能连累着你们跟我流放。我想好了——”贾赦的声音响起,凤姐玉芬和迎春在碧纱橱里面,贾赦雁声和贾琏在外面坐着。 贾赦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了一遍,贾琏听着一颗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父亲都说的这么厉害了,实际情况肯定是更糟糕。“……我对不起祖宗,更对不住你们,本来我想给你们兄弟两个挣点家业,谁承想——我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抄家罢了。咱们家要是真的完了,你们可怎么办呢?雁声还没娶媳妇,琏儿更是有家有口的。我决定了,与其叫别人抄了或者被逼着拿出去大通关节,还不如提前给你们。”贾赦说着摸出来一沓子银票。 “这些是我多年积蓄,也不是很多,拿给你们分了吧!”说着贾赦把银票分成了两份。不说外面如何分钱,在碧纱橱里面凤姐听见贾赦拿了银子出来,顿时眼睛都亮了,她紧张的拧着手指,恨不得立刻出去代替贾琏接过来那些钱。 雁声摆摆手:“我还没成家呢,我是跟着父亲母亲的,这些钱还是父亲留着打点关系,事在人为,没准能有转机呢。”贾琏听着雁声的话,恨不得一脚踢上去,这个不知人家疾苦的傻瓜,父亲若是出事了,我们什么也捞不到! 但是雁声话已出口,贾琏只能硬着头皮附和着说:“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父亲不要这样!” 贾赦却是无奈的叹口气:“我们虽然是长房,但是老太太还在,真的兄弟两个分斤掰两的算账分家,只怕第一个老太太先过不去。家里的情况,琏儿是帮着管家的,你应该知道。就是这会真的分家,能到咱们手上的也有限。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兄弟今后没依靠。还是拿着吧。这些钱都是我辛苦积累下来,白便宜给他们那群东西还不如给你们呢。收着吧!就算是我最后尽父亲的责任了!” 雁声是坚决不肯收下的,贾琏为难的跪在那里,最后他心里反复衡量,艰难的张开嘴,刚要说话,谁知凤姐几步到了碧纱橱外面,对着贾琏说:“这是姥爷和太太的心意,二爷就收下吧!不要违逆了父母的意思!” 贾琏听着凤姐的话,有些迟疑的看看碧纱橱,他是在看玉芬的态度呢。玉芬款款出来,对着贾琏笑着说:“雁声还没成家,你和他不同。你有家有口的,没有银子怎么生活。俗话说得好,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放。你不能在那边做一辈子不是,也要为了自己打算了。没有钱你那什么打算?” 听着玉芬如此说,贾琏有些羞愧的说:“儿子遵命就是,我明天就去问问看。看父亲的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 “不用了,没得把你搅和进去,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明天我请了阖族上下来商量分家的事情,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对了也快要到老太太摆晚饭的时候了,你媳妇也该去伺候了。你们回去吧!”贾赦说着一摆手,贾琏和凤姐忙着磕个头,出去了。 看着贾琏和凤姐的背影,雁声用玩笑的语气道:“好几万银子呢,我也想要了!”说着雁声对着贾赦伸出手去,贾赦疼爱的敲敲雁声的额头,使劲的呼噜了下:“滚一边去,你的钱,我给你收着!还担心今后没钱花?早些休息吧,明天可是有的闹呢。丫头过来,这个给你拿着!买花儿戴!”贾赦故意把银票在雁声面前晃了晃,然后稳稳当当的递到了迎春的手上。 迎春迟疑着不肯接,玉芬笑着说:“真是你父亲的意思,你也长大了,每个月二两银子顶什么用?你也该学着如何理财了。这给你练手,你或者放出去,或者是置办田地房舍,或者叫下人去作营生,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们不管。就是输光了也不要紧的。不过你赚钱还是亏钱都要给我说明白。” 贾家的规矩,姑娘们的月例银子是二两,这二两银子是零花钱,女孩子或者想要个什么,可以叫奶妈妈们叫人买来。玉芬则是认为姑娘们不知道稼穑艰难,更不明白银钱是怎么营运的,今后迎春总要嫁人,当家作主,做主妇的。只账面上学习是纸上谈兵,还需要实践啊。 贾赦知道了玉芬的想法也是赞成,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这个可是你的嫁妆银子啊,你要是赚钱呢,今后是你的私房钱,你要是亏了,出嫁的时候可不要哭鼻子了!”贾赦半真半假的对着女儿开玩笑。刚才贾琏夫妻的举动,贾赦心里真是凉透了。 若是换成了雁声和迎春,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转圜余地,谁知琏儿只是虚情假意的说几句就翻过去了。这会贾琏肯定是在家里美滋滋的数银子吧。 贾赦并没说对,凤姐和贾琏没有高兴地数钱,他们自从成亲以来,还没有过这么大的分歧。 今天贾赦的态度,叫贾琏犹豫了,毕竟他不是二叔这边的人,总有一天要回去的。想着贾赦疲惫的眼神和鬓角开始花白,贾琏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凤姐则是现在心里算了一篇账,这些年贾赦在外面做官,听说大太太还有陪嫁的田地和房舍等,每年也不少的收益。她估算过,迎春今后出嫁,是公中的钱,破满了两千银子,至于雁声成亲也不过是几百银子最多不过一千,这么算下来贾琏怎么也能分到二十万往上啊,谁知只有十万银子! 凤姐讥讽的冷笑:“这会二爷看见了,人家到底是亲生的,你这点东西是够干什么的?你们贾家还有脸说是是大家子呢,我们王家随便扫扫砖缝子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我的嫁妆有多少,你今天得了多少?” “老爷太太还在呢!你想要做什么?这不过是积攒下来的积蓄罢了。我是谁的儿子?这个家最后还不是我们的。我想着不如跟着回去吧。一来老爷上年纪了,若是这次能安全度过,今后也没什么波折了。我们安心过日子不好吗?再者,这边今后没咱们的地方。等着宝玉长大了,还有兰儿,他们成亲娶妻,我们就尴尬了。”贾琏心里盘算了下,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贾赦的儿子,这无法改变。现在看起来在这边混得不错,但是今后呢?宝玉不像是个能顶门立户的人,兰儿还小呢。 但是这个家不是自己家啊!贾赦是遇上了难事,但是谁能保证贾赦就真的被革职流放,抄家入狱呢。贾赦今天分给他们的只是贾赦自己积攒下来的私房钱,等着府里分家,就算是这些年家底没以前殷实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分到贾赦手上还是很客观的!今后那些还有自己一份的。越早过去,凭着长子的身份,就能分到更多的东西。 谁知凤姐却是冷笑一声:“二爷想要做忠臣,给人家垫脚我不拦着。可是你也犯不着拿着自己的命填在里面,你就是死了,人家也不会说你个好字。咱们是那边的不假,回去是要回去的。但是不是现在。人家都说是趋利避害,你怎么还傻傻的冲上去当炮灰?” 贾琏听了凤姐的话,心里有些不满:“我看你是舍不得好威风的琏二奶奶吧。你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了,别为了钱连着名声脸面都不要了!”凤姐被贾琏说中了心事,她当然愿意在这边:王氏是她的姑姑,姑侄肯定比婆媳的感情好。凤姐发自内心的相信,姑姑是不会坑她的。还有就是凤姐讨得老太太欢心,全家上下都不给她几分面子。想着管家的时候,那个排场和威势,要是叫她放弃这些,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凤姐眼圈一红,哽咽着说:“我岂能拦着你尽孝?那我成什么人了?现在大老爷遇上了事情,他亲自到老太太跟前说没准就要被革职拿问了。老太太听了当时差点昏过去。你想想,老太太是经历风雨的人,都束手无策,课件大老爷的事情是没办法了。你这个时候过去,把二爷给陷进去了。你不顾念我,也该想想你的孩子!” 孩子?贾琏疑惑的看着凤姐,平儿上前道:“奶奶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二爷,你不顾念奶奶,也该想想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要是二爷有个什么,谁还会管奶奶呢?” 贾琏惊喜的看着凤姐,一拍手:“这是好事,你怎么不早说呢!”凤姐知道贾琏已经同意了,她低下头,羞涩的说:“我月信不准,生怕是弄错了。” 第二天一早上,贾氏宗祠里面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贾敬站在台阶上看着陆续进来的族人,对着儿子说:“人都来齐了?你说老太太是什么打算?” 贾珍沉吟了下:“差不多来齐了,听说昨天下午他们姑太太来了,还有史家的人,跟着老太太闭门说了半天的话。看样子分家是肯定了。不过是怎么分,这个要看大伯那边肯让出来多少,只要大家都满意了,分家就能顺利。父亲到时候不要说话,这样的事情弄不好,惹人家记恨呢。” “哼,还用你来废话。茶饭预备好了,虽然是那边分家的事情,可是也不能叫族里的兄弟叔伯们饿着肚子。你叫厨宰牲口,预备饭。只是国丧期间,不能喝酒!”贾珍忙着答应着办事去了。 很快分家开始了,这次贾母没有伤心,抱怨什么儿子不孝顺。当着全族有头脸的面,贾敬清了清嗓子:“西府那边爵位和府邸是祖宗传下来的,宅邸也是皇上恩典。因此宅地不能动。老太太愿意跟着二房,因此大老爷高风亮节,暂时把府邸留给了二房这边。但是宅子里面的一应陈设都造册了,等着老太太不在了,二房就搬出去,依旧把府邸还给大房这边。这里面的东西也要按着册子上归还了。剩下的就是田地和古董这些了。分成三份,大房和二房每年交一半的收成给公中,奉养老太太。不知道两位还有什么异议没有,老太太呢?” 结果大家都表示没有异议,于是账册上荣国府的一切资产进行了划分。一共二十多处田庄,分成了三分,贾母和贾政占了三分之二,剩下那三分之一田给了贾赦,库房里面的银子也平分三分了,还有哪些古董字画,老太太不管这些,因此古董哪些东西就分成了两份,贾赦和贾政一家一半。。 分家看起来还算公平,但是仔细算下来,还是贾赦吃亏了。但是能和贾政彻底分开,贾赦和玉芬还是很满意的。 ……………… 林如海进来就看见贾敏坐在等下发呆,岳母家里的事情林如海也知道,妻子肯定是为了娘家分崩析离伤心呢。“夫人在想什么呢?木已成舟,多想无益。一切顺其自然吧!”贾敏转过脸,眼圈明显有些红肿:“母亲往日的作为,有今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只是伤感,当年家里是如何兴盛,一家子人整整齐齐的,谁知今天却是——” “树木长大了,开枝散叶是必然的。你看咱们家林葭和黛玉,他们长大了也要各奔东西。那个时候就剩下咱们两个了。”林如海拍拍贾敏的肩膀,忽然想起什么:“你大哥应该没事。不过是皇上借题发挥罢了。主要是给北静郡王和东平郡王看呢。不过,我们只怕要离开京城了。” 第66章 意想不到 玉芬听着贾赦的话,诧异的问:“怎么林姑父又要放外任了,好容易刚回到京城,又要走了。老太太知道了又该心里担心姑太太了。” “以前是封疆大吏,现在更了不得啊。皇上是要林妹夫做扬州盐政,这可是掌管着天下一半税收要紧位置。这会林姑父真是——做好了就是飞黄腾达,若是有个差池,就要粉身碎骨了。”贾赦眉头紧皱,想着幕僚们的话,越发为林如海担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的时候还不如做个不冷不热的官儿,安心的混日子呢。你看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例如那边哪一位。整天吃饱喝足的消磨时光,还不是照样的加官进爵呢。你们殚精竭虑的为朝廷做事,黑锅你们背着,事情都是你们做。最后还是——”玉芬有些郁闷的哼了一声,对着贾赦说:“你这个官儿不做也罢,干脆回家去,享受田园之乐。对了你不喜欢种田,不如派人到扬州去,买个人你来使唤?” 贾赦哈哈一笑:“那样可好,但是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做官的人最好不要喜好,有了喜好就是软肋。不过家里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就没什么嗜好了。要是真的买了几个丫头来,我只怕没安生日子了。不过妹夫和我透露过,他知道这一去肯定是凶险的,想着先把家眷留在京城,等着那边安全了再接了她们过去!” “也好,只是林姑父一个人没人照顾起居了。不过姑太太带着还在京城,我们也能时常来往了。别只说别人家的事情,你的事情还没完呢。”玉芬瞪一眼贾赦,男人都是一样,有贼心,没贼胆。 “那个,不过是革职留用罢了。就是不能领俸禄银子了!这下可怎么办呢。”贾赦故意做出来郁闷的表情,对着玉芬伸出手:“太太接济我几个零花钱吧!” 贾赦当初上折子要皇帝给京畿驻军加饷,不过是韬光养晦,投石问路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癖好,臣子们刚适应了上一位领导,忽然换了新人上来,总要互相试探,彼此磨合下。 尤其是新皇继位之初就遇见了不少的风浪。看起来是皇帝顺利登基,接管天下,其实四王成了隐形的摄政王,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不容小觑。皇帝对四位功勋之后是什么态度、。大家心里没底啊。贾赦干脆是投石问路,要知道京畿驻军,除了西山和九城兵马司,还有羽林卫,锦衣卫,剩下的全在北静王的掌握中。 果然贾赦要求加饷的折子被皇帝驳回,还把他叫进宫狠狠地训斥一顿。贾赦算是皇帝的旧班底了,本来新君登基,要加恩自己的旧人。谁知这些旧班底每一个升官得封赏的。贾赦更是被皇帝当成了吓唬猴子的鸡了。 玉芬也知道贾赦这是自爆地雷,干脆把脓包先挤破了,省的日后被人抓着往死里整。四王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们依仗着自己开国功臣的出身,想要和皇帝共治天下。贾赦这样的保皇派都要成为他们攻讦的目标。皇帝吧林如海派去做盐政,也是因为这个。 叫自己亲信的人握住天才财政命脉,总比给四王他们的人好! 因此贾赦表面上被皇帝厌弃了,其实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是人的眼睛都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大家都认为贾赦是栽大跟头,指不定要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才有了贾母痛快的和大儿子分家的事情。 不说这边玉芬和贾赦如何,贾母那边则是另一番天地。自从在阖族老少面前分了家,玉芬和贾赦依旧是每天来请安,对着贾母的态度依旧是很恭顺。贾母的心里却是有些不平静了。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掂量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有说不出来个明细。 凤姐和王氏见着贾母闷闷的,以为贾母是因为分家的事情不开心,于是叫李纨带着宝玉和姑娘们到老太太跟前凑趣说笑。 宝玉和探春惜春还有湘云在贾母跟前正说笑呢,贾母看着一群孙儿孙女们,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惜春拿着个新鲜样子的香囊,贾母看着只觉得眼熟:“这个香囊,好像那个孩子也有一个。竟然想不起来了!” “那边二姑娘也有,听说是大太太进宫的时候,圣母皇太后赏下来的,几位姑娘连着史大姑娘都有一个。”惜春的奶娘上来笑着说。 听着是玉芬给的,贾母眼神闪烁了下,这个大儿媳妇总是不冷不热的,她对自己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可是那种无欲无求的样子,叫贾母很失落。“宫中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怎么没有宝玉的呢?”贾母忽然想起什么,问宝玉的嬷嬷们。 “大太太给姑娘们的是荷包,给几位小爷的是进上的笔墨,宝玉因为和姐妹们不一样还郁闷了一会呢。宝玉也该念书了,还总是和姐妹们一处玩耍。老爷已经叫人请先生了,等着先生请来了,也就野马戴上笼头了。”嬷嬷们笑着说起来宝玉要读书的事情。 谁知宝玉却是哼唧一声跟着老太太撒娇:“老太太,那些先生们一个个迂腐不堪,我不和他们念书。这些人自诩学富五车,却都是纸上谈兵,我跟着他们学,能有什么好?”宝玉最厌烦那些先生们摇头晃脑的念着子曰诗云,他觉得和那些人呆久了,都会沾染上迂腐之气。 贾母却是没有和往常一样放纵着宝玉不念书,她搂着宝玉说:“哪有不读书?以前你年纪小,我才叫你和姐妹一处玩耍的,你长大了不少,也该去念书了。”宝玉立刻苦着脸,刚要说话,就听着探春说:“我听说姑妈家的姐姐和二姐姐的先生可是个进士出身,还曾经做过四品官呢。二哥哥你要是不肯念书,今后见了林姐姐,她岂不要嫌弃你俗了?” 探春搬出黛玉来,宝玉立刻乖乖闭上嘴了。凤姐想起什么:“我听着琏二说,林姑父要到扬州做盐政了。也不知道姑妈和林姑娘他们是不是要跟着去。” 贾母没开口,宝玉先哇的一声哭起来!贾母慌得把宝玉抱在怀里:“宝玉怎么了?是谁叫你不高兴了?”宝玉抽抽噎噎的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好容易来了个天仙一样的妹妹,谁知又要走了,干脆也把我带去了。林妹妹到哪里,我也到哪里!”贾母听着宝玉的话心里一动,忙着说:“我留下你林妹妹来,你只管放心上学去!” 宝玉得了贾母的话,顿时破涕为笑,跟着姐妹一起说笑去了。这边王氏给凤姐使个眼色,凤姐低头想了下,对着贾母说:“宝兄弟是个心热的直肠子,猛地听见林妹妹要跟着林姑父到扬州上任就伤心了。就是一般的大人,听见刚回来的亲戚又要远走,也会伤感的。只是林姑父那么疼爱女儿,未必舍得——” “这有什么,他到扬州做盐政还有没人送人服侍?你们都认为做了盐政是一本万利的好差事,有钱,还轻松。扬州风景好,是天下一二等繁华之地。可是你们不知道,外任的官儿里面就数盐政不好做。一旦是有了亏空,或因为天气不好,京城食盐短缺了,可是要被治罪的。林姑父未必带着家眷去,他要先看看情势。等着站稳脚跟了,才会把家人接过去。敏儿是我的女儿,我去和敏儿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不如住在娘家呢!凤丫头,你去预备礼物,叫琏儿亲自送去,就说我的话,岳丈家为姑爷摆酒送行。”贾母不容置疑,王氏的脸上开始阴天了。 玉芬正看着迎春绣花呢,见着文媛带着个贾母那边的婆子进来:“老太太说后天摆酒,为林姑老爷践行,请大太太过去。”玉芬没一点意外,笑着说:“老太太好兴致,我一定去的。” 迎春刚要说什么,但是看着贾母那边的人还是低着头接着绣花了。等着人走了,迎春才轻笑一声:“母亲可知道,宝玉听了林姑父要放外任的消息,跟着老太太哭呢,说要把林妹妹留下来,放在老太太跟前养活。真是可笑,林妹妹虽然是亲戚,可是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凭什么要住到别人家。宝玉这个人,从来不为别人着想。他只想自己在家里前呼后拥,谁也不敢违逆。就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了。哼,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玉芬点点迎春的额头:“你这个孩子,嘴上不饶人,瞎说大实话,到了老太太跟前可要管住嘴。最近的确是长进了不少,好了你玩去吧。家里虽然两边分开了,可是毕竟还是叔伯堂姐妹,你也可以过去和三妹妹四妹妹说笑。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迎春自从分家之后,除了给贾母请安,就再也一步也没踏入那边。 “我最讨厌假惺惺的,不想看他们的嘴脸罢了。如今在那边的眼里,我们都是丧家之犬,灾星转世,看一眼都能沾染上晦气的。我才不想过去他们那副嘴脸呢。就是我去了,他们也会装着看不见。我不去做活死人!”迎春尖酸的冷笑几声,吐槽起来。 “我不勉强你,但是别叫人抓住了把柄,说你眼里没长辈。你是女孩子,名声很要紧。明天你跟着我过去吧。”玉芬想了想,对着喜儿吩咐:“那笼子鹌鹑,你拿去送给姑太太。说孩子喜欢吃糟鹌鹑,就拿这个做。”喜儿立刻会意:“是,我这就换了衣裳过去。一定亲自和姑太太说。” ……………… 一早上玉芬就带着迎春过来了,贾母心情不错,见着迎春来了笑着说:“又长高了不少,你娘也不肯叫你过来玩玩,一个人在家怪闷的。今后你闲着无事就过来。”贾母转脸对着玉芬说:“我看干脆叫迎丫头在这边吧,我替你养女儿。”玉芬嘴角扯了扯:“迎丫头的脾气古怪着呢,我担心她惹老太太生气,况且迎丫头也大了,我也留不住她几年了。只想着她在身边陪我几年呢。” 正说着,贾敏带着黛玉来了,大家相见一番寒暄,等着酒席准备齐了,贾母自然在上面,贾敏在边上陪着。席间王氏对着贾敏说:“姑老爷好容易回来,又要出去了。扬州妹妹以前就去过吧。” 贾敏当然知道王氏的心思,立刻说:“扬州我倒是住过几年,不过玉儿的父亲在京城还有些事情,朝廷有时间限制,不能耽误了上任时间,我带着玉儿留下来,等着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过去。横竖这边房舍都修缮好了,一切刚入正轨,谁知又要走了。早知这样,就不该大动干戈的修房子。” “姑老爷不在,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还是回来住吧。我叫凤丫头收拾房子出来!”贾母立刻表示要贾敏住娘家。谁知贾敏却是一摆手:“这不好,还有我家无病和如海一个侄子呢。虽然是隔房的侄子,但是当初她父亲是和如海一起读书的,和亲兄弟一样。” 贾敏拒绝的理由很充足,贾母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她叹口气:“你也是当家人了,还住在娘家会有人议论的。不过玉儿——” “玉儿的事情自有他父亲做主,他也是儿女心重的人,一边不舍得把女儿嫁出去,一边又要给女儿选个好人家。”贾敏这对母女脑回路不在一个层面上。听着黛玉要说亲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贾敏完全是出嫁的女儿,带着点炫耀的和娘家人说自家的事情,贾母却是满脸的失望,王氏则是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凤姐则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玉芬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心里暗笑,脸上却是无辜的样子:“可定下来了,玉儿比迎丫头还小几个月呢,我和他提过了,只是不舍得女儿。看样子也该抓紧了。省的到时候好孩子被人挑走了。世上没后悔药啊!” “正是呢——”贾敏转眼看着黛玉笑着说:“我们上年纪的人说话,你们小孩子不喜欢听。干脆你们出去走走。”迎春站起来拉着黛玉到了贾母跟前:“我带着妹妹走走。”说着迎春转脸对黛玉说:“我也得了一张好琴,但是琴谱上有些还不明白,你帮着我指点下!”说着迎春对探春等笑道:“我们一起去,我还有一本好棋谱呢。”于是这些姐妹们一起站起来离席走了。 唯独是宝玉木雕泥塑一样,整个人痴痴傻傻的。贾敏这才接着说:“这个话叫小孩子们听见不好。这几天家里不断有人开提亲,不过她父亲都是看不上眼。不是嫌这个不上进了,就是嫌弃那个家里人口多,婆媳之间闹矛盾,家风不好的,因此他们提了多少,就推了多少。现在连着宫里只怕也知道了。”贾敏摊摊手,很为难的说:“我看玉儿父亲的意思是,要选个家里人口不多,孩子上进肯念书的,剩下的也不想高攀,只求门当户对。” “这个条件说难不难,但是真的一条一条的对照下来,也是不好办啊。门当户对是必要的,现在他姑父是扬州盐政,做过探花郎的,仕宦之路一直平顺,做过那么多年的封疆大吏。可以说是深得皇家信任。那么亲家也该是从二品以上,书香世家才好。这么算下来京城里面范围就小了。”玉芬板着指头,认真的算着黛玉未来婆家的范围。 王氏干笑几声:“正是呢,玉儿一表人才,家世这样好,就是金枝玉叶也配得上!” “只要人好,就是那家穷些怕什么。今后孩子努力,还不是都有了!”贾母却是唱反调,玉芬在心里吐吐舌头,宝玉第一条就被刷下来了,贾母这是给宝贝孙子挽尊呢。只是宝玉是潜力股吗? “孩子上进,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求中进士,怎么也该中个秀才,就是家里捐了出身,只要打听下,就能知道孩子是真的学好,还是装样子呢。对了,我想起来个人,也是文华殿大学士,冯公之后,他父亲是甘肃巡抚——”玉芬的话没说完,贾母不满的说:“冯家现在还在甘肃呢,难道要玉儿远嫁不成?这个不好!” 玉芬故意说:“也是,不过玉儿还小呢,先定下来,等着长大了再说。冯家也不能一直在甘肃啊,没准哪一天就调回来了。就像是姑老爷一样。老太太不是说过,咱们做官的人家,不像一般小门小户的,在一个地方就不走了。” 王氏也跟着附和:“正是呢,人是地行仙,谁知道今年在这里,明年会在哪里呢?” 凤姐悄悄地给玉芬递眼色,示意老太太已经生气了,不要再进行有关待遇的话题了。谁知玉芬装着没看见,依旧是兴致勃勃,还拉着王氏,掰手指头算着京城还有谁家的孩子是黛玉的良配。 “我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孙子孙女们,不舍得孩子远嫁也是有的,我知道个人,出身门第,家私人品绝对是没挑剔的。人家男方没准也看中了咱们玉儿呢。”玉芬抿着嘴,笑着看一眼贾敏。 王氏来了精神,好奇的追问着:“是谁?我听着北静王要给世子选妃——” 哼,北静王,嫁给他们家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呢。玉芬在心里冷笑一声,贾政投靠了北静王,难道他想把外甥女拿去垫脚石不成?玉芬没等着王氏说话,干脆利落的打断:“我说的是五皇子,现在是吴王家的宜郡王。比黛玉年长两岁,前些日子我进宫给太后请安,两宫太后都在给宜郡王物色呢。我听着太后的意思——”玉芬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敏一眼不说了。 眼角的余光把贾失落的表情看的清楚,哼,宜郡王虽然是五皇子的小儿子,但是却嫡出,天资聪慧,皇帝念在和五皇子吴王一母同胞的份上,破格给这个小侄子一个郡王的爵位。要知道,亲王的嫡长子才能继承郡王爵位。这已经是格外恩典了。 北静王不过是依仗着开国功劳的异姓王,按着规制是减等袭爵的,他的儿子最多是郡王,异姓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玉芬的话就像是扔下一颗震撼弹,王氏刚才还兴冲冲的,一下子就哑火了。贾母更是沉默了,大概老太太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做幻想了。宝玉是长得不错,更是个机灵的孩子,但是婚姻可不是只看外表的,更不是两个男女之间的感情,婚姻更多讲的是门当户对,两个家庭的资源阶层整合。 宝玉再好,有贾政这样的老子,他自己没任何功名的话,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正在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时候,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凤姐立刻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没规矩!” “是林家的管事来了,还有大老爷那边的人,说有旨意,叫咱们家大太太还有姑太太明天进宫呢。”丫头站在门口垂手回话。 进宫?玉芬和贾敏对视一眼,贾母心里更乱了,对着贾敏说:“明天还要进宫,今天就散了吧!可知道是为什么进宫?” 贾赦那边的管事站在门口,对着上面恭敬的说:“老爷进宫去了,奴才们只在拱门外面候着,是皇上宫中一位太监出来报信的,说是老爷叫传话出来,请太太预备预备。皇上给咱们家三爷指婚了。” 雁声的婚事,玉芬心里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贾敏,贾敏也看向玉芬,她们两个相视一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仅玉芬和贾敏明白过来,就连着王氏和贾母也猜出来了。凤姐脸上颜色变了几遍,上前笑着给玉芬和贾敏道喜:“真正的天作之合,亲上加亲。今后大太太和姑妈要做亲家了。我可要讨杯酒吃!” 王氏脸上似笑非笑的:“果然是好事,就是委屈了林丫头了。” 没等着贾母开口,就听着一个丫头紧张的声音:“宝玉这是怎么了?” 第67章 执迷不悟 大家忙着看宝玉,只见宝玉面色涨得通红发紫,口涎都留到了胸口上,整个人就像是死了一样,叫他不应,奶娘在宝玉的人中上狠狠地掐下去,谁知宝玉竟然没一点反应。贾母顿时抱着宝玉哭起来,王氏更是急疯了,只叫人情大夫来。 玉芬只惊讶了一下,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宝玉从小是天之骄子,比起来那些真正的金枝玉叶还要娇生惯养些。要知道皇子皇孙们都是从小苦读,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这个宝玉倒是活龙一般,整天被全家上下捧着,想要星星也有人摘下来。他觉得黛玉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孩子,就该和他玩。谁知黛玉对他倒是一般,宝玉已经是心里不忿了,曾经装疯卖傻的砸玉,不过是想道德绑架黛玉重视他,和他玩罢了。 谁知黛玉根本不理睬,反而更远着他了。宝玉内心已经是窝着一团火。这会听见皇帝有意赐婚,顿时觉得林妹妹这样世外仙姝,怎么会嫁给了满脑子功名利禄的雁声呢。宝玉大概觉得雁声也是枯株朽木,行尸走肉罢了。这会宝玉心里又急又气,急火攻心,或者它根本是在用苦肉计给贾母看呢。但是宝玉就没想想贾敏吗?就没想想黛玉的名声吗? 你们不过是表兄妹,若是传出去,什么贾家的公子听见表妹定亲了,就昏死过去了。哼,一盆污水不仅是黛玉,就连着林如海和整个贾家都跟着完蛋了!宝玉是真的小孩子,不管不顾,还是内心藏奸,外做单纯呢? 玉芬忙着对贾敏做个手势,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贾敏若是当时恼了,岂不是正坐实了宝玉和黛玉有些什么?玉芬悄悄地对着喜儿做个眼色,喜儿立刻会意,悄悄地出去了。 这边贾母心疼的一声儿,一声肉的叫着,凤姐则是呵斥下人,催着赶紧请大夫来。王夫人只剩下哭了,玉芬想了想,对着贾母说:“老太太小心身体,我看宝玉像是小孩子家家魂儿不全,别是冲撞了什么。还是叫人看看,别是真的冲撞了什么。你们快点扶着宝玉躺下,小孩子家家的,嫩胳膊嫩腿,哪禁得住这样折腾他?” 凤姐听着玉芬的话立刻附和,贾母本来看着玉芬生气,若是刚才她起劲的说什么黛玉的婚事,宝玉也不会——贾母本想着立刻把玉芬骂一顿,把自己一腔愤怒焦躁发泄出来。但是最后话到了舌尖上,贾母还是忍住了。 自己骂了老大媳妇不要紧,但是这就等于把林家,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推进了尴尬之地,没准会毁了黛玉的名声。虽然在贾母的心里最要紧的是宝玉,但是林如海岂能善罢甘休。贾家不少的亲朋故旧,可惜有好些已经慢慢地不走动了。那些败落的人家,也没什么用处,那些混得好的,未必会真心帮忙。人都是现实的,林如海看着官运不错,盐政又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 得罪了林如海,岂不是贾家多个仇人。尽管林如海和贾敏对着她曾经提出两个玉儿的婚事不高兴,可是毕竟她是长辈,林如海和贾敏也不是那种脸酸心硬,能拉下来脸的人,因此林家和贾家还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若是把黛玉扯进来,只怕温情的假象也维持不住了。贾母只能黑着脸,看着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宝玉抬到碧纱橱的床上。 不说加密这边正乱着,迎春正和姐们在房里看书说笑呢,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嘴里叫着:“不得了了!乱套了!宝玉忽然傻了,叫他也不应,打他都不知道疼!老太太和太太哭的什么一样!姑娘们快去看看吧!” 探春和湘云立刻站起来,就要去宝玉。唯独是迎春却拉着黛玉依旧是讲究琴谱。“二姐姐,林姐姐你们不去看宝玉吗?”湘云发现了她们,回身过来要拉迎春和黛玉一起去。 “我们姑娘和府上的二姑娘,一个是表妹,一个堂姐,不像是三姑娘,是亲兄妹,她们是要避嫌的。况且那边人来人往的,姑娘们都尊贵,没得抛头露面,叫人看了去,岂不是恼火?不如等着那边安定了的,姑娘们依礼过去看望得好。”黛玉的嬷嬷立刻出来,把湘云说的没意思了。 湘云踌躇了下,犹豫着是要跟着探春立刻过去呢,还是也留下来。探春倒是机灵,她对着湘云说:“嬷嬷说的在理,你个二哥哥一起长大的,自然不必一般的亲戚。不过这会那边肯定是人多杂乱,我们还是等一等吧!” 迎春推了推探春:“你先去,那个字帖,晚一些我叫丫头给你送去。老太太肯定是担心了,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探春养在王氏身边,可是她那个亲娘实在是——,王氏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厌恶的。探春也不容易,别人不去看宝玉还罢了,探春不去,肯定是惹得王氏不高兴了。 探春点点头,带着丫头走了。迎春拿起棋子,对着惜春道:“你一个人怎么不说话?我们玩一会!” 谁知一盘棋还没下完,就听着小丫头惊呼连天的报信:“不好了,二老爷要把宝玉给打死呢!”不是宝玉病的不成了,怎么还要挨打啊?“到底怎么回事?说过多少遍,说话依旧是没头没尾的,真是个糊涂东西!”迎春叫人给那个小丫头端杯茶,叫她歇一歇顺顺气再说。 小丫头说起来事情的原委:宝玉生病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底下的人的很快的就把太医给请来了,管事们则是叫主文相公们翻看黄历,叫人到街上请会降神的人去邪祟。 太医诊脉完毕,立刻说是:“公子有些急火攻心,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只要扎一针,喝一副药就没事了。只是令公子年纪这么小,是有什么了不得事情,惹得他急火攻心?若是时常这样可是对身体不好。将来没准会有病根落下!”说着太医在宝玉身上几处穴位扎了几针,宝玉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哭出来就好了!”大家都松口气,看着宝玉应该没事了,玉芬对着贾敏说:“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林姑父要去上任,家里的事情必然多。”贾敏点点头,她到了宝玉的床边,对着贾母说:“既然宝玉没事了,我也放心了。老太太要注意身体。”谁知宝玉忽然一下子来个鲤鱼打挺,一把抱住了贾敏的丫头,哭喊起来:“你们要走,也把我带走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宝玉放手,你林姑父要去扬州做盐政呢,你跟着去做什么?”奶娘忙着哄宝玉松手。谁知宝玉越发的哭嚎起来:“我不要林妹妹走!”贾敏脸色一下子变得可怕,一声脆响,就打在了宝玉脸上。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玉芬没想到贾敏能如此做。 她心里虽然暗叫痛快,但是却更担心贾母和贾敏母女斯破脸,把事情弄得更不可收拾。“孽障——畜生!你还在这里给我胡言乱语,老太太放纵你,我不能看着你败坏家业,叫祖宗蒙羞!”贾政忽然从天而降,眼睛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劈手就把宝玉从床上拖下地。 玉芬冷眼看着贾政,心里冷笑,他这会知道着急了。当初贾母对宝玉溺爱无度,贾政只想着借此能获得更多的好处,根本不为孩子想想。现在宝玉是彻底废了,这会着急只怕晚了。 像是贾家这样的人家,一般孩子多是娇生惯养的,但是再娇惯也有个限度。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可以荒唐,但是再人前必须要规规矩矩的,也是门第高的,越要谦逊有礼,温文尔雅。若是在长辈和亲友面前依旧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可是全家丢脸,会成为整个官场的笑柄的。 宝玉在家里不管怎么和丫头们厮混,不喜欢读书,和姐们们玩耍,说一些文死谏,武死战的话,只要不在外人面前,都是没事的,顶多被长辈象征性的骂几句就过去了。可是他刚才竟然抱住了贾敏的丫头——就算是宝玉身边无数的丫头,可是他要动了别人家的丫头那就没教养,彻底失礼。 正所谓打狗看主人,一个丫头被个年轻的公子抱了,就豪门常见的。但是若这个丫头是别人家的,还当着女主人的面——那就是挑战那家主人了。按理说贾敏的丫头也是林如海的丫头啊——宝玉等于是在调戏自己姑父的侍妾! 这也不能怪贾政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了宝玉,贾母也不敢出面阻拦的缘故了。 贾政也没用板子,只狠狠地在已经吓傻了的宝玉身上狠踹几脚,涨红着脸,气的结结巴巴的:“混账行子,当初怎么生下你这样的孽障来。现在不管,还要等着你将来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不成。小小年纪,荒废时光……”贾政数落着宝玉的荒唐游戏,耽误学业,小小年纪就贪图美色。 贾母心疼孙子,她心里理智告诉她刚才宝玉的确是踩了红线了,弄不好贾家和林家真的就成仇人了,宝玉是该被教训下。可是看着宝玉被吓得缩成一团,任由贾政打骂,贾母还是心疼孩子。“你还有脸说宝玉,你那里是教训儿子,分明是做给我看的!”贾母看着贾政数落着宝玉的不是,更像是在发泄对自己的不满,不由得心里怒火中烧。 贾政一向对她唯命是从,现在却渐渐地变了。他那里是在教训儿子,分明是指桑骂槐,在责备自己。被最疼爱的儿子冒犯了尊严,贾母觉得这比宝玉犯错更要紧! 凤姐看准机会忙着叫人拉着宝玉离开狂怒的贾政,王氏只顾着伤心的抹眼泪,根本不用理会贾敏,玉芬看贾母是要教训她最爱的宝贝儿子,低声的嘱咐凤姐道:“我去安抚姑妈,你看着老太太。上年纪的人气不得!”说着玉芬拉着贾敏走了。 到了大房这边,姑娘们都惴惴不安的迎接出来,贾敏看见黛玉,一阵伤心,把孩子搂在怀里,眼泪下来了。在场的姑娘们都吓着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玉芬笑着说:“你林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你们姑妈舍不得女儿!”说着玉芬对喜儿说:“为了宝玉的病吗,老太太正心烦呢。你们到后边去,迎丫头你是姐姐,带着妹妹们吃果子去!午饭就在我这边吃了!” 打发走了姑娘们,玉芬看着被吓坏了黛玉说:“没事,你母亲舍不得你!好了,我来安抚她,你跟着姐妹们到后边去!” 贾敏洗了脸,丫头拿出来玉芬的妆奁给贾敏匀面。等着重新端上香茶来,贾敏叹口气,眼里掩饰不住的失落:“嫁出去的儿女泼出去的水,我算是泼出去的水了。老太太一向是疼孩子的,只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这个样子了。宝玉是个孩子,我不气他。孩子都是大人教出来的,我只不明白,她的孙子是宝贝,我的女儿就是草了。今后玉儿嫁过来,只怕也不能安静。大嫂子,还要请你费心!” “这是什么话?黛玉是我的儿媳妇了,我就是不看儿媳妇的面子也该想想自己的儿子不是?今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谁还能跑到别人家闹事不成?我想好了,等着雁声过几年再成熟些,就谋个外任,他们小夫妻自己过日子去!咱们也该歇一歇了。这个事情只怕姑老爷知道了,他就要到扬州去了,可别心里堵着一口气。我想这会老太太应该想着找补了。没准一会叫你过去,叫宝玉给你磕头赔不是呢。”玉芬皱着眉头,贾政是北静王的忠心奴才了。要知道前一任盐政正是北静王的心腹嫡系。 要是亲戚之间单纯的额纠纷也罢了,贾敏或者给自己老母亲个面子,暂时搁下不提也好,还是不依不饶和娘家闹翻也好,都无伤大雅。但是贾政是北静王一系,林如海这是要去挖断北静王的金脉。事情就复杂了。 “我这就回去了,劳动嫂子和老太太说,我因为失手打了宝玉这会伤心呢。不敢到老太太跟前,是担心老太太说我,惹得她生气反而不好。这件事情,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谁家孩子每个淘气出格的时候,是我小气了,和孩子计较。改日等着玉儿的父亲走了,家里的事情少了,我再来赔不是罢了。我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了!”贾敏眼里闪着决绝的光彩。 女儿总是亲近母亲的,贾母这个三个孩子里面,大概贾敏是最依恋,信任老太太的。谁知贾母伤害起来贾敏真是不手软。只怕这对母女也是缘尽于此了。 果然贾敏前脚刚走,贾母那边就来人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姐。凤姐看着小丫头正在收拾桌子,不由得后悔,她还是来晚了,看样子姑妈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宝玉真真是个没刚性,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请不来贾敏,老太太那边可怎么交代呢? 玉芬从外面进来,看着我凤姐站在那里:“你不在老太太那边,来做什么呢?”“老太太这会伤心呢,说叫姑太太伤心了,宝玉不懂事,都是她老糊涂了!老太太押着宝玉和二老爷要给姑太太赔不是呢。这会姑太太和林妹妹回去了,老太太又要不舒服了。太太就该拦着姑太太——”凤姐殷勤的站在玉芬身边,有些埋怨玉芬送走了贾敏。 “哼腿长在人家身上,今天那样的事情放在你身上,你还留着被人接着羞辱不成?对了,你还没多母亲,不知道做娘的心思。谁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宝。今后玉儿是咱们家的媳妇了。你这个做嫂子的,要有做嫂子的样子。省的叫人说,一家子两个妯娌,还鸡声鹅斗的。”玉芬毫不留情的把凤姐怼回去,凤姐脸上一热,再也不敢说话了。 “但是老太太叫我请了姑妈过去。这会姑妈回去了,我若是回去怎么交差呢?”凤姐转而向着玉芬卖可怜。 “你也有身子了,还是注意些。身体是自己的,剩下的全是身外之物,有一天总要失去的。我和你过去,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就是生气骂人,我代你顶着就是了!”玉芬也不看看凤姐,站起来叫人预备车子。 “还是太太体谅我,我这就服侍着太太过去。太太放心,我的身子耗着呢,一点事情没有,再说了那点小事,累不着我!有太太关心我,我还怕什么!”凤姐嘴甜,她亲自进去服侍着玉芬换衣裳,到贾母那边了。 果然到了贾母那边,就看见宝玉受气包似的站在贾母身边,仿佛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但是玉芬却没从宝玉的眼里看出一点真心后悔的意思。这个孩子真是天生的聪明,最会利用大人的宠爱,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凭着这一点,玉芬认定宝玉真的是贾政的儿子,错不了! 贾母看着玉芬身后没有贾敏,有些错愕,失望的问:“怎么敏儿回去了?” 玉芬吧贾敏那番话和贾母说了:“……这几天姑老爷就要赴任去了,家里的事情多,况且明天还要进宫呢。总要回去打点下啊。母女之间从来不记仇,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姑太太了,姑太太也是最孝顺了。宝玉这个孩子怎么没精打采的,别是刚才给吓坏了吧。你们看了祟书本子,上面怎么说?”玉芬拉过来宝玉,心疼的哄着。 贾母正心疼孙子呢,听着玉芬的话,也就暂时放心了:“正是呢,祟书本子上说今天诸事不利,正和宝玉八字犯冲。可不是就应验了?不过宝玉也该上学了,学些规矩!” 见着风暴过去了,宝玉一下子缓和过来,可怜巴巴的扑到贾母怀里“我真是该死,竟然冲撞了林妹妹。改天我要亲自给妹妹赔不是!” “今后不要叫妹妹了,她是你嫂子呢!明天我还要进宫。这会雁声的父亲也该回来了,我这就回去了!”玉芬冷冷的扫了一眼宝玉,对着贾母告辞了。没等着贾母说话,玉芬已经径自走了。 第二天早上,贾赦玉芬都穿戴整齐进宫去了。果然没到中午就有消息传来,两宫太后做媒,把林如海的女儿黛玉许配给了贾赦的儿子雁声贾珹。: 第68章 彻底无视 玉芬和贾赦欢天喜地的回来,老远就见着管事们都站在门口,见着贾赦和玉芬一起跪下来:“给老爷太太贺喜,给三爷贺喜!”贾赦一摆手:“同喜同喜,今天给大家加菜!这是太后保媒,是天子赐婚,要热闹的大办一场,才显得咱们家有面子。传我的话,每个人都有赏钱。你们跟着我来商量婚事怎么办。”贾赦脸上放出光来,虽然前脚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但是后脚,太后就给赐婚。还是林如海的千金宝贝,自己的外甥女! 贾赦从来不敢想,自己家何德何能能娶到黛玉这样的女孩子做媳妇,仔细论起来,两家不管是从家世还是声望来说,都是林家更强些。 第一林如海祖上是封侯的,到了林如海已经没了爵位继承,但是林如海是文坛领袖,是当年的探花郎啊。说句难听的话,京城里面皇亲国戚简直是多如牛毛,宗室成千上百。更别说那些当年的开国功臣之后了,大街上一个砖头扔下去,就能砸到几个。但是状元探花可是稀有物种啊。 就冲着这点,贾赦这个学渣就已经仰望林如海了。给自己儿子娶个学霸的闺女,绝对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情。 还有就是黛玉本身无可挑剔,什么身子弱都是笑话,他们这样的人家还需要儿媳妇亲自下地种田吗?况且林如海简直是贾赦在官场上的精神导师,孩子们的婚事,把两家联系的更紧密了。今后贾赦就有了一个坚强有力的盟友了。 贾赦心里都被欢喜充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赦要娶媳妇呢。玉芬扯了下贾赦的袖子:“快点进去吧,老爷只顾着自己傻乐了,咱们当务之急是请了妹妹和妹夫来,两家商量下婚事啊!玉芬看向贾母那边,老太太心里未必痛快,贾政两口子,他们为了宝玉的事情肯定是心里不舒服。没准还会使坏。 贾赦猜出来玉芬的担心,冷哼道:“咱们家娶媳妇碍着他们什么了?我就要大张旗鼓的热闹下。他们的儿子是宝贝,还不许别人的儿子娶媳妇了!” “老爷说的是,不过若是老太太发话呢?”玉芬心里暗爽,她何尝不想大办一场,但是这个话不能她说出来。他们是母子,若是老太太真的气出个什么,那会贾赦心疼起老娘来,一切责任都在玉芬身上。作为媳妇,她还是和贾家保持距离的好。 这话从贾赦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母子之间的事情别人不插手,后果好也罢,歹也罢,怨不到别人身上。因此玉芬尽力劝了贾赦,贾赦不听,找后账也没她关系了。 贾赦唤来管家们,叫他们尽力操办。玉芬乐的配合,以前她和贾赦挣了不少钱,不用在孩子身上,还有在谁身上呢。至于别人怎么想,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第二天贾赦和玉芬认真装扮了,同着媒人带着丰厚的礼物到林如海家上门提亲了。本来提亲要请媒人出面的,但是做媒的是两宫太后,谁还敢劳动太后的大驾?不过张太后叫了她的兄长出面代替自己作为男方家的媒人,东宫太后那边也请了自家的小弟出面,作为女方家的媒人。伍太后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已经是小心翼翼了,因此她才这么积极。一来,对于雁声的浑身,伍太后有些愧疚。当初自己被甄氏给蒙蔽了,叫雁声还没成亲就没了媳妇。 幸而贾赦还算厚道,认下了那个病恹恹的儿媳妇。还有就是三皇子被囚禁在先帝的陵寝,名为守灵,其实就是圈禁。自己的儿子在人家收下讨生活,伍太后名为母后皇太后,可是却远没有张贵妃这位圣母皇太后有底气。她自然要看着张太后的眼色行事了。 伍太后的小弟也是行伍出身,当初他不喜欢读书,整天在家惹是生非,被送到了军营里面,磨掉了一身的公子哥儿习气。在北边几年,从一个伍长慢慢的升到了将军。前些日子被调回了京城,被安置在了上驷院。伍权一早上来先到了贾赦这边。早有人把伍权迎进来。 贾赦见了伍权,自然是一番寒暄。“我远在嘉峪关的时候就听着你们家的事情。今天亲眼看了,我才相信呢。贾军门,你可真是个厚道人。那么偌大的府邸就留给了你弟弟了?天下的父母偏心的多,只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也就是你们家兄弟和睦,要是别人家,做老子娘的这么偏心,早就一个折子上去了。”伍权口无遮拦,是个直爽脾气。 “叫将军看笑话了。今天要辛苦将军了!”贾赦无奈的摊摊手,亲自接过来小厮递上的茶杯,放到了伍权面前。伍权端着茶杯,闻了闻:“好茶!军门不要那么客气,叫我佐民就是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动身吧。”伍权觉得贾赦比较对他的脾气,就叫贾赦叫他的字, 贾赦知道,尽管三皇子被圈禁了,可是伍家的势力还在。既然伍权有意交好,贾赦自然乐得和他套交情。两个人都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因此越聊越投机,一会那边传话来,说太太预备好了,问老爷什么时候动身。 “我们竟然忘了正事,今天可是到女方家提亲呢。你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听说林如海大人的千金可是天下少有的淑女,连着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夸奖呢。赦老你好福气啊!”说着伍权和贾赦一起出去了。到了大门口,贾赦一愣,伍权竟然带几十人的马队,一个个披红挂彩,整整齐齐的等着贾赦夫妻呢? “佐民,你这是——这些都是御马,万万不可!”贾赦知道林如还不是张扬的人,只想着夫妻两个和媒人一起上门,这只是提亲,大张旗鼓的反而不好。谁知伍权竟然是带着一队人马,身上锦袍铠甲,骑着神驹良马,骏马身上都是锦绣装饰,远看如同是天神一般。这有点太张扬了!而且这些骏马一看就不是凡品,肯定是御马监的御马啊! “我知道你谨慎。这是陛下额外恩典,陛下说了你和林大人都是省事的,这门亲事可是两位太后大媒,不能丢了皇家的面子。陛下说了,等着雁声成亲的时候,还要给他升官呢。那个时候,仪仗好看,光鲜又体面!”伍权笑嘻嘻的解释着。贾赦听了,哽咽着说:“陛下隆恩,我无以为报,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答万一!” “等着你进宫谢恩的时候再说这些话吧。我们赶紧出发吧!”说着一群人,花团锦簇的向着林如海府上去了。 且不说贾赦如何到林家提亲。贾母今天早上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早饭只用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王氏和凤姐看着贾母的脸色不好,都跟着沉默起来。贾母看着宝玉和探春等姐妹道:“宝玉也该上学了,叫宝玉身边的人来,我有话嘱咐他们。” 一会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进来了,贾母看了这些人,总是不放心:“我看里面几个还好,只是还要再锻炼下。蕊珠过来,你以前服侍云丫头,现在她要家去了,你今后就服侍宝玉吧。今后宝玉要上学,你们这些人要仔细服侍着1蕊珠你年纪大,知道好歹。要担起责任来!” 王氏心里高兴,这个蕊珠最是个稳重的人,她虽然不是家生子,但是对主子忠心耿耿,而且蕊珠是个一两银子的大丫头,宝玉能有个靠得住的人服侍,自己也安心了。而且看老太太的意思,仍旧是最爱宝玉的。那边就算是娶了皇帝的女儿有什么用处?还不是一样不得喜欢? “老太太太偏心宝玉了,没得折了他的福气。姐妹们身边只有两个丫头,就是小爷们,也没有用大丫头的道理。老太太还是少疼他些,也省的有人心里不舒服。”王氏看起来是在推却,其实却在提醒贾母,贾赦对贾母的偏心很不满。 “哼,我就偏疼宝玉,谁有什么话当着我老婆子的面说。你放心,宝玉今后必然是好的,你只管等着享福就是了。叫他们眼气去!”贾母听着王氏的话,冷笑一声,仿佛是在置气似的。 奶娘们忙带着宝玉和姐妹们出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了贾母王氏和凤姐。贾母漫不经心的问:“听说那边到林府上提亲很是大张旗鼓,连着皇上的御马都动用了?”凤姐听着贾母的话,心里一动,别看老太太每天只管含饴弄孙,谁知家里什么事情,她都知道。 “是,不过说是陛下恩典,特别准的。本来这婚事是两位太后做媒,自让要体面些。这会只怕是已经到了。老太太好福气,没几年又要抱重孙子了!”凤姐试图缓和贾母的情绪。自从黛玉和雁声的婚事定下来,凤姐和贾琏有比较尴尬了。 昨天晚上凤姐听着贾琏轻微的鼾声,竟然失眠了。她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晚上。以前雁声的婚事一直是凤姐的笑料,想着雁声已经算是个鳏夫,谁家还会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一个名义上的二婚呢。那么雁声今后的媳妇肯定是差一等,那么就更显得自己了。老爷和太太是总有老的一天,迎春也要出嫁的。 这个家还是要靠着她和琏儿撑起来。到时候他们还要请自己夫妻回去的。谁知雁声竟然要娶林姑父的女儿。凤姐是见过黛玉的,虽然交往不深,但是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很聪明,而且识文断字的,比自己还强呢。 雁声是大太太的亲生儿子,黛玉处处都比自己强。她和贾琏在那边就更尴尬了。凤姐一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留后路,一会又是发狠,宝玉明白是个付扶不上墙的,这边只要奉承好了姑妈和老太太,他们还是照样顺风顺水。 一晚上凤姐内心七上八下的,这会见着贾母似有生气的意思,她没有火上浇油,而是竭力平缓贾母的不满。 “既然是皇上的恩典,也罢了!我是白操心了。雁声也是我的孙子,他们倒是好,一早上连个面也不露。罢了,我是白操心了,反正我就是把心操碎了,人家也不领情呢。”贾母想起今天早上贾赦夫妻竟然连说一声都没有,而是直接兴冲冲的上门提亲了。 林家那边更是毫无声息,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贾母内心的失落感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 王氏则是更复杂,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是王氏内心的骄傲撑着她,叫她不肯露出来一点羡慕之色。今天早上那边风光的去提亲,王氏心里就好像是猫抓一样。刚才贾母心情不好,王氏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那天玉芬关于儿女婚事门当户对的话,刺疼了王氏的心。贾政这辈子只怕是没指望再升几级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更不要想了。老太太把宝玉当成命根子,可是老太太总有不在的一天。宝玉——王氏在内心发狠,一定要宝玉读书读出名堂来。不能叫大房看低她们! 在王氏看来,贾赦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笨蛋,玉芬不过是个粗苯的使唤丫头罢了,他们凭什么过得自己好,他们的孩子凭什么比自己的孩子好! 贾母疲惫的说:“你们去吧,我歇一会!”凤姐和王氏忙着答应一声,出去了。到了外面,王氏叫住了凤姐“凤丫头你来一下,我有事情给你办!” 到了荣禧堂日常起居的地方,王氏对着凤姐说:“老爷的意思要宝玉读书,先生已经请人帮着物色了,只是宝玉的书房还没个着落。我想着收拾出房子来,这个事情不能耽误了。你要抓紧时间。” 凤姐心里暗笑,姑妈这是小孩子脾气又发作了,她担心自己去帮着张罗雁声的婚事,因此才要收拾宝玉的书房,好绊住自己。 “太太放心,宝玉读书是大事!那边只是刚定亲,况且林妹妹年纪还小呢,林姑父必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我看雁声娶媳妇进门还要几年呢。说句抱怨的话,雁声有亲爹亲娘,我们做哥嫂的,也帮不上什么。”凤姐故意带着失落的语气,听着凤姐的话,王氏才稍微安心了点:“你们夫妻辛苦,我都知道。在我心里琏儿和宝玉是一样的。你更是我的亲侄女!” 对着凤姐许愿之后,王氏忽然想起什么:“我恍惚听着,雁声的先生是林姑父推荐的。听说那个先生不严厉,很会因材施教,不如也请那个先生教导宝玉?对了,雁声的身边到现在还是嬷嬷和小丫头们服侍的。大太太真是心大,竟然连自己儿子身边的人都配不齐全!” “太太的意思是——”凤姐有些闹不明白姑妈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了。 “他们那边裁减了不少的人手,都是一家人,你选几个好的大丫头给送过去。就说是老太太的意思。宝玉和雁声都是孙子,不能太厚此薄彼!还有就是,你准备些礼物,我回头和老爷说,请他到林姑父府上求着林姑父帮着宝玉请个好先生!”王氏满脸的慈爱,凤姐却觉得有些冷了。 第69章 处世之道 一直到晚上,贾赦夫妻才回来。喜儿带着满院子的婆子丫头迎上来,看着喜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玉芬就知道贾母那边肯定是有意见了。本来贾赦和玉芬一早上出门之前应该给贾母说一声,谁知他们夫妻好像忘记了,根本没理会那边,直接走了。 这会老太太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什么事情?脸色这样难看!是迎丫头又跟着谁闹起来了?”玉芬担心迎春的性子和别的小姐妹起冲突。喜儿忙着说:“不是,老爷和太太出门之后,那边叫人请了二姑娘过去,二姑娘说还要跟着嬷嬷学习针线,就没过去。今天二姑娘专心跟着嬷嬷们学习。是老太太那边,一早上就用没胃口,今天只吃了半碗粥。看样子是生气了。” “老太太生气了?是为了什么事情?宝玉挨打也不是我们教唆的,家里这些事情还忙不完呢呢,哪里有时间管那个。这个世界上若是老太太这样的人还觉得不称心如意,别人可没法活了。”玉芬对着贾母已经是彻底没了一点感情,她和贾赦以前想着身为晚辈,怎么也要尽力包容。谁知贾母却是如此偏心冷漠,别说是亲娘,亲祖母了,就是一般的朋友亲戚,也不会像贾母那样见不得好,一心一意的坑贾赦一家子,恨不得挖了贾赦一家的肉给小儿子一家子。 “太太别说气话了,三爷得了好姻缘,他们肯定是嫉恨的,不如安抚下老太太,省的他们搓火着老太太作妖。给三爷的婚事添乱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琏二奶奶叫人过来问老爷太太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回来了,她来给太太道辛苦。”喜儿扶着玉芬进去,换下来做客的衣裳,换回家常旧衣。 玉芬端着茶杯喝了几口,心满意足的叹口气:“我的心放下一半了,雁声的婚事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二丫头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她那个脾气,我看要找个忠厚老实,肯让着她的才好。要不然两个针尖对麦芒,还不打到天上去。凤丫头来做什么?她那么多事情要忙,你叫她歇着吧!” “大概是二奶奶不好意思了,她是嫂子,兄弟定亲,她也该出来帮衬着。这才是做嫂子兄长的责任不是。”喜儿揣测着凤姐的来意,玉芬却是嗤笑一声:“你真是把他们想的太好了。琏儿是个没心的,只想着自己。这样的孩子,靠得住吗?凤丫头么,太聪明了,可惜眼光短浅,只算计鼻子前那点得失。她是担心别人说嘴罢了。没准还要在心里把自己和雁声的媳妇掂量比较,担心我偏心了玉儿他们。我倒是想一视同仁,甚至偏心他们呢。他们那样的,我偏心不起来!” 玉芬皱着眉头,对着喜儿说:“若是她来了,你只说我累了,请她回去吧!老爷还在和伍将军说话吗?” “是呢,两个人一见如故。已经叫厨房预备了最好的酒菜,太太放心吧。这个伍将军看起来倒是个直爽的人,不像是那些虚头巴脑的官儿,嘴里说的话比谁都好听。其实呢——”喜儿,亲自拿来美人拳给玉芬捶腿。 果然一会就听着丫头们来说:“琏二奶奶来了。”玉芬翻个身,装着没听见,喜儿起身到外面,正见着凤姐:“这个时候二奶奶怎么来了?” “今天太太到林姑父家提亲,我虽然不能跟着去,可是等着太太回来,谁知老太太那边的事情多,竟然没等过来迎接。我是来给太太请安的。还有就是——”凤姐做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对着喜儿低眉顺眼的说软和话:“太太必然是生我的气了,还请嬷嬷在太太跟前说和说和。” “二奶奶这是怎么说的?太太可是没半点这样的意思。她说了一家子人何必那么多的虚礼,假客套。二奶奶有了身子,就该安心休养。太太是担心二奶奶不仅要管家,还要来这边支应,怕累着你。因此发话说了,这几个月不用拘泥规矩,你们的孝心她知道了!这会太太已经歇下了。二奶奶还是快点回去吧,看着天晚了,太太担心不是!”喜儿一番话严丝合缝,凤姐反而是不好意思了。 玉芬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没了声音慢慢张开眼,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玉芬一转脸,正看见了迎春。“怎么一脸不高兴,难道你不想要你林妹妹做你嫂子吗?”玉芬拍拍身边的位子,迎春一笑,扑到玉芬身边。 “我不是为了哥哥的婚事,林妹妹做了我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是为了云妹妹的事情郁闷呢。母亲难道我做错了不成?”迎春郁闷的和玉芬说起来心事。 迎春虽然跟着父母在这边,可是仍旧时常过去和姐妹们一起玩。本来姐妹之间相处都很和气,谁知这天为了一些小东西,却叫迎春和湘云有了疙瘩了。雁声是个最疼爱妹妹的兄长,他时常帮着迎春和姐妹们买些小东西。什么精致的纸笺,有趣的小文玩,或者店铺里面最新出来的胭脂香粉。 这天迎春正和探春讨论着那种毛笔更好用,谁家的颜料更纯。正巧湘云来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的正高兴。迎春想起什么,对着湘云说:“三哥明天还要出门呢,你上次不是说那副水晶棋子好吗,听说那个铺子里面到货了,可就那么一副啊,叫他帮你买来如何?” 湘云则是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个了。就算了吧!”迎春口直心快:“我已经叫人放了定金了,你不要我买来就两副了。你这个人一会想一出!”迎春只是随口抱怨,谁知湘云却是脸色难看起来,当天吃了晚饭就回家去了。 “三妹妹说是我莽撞了。难道真的我错了吗?可是当初云丫头就说要这个的!”迎春很郁闷抓着手绢摆弄。 “她很该生气,你不知道云丫头的处境吗?史候家和咱们家不一样。他们家的姑娘们一个月只那么几串钱,你一副棋子就多少钱?咱们家的定例,姑娘们一个月二两银子,你算算就是你三妹妹,四妹妹,要想买那么一副棋子也要十个月的月例银子!你忘记了,你三妹妹想要个什么竹子的笔筒还要攒上几个月呢!谁都和你一样,手上管着那么一笔钱呢。我看你也该知道稼穑艰难,知道人间疾苦了!”玉芬点点迎春的额头。 迎春想了想,诚恳的说:“是我错了,平常教引嬷嬷时常和我说不要炫耀,我觉得那不是炫耀,我现在明白了,是我想的欠周全。不过听说史候家太吝啬了,连着下人吃的东西都是按着数来,还时不时的克扣下。底下的人都是干活的,连饭也吃不饱怎么安心做事情。把姑娘们一个个锱铢必较的。咱们家也有那样的迹象了。真是的,看起来一个月二两银子,吃穿用度全是公中的。可是谁还没个小爱好啊。我只想着云妹妹喜欢那副棋子了。竟然忘了这个。她肯定以为我是存心叫她难堪的。可怎么办呢?” “你真心实意的对她道歉就是了,我想云丫头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过我要提醒你,和什么人在一起就要做出什么样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道皎皎者易污。你以前在宫里和那些公主们玩耍,是什么样子的?你到你姑父家里跟着你妹妹念书是什么样子的?”玉芬耐心地和迎春讲起来和人相处的道理。 迎春认真思考了:“在宫里,都是公主可是为人处世也不一样,像是平阳公主长公主,她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对人反而是特别的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但是有些不怎么得脸的公主,反而是架子摆的足,不好亲近的。和她们说话要小心,态度要特别恭敬才好。姑父家里倒是和咱们家一样,很舒服的。只是他们家很低调。家里不喜欢那种特别富丽堂皇的摆设。不管是陈设还是日常生活用度,都是低调,有品位的,就连着他们家的下人也比别人家的沉稳,不张扬。母亲可知道,姑父家的门上是不收门礼的!”迎春说起对林家的印象,玉芬听了心里忍不住赞叹,难怪林如海历经宦海风雨还是屹立不倒。 他的城府和休养,和眼界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是,你姑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白世界上的道理,明白做人的准则。那么咱们家呢?”玉芬很想知道在迎春眼里,贾家是什么样子的。 “咱们家总是整齐,一切东西都放在该在的位子上,每个人都和军营里面的兵一样,严肃整齐,预备着随时出去厮杀,办事也是雷厉风行的。”迎春想了想,捏着手绢闷闷的说:“和姑父家比起来,少了书卷气和那种天然的文采风流!” “嗯,我和你父亲都没人教怎么治家的,他就按着军营那套来,我呢,就照搬宫里的规矩。我们的确都是没读过多少书,更不会什么风雅。对了,你时常过那边去,你觉得那边怎么样?”玉芬很像听听二房在孩子心里的印象。 “其实三妹妹和四妹妹有时候挺可怜的。三妹妹的亲娘总是不得二太太喜欢,赵姨娘总是惹得二太太不高兴,三妹妹被夹在中间真是难受。四妹妹,她很会给自己开解。说起来老太太最疼孙子孙女们,我看是老太太最疼宝玉,至于孙女们不过是捎带着疼疼罢了。若是真心疼爱,宝玉身边多少人服侍,妹妹们身边才两个丫头。宝玉月例银子八两,姐妹们才二两。而且宝玉根本用不着这些,他要什么不用张嘴就堆在面前了。可是妹妹们呢,想要个小玩意还要攒钱!看起来锦衣玉食的,其实谁对姐们没真正上心了?不过我记住了,以后我还是韬光养晦吧,省的被人惦记着,正所谓是财不露白!”迎春皱皱眉:“我以后过去,还是和妹妹们穿戴一样吧。” 本来贾赦分家出来,雁声和迎春应该是贾赦和玉芬自己负担了。但是贾母却是叫人来说,两个孩子都依旧是用公中的用度来养着,凤姐每个月把雁声和迎春的份例送来,那边探春她们有的,迎春也有一份。 不过雁声是有差事的人了,那点银子根本看不上,衣着穿戴也是玉芬费心打点的,迎春是女孩子,玉芬以前在家的时候,被生母厌弃,永远都是穿着别人旧衣裳,玉芬深恨穿旧衣裳的滋味。因此她给迎春做了无数的漂亮衣裳,给女儿置办了好些精致的首饰,就是为了在心理上弥补自己童年的亏欠。 等着迎春过去和妹妹玩的时候,探春和惜春是一样的穿戴装扮,迎春却是另一样。往往迎春的装饰更耀眼鲜亮。 “嗯,这是想明白了!你现在能调理好自己身边的下人,把你那点私房钱运营好了就很不错了。不要炫耀,能禁得住富贵,也能耐得住贫寒,就算是活明白了。”玉芬满脸欣慰的看着女儿。 “母亲的话我记住了,这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现在可是个穷人呢!对了,母亲还是把我房里的先手和后手份例降下来,一个月五百钱吧。剩下的五百钱,我自己出钱给她们补上就是了。妹妹们都只有两个一吊钱的丫头,就我是个四个,这样不好!”迎春很懂事的要求降低自己丫头的规格。 “好,真的长大了。不过你两个丫头的月钱我来补上。你不用操心了。”玉芬抱着迎春又说了一会闲话,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叫奶娘带着迎春回去了。 晚上贾赦带着酒气进来了,玉芬忙着张罗给贾赦端醒酒汤来的,贾赦喝了一碗,又端着茶喝了几口:“没事,我只喝了一点点。没想到佐民那个小子年纪轻轻却也是身经百战了。若不是三皇子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还领着十万大军镇守关隘呢。甄家真是害人不浅。他们坑了别人,自己倒是春风得意。甄氏成了太妃,她生的那个儿子被皇帝封了福王,封地也是最肥沃,最大的!倒是三皇子可怜,被关在那个地方!还得了个怀字,这不是打脸吗?”贾赦说起来伍权的牢骚。 “人生在世,想要一辈子平顺真不容易。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玉芬叫人端水进来给贾赦梳洗。 第二天贾赦和玉芬一早上到贾母跟前说了雁声定亲的事情,贾母连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说:“既然是两宫太后的恩典,那自然是好的,敏儿是我女儿,黛玉是我的外孙女,如今更是亲上加亲了。我上了年纪,雁声又有你们父母做主,我就只管吃喜酒就是了!” “那是自然,哪里用老太太操心,我们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钦天监合八字,算出好日子了。”贾赦笑嘻嘻的表示,自己的儿子娶媳妇,自然是他们做父母的出力出钱。 “不过,我也不能白做这个祖母。这是给雁声的。这个孩子婚事一波三折的,我都担心他要蹉跎了。幸亏是天恩浩荡,这个是我的私房,给了雁声吧。”贾母叫丫头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里面是个上好的羊脂玉佩,上面是和合二仙的样子。 贾赦和玉芬忙着谢了贾母,叫人收了玉佩。贾母话题一转:“孩子一眨眼都长大了,雁声定了亲,宝玉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雁声的先生——” “雁声的先生不凑巧的很,他接了家信,说老家有事,已经定好了南下的日子了。”贾赦干脆利落的把贾母堵回去。 雁声的先生祖上可是做过盐官的,和林如海也是交情深厚。这会林如海到扬州接管盐政,就请了雁声的先生去做幕僚。怎么会留在这里教宝玉那个顽童! 贾母被贾赦给堵回去,脸上颜色有些难看。她转脸对着玉芬说:“敏儿什么时候来——” “老太太,哪有女方上门的道理,有什么事情都是男方巴巴的上门商量才是啊,正所谓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妇呀!”宝玉真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啊,她就不担心贾敏心凉了吗? 贾母沉吟了下,刚才玉芬的话叫贾母的心里没底了。贾敏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不假,可是女儿和儿子,贾母更偏心儿子,自然这个儿子是指贾政。上次宝玉闹得实在不像样子,这会求着人家办事,贾敏固然顾念着母女之情,但是林如海呢?贾母想到这里,心里没底了。 王氏看着老太太不说话了,赶着出来对玉芬笑道:“都是宝玉不争气,宝玉的父亲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想着请个好先生。谁知选了好些,就是没一个放心的。我想着林姑父是读书人,听说外甥女的老师都是个进士出身,还做过四品官呢。迎丫头我看最近是越发出落得好了。不如干脆叫宝玉跟着去读书也好啊!或者请林姑父帮着物色个先生。今后宝玉能有出息,老太太也放心了。” 贾赦听着王氏的话刚要讥讽几句,玉芬却笑着说:“既然是二弟的意思,怎么不叫他亲自上门去?又是嫡亲的哥哥,去看看妹子有什么的?宝玉读书是天大的事情,我们两口子都是粗人,帮不上忙。” 妙!我倒要看看老二怎么有脸上门去?贾赦心里冷笑,他也不想再看王氏的表演,对着贾母一作揖:“老太太,我现在是革职留用的官员,比不得别人,我先到衙门去了!对了,你有时间好好地整顿下房子,雁声娶亲难道还住在那个小院子里面?” 贾赦做出来一家之主的样子,玉芬很配合,低眉顺眼的说:“是,就按着老爷的意思办!”贾母心里一阵郁闷,只能挥挥手:“你们都忙,出去吧!” 第70章 声名远播 林如海家里,贾敏带着个丫头从屏风后面慢慢的走出来,眼角眉梢都是嘲讽和失落:“什么赔礼道歉,不过是来求咱们办事的罢了。你真的要帮着给宝玉物色先生?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别人的事情都能帮,唯独宝玉的事情,出力不讨好。你也知道老太太对宝玉真是当成宝贝了。若是先生稍微严厉些,必然要心疼孩子,责备别人。你又要去扬州了,今后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还有时间管这个?” 刚才贾政竟然带着宝玉上门了,嘴上说是给林如海和贾敏赔礼道歉来了,其实不过是求林如海帮着物色个先生。林如海倒是没立刻表态,只是淡淡的表示,宝玉小孩子一个,口无遮拦,作为长辈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至于贾政求的事情,林如海表示宝玉读书是大事,他不能误人子弟,要慢慢的物色个好先生。 原来贾敏一直在后边偷听呢,“怎么也是亲兄妹,夫人为什么不出来见面?”林如海指着身边的位子,请贾敏坐下来。这对兄妹渐行渐远,当年贾敏刚嫁过来的时候,可是经常提起来这个哥哥呢。倒是对着大哥贾赦没什么好印象,也很少提起来,谁知现在贾敏和贾赦那边倒是亲密起来。和这个嘴上时常提起的二哥却成了仇人了。做父母的行事偏颇,往往是造成兄弟阋墙的祸根。 “人家一个字都没提我,我上赶着出来做什么?我看要不是能用得上你,人家一辈子不肯来呢?你想想咱们来京城多久了,亲戚们,就连着隔房的远亲们都上门了,唯独我这个二哥,和没事人一样。京城又是他家的,凭什么只准他在,不准我们回来?你不准帮忙知道吗!”贾敏也想越气,拧着眉头和林如海抱怨着。 “那就小气了,何况我要去扬州,又不能带着你们一起走!和岳母闹翻了,反而叫人看笑话。刚才你也听见了,是宝玉的父亲亲自拜托的,要请一个严厉的先生,我看宝玉的确是该请个先生好好地教导下。冲撞了亲戚,大家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算了,若是那天出去,没准就要闯祸了!”林如海表示身为长辈要有气度,不过他会满足贾政的要求的。 林如海虽然是侯门之后,却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他年幼就开始读书,也是经历了不少的西席先生。其中不乏一些严厉的,那些先生能教导出来好些秀才举人靠着什么?真才实学是有的,更要紧的,他们都有些整治人的祖传本事! 宝玉落到这样的先生手里——林如海想象了下,嘴角浮起个大大的笑容。贾敏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小心思,忍不住也笑了:“我看当初你给林葭请的先生就很好,笑嘻嘻的,老太太肯定放心!”林葭当年考秀才的先生可是个笑面虎,把正在叛逆期的林葭整的欲哭无泪,再也不敢玩什么青春期叛逆,认真读书,一下子就考中了秀才了。 “宝玉是开蒙,沈先生可是专门辅导要乡试的童生的。你看郎先生如何?他文武双全,京城多少豪门,王府都想请他来为子弟开蒙呢。老太太也知道郎先生的名气,肯定会高兴地!”林如海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彩,对着贾敏挤眼睛。 贾敏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位郎先生可是有功夫,别的不说,就是吴王,也就是五皇子,当年可是我顽皮的很,先帝特别选了这位先生做吴王的开蒙先生。没几个月就把吴王变成了上进的好孩子了!现在一笔好字,都是郎先生打的底子!贾敏不相信,宝玉能比当年的五皇子还顽劣,靠山还厉害!因为郎先生鞭子可是真的抽啊!就冲着宝玉那样的,没等着鞭子挨到身上,就哭的不成样子了。不过给宝玉点苦头吃,还是很喜闻乐见的。老太太就算是再偏心,也不会拦着先生教育孩子。 玉芬去给贾母请安,还没进去就听着里面说笑的声音,玉芬有些诧异,问打帘子的丫头:“老太太今天是什么喜事,这样高兴?” “林姑老爷给宝玉推荐了一位先生,听说当初还给吴王做启蒙先生的,很是厉害呢。前些日子老恒亲王想要给自己的小儿子请他做开孟先生,人家都没答应呢。还是姑老爷有面子,一说就成了。老太太心里高兴,说要好好地款待这位先生呢。”那个丫头嘴很伶俐,玉芬立刻知道是谁了。这位郎先生要求严格,只怕今后有的好看了。 贾母见着玉芬进来,带着炫耀的说起来这位郎先生如何知名,仿佛请了这位先生教导,宝玉就已经是稳稳地一个举人了。言下之意很有点,你们不帮忙,我还不惜的用你们呢!玉芬只淡淡的听着,等着贾母说完,玉芬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郎先生啊!我说呢,咱们家宝玉也就是这样的先生才能镇得住。”说着,玉芬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一边闷闷不乐的宝玉,大概宝玉还在为要去读书,不能喝姐妹们一起玩生气吧。 可怜的孩子,你今后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这位先生我倒是有耳闻,当初吴王殿下可是宫中出名的淘气,别说是太后了,就是先帝也拿着他没办法。吴王连着气走了好几位先生,那些先生们也不能和一般人家那样辞馆不教了,他们只能一个个的称病在家。上书房那些先生们一听见是去教导吴王的,都避之不及。后来请了这位郎先生——”玉芬想起什么,抿嘴一笑,说起来吴王和郎先生斗法的事情。。 “……郎先生来的第一天,吴王就先叫身边的小太监把一罐子的活蝎子放在郎先生休息的床上。等着来上课的时候,拿着个那么大的端砚,里面浓浓的一池子墨汁,就搁在门框上。一推门——”玉芬说起来吴王的种种,在场的人都惊讶的不敢相信。 “一个茶盘子大的端砚,一开门就砸在脑袋上了,这要出人命了!”王氏忍不住咋舌,她越发觉得大家都是眼红宝玉得了老太太宠爱,才会说他骄纵呢。和吴王的作为比起来,宝玉真是个乖孩子。 “谁知郎先生根本没进门,反而是叫人请了先帝来,说今天第一节课,要请先帝先来拜了至圣先师的画像再上课。吴王忙着冲上去开门,眼看着那么大的砚台就要砸在他头上了。最后还是郎先生手疾眼快拉开了,不过那一池子浓浓的墨汁劈头淋在身上了。后来吴王和太后说起过,郎先生的手劲很大,一次他不听话和先生起争执,不知怎么的被抓住了胳膊,竟然酸疼的死去活来,连着几天都拿不起来筷子!”玉芬的话还没说完,贾母的脸色都变了。 “这那里是个先生!还是多多的给他些银子,叫他回去吧。宝玉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折磨,万一那个先生没轻没重的把宝玉给伤着了,可怎么是好!”贾母黑着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否决了郎先生来任教的决定。 王氏一下子傻了,贾政已经是带着丰厚的礼物,亲自上门,郑重其事的请了郎先生来教宝玉的,本来人家已经是要去恒亲王府上去做先生的,多亏是林如海的面子,才叫郎先生推了王府的西席。现在竟然又变卦了!这怎么叫人张嘴啊! “都是我的不是了,都是我乱说的,郎先生上了年纪脾气也缓和了,读书是个辛苦差事。这世界上没有那个孩子天生爱读书的。不拿出来点霹雳手段,怎么能叫孩子定下心来读书?不吃苦中苦,难做人上人。老太太,既然已经下帖子请了,又要辞了人家,这不是给人家难堪吗?”玉芬试图挽回。 宝玉这会已经是脸色煞白了,他到了贾母跟前拉着贾母的袖子撒娇:“老太太,我害怕!”贾母狠狠瞪一眼玉芬:“我就一个宝玉,你们气不过,就要使坏!教唆着宝玉的老子对他不是打就是骂的,这会又弄个什么先生来,要是伤着了我的宝玉,看我饶你们哪一个!来人,立刻把那个先生给我赶出去!束脩不要了,只当着是破财消灾!叫他立刻走!” 说着贾母又哄宝玉:“你放心你父亲不敢逼着你跟着那个什么狼先生读书,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凶极恶的东西,没本事中举自己当官去,变着法的折磨孩子。活该一辈子不能发达!” 玉芬很无辜的摊摊手,刚才老太太的话传到了郎先生的耳朵里面,只怕京城找不到肯来给宝玉做先生的人了。 “老太太,哥儿读书是个要紧事——”玉芬弱弱的挣扎着。贾母却是不耐烦挥挥手:“滚,我要听这些话!你们一个黑心肝的,宝玉还是个孩子,你们就记恨上了!”贾母这是连着林如海和贾敏都迁怒了! 玉芬装着委屈的样子,赶紧出去了。“大太太别生气,仔细着气坏了身子。这些年了,太太还没看出来,老太太就算是再圣明,可是一遇上宝玉就什么也不管了。再者说了,宝玉也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好与不好和太太有什么相关?何必尽心费力,人家也不领情。”文清带着愤怒,劝慰着玉芬。 玉芬抬起头,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她当然不会生气,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欲带皇冠必承其重,宝玉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承受这份疼爱呢。 几天之后,贾赦神色古怪的回来,他板着脸轰走了屋子里的下人,等着确定没人之后,抱着肚子大笑着倒在玉芬身边:“哈哈哈哈,咱们家可是又成了新闻了。这会京城里面没有先生肯来教宝玉了!” “都成了新闻,你还笑得出来,咱们的名声也跟着完了,雁声好容易定亲,还有迎丫头呢。一个女孩子,你也该为女儿想想啊。”玉芬点点贾赦的额头,似真似假。 “放心,现在已经是两家人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咱们家虽然不如妹夫家里那样,人人都是学富五车,连着个扫院子的都恨不得是个秀才那样。可是咱们家外言不如,内言不出,令行禁止,已经是京城里面难得的整齐了。你以为那些府邸里面都父慈子孝,上下齐心,大家也都是规行矩步的?谁家没点破事啊。咱们已经算是很好了。郎先生是京城最有名的先生,多少人家以能请到他做西席为荣。老太太竟然是一句话给打发走了!”贾赦冷笑一声。老太太真是把宝玉当成了宝贝了,连一指头都不能碰。 其实当初林如海给贾政推荐这位郎先生,未必没有看宝玉吃瘪的意思,但是更是想叫宝玉学好的。这个孩子被惯坏了,很需要郎先生雷霆手段,把他扳直了。谁知贾母一听见这位郎先生以严格著称,而且不管学生家里如何富贵,如何娇生惯养的,只要犯错都是要挨板子的。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只要贾政把先生给换掉。那个时候郎先生已经来了贾家,被很好的安顿起来。 老太太的话自然传到了郎先生耳朵里面,贾政还算明白,赶着而给先生赔礼道歉,解释清楚。郎先生也没说别的,只说:“东翁请我来做西席,我就要对对得起孔圣人,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东翁的一片心意。教书是关乎学生一辈子的事情,我能力有限,但是若东翁相信我,就要依着我的章程行事。若是心疼令郎,要我放松了要求,还请东翁另请高明!”贾政忙不迭的说:“一切都凭先生,玉不琢不成器,先生尽管教导就是了。宝玉生性顽劣,先生不要手软!” 结果第一天上学宝玉就和郎先生顶上了,他听课不专心,被郎先生教训了,结果宝玉说自己需要几个标致的女儿在边上陪着,才头脑清醒,集中注意力。郎先生哪里吃宝玉这一套,只说宝玉为课堂走神找借口。 郎先生直接给宝玉一个下马威,罚他抄书,还加了不少的功课。宝玉回去只顾着和丫头们玩闹,自然没完成。第二天郎先生功课加倍,还要补上昨天欠下的功课。要不然就要打板子了。宝玉这会吓坏了,晚上赶功课,结果还没到第二天早上,就发烧了。贾母知道宝玉是因为担心挨罚,连夜赶功课受了风寒,狠狠地把宝玉身边的人骂一顿,连着从小服侍宝玉的丫头媚人都给赶走了。 贾母还叫人给郎先生说,不许给宝玉增加功课,一些老太太抱怨先生刻薄的话也传到了郎先生的耳朵里面。郎先生哪里肯受这个气,立刻跟贾政辞了,连着束脩也不肯要就走了。 “你是知道那边的,什么话立刻传的满城风雨。现在京城教书先生们都知道,这位衔玉而诞的公子娇生惯养,喜好美色,有祖母溺爱,每每因为公子行事折辱先生。你想,就算是花再多的束脩,谁肯来受气?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吃嗟来之食?”贾赦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解气的说:“我可不是不盼着侄子好,只是他们太自视过高了,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儿,好像当朝一品,内阁首辅一样。出了那个门,他们什么也不是!” 玉芬知道贾赦心里对加密和贾政早有不满,有看笑话的机会怎么轻易放弃? “我倒要看看宝玉能遇到个什么样子的先生,他的书能读成什么样子!”贾赦想起当年雁声读书的事情,不甘心的说:“雁声当年上学,何尝问过一声?还想着叫雁声到家学里面上学去!那里边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吗?!” 不说贾政如何再给儿子另外寻启蒙先生,这天玉芬刚料理好了家务事,就听着小丫头进来说:“二奶奶来给太太请安了。”‘’ 凤姐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玉芬思量着凤姐的来意,合上账本:“叫她进来吧!” 凤姐穿戴整齐的进来,给玉芬请安,玉芬指着一个椅子说:“你坐下吧,不用站规矩了。我叫人送的东西你看着可能用。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凤姐怀孕了,玉芬也不会亏待她,时常叫人送了东西和吃食过去。 凤姐告了座,斜着身子坐下来:“太太送的东西都是正好用得上的,那些吃的也对我的胃口。还是太太心疼我。” “你身子沉了,有什么事情叫丫头跑一趟就是了,实在不行叫平儿来就是了。你有什么事情还要亲自跑来,我不是早就免了你请安吗?”玉芬知道凤姐是有事相求,因此而言不废话,直接问她来意。 “我没什么事情,只是听见一件事。太太可知道在林姑父给林妹妹做先生的那个贾雨村,如今投靠在咱们府上了!”凤姐的话叫玉芬一愣,他不是黛玉的先生吗,迎春还曾经说过这个贾雨村先生有些才学,字画诗书都是极好的。 贾雨村是被参劾革职的官员,他能屈尊在林如海的府上给林如海的女儿做西席,肯定是想借着林如海的帮助,再弄个官儿。林如海前几天已经动身到扬州了,怎么贾雨村不跟着去,反而是留在了京城还攀附上了贾政呢。 “这个人我听说过,倒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不过二弟一向是爱惜人才,你看他身边不是很多清客相公吗?或者贾雨村不想到江南去。他一个做先生的,教几个女孩子,就是再好,也教不出来状元。不如正经谋个差事做做!”玉芬表示很正常。 凤姐仿佛下了决心,低声的说:“我听着琏儿说,他无意之间听见二老爷和他说什么盐政的话。想着是关系林姑父的。” 第71章 断人财路 林如海绝对不会和贾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玉芬心里一动:“我知道了,只是这个贾雨村也是受了你姑父的恩惠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找个时间问问你姑妈就是了。既然琏儿听见了,怎么不去问问呢?或者到你姑妈那边去,她还能把琏儿赶出去不成?” “太太不知道,那天见着琏儿进来,他们就不说了,二老爷是长辈,做叔叔的,再也没个侄子追问着长辈的。至于姑妈那边,我想着太太和姑妈是姑嫂,更是亲家。说起来方便。我知道,为了上次宝玉的事情,姑妈还生我的气呢。我也是没办法,一切大事都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意思,我不过是个办事的罢了。”凤姐可怜兮兮的对着玉芬表白。 凤姐的态度叫玉芬有点意外,她不是一向是坚定不移的跟着二房走吗?不过也难怪,王氏是她的姑姑,侄女和姑姑,自然比媳妇和婆婆关系紧密。玉芬看一眼凤姐,并没特别的表示:“年轻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年纪轻,经历了多少事情?老太太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她随便说一句,都够你学一阵子了。既然做就做好。不过你现在身子要紧,琏儿也老大不小了。你们夫妻再好,始终要有个孩子,才能长久!这都是肺腑之言,你愿意听呢,就听。琏儿怎么叫我一声娘。他过得不好,我脸上也难看。”玉芬只叫凤姐安心休养身体,根本不接茬。 凤姐眼里露出来些失落,玉芬装着没看见:“你姑妈是个宽和大度的人,宝玉年纪小不懂事。、做大人的怎么会和孩子认真置气。今后黛玉嫁进来,还要叫你一声嫂子呢。你们要好好相处!”玉芬看看天色,对着凤姐说:“老太太那边大概要摆饭了,你还是回去吧。我本想留你吃饭的,但是你又要不自在了!” 贾家的规矩,婆婆吃饭媳妇要站在边上伺候着,凤姐和玉芬关系再不对付,凤姐也要站着服侍玉芬吃饭。凤姐忙着站起来:“太太体谅我,我记着太太的好。”说着凤姐对玉芬行个礼。伸手拉住了凤姐:“什么好不好的,你是我的儿媳妇,我就是看在儿子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 凤姐来不及体味玉芬话里的意思,就急着过去服侍贾母吃饭了。 等着凤姐走了,玉芬心里反复掂量了会:“预备车子,我去看看姑太太!” 贾敏正教黛玉画画呢,听着玉芬来了,黛玉脸上一红,就要回避。贾敏却拉着黛玉说:“你大舅母来了,你做什么躲着她啊!” “母亲就拿我寻开心!”黛玉脸上红彤彤的,其实她很喜欢这个疼爱自己的大舅母,可惜她现在和雁声定亲了,这会见玉芬总是尴尬的。“你怎么欺负我的宝贝玉儿了?黛玉又长大了不少了,气色也好。上次我叫人送来的南边小菜还合口味?”玉芬笑嘻嘻的进来,拉着黛玉仔细看看。对着贾敏道:“算算日子,姑老爷也该到了。那边可有消息来!” 黛玉哼了一声,撒娇的说:“大舅母也欺负我!我不和你们说话了。”说着带着牙丫头走了。见着黛玉出去了,玉芬才把来意和贾敏说了。 “你说贾雨村,这个人玉儿的父亲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银子,叫他到二哥那边了。其实他们早就结识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贾敏说起来贾雨村的事情,原来林如海在那边做官的时候,正想着给黛玉寻个西席先生教导。正巧有个熟人推荐了贾雨村。那个是贾雨村因为被罢官,正一个人各处游玩。谁知正巧生病了,盘缠也不够,只能滞留在当地。正巧被熟人看见,推荐给了林如海,做黛玉的先生。 林如海见了贾雨村,一番交谈下来,觉得这个人有些学问,林如海有了爱惜之心,因此请贾雨村做了黛玉的老师。后来林如海来京城,贾雨村也就跟着来了。“我是个妇道人家,对外面的事情不怎么清楚。不过这位贾先生倒是很尽心。我想着这个人也是做过官的,如今到了京城不少的机会,他怎么不去寻个门路好再出来做官呢。我和玉儿的父亲说了,谁知他只是笑笑就没说别的,一直等着他接到旨意到扬州做盐政之前几天。她父亲进来和我说贾先生要留在京城了,叫我预备礼物。我才知道这位贾雨村要留下来。玉儿的父亲和我说,贾雨村其实早就在京城暗中寻找机会。只是那会朝局混乱他也不敢随便投靠。现在稳定了,他自然要选个更有前途的大靠山。你别忘了,二哥和甄家可是亲近的很。这个贾雨村深藏不露!今后你可要小心些!”贾敏说是事情原委,玉芬不由得感叹:“真是个内心深沉的角色!” “我却不相信,靠着二房,能有什么好处?贾雨村不过是想做官,二弟自己还是个四品员外郎呢,怎么帮贾雨村呢?”玉芬嗤笑一声,贾雨村的脑子不好使啊。 “嫂子糊涂了,二哥是四品不假,可是二哥有人脉和面子啊。加上家里那么多的亲朋故友的。二哥是个最喜欢给别人花钱的,你看家里他养着那些人就知道了。”贾敏嘲讽的干笑一声,对着玉芬挤挤眼。 “骗吃骗喝就罢了,别弄出个白眼狼来,反咬一口!”玉芬跟着咯咯一笑,姑嫂两个说起来别的事情。 黛玉在窗下坐着出神,就听着雪雁进来说:“那边太太要回去了,太太叫姑娘去送送呢!” 黛玉忙着站起来,带着羞涩到前边送玉芬回家去。玉芬拉着黛玉的手,笑着说:“你可愿意跟着我到那边住几天啊?”黛玉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娇嗔道:“舅母又拿我寻开心。”谁知玉芬和贾敏却是正色的说:“不要说笑呢。你可愿意到舅舅家住几天?” 黛玉看着母亲和舅母面色严肃,心里一惊,莫非家里真的有事情要发生。 凤姐正在和平儿坐在南窗下面的炕上,清点着给孩子预备的东西,平儿把收拾好的东西包起来:“只盼着上天保佑,奶奶一举得男。” 凤姐摸着肚子,期望着窗外:“希望如此吧!太太好像是不高兴地样子。”王氏对凤姐怀孕好像不怎么上心,甚至比玉芬还要冷淡。凤姐心里清楚,她现在身子很沉,一直到生下孩子,要有小半年的时间不能管家了。家里的事情全要到王氏身上,因此王氏心里不高兴。凤姐想自己这些年尽心尽力,太太却如此冷漠,真叫人心寒。 平儿忙着劝道:“到底不是亲生的,眼看着宝二爷就长大了,那个时候等着宝玉娶亲,还有奶奶站的地方吗,自从奶奶有身孕,那边大太太对奶奶很不错了。不如趁着这机会,还是回到那边去。省的奶奶操心劳力还不得好。若是等着雁声也成亲了,姑妈家的女儿,可是比奶奶更亲了!” 凤姐被平儿说的心思活络起来:“也罢了,咱们总是要过去的!”谁知一语未了,就见着贾琏春风得意的进来:“好造化,好造化,我今天一早上出去可是发大财了!”凤姐忙着问道:“什么好事,这样没出息!你莫非发了大财?能有多少说出来我听听。” “你猜多少!”贾琏得意洋洋的坐在炕上,翘着脚要茶喝。 凤姐想着莫非是贾政要贾琏办事,他从中拿了好处:“能有多少,一万银子到头了!”凤姐不屑的哼一声。 “不是,你们再猜!”贾琏脸上闪闪发光,眼睛里就像是着一团火。 凤姐和平儿交换个惊讶的眼神:“你到底是发了什么财?别叫老爷知道了骂你!” “今天有个傻子求上门来,拿了十万银子求我办一件事呢!”贾琏得意的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银票,对着凤姐和平儿晃晃。十万银子,凤姐担心盯着贾琏,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怎么会有人拿十万银子给贾琏,叫他办事? “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家只叫我引见下老爷。这有什么难的?”贾琏露出个终于被我遇见个冤大头的表情,凤姐有些疑惑的问:“是谁这么傻,竟然拿出十万银子,只为见咱们家老爷一面?”贾政只是个太平官,也不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竟然有人为了见贾政一面就出十万银子,凤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管他呢,一个乡下来的土财主,说是扬州那边来做生意的。大概知道咱们家和甄家的关系,还有老爷如今不是和北静王走的很近?那个土财主哪里能和王府搭上话,只能转圈求人了。其实这十万银子,只是定钱,等着事成之后还有酬谢呢。你帮着我在偷偷那边说说去!”贾琏对着凤姐拱手,一脸谄媚的求凤姐帮着自己。 凤姐伸出手:“我帮你说话,二爷拿什么谢我呢。干脆还是我保管着吧,就当是给孩子的了!”凤姐趁着贾琏不备一下子抢过来那张银票,上面整整齐齐的一万两。凤姐竖着眉毛:“不是说好的十万银子吗,剩下的呢?” “人家是土财主,却不是傻子啊!自然要见着了老爷再拿出来的。”贾琏扶着凤姐坐下来,夫妻两个商量着如何挣这笔钱。 正说的高兴,就听着外面有声音,一会平儿进来说:“大老爷叫二爷呢。”贾琏一听,顿时皱起眉,对着平儿说:“你说我出去了!”凤姐有些犹豫,推了推贾琏:“老爷叫呢,你还是过去看看。哪有儿子不听使唤的!” “老爷现在越发神神叨叨,胆小怕事起来。昨天还特别把我叫过去教训了一顿,叫我不要招惹别人,什么被人奉承两句,就给人做枪使用!叫我安静在家待着。以前嫌我不上进,我现在按着他说,也出去结交朋友了,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老爷真是上了年纪,现在做官,没几个朋友可怎么混呢。我认识些人,都是为了家里好!我才不去听那些废话呢。咱们家谁敢说什么!我又不做造反的勾当。”贾琏想着雁声定亲,贾政和玉芬欢天喜地的,当初自己成亲,贾政和玉芬却是没露出来特别高兴地样子,他们还一度不叫他娶王熙凤。 两下对比,贾琏心里更是不舒服了。凤姐见贾琏如此,也只能叫平儿出去回话说贾琏不在家了。 贾赦这边,书房里面贾赦正和雁声在看一封信。雁声放下信纸,惊讶的说:“原来这个盐政竟然是个放在火上的位子,姑父为什么还要去?”“你也算是长大了,在宫中做侍卫,也该是见世面的。怎么还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只认识银子呢。只看着两淮盐政上缴全天下的几乎一般的赋税,可是谁知道,越是这样的地方水越深。你想,那些盐商是如何富有天下?他们的日子比皇上还奢华呢。天下最精致的肴馔,天下最美的女子,天下最好的园子。这是多大一笔财富!”贾赦看一眼雁声,雁声吐吐舌头:“街上的乞丐为了一块饼,还能打的头破血流呢,天下最大的财富,谁不拿出十八般武艺来拼个你死我活。姑父这一去,说是要清查盐运衙门的亏空,其实就是要动了某些人的饭碗啊!” “所以我才叫你们来,你姑父这一去,肯定会在扬州搅起一番风雨,必然有人要来京城曲线救国。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别随便就认识什么大富商。人家给钱痛快,可是拿了银子,你就身不由己了。你姑父是什么性子,你知道。到时候你里外不是人。没准你姑父再来个大义灭亲。我是不会出手捞你们的!”贾赦提着雁声的耳朵,严肃的说:“这不是打猎玩闹,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个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父亲放手吧,我的耳朵要掉了。我知道了!其实谁找我啊。我平常不是在宫里待着,就是跟着宁郡王一起念书。我还随便结识人呢,我回家只想躺着睡觉!”雁声表示自己很忙,没时间做别的。 贾赦哼了一声,拿着做老子的威严:“别和我扯这个,我还不知道你。你老实给我待,别整天的乱跑。皇上继位未久,你们还是老实点。别叫人扣上个结交臣子的帽子。历来储君和皇帝之间关系微妙。” 和儿子说了半天皇权和储君之间微妙的关系,贾赦想起贾琏竟然这半天还没来,不满的叫了人来问:“琏儿那个混账去哪里了?我不是叫你们去叫他吗?真是反了,连着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我还使唤不动他了!” 小厮忙着说:“琏二爷那边说他不在家!” 贾赦哼一声:“什么不在家,是以为翅膀长硬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我就等着看他能飞多高。也不知道是前世冤孽还是这辈子八字不合。我说什么他必然唱反调!我做老子的还能害他吗?”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贾母一日来了兴致,带着众人到园子里面赏花。荣国府已经分家,花园子多半都在贾赦这边。玉芬自然知道贾母的心思,自从分家之后,贾赦对着贾母慢慢的冷淡了不少。以前贾母发个话,贾赦和玉芬少不得要赶紧过来,也很少违逆她的意思。 可是分家之后,贾赦夫妻面上依旧是晨昏定省 ,对贾母的态度也还是恭敬的,但是贾母说什么话,慢慢的就没以前那么管用了。贾母大概心里明白,为了雁声的婚事,还有分家的事情,贾赦夫妻心里不舒服。这次老太太带着一家人到园子里面溜达,少不得要到贾赦这边坐坐。这是她有意和好的意思。 玉芬和贾赦商量了,着急叫人打扫了庭院,预备了茶果等,只看贾母如何态度。贾母一早上果然带着王氏和宝玉探春惜春来了。玉芬看着姑娘们问道:“怎么不见了云丫头,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贾母叹道:“我真是上了年纪,越发记性不好了。竟然把云丫头给忘记了!宝玉也不提醒我!” 王氏忙着说:“宝玉被他老子拘着读书呢,总算是费尽周折请了个外面来的先生。你也只太顽皮了,平日但凡多听我一句话,也不用你老子整天骂你啊。老太太若是想云丫头了,我立刻叫人去接她来!” “也罢了,大热天气叫孩子来回折腾什么呢。等着明天凉快了再去。只是你要记着,不能忘记了!”贾母一摆手,看看园子,对着玉芬说:“你们收拾的很不错,花草比以前都茂盛!”一语未完,就有丫头捧着个精致的紫竹篮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各色时令鲜花。 贾母选了个栀子花编成的花球,簪在了发髻边上。玉芬随便选了个红色的玫瑰,王氏则是选了个薄荷叶子做成的小宝塔,大家正在簪花,玉芬给贾母捧着镜子,笑着说:“我吧戏台收拾出来了,特别叫了一班小戏,咱们坐在隔着水的亭子里面,又凉爽,又有花草香气,还有凉风,还能借着水音听戏,老太太觉得可还使得?” “好,你辛苦了。我担心出来害的你们跟着受累。只是现在天长了,白天又热,不是睡觉就是睡觉的,带着孩子们出来散散,倒是叫你们跟着辛苦。你一向最有孝心,只是嘴上不说。我心里都知道呢!”贾母难得夸奖玉芬。王氏在边上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来什么。 玉芬装着没听明白,只请贾母逛园子。就见着满眼草木茂盛,风光旖旎,满池子的荷花都开了,一阵风吹来清香扑面,叫人只觉得暑热顿消,身心清爽。贾母看着不远的地方一座精致的院落:“那是迎丫头的房子不是,我们去看看。” 说着大家到了迎春住的地方,迎春的园子很清爽,房前屋后都是松柏树,院子里面养着一对仙鹤,贾母站住打量着院子:“我的这个地方是当年老国公爷弹琴静养的地方,叫做万壑松风。因为有一张松风的古琴才有了这个名字。你收拾的不错,比当年更精致了。”说着大家进了房子里面。 迎春亲自打帘子,请贾母等人进来,屋子里面全是合着地步打的黄花梨家具,大桌子,大柜子,床上悬着一个浅蓝色的帐子,发出微弱的柔光。好像是云层中的明月一样。贾母辨认了下:“这是鲛绡帐,张在房里没有蚊虫,清凉自生。咱们府上好像并没这样的东西。” “这是我当年在宫中太后赏赐下来的,想着白放在箱子里面,不如拿出来不给孩子。园子里面草木茂盛,蚊虫多。”玉芬表示这是她的陪嫁。听着玉芬的话,王氏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帐子,有些羡慕的说:“大伯娘的好东西,我们都没见过呢!” 玉芬也不理会王氏,只请贾母坐下来,迎春亲自端茶出来,贾母笑着对玉芬说:“雁声呢,大热的天气也叫孩子轻松一下!别和宝玉父亲那样,逼着他读书,累坏了孩子了。” “雁声已经是大人了,不好再进来了。而且今天他到宁郡王那边去了。说是得了一本好书,一起看呢。”玉芬忽然听着一阵压低的嘁嘁喳喳的声音,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什么事情进来说!” “外面来了好些人,说什么琏二爷骗了他们的钱,他们要找二老爷算账呢!”来人低着头,吞吞吐吐的。 第72章 孝顺儿孙 玉芬冷笑一声:“胡说!琏儿怎么会办这样的事情?怎么连着二老爷都被牵扯上了,必然是家里的下人在外面打着幌子招摇。你们去问清楚了,那个人要是还胡说八道就抓起来,送到衙门里面去!” 玉芬转脸对着贾母说:“老太太放心,必然是有人借着咱们家的名声在骗人呢。别打搅了老太太的兴致。他们还把二老爷给牵扯上了,别人也还罢了,二老爷是个最端正的人,一身学究气,怎么会办那样的事情?”玉芬盯着王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贾母没了刚才的轻松,怏怏不快的说:“真是刁民难惹啊。如今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我上了年纪,最怕这些事情。你们别小看了那些刁民,他们本身虽然不可怕,可是架不住有人拿了来做文章。咱们还是好惹事的好。立刻去问清楚了,怎么还有银子的事情。他们是为了什么给钱的?”贾母说着站起来,对着迎春道:“你这个房子收拾的还好,咱们家的孩子也还学着收拾房子了。” “这都是太太给我收拾的,我是个随便的人,只要过得去就是了。”迎春笑嘻嘻的过来,把一碟子果子放到了贾母跟前。 “午饭已经预备好了,咱们到水边的亭子吃。那边靠着水面,凉快得很。”玉芬扶着贾母起来,早有丫头打起帘子,贾母却没了兴致:“罢了,我哪里还吃得下。还是回去吧!” “我们福气浅,老太太好容易来坐坐,偏还有人搅局来了。既然如此也只能认命了。对了,他们问了这半天怎么不见回话的?”玉芬叫丫头去看看情况。谁知一会丫头进来说:“刚在二门上碰见了琏二爷,他说那些人都是闹事的,已经撵走了。现在没事了。打搅了老太太的兴致,是他的罪过。一会他就来谢罪。” 贾母听着丫头的话,脸上缓和了些:“既然是这样我也放心了。”玉芬依旧请贾母过去听戏吃酒。大家到了晚上才散了。 玉芬看着丫头们收拾了万盏杯碟,迎春过来拉着玉芬的袖子说:“好好地一场酒席,成了这个样子,我看大家都是心不在焉的。二婶子差点把酒洒在身上。她好像是有事的样子,既然有事干脆回去了,何必强撑着呢。她心不在焉,害的大家都不能尽兴。本来我想拉着三妹妹她们到别处走走,结果也只能老实坐着了。那些戏也没意思!” “你的脸上怎么还是红红的?我准许你喝酒,可是你也该有节制啊。女孩子家家的,喝成这个样子,叫人说闲话!”玉芬眼神全是温柔,抱着迎春拍着她的后背,叫人端了醒酒汤来给她。 “我只喝了一杯就成这个样子了。酒量这个东西是要慢慢锻炼的。母亲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你就不担心琏二哥——”迎春担心的看着玉芬。迎春虽然是个女儿家,但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她也不是个傻子,外面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琏二哥犯了大错,迎春从小跟着玉芬在宫里,知道的事情也多。做官的最忌讳的便是和钱财扯上关系。 林姑父到扬州做盐政了,大家只看见盐政是个肥差,可是谁知道,钱最多的地方最危险呢。有人无缘无故的送钱给你,肯定是没好事。琏二哥和那边二叔,肯定是收了盐商的钱,要帮着他们说情了。这些钱不是靠着他们能力能办的,收钱办事,若是办不成,可要出事了。 那样的话岂不是要把林家也给牵连进来,那个时候,可怎么收场呢?最要命的是,黛玉和雁声定亲了。 “你个小孩子操心还真多。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林姑父刚到扬州,要查盐运衙门的亏空,正愁没人送上门来。这不是瞌睡送枕头,来的正好呢。再者说了那边的事情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一个家就像是一棵树,开枝散叶,随着子孙繁衍就成了树林了。偌大的树林少不得有些生病的枯木。”玉芬做个手势,对着迎春意味深长的说:“不清除这些生病的害群之马,难道要整个森林都要被传染上吗?你父亲还革职留用呢,穷则独善其身,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你的针线做了多少拿来给我看看!” 听着玉芬要检查作业,迎春立刻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慢慢的和玉芬拉开距离:“那个,我,嬷嬷说了一直做针线会坏眼睛的,我可不想看不清东西!我头晕,我醉了!”说着迎春看准个机会,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玉芬抄起来一把鸡毛掸子,就要追上去。母女两个一个追,一个跑的,边上的使唤人装腔作势的劝,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太太喝二姑娘闹着玩罢了。正巧贾赦回来了,迎春立刻嚎啕大哭的扑上去,抓着贾赦告状:“老爷救救我,任天堂要打死我呢!” “你和孩子置气做什么?姑娘怎么了?”贾赦立刻把迎春护在身后,对着玉芬求饶。“我叫她做针线,竟然不肯。今后可怎么办啊!就她那点女红拿出来,不叫人笑话死了。最简单的一朵花都绣不出来!”玉芬生气的把鸡毛掸子扔到地上:“算了,我不管了,随着她玩去!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 贾赦溺爱的对着迎春说:“没事了,回去好好地静下心学绣花。你绣花好了,我带你去打猎去!” 迎春自然欢天喜地的走了,玉芬拉着贾赦到内堂去了商量贾琏的事情了。“老爷知道琏儿收人家钱的事情了?你预备怎么办?那些盐商可不是好唬的。这会肯定是闹起来了。老太太那边要怎么收场呢?”玉芬担心的看着贾赦,贾政如何她不关心,贾琏到底是大房的儿子啊。 “能怎么样?能出手十万银子的盐商可都是总商。你知道这个人是谁。”贾赦冷笑一声,把事情原委说了。扬州盐运衙门底下有五个总商,他们每个商号都承包一个地方的官盐销售,底下再有分销商。因此这五个总商可是说是左右天下盐价和食盐供应的人。 林如海一上任,就立刻封了盐运衙门的藩库,盐商们来不及掩饰,打个措手不及,盐运衙门的亏空一下子就被查出来了。仔细算下来,这个薛总商的晋贤号竟然亏空最大,林如海责令薛家立刻补上亏空。但是薛家却跑来京城求人走门路了。 薛家来京城办事的人打听着林如海和贾赦是刚结了亲家,而且林家和贾家是两代儿女亲家。于是想着从贾家这边下手。那个人求人引见贾家的人,那个中间人想着贾琏是贾政的公子,就把贾琏介绍给了薛家的人。 “可是怎么是他二叔收了钱呢?这个琏儿还真是孝顺啊。这么个好事都想着叔叔呢呢!”玉芬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 “人家求琏儿在老爷跟前说好话,琏儿的心里老爷就是他二叔啊。自然没咱们什么事情了。你想想,他平日是怎么称呼咱们的,大老爷大太太,那边才是老爷太太呢!我们是谁?现在琏儿已经被锦衣卫给收押了,不过我打了招呼没进诏狱。只在大理寺关着呢,至于二弟么,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等着明天御史们上折子吧。我这就要躲出去,他们来问,你就说我为琏儿的事情出去跑关系了!”贾赦抓起来茶杯一口喝了,忙着换了衣裳。 “我和杜先生约好了,今天晚上的月色最好,不好叫人家久等!”贾赦忙着叫玉芬找衣裳。 “等等,那个薛家,他们来人是个傻子吗?既然来办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也是个靠得住的老成家人。不问清楚就随便给钱!”玉芬发现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的。薛家能做到总商,必然不是傻子。怎么办事就这么糊涂呢? “那个薛家就是当初和薛家姨妈争产输了的二房。他们知道当初输了官司是薛家大房借了谁的力。他们根本不是不想寻门路,补上亏空,他们根本是想趁机把当初坑害他们的仇人拖下水呢!”贾赦冷笑一声,对着玉芬挤挤眼,忙着走了。 因果报应!当年薛家大房的当家太太是王氏的妹子,自从大房的家主没了,薛家几房开始争产。要不是王氏和贾家联手,只怕薛家的家产落到谁家还是个未知数呢。争产失败的二房,在金陵都不能安身,只能离开金陵到别处谋生了。谁知他们竟然成了总商! 报应来的真快啊!玉芬甚至想,没准薛总商等着就是这一天。他们根本不是想通过贾琏认识贾赦,在林如海面前帮着他们说话周旋。他们的目标就是二房贾政。贾琏被抓了,反而是好事。不过贾政可就惨了。倒是凤姐那边怎么样了? 玉芬一阵头疼,她忍不住哎呦一声,躺在床上只叫着病了。贾母正在怒气冲天的骂人:“你们这些奴才,把好好地孩子都给教坏了,琏儿现在怎么样了?是谁引着琏儿认识那些人的,立刻给我找出来。首告的赏,知情不报和罪魁祸首一起处置。怎么不见大太太呢,把大老爷叫来。自己的儿子出事了,还没事人一样!”贾母气的拍着身边的茶几,上面的杯盏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会丫头来回报说:“大老爷为了琏二爷的事情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求人想办法呢。大太太听了琏二爷被抓起来,顿时晕过去了。这会躺在床上只会哭天抹泪了!”一语未完,又有人进来说:“不好了,二奶奶要生了!” 王氏忙着劝贾母,又要安排人去照顾凤姐生产,心里担心贾政,内外夹攻,简直就是被放在火上烤。 荣国府这边乱成一团,那边贾珍急匆匆的来了。说来很奇怪,自从新皇登基,贾敬依旧是告假在家,每天不是烧丹炼汞,就是打坐入定,根本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偏生这个时候贾珍的媳妇也病了。 贾母看着贾珍脸色不好:“你还是回去看你媳妇去。大老爷已经出去了,你二叔这会在书房呢,你过去和他说话吧。” 谁知贾赦却是一脸为难的说:“本来不想交老太太烦心的,我和琏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事我应该帮着奔走。但是我怕媳妇只怕是就这几天了!我只能守着了!”贾母和王氏听了都得大吃一惊,前些日子贾珍的媳妇看起来还不错呢。怎么短短几天就要不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吗?”王氏忙着问起来。贾珍颓唐的低着头,沉痛的说:“太医看了,说过前些日子是回光返照,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叫抓紧预备那些东西!这暑热的天气,若是事情出来,只怕是更难了。我来和老太太婶子说一声,不是我薄情,不舍得花钱,实在是天气炎热,又赶上这些事情。到时候我智能一切从简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还是不要劳动了!太太也该注意身体,更有老爷的事情。我想着就停一天,当天就送到铁槛寺去。” 贾珍的媳妇张氏还没死呢,贾珍就开始谋划起来丧事了。这也太寒酸了,王氏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念头。张氏怎么也是贾珍的原配结发妻子,谁知竟然身后凄凉。但是王氏转念一想,也就不说话了。那边有些风声出来,说张氏和别人不清楚。看贾珍的态度只怕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可是难为你了。你回去吧,这点事情没什么要紧的。”贾母无奈,只能劝了贾珍几句叫他走了。这一晚上就在忐忑中度过了。 ………… 贾琏不敢相信,他竟然落到如此境地。那些银子还没焐热呢,就要交出去!这一定是哪里错了!在这边帮着二叔管家的这几年,贾琏看多了这样的事情。二太太借着二叔,在暗地里办了多少事情,赚了多少钱? 牵线搭桥,请托说情的事情多的去了!他这算什么,别人人命官司都能平了,也不见被抓起来啊! 贾琏环视下这个房子,这不是牢房,只是个给差役们临时休息的小房子,屋子里面黑漆漆,墙壁已经被熏黑了,陈年臭脚丫子和陈年油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叫房间的空气变得灰扑扑,油腻腻的,贾琏觉得自己身上每个毛孔都沾染上了这个气味。 靠着墙一个炕,上面铺着看不出来眼色的被褥,桌子上一个粗瓷碗,里面是写苦涩的茶水。贾琏不肯坐在炕上,只能委屈的靠着桌子,看着如豆的油灯出神。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两个官员,和一个笔帖式进来了。 那个官员面色严肃,面南而立,面色严肃道:“奉旨问贾琏的话!”贾琏一激灵,赶紧跪下来山呼万岁,他的心简直要掉进了冰窟窿里面,不过是关说,竟然叫惊动了皇帝,被皇帝问话,自己真是惹祸了。 “皇上叫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扬州盐运衙门总商薛定亏空库银,你却帮他四处钻营,是何居心?!是谁指使你做的?!你们要如何抗衡朝廷?”一连串的诘问,贾琏都傻了。他没想到皇帝要彻查盐务,盐运衙门亏空数额巨大,他竟然傻傻的卷进去了! “冤枉,我不认识什么总商薛定,他给我一万银子,说要求我引见我家二叔,我一时起了贪心,就收了银子,把薛定引见给了二叔,剩下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啊!”贾琏沉默了一会,忽然发疯似的叫起来。 等着那两个官员出来,正看见贾赦的一个家人在外面等着呢。“我们老爷说两位大人辛苦了,请两位到这边说话。”为首的那个官员一笑:“你们家大人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奉旨问话罢了。”说着两个人和笔帖式过去,贾赦早就在偏堂等着呢,见着两个人进来笑着说:“老纪,东亭熊两位辛苦了。我真是教子无方,叫大家看笑话了。” “没什么,不过是孩子不懂事被人利用了。那些盐商们一贯是会钻营的,他们的法子你还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左都御史白鉴的事情了。白鉴也算是个清官了,执法严明,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只怕也能上凌云阁了。可惜就被几个商人给坑了。白公那样的人都着了道,何况一个孩子呢。我们只是纳闷,怎么令郎倒是跟着他二叔呢。”老纪端着茶杯,忍不住问起来。贾琏刚才供述看的出来,贾琏一口一个老爷的叫贾政,开始他们还以为贾琏嘴里的老爷是贾赦呢。 谁知贾琏嘴里的大老爷才是自己的父亲,他管自己的叔叔叫老爷。两个人还心里八卦了下,莫非是贾赦这个继室容不下前头的孩子? 贾赦脸上全是失落,摆摆手:“你们应该知道我家那点事情,我性子不好,老母亲一直跟着二弟——这个孩子的确是疏于管教了。”贾赦不用细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原来根子在老太太这里呢。一般来说老太太跟着大儿子生活,家产自然也是老大占得多。或者先不分家,等着老太太没了再说。 荣国府是已经分家了,老太太带着小儿子住在原先的国公府里面,大儿子倒是住在以前的园子里面。贾琏只叫二叔做老爷,还在那边帮着叔叔办事!“你也是个宽厚的人了,百善孝为先,我们做晚辈的也只能忍了。孩子教训下就是了。事情也问清楚了,和令郎关系不大。也就是个传统联络的罪过。不过这也是人家找上门的。顶多就是降级或者革职罢了。倒是令弟可是麻烦了。”老纪看着贾赦,等着他的回应。 “我有什么办法,国法是红线,他自己罔顾国法,辜负圣恩,我也救不了他啊!”贾赦一脸的正直严肃,表示和贾政没任何关系。他站起来对着老纪拱拱手:“子不教父之过,他是我的儿子,今天闯祸也有我的责任,两位不必看在谁的面子上徇私庇护,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这就回去写谢罪折子!”贾赦对着两个人深深一抱拳。 老纪忙着扶住了贾赦:“你这是何必呢!事情还没坏到那个份上!” 第73章 神仙打架 “不好了,东府珍大奶奶没了!”玉芬就听着二门上云板响,婆子们脸色难看的进来,说贾珍的媳妇没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叫人伤心。玉芬低着头擦擦眼角:“过去看看,也是个可怜的人。最可怜的是蓉儿了!”说着玉芬要起来。 文清忙着过来,低声的对玉芬说:“那边肯定人多的,况且太太不是借口病了吗,不如叫人过去看看吧。等着过几天再去!”玉芬摇摇头:“亲戚一场,何必如此冷漠呢。凤丫头那边如何了?你时常过去看看。琏儿只怕还要写日子才能出来,她刚生了孩子,要好好的休养身体!””玉芬想了想,对着文清说:“我先去看看凤丫头,再去那边。省的回来忌讳。” 凤姐正坐在床下的炕上暗自伤心呢,贾琏被抓起来了,贾赦整天跑的不见影子,为了儿子,看样子贾赦也是薛使出全身的本事了。玉芬听着贾琏的事情,顿时就病了。且不说玉芬是真的病了,还是躲了,凤姐提前生产,玉芬还是尽到照顾凤姐的责任了。 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娘家那边已经送信了,可惜王子腾还在外面,京城只剩下别的亲戚。“奶奶歇一会吧!”平儿端着个小茶盘进来:“这是太医开的药,奶奶喝了脸色好多了。太太不是说了吗,奶奶要好生休养。仔细着落下病根!” “大太太来了!”随着一声通报,就见着玉芬已经进来了,凤姐忙着要下来给玉芬请安。玉芬却上前按住了凤姐:“你不要动了,我来看看你。脸色好多了。你们奶奶每天吃多少,晚上可睡得安稳?”玉芬打量下凤姐的脸色,不管如何,凤姐还是她名下的媳妇。她也不能做的太难看了。 身为婆婆,自然有义务照顾刚生产的媳妇。“太太来了,我已经好多了,正想着下地走走,给太太请安去。刚才二门上云板响,他们说是珍大嫂子没了,我是不能过去了。太太真是要过去?”凤姐听见贾珍媳妇没的消息,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贾珍的媳妇李氏比凤姐年纪大很多,凤姐和这个大嫂子也没多少话说。但是她们都是贾家的媳妇,张氏忽然没了,凤姐免不了兔死狐悲。 “正是呢,她那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迟早的事情。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我要过去看看,因此先来看看你,省的去了那边,回来还要折腾费事呢。妞妞怎么样了?奶娘可还好!抱了来我看看!”玉芬问起来凤姐生的女儿。 平儿忙着把孩子抱出来,玉芬抱过来看看:“很好,又沉了不少。我知道你担心琏儿,可是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想了。我们不能看着琏儿蒙冤,但是老爷的脾气你知道,最讨厌蝇营狗苟的事情。这个孩子真是糊涂,当年是如何教导他的?都忘了!” 凤姐担心贾琏,忙着问:“琏二爷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了身子,也不大管外面的事情,二爷的事情我真的一点不知道!我听见琏二爷收了人家的钱,吓得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赶着拿出自己的体嫁妆给他赔上。现在我就是个软脚虾,还希望太太看在妞妞的面子上救救琏二爷!” 一番话凤姐说的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玉芬在心里都要为凤姐的演技喝彩了。凤姐对于哭穷装可怜可是信手拈来,想想自己和贾赦,可是花了几十年才明白的。人比人气死人啊。玉芬才不会相信贾琏的事情凤姐一点不知道,什么拿出来嫁妆银子填补,拿人家的就该送回去,而且他们两口子这些年也搂了不少。凤姐看出来玉芬是个大方的人,虽然贾琏不是亲生的,可是仍旧拉不下来面子。没准心一软,就会给他们点补贴什么的,在凤姐看来贾赦和玉芬的钱,能弄到多少是多少,省的便宜了别人。 “琏儿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袖手旁观的,琏儿的父亲连着几天都在外面跑,都豁出去那张脸了。遇上这样的儿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你安心休养身体,今后谁还要要钱都不要理会。琏儿的确收了银子,就还回去。若是不舍得那点银子,只怕是要因小失大了。你们也该长个记性!”玉芬不软不硬的把凤姐怼回去。 见着自己装可怜不见效,凤姐也只要偃旗息鼓了。玉芬先到老太太那边去了,凤姐则是一个人出神半天。平儿拿着不少的东西进来:“这都是大太太送的,还是先收起来吧!” 凤姐看了看那些东西,疲惫的说:“大太太算是对二爷死心了。”平儿也不敢说什么,心里则是忍不住想,人心换人心,当初大太太好心对咱们,是奶奶撺掇着二爷和那边生分了。大老爷和太太是伤透了心,心伤透了是很难焐热的。 “大老爷整天为二爷的事情在外面奔走,虎毒不食子,二爷出事了,大老爷和太太脸上也难看啊!奶奶想多了。我看大太太对奶奶很好呢。”平儿只管安抚凤姐,凤姐想起什么:“算起来,叔叔也该有消息了。也不知道叔叔有什么办法。” 贾母心里正不自在,贾政也被传唤到了大理寺,不过好在没有把他立刻关起来,可是现在贾政被解除了职务,在家反省呢。最心爱的小儿子遭难了,贾母自然心急如焚。听着那边贾珍的媳妇没了,贾母更是心里不舒服。 见着玉芬进来,贾母有气无力的说:“我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你代我看看,安抚下珍儿。你刚从凤丫头那边来,妞妞怎么样?” “老太太放心,凤丫头叫我代她给老太太请安呢。她和孩子一切都好,只是天气热,她闷在屋子里怪难受了,热天也不敢用冰。老太太身子要紧,珍儿的媳妇病病歪歪这些年了,也在意料之中。老太太不要伤心了。我这就过去看看!”玉芬说完了就要走。谁知贾母叫住了玉芬:“老大怎么不见?琏儿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他一直都在外面,好几天都没回家。听说那个盐商一口咬定了,说是二弟答应帮着他说情免了他的亏空,但是要拿三成。除了给琏儿的一万银子,还给了二弟十万银子呢。最要紧的是,盐商那边人证物证都在。的确是有人在钱庄签字取走了那张银票。还写得就是二弟的名字!皇上都惊动了,现在谁还敢私下传递消息,更别说帮着说话了!”玉芬一脸的愁容。贾母听着眼泪忍不住下来了。 “老太太冤枉啊,宝玉的父亲怎么会收人家的钱,这里面必定是有缘故的。没准是有人故意陷害!”王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把玉芬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她哭哭啼啼的出来,为贾政喊冤。 看着王氏那副样子,玉芬也不想和她周旋,忙着借口走了。 东府这边已经是开始办丧事了,家人们忙着把幔帐等换了,灵堂也已经摆设好了。李氏已经装殓完毕,玉芬进去的时候,工匠们正在钉钉子。玉芬心里一动,事情有点不对劲啊!就算是平民百姓之家,只要不是穷的特别厉害的,一般当家管事的主妇没了,怎么也要等着亲友都来了,大家亲眼看着装殓了。这会族里的人还没来,怎么李氏就已经被装在棺材里面了? 莫非贾珍不敢叫人看见李氏的尸体?家人通报玉芬来了,贾珍忙着赶过来,他哭哭啼啼的对着玉芬说:“这个时候婶子怎么过来了,都是媳妇命薄,我们夫妻这些年,一直都是和和美美的。谁知她竟然扔下我去了!”贾珍跪在玉芬跟前哭的伤心,可是玉芬怎么看,都觉得贾珍是干打雷不下雨。 安慰了贾珍一会,玉芬想起什么:“可怜了蓉儿,他怎么样了?敬大哥这会怎么样了?”贾敬一直躲在家里参禅悟道,现在儿媳妇没了,竟然也没露面。 “父亲昨天搬到城外去了,他不肯回来。蓉儿去料理外面了。”贾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脸上竟然神奇的容光焕发,尽管五官扭曲,可是身上没一点哀伤的气息。 “你这里边,谁来料理呢?”张氏没了,肯定有女眷来吊唁的,但是东府没了女主人,甚至连个上台面的女眷都没了。来了堂客,可要怎么办呢? “这个,婶子多虑了!我已经叫人给各位亲友送信,她生前就说过身后事一切从简,三日后就发丧,一切从简,亲友们不必来吊唁。因此也没多少人来,更不会有女眷来了。她跟着我半辈子,辛辛苦苦,一直都在委屈自己。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我就随她的心意吧。”贾珍一脸的深情,表示这都是李氏的遗愿。 呵呵,我信你个鬼!玉芬心里冷笑,张氏的死必然大有蹊跷。不过她没心情去做包青天,家里还有事情等着她呢。 “既然如此,就随她的心愿吧。”玉芬嘱咐了贾珍一些话,也就回去了。 玉芬先见了贾母,把那边的情形说了,贾母听那边竟然只停灵三日,顿时眼色阴沉起来:“既然是珍儿媳妇的心愿也就这样吧。省的她到了那边不得安生!”话音未落,就听着一阵嬉笑声,仔细听听好像是惜春的声音。 “年少不知愁滋味,还是小孩子好啊!”贾母疲惫的摆摆手,玉芬忙着告退了。 …………………… “岂有此理!竟然有人上折子弹劾,说妹夫残酷严苛,为了政绩随便捏造亏空,然后勒索盐商,逼着他们拿出钱来,欺上瞒下!黑了心肝的!既然他们出手,就别我不客气了!”贾赦气急败坏的闯进来,恶狠狠地在地上来回走着。 “我要上折子!随便扣帽子谁不会,我还要说他们贪污盐税呢。哼,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谁耗得过谁!!”贾赦气的面色铁青,浑身乱战。叫着要写折子弹劾人。 “老爷要弹劾谁呢,你自己还是个革职留用的呢,妹夫远在扬州,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们不知道。最要紧的是姑太太那边,这么大的事情她肯定是听见了、姑太太身子不好,别着急上火再病了。家里就剩下孩子们可怎么办呢?你别着急,先去打听仔细了。我这就去看看姑太太。还有玉儿!”玉芬忙着叫人明天一早上就预备车子,到林家去。 贾赦冷静下来,忽然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先歇着吧。我去找杜先生他们商量下。皇上的性子,盐商公然在京城行贿,还闹出来送错了银子的丑闻,陛下刚派去个盐院就被弹劾了,最该生气的是陛下啊。谁知宫里竟然风平浪静的。这里面大有文章。” “可算是明白了!这会晚了,你要小心些,叫随从的人多打灯笼!”玉芬看着贾赦又走了,才回来休息。白天折腾了一天了,晚上她身体很疲惫但是却没有睡意了。家里的事情没完,贾珍那边又出事了。李氏死的实在蹊跷,玉芬一下子想起来当年李氏和贾敬私会的事情了。 贾敬夫人胡氏据说越来越不待见李氏,经常言语讽刺,甚至当着全家上下给她没脸,按理说李氏也是个大家出身,谁知竟然任凭这胡氏欺负。不过那个时候玉芬和贾赦在外面,这都是听家里的下人说的。等着玉芬他们回来的时候,胡氏对着李氏的态度大转弯,对儿媳妇好得很了。 有几次玉芬过去,觉得胡氏好像在怕李氏一样。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玉芬不插手。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胡氏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在生惜春之前就一直病病歪歪的,谁知她竟然怀孕了,但是等着生下四丫头,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扔下个小女儿,贾敬对着小女儿也不怎么上心。还是老太太把四丫头接过来。要不然凭着贾珍和李氏,四丫头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胡氏肯定是知道了李氏和贾敬不清白,因此才会那么欺负李氏,后来李氏反而制住了胡氏,玉芬心里想着,肯定是贾敬插手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胡氏就是再生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李氏没了怕的,干脆放飞自我了。 现在胡氏李氏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这对婆媳还会不会接着闹了。至于李氏怎么死的,没有谁比贾珍更清楚了。 至于贾政,玉芬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皇帝彻查盐政,林如海清查藩库,是在借此打击四王的势力,掐断他们的金钱来源。薛定想借此机会报复当初害他争夺家产失败的幕后黑手。上折子弹劾林如海的人,也是是被授意和皇帝唱对台戏。 大家各逞心机,机关算尽,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玉芬满脑子的纷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上玉芬给贾母请安,之后便到林家去了。姑嫂见面,贾敏尽管眼圈有些泛青,可精神还好。看样子贾敏也知道林如海被弹劾的事情了。姑嫂两个寒暄一阵,玉芬安慰着贾敏:“你大哥已经去打听消息了,看起来一定是林姑父追缴亏空,那些人狗急跳墙罢了。陛下圣明烛照,不会责难林姑父的。” 贾敏叹口气:“这次他去扬州,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能安静。他一个人在那边,我实在不放心。连着派了几个家人过去,谁知道现在回信都没有。现在又扯出来什么行贿的事情。薛定在扬州也是富甲一方,你可知道,事情出来前几天,薛定竟然找上门来,送了好些东西。我哪里敢收下,x把他打发走了。谁知薛定不死心,竟然在娘家那边下手!” “看样子亏空的数字肯定很大,仔细想想,这么多的银子,不是盐商们凭着一己之力能做出来的,牵连的人不少。历任盐政衙门里面的官员,还有上面……”玉芬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个哆嗦,贾敏也是神色凝重,她们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事情要是真的追究起来,肯定是塌天大祸。 林如海是扛不起来的。但是要明哲保身,又是不可能的!皇帝很明确表示,要彻查盐运衙门的亏空。 “一切都是天命。嫂子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想着人定胜天。可是到了今天,我是认命了。我有一双儿女,有个志同道合的丈夫,就不能再求别的了。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好事,什么好处都占了。我想去扬州一趟,带着林葭,玉儿是个女孩子,禁不起折腾,我想叫玉儿住在你那边去。”贾敏握紧拳头,她下定决心,家才是最要紧的,林如海什么仕途,什么为国为民的大理想都给她一边去。她只想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玉芬忙着安慰贾敏:“妹妹别冲动,这是林姑父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你一个妇道人家,就是过去了能怎么样。还是从长计议!就算是你不放心,一定要过去,也该等着京城这边有了新消息再走也不迟啊!” 贾敏眼圈红了,哽咽着说:“我真是担心极了!” 玉芬从林家回来,还没换好衣裳,贾母那叫了。玉芬忙着换了衣裳过去,贾母问:“敏儿如何了?我恍惚听着有人弹劾姑老爷呢。” “姑太太一切都好,老太太放心吧。是有人上折子,不过官场上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眼红林姑父得了盐政的肥差,再加上林姑父到了任上清查上任留下来的账目,发现不少的亏空。逼着盐商们补上!谁能甘心情愿的掏钱出来,一些牢骚是有的。老太太放心吧!”玉芬打定主意只敷衍贾母。 这个事情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要紧的是贾母最心疼贾政,贾政看样子会有人出来保全了。那些人正是做梦也想把林如海置于死地的人啊。 从玉芬嘴里一点有用的东西没得到,贾母悻悻地说:“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事情并没向着玉芬和贾赦希望的方向发展,今年山东发洪水,黄河决堤,连着冲了十几个县城,哀鸿遍野,京城里面也有逃荒的人了。谁知国库里面竟然拿不出来赈灾的银子,皇帝下旨,叫扬州盐政筹集十万赈灾银子和一百万石的粮食,立刻送到灾区。至于弹劾林如海的折子,竟然被皇帝留中不发了。 这分明是在林如海的头上选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要是林如海筹集到了赈灾的银子和粮食,弹劾的事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办不好……即便是身在京城的旁观者,贾赦和玉芬都跟着揪心。 扬州盐政衙门下总商薛定,因为亏空库银,贿赂朝廷官员,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被夺去了总商的位子,薛定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总算是免于吃官司,逃出一条命来。 贾政则是被北静王给保下来,说贾政平日为官勤谨,都是家人贪婪,借着主人的名号招摇撞骗。贾母很配合的把贾政身边的人,和家里的几个管事,清客推出来做了替罪羊。那些人承认他们听见薛定要走门路的消息,起了贪心。就借着贾政的名声骗了人家的钱。贾政虽然不是收受贿赂,可是也因为治家不严,被降职了。现在贾政只个小小的七品散官儿。 至于贾琏么,也被放出来了,只是身上的功名被革除掉了。在大理寺被关了几天。贾琏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贾赦和玉芬看着贾琏那副样子,只能叫他回去休息,剩下的以后再说。 “哼,叫他长长记性。出了事,是谁心急火燎的救他?整天把人家当成亲爹。也没见他那个亲爹问他一声。我这个儿子正经事上一点没用,歪门邪道倒是精通的很!”贾赦跟着玉芬发牢骚起来。 “不好了,林家大爷来了,说扬州来信,林姑老爷病了!要姑太太赶紧过去呢!”管事德胜脸色难看的进来,带给贾赦一个坏消息。 第74章 风云突变 贾敏对着暗自垂泪的女儿无奈的说:“我也想带着你去,但是那边很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路上也不方便。虽然你和大舅家的雁声定亲,这个时候过去会被人说。你先住到外祖母家,我慢则三个月,快则一个月就回来,或者派人接你过去。你只暂时忍耐下。你大舅母自然会照顾你的。你有什么事情只和她说就是了!”贾敏要记着去扬州看林如海,带着女儿不方便。 本来贾敏最好的选择是把女儿交给贾赦和玉芬照顾,但是黛玉是大房没过门的儿媳妇,每班婚事就过去,叫人说出来不好的。无奈贾敏只能把黛玉放在贾母那边了。好在玉芬能随时过去照顾,贾敏也算安心了。 黛玉一想着宝玉还在贾母身边,只觉得内心烦躁。她心里惦记父亲,更是不愿意去了。奈何实在没办法,黛玉无奈的说:“可恨我不是个男孩子。若是和哥哥一样,母亲也不用为难了!” 正说着外面丫头进来说:“那边大老爷和大太太来了!”贾赦玉芬带着雁声和迎春来了,玉芬进来看着正在相对垂泪的母女,安慰着说:“姑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的。我叫雁声亲自送了姑妈到码头上去。你放心,宁郡王特别给了腰牌,你们的船一路上畅通无阻。我和迎春把黛玉接回去。你二姐姐也搬到老太太那边去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黛玉眼角余光瞥见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帘子外面,就知道那是雁声了。她的脸上忽然一下子热起来,转过身干脆不看了。贾敏心事重重的,没察觉女儿细微变化::“多谢哥哥和嫂子,玉儿我就拜托你们了!” “时候不早了,也该动身了。”玉芬拉着黛玉,对着贾敏再次保证,不会委屈了黛玉。 贾母听着玉芬带着黛玉回来的消息,忙着起身出来,黛玉见着外祖母忙着请安,贾母一把把黛玉抱在怀里:“可怜的孩子,看这几天煎熬的瘦了不少。你放心,跟着外祖母和家里一样的。”说着贾母对着玉芬说:“你也辛苦了,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你的儿媳妇!” “老太太说笑了,老太太最会调理人,玉儿本来天生丽质,经老太太一调理可就更好了。我还赚了呢!迎丫头整天的乱跑,也该跟着老太太熏陶熏陶!”玉芬笑呵呵的打岔,推了推迎春。迎春和黛玉忙着过来给贾母正经磕头。 “我来迟了,听着林妹妹来了,我在楼上找缎子呢。正好给妹妹裁剪新衣裳。你缺了什么,或者下人不好,只管告诉我,别外道才是!”凤姐拉着黛玉,满面春风。大家进去坐下,贾母叫探春和惜春过来见礼:“你们今后在一起,要好好相处。” “老太太身边这些孙女,可该热闹了。怎么不见宝玉呢?”玉芬四处寻找着宝玉,宝玉的先生到底还是辞馆了,有老太太做保护神,先生实在太难了。宝玉不是一直念叨着林妹妹来了如何,玉芬心里一直盘算着,黛玉来了自然住在贾母这边,正好趁机把宝玉弄出去! 省的他一个人男孩子在姐妹群里面鬼混!贾母看向王氏,王氏笑着说:“宝玉今天跟着他父亲出去了!”看样子,王氏是真的不喜欢黛玉,恨不得黛玉和她的宝贝儿子离得远远的。贾政带着宝玉出去了? 有了北静王这个靠山,贾政还真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啊。贾母脸色变得暗淡起来,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了。黛玉带来的人也上来给贾母磕头,黛玉从小的奶娘王嬷嬷,两个大丫头,雪雁和白鹭,贾母摇摇头:“老的老,小的小,还是叫我身边的莺歌伺候你吧!” 玉芬则是不动声色的说:“老太太,莺歌那个孩子还是服侍老太太吧。我已经选了个丫头给玉儿使唤。就是我身边的青鸟。”玉芬说着,一个穿着青色缎子背心的丫头过来,贾母打量了下,笑起来:“这个丫头倒是机灵得很,你这是担心别人委屈你的儿媳妇。也罢了,我们不和你抢。你今后要好好地服侍玉儿。” 青鸟忙着跪下来,对着贾母和黛玉磕头。贾母拉着黛玉说了些闲话,嘱咐她不要想家,只管和姐妹一起玩笑。贾母忽然问起来黛玉可还读书,黛玉笑着说:“先生走了之后,就在家跟着母亲学习女红,不过是认识几个字罢了。” 玉芬听着黛玉和贾母等闲谈,心里忍不住赞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老太太素来不怎么看重女孩子读书,也就不特别炫耀她的才学。听着贾敏私下和她说,林如海都说若是黛玉是个男孩子,必然能高中的。老太太对黛玉看起来还不错,有老太太面子在,别人也不敢很慢待了她。 可恨这些陈规陋俗,什么定了亲就不好来婆家住着,若是黛玉在自己身边,根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不过只要宝玉离着黛玉远一点,她就彻底放心了。老太太就算是再疼宝玉,黛玉和雁声的亲事已经是定局了,她再出幺蛾子就是疯了。 不过刚才老太太要把莺歌给黛玉使唤,玉芬心里有点担心。这个丫头看起来憨厚老实,其实却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在黛玉跟前说什么,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玉芬可不敢拿着自己儿子的婚事冒险。因此玉芬早就预备了青鸟在黛玉身边。贾母也没特别的坚持,看样子老太太是渐渐地断了那个想法。 贾母看着姐妹们说笑,这个时候黛玉的奶娘进来询问黛玉安置在何处,贾母说:“叫玉儿和我住在一起。现在宝玉已经挪出去了,我身边正好缺个说话的人。”原来宝玉读书之后,就搬到贾母院子隔壁去了,虽然有个小门相通,毕竟不是在一起厮混了。 看样子王氏也不想她的宝贝儿子跟着黛玉走的太近。毕竟贾政可数顺风顺水的,和林如海不是一个阵营。 一会到了晚饭的时候,玉芬和王氏服侍着贾母吃饭。等着饭后,贾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玉芬说:“雁声最近在做什么?每天总是忙忙碌碌的?”老太太怎么忽然问起来雁声了,玉芬看了眼坐在边上黛玉,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黛玉跟前表现自己对孙儿们一视同仁呢。 “雁声当值呢,想着后天才能回来。等着他回来了,叫雁声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这个孩子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宫中当值,回家了还要读书的。我说你当值已经很辛苦了,好容易回家轻松几天不好吗?谁知雁声那个孩子说,一日不读书只觉得头目昏沉。也只能随他了!”玉芬无奈的摊摊手。 “咱们家的孩子本来不同于那些穷读书的,不过孩子上进还是好的。你要时常看着,不要叫孩子弄坏了身体。咱们家不指望着他们中状元。好了,你们去吧,我们自在说话。”贾母摆摆手,叫玉芬和王氏回去了。玉芬给黛玉一个安心的眼神,拉着迎春嘱咐了半天才走了。 自从黛玉住到了贾母那边的,玉芬就多了一件事,每天过去借口着看迎春,其实是在看黛玉。凤姐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对着迎春还是和三姑娘四姑娘一样,不过对着黛玉倒是格外的照顾。大概是贾母有心想要修补和贾敏林如海的裂痕,对着黛玉一如宝玉,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她。这府里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大家也都不敢慢待。 宝玉挨了一顿打,对黛玉再也不敢使小性子了。黛玉身边的嬷嬷也很厉害,只要宝玉过来,那些嬷嬷们就板着脸站在边上。宝玉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婆子,刚坐下来想和黛玉说话,看见那些死鱼眼一般的婆子立刻扫兴。 黛玉虽然得了老太太格外疼爱,但是迎春探春等姐妹却没嫉妒,依旧是每天在一起说笑,看书做针线,相处的很是融洽。这天玉芬过来先给贾母请安,正巧贾母吃了午饭已经歇了。玉芬就转过来到黛玉那边去了。 一进屋就见着黛玉和迎春在对弈,桌子上摆着个精致的小香炉,不像是家里的旧东西。见着玉芬进来,两个女孩子忙着站起来让座。玉芬一摆手:“我吃了饭不想睡觉,过来看看你们。你们只管下棋,别管我。后天是重阳节了,我预备着摆酒,请了老太太过去吃酒登高。对了新衣裳可得了,穿着还合适?” “都好,琏二嫂子叫人送来了。在家里登高有什么意思?不如到外面去看看,听说京城西山的秋色最好,那边玉佛寺听说最灵验的。要是我们能去西山登高望远,喝山泉烹煮的茶,听梵唱声声,不是更有诗情画意?”迎春一门心思的想要出去,撺掇着玉芬。 “你就知道玩。姑娘家家的哪有随便出去的!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看看玉儿多安静?你就和猴子一样!”玉芬气的捏住迎春的耳朵教训,要想出去基本不可能的。在这里吧别说是主子姑娘,就是丫头们出二门都不容易。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贾赦时常偷偷待着女儿出去,又是一场官司。 “迎丫头的主意好,我们就去山上转转去!”贾母扶着个丫头进来了,大家忙着站起来。“老太太别护着她了。这个丫头就会胡说!”玉芬扶着贾母坐下来,对着迎春和黛玉使个眼色。“你也不用吓唬孩子了。前些日子总是不顺序,现在家里总算是好了。虽然琏儿身上的功名没了,可是他倒是看着老成了不少。孩子也该锻炼下,等着过些日子找个机会再谋个差事罢了。敏儿到扬州去了,我担心的是姑爷的身体。不如咱们到玉佛寺烧香,也算是感谢菩萨保佑,为玉儿的父母祈福。你看可好?”贾母意味深长对着玉芬说:“我不偏心,都是我的儿孙,我一样疼!” 老太太肯定是听见写风声了,或者上次贾政出事,贾母受了触动,要找个备胎? 不过既然能出去,玉芬想着迎春可怜巴巴的在家关了很久了,黛玉每天为父母担心,虽然生活上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更惦记着父亲的病。她越发的清瘦了。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老太太这个热闹我是一定要凑的。姑娘们知道了必然高兴地睡不着。不如叫了凤丫头来一起商量,对了,妞妞也快一百天了,正好到佛前求一个长生锁。玉佛寺的菩萨灵验,应该再给他请个菩萨来,放在床头前面。”玉芬立刻叫丫头们去传话。那些丫头们整天被关在二门里面,听着要出去都欢喜的疯了,抢着跑去传话。 一会凤姐和王氏都来了,听着贾母的决定,自然都附和赞成的。又叫了贾琏来,安排车轿和随行的人。雁声骑着马在前边开路,贾琏则是殿后,贾母心疼宝玉不肯叫他骑马,王氏带着宝玉和自己坐轿子,玉芬带着黛玉坐在轿子上,李纨和凤姐也是轿子,后边迎春等姐妹三个座朱轮翠帷车,姐妹们的丫头一辆青绸油壁车,后边十几辆蓝布车子是那些丫头婆子坐着。这一路上引来无数的人围观。 黛玉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玉芬知道黛玉是为了林如海担心。昨天贾赦和她说盐商们已经筹集了赈灾的银子和粮食,送到了灾区。现在灾区没有发生瘟疫,那些难民也逐渐的回来了。皇帝见灾情平复了,心情不错,还特别夸奖了林如海和扬州的盐商们。 “你看,吉人自有天相,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些风浪的,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能先把自己愁坏了,希望总是有的,不要灰心。我想着你母亲很快就能回来了。”玉芬悄悄地把好消息告诉黛玉。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脸上露出轻松之色:“大舅母这些日子全心对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谢什么?你是我的儿媳妇和女儿是一样的,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今后你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就高兴了。”玉芬搂着黛玉,拍拍她的后背。 “大舅母只拿着我寻开心!我可不依!”黛玉脸上绯红一片,扎在玉芬怀里撒娇了。 到了玉佛寺,早有方丈迎接出来,大家到正殿礼佛,然后到偏院休息。前几天玉佛寺里面就清扫庭院,预备了素斋,等着贾家的人来上香。腾出来的偏院是专门为贾家女眷们休息的地方 大家坐下来,就见着雁声进来了:“吴王妃也来玉佛寺上香,听见老太太在这里,特别过来看看。”贾母忙着说:“怎么敢当,应该是我们过去给王妃请安才是。”说着贾母等忙着迎接出去。 吴王妃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见着贾母笑嘻嘻的说:“老太太身体可还好。我们有缘,在这里又见面了。”一语未了,一个内侍进来,对着吴王妃拱手道:“惠太妃也来了!”甄氏,她来做什么? 吴王妃笑着说:“没想到太妃好兴致,前天太后娘娘带着我们念经,为灾区祈福,太妃还说身上不好呢。怎么今天就好了。” 甄氏做了太妃,在宫里仍旧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张太后曾经和玉芬抱怨过,甄氏依仗着四王的势力,在宫中处处想和太后分庭抗礼。不过伍太后现在明白了甄氏的为人,对她恨之入骨。只是现在没有机会扳倒她罢了。这个太妃不老实在宫里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母听着甄氏来了,顿时眼前一亮,王氏更是一脸的期待,就好像是看门狗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一样,都恨不得摇尾巴了。玉芬依旧是神色淡定,别看现在四王权倾朝野,大有纵横通天下的派头。其实这些人不过是雪狮子,等着天气一暖就成了一滩烂泥了。甄氏的儿子在封地上,不准回来。皇帝还派了不少人在监视着呢。 四王拉拢甄氏,不过是想借着福王来壮大声势。他们当初没有坑了身为嫡子的三皇子,不过是担心三皇子是嫡子,若是真的登上皇位,必然不会听他们挟制。福王则不同,他不过是宠妃所生,今后也掀不起来风浪。这个甄氏就以为她儿子是有了万年不到的靠山了。 玉芬想着惠太妃已经到了,不少人的前呼后拥,玉芬跟着大家一起请安行礼,惠太妃得意洋洋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那些低眉顺眼的人,懒洋洋娇滴滴的说了声:“起来吧!今天真是齐全,大家都来了。就好像是我下帖子请了。” 玉芬明白的听见前边吴王妃一声轻蔑的冷哼。贾母则是忙着说:“能遇到太妃使我们的福分。本来只想着带着家里人出来散散心,谁知竟然在佛门之地遇见了贵人。太妃气色还好,今后必然是一帆风顺。” 惠太妃嘴上说着:“希望借老太太的吉言吧。”一边看向了吴王妃:“吴王妃今天好兴致啊,你们是约定了吗?” 贾母立刻撇清:“我们没有那个福分,今天是真的碰上了。” 吴王给皇帝是一母同胞,吴王妃自然和惠太妃不对付。听着贾母的话,吴王妃似笑非笑的说:“太后惦记着灾区,要我到京城各个寺庙上香许愿,今天从那边的药王山过来,不过是在这里歇一歇,谁知竟然遇见了这么多人。要说还是太妃知道太后的心思,上赶着就来玉佛寺烧香许愿了!我们年轻竟然落在后边了!”说着吴王妃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贾母:“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忠心为国,没想到老太太也是忠心可嘉,能急太后之所急。想来两位是商量好了?” 贾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太妃更是尴尬,吴王妃在暗指她们私下交通。“老五媳妇的一张嘴啊,真是伶俐得很,连着皇后也不是你的对手。大家站着做什么,走赐座吧!”太妃拿出来婆婆款儿,叫众人坐下。 吴王妃想要反唇相讥,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早有人奉茶来,太妃对着贾母说:“听说你家姐妹都是好的,今天正好见着了,快请出来叫我看看。听说林盐政家的千金也在,我更要看看了。到底是个什么千年难逢的美人。”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妃这是冲着黛玉来的。不对,应该是冲着林如海来的! 第75章 稳扎稳打 玉芬心里担心,但是没办法阻止黛玉来见太妃。她有些担心的看着吴王妃,吴王妃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四个姑娘过来不给太妃和吴王妃请安,太妃笑嘻嘻的拉着黛玉和迎春,对着贾母说:“老太太真是好福气,我看了那个都喜欢!” 说着吴王妃拉着探春和惜春说:“都是一样的好,其实最有福气的还是大太太啊。林大人的千金是你的外甥女,更是你的媳妇,亲上做亲,太后的媒人再也没错的。我看他们两个很般配。” 玉芬忙着说:“都是两位太后和皇上恩典呢。我巴不得立刻把儿媳妇娶进门来,但是林大人舍不得女儿,要多留几年。” 太妃叫人端上来赏赐,都是一样的金玉首饰,每个人两个戒指,两个手钏:“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孩子们拿着玩吧。”吴王妃则是每人一对荷包,里面装着精致的金银小馃子,还有就是几样金珠首饰。姑娘们谢了赏赐,贾母脸上有光,对着太妃谦逊:“她们姐妹都生的腼腆,身子也不是很结实。能得太妃的垂青也是她们的福分。” 惠太妃笑着说:“老太太谦虚了,我看孩子们很好。真是可惜,本来我早就相中了林大人家的千金,想着说给我那个儿子,谁知被太后捷足先登了。”说着惠太妃特别惋惜的砸吧下嘴。这话一出,顿时尴尬起来。黛玉和雁声早就是过了礼,就等着操办婚事,贾家把黛玉大张旗鼓的娶进门了。理论来说,黛玉已经算是贾家的人了。太妃却忽然翻出来旧账,,说什么当初要把黛玉给福王做王妃的。 这简直在羞辱人,她想说什么,告诉林家,还有更好的选择,还是给玉芬和贾赦施加压力,或者给贾府难堪,我不要的,才给你们,这个话传出去更糟糕,三人成虎,一句话经过三个人就能面目全非。没准会变成什么损害黛玉名声的话出来。 想到这里,玉芬立刻笑着说:“福王身份尊贵,婚事自然有太后和陛下做主。我们家玉儿实在没那个福气。姻缘的事情真是难说,要不然怎么说是阴缘天定呢,月下老人把红线拴在两个人脚上,就是隔着大山大河,也能在一起。若是没那根红线,对面也不能到一起。太妃说笑了!” 玉芬表明态度的,黛玉是她的儿媳妇,别人不要想了。你的宝贝儿子自己收好,不要出来祸害人了。吴王妃没等着太妃张嘴,更是直接:“惠太妃上了年纪越发喜欢念叨这些事情了。没看见小姑娘们都害臊了?好了,当着孩子们的面,也该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况且佛门清净地,我们还是谨言慎行,没得冲撞了菩萨。你们姑娘家的难得出来散心。还要被拘在这里听陈谷子烂芝麻的话。你们带着姑娘们出去走走!” 黛玉松开攥得紧紧的拳头,她当然知道这位惠太妃是什么来头,更清楚林如海在扬州是怎么回事。刚才惠太妃咄咄逼人的话,已经叫黛玉又羞又气了。可是身份限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了,幸亏大舅母和吴王妃出来缓和。迎春这些姐妹也感受到了静水深流,危机四伏的紧张,听着吴王妃的话都松口气,忙着告退出去了。 惠太妃也觉得刚才那番话有失身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贾母看出来太妃的不自在,忙着出来转开话题。 本来乘兴而来,谁知却败兴而归,太妃和吴王妃说了一会话,各自找理由走了,贾母等人忙着相送。但是谁还有兴致接着欣赏秋色啊,大家只能怏怏而归。回来之后,玉芬不放心,又到了贾母那边看望黛玉和迎春。 黛玉正在灯下拿着一本书出神,听着青鸟通报玉芬来了,忙着站起来:“大舅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借着烛光,玉芬隐隐看见黛玉脸上似乎有泪痕,她心疼的搂着黛玉说:“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惠太妃是心里不忿。她那个宝贝儿子福王,你也听说过的,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就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后来到了封地上,更是碌碌无为。她纯粹是心里不忿儿罢了。你别往心里去。你看吴王妃也帮着你说话,可见大家心里都明白呢。你也不用在意那些无知的人说什么。人生在世,不过是你背地里笑话别人,别人背地里笑话你罢了。只管放宽心,日子是自己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你要是在意别人说什么,可要哭死了,累死了!” 玉芬宽慰着黛玉,黛玉点点头,诚恳的说:“大舅母的话我记住了,我有些担心父亲。他们对我一个女孩子家还这么夹枪带棒的,不知道父亲在扬州是怎么个情形!”黛玉想着林如海还病着呢,父亲年纪渐长,身体也不是很好。 他一个人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如此穷凶极恶的政敌,黛玉不由得担心起来。真是个明白懂事的孩子,玉芬听着黛玉的话,心里忍不住感慨起来。“你真是个孝顺孩子,若是个男孩子必然有一番大作为。其实你就是个男孩子,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帮你父亲了。你只要安心在这里,身体好好地,不要叫你父亲母亲担心就是最大的助力了。政治之争,你看见了,不是凭着一己之力就能怎么样的。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玉芬摸摸黛玉的头,叫来奶娘王嬷嬷和青鸟:“你服侍着姑娘休息,要是谁敢乱说话,立刻回我!” 青鸟和王嬷嬷会意,忙着说:“是,大太太嘱咐的我们记住了!” 玉芬看着黛玉休息了,又去看迎春,迎春已经躺下休息了,听着母亲来了刚要翻身起来就被玉芬按住了:“别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你给我老实躺着。我问你,今天早玉佛寺,你们出去都遇见谁了?” 迎春脸上神色一僵,打着哈哈:“也没什么,不过是看了一场好戏罢了。”看着玉越来越黑的脸,迎春讪讪的说:“只是远远地看三哥和吴王家的宜郡王比试射箭,然后宝玉来了,谁知他被宜郡王教训了一顿。正和可和我们没关系。他一个人大男人非要和我们玩就罢了,还敢看不上宜郡王箭法。他可是有名的神箭手。怎么能叫宝玉给奚落了去?” “哼,也就是宜郡王,老太太才没说什么。要是换了别人,不知道脑成什么样子了。就这样还话里话外的责备你三哥呢。”玉芬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自己过来贾母给她脸色看了,果然问题在宝玉这边啊! “宝玉只怕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要知道这样,我就该拉着宝玉,不要他过去了。是宝玉自己看见宜郡王想要结交的。”迎春含含糊糊的打个哈欠,趴在枕头上慢慢的睡着了。 玉芬给迎春盖好被子,轻轻地出来,嘱咐了奶娘和丫头们一些话,才悄悄地出来。坐车子回来,已经是天色彻底黑了。贾赦正在灯下翘着脚,面带得意之色的看一封信。 “你明天告诉外甥女放心吧!妹夫没事了,妹妹过几天就要启程回来了。这一仗打得漂亮!那群贪官污吏被抓住了把柄,全被革职拿问了。你可知道,妹夫在扬州抓住他们的三寸,现在盐商们也不敢作妖,那些贪污库银的官员也都现原形。”贾赦一脸兴奋,风向变得很快。 贾赦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在林如海和整个扬州的盐政,却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的艰险,玉芬想起来今天惠太妃的种种,不由得后怕起来,他们肯定是对林如海恨极了,才出言不逊连着一点体面也不肯维持了。 “只盼着今后一切平顺吧。你可知道今天——”玉芬说起来在玉佛寺的事情,贾赦听了冷笑一声:“我还有个新闻和你和说呢,有人弹劾福王强抢民女,掠夺民田,皇上这会没给面子,直接叫宗正去查了。我看这会福王是要吃瘪了。没准王爵都保不住了。皇上正想着找机会敲打下宗室们。惠太妃还以为是以前做皇贵妃的时候呢的神,不把两位太后放在眼里。只怕要开始了!”贾赦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和玉芬说起来最新的动向。 “只盼着能把那些魑魅魍魉都扫除干净吧。不过我有点担心。皇上虽然登基,可是还是根基不稳,四王岂能坐以待毙?你要小心些。仔细着他们狗急跳墙。京城最要紧,你想,他们对着玉儿一个女孩子都能黑了心肝的害她。你可要小心啊!”玉芬担心的看着贾赦。京城九门就是皇城的第一道屏障。 “还没到那个份上。毕竟皇上是先帝亲立的储君。他们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对了,你也该安慰下外甥女,我做舅舅的不方便,就邀请你这位舅妈出面了。雁声其实也不小了,只是妹夫那边,舍不得女儿。若是娶进门来,就更好办了。”贾赦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老太太是什么反应?她把甄家夸的和花儿一样,现在甄家可给她半分的面子?” “当着太妃的面,老太太能说什么?咱们身份地位怎么能直接和太妃翻脸?不过老太太忙着心疼宝玉呢,今天宜郡王也来了,提出来要比试射箭。谁知宝玉出丑了,还被奚落了一番。现在宝玉正伤心呢,等着传到宝玉父亲的耳朵里面又是一场闹。老太太一向是最护短的,这会肯定是在心里埋怨呢。不敢说宜郡王,只能拿着我出气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用十年寒窗的苦读,可是也该装腔作势的糊弄下的。别文不成武不就的。叫人看着说败家子。”玉芬说起来今天在玉佛寺的事情,有些感慨起来。 “哼,为了宝玉老太太真是太偏心了。这个事情也只能叫太太暂时受委屈了。宝玉今后如何,和咱们没关系。雁声的婚事还是今早的办了,省的夜长梦多,横生枝节!”贾赦说着,叫人进来服侍着梳洗了,大家安歇无话。 过了几天果然贾敏来信说,林如海的病已经好多了,现在林如海盐政上的事情也慢慢的上手了,她不久就要回来,预备着全家到扬州去。贾母听了,念一声佛:“佛祖保佑,既然没事了我就放心了。玉儿也该放心了!” 王氏在边上笑着说:“正是呢,这是个好消息,这样说来林姑老爷一家又要离开京城了?姑太太刚回来没多久又要走了。真是叫人惋惜。” 玉芬则是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贾敏和林如海,提前把黛玉嫁过来,只是黛玉年纪还小,林如海未必舍得。贾母叹口气无奈的说:“这有什么办法,咱们这样的人家既然做了皇上的官儿,就要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儿女好,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贾母和王氏说话,玉芬却是悄悄地出去,看孩子们去了。果然黛玉和姐妹们在房里说笑呢。:“姑父痊愈,姑妈就要回来了!林姐姐又要跟着去扬州吗?”探春有些羡慕,在这个家里探春总是觉得有些压抑,尽管她性格开朗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人,可是夹在粗鄙的亲生母亲和城府极深的嫡母之间,探春只想着能快点长大,离开这个叫她窒息的地方。 “不要走了吧,干脆和母亲说了,把你快点娶过来,这样皆大欢喜。”迎春则是舍不得黛玉,希望黛玉早点嫁过来。黛玉嗔道:“你又胡说,看我告诉大舅母去!”说着黛玉起身要抓迎春,迎春咯咯一笑,逃开了,两个女孩子在屋子里面一个追一个躲的,正闹得热闹,玉芬进来抱着黛玉:“看看,脸上都红了。迎丫头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 “哎呦,我是没人爱!母亲,你媳妇还没娶进门,就不认女儿了。”迎春抓着玉芬的袖子撒娇,玉芬故意板着脸:“你妹妹是客人,真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说着玉芬坐下来,一边搂着黛玉,一边把惜春拉在身边,问她们日常起居如何的话。 正说着,就听着外面脚步声,是凤姐和宝玉进来了。见着玉芬也在,凤姐笑着说:“大喜事,珍大哥要续弦呢?” 李氏刚没了三个月,贾珍就要另娶了!还真是薄情的很呢。“是谁家的姑娘?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该过去凑热闹!”玉芬好奇的问了一声。 “是城北尤家,以前他们家老爷子做过户部书办,后来没了,只剩下一个后娶的妻子带着三个姑娘过日子。那后边两个小的也是这位带过来的。珍大哥要娶的便是前边这个尤家的女儿,听说也是知书识礼的。只是命不好,小小年纪没了亲生爹娘。跟着后娘过生活。”凤姐说起来这个新任的珍大奶奶,感慨她的身世。 话一出口,凤姐觉得有些不妥当,仿佛是在射影含沙,职责玉芬对贾琏不好。她暗中观察玉芬的脸色,并没什么异样,凤姐心里长长的舒口气,忙着说:“老太太刚才叫太太呢,说珍大哥娶亲的事情。太太还是过去吧!” 玉芬站起来,忽然看见宝玉闷闷的坐在那里,不由得问:“宝玉怎么不去上学呢?” “昨儿晚上身上发热,老太太说叫我在家歇一天呢。大娘,为什么女儿都要嫁人?在家里做姑娘不好吗?”宝玉听着凤姐说贾珍续弦的事情,又听着贾赦预备给雁声办婚事,一想到黛玉要嫁给雁声,这世界上又少了个清静的女儿,宝玉就满怀忧伤,天地都为之失色了。 这个孩子真是缺少正义的毒打啊。玉芬心里忍不住吐槽,她无奈的说:“又说傻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正是呢,宝兄弟,仔细着老爷知道了骂你。快点跟着我去老太太那边。我们一起过去!”凤姐担心宝玉又犯傻了,赶紧拉着他出去了。 谁知还没出门,就见着贾政那边的人过来:“二爷,老爷叫你呢!”听了这话,宝玉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呆若木鸡。 “是什么事情?”凤姐不放心,担心是贾政又要骂宝玉。 “是宜郡王派人到府上,要请宝二爷到他府上做客呢!老爷叫二爷立刻收拾好了,去见郡王府上的长史官。”玉芬听着这个,心里差点笑出来。宜郡王怎么会叫宝玉到府上做客呢?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贾母那边,宝玉正一脸的忐忑的,在玉佛寺,宝玉被宜郡王狠狠地奚落一番,当时,宝玉一直在贾母跟前,其实他那里是在侍奉祖母,根本是想和姐妹在一起。黛玉来了,宝玉满心欢喜的,眼巴巴的盼着,整天算计着黛玉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都变着法的预备整齐。 谁知黛玉来了,对着宝玉有礼而疏远,最叫宝玉郁闷的是,黛玉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十分可恨,整天盯着,自己多坐了一坐,就上来聒噪。这会总算出来了,宝玉心里暗自称愿,可算是找到了亲近黛玉的机会了。 谁知宝玉梦想落空了,太妃和吴王妃来了,按着规矩,宝玉也只能出去了。正在宝玉无聊闲转的时候,就见着雁声带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过来。宝玉看那个少年长身玉立,身上穿着一件雨过天晴的袍子,脚下是粉底靴子,腰上系着一条玉带,挂着个堆绣的荷包,再没别的装饰。 “宝玉,这是宜郡王,快点过来请安!”雁声对着宝玉介绍着来人。宝玉早就听说宜郡王文采极好,而且平易近人,他早有结交的心思,但是碍于身份不能如愿,今天有幸一见,顿时满心欢喜上来请安。 宜郡王打量了下宝玉,微笑着点点头,对雁声说:“起来吧,早有耳闻,今天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大家出来散心,不用拘束,我们到那边走走。” 说着大家到后山去了,这一路上宜郡王说起来秋狝的事情,和雁声说的火热,宝玉在边上听着,慢慢的失望起来。本以为宜郡王这样的人肯定也是长在绮罗丛中,也该对是个体贴关心女儿的人。谁知竟然也这么俗——只说些杀伐狩猎的事情,真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宝玉想的入神,却不防备宜郡王问:“你们家世军功出身的,想来你也是身手不凡吧!” 宝玉有些扫兴,但是也不敢露出来,只是说年纪小,祖母担心还没练习武功骑射呢。宜郡王打量下宝玉,笑着说:“别人说这个话,我只以为是懒惰叫找借口。这个话从你的嘴里出来,我倒是信了。你现在读了什么书?最喜欢那一本?” 宝玉忙着说:“只看了四书,最喜欢的是老子。”宜郡王听着宝玉的话点点头:“果然,如同闲云野鹤一般。” 几个人到了后山上,老远见着个樵夫,正背着一捆很大的柴火过来,山路狭窄,只能容下一人通过,那些随从的人上去呵斥,要樵夫让开。雁声和宜郡王却是一边呵住了随从,从马上下来,叫那个樵夫过去。 宝玉也只能下马跟着了,那个樵夫在山上砍了半天的柴,身上沾满了草木屑和的泥土,身上的气味也不好,衣裳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还露着肉,脚上一双几乎烂掉的草鞋。宝玉立刻厌恶的皱皱眉,转过身去。 他们上马接着向前走,领路的侍卫说:“这个山是皇家的,不准闲杂人等上山砍伐。那个樵夫是当今圣上一次来这边打猎,看见个很穷农夫,自己穿的破破烂烂,饿着肚子,可依旧奉养老娘,老娘倒是身上穿的暖和,也吃得饱。圣上感念那个农夫是个孝子,就允许他在山上砍柴了。” “这个山上只他能上来砍柴,怎么还过得那样拮据?”雁声忍不住好奇的问起来。 “那个人是个有良心的,说是圣上恩典,准许我在这里砍柴,是因为我孝顺老娘,我若是依仗着陛下的恩典自己过好日子,岂不是违背了陛下施恩的初衷。因此那个人依旧是种田维持自己的生活。而且他生活一向是很节俭的,那个人就在的山下边河边住着,我跟着陛下几次来狩猎,都认识那个人了!其实他现在生活很过得,只是他劳作惯了。节俭惯了!”侍卫说起来那个樵夫的故事。 宜郡王忍不住感叹道:“这样的人真是世上少有。”宝玉忙着说:“既然如此,叫小幺儿给他一些银子就是了。”此话一出,雁声和宜郡王都拿着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宝玉。 宝玉被宜郡王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既然他家里穷,给他一些银子就是了。世上从来不少沽名钓誉的人。” 雁声恨不得上去给宝玉一脚。他的脑子到底做什么吃了?“雁声,你这个弟弟倒是个天真的孩子。”宜郡王对着宝玉意味深长的一笑,就再也没理会他了。 ……………… 宝玉心里清楚,宜郡王不喜欢自己,可是今天他怎么会叫自己去他府上呢? 宜郡王府上,雁声正一脸感激的对着宜郡王作揖:“多谢郡王出手,我这个弟弟被惯坏了。实在是该有个人好好地教训下!” “别他娘的义正词严的找借口了,你是担心自己的媳妇被骚扰罢了。百闻不如一见,我算是见识了你们府上那个宝贝蛋了。真真是个傻子!不过我正闲着无事,正好寻个打发时光的消遣!”宜郡王不怀好意的笑了下,雁声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太好了。 第76章 不动声色 黛玉正在窗下对镜理妆,就见着雪雁笑嘻嘻的进来:“这是她们大太太送来的东西,说是特别给姑娘呢。”说着雪雁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二枝料器做的精致花簪。黛玉见这些簪子做的小巧精致,忍不住拿起来一支:“怪精致的,这都是给我的?” “是大太太那边的人送来的,只说是把盒子给姑娘,再没别的了。”雪雁把盒子放在黛玉的梳妆台上,向着窗外张望了一会:“今天这个时候他们家的宝玉竟然还没来!”对于宝玉,雪雁觉得真是大开眼界,她还没见过这样一位小爷呢。整天只喜欢和姐妹一起玩耍,而且最会缠着她们家姑娘。来这边之前,贾敏特别嘱咐过,黛玉是定亲的人了,不能和以前一样,有些事情要注意了。 其实雪雁心里清楚,她们家天天说的是这边的宝二爷。当初太太刚回来的时候,雪雁可是听说,老太太有心要和她们家结亲呢。但是宝玉虽然长得好,可惜却不般配。除了老太太疼爱,宝玉长得好,剩下的都和她们家姑娘不般配。 一个一品大员的女儿,盐政的千金怎么会和一个四品的员外郎小儿子成亲呢?因此来到这边之后,雪雁和黛玉身边的丫头一个个紧盯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昨天在老太太跟前,不是说宝玉被宜郡王叫去了。这会应该早就走了。我们到二姐姐那边去。看看她在做什么?”黛玉整理好妆容,就要到迎春那边去。她想了想对着雪雁说:“把大舅母送的簪子也拿上。”黛玉早就猜到了,这些簪子必然不是玉芬给的。肯定输有人借着玉芬的名义送来的。 刚才只就着丫头的手,看了一眼盒子里面的小花簪,虽然是匆匆一瞥,却能看出来那些东西不是一般市面上的东西。一定是宫中新鲜的样子。雁声在宫中当值,而且和宁郡王关系很好。这个东西只怕是雁声托了人才弄到的。 前些日子玉芬看着天气慢慢的冷了,张罗着要给她们姐妹做新衣裳换季,随口说了一声,首饰也要换应季的了。谁知今天就送来这个! 对于雁声的体贴黛玉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羞。迎春正看着丫头们在喂廊檐下鸟笼里面的鸟儿,见着黛玉来了,立刻笑嘻嘻的迎上来:“昨天不该拉着你下棋那么晚,我想你早上还没起来呢!” 黛玉说明来意,迎春看了看那个盒子:“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省的有人知道了,又要生气了!我这个亲妹子捞不到他一根草——”迎春话没说完,就被黛玉按住:“我就知道你拿着我寻开心,看我撕了你的嘴!” 两个女孩子闹成一团,迎春笑的抱着肚子:“好嫂子,我错了!你就大人大量宽恕了我吧。我知道,你是想避险。其实母亲未必不知道,她默许了就没事。不过,你在这边呢,人多眼杂,嘴更杂!不如叫了三妹妹她们来,大家一起选。省的有人背地里盯着你!”迎春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她忽然拿起来桌子上一杯茶,对着门外面狠狠地泼出去。 “哎呦,是谁乱泼水呢!原来是二姑娘。”一个穿着银红色小袄,青色缎子坎肩,白色裙子的丫头进来,笑嘻嘻的说:“宝二爷昨天得了新鲜东西,叫我给姑娘送来!” “原来是袭人姐姐啊,那些丫头们都是越发的懒了,姐姐来了竟然也不通报一声。你放下吧!”迎春冷艳看着袭人,脸色不怎么好。黛玉在边上抿着嘴忍着笑,看着袭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出来缓和:“是什么东西,叫你们二爷自己留着吧。” “是南边来的果子额,宝玉想着姑娘是在南边长大的,自己舍不得吃,巴巴的送来给姑娘呢。我刚才过去,不见姑娘,问了小丫头们,说是姑娘来二姑娘这边了。我就赶着过来了。没想到惊动了二姑娘。”袭人有些畏惧的看一眼迎春。 “多谢二哥哥想着,我也不缺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说着黛玉对着青鸟说:“你拿个荷包给袭人。难为她跑这一趟。”袭人忙着谢了赏赐。“林姐姐也在,真是太好了!”就听着小丫头们通报,三姑娘和四姑娘都进来了。 黛玉和迎春起身相迎,袭人趁着这机会忙着出去了。谁知探春却叫住了袭人:“袭人姐姐,二哥哥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一天天的不见影子呢?” “二爷被宜郡王叫出去了。大概是二爷投了宜郡王的缘,很受器重呢。三姑娘二爷是有什么事情吗?”袭人带着些得意洋洋的神色,说起宝玉最近的行踪。探春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这才是正事!以前二哥哥终日游荡,叫老爷生气,太太伤心。这位宜郡王自然不凡,二哥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有个长进。” 迎春忍着笑,打断了探春的话:“你快点来,有好东西呢!”说着拉着探春过来,一起挑选那些精致的小花簪。“真精致,我昨天还想着干脆也剃了头做姑子去,可是这样精巧的花簪就不能戴了。”惜春拿起来花簪,有些惋惜的叹口气。 “好热闹,今天人这么整齐,就好像是下帖子请一样。东府那边请老太太过去赏菊花呢,老太太叫你们一起去。”李纨带着个小丫头,摇摇晃晃的进来了。 在场的人都说好,唯独是惜春阴沉着脸,把簪子仍在盒子里面,坐在一边不说话了。黛玉担心李纨脸上过不去,要去和惜春说话,谁知迎春却悄悄地扯了下黛玉的袖子:“你不要去,四妹妹的性子很古怪,她最不喜欢别人提那边的事情。她明天是一定不去的。” 探春则是兴致勃勃的和黛玉迎春说:“又到一年赏菊时了,可惜我们不能随心所为,若是能在山上赏菊,登高望远,互相唱和作诗,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黛玉忍不住叫好:“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不过那是在人家府上做客,我们不能喧宾夺主啊。其实要我说,作诗也不用一定看了那个实物,只不过是借着一景,一物抒发心意罢了。你要想做事,咱们现在就能做。” 探春来了精神,两眼放光:“林姐姐说的是,不如我们现在就起诗社,我们也做一把诗翁。” “你们玩吧,我可不参加的!”惜春年纪小,也不擅长作诗,她先跳出来表示不参加。迎春拉着惜春:“不过是大家无聊取笑罢了,不过是随便胡诌几句罢了,咱们那个那里真的成了诗了?你别扫大家的兴致。”探春来了精神:“正是二姐姐的话,咱们不过是玩耍罢了、”李纨也拉着惜春:“正是呢,姐妹一起玩玩,不要扫了兴致。” 迎春对着身边的丫头说:“你们拿了两串钱,给厨房,叫他们准备些精致的果品送来!”那些丫头们立刻答应着,早有丫头安排好了笔墨纸砚。这边探春和黛玉商量着用什么题目,迎春和李纨看着丫头们摆设桌椅。 “不好了,老爷要打宝玉呢!”一个丫头急急忙忙的跑来,大家都愣住了,探春忙着叫住了那个丫头:“好好地怎么又闹起来了?宝玉不是去宜郡王府上了吗?” 那个丫头也说不清楚,只说贾政从外面回来就怒气冲冲的,问宝玉在哪里,叫他立刻过来。贾政身边的人看着他脸色不好,生怕是贾政又要发作宝玉了,忙着给贾母报信来了。探春听着,忙着叫人去贾政那边探听消息的。一会小丫头来了,说今天贾政出去拜访客人,席间有不少的人,大家攀谈起来,其中一个人对着贾政说:“令公子真是我文采出众,将来必然能成为柳三变那样的人才。”贾政开始还以为是人家恭维呢。跟着人家客气,谁知有人悄悄地和贾政说:“你们家那个带着玉的公子,年纪虽小,可是填了不少的浓词艳赋,如今成了青楼里面最风行一时的词曲了。府上可算是出名了!” 贾政听了这个话脸上顿时通红,心里恨不得立刻把宝玉拿来打死了。强忍着怒火,也不知道怎么熬到了散席。贾政立刻回家,只叫人把宝玉找来。谁知底下的人说宝玉一早上去了宜郡王的府上了。贾政恶狠狠地说:“本以为是到郡王跟前学习的,谁知竟然学了些荒唐的本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今后他那里也不准去。不成才的东西,只会学些纨绔子弟的习气!” 家里的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忙着去寻找宝玉,有机灵的人,立刻进来给贾母报信。结果内院都知道了,大家都为宝玉担心起来了。探春第一个坐不住了,赶着到了贾母那边,迎春和惜春交换个眼神,对着黛玉说:“林姐姐是客人,我们陪着你下棋好了!” 黛玉点点头,有些诧异的说:“我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是父亲在京城的时候,听着兄长和父亲说过,这位宜郡王文采极好,最喜欢和人唱和。听说皇上看了宜郡王的诗作,都称赞的。二哥哥跟着宜郡王学习也是好的。二舅舅做事太莽撞了。” 迎春嗤笑一声:“二叔整天说宝玉不稳重,不务正业,大家都说宝玉口无遮拦,其实二叔何尝不是呢。你去打听下,看看那边闹得怎么样了!”说着对着黛玉挤挤眼,做个期待的表情。 黛玉一下子明白了迎春的意思,她这是想去看热闹呢。果然一会小丫头跑来说:“没事了,老太太听见了立刻把二老爷叫来狠狠地骂一顿。这会宝玉也回来了,老太太正和二老爷生气呢。宝二爷倒是没事。” 好可惜,迎春和黛玉交换个眼神,站起来:“我们去劝劝老太太。”正说着,就见着凤姐进来了:“你们再做什么呢,老太太那边摆饭了,你们还玩呢。”大家就知道贾母那边已经没事了。迎春看着凤姐笑着说:“我们听着老太太和二老爷生气,不敢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姐无奈的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什么湿的干的,老爷说宝玉不学好,还和老太太埋怨了一通。不过老太太一生气,老爷也就偃旗息鼓了。等一会过去了,别提宝玉的事情。”凤姐笑嘻嘻的拉着黛玉:“我服侍着姑娘过去。”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娇嗔着打掉了凤姐的手:“我有没有瘸了腿,不用你扶着我!” “哎呦呦,我是好心,想着提前讨好弟妹,谁知你还不领情!”凤姐拿着黛玉开玩笑,惹得大家都笑起来,黛玉脸上绯红,上前要抓凤姐,两个人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玉芬一个人面对着精致的菜肴,根本提不起兴致吃饭,喜儿看着玉芬迟迟不动筷子忙着说:“太太还是吃一点,老爷不在家,雁声一早上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呢。二姑娘如今在老太太那边,的确是冷落了!怪不得太太提不起来胃口。等着新媳妇进门,太太吃饭就不孤单了。” “我可是吃过苦的,一个人吃饭算什么。他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了,就是雁声娶了媳妇,我还能叫媳妇给我站规矩。我是担心林姑老爷那边不舍得女儿,还要再等等呢,雁声是个男孩子,等等不怕什么。可是若林姑老爷把女儿带到扬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婚呢。老太太那边为了宝玉去宜郡王府上的事情和老二生气呢。别把烧到咱们身上。”玉芬心里转着心思,贾政一时着急,口不择言,竟然在言语之间有责怪宜郡王的意思。 自己这边都知道了,保不齐回传到外面去。现在看着没事,只怕被有心人记住了,到时候拿出来,又是个把柄。 “好香啊,是什么好东西?”雁声笑嘻嘻的进来,玉芬疼爱的看着儿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这里没你的饭吃!”雁声根本不理会玉芬装出来的黑脸,给玉芬作个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母亲就疼疼我,我可是跑了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呢!我来服侍母亲吃饭!”说着雁声要水洗手,亲自给玉芬布菜。 “哎呀,还是有人服侍的好!等着你媳妇进门了,我就天天叫她在我跟前站规矩。”玉芬故意恐吓雁声,这些天雁声不当值的时候,整天不见人。自己的儿子,玉芬很清楚,雁声肯定背着她做了什么。 “我才不怕呢,母亲舍不得。母亲今天胃口不好吗?不应该啊!”雁声故作疑惑状,玉芬一下子明白了,狠狠地瞪一眼雁声:“你又是做了什么了?别太过分了,毕竟是一家子亲戚!” 雁声对着屋子里那些服侍的人看一眼:“你们出去吧,我来服侍太太吃饭!”等着人都走了,雁声才缓缓地说了实情。“我可没做什么,只是在宜郡王跟前说了句我那个衔玉而诞的堂弟很有文采,宜郡王就来了兴趣了。母亲知道,宜郡王是个生性不羁,潇洒的人,宝玉和他倒是在这一点上很合拍。谁知道宝玉写得那些东西怎么流传出去了?这个事情可是谁也没想到啊。概是宜郡王府里面的奴才们,想着拿出去些诗文能换几个钱。结果错拿了宝玉的大作。二叔也是够古板,当年他自己还不是整天要做柳永那样的人物,可惜写不出来旖旎浪漫的诗词。现在宝玉不是正好成全了他的愿望了?做什么还这样?”雁声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玉芬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还做什么了,不要避重就轻!”玉芬生气的把筷子放下,雁声逐渐收敛了笑容:“也没什么,福王的手伸得太长了,我不过是奉命把福王的爪子修理一下。现在爪子短了不少,看着舒服多了。太妃在宫里越发不安分了,她是看福王与皇位无缘,开始敛财了。母亲可知道,钦天监算出来,明年雨水大,皇上要工部加快修整淮河和长江的河防水务,谁知户部竟然开始哭穷,工部也跟着起哄。说没钱不能按时完工。皇上这会叫地方上自筹治河银子呢。”雁声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玉芬心里一动,林如海是扬州盐政,手上成千上万的银子,不用说,治河的银子又要从林如海的盐运衙门出了。亏空的事情刚告一段落,只怕这会藩库也是空虚的,又要出钱治河! 玉芬忽然想起,惠太妃甄氏的寿诞就要到了,看样子是要大操大办一场,贾母和王氏正商量着如何送寿礼。真是太讽刺了,一边是国家没钱治理水患,要从地方上筹集资金,一边是太妃过生日,要热热闹闹的操办,全国各地无数珍贵的寿礼流水一样的送到京城。 这不是叫全天下看着,皇帝根本不关心百姓民生一味的奢侈享受吗? “这个节骨眼上,惠太妃还要过生日呢。这不是给皇上找骂吗?”玉芬叹口气,担心的说:“我和你父亲打算着和你姑父说说,快点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时局越来越严峻了,玉芬满是担心的看着雁声。雁声的婚事真是坎坷啊。 “若是这样,我先给母亲磕个头!”雁声听着玉芬的话都市眼睛一亮,就要跪下来磕头。 “太太,扬州来信了!”喜儿脸色凝重的进来,雁声和玉芬顿时心里一沉,难道林如海出事了? 第77章 福祸相依 贾敏生病了,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贾赦一家人头上,玉芬忙着叫人请了贾赦回来,雁声明显的脸色变了,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松戏谑。他握着拳头,看着外面的天色:“我去看看父亲回来没有!”说着雁声要走。“你站住,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冷静,今后你是要顶门立户的,遇见了事情你不能慌!”玉芬按住了雁声:“你们去看看,老太太那边可知道了!” 林家的人是悄悄地来的,可是这边和老太太那边隔着个夹道,若是走了消息,没准又要生变故了。雁声这会冷静下来,对着玉芬说:“母亲治家有方,咱们这边的人都是安分守己,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这个时候天已经晚了,想来这会那边还不知道呢。我担心,要是妹妹知道了。肯定又要宅急上火,为了姑妈担心。她的身体不好,没准又要生病了。” 还真是个贴心的暖男啊,玉芬点点头,对着喜儿说:“你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谁要敢乱说,立刻发到庄子上,再也不能回来。”这边林家派来的人已经休息了,过来给玉芬请安。玉芬再看了一遍信:“你们太太是怎么病的?可要紧不要紧?” 林家的下人说起来贾敏的情况,贾敏一直惦记着林如海,她知道丈夫处境艰难,现在又生病了,这一路上催着赶路,想快点到扬州。到了扬州见着林如海憔悴支离,又是心疼,又是伤感。贾敏尽心照顾,林如海总算是病好了。谁知一切刚有了转机,贾敏却病了。 “请了不少的大夫看了,都说是积劳成疾,身体本来底子差,禁受不住一点委屈,需要安心修养才是,我们太太身体不是很结实,因此这会也没当回事。只想着吃些药,休养几天就慢慢的好了。当时我们老爷还说等着太太病好了,就带着太太游览扬州的风景名胜。谁知一副一副药的吃下去,竟然没一点好转迹象。拖延到了现在,竟然是卧床不起了!老爷着急了,请了无数的名医来看,竟然说不出来病因。他们那些大夫说什么的都有。现在老爷事情多,今年秋汛已经毁坏了不少的河堤,没准会是秋汛连着春汛。朝廷拿不出来银子修水利,要底下自筹。盐政衙门自然是要出大头的。这会老爷一边为了公务着急,还要担心太太!”林家的人很无奈的摊摊手。 贾敏的病肯定是相当相当不乐观!要不然林如海为什么给远在京城的贾赦和玉芬写信呢?“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带着他下去吃饭休息!”玉芬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走着。外面一阵风吹来,带着些的湿润的气息,京城也开始下雨了。 贾赦很快接了消息回来了,雁声眼巴巴的看着父母,玉芬忍不住拉着雁声抱在怀里:“我的儿子,怎么婚姻这么不顺啊!看样子我真该好好地烧香,求佛祖保佑你了。你别着急,你林妹妹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呢。你别咋咋呼呼的把她吓着了。” “你这个不孝子,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接着去办你的正经事,你以为你姑妈只是的劳累过度,水土不服吗?她在南边那些年了,怎么就水土不服了?劳累,以前就不累吗?你仔细想想!”雁声一下子明白了,他狠狠地握紧拳头:“我说呢,又是他们下黑手!父亲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些蛀虫给挖出来!” 玉芬听着父子两个的对话慢慢的回过味来:“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姑太太的身体这些年都没犯病了,怎么就忽然——想来这会林姑父更艰难吧,他只是苦苦撑着才没倒下。可怜的玉儿,可怎么办呢?” “我看妹夫来信,就是想把女儿托付给我们——你别着急,这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横竖两个孩子已经定亲了,玉儿进门,就是咱们家的人了。这个事情,我们远在京城帮忙有限。我立刻回信,给妹夫提出来。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呢。”贾赦沉思了一会,豁然开朗,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 这个妹夫真是读书读的太多了,本来可以直说的事情,还要绕个圈子说。自己这个脑袋直来直去的,好辛苦啊!林如海只怕是遇见了很大的困难,若是银子没有筹齐,水利就无法修复,那么江南国家赋税的重地,就要变成一片泽国。国库本来没钱,结果赋税重地还成了灾区。林如海要背多大的责任? 若是论罪,不是流放就是——坐牢。那样的话覆巢之下无完卵,黛玉肯定是受牵连。林如海担心贾赦要动摇了。不想叫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个罪臣的岳父。 但是林如海怎么会这样想呢!贾赦有些受伤的感觉。贾赦想着,不由得叹口气,拿起笔开始给林如海写信。妹夫当初一片真心对我,我怎么能见利忘义做个势利小人呢? 玉芬靠着床头想心事,林如海和贾敏远在扬州,就是他们同意了现在把黛玉嫁过来,婚礼怎么办呢?不能叫玉儿受委屈,可是林家人丁单薄,要怎么办婚事?贾敏要是真的有个什么——玉芬脑子一片混乱。 一会她想到林如海在扬州战战兢兢,步履维艰,看这个情势,大概是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盐商们承认了亏空,但是他们肯不肯补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其实亏空不是盐商单方面的事情,这里边事情多了。只说甄远道当年兼着盐政,上千万的亏空,要说都花在了先皇和皇帝身上,谁信啊! 林如海清查亏空,不动老虎,狐狸们怎么会老实呢?可是这只老虎太大了,背后还有四王撑腰。听说北静王府上极其奢华,一般的亲王都赶不上,北静郡王只靠着一千两的俸禄能做什么?他也不会变钱出来。更不要说剩下的那几位了。 为什么甄氏能在宫中目中无人,还不是底下有不少为甄氏和福王站台的,哪些人不拿着银子喂饱了,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跟随呢? 可怜林如海,真正成了被夹在烧红铁板之间的螃蟹了,只能硬撑! “太太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贾赦在玉芬耳边低声的说着。 “唉,吓我一跳!”玉芬生气的斜一眼贾赦:“我正在想妹夫呢!”她故意没把话说全,给贾赦一个暧昧的眼神。 “呸,你想他做什么?酸醋假斯文的,以为咱们是什么人?这样试探我们!对了,你是我的媳妇,不准想别的男人!”贾赦生气的咬住玉芬的耳朵,对着她虚张声势的恐吓着。贾赦的心里有些小失落,他竟然被林如海怀疑了。自己是那种靠不住的人吗? 玉芬一脸正色的说了她的推测,贾赦听着脸色渐渐凝重,也没了刚才玩笑的样子:“我就这一个同胞妹子,她真的怎么样了,我——老太太那边也要伤心的。到底是亲生的女儿。还有她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好好地家就没了。你想的也没错,只是我们没有身处其境,没感受到那份危机罢了。看样子是我错怪了妹夫,他预想的结果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可怕。因此才会试探我们的态度。你可还记着当年□□时候的云南官场窝案?”贾赦的话叫玉芬一下子感觉到身上汗津津的。 那真是一场惨祸,云南地方官员,篡改伪造文书,骗取了上千万的白银,牵连了从内阁枢密院,皇亲国戚,到各级官员上千人。那个时候正是开国之初,为了严肃纲纪,皇帝下令严查严办。京城官场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洗牌。当时的宰相也被牵涉其中,连同着涉案的一二品官员都被绑到了闹市,明正典刑。其中还有□□皇帝的亲兄弟鲁王,被赐死,子孙后代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废为庶人。 那些人家,一下子从天之骄子跌落到了泥淖之中,家里的眷属不是被贩卖为奴,就是自尽了。被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趁机火上浇油,说什么有人同情前朝,意图谋反。本来是一场官场肃清贪腐的斗争,谁知竟然成了党争了。 即便不是亲身经历,玉芬还是感觉到后怕。贾赦提起来这个事情,她紧张的抓着被子:“事情坏到了如此境地了?这会辞官回家可以吗?” “呵呵,天下最肥美的差事,你想不要就不要了?晚了!皇上家的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我这些年算是看出来,世上的人只以为做官好,谁知背后的辛酸呢。不过要做个像老二那样的糊涂虫还是可以的。每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若是想要为国家老百姓做点真正的事情,十分力气,九分半要用在对付各种掣肘和倾轧上。剩下的半分力气,已经足够叫你成为个能臣干吏了,名垂青史了。你看真正处理好盐运衙门的事情,妹夫只是随便动动手就好了。但是吧盐运衙门放在天下这个大棋盘上——真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若是胜了,自然是平步青云。若是败了,只怕要祸及子孙!”贾赦长长的舒口气,很感慨的说:“我的脑子还是离着那个旋涡远点吧。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我要护着你们!你想啊,若是妹夫真的有个什么,我还能护着林葭和黛玉两个孩子。”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回家不做官了?” “现在还不能上折子,皇上也在为江南的事情恼火呢,我这会上折子请辞不是找事吗?我要韬光养晦,先把儿子的婚事办了。就算是玉儿的父母不在京城,我也能热热闹闹的把婚事办好!”说完贾赦裹好被子,舒服的闭上眼要睡觉了。 这里面有内情啊,玉芬看着已经朦胧入睡的贾赦,却没了半点睡意。她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莫非把妹夫做了弃子。这世界真的没了天理,一心为公的人没了好下场,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国贼倒是在庙堂之上作威作福。” “哎呦,我跑了一整天,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非黑即白的,我以前和你一样,最见不得那些不平之事,恨不得立刻出去打抱不平。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有的事情急不得。世上万事皆有因果,你放心等着看吧。我已经给妹夫写信了,说咱们想要提前给雁声办婚事,绝对不会委屈他的宝贝女儿。这会妹夫也该放心了!”贾赦说着,猛地伸手把玉芬搂到怀里,狠狠地亲上她的脸。 贾母那边也知道了贾敏生病的消息,玉芬过去的时候,正看见黛玉一脸愁容的坐在贾母身边,不住的拿着收卷擦眼泪。见着玉芬来了,黛玉站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没等着黛玉说话,玉芬一把抱住黛玉:“你放心,你母亲吉人自有天相,大概是她太劳累了,休养些日子就好了。你父亲和哥哥都在,必然没事的。你只管放宽心,别着急上火的,再自己病了。要是你母亲知道了岂不要更忧心?” “大舅母,我想到扬州去看看。我家人全在那边,我担心母亲的身体。”黛玉哽咽的抓着玉芬的手,低声的提出请求。 “你一个姑娘家的,扬州那么远,你就是去了还能怎么样?你在我这里和自己的家一样的。孩子担心母亲可以理解,只是脾气太执拗了。你做舅母的劝劝她!”贾母有些无奈的对着玉芬说。 玉芬很能体会黛玉的心情,母亲生病,她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担心,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飞到母亲身边。只是黛玉一个女孩子,路上多有不便。再者林如海的信里隐晦的表示,希望贾赦和玉芬留住黛玉,千万不要她来扬州,而且林如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危险,请求贾赦提前操办婚事。但是林如海却不明着表示。 那就说明林如海担心那封信被人偷看了。“正是老太太的话呢,你到了那边能做什么?还不是添乱?林姑老爷来信了,特别嘱咐你,叫你在外祖母家好好地住着,别担心。你大舅舅也说了,这里和你的家一样,姐妹们虽然愚钝,可是在一起还可以针线玩笑。一切自然有老太太舅舅舅母做主,你只管安心!”玉芬捏了下黛玉的胳膊,黛玉是个聪慧的人,立刻明白了玉芬的意思。 她低着头,低声的说:“是,舅舅的话我记住了。”贾母这才松口气,对着玉芬说:“我也就放心了,林丫头的父亲来信了,信上怎么说?” 玉芬看着迎春说:“你最近要陪着你林妹妹的,时刻宽慰她知道吗?迎春立刻会意,站起来对着玉芬说:“是,我记住了!”说着迎春对黛玉说:“我们到四妹妹那边坐着吧!”孩子们都出去了,玉芬才对着贾母说:“信上说了姑太太的病,本来就不是结实身体,一路上担心,到了扬州又要照顾病人,肯定是累得很了。结果就支撑不住病倒了!不过老太太放心,看着新姑爷信里的语气,应该无妨。雁声的父亲趁机写信提出来要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也省得万一——” 玉芬没说完,她盯着贾母脸色,在等着老太太最后表态,贾母沉吟了一会,忽然眼圈红了:“我就知道,敏儿一定是病的厉害了。不过老大想的也对,若是真的出事又要拖延几年了。雁声也不小了。你们是他的父母,他的婚事你们做主就是了。但是林家那边他要说好了。”贾母神色淡然,仿佛雁和黛玉的婚事和她没多大的关系。 既然老太太已经表态了,玉芬心里松口气,忙着说:“玉儿是我的外甥女,又是我的儿媳妇,我怎么能亏待了她。”正说着,就见着王氏一脸欢喜的进来,看着玉芬在,王氏站住脚,从下到上的打量下玉芬,一边给贾母请安,一边笑嘻嘻的说:“宫中有消息,元丫头进位了!” 自己的女儿被送到皇帝身边,先是在潜邸不明不白的混了几年,跟着大皇子入宫,还是个尴尬的宫女子,如今总算是有了名分,不再是皇帝的通房大丫头了。玉芬在心里冷笑,虽然她对元春没什么意见,但是王氏这个做娘的总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那真是大喜事啊,今后一定是好的。不知道是妃位还是嫔啊?”玉芬立刻满脸堆笑的恭喜。结果王氏的脸上一红:“是美人。不过这个和做官一样,一点点的熬资格吧。其实什么妃位,嫔位的。只要孩子好就是了。今后元丫头也是终身有依靠了!” 也不是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有资格熬资格的,这个话听着拗口,却是现实,玉芬在宫中多年,可是清楚的很呢。皇帝身边的女人,从皇后开始分为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一直到美人,其实美人根本没品级,和府邸里面同房丫头是一个档次的。只是被皇帝承认的侍寝过的女人罢了。 嫔妃们熬资格,指的是贵人以上的,每逢太后寿辰,或者有什么要紧的喜事,不管受宠与否,只要没什么过错,安分守己,都会按着等级,进上一级。至于贵人以下的,一辈子做美人的多得是。可怜王氏竟然还欢天喜地的。真是叫人可怜可笑。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只是稍微闪过一丝欢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元春看样子是一辈子出不来了。也不知道当初算的椒房之宠的命格能不能实现。 “这都是皇上恩典,只可怜我的孙女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面!”贾母从欢喜转为哀伤,感慨着不能再见孙女一面。这个时候王熙凤也进来道喜了。看着王氏和凤姐在贾母跟前奉承,说着元春的事情,玉芬决定悄悄地退出去,这些快乐不属于她。她也不想参与! 林如海很快的回信,竟然还叫了林葭过来送妹妹出嫁。看着林如海和贾敏送来的嫁妆单子,玉芬身上的汗都要出来了。虽然都说女儿是个赔钱货,意思就是嫁女儿要陪嫁丰厚的嫁妆。但是男方家里也要奉上体面的聘礼,还有承办婚事一切费用。因此算下来,女方家和男方家不至于在婚事上花费差距太大的。 但是黛玉的嫁妆,玉芬只看了前几页纸,粗略的算了下,已经是三十万银子了。这么算下来,她和贾赦应该出至少三十万的聘礼,才能和林家的嫁妆匹配。可是后边还有沉甸甸的好几页纸。 “这,玉儿真是林姑老爷的心尖了。虽然金钱是身外之物,可是这也是父母对儿女的一片心意。我和你舅舅商量下,再补上些聘礼!”玉芬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和林葭商量起来追加聘礼的事情。 “舅母不用这样,这是我父母的意思。现在时局难以预料,这些东西不过是借着嫁妆,给妹妹今后傍身的罢了!”林葭眼神黯然,玉芬一下子明白了,林如海真是防备不测,给孩子们留后路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玉芬沉默半天,无奈的叹息。 第78章 五味陈杂 玉芬对着林葭说:“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和母亲,我拿着玉儿和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今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变的。谁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必然不会委屈了她!”林葭感激的看着玉芬:“大舅母不知道,最近风声不好,我算是尝尽了人间冷暖了。想想真是可笑的很。我父亲还好好地呢,他们就把他当成了瘟疫一般,好像挨上边就要被传染了霉运了。我见过妹妹了,看的出来舅母和老太太把她保护的很好。外面的事情她还不是很清楚。她一个女孩子,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我父亲的意思,虽然这些东西是以嫁妆的名义给妹妹的。可是多事之秋还是低调的好。因此——” “我明白了,这些东西你悄悄地交给你妹子,叫她做私房钱先收着。嫁妆彩礼还是按着商量好的办。婚事不能太寒酸,也不能过分的奢华热闹。婚事排场再大,日子还要自己过。”玉芬善解人意,很能体会林如海和贾敏的苦心。 林葭对着玉芬一抱拳:“大舅母是真疼我们。我想着先把妹妹接回去。”林葭提出要求,想要把黛玉接回家。玉芬想了想:“你还没成亲,若是接了玉儿过去,难道还要玉儿自己操持自己的婚事?” “这个舅母放心,已经请了本家一个婶子来帮忙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舅母只管放心了!”林葭和玉芬详细的敲定了婚事的一切细节,看着天色晚了,才算是基本上商量妥当了。一番谈话下来,玉芬觉得林葭真是个头脑清晰,口齿伶俐的孩子,虽然年纪不大,甚至还没娶亲,可是办事竟然比一般大人来老道周全。而且林葭身上没有一点纨绔之气,办事有条理,说话更是有礼有节。 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世家子弟,虽然雁声也不错,可是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比较,还是显得雁声缺乏些文化底蕴。为官三代,才知道穿衣吃饭。可是要培养出来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可是需要三代以上的浸润熏陶。雁声能娶黛玉,真是天大的福气。今后雁声和黛玉的孩子,肯定会更上一层了。 想到这里,玉芬对着即将到来的婚礼,更期待了。 很快的商量好了婚事的细节,玉芬看着天色,对着林葭说:“这个时候了,你就留下来吃饭。舅母留外甥吃一顿饭谁敢说什么?”林葭笑着说:“是,谨遵舅母之命。难怪我母亲总是说舅母是个爽快的人。” 玉芬忙着叫人去传饭,问贾赦和雁声到哪里去了。谁知贾母那边来人叫林葭过去。林葭听着贾母叫自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只是一瞬间。玉芬忙着说:“看我的脑子,老太太惦记着你呢。我亲自送你过去。这个雁声,一天天的没笼头的马一样,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着他回来,我教训他!” 林葭是先去给贾母请安的。谁知老太太那边传话说,老太太身上不好,这会正吃了药,歇息了。林葭也只能在院子里对着上面磕个头,就先去看黛玉了,然后到玉芬这边来商量婚事。 玉芬当然知道那边发生的事情,听到老太太没见林葭,心里忍不住叹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亲生母女也一样。对林如海不利的传言一定是吹到了老太太耳朵里面。别人不知道,玉芬可是太清楚了。贾母察言观色,洞察先机的本事一般人不能及。她大概是猜出来了,林葭来京城不只是嫁妹子。 林如海肯定是准备后路。若是林如海真的和传言说的那样,没准要被抄家了!藏匿犯官家产可是个重罪。 贾母因此才会避而不见,就是用行动叫林葭明白她的态度。若是贾敏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 这会林葭和玉芬商量完了事情,贾母猜测林葭肯定是把烫手山芋给了玉芬了。没了被强迫的托孤的危险,老太太自然乐得做个和蔼可亲,心疼孙子的好祖母了。 到了贾母那边,果然黛玉和姐妹们都在。贾母见着林葭,先抓着他,眼圈红红的问贾敏的病情如何了。林葭也是眼圈红红的,抹了抹眼泪:“我母亲暂时没事了,病情没有加重,但是也没明显好转。请了不少的大夫看了,都说叫安心的调养呢。现在还是吃丸药。” “佛祖保佑,只盼着能好起来吧。这个气候,不加重已经是好了。既然是吃丸药,我这里有不少的药材拿出来看看,能用的给敏儿送去。”贾母对着身后一个小丫头说:“上次找出来不少的人参,你拿出些来。” 那个丫头忙着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玉芬忙着说:“老太太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虽然没老太太那样好的人参,可是看得过眼的人参和当归还是有些的,已经叫人送去了。姑太太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做母亲的哪有不关心儿女的。姑太太在扬州知道老太太惦记着她,必然会好起来的!” 贾母叹口气,心事重重的说:“我这些儿女里面最疼的便是敏儿。我就这一个女儿,还从小三灾八难的。罢了,不提那些事情。大家吃饭吧!” 正说着,就听着外面小丫头声音:“宝二爷和珹三爷来了!”宝玉和雁声也来了,听着雁声来了,黛玉站起来闪身进了碧纱橱。门帘子一闪,两个青年走进来。宝玉穿着一件大红的八团箭袖,头上是八宝紫金冠,颤巍巍一颗红色的璎珞,上面点着个硕大的珠子,真是金碧辉煌,配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真是人间富贵花! 和宝玉站在的一起的雁声,没那么惹眼,更像是水边一颗沉默的柳树,或者山坳里面的松柏,不动声色,不会夺人眼球。但是若少了水边的垂柳和山坳里面的松柏,整个美丽的景致就寡然无味了。雁声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袍子,虽然是刚从外面进来,可是却纤尘不染。头上也没别的装饰,黑漆漆的长发挽起个发髻,用一只白玉簪子别住。整个人如同是闲云野鹤一般,偷着一种超然世外的洒脱。 还是自己的儿子看着顺眼啊,玉芬心里有些得意的想着,雁声论起来长相的确不如宝玉精致,但是宝玉精致的太过了,就像是个女孩子。雁声虽然生在这个家里,可是更像是一只出淤泥不染的荷花。完全没有被那种纸醉金迷的氛围浸染一星半点。 贾母看着两个孙子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好,见过表哥!”雁声和宝玉先给贾母请安,然后转向林葭。“表哥来了,一路上辛苦了!”林葭上下打量下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表弟,暗自点头。外祖母这边多是浑浑噩噩的人,能生出雁声这个清爽的人也是奇迹了。他总算是不辱没了自己的妹妹。 宝玉看着林葭却是一脸的沮丧,好像林葭是个什么怪物一样,正在对他宣告世界末日的来临。雁声看着宝玉痴痴地的样子,忍不住悄悄地扯了下宝玉的袖子:“你好好地发什么呆?老太太还看着呢!”宝玉这才如梦初醒,期期艾艾的对着林葭问好:“表哥一路上辛苦了。你来可是为了林妹妹的婚事?” 林葭自然知道宝玉的毛病,宝玉眼圈红红的,满含着一包泪水,仿佛只要林葭说一个是字,他就能如丧考妣的哭起来,林葭深深地吸口气,把内心暴力的想法暂时按住。扯了下嘴角,林葭干笑着说:“宝兄弟长大了不少啊!我带来不少的文章,都是江南乡试历年来的上榜的好文章,特别送给你!” 听着林葭的话,宝玉顿时像被吓着的孩子,委屈巴巴的转向贾母。玉芬在边上忍这一肚子笑:“林葭和林如海一样,一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单纯面孔下,藏着个有趣的灵魂!” 凤姐立刻出来解围:“今天好容易齐全了,老太太好福气,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团团圆圆的这些人,这才是兴旺之家的景象。林表弟一路上辛苦了,你们快点催着他们摆饭!”凤姐过来请林葭入席。 贾母带着姑娘们在里边碧纱橱吃饭,林葭和雁声在外面厅上单摆一桌,玉芬和王氏自然是按着规矩,在贾母跟前服侍。玉芬看着李纨正在洗手帮着丫头们端菜,想起来贾兰没来。李纨脸上没任何的表情,只低着头和丫头们把菜放到桌子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道阴影。 虽然守寡这些年了,可是李纨的气色竟然比贾珠在的时候好多了。自从贾珠没了,李纨好像挣脱了身上的枷锁,不仅没了愁苦之色,整个人变得恬淡起来。仿佛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大概是王氏看见贾兰会想起自己早夭的大儿子,听说王氏对着贾兰也不是很疼爱,不过是面子上祖母罢了。 李纨面对婆婆的冷淡,竟然没一点怨言,每天不是陪着小姑子们针线,就是带着孩子,尽心的教导贾兰,听说贾兰年纪虽小,可是已经认了几千字了,连着四书也能背下来几篇。今天贾母这边孙儿弟女,唯独没人想起贾兰。真不知道李纨看着贾母带着这群孙儿女们团团坐了一桌吃饭,自己的儿子却是一个人跟着奶娘等着她回去。李纨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过这里没玉芬说话的份儿,玉芬扶着贾母坐下来,亲自盛一碗汤:“老太太,用饭吧!” “这个汤不错,你们也不用站规矩了,叫凤丫头们妯娌服侍吧。你吃了饭再过来,我有事情和你商量。”贾母对着玉芬点点头,玉芬知道贾母肯定要做个样子问问雁声的婚事安排。 她忙着答应着,就出去了。回到这边,文清带着不少人已经迎候在院子门前,见着玉芬回来了,忙着说:“已经吩咐他们摆饭了,老太太叫太太过去是什么事情?” 丫头们服侍着玉芬洗了手,换了衣裳。玉芬先接过来一杯茶:“快点摆饭,我还要过去呢。不过是面子上摇一碗水端平。到底都是她的孙子,成亲这样的大事不能一点不问啊。我倒是不担心,老太太早就说过了雁声的婚事她不插手。” 一时饭毕,玉芬也不敢耽搁忙着过去。贾母这边正热闹着呢,雁声和林葭倒是先走了,只剩下宝玉在老太太跟前撒娇呢。“……老太太既然时间紧张,不如再过几年,省的委屈了林妹妹。其实要我说,清清静静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嫁人?姐妹一起快活过日子,岂不是更好。我们在老太太跟前,每天孝顺老太太!”还没转过紫檀大理石屏风,玉芬就听着宝玉的高论了。 丫丫个呸的!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成家!玉芬在心里痛揍宝玉一顿,脸上则是露出“慈祥的”笑容:“宝玉真是个孩子呢!你们兄弟姐妹们都有了好归宿,才是对老太太最大的孝顺呢!”玉芬笑吟吟的走进来,宝玉见着玉芬,忙着站起来,对着玉芬一抱拳:“大伯母!”贾母脸色明显凝重起来,她担心玉芬抓着刚才宝玉的话大做文章。即便是她偏心宝玉,可是事实摆着呢。真的闹起来,也是宝玉理亏! 谁知玉芬疼爱的对宝玉说:“你以前和姐妹们玩耍,是因为年纪小,老太太疼你。这会你表兄来了。你可知道,林葭可是跟着你姑父念书的,你跟着他好好地请教下,还愁什么你父亲说你呢!你们把宝玉送到林葭那边去!” 冤有头债有主,宝玉你不要以为躲在家里,就能逃过报应了!玉芬相信雁声和林葭很乐意和宝玉亲近下! 贾母明显松口气,对着宝玉说:“你伯母说的很对,交个小幺儿把宝玉送过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贾母坐在上面的紫檀罗汉床上,王氏和玉芬在下边坐了,凤姐站着服侍。“雁声的婚事可都商量妥当了?你们预备着怎么办呢?”贾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终于闻起来雁声的婚事。 玉芬吧婚事准备的情况大略说了下,贾赦和林如海早就通过气了,黛玉和雁声的婚事不用很奢华,但是也不用太简单寒酸,只按着京城一般的标准办就是了。因此玉芬什么都取了个中等,考虑到女方父母都不在京城,因此很多事情上有了变通和简化。 “……不过咱们这边还是按着规矩办,雁声的新房已经准备好了,家具什么的等着女方来陈设。剩下的事情都按着家里的老例办。这是那边送来的嫁妆单子,老太太可要看看。”玉芬拿出来一张大红色单子,凤姐一双眼睛全在上面了。 她迫切的想知道黛玉的嫁妆有没有压过自己,这些日子最关心婚事的却是凤姐,本来凤姐和贾琏是要帮着玉芬操持的。怎么也是兄长和嫂子,兄弟娶媳妇怎么也该出来帮衬下。但是凤姐故意装着很忙的样子,表示贾母这边离不开自己。贾琏呢,正好被贾政派出去办事了。 其实凤姐自己都不想承认,她是在拿着雁声的婚事和贾琏的婚事比较呢。只要玉芬有一点偏心自己的儿子,凤姐就好像站到了道德高地上,可以理直气壮的声讨玉芬是个偏心的后娘了。可惜,雁声的婚事就像是当初贾琏的翻版,即便是有些不一样的,那也是因为林家的情况而改变的。 没有抓住任何偏心的证据,凤姐内心竟然有些失落起来,她内心深处,甚至想看玉芬手忙脚乱,最好把雁声的婚事弄砸了的想法。在凤姐看来,玉芬这个做婆婆的管家才能赶不上她一个手指头。日常还能糊弄过去,遇见了大事,肯定是顾头不顾腚。谁知玉芬一个人把婚事打点的妥妥帖帖的,根本没按着凤姐的希望,她提出来要凤姐帮忙。 凤姐的内心有些失落,今天玉芬拿出来黛玉的嫁妆单子,凤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这个妯娌的嫁妆多少,和她比是多是少呢? 贾母却是没接过来看,只淡淡的说:“敏儿还能亏待了她的宝贝女儿不成?我老了,好些事情也没那个精神了,今天叫你来问问,也是我尽了自己的心意吧。我身上不好,到时候就不过去了!” 绕了一圈,就是贾母不会参加雁声的婚礼了,玉芬心里冷笑了下,同意感到一阵心惊。看样子林如海的处境真的很难了。 “老太太身子要紧,本来是想着请老太太过来热闹一天。看着孙子娶媳妇也高兴下,可是心里有担心折了福气。等着雁声成亲了,叫他们小夫妻来给老太太请安。”玉芬立刻笑嘻嘻的表示身为荣国府的老太太,金字塔尖上的人有权做任何事情。 贾母露出疲惫之色,对着玉芬说:“为了孩子的婚事你也辛苦了,不如叫凤丫头过去帮你料理料理。也是她做嫂子的出一份力。”凤姐忙着答应,连着王氏也拿着施舍的口吻说:“正是呢,我竟然没想到。好在这几天不怎么忙了,就叫凤丫头过去帮你吧!” “我的儿媳妇,要使唤她做个什么还要别人发话吗?我和雁声的父亲一直遗憾不能在老太太跟前日夜尽孝心。凤丫头办事也是着三不着两的,但是她能哄着老太太开心,就叫她在老太太跟前侍奉吧,也是代替我们尽孝心了。雁声娶亲那点事情也不用很麻烦。凤丫头你只管在老太太跟前尽心服侍,闲暇之时也要保养身体!你和琏儿都是孝顺孩子,孝心不在表面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算了吧!”玉芬一席话把贾母给堵回去了。 凤姐听着玉芬的话,脸上看不出来什么颜色,只能强笑着说:“还是太太疼我,可是我不能托大,总要为弟弟婚事出力的。” “都安顿好了,我知道你的孝心,只是这边的事情每天大大小小的也有上百件,再叫你受累,我心里难过。我也不是不能动了。等着我老了,你不想做也是不行的。我还能干呢,先替你们年轻人挡一挡吧!”玉芬反而是和颜悦色的安慰起来凤姐,完全是个慈爱体恤下情的长辈。 凤姐讪讪一笑:“这是我的福气了!” 林葭不能在京城耽搁太久,黛玉的婚事很快定下来日子。这天十里红妆,吹吹打打,雁声把黛玉娶进家门了。 贾赦住的这边早就整修一新,各处披红挂彩,亲朋好友络绎不绝,门前车水马龙。贾赦听着管家回报,有些惊讶:“本想着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多少人啊。谁知竟然来了这些人!” “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林姑老爷为人如何,他在扬州做盐政可没把银子白花花的装在自己口袋里面,更没有巴结权贵,党同伐异,大家嘴上不说,但是都心里憋着气呢。林姑老爷只这一个女儿,父母不在身边,他们过来一是为了帮衬下,帮着新娘子和女方家壮声势,更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心意。这可不仅是给林姑老爷和咱们家看呢!”管家头上微微冒汗:“老爷还是快点去迎接吧,连着宁郡王和宜郡王都来了,宜郡王可是吴王派来的!” “哎呦,竟然劳动这两位,真是罪过!·快点开中门放炮!”贾赦也没心情翘着脚坐在那里呢,忙着站起来,一溜烟的往外跑。 第79章 退休人生 贾赦那边的鼓乐之声隐隐传来,贾母懒洋洋的翻个身,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很久没这样郁闷过了。上次还是贾代善活着的时候呢。一个姨娘仗着受宠,竟然有了非分之想。贾母可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女人,娘家家世显赫,更主要的是她有的是手段和心机。很快那个姨娘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贾家众人的眼里。 至于最后她是生是死,贾母有些记不住了。一个被撵到庄子上的犯错奴才,只怕是很难活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雁声的婚事从一开始就叫贾母心里不舒服的。黛玉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十全十美的媳妇人选。但是贾母觉得黛玉这样的好孩子更应该给宝玉才是,贾赦和玉芬夫妻两个明面上装委屈,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算计自己呢。 贾母觉得玉芬和贾赦一切都是在炫耀,都是在对自己示威,他们好像在说:“你是个偏心的祖母,我们不求你,也能给儿子寻个好媳妇!” 因此贾母故意说身上不好,不肯参加雁声的婚礼。本想着自己一旦说不来,贾赦和玉芬肯定是惊慌失措,忙着过来请自己。等着贾赦和玉芬低声下气的求了自己,她再慢慢地松口。要知道唐僧取经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世上那么便宜的事情,一切杜能顺心随意的。 谁知贾赦和玉芬两口子真是不要脸面了,根本没理会自己,照样把雁声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贾母只觉得那边的乐声不应该这样响,宾客们也不该来这样多! 正在贾母独自懊恼的时候,就听着脚步声进来:“老太太,宁郡王和宜郡王来了。还有太后娘娘家的老太太也来了!”鸳鸯在贾母耳边轻声的说着,贾母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怎么来了这些人?不是说不要大操大办吗?又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各处招摇了?”贾母认定是贾赦夫妻两个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他们哄骗自己,婚事不张扬,然后悄悄地请了这些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没脸。 鸳鸯知道贾母生气了,她忙着说:“大概那边大老爷也没想到,谁知来了这些贵客。老太太是不是过去——” 贾母想了想,半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过去了,我已经说了身上不好不能过去。这会又要巴巴的过去不是叫人看笑话吗。你只管过去说我身上不好,实在怠慢了。请承恩公老夫人见谅吧!” 鸳鸯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贾母脸色坚决,也只不敢说话忙着出去传话了。屋子里面恢复了安静,贾母却有些心里没底了,刚才的郁闷早就被抛在一边,林如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开始只以为林如海是逃不过了,要知道甄家在江南经营了这些年,树大根深,岂能是轻易撼动的。而且江南的官场盘根错节,纠缠着无数的人,只凭着林如海一个人怎么能扭转乾坤呢。最后林如海要是能全身而退就是上天眷顾了。还想着趁机机会在江南打造出个澄净世界,真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贾母对着林如海开始默默地做了切割,省的林如海失败,牵连了自己。这也不是贾母心狠,实在是林如海一双儿女还年轻呢,贾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着的娘家。若是连着贾家也跟着陷进去了,林葭和黛玉可怎么办?贾母自认理由充分,因此那些事情做起来没有丝毫愧疚。 谁知她竟然估错了形势。真是上了年纪,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知道宁郡王和宜郡王是得了皇帝的授意来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主意来的 。其实太后娘家的人来,贾母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的,因为玉芬和皇帝的圣母张太后有一些缘分,张家和那边走动的也频繁些。只是两位郡王,尤其是宁郡王,皇帝还没立储,但是从很多迹象看来,这位宁郡王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贾母心里七上八下的,贾赦和玉芬却是忙的团团转。贾赦亲自陪着两位郡王说话,玉芬则是把承恩公老夫人请到正堂上,张家老太太推辞不肯坐上位:“我是来贺喜,怎么鸠占鹊巢,还是请夫人上座吧!” 玉芬拉着张家老太太,还要请她上座。这个时候家人又来通报,定远侯伍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也来了。玉芬笑着说:“这下可好了,两位不用谦让了,自然是你们上座。”伍家老太太带着媳妇进来,没等着玉芬开口先笑着说:“我听见雁声成亲的话,就急忙的赶过来了。孩子总算是成家立业了,我一颗心也放下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的,给雁声的媳妇吧!” 说着伍家太太递上来一张单子,对着玉芬说:“这是我给孩子预备的嫁妆,今天特别送来!” 这可真是没想到,本来雁声和伍家的那个女孩子定了亲,谁知那个女孩子成亲之前一病夭折了。伍家觉得对贾赦夫妻心有愧疚,今天趁着雁声成亲,竟然把当初给女儿预备的嫁妆给送来了。这说明伍家依旧是拿着雁声做女婿看的。 雁声不仅有林如海这个岳父,更有伍家这个靠山了!玉芬还要推辞,张家老太太笑着说:“这都是做娘的一片心,我听说新娘子的父母还在扬州呢,女方家人口不多,难免冷清些。不如叫新娘子认了定远侯夫人做干娘,你还是雁声的岳母,大家和和美美,岂不是皆大欢喜?天下谁不知道你和大老爷是厚道的人,三家人做了亲戚,皆大欢喜!” 定远侯夫人是个乖觉的人,立刻笑着说:“若是老夫人肯做个见证人,那更是喜上加喜了。还不快点请了新娘子出来,拜见干娘!” 凤姐忙着叫人去新房请黛玉出来,谁知伍家老太太一摆手:“罢了,今天新娘子最大,我们进新房看她去!”说着大家一起到新房了。 新房里边,黛玉正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想什么,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进来:“好造化,姑娘可是好造化。定远侯伍家送来一份嫁妆,他们家太太还要认姑娘做干女儿呢!” 黛玉一愣,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雁声以前和伍家的姑娘订过亲事,这会伍家的人来了,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黛玉听迎春说过那个婚事是怎么来的。伍家可是太后的娘家,他们家要是嫌弃自己可怎么办呢?认真算起来,自己竟然算不得是雁声的原配妻子! 看着黛玉有些惶惶然,喜儿笑着宽慰她;“奶奶别担心,伍家不是那种无理闹的人家。他们本来就亏欠咱们家。而且他们老太太应该是好意,奶奶的父母都在扬州呢,娘家亲戚也少,看起来怪单薄的,有了定远侯府帮衬着,奶奶不仅是面子上有光,更有个靠山不是。就算是他们是来挑刺的,太太那样疼你,必然舍不得你受委屈!” 黛玉点点头,对着喜儿说:“今天事情多,嬷嬷还在这里陪着我,太太岂不是更忙了。等一会太太过来了,嬷嬷还是跟着太太出去帮忙吧,我一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是太太的吩咐,她说了,今天叫我寸步不离的在奶奶身边服侍。太太是担心奶奶脸皮薄,不好意思。更是担心有人存心胡闹,惹得奶奶心烦!”今天婚礼,来的人多,自然难保没有那些喜欢恶作剧,开玩笑的。更有些人嫉妒或者见不得别人好,要故意作弄黛玉。因此玉芬叫喜儿就在黛玉身边,遇见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立刻赶出去,不叫黛玉受委屈! 黛玉听了心里满是感激,外面一阵说笑声,黛玉忙着站起来到门口迎接,伍家老太太一进来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着,不住地赞叹:“真是个好模样,大太太,你好福气啊!” “不只是大太太好福气,老姐姐你也是好福气呢。你家太太认了三奶奶做干女儿,她也是你的孙女了。真是个大方有气度的孩子。换了别人,这会肯定是羞的什么似的,躲在角落里面不肯出来。你看她一个新媳妇,虽然害羞,可还是一点礼数不错。这个孩子,怎么叫人不爱呢!”张家老太太拉过来黛玉一顿猛夸。 看着黛玉脸上绯红,玉芬笑呵呵的出来帮着媳妇解围:“哎呦呦,我这会已经是醉了。两位老太太的话,我可是当真了。我这会晕晕乎乎的,腾云驾雾一般。就像是吃了人参果,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汗毛孔没一个不舒坦的!我到底是前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有这样的儿媳妇呢!” “哈哈,你做了婆婆怎么还是轻狂上了。可见识人逢喜事精神爽。等一会你可要多喝几杯啊!”张家老太太哈哈笑着推了推玉芬,善解人意的说:“我们也不多打搅新媳妇了,快点端茶来,叫你们奶奶给干娘磕头!” 立刻有丫头放了垫子在地上,定远侯夫人在上面坐了,黛玉给定远侯夫人磕头,认干娘。定远侯夫人接过来黛玉的茶杯,忙着伸手把她扶起来:“好孩子,真是干娘给你的见面礼。”说着定远侯夫人从手腕子上卸下来个黄金嵌宝手钏来:“这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你几个姐姐都有,这个是你的了!” 原来这个手钏是伍家的姑娘们每人一个,看起来伍家真是很看重雁声了。黛玉忙着谢了定远侯夫人。管家婆子进来说过宴席已经预备齐了,请大家入席看戏吃酒。张家老太太想起什么,对着玉芬问道:“怎么不见府上老太太呢?今天是孙子娶媳妇,也不出来吃喜酒?” 玉芬笑着说:“本来老太太一直盼着今天呢,谁知昨天身上不好,一晚上也没好好休息,今天早上只说是头昏眼花,怕是不能来了。我们老太太吩咐我好生招待各位,恕她不能出来相陪了。” 听着玉芬说的理由,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定远侯太太笑着说:“老太太上了年纪,我们不要惊动了。听说今天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叫什么四喜班的,里面有个小戏子,小小年纪就能唱很多出戏了。我可要见识见识!” 说着大家都出去了看戏喝酒了。玉芬不放心,叮嘱了黛玉身边的人,还留下几个老成的嬷嬷陪着黛玉。 张家和伍家的老太太只看了一出戏就告辞了,玉芬忙着送出去。外面宁郡王和宜郡王倒是坐了好一会才走的。 好容易等着宾客们散了,玉芬对着凤姐说:“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琏儿什么时候回来呢?” 凤姐笑着说:“我年轻,这点事情算什么,只要别给太太丢脸就是了。琏儿来信了说了,他一路上赶时间,还是没能赶上,预算这后天才能到呢。他做哥哥的,弟弟娶亲竟然不能赶来帮忙,心里羞愧得很。” “什么羞愧不羞愧的,他的事情比较要紧。我和老爷商量了,琏儿还是先找个差事,慢慢的才好官复原职啊。也不知道琏儿是什么意思呢,等着他回来了,你帮着我问问。现在看起来倒是忙忙碌碌的,但是有什么结果?”玉芬疲惫的叹口气,站起来对着凤姐说:“你回去吧,叫他们都歇了,明天再收拾东西!” 凤姐看着玉芬的背影,出了一会神才回去了。等着凤姐回来,平儿早就等着呢,凤姐只说了声累了,就换衣裳梳洗了。躺在床上,月光如水一般的泻进来,凤姐翻个身,平儿立刻问:“奶奶可要喝茶?” “我今天晚上竟然没了困劲,你既然还醒着,我们说说话。”凤姐先和平儿算起来贾琏的行程,她忽然说:“今天大太太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看是什么意思呢?老爷固然心疼自己的儿子,可是我不相信大太太也有那份儿慈母心。要真心实意的为二爷谋个差使。自从被削职,二爷心里一直憋着气呢。那个女人愿意眼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成器呢。或者是大太太的缓兵之计?” “奶奶应该是多心了,大太太就算是再不待见咱们二爷,也要做个样子出来。倒是二爷经历了挫折,也该长心眼了。以前太无法无天了。只不知道大老爷会安排个什么好差事呢。二爷有了案底,可不好办!”平儿比凤姐有一份敬畏之心。 “哼,大太太没说,不过按着大老爷的本事,能是什么好差事,吃不饱,饿不死罢了。我真是命苦,嫁给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凤姐几乎是下意识的抱怨起来。平儿也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听着凤姐抱怨。 凤姐忽然想起来今天黛玉和雁声的婚事,看起来和当初自己成亲排场差不多,有的地方甚至还是不如自己呢。但是定远侯家认了黛玉做干女儿,凤姐不免酸溜溜的说:“我当初以为姑妈和姑父是如何眼高于顶,要把女儿嫁给活龙呢。谁知竟然也是个填房白得了一副嫁妆,还有个便宜的干娘。我到时要看看,他们能不能上天呢。” 平儿听着凤姐的话,忙着说:“奶奶还是消消气,现在三爷已经成亲了,今后奶奶和林姑娘就是妯娌了,平常奶奶不是还说林姑娘聪明的话吗?雁声的婚事大家都知道,就连着老太太也不敢和大老爷争辩什么。那个事情还是别提了。” 凤姐冷笑了几声:“哼哼,你说的也对!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宠爱都是虚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呢。老太太心里除了有宝玉还要谁。别看我尽心尽力的服侍,殚精竭虑的办事,若是哪一天恼了,也是一样被扔在一边了。雁声是太太亲生的,有老子娘护着,我们呢,一切全靠自己罢了。我只是心里不平,我比别人缺了什么,怎么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头上呢。今后我们只怕是难回去了!人家有自己嫡亲的儿子媳妇,我们算什么啊!”说着凤姐只觉得心灰意冷,不由得眼圈红了。 有人在为前程担心,有的人则是自认为功德圆满要享受生活了。 贾赦没有任何疲惫之色,反而是精神奕奕的和玉芬商量着如何养老的话题,“我早就想好了,京城里边最有名的几位工匠,其中有个最善于休闲园子的,我请了他来,整修下咱们住的地方。上了年纪了,应该住的更舒服些!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大一点的水面吗?荟芳园东北角就是一路活水,正好做个湖面。” 玉芬睡眼朦胧,似听非听的:“你不累吗,今天客人不少,你应酬了一天还絮絮叨叨的烦人。明天新媳妇还要请安呢。你睡到日上三竿像什么样子啊!” “我不累,今天虽然宾客不少,可是你想两位郡王在,谁也不敢放开了胡闹。雁声真的长大了,进退得意,来往应酬也是很好的,有的时候比我还强呢。倒是太太辛苦了,虽然有琏儿的媳妇帮衬着,可是好多事情也不好给她办。不过玉儿进门了,你带着她,今后咱们这边的事情慢慢的交给儿媳妇好了!”贾赦枕着手,望着帐子顶想心事。 “玉儿年纪小,先学习吧。琏儿的事情你也该上心了。今天两位郡王来,是什么意思呢?”玉芬睡意也消退了,她干脆坐起来,和贾赦闲聊。 “大概是风向要变了,有风声出来说皇上要立储了!我觉得皇上迟迟没宣布立储,就是因为朝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一旦是立储,就会牵动各方利益,现在有了些眉目了。皇上自然把立储的事情提到台面上。妹夫大概扬州抓住了不少的把柄。看样子四王和甄家就算不能斩草除根,也给他们个重创。”贾赦伸个懒腰,对着玉芬一笑。 玉芬心里一动,抓着他的袖子:“这样的话,不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怎么还商量起来修园子了?你不是还想做出一番事业吗?怎么就忽然恬淡起来了?” “我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人,现在天下安定,我还能做什么?不安心享受几天,还要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和谁打仗啊?”贾赦对着玉芬神秘一笑,用玩笑的口吻说:“看着儿子娶媳妇,我也心思活泛了。老程给我说媒呢!” “” 第80章 新婚夫妇 黛玉早上睁开眼,身边早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她在床上翻个身,外面就有丫头听见了动静,赶着问:“奶奶可要起身了?时候不早了,也该起来了!”黛玉有些贪恋温暖的被子,她真是累坏了。但是想着今天应该拜见公婆和长辈的,黛玉无奈的叹口气:“我知道了,这就起来了!雪雁在什么地方呢?” “雪雁姐姐到厨房去了,说是给奶奶煮一碗粥。昨天晚上奶奶没吃什么,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说着几个丫头轻手轻脚的掀开帐子,拿来新衣裳服侍着黛玉穿上。黛玉洗了脸,坐在西洋水银镜子跟前,叫丫头们给她梳头发。雪雁急匆匆的端着个盒子进来了。黛玉佯装生气的说:“一早上你跑到什么地方了?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我想着奶奶昨天没吃多少东西,等一会还要去给老爷太太请安,肯定又要折腾一阵的。就先到厨房看看,有什么给奶奶垫一垫的。谁知刚出去就看见太太那边的文清姐姐叫我呢。说这是太太给奶奶的,西洋来的人参,和咱们的人参药性不一样,最是滋阴补气,叫我给奶奶拿过来。每天吃一碗参汤可是很好。又能润肺又能补气。还有这银耳汤也是太太特别吩咐给奶奶的。奶奶真是好福气呢!”说着几个婆子端着食盒进来,在桌子上排出几个碗。 “这是太太特别吩咐,说今天事情多,等着吃早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叫奶奶和三爷先吃一点。省的饿着肚子!”厨房的管事是个面容娟秀的女子,对着黛玉笑着说玉芬的吩咐。 黛玉听着是玉芬的意思,忙着站起来:“是,我都知道了。多谢太太想着我。一早上叫太太费心了,白鹭,你拿一些钱给这几位嬷嬷,厨房的事情多,还叫你们跑一趟!”黛玉说着到了桌子边上,是一碗碧绿晶莹的香米粥,一碗燕窝银耳汤,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和小菜。和自己家里的口味差不多。 黛玉感念玉芬的关心和疼爱。雪雁扶着黛玉坐下来,打开一个西洋布手巾包儿,里边是黛玉使惯了的筷子和勺子。“奶奶先喝一碗汤吧!”说着雪雁就要给她盛汤。 “三爷还没来呢,咱们就先吃了?真是糊涂东西!”黛玉的手刚接触到筷子,忽然想起来雁声还没来呢。今天早上,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着雁声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他要去练习拳脚。这会雁声还没回来,黛玉猛地想起来,她现在是雁声的妻子了。哪有妻子不等着丈夫回来,就先吃饭的。等一会雁声回来了,黛玉还要站着等雁声发话,她才能坐下来呢。 雪雁脸上一红,吐吐舌头说:“我竟然忘记了。大概是咱们以前就在这里住着,好像奶奶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呢。我这就去看看三爷在做什么呢。请他快来。” “你们等着我做什么?饿了就先吃,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家里从来不讲这个。”雁声穿着单薄的紧身小褂子进来了,后背和前襟有些地方明显是被汗水打湿了。看样子雁声每天早上练功都很刻苦。黛玉站起来,对着雁声说:“哪有那样没道理的事情。等一会我们还要给老爷太太请安呢。你还是快些换衣裳,洗一洗!”说着黛玉张罗着叫人拿衣裳,端水来。 雁声一笑,抓着黛玉的手:“你还是叫我的小名好了。以前你怎么叫我的,今后还是照样。你放心,时候还早着呢。我特别嘱咐她们了,卯时三刻再叫你。昨天睡得可还好?”雁声接过来黛玉手上的毛巾:“我自己来。你也知道的。咱们家一向不讲那些酸醋假斯文的。装摸做样的给谁看呢。我也不是没有手,哪里就生活不能自理了?你只管先吃,我还要梳洗下!”说着雁声拿着衣裳进了里边了。 黛玉还是不放心,跟着雁声后边:“话虽然如此,可是我也不能太出格了。就算是太太不说,但是我也不能装着没事人一样。那样太托大了。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个目中无人的呢!” 雁声猛地转身抓住黛玉的手腕子,作势要往怀里拉黛玉:“既然是奶奶一番美意,我就领受了。你先帮着我洗澡吧!” 黛玉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使劲的夺出来手,娇嗔的把雁声推进去:“你个没脸的东西,一早上拿着我寻开心!” “哈哈哈,我就说你是叶公好龙。谁是天生喜欢站规矩的。干什么要和人的天性对着干呢!只要在外面人面前装样子就好了!”雁声哈哈一笑,进去梳洗不提。 玉芬和贾赦看着给他们磕头这对小夫妻,贾赦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很好,今后你们要好好地相处,雁声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告诉你太太,叫她骂雁声给你出气。你们今后要好好地。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贾赦对着他们挥挥手,先走了。 玉芬叫丫头们扶着黛玉和雁声起来。她指着身边两个位子:“你们坐下来,我有话要说。这些话也是你们父亲的意思,他不方便,因此我来代劳。你们是夫妻了,今后就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一家人就像是一支军队,首先要有个目标。作为军队来说守土为民是天职。作为家庭,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是目标。你们两个要心里有数,今后要怎么做,要开动脑子想想。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可不好。还有就是,夫妻要互相谦让。我是知道玉儿的。她最讲道理。雁声,你要学会体谅妻子,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 雁声立刻站起来,对着玉芬说:“母亲的话我记住了。我今后一定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不叫父亲母亲操心。” “日子长着呢,你嘴上说的好听,可是时间长了就未必了。我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好了时候不早了,跟着我给老太太请安去!”玉芬站起来,伸手点点雁声的脑门。 凤姐笑嘻嘻的站在门前,见着玉芬带着黛玉和雁声过来,亲自掀开帘子:“大太太来了,三弟和弟妹也来了。老祖宗,新娘子和新郎官儿给老太太请安来了!”玉芬笑着说:“你这张嘴啊,真叫人喜欢!老太太今天身上可好了?”玉芬一边问贾母的情况,一边已经到了里面了。贾母坐在上面的榻上,看着黛玉和雁声进来,打量了半天:“玉儿出落得更好了。我看玉儿配你绰绰有余,雁声,你可要对玉儿好。叫我知道你和玉儿生气,敢欺负她,看我拿着拐棍子打你一顿!” “老太太明察,我可不敢对玉儿怎么样。刚才母亲和父亲把我好一顿教训呢的!”说着雁声和黛玉整顿了衣裳,给贾母跪下来磕头。贾母笑呵呵的说:“好,起来吧。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我也能闭眼了。你们给你们二婶子磕头啊!” 雁声和黛玉对着王氏行礼如仪,王氏好像松口气,对着黛玉和雁声说:“好,今后要好好地过日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拿着吧!” 说着王氏身后的丫头端上来个盘子,里面放着几样礼物,不是织锦妆缎就是金玉首饰和玩物。玉芬看见两匹大红色的妆花缎,竟然是蟒纹的。这个东西,玉芬想起来当年她管家的时候,一次在楼上的库房里面看过。怎么被王氏拿出来当成见面礼送给雁声和黛玉呢? 就在玉芬出神的时候,雁声和黛玉已经给凤姐见礼了,凤姐笑着说:“我就壮着胆子受了你们的礼。不过我可比不上太太,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一份心意罢了。你们可别嫌弃不好!” 黛玉叫丫头接过来,对着凤姐道谢:“今后很多事情还要嫂子教我。” “我不识字,不过跟着老太太和太太办事。不过这些管家的门道还是知道些的。你有什么事情只管问我。”凤姐善解人意,对黛玉说:“妹妹是个聪明人,又读过书,比我们更高一筹。有些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一说就知道了。没准我今后还要和你求教呢。只是现在,你们夫妻恩爱,最要紧的是生个孩子。太太和老太太都等着抱孙子呢。”凤姐想起来自己只一个女儿,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玉芬却担心贾母也把黛玉拘在身边,她一转眼对着凤姐说:“你们妯娌两个都很好。凤丫头这些年也是锻炼出来了,只是林丫头,身子弱,而且她还年纪小呢。先玩几年也不迟啊。其实我是最惯孩子的。小小年纪干什么整天被家务事纠缠着?” 贾母听着玉芬的话,眼里闪过喜色,她正想着把黛玉留在身边,省的叫玉芬给哄骗了去。谁知没等着贾母张嘴,玉芬接着说:“我是拿着玉儿做亲生女儿,巴不得叫她和做姑娘时候一样,每天和姐妹们说笑。但是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要长大的。今后她和雁声的家也要自己拿主意啊。你琏二嫂子事情多,我虽然愚钝些,可是管家还是可以的。不是我做婆婆的自吹自擂。当年我在宫里,手下直接间接的也有上百号的人,东西更是成千上万的,竟然没一点错。论起来还是教得起的你。你就跟着我学习,闲着了也过来和姐妹一起说笑!” 这个年代媳妇必须要听婆婆的话,贾母也不好反驳,只能对着黛玉说:“你婆婆是个能干的,你跟着她好好的学习。” 黛玉忙着站起来连声答应下来。一会丫头们进来问可要传饭,贾母点点头:“也好!大家吃了饭,也好忙各自的事情去!” 贾母屋子里面一切如常,婆子们把一张八仙桌放在当地,安排好了椅子,贾母在上面独坐,原先是左边两张椅子,右边两张。谁知现在却是少了一张椅子。因为黛玉不不再是来外祖母家做客的孩子了,而是成了孙媳妇,她要和凤姐李纨一样,站在边上服侍。 黛玉接过来丫头拿着的一把毛巾裹着的筷子,心里忽然有种庆幸:多亏了来之前吃了些东西,要不然饿着肚子真是太糟糕了。母亲当日说得没错,做了媳妇的,尤其是在外祖家真是难为了。 玉芬看着黛玉给个人面前放筷子,脸上并没什么高兴地样子。倒是迎春,看着黛玉给她安置筷子汤匙,浑身上下的不自在。玉芬不由得感慨,玉儿真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以前她是娇客,自然是备受宠爱的。现在成了媳妇,按着规矩站在这里服侍着老太太和姐妹们吃饭,竟然没露出来一点不满的样子。 这个时候宝玉也来了,贾母看着宝贝孙子说:“怎么脸色不好,一定是昨天贪杯喝多了!今后可不准了。要是还敢贪杯,看我不叫你老子打你。”宝玉脸色的确不好,眼睛下面青黑一圈,玉芬可不想看着宝玉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的黛玉的服侍。 本来做嫂子的照顾小叔子和小姑子是分内之事,但是只要一想宝玉依仗着贾母疼爱,想和黛玉套近乎,玉芬就浑身不舒服。她没等着宝玉开口,上来心疼的抱着宝玉,对贾母说:“也是我疏忽了,昨天实在是事情多,本来我嘱咐了雁声,叫他看着宝玉别喝多了。谁知雁声自己也被灌了不少。怪可怜的,你们快点煮了醒酒汤来。我看宝玉身边是该有哥人管管了!” 好在贾母还没彻底糊涂了,她对着黛玉和凤姐说:“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站规矩了。叫太太们坐下来吃饭!” 玉芬和王氏笑着说:“我们吃过了,老太太用饭吧!”玉芬和王叔只坐下来吃茶的,贾母这边带着宝玉和姑娘们吃饭不提。丫头们在外面厅上另外放了一桌子,凤姐李纨和黛玉坐下来一起吃饭。 凤姐笑着说:“今天你也知道做媳妇的辛苦了。想着你早上还没吃东西呢,这会快点吃吧!等一会还要陪着老太太说话呢。我事情多,你正好时常过来陪着老太太!” 黛玉笑着说:“我也不是很饿。大嫂子怎么不见兰儿呢?” 黛玉也预备了给贾兰的礼物,谁知今天李纨却依旧是一个人并没带着贾兰来。“兰儿性子古怪呢,说老太太没叫他,就不肯上来。多谢你的礼物。兰儿要是能和你一样喜欢读书,有你一半的文采,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饭后贾母漱口洗手,对着玉芬和黛玉说:“累了半天了,你们还是回去吧!”玉芬巴不得这一声呢,立刻带着黛玉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黛玉和玉芬坐在一辆车子上,玉芬笑着对黛玉说:“我就知道你在那边没好好吃东西,回去了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厨房。今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哪有在自己家里客气的。我想着等着开春之后,就在你们那边另外设一个厨房,你想吃什么也方便了。你和雁声现在年轻,不知道保养身体。等着有了厨房,你们也好自己调度羹汤。”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顿时露出来惊讶之色,玉芬这是叫他们夫妻吃饭,不用黛玉在跟前服侍。黛玉可是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嫁人之后和做姑娘完全不一样,别的不说,只听着母亲贾敏的讲述,看看外祖母家里两位舅母和凤姐,大嫂子李纨是什么样子,黛玉就知道嫁做人妇的日子肯定不轻松。 今天虽然已经有了充分心理准备,可是她还是有些落差。昨天还是座上客,怎么今天就成了站规矩的小媳妇了。难怪外祖母说过,姑娘只有在娘家这几年最幸福,嫁了人可就辛苦了。看样子外祖母没说错啊。 但是大舅母竟然如此疼爱自己,整个京城只怕也就是大舅母能这样疼爱儿媳妇了。“把嘴闭上,仔细着虫子飞进去了!”玉芬看着黛玉傻夫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太太——这样不好吧。凤姐和大嫂子还在老太太那边站规矩呢,我——”黛玉在惊讶过后,开始担心了。不患寡患不均,尤其她和凤姐是妯娌,贾琏不是太太亲生的,黛玉更要小心谨慎了。 “老太太那边和咱们这边不一样。老太太在呢,规矩不能坏。但是你二嫂子过来了,也是一样的。人各有志,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她是在那边帮着你婶子管家,自然要按着那边的规矩办了!你只管安心就是,有人嚼舌头,我来解决。你是个细心地孩子,顾全大局。只是我告诉你一声,有些事情不用太为别人着想。别人领情固然好,若是不领情,你也不用白费心!”玉芬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黛玉,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葭办完了妹妹的婚事赶着又回扬州了,黛玉和雁声都去相送,就连着贾琏也去送别了。 凤姐一个人坐在窗下想心事,看起来是在做针线,其实手上的针不知道戳到什么地方了。 “奶奶在想什么?”平儿进来,把凤姐手上的针线拿走了。“你可听说了,大太太竟然另外设了一处厨房,叫雁声他们两口子自己吃饭,可是却不叫林妹妹接手管家。她是真心的疼儿媳妇呢,还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其实还防备着呢?” “大概是林姑娘还小呢,太太应该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心疼孩子罢了,其实雁声没成亲的时候,太太就曾经说过要给雁声单独设个厨房。倒是雁声嫌麻烦给回绝了。奶奶何必想那么多呢?”平儿很像对凤姐说大太太不是那种虚伪的人,虽然她平日不会吧心肝宝贝挂在嘴上,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她是真的心疼孩子。 若是当初凤姐和贾琏还是那边的话,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舒服呢。那用像现在,,整天殚精竭虑的,还要看人家的脸色。 “哼,这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想啊,当年老爷在南边的时候就和林姑父家走得近。我娘家和人家没渊源,哪里能得真心疼爱呢。还是鱼找鱼,虾找虾,物以类聚吧。”凤姐靠着垫子,眯着眼睛:“都是你二爷不争气。不是说要给二爷弄个官儿当当,怎么有没消息了?” 凤姐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丫头通报:“大太太叫奶奶过去呢!” “奶奶看,二爷的差事就要来了!”平儿赶紧叫丫头们服侍凤姐换衣裳,赶着过去。 ……………… 玉芬面色凝重的坐在哪里,凤姐看着玉芬神色不对,也不敢大声了,殷勤小心的请安:“太太叫我是什么事情?” “这个东西是你婶子给玉儿的见面礼,今天早上玉儿把这个给我送来了。你看看这上面到底是什么!”玉芬叫服侍的人都出去,她揭开桌子上盖着的缎子,里面露出来大红色的妆花缎。 在阳光之下,缎子上栩栩如生的五爪真龙栩栩如生,在大红色的底子上耀眼夺目。“这,这有什么不对吗?这个缎子可是苏州织造进上的!”凤姐粗粗看了一眼,一头雾水。 第81章 路见不平 玉芬倒是被凤姐给问住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看出来!真是皇家专用的,就是贾家以前做过江南织造,也不会留下这样的东西。这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使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贾家呢?凤姐不会是傻子,她出神官宦之家,就是不识字也知道这个道理。谁知凤姐还跟着自己装傻充愣,她是存心要陷害雁声和黛玉呢。还是个傻子呢。 “你看看这是什么!”玉芬只叫凤姐把眼前的缎子看仔细了,凤姐有些奇怪。这个缎子可是新的,本来楼上的箱子里面有不少的妆缎,但是很多都是以前的,唯独这个箱子里面是新的。那天王氏叫凤姐去挑选给黛玉的见面礼:“给你这个弟妹选几匹缎子,剩下的你看着安排吧。要丰厚一些!” 凤姐就按着往事的意思,带着几个人上楼去了。楼上满满的都是大樟木箱子,里边放着历年积累下来的锦缎丝绸,各色菱纱,珍玩首饰,玩物陈设等,楼上的窗子本来很小,又用厚厚的桑皮纸糊住,就算是太阳最好的中午时分,也是光线昏暗。 凤姐去的这天正巧是阴天,而且已经是下午了,凤姐想着还有别的事情,也不耐烦点灯,只叫人把装着绸缎的箱子打开。一个个箱子被打开了,唯独这个箱子里面锦缎光彩最好。凤姐就拿了两匹红色的,两匹宝蓝色的,两匹紫色和两匹湖绿的出来,只有这红色的是蟒纹妆花缎,剩下的都是些折枝花样,或者是百蝶穿花,或者是百花不落地。 凤姐心里想着莫非这缎子有瑕疵,自己没看出来,被他们挑刺了?凤姐心里有些不耐烦,一边上来仔细看。她再端详,忽然脸色就变了——“这,这肯定是我一时看花眼了,拿错了东西。太太明鉴,我绝没有什么坏心思。那天是二太太叫我预备给妹妹的见面礼,我觉得别的颜色不鲜艳,就这个好看,因此也没细看就叫人拿了给二太太的。后来的事情和我无关啊!我冤枉,我敢在太阳底下发誓,若是我有半点害人的心思立刻不得好死!”凤姐慌得浑身冷汗浸湿了衣裳,她一下子跪在了玉芬面前,为自己辩白。 “起来吧,我今天也是疑惑呢。今天早上玉儿收拾东西发现了,悄悄地送过来!这个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这个时候,再也禁不起的风雨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但是我恍惚记着的,咱们家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你起来,把那天的事情详细的说清楚。”玉芬在心里一惊设想了无数的可能。 王氏和凤姐想要坑黛玉和雁声,甚至是贾赦和玉芬,因此她们故意拿着僭越的东西给黛玉做见面礼。要知道龙纹和蟒纹只在爪子上差一个指头,一般人不仔细看就混过清楚了。但是王氏和凤姐为什么这样做,就算是她们对贾赦这一边恨之入骨。想要干掉雁声,好叫贾琏做长房唯一的儿子。但是贾赦和必定被牵扯其中。贾琏不就是想要取而代之吗? 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了,贾琏没准还要被牵连。他彻底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凤姐就算是被王氏洗脑了,也不会亲手葬送自己的丈夫啊。除非凤姐有了下家,等着贾琏彻底完蛋,好再嫁啊。 因此玉芬否决掉了凤姐知情,至于王氏有心还是无意,还要考察。贾母更是没理由,就算是不待见雁声,可是黛玉还是贾敏的亲生女儿呢。做外婆的对着外孙女下手,太丧心病狂了。就算是老太太疯了,要拆散了黛玉和雁声。但是她也不会用这个自损一万的方法。 是不是提前贾家做金陵织造的时候贪污的呢?老国公爷贪了不少的银子,和精致华美的各色丝织品这是不假。但是私自贪污只有皇帝能用的龙纹妆缎,难道做龙袍,悄悄穿着在家过瘾吗?那个东西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留在家里只会成为把柄。 而且这个缎子是崭新的,玉芬可不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御用妆缎整匹缎子织龙纹的。这个东西只有皇帝大婚的时候才用,而且是按着,先设计好了花样,直接织出来的就是衣裳各个部位。然后精巧的织在一起,整一件衣裳看起来没有任何裁剪和缝纫的痕迹。真正的天衣无缝! 但是这个却是在整匹缎子上织出来龙纹,这是做什么的?难道要做被子和褥子吗?玉芬仔细分辨了缎子的质量,尽管看上去和龙袍面料没什么两样的,但是在一些细节和质地上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这个东西不是出自皇家在江南的织造署,也不是宫中定制的东西,有人私造龙袍!并且贾家是知道的。玉芬被自己的推断给吓着了。老太太知道不知道?贾家没那个胆子,肯定是和四王和甄家有关系。 因此玉芬叫了凤姐过来,她想知道这个事情凤姐到底知道不知道。若是说知情者,肯定是贾政和王氏了,他们到底是掺和了多少! 凤姐拿着手绢抽抽搭搭的说着那天的经过,心里却飞快的转着。她一时失误,二太太那边也没发现。那个箱子——对了!那个箱子是太太叫她放到楼上库房里边的。当初凤姐以为那是王氏的私房,不想叫贾政知道。后来她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那天她就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是姑妈——凤姐脸色一变,舌头也不听话了。玉芬暗中观察着凤姐神色,听着她结巴起来,玉芬心里猜出几分,凤丫头知道些什么。 “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个东西是家里原先的,还是后来谁放在那里的!”玉芬盯着凤姐的眼睛,其实不用凤姐说出来,玉芬心里也能猜出来是谁。除了王氏和贾政还有谁?老太太再糊涂也不会干这个。而且老太太每天都在家里,她上哪里去和他们那些人联络呢? 王氏和贾政,两口子一个满嘴的礼义廉耻,其实一肚子的生意,只想着攀龙附凤,升官发财。一个则是从小看着弄权受贿长大的,在她的心里,哪有什么对国法的敬畏之情?只剩下往上爬,作威作福两个事情了。这个缎子大概率是甄家的手笔。要说四王,最大可能是北静王。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的确是我一时发昏了。我这就换了新的缎子来。等着林妹妹回来了,我亲自和妹妹道歉!”凤姐抹着眼泪,不敢看玉芬的眼神。她自认口齿伶俐,临危不变,但是大太太的眼好像能洞穿一切,凤姐心虚的不敢抬头和玉芬对视。 “既然是你无心的,我也不怪你。你放心,你弟弟妹妹都不是那种抓着不放的人,我们是一家子,你弟弟倒霉,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大家和气相处才是兴旺之家的景象呢。你管着家里的事情,这个缎子是什么来历,你肯定知道了?是谁放在那边?”玉芬语气温和轻松,仿佛在和凤姐闲聊一般。 凤姐内心挣扎一会,她握紧了拳头,迟疑了下一字一顿:“这个缎子我以前没见过,但是前些日子老太太说叫翻腾一下库房里面的缎子,省的有些放的太久了霉坏了。那个箱子就被倒腾出来了。咱们家老国公爷是做过织造的。说句不恭敬的话,世界上哪有那么些一尘不染的清官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玉芬心里越发笃定,这个事情肯定是和王氏贾政有关。她看一眼凤姐:“你这样一说也是,我还是和老太太说一声,这个东西还是藏好了吧!”说着玉芬叫人进来,叫预备车子,要去贾母那边! 凤姐顿时脸色煞白,忙着阻拦:“还请太太救我!若是叫老太太知道我办事不牢靠,我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啊?我自从嫁过来尽心尽力,谁知却出了这样的篓子。老太太最疼林妹妹的,要是她知道了,老太太和家里人怎么想我。也就是太太心底慈悲,速来知道我的。我当家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小人整天虎视眈眈的,若是传扬出去,对咱们家不好。那些人岂不要趁机把我治死了?求太太看在我平日孝顺的份上救救我!” 凤姐一脸的委屈惊恐和哀求,玉芬心里无声的叹息,到底是姑侄一心,凤姐宁愿放下身段求自己,也不肯把王氏卖出来。 这个事情即便是现在闹出来,也没任何意义。大时机不对,皇帝不想看见政局动荡,甄家或者四王若是被逼的狗急跳墙,没准会刀兵四起。因此就算是爆出来,皇帝十有八九冷处理。再者贾政被问罪,贾家脸上无光,加上贾母闹腾,更是个烂摊子。 来日方长,还是先装糊涂,叫他们放松警惕,然后等待时机。玉芬想到这里,伸手拉着凤姐起来:“你这个孩子真是的,往日何等爽快泼辣,怎么忽然变了样子。我心里也大概猜出来了是这么回事。你以后做事可要细心谨慎。这个东西你悄悄地拿回去,我没告诉老爷,也嘱咐雁声和林丫头不要说出来。你弟弟和弟妹都是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吧。不仅我不会说,他们也不会说!” 得了玉芬的保证,凤姐松口气,忙着说:“太太累了,我就不打搅了!” “急什么,我和你一起过去。一来给老太太请安,再来看看迎丫头。你每天也辛苦,要找空休息下。妞妞如何了?昨天送的新鲜果子可喜欢吃……”玉芬拉着凤姐聊家常,一边吩咐套车到贾母这边来。 且不说凤姐如何遮掩此事,码头上看着林葭的船远去,黛玉无限惆怅的嗟叹一声。“难得出来,我们去转转如何?二哥,你可要一起去!”雁声过来宽慰黛玉,提议趁着出来,不如逛街去。 “你都是成亲的人了,还贪玩!仔细着太太知道了!我还有事,你们自便吧!”贾琏表示自己还有事,先上马走了。 …………我是逛街分割线………… 雁声和黛玉坐一辆车子,在京城平坦宽阔的大街上溜达着。黛玉好容易出来一趟,眼前热闹的市井百态叫她很快的把离情别绪暂时放一边了。雁声喋喋不休的和黛玉说着:“……这是百年南货店,里面的东西还算地道。你不是喜欢虎丘的纸笺吗,这家很齐全呢。我叫人每样买一沓子来给你。那个是京城最有名的药店……” “哎呀,你聒噪得很!我也不是傻子,要你在边上喋喋不休。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个竹子做的香盒是那里买来的,四妹妹看见了喜欢得很,我那个送给她了!”黛玉抓着雁声的袖子问起来香盒在哪里买的。 “再也没了,你可知道那个香盒是我跟着造办处的师傅亲手做出来的。这世界上只此一件。你就那么轻贱。我真是伤心死了!”雁声听着黛玉的话,忍不住捶胸顿足,一脸的伤心和失望。 黛玉一愣,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羞愧自责,她不该这样轻贱雁声的心意。但是东西已经送给了惜春,也伤了雁声的心。黛玉一着急,眼圈红了:“都是我的不是,你若是生气就打我出气好了。” 看着黛玉低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雁声故意凑近了黛玉的脖子,吹着气:“嘿嘿,一向是你对我横眉立目的,我今天可算是翻身了。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那个东西还不是很精致,手艺越练越熟,等着我练习好了,再给你做个更精致的!你要是想补偿我,做个精致的荷包来!” 黛玉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生气的抓着雁声娇嗔道:“我就知道!你个促狭鬼拿着我寻开心!看我打你!” “哎呦,奶奶饶了我吧!”雁声躲闪着黛玉拧他脸的手,忽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前头有人在打架呢!三爷,我们还是绕过去吧!”正说着就听着一阵喧哗:“你往哪里撞?”“快抓住他!” 车子猛地停住,一个人慌不择路的撞在了雁声的马车上。“怎么是你啊,柳湘莲!”雁声一掀开帘子,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第82章 远方来客 柳湘莲知道自己莽撞了,忙着退后一步:“我被人追急了,冲撞了三爷了!”雁声知道这个柳湘莲的家里以前也是官宦之家,奈何父母双亡,只是他身上依旧是公子哥儿习气不改,喜欢眠花卧柳,赌钱打猎,尤其是喜欢串戏的。今天被人在大街上追赶,不是因为抢青楼女子,惹了哪家的公子衙内。要么就是赌钱输了,被人追债呢。 “什么三爷,你还事叫我的名字好了。到底是谁这么无法无天的,你去问问看!”雁声干脆也下车了,叫人去问问那些追赶柳湘莲的人。 原来那些人真的是京城一个赌场的打手,柳湘莲在他们那边输了不少,忽然有传言说柳湘莲要赖账逃走了。他们担心柳湘莲真的跑了,就满世界的找他还钱。奈何柳湘莲囊中羞涩,只能躲了。一边担心他要赖账逃走,一边躲着没钱还。 “问清楚是多少,叫他们明天到我那边拿钱去!”雁声一摆手,那些人听着雁声肯帮着柳湘莲还钱,立刻是笑颜开,为首的那个忙着上来给雁声磕头作揖:“这位爷一看就是文武全才,今后必然是高中状元的。只是敢问一声,爷在哪里高就?” 雁声看这些人不像是京城开赌场的那些人,从言语举止看都是外面来的。边上的家人骂道:“糊涂东西,你也不打听下,我们家三爷可是——”雁声打断了家人的话:“我不过在京城混个小差事养家糊口罢了。这位是我的朋友,今天见着你们为难他特别出来说句话。你们再京城开赌场,就该知道京城的规矩。柳公子是官宦之家出身,你们就干这样当街追打。叫巡防营和兵马司的人看见了,看你门怎么办?你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莫非你们的老板也不知道?” 其中一个人说:“这位爷好眼力,我们的确是刚来的拜码头的。京城有些事情还不知道。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掌柜的也没说这些!” “真是有趣的很,你们今天遇上我就罢了。若是遇见个不好讲话的,或者是那个贵人,看你门怎么收场。就连着你们的掌柜的也要跟着倒霉!”雁声对着眼前的几个人有了兴趣。刚才他明白看见这接个人身手不弱,柳湘莲功夫也不错了,谁知还被他们追的全无招架之力。这样的身手,怎么会沦落在赌场做打手呢。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竟然没一点害怕,根本不把巡防营和九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我们掌柜的上面可是有人罩着呢。什么巡防营,九城兵马司的根本不在话下!”那个打手得意洋洋的对着雁声吹嘘着。雁声心里一动,九城兵马司是贾赦管着呢,贾赦会怕谁?或者是他手下的人收了黑钱,徇私枉法? 雁声还想再问,其中一个扯了扯那个话多的袖子,对着雁声拱手:“我们失礼了,既然柳公子的赌债有人还了,我们就回去复命了!” 雁声心里转了几转,对着柳湘莲笑着说:“我今天送内兄回扬州,且等着我安顿了内人,咱们再找个地方好好地说话!” 说着雁声和柳湘莲约定,叫他明天来家里找自己,就和他分手,送黛玉回家了。回到家里,雁声和黛玉先去见玉芬,玉芬叫他们回去歇着了。雁声就和黛玉回房,黛玉对着雁声说:“你还是到书房去坐坐,省的他们拿着我打趣!” 雁声眼巴巴的看着黛玉:“我就这三天的假期,你还要赶我出去。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可能要忙上一段日子,你有什么想办的事情,告诉我,赶紧趁着现在我闲着替你办了。对了今天那些缎子的事情,别放在心上。二嫂子应该不是有心的。还有对着那边的时候不要露出来。”雁声事无巨细的嘱咐着黛玉。 “你真是个啰嗦的,我也不是个孩子还能不知道那些。大概是以前留下的东西,凤姐没注意到罢了。她虽然机灵,可是偌大的家,上上下下都要她一个人打点,难免会有的不周全的地方。今天在街上碰到的是谁?你怎么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样子。莫非你也喜欢到那样的地方去!”黛玉真是一颗七窍心,就连着玉芬都没察觉的雁声的异样,她却察觉到了。 “呵呵,那种地方在你看自然是不入流的地方。到那个地方的不是些败家子就是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可是在我的眼里,那种地方可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有些你在阳光下永远不会知道的消息,哪里却是唾手可得。柳湘莲这个人啊,是个性格豪爽重情义的侠客。虽然行非常之事,但是人却耿直。他就是这点不好,喜欢逞能。一定是有人给他做套了,先用话激将,叫他去哪个赌场赌钱,这里面都是一条龙,大家一起做局算计他一个。其实也不多,不过是一百银子。你放心,柳湘莲这个人不会平白收人恩惠。他没几天必然给我还钱,或者帮着一个忙,还了人情。”雁声给黛玉讲起来那些江湖上的事情。 黛玉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听得入神。“……原来是这样,你做侍卫,怎么也要用到的江湖上的人吗?”黛玉立刻明白了雁声的打算。那个赌场似乎有些蹊跷,雁声是想借此机会,探查他们的底细。 “我这个侍卫可不是立仗马,只摆样子做好看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办呢。主子一句话,我就要跑断腿了。但是有些事情上不能告父母,下不能告妻儿。”雁声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深深地看进了黛玉的眼里。 “你放心,我不会追问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是那种嘴上没遮拦的。你放心吧!”黛玉神色坚决,雁声忙着说:“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心里有数就是了。其实,你平常多在母亲身边,她是个最好相处的人,而且母亲很喜欢你,肯定不会欺负你的。二妹妹那边,你闲着无事就和她说笑。只是有一样,宝玉那么大的人了,还整天在里面厮混呢。那边人,最喜欢的就是无事生非,我相信你,可是人言可畏,你离着他远点!”雁声越说语气越酸溜溜的,最后他抓着黛玉的手,狠狠地咬一口。 黛玉被雁声孩子气的动作闹得哭笑不得。“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你还说别人无事生非,嚼舌头,你自己呢。疑神疑鬼的,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个——”黛玉说着拿着绢子捂住脸,哽咽起来。 “妹妹别生气,我刚才是说笑!你要是生气,我给你赔罪了。叫你今后还胡说不胡说了!”雁声一边装摸做样的扇儿自己耳光,一边要给黛玉跪下来。 “你真是个耍猴的!我还是离了你!”黛玉放下手,脸上笑容像花儿一样。 “你又吓唬我!”雁声做可怜兮兮的样子,捂着心口一副美人垂泪的德行。两个人正闹着,就听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太太叫奶奶过去呢!” 原来是贾母叫玉芬和黛玉过去,到了那边王氏和凤姐都在,正在和贾母说什么金陵的话。原来王氏的妹子,嫁到金陵薛家的薛姨妈要带着儿子女儿来京城。玉芬听着笑着说:“原来是有亲戚来了。家里正好热闹热闹了。玉儿去看看你二妹妹她们。不用在跟前站着了!”年轻的媳妇在贾母跟前没有坐的地方,玉芬这是想叫黛玉去歇一歇。 凤姐有些酸溜溜的说:“我是个没人疼的——” 一语未完,玉芬截断了她的话:“这叫什么话,你是嫂子,况且等一会还有你的事情呢。你要是和玉儿一样不管这里的事情,我自然也叫你出去待着了。昨天给你送的药,记着按时吃。难道是琏儿那个混账东西对你们不好,怎么你和平儿的脸色都是黄黄的?我还盼着抱孙子呢!”玉芬一番话,所有的人都认为玉芬是个慈爱的长辈,凤姐无话可说了。 贾母笑着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装神弄鬼的,叫人笑话。你们年轻媳妇,只要大规矩不错,也不用整天神神鬼鬼的。凤丫头也是可怜,每天管家还要来孝敬我。今天你也歇着去。跟着你妹妹到姑娘那边说话去。”凤姐知道贾母有事情和两位太太商量。 “还是老祖宗疼我,我可就放肆了!”凤姐忙着对贾母福了福,出去了。 凤姐从角门出去,就是姐妹们的院子了,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里面一阵说笑的声音。原来探春正在和黛玉商量着等着过几天下雪了如何赏雪玩乐呢。“我和母亲说了,等着下雪了叫你们一起过来。那边没有人管着的,正可以谈笑随意,庄子上时常送来新鲜的鹿肉和野鸡什么的,我们拥炉赏雪,炖野鸡可好?”黛玉言笑晏晏,眼波流转,迎春姐妹听得心驰神往。 “三嫂子说的绘声绘色的,我都馋了。要是能骑着马在雪中驰骋,那才是有意思呢。干脆我和老太太和大嫂子说一声,我还是回去吧。我们日夜都能在一处!”迎春决定要搬回去,黛玉不仅有美丽的皮囊,更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和她在一起,总不会觉得乏味和无聊。 探春有些羡慕的说:“你们姑嫂真是可恨,存心馋我们呢!” “二妹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你林妹妹还是和以前那样,整天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弹琴画画的。她现在可是咱们家的媳妇了。你在太太身边,太太就是再宠着你,也不能和以前那样了。就算是她还是拿你做女儿,但是你就不为自己打算下?成家立业,已经成家了,你还整天只知道玩吗?”凤姐笑嘻嘻的进来,毫不留情的打碎迎春的美梦。 黛玉忙着站起来让座,迎春则是冷笑一声:“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在这边反而是碍事。还是回去的好。哪有做女儿的,扔下爹娘住在叔叔家里的事情。我想太太也想我回去呢。”凤姐心里暗想真是个刁钻古怪的小姑子,她回去了,我也能清静清静。只是老太太的心思,她想把林妹妹留下来呢。凤姐心里有些惆怅,她隐隐的感到一丝凄凉。 她这些年尽心尽力,谁知老太太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自己放在一边了。是了,她是王家的女儿,和二太太是亲姑侄。林黛玉则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尽管老太太不怎么待见大房,可是自己的外孙女还是疼爱。老太太这是想叫黛玉也来分一块蛋糕啊。 但是她不甘心啊!凤姐打定主意,她要试探下黛玉的意思。“我恍惚听说,老太太想叫你也过来帮着我呢。我也是这个意思。今天太太还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起来,她还盼着抱孙子呢。我每天劳心劳力,真的该休息休息了。你来了,我也能有个人分担。”凤姐诚挚的抓着黛玉的手,眼里都是热切。 黛玉却是笑着抽出手:“你们都是听听,琏二嫂子好打算。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太太说了,叫我跟着她学习。而且这边到底是二舅母当家,宝玉还没娶亲,可是还有大嫂子呢。再者风姐姐的才干和口齿,我自愧不如。你能者多劳,我还是在边上为你喝彩加油好了!” “说的冠冕堂皇,你什么心思打量着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们新婚燕尔,恨不得一时一刻黏在一起。哼,说得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好清高的一个三奶奶。我这就和太太说去,抱孙子指望着雁声和你比指望着别人强多了!没准明天就抱上孙子了!”凤姐话还没完,黛玉脸上一片通红。她狠狠地啐道:“你个贫嘴贱舌的,拿着我寻开心!” 说着黛玉要上前抓凤姐,凤姐心里放下一块石头,笑嘻嘻的躲闪着:“是我胡说呢,好弟妹就饶了我吧!” 凤姐在屋子里面团团转着躲闪着黛玉,皇迎春探春看着她们妯娌玩笑,装着出来拉架,其实是在火上浇油。看着黛玉要抓住凤姐了,就拦着黛玉,看着凤姐要逃走了,她们就把凤姐拦住。 “好热闹啊!今天真是齐全的很。姐妹们都在呢!”随着一声通报,宝玉进来了。屋子里换了的空气顿时消失了。 黛玉收敛了笑容,拿起来一本书看起来。 且不说那边满屋子的尴尬。这边贾母对着玉芬提出叫黛玉过来帮着凤姐管家的意思。老太太还算是疼黛玉的,玉芬听着贾母的话,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管家是个肥差,便宜不能只给王家的人占了去。贾母要利益均沾。 第83章 权力平衡 老太太对着玉芬看一眼,仿佛在等着玉芬立刻跪下来叩谢圣恩,边上的王氏顿时脸色不好了,她拧着眉头,抢在玉芬开口之前忙着阻拦道:“凤丫头难道是哪里不好了,老太太说出来,叫她改了就是了。林丫头的身子不是很结实。而且叫大伯家的两个媳妇都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大娘也该歇一歇了。如今林丫头进门了,正好有个媳妇服侍!”说着王氏一脸担心的看着玉芬,那副骄傲又紧张的样子叫人看了胃里不舒服。 王氏还真是把自己高高在上,对着别人如同粪土啊。大概玉芬就是这会登基做皇帝了,天下的人都对着玉芬三跪九叩的,王氏也是看不上她。因为很简单,她是原配夫人,出身比玉芬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她是贾母最疼爱儿子的媳妇,最宠爱孙子的亲娘。玉芬就应该做她的陪衬,永远事事不如她才对呢。 但是王氏担心玉芬把黛玉塞过来,要知道王氏打心里不喜欢贾敏,对着黛玉总叫她想起来那个讨人嫌的小姑子。更要紧的是,王氏在担心,担心失去对贾家的控制权。尽管贾政和贾赦兄弟分家了,可是公中仍旧是有不少的财产。还有贾母的体己,老太太几十年了,私房可是个是巨大的宝藏啊。 凤姐是自己的侄女,而且对她言听计从,因此凤姐只是她的臂膀和助手。但是黛玉不一样啊!她和自己没任何关系。血缘关系叫黛玉天然的亲近老太太啊。 玉芬看着王氏那副样子,自大又自卑,好像是纸糊的神像被放在火上,一半已经是被烧成灰了,另一半还是保持着唬人的样子。玉芬故意拖延着不肯立刻表态,她看看贾母。贾母果然是眼里闪过不满:“玉儿的身体我看很好。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娇生惯养的。世上那个女孩子,做媳妇了还那么娇惯呢。我是玉儿的外祖母还能不疼自己的孙女吗?” “老太太自然是最疼孙子孙女的。做了媳妇的确是不能和姑娘时候那样自在了。只是我的一点小想法。玉儿的确是年纪小,以前她身子也不是很结实,这是事实。我是她的舅母,也是她的婆婆,我可是拿着玉儿做宝贝呢。其实连着凤丫头,我也是舍不得叫她一直操劳的。再者说了,娶媳妇是为了什么?拿着媳妇做管事的婆子吗?娶媳妇就是为了开枝散叶。新婚小夫妻,正在如漆似胶的时候。老太太素来疼儿孙们。就叫他们小夫妻甜蜜几天吧!”玉芬委婉地表示,雁声和黛玉新婚燕尔。这个时候就叫黛玉操心办事,是不道德的。 而且子嗣虽要紧!算算家里孙辈只有贾兰和凤姐生的妞妞两个,子嗣不旺,才是贾家这样人家的大忌呢。贾母沉默了下,不甘心的说:“你这样骄纵,总是不好。咱们家可不是那种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只一味的宠爱娇惯。玉儿总要长大的,她身子弱这有什么。我这里正配药呢,多一料就是了。” 玉芬不疾不徐的看着贾母:“老太太这样看重玉儿,是她的福气了。只是一样,凤哥儿是我的儿媳妇,玉儿还是我的儿媳妇,再也没两个儿媳妇都在叔叔家的。我现在只想有个人和我说话解闷。玉儿在身边陪着我正好!” 玉芬言下之意就是王氏会不舒服,若是要黛玉过来,就要叫贾琏夫妻回到那边去。其实对于贾母来说,凤姐和贾琏过去也没什么不可的。但是对王氏来说,那简直是要命!至少等着宝玉娶亲之后,凤姐再走啊。 王氏这下坐不住了,她知道贾母会舍掉凤姐两口子的!“老太太,还是按着大嫂子啊的意思吧。她也是疼爱孩子的人。我这边有珠儿媳妇,还有凤丫头。倒是大嫂子那边怪冷清的。”贾母深深地看一眼王氏,面无表情的对着玉芬说:“都是老大不省事,他得了个专情的好名声。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老婆孤单。等着迎丫头出嫁了,你们就知道了。我出钱给老大买几个丫头。” 还有这样的操作,贾母的意思是给贾赦身边放几个小妾和同房丫头,这样玉芬就不孤独了!我能骂人吗?不能!玉芬在心里骂了无数的mmp,脸上笑嘻嘻的说:“老太太是在说我做媳妇的嫉妒不容人了。我这就回去给老爷选几个标致的放在房里!” 你儿子也老大不小了,选几个小妾丫头,不要了他的命!而且贾赦现在没心思遨游花丛。贾母可这样专门拖后退的家长真是少见。不过贾母可能连贾赦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呢。或者她的心根本不在贾赦身上罢了。 就在玉芬和贾母王氏扯皮的时候,外面进来个小丫头:“大老爷叫太太过去呢,皇上点了雁声的外任,老爷叫太太回去商量安排呢!” 雁声要被放外任了,玉芬心情复杂:“是什么官职,到什么地方?”“不是很远,就在应天府,是布政使参政。五日之后就要上任了!”那个丫头口齿伶俐,讲得很清楚。 这是好事啊!布政使参政是四品,但是应天府比别处高一级,而且应天府离着京城不远,一天就能赶回来。皇帝身边的侍卫就是皇帝的人才储备。雁声被放出去,就是他经受了皇帝的考核,学习圆满结束了。今后雁声面前将会展开更广阔的画面。 但是雁声就要走了,他们夫妻刚成亲,就要分离了!要知道雁声是官场新人,哪有一上任就带着新婚妻子的?而且应天府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黛玉自然不能立刻跟着去的。 那些服侍的人立刻过来给玉芬贺喜,贾母笑着说:“儿子长大了,你的好日子来了。既然雁声的父亲叫你,你还是过去吧。” 王氏好像牙疼似的,强笑着说:“我们可要讨一杯喜酒吃了。大伯家真是双喜临门啊!” 玉芬正好想脱身出去,忙着说:“这都是祖宗保佑,也是老太太的福气。我们跟着沾光罢了。我还是先回去的,等着过几天一定置办酒席,到时候还请老太太赏脸,过去喝一杯酒。也是我们孝心到了。”说着玉芬忙着叫了黛玉跟着她回去。 到了那边,果然见着贾赦在家呢,说起来详细过程,贾赦满脸的得意:““儿子可是长大了,今天一早上皇上就召我进宫。我还心里担心呢,难道是皇上知道了京城最近不怎么太平的消息。我少不得要挨一顿骂。谁知一进去正见着雁声在那里站着呢。还以为是这个小兔崽子惹事了。谁知却是个喜事。这个差事虽然不是肥差,闲差,但是应天府是个要紧的地方。布政使参政要管很多的杂事,虽然辛苦可是什么都能见识了。孩子就要摔打摔打!”贾赦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儿子。 “难道雁声只是你的儿子吗?你先别高兴,我有事情问你。雁声媳妇怎么办,是要带着去还是留下来。应天府布政使参政,你怎么一脸的担心?你刚才说什么京城最近不太平,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玉芬抓着贾赦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那个,你一个宅门里面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面市井的事情。这个暂时搁下,容后再议。雁声出息了,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也该热闹下,置办些酒席,请请宾朋们。还有雁声,他在京城的朋友多,一起请来热闹下。”这个马虎眼打的没技术。玉芬狠狠地瞪一眼贾赦,似笑非笑的说:“上次有人给你做媒,你给推了。这会老太太可要亲自给你物色几个丫头呢。干脆双喜临门,一起办了可好!” 玉芬说起来贾母叫她过去说叫黛玉跟着凤姐管家的事情,贾赦挑挑眉毛:“”最难消受美人恩,你看看那边,可是老太太心疼儿子呢。那些标致的丫头,结果是个什么下场?一个成了泼妇,一个和活死人一样,就是个会喘气的东西。剩下的死的死,走的走的。咱们还是安生过日吧。” 想起来贾政那边连台本戏一样的宅斗戏,玉芬一笑:“不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是最难消受慈母爱。我担心的不是雁声,他这些年也锻炼出来了。我担心的是他们小夫妻,刚成亲就分开了。这么一边一个也不是事。” “我看外甥女很好,倒是雁声,别沾花惹草的,上了人家的圈套。不如这样,叫两个老成的丫头跟着去服侍。雁声的生活有了照顾,回家也有个说话的人。”贾赦想出一条妙计,决定给雁声找两个贴身服侍的丫头跟着去。 “不好!哪有带着丫头上任的。”玉芬否决了贾赦的提议。就在玉芬和贾赦商量着如何请客,如何准备行装的时候,雁声的屋子里面,却是气氛沉重。屋子里面服侍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雁声和黛玉。雁声还穿着出去的衣裳,他忧心忡忡的看着黛玉,却不敢上前一步。黛玉背对着雁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默默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在无声的哭泣着。 “那个,你别哭了。那边实在是境况艰难。你也看见了,这几年年景不好,京城附近不是旱灾,就是水灾的。而且应天府肥沃的田地多半都是被兼并了,除了皇亲国戚,豪强大户,还有好些皇庄呢。最近那边村庄上有人借着传教的名义聚众闹事,据说信众已经十万人了。你跟着我过去,实在是不安全。我想好了,从应天府到京城快马一天就能到。我可以等着休沐的时候,连夜赶回来见你一面,然后连夜赶回去。”雁声当然渴望能够大展身手,实现抱负。 但是面对着新婚妻子,雁声内心很矛盾。母亲说的没错,人生总是有缺憾的,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黛玉擦掉了眼泪,转过身对着雁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心里难受,你一个人在外面辛苦,我却在家里坐享其成。家里虽然有太太和二妹妹一直护着我,对我好。只是这么多人,总是人多眼杂,事情也多。我一向不喜欢掺和那些事情。你这一走——” “我这一走,别是有人趁机来烦你吧!你放心,他们不敢。再者说了有母亲和父亲在,谁能骚扰你。你是说那边宝玉吧。”雁声做个鬼脸,摸出手绢给黛玉擦脸:“你放心,我设个套,叫二叔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最好叫他躺在床上三个月不能下来!” “这是你做哥哥讲的话?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黛玉皱着眉头,看向了东边。“你放心,他们不敢。其实母亲知道那边的事情,她断然不会叫你和那边有关联的。”雁声亲了亲黛玉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黛玉点点头,庆幸的说:“难怪太太不叫我过去帮着凤丫头管家呢。她知道我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 “就因为母亲在,我才放心把你留在家里啊。我不在家,你只管跟着母亲过日子,等着我那边安定下来,情况允许我就接你过去。你只管和姐妹们一起说笑。剩下的事情不要插手!省的那些蝇营狗苟怨妇们惹你心烦!”雁声给黛玉吃定心丸。 贾家族里人口不少,经常有人来奉承玉芬,这些女人或者是求帮忙办事,或者是求钱财帮助。那些女人一张嘴都是些生活艰难的话,有求于人难免是低三下四,阿谀奉承。雁声知道黛玉是个明白人,在人情世故上自有一套,但是她是那种知世故不世故的人。整天应对那些家长里短,蝇营狗苟的真是糟践了黛玉的人品。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黛玉脸色好了不少,反而安慰起来雁声了。 第二天玉芬和黛玉正在贾母那边说话,大家正说着明天如何请客,怎么践行,凤姐在边上凑趣,自告奋勇的药帮着筹划,酒席要什么酒菜,要请那个戏班子,正说得高兴呢。玉芬嘴角含笑,安静的听着的。她心里清楚,凤姐最近变得殷勤起来,是她投桃报李,更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贾琏的事情还没着落呢。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王氏则是心不在焉,雁声放外任的消息叫王氏心里酸溜溜的,宝玉还小,环儿更是不中用了,即便是贾环再好,也没用啊。王氏忽然想起拉早逝的贾珠。若是贾珠还在——哪还用眼看着大房炫耀得意啊。 老太太竟然想叫林丫头帮着管家,着实叫王氏心惊肉跳。她深深地意识到那些她以为坚固如山的荣华富贵,不过是建在冰山上罢了。只要老太太心意一转,她就什么也不是了。丈夫没有爵位,仕途也就那样了。本来给予厚望的大儿子没了,只一个宝玉却还小呢。王氏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等着妹妹薛家太太进京了,她也有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只是自己这个妹子还一身官司呢。妹子的亲儿子薛蟠在金陵打死人命,幸亏那个贾雨村在金陵做府尹,看在贾家的面子上胡乱了解,把案子遮掩过去了。妹妹和自己商量,想要女儿宝钗进宫去。她曾经写信给自己,求王氏帮忙的。但是王氏哪有那个本事呢? “薛姨太太一家已经到荣宁街了!”小丫头跑进来通报着薛姨太太带着儿子女儿来了。贾母笑着对王氏说:“你妹子一家来了,正好可以住在咱们家。明天也请他们一起过去吃酒!” 第84章 好戏开场 玉芬笑着说:“这可是我们的福气了,既然是办酒请客,自然是来的人越多越好。”王氏对着凤姐说:“你姨妈来了,礼物可都预备好了。应该清理出来几间房子,叫他们一家子安顿下来才好。” 凤姐笑着说:“给薛家哥儿姐儿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昨天不是送去给太太看过了吗?梨香院整理出来了,叫姨太太暂时安顿在那里吧。想来他们带上来的家人也不多,应该能住下的。”贾母听着凤姐的话,也没理会,只对着玉芬说过:“雁声这一去是带着家眷呢,还是把玉儿留下来?” “这个事情他们小两口商量好了,玉儿先跟着我,等着雁声那边安顿好了,再接过去。再也没有叫小夫妻一直分开的道理。只是雁声是个新人,那边的情形一概不知。若是带着家人去,叫人看着公子哥儿出门,叫人以为雁声是个纨绔子弟。再者应天府是什么样子,若是环境艰苦可怎么办呢?”玉芬表示先留下黛玉,但是很快他们夫妻就团聚了。 贾母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玉芬斩钉截铁的打断了老太太:“玉儿正好跟着我,学习一些事情。林姑老爷来信说了,姑太太的病倒是安稳了些,他们夫妻嘱咐我要教导玉儿。都是做父母的心!我是玉儿的舅母更是她的婆婆的。迎丫头的性子古怪着呢,还是玉儿更活泼可爱。我是拿着她做亲生女儿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不能离开一分钟!雁声的父亲也说了,叫我好好地待孩子呢!” 贾母听着玉芬语气越来越强硬,料定玉芬不会叫黛玉过来的,她只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面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唯独是宝玉一点影响没有。雁声要到外面做官了,这对宝玉没任何的影响。他既不嫉妒,也不羡慕,反而是心里生出些窃喜来,等着雁声走了,和老太太磨一磨,接了林妹妹来。依旧和她没嫁人一样,大家在一起玩笑不好吗? 宝玉一会想着黛玉过来姐妹一起玩耍的快乐,一会想起来姨妈家的表姐宝钗,听说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姐妹又多了一个。到时候真花团锦簇,自己终于可以过几天逍遥日子了。 探春看着宝玉发呆,又见那边贾母和玉芬神色尴尬,忙着对宝玉说:“听说这姨妈家的大姐姐和我们年纪相仿,也是个能诗善画的。她一来,家里更热闹了!”宝玉立刻来了精神对着探春说起来今后要如何玩乐的话。宝玉对着贾母撒娇:“老太太,何不留下姨娘一家来。人多了才热闹呢。”说着宝玉转向玉芬,深深地一躬。 玉芬有些诧异的说:“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地给我行礼做什么。想要压岁钱也要等着过年啊!”玉芬心里冷笑,宝玉肯定要打黛玉的主意了。这个登徒子,竟然还不死心! 果然宝玉一脸诚恳的对着玉芬说:“三哥哥出去了,林妹妹一个人怪孤单的。大娘身边从来不缺人服侍的。还是叫林妹妹过来——”宝玉的话没说完,就被王氏和贾母一起喝住了。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上前对着玉芬满脸歉意的说:“宝玉的呆病又犯了。大太太别生气!哪有小叔子管哥哥家的事情。做了媳妇自然要守规矩的。,世界上还有不伺候婆婆的媳妇吗?休要胡说,看着老太太生气了。更仔细着老爷知道了打你!” 宝玉一脸的哀怨,好像玉芬是个虐待媳妇的坏婆婆。玉芬冷笑一声,看一眼王氏的,别有所指的说:“原来我在孩子眼里竟然是这个名声!”王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暗骂宝玉不省事,一边埋怨玉芬专门和自己过不去。“嫂子误会了,宝玉年纪小,满嘴胡说,嫂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见着王氏真的生气了,宝玉才不敢胡说了,立刻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对着玉芬撒娇:“大娘是误会我的以为了,林妹妹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在老太太这边,姐妹们一起玩笑的,大家很融洽。最近老太太总是觉得孤单,我想着林妹妹嘴巧,老太太又是最疼她。因此想着请林妹妹过来,既能为老太太解闷,姐妹们还能和以前一样。” “真是出息了,前些日子还听你父亲责备你不读书呢,今天看来,宝玉的书读的不错啊。一张嘴巴巴的都是道理,竟然比大人还想的周全呢。”玉芬的语气满是嘲讽,贾母却是温和的看向宝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露出欣慰得意之色:“正是呢。人家都说我偏心,可是论起来礼数周全,会说话,还是宝玉。不过你林妹妹不是以前了。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能总往别人家跑了的。”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贾母遮掩过去了。玉芬也不说话,只摆弄着茶杯,凤姐则是看风头不对,早就借口着看薛姨妈一家来了没有,到外面去了。所幸黛玉不在这边,她到迎春那边下棋了,还不知道这场闹剧呢。 很快的,小丫头进来说:“薛家已经到了门前了!” 玉芬站在贾母身边看着凤姐和王氏领进来的三个人,为首的是个中年妇人,长相和王氏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着一件香色八团褂子,低下是莲青色马面裙,头上挽着个黑油油的发髻,一个点翠分心,鬓角边一支凤钗,倒也是通身富贵。身后跟着个女孩子,第一眼看上去倒是个温柔的孩子。一张脸很有福气的样子,雪白的肌肤的,莹润丰泽。最后进来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一双眼睛四处看看,举止骄横傲慢。看得出来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难怪能干出来打死人的事情来。 给贾母见礼毕,王氏一一引见,贾琏和雁声过来,拉着薛蟠去见贾政。这边大家坐下来说话,贾母笑着说:“姨太太一路上辛苦了,就暂时在家里住着。我正愁没个说话的人呢!”薛姨妈就等着贾母的话呢,忙着起身道谢:“老太太厚爱,恭敬不如从命。我家在京城的宅子也已经年久失修了,虽然来京之前叫人打扫,可是他们说好些地方要修整。只怕要第耽搁一阵子。” 王氏说:“家里房子多,也不麻烦。再者说了修房子,现在是秋天,过一段日子就入冬了,不能动工,宝丫头春天就要选秀。到时候——”王氏看着宝钗一笑,玉芬明白,原来薛家是送女儿进京待选来了。只是宝钗的样子人品也还罢了,可是出神却低了些。 玉芬想起来当初自己入宫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是皇帝位太子选太子妃,因此大选良家女子,官宦之家,京官五品以上,地方上四品以上的官宦之家把女儿才有资格入选的。至于那些出身商贾之家,但是捐了功名在身的人家也是可以的。 薛家是金陵富甲一方的皇商,祖父有功名在身上,宝钗自然有资格参选了。只是按着薛家的出身和经济状况,送女儿参选是没任何好处的。 若是入选,一辈子在宫中混不出来,就是得宠,生了皇子也一样,出身一条就叫她和别的氏族出身的嫔妃拉开十条街的距离了,若是宝钗做个女史呢,自己当年是爹不疼,娘不爱,家里不能容身。要不然谁愿意送女儿在宫里担惊受怕的干活呢? 薛家还是皇上,领着内帑银钱,薛姨妈也是很疼爱女儿的样子,她真的忍心叫孩子去伺候人? 玉芬正在疑惑的时候,薛姨解释道:“这次是选拔公主伴读。我这个女儿比儿子还强呢。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父亲,跟着我和她哥哥过日子,宝丫头帮着我打点家务,宽慰我,连着家里好些生意上的事情,她也能帮衬着。我真是舍不得。但是为了孩子前程,也只能如此了。” 王氏忙着说:“孩子的前程要紧。” 这个时候贾母说:“姨太太不要担心了,我看宝丫头是个好的。你是个有福的。什么时候了,叫人摆饭吧!姨太太留下来吃饭!” 凤姐忙着叫人摆饭,玉芬是不在这边吃饭的,因此带着黛玉就告辞了。回去的路上,玉芬看着黛玉脸色似乎不好,她略微想了想:“宝玉是个糊涂孩子,全家上下谁不知道?你别拿着他的话当真。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我更清楚。今后我过去,你愿意跟着去和姐妹说笑呢,就跟着我去,要是不想去,我给你在老太太跟前请假!”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内心感念,宝玉虽然没有别的心思,但是那些话很容易被人添油加醋,到时候说出来自己和小叔子不清楚的话。想到这里,黛玉心里一阵难受。人言可畏,雁声眼看着要到外面去了。到时候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子呢! “母亲,还是母亲真心疼我。我只担心有人乱说话——到时候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黛玉一头扎进玉芬怀里,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这一声母亲不是白叫的。他们谁敢!你是大房的儿媳妇,谁要是和你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你也不用太在意那些,那些小人最见不得别人好,他们只要看着你日子好,就会心里嫉恨的要死,编排出来各种各样的话诋毁人家。你要是放在心上,自己伤心,正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玉芬拍拍黛玉:“你再也不是姑娘家了,要拿出来当家奶奶的气势来。你干脆帮着我管家吧,你每天有事情做,也省的叫人惦记着叫你做白工去!” 黛玉一惊,自己刚进门就要管家,若是做的不好,岂不是辜负了太太的心! 凤姐房里,贾琏正看着奶娘哄孩子呢。小丫头们掀开帘子,凤姐进来了。“你还有心思在家荒废时光呢,我们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凤姐脸色不好,一张嘴就带着刺儿。 贾琏收敛了笑容,阴阳怪气的说:“是谁惹奶奶生气了?”平儿见着不对,忙着叫奶娘带着孩子走了。凤姐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怒气,整个人黯然失色的坐下来,半天才慢慢的说:“今天薛姨妈来了,看样子是要在咱们家住下来了。今后咱们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贾琏诧异的说:“这是什么话?她是你的姨妈,家里没了丈夫,只带着一双儿女,在咱们家也不过是亲戚情分。怎么就还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可不是个好欺负的。咱们的日子,以前是什么样子,今后还是什么样子。你有在这里唉声叹气的,不如到太太跟前奉承下,雁声要放外任,雁声的媳妇是新媳妇,你正好过帮衬下!” 凤姐苦笑了下:“你还做梦呢。你没看出来太太是想把薛家的姑娘说给宝玉。有了宝二奶奶,还要我这个琏二奶奶做什么呢。既然没用了,还不连着你一起被人家踢走了。雁声的媳妇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就凭着林姑父和大老爷的交情,今后林妹妹就能在家里横着走。哪里还有我们站脚的地方!” 贾琏有些不敢相信:“你别是想多了,姨妈家的姑娘是要进宫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宝玉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薛家的儿子,果然是个傻子。当初为了争夺祖产,花费了多少钱才,走关系,各种手段都用上了。结果呢,财产有了,子孙不成器啊。还是守不住!太太又没疯,会叫宝玉娶这么个姑娘。有薛大傻子那个大舅子,金山银山都不够。你是多心了!” “哼,你且看吧!我是太太的侄女,还不知道她的脾气?你现在是白丁一个,今后是什么打算呢?咱们不能在这边一辈子啊!”凤姐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琏,她怎么摊上这么不上进的丈夫啊!当初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贾琏故作高深的一笑:“你有些时候总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父亲总是还想着我呢。明天就叫我去理藩院了。你看如何!”贾琏笑眯眯的从袖子里面拿住一张纸,正是吏部的任命,叫贾琏到理藩院做事。凤姐也不看,只问:“你是在那边做什么呢?” “在王会清吏司,先跟着老人办事,等着有了空缺,我就能补上去。这个差事见到简单的很,每年海外藩国的国王们来朝贺不过是忙几个月罢了。陪着他们吃吃喝喝的,有什么难办的?也不用在外面喝风吃沙子,更不用在战场上冲锋,更不像是地方官那样和刁民们打交道。虽然油水不是最多的,可是难得悠闲啊!你可以放心了!”贾琏舒服的翘着脚,和凤姐炫耀着自己的好运气。 今天贾赦把贾琏叫过去,告诉他这个消息,贾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没了官职,也不见贾赦有什么说法。贾琏开始现在家里躲着,不好意思出去见人。等着风头过了,贾琏在家里闷得发慌。他开始想干脆自己走动下,看能不能运动个官职来。谁知这些天,贾琏真正体味到了人情冷暖。以前和他在一起吃喝玩乐的人都如同鸟雀散了。其实即便是这些人不散,他们都和贾琏一样,看起来是世家公子,外表光鲜,其实都是虚张声势。 一个个空架子罢了,家里说不上话来,外面,别人不过时看着他们的家世恭维罢了。剩下的,都是要仰仗着贾琏的人。贾琏眼看着自己运动无望,心理越发颓丧起来,不由得想,还真是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自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了。他一边看着雁声春风得意,成家立业,一边在心里自怨自艾。谁知天上忽然掉下来个大馅饼。贾琏暗想,还没那么糟糕,未来还是光明的。 谁知凤姐却是嗤笑一声:“我当着是什么好差事呢,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你那点银子能够做什么的?自己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还有孩子呢。你看雁声那边,十年清知县是,十万雪花银。等着他三年五载的回来,必然是盆满钵满的。你呢,一辈子做个吃不饱,饿不死的闲差罢了。趁着他们现在还用着咱们,需要在这边使劲才好!”贾琏听着凤姐的话,忍不住动心了。他凑上去:“奶奶神机妙算高瞻远瞩,我但凭差遣!” 凤姐对着贾琏耳边低声的低估了一会,贾琏露出惊讶之色:“你是说要——万一要查账怎么办?”贾琏吃惊的看着凤姐,他们夫妻虽然管家,平日里也是大把的银钱从手里过。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债——贾琏有些拿不准了。 “你给没刚性的东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日常积攒下来的几两银子放出去一个月一年下来还有几百的收益呢。家里那些银子白放着也是放着。没准管库的那些人,早就悄悄地放债了,有那些奴才们赚的,我们赚几个花花怎么了?不管今后怎么样,手里有钱了,就是天塌下来也和咱们无关了。”凤姐心里打算好了。贾琏到底不是玉芬的亲生儿子,就算是再好,也不会比雁声得到更多。婆媳关系更是别提了。以后还是银子最亲。 因此凤姐决定,不顾一切的弄钱,为了今后打算才是最要紧的。这边不可能一直待着,等着老太太不在了,荣国府还是要还给大房那边。等着那时候,自己已经是个财主了。不用看婆婆的脸色,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可是怎么能弄到更多的钱呢,靠着贾琏那点俸禄——那是笑话。那点俸禄还不够贾琏日常花销呢。因此凤姐把眼光落在了公中的银子上。那些银子白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去放债。一个月三分利息呢!算下来没几年自己也能有好几万的积攒了。 贾琏也动了心,叫他辛苦的闯荡一番事业出来,这些年养的身娇肉贵的,早已经不能吃苦了。这是个来钱的捷径啊!贾琏沉默了半天,最后狠狠心:“奶奶说的是,就按着奶奶说的办!” 第85章 礼下于人 雁声放了外任,贾家上下不少人对着贾赦这边另眼相看了,族里有的人说,荣国府大房竟然是歹竹出好笋,这对不怎么着调的夫妻竟然生出个有出息的儿子,有的人则是不屑一顾的说:“你有脸说人家不着调呢。那边的大老爷虽然办错事,留用察看。可是他还是稳稳当当的做九门提督呢。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不着调子?” 不少的人立刻不屑的说:“听说大太太很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出身,现在娘家已经没人了。她为人吝啬的很,那边当差的人一个个叫苦连天的,就是每天吃的饭,都是按着人头做出来不能有富余的,她连着大老爷都克扣起来。还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老太太那边养着,就是为了省几两银子!” “那又怎么样?人家的儿子可是出息了。这是四品官职,二老爷到现在也还是个四品呢!做人不要那么刻薄,我看你在这里说大太太的不是,肯定是到人家跟前打秋风不能如愿罢了。在这里编排人家呢!”其中一个年长的看不过去,把那些抹黑的人揭穿了。那些人才讪讪的不说话了。 玉芬听着丫头和婆子学舌,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我怎么就成了个吝啬鬼了?算起来咱们家在京城不敢说奢侈,可是和很多人家比已经是大方了。每天精米白面的,还养不满了?你们可知道是燕王家里,可是从上到下都吃粗米的,连着拉车的牲口死了都舍不得埋了,还要全家上下一起煮了吃!” 自己什么时候口碑成这个样子了?玉芬自认她已经是个大方的主妇了,京城不少的官宦之家,尤其是祖上有功勋,后辈却没什么大建树的,都是坐吃山空,维持个空架子罢了,那些人家的主妇们才是真正的俭省能手呢。玉芬只是容不下浪费,对着贾家那些族人们,也不会毫无原则的做好人,给人家点小恩小惠的。玉芬拿出来一千两银子和一个庄子,把这些银子和田地的收益做个基金。只要贾家的族人有生病,或者是上学这样的急事难事,就从这里边拿钱出来。但是这个钱还是要还的。只是不要利息,或者实在可怜的,就干脆免了。 喜儿给玉芬端了一杯茶:“太太是为了他们好,俗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叫他们知道勤奋努力才好。若是靠着的别人一辈子都不能好。但是那边可是喜欢好名声的,给人一点小恩小惠,根本不管人家长远的打算。只叫人说自己心地善良,是个菩萨心肠。太太可知道,现在人家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呢。邀买人心,拿着公中的银子做好人。他们是什么打算谁还不知道。不就是担心公中的银子落到了咱们手上,要立刻花干净才心里舒服呢!” 文清点点头,附和着说:“就是这样的,太太可听说了,有风声说,琏二奶奶也跟着二太太当年一样,偷着放债呢。只是他们做的很隐秘,叫人抓不住把柄罢了。” 玉芬听着文清的话愣了下,顿时严肃起来:“这是真的?” “只是有传言。这样的事情他们必然不敢声张,太太有没证据,叫了二奶奶来问也是没结果。反而设计打草惊蛇了。还是慢慢查访罢。雁声的行装也收拾好了,车马一切也都预备整齐了!”文清担心玉芬生气,忙着转开了话题。 这个凤丫头真是糊涂,或者他们王家家风如此!玉芬想起来当年王氏当家的时候,隐约有传言说王氏包揽诉讼,放债。现在凤姐又是这个样子。 她这么胡闹,怕是不能听自己的劝了。玉芬心里一转,既然他们一意孤行,自己还是早点想办法划清界限,自保吧。 正在玉芬想着如何和贾琏划清界限,雁声这一走,只剩下黛玉,黛玉长得那个样子,家里必然有些清波浪荡子对他有觊觎之心,黛玉是个新媳妇,比不得姑娘们,自然要不少的事情应酬。可要仔细保护,不能叫人欺负了黛玉去。 正在玉芬胡思乱想的时候,谁知小丫头通报说:“薛姨太太那边送了帖子来,要请太太过去赴宴呢。” 玉芬一愣,薛姨妈不是王氏的妹子吗,她暂时寄居在贾家,就是要请客,也该是请王氏啊。请自己做什么呢?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好心请客,玉芬也不好拿着架子不搭理。她笑着对来送帖子的薛家人说:“多谢你们太太的好意,我自然去凑热闹的。只是你们是远来的客人,我们很应该先请你们才是。怎么倒是主人先打搅了客人了?” 来送心的丫头笑着说:“我们太太说,打搅各位了,心里过意不去,因此先置办了酒菜,请太太过去的喝一杯。大家也熟悉下。”玉芬对着身边的丫头做个眼色,文媛上来给那个丫头塞了个荷包:“你跑一趟辛苦了。这是太太赏给你的!”薛家的丫头忙着跪下来磕头谢赏,跟着文媛出去了。 这边雁声已经定下来启程的日子,一切都准备停当,到时候启程不提。贾赦觉得儿子总算是长大了,心里很是欣慰,玉芬虽然担心儿子,雁声从小还没离开过自己呢。一下子要到别出去不能天天见面,总是叫人担心的。但是儿子总是要长大的,玉芬也只能放手了、黛玉满心惦记着雁声,可是又不好在人前露出来。好在玉芬叫黛玉帮着管家,迎春时常过来陪着她说话。日子还算是轻松。 这天玉芬一早上对着黛玉说:“那边薛姨妈请客,你每天闷在家里,别生病了。跟着我过去走走吧。听说那个薛家的姑娘也是个知书识礼的,连着咱们府上的人都夸奖呢。说她什么安分随时,温柔和顺!” 对于宝钗的印象,玉芬还停留在薛家刚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家的姑娘一脸富态,看起来倒是个安静的人。真是玉芬总觉得这个姑娘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和家里的姑娘们不一样。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有些迟疑,她知道薛姨妈请客,肯定要请王氏来的,宝玉是个喜欢和女孩子玩的,必然会去的,遇见了也没意思。玉芬仿佛是看透了黛玉的心思,笑着说:“你只管放心去,老太太已经叫你二嫂子和姐妹一起过去了。你不过去,倒是显得你不合群的样子。至于宝玉,你不用管!” 到了请客那天,玉芬先带着黛玉到了贾母这边,贾母笑着对王氏说:“我老了,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你们姐妹好容易相聚,自然有好些话要说的。我就不过去打搅了。”王氏忙着站起来:“是,本想着请老太太过去热闹下,既然如此,也只能罢了。”说着下人进来说时候不早了,请王氏和玉芬过去。 王氏对着玉芬笑着说:“既然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过去吧。”“正是呢,人家请客咱们白吃一顿饭还要叫别人等着,姐就不好了。”于是大家起身,对着贾母告辞。贾母忽然叫住了宝玉:“宝玉先站一站,你们先走吧!” 玉芬见贾母把宝玉留下来,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到了薛姨妈住着的梨香院,薛姨妈早就在门口等着呢。见着王氏和玉芬等人来了,薛姨妈早就门前迎候。大家见面寒暄见礼,一起进去喝茶闲谈。 小丫头端上茶果来,玉芬只觉得眼前一亮,给她端茶的小丫头好标致啊。眉间一点胭脂记,肌肤莹白,虽然刚留头,可是已经有一段天然风流态度。玉芬忍不住夸奖:“真是个齐全的孩子,我看着怎么眼熟的很?” “太太忘记了,我看着和那边蓉儿媳妇很像。刚才她一进来,我吓一跳呢!”凤姐笑嘻嘻的给探春面前端了一碟子新鲜的龙眼。薛家还真是皇商,这个季节能有新鲜的龙眼。玉芬仔细一想,笑道:“果然如此,你一说我就想起来!”王氏打量下那个丫头,也附和着说:“果然呢。真是个齐全的孩子。虽然长得好,却难得没有狐媚之气。我上了年纪越发不喜欢那种依仗着几分姿色,就张狂的人。这个丫头是不是上京城来之前——” 薛姨妈点点头,含笑着说:“可不及时她,的确是个难得孩子。模样还在其次,最难得是性情极好。”玉芬知道这个丫头就是薛蟠打死人命夺来的。 “怎么不见宝丫头呢?”王氏也不想当着大家的面仔细问,她看看屋子里面,忽然想起宝钗没出来。 “宝丫头这几天身上有些不好,她那个病又犯了。我叫她先在家里歇着,等一会再出来。你们小姐妹们,一起进去说话吧,横竖她屋子里比这李暖和躲了”薛姨妈笑着叫探春和惜春进去和宝钗说话。 “薛姑娘病了?怎么没听说起过?可要紧不要紧?”既然宝钗病了,玉芬出于礼貌自然要问问。“大太太,姨妈!”正说着,就见着通向里屋的帘子掀开,一个冰雪般的美人出来了。宝钗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些疲惫之色。大概是刚来京城,一路上车马劳顿,她本人又是个女孩子,娇生惯养的,生病是难免的。 宝钗给玉芬和王氏请安问候,三春和凤姐黛玉也问候宝钗,等着寒暄之后,玉芬拉着宝钗在身边坐下来:“看着气色也还好,你们一直在南边的,忽然上来又是秋冬季节,自然容易水土不服。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只管歇着去。既然孩子病着,我们还是别多打搅了!”说着玉芬叫丫头们送上来礼物,表示坐一下就告辞了。 没等着薛姨妈开口,宝钗先为自己生病道歉了:“大太太误会了,母亲早就想着要请姨妈和大太太过来坐坐呢。我们在这边,倒是麻烦老太太姨妈和大太太了。因此这顿饭是一定要请的。奈何我那样病又犯了,因此咳嗽了几天。现在吃了药,已经没事了。再者我一个小孩子家,若是姨妈和大太太为了我连饭也不肯吃,岂不是我的不是了。今天母亲还要好好地给姨妈和大太太敬酒呢。我家住在这边,今后少不得麻烦。还请姨妈和大太太多担待些!”说着宝钗站起来,拉着凤姐和黛玉说:“也请两位嫂子多担待。” 凤姐一笑:“这有什么的,姨妈在这里一切供给都是自己的,不过是借了房子住,我有什么累的。” 黛玉笑着说:“果然是个周全人。这个话我是说不出来,难怪大家都说你好呢!” 王氏忽然问道:“宝丫头是什么病啊,怎么听着好像是从小的病根呢?来了京城可以找个好大夫看看。别小小年纪留下病根可不好了。” 薛姨妈立刻长篇大论的说起来宝钗如那股从胎里带来的热毒,赖头和尚是如何给了一包神奇的药引子,那副冷香丸炮制如何麻烦和神奇。玉芬只当成个笑话听,王氏却是被吸引住了,感叹起来宝钗的好运气:“真是上天保佑,若是小雪那天不下雪可怎么呢,真是巧得很啊。难怪叫冷香丸。你吃了药,可好些了?” “犯病也不怎么样,只是咳喘,吃了就好了。这次上京城也是带来了,放在个旧瓷坛里边,埋在花儿根底下。等着犯病了拿出来一丸吃了就好了。”宝钗落落大方,言语得当。玉芬心里暗想,当初她可是在南边待过的。那些富商巨贾的家眷们也是打过交道的。 江南富庶,商人更是富有,一般商家的小姐们都带着一股骄傲之气,金银财宝在她们眼里和砖头瓦块差不多,而且那些女孩子们不怎么讲究贞静自守,多是言语随意的,因为她们今后都是嫁给同样为商的夫家,要能管理家务,帮着丈夫们打理生意的。 倒是这个宝钗却没一点商家小姐的精明外露,言语随意,更像是个官宦之家出来的女孩子。莫非薛家早就有叫女儿进宫的心思了?只是宝钗的出身,注定了不管她如何努力,总是不能如愿。 “怎么不见宝玉啊!”时候不早了,早有家人进来问何时开席,薛姨妈看看门口,问起来宝玉的行踪。 玉芬才发现,宝玉还没来呢。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大概是老爷叫他吧。最近老爷忽然对宝玉的功课很上心,隔三差五的就要检查功课!”说着王氏叹息一声,宝玉是她命根子,心尖子,王氏一边盼着宝玉能好好读书,博得共鸣,一边心疼孩子吃苦。 听着宝玉不能来,薛姨妈只好叫人开席了,酒过三巡,戏也看了几折,玉芬看着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叨扰了!”薛姨妈也就站起来送客。王氏回去很方便,倒是玉芬和黛玉要坐车子,从二门那边绕回去。薛姨妈送了玉芬到二门边上,她笑着说:“我初来乍到,想要到大太太这边拜访,有担心唐突了。” 玉芬心里一动,薛姨妈这是要上门啊,原来如此!玉芬一笑:“都是亲戚,何必这么生分呢,那天姨太太闲着了只管来!”薛姨妈对着身后小丫头使个眼色,一个小丫头端着个盒子过来:“这是南边最新样子的珠花,知道大太太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大太太不嫌弃,就给玉儿拿着玩吧!” 人家送了礼物来,玉芬也不会扫人面子,于是玉芬笑着说:“还要姨太太破费,既然是姨太太的心意,我就愧领了。玉儿谢谢姨太太吧!” 说着玉芬带着黛玉上车回家了。回去之后,玉芬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对精致的珠花,虽然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但是颗颗珠子圆润,算起来也是个很拿得出手的礼物了。“颜色还算鲜艳,正适合你们年轻人。你拿了去吧!”玉芬表示叫黛玉拿去。 黛玉一愣,有些疑惑的说:“薛姨妈他们来的时候,已经给咱们这边送了土产礼物了。这个珠花,想来二太太那边没有的,这是个什么缘故。或者是薛姨妈给了凤姐,也就不好不给我了,因此借着今天送给太太了?”薛姨妈是王氏的亲妹子,也是凤姐的姨妈。可能黛玉和凤姐是妯娌,薛姨妈不想表示自己厚此薄彼吧。因此这个珠花样子眼颜色一看就是给年轻姑娘媳妇的。 “未必如此,外面人家都说薛家豪富。今天仔细看来也不过那么回事。做生意和官宦读书人家不一样。你以前在南边待过,应该知道的,商人最怕别人说自己没实力,因此从商的人家都是尽可能显示自己的财力。你看薛姨妈那里,虽然是借住在亲戚家,但是排场日常用度已经是很俭省了。薛家的情况怕是走了下坡路了。她能送这个来,是投石问路,咱们收下了,没几天他们还要送了更厚的礼物!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第86章 各有盘算 黛玉想了想就明白了,薛姨妈这一手,是商人行贿的惯常手法,先送上些不太贵重的礼物,但是也不会很便宜,只要搭上了关系,今后就慢慢的渗透了。因为谁也不会收下不怎么熟悉的人送上的厚礼,送钱也是要讲感情的。只有最看傻的人,才会一上来就奉上厚礼,一副拿钱砸死你的样子。 薛姨妈投石问路,借口着请客,和大房这边混个脸熟,然后送上礼物,和玉芬更拉近一步关系,等着过几天只怕是上门来接着巩固了感情,最后提出要求,送上厚礼,循序渐进,大家面子里子都顾全了。事情圆满,有理有利。 但是薛姨妈会请太太帮她什么呢。“二姑娘来了!”听着通报,黛玉一转脸,正看见迎春进来。迎春手上举着个精致的竹子做的笔筒:“我来看看嫂子,这个送给你的!” “好精致的东西,哪里得来的?”黛玉想要伸手拿过来,但是伸到了半空却停住了。宝玉一向是很喜欢买鞋东西给姐妹们的,以前黛玉还没出嫁,在贾母那边住着的时候,宝玉就时常在街上买了这些东西来。现在身份不同了,而且当初贾母有意把黛玉和宝玉往一起撮合,黛玉心里对着宝玉就有意疏远了。这会迎春拿着的笔筒来,黛玉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宝玉叫迎春送来的。 “嫂子放心,这个和凤凰蛋没一点关系。是——”迎春压低声音,四处看看,在黛玉耳边神神秘秘的说:“我跟着父亲出去了,看见这个好,就买下来送给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哪里找这个去。若是雁声——三哥在的话,也轮不到我献殷勤。三哥临走之前托我照顾你,像是什么跑腿啊,你只管和我说。”迎春把笔筒放到黛玉手上,一转身从跟着的丫头手上拿过来个小包袱:“我知道你也有几房陪嫁过来的人,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纸笺?这是新来的样子,精致得很呢。我们同窗几年,我还是知道你的喜好的!” 贾赦对着唯一的闺女很是疼爱,时常悄悄地带着女儿上街逛逛,但是迎春毕竟是女孩子,也不好时常跑出去。因此迎春一下子买了不少的小东西,什么女孩子都喜欢的精巧文具啦,京城最有名的铺子里面最精致的香粉和胭脂啦,一些文玩,什么水晶琉璃的镇纸,带着各种香味,花纹的纸笺。 黛玉看着这些东西,拉着迎春说:“东西虽然轻,却是情义厚重。我领你的情。只是你这么时常出去,仔细着被人知道了,吹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面,老爷太太都要跟着挨骂了。你啊,真是生错了。若是个男子,这会肯定是横刀立马的将军了。可惜,却生个女儿家。”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生下,家里就没什么诗书传家的气氛。你看咱们家,祖宗是军功,连着几代下来,也没出个正经的读书人。我说的不是考中了科举的,现在多得是什么进士举人,毫无读书人的风骨。世上像林姑父那样有气节,有风骨的士人的不多了。况且老爷一向是武职,太太虽然读过书,可是按着她自己的话,也是认识几个字罢了的,这样的父母怎么能生出来个才女呢!”迎春摇头晃脑的,惹得黛玉笑起来。 “真是个贫嘴的丫头,连着长辈都编排起来了。”黛玉拉着迎春坐下来,接过来丫头手上的茶杯,亲自放在迎春面前:“我亲自倒茶谢你!” 迎春接过来黛玉递上来的茶杯:“可不敢!要是叫三哥知道了,我竟敢叫他的心肝宝贝倒茶给我喝,我怕是活不得耐烦了。”黛玉脸上绯红,作势要拧迎春的脸:“你个坏丫头满嘴里胡说什么呢?竟然拿着我寻开心!紫檀——”黛玉哪里抓得住迎春,迎春是个能骑马,能射箭的,身手灵活,黛玉根本抓不住她!迎春在屋子里面灵活的躲闪着的,一边不住地开玩笑,惹得黛玉脸上通红一片! 黛玉想叫紫檀抓着迎春,谁知紫檀转身跑了。“我这就去拿果子来,奶奶和二姑娘稍等!”紫檀说完,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怎么嫂子屋子里面的丫头都换了名字了?”迎春诧异的看一眼出去的紫檀,好奇的问。黛玉身边四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雪雁,白鹭,鹦鹉,彩鸳。怎么一转眼四个丫头的名字成了紫檀,丁香,佩兰,豆蔻了? “雪雁的名字和你哥哥的名字重了,而且老太太身边已经有个鸳鸯了,彩鸳的名字也太像了。咱们是晚辈,我就把她们的名字给换了。”黛玉想起什么,对着丁香说:“刚才太太给的那个珠花给二妹妹吧。我也没处戴啊!” 丁香答应着拿出个锦盒,迎春打开看了看:“这个应该是薛姨太太给的吧,我见着二嫂子头上也有两支和这个差不多的,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个薛家的姑娘倒是个性子不错的,日常对人很是和气。而且谈吐举止是个很有才华的。嫂子是没和她深谈过,以后你就知道了。” 迎春说着拿起来珠花看看,随手放在了盒子里面,黛玉对着薛家的姑娘来了兴趣,歪着头问道:“我一直在这边,只听说这位宝姑娘是极好的,上下都夸奖她温和,宽厚,就连着老太太也很喜欢她。” 对于薛家的姑娘,黛玉总是有些微妙的感觉。虽然她已经是嫁作他人妇了,可是被贾家的下人们拿出来和薛宝钗比较,最后竟然得出结果是,黛玉不如宝钗!黛玉总是有些不舒服。今天到薛姨妈那边,黛玉暗中观察宝钗的言谈举止,的确是一般人比不上。但是宝钗真的那么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吗? “她年长几岁,和咱们家的姑娘比起来自然是懂事的多。其实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罢了。不过她对老太太和太太还有宝玉可是上心的很。才来了几天,那边的事情她就全摸清楚了,我是自愧不如的,二太太那边的丫头,那些不怎么人前露脸的,宝姑娘竟然都知道。连着我都不知道呢!”迎春在回想什么事情,忽然她一笑,对着黛玉说:“不过这位宝姑娘处处求全,却漏算了一招。” 迎春绘声绘色的说起来那天在贾母跟前众姐妹正在说笑,宝玉这个时候来了,跟着贾母撒娇起来。贾母抱着宝玉问:“天气冷了,你不好好在家,出去疯跑什么?” 宝玉则是说自己带着丫头们收集最后开放的桂花,预备着熏制香粉,说着宝玉绘声绘色的说起来,最晚开放的桂花,因为天气冷,香气不散,因此香气最浓郁,拿来熏香粉是最好的。夏天茉莉花的种子已经充分晒干了,研磨成最细的粉末,用桂花熏制出来,拿来擦脸,滋润,均匀是最好的。 姐妹们听着只觉得有趣,贾母有事情到别处去了,宝玉依旧是滔滔不绝的说着如何调制香粉胭脂的话题。宝姐姐劝他说:“宝兄弟,你也不小了。男子应该以读书为要,整天弄这些,可就把正业荒废了!”借着宝钗说了一番珍惜时光,用功读书的话。 “其实宝姑娘的话不差,只是宝玉忽然发了脾气,板着脸说姑娘还是到别处走,省的我荒废了姑娘的经济学问。说着宝玉就站起来,不管不顾的走了,倒是薛家姑娘可怜,一个人讪讪的,半天才缓和过来。我看薛家姑娘真是个懂事的,但是未免是太懂事了。这样的人不是圣人,就是——”迎春做个鬼脸不说了,她转身到书架上翻书。 黛玉听着迎春的话,一笑,迎春的话是玉芬常说的,一个人若整天拿着圣人言行要求自己,还做到了,不是真的圣人,就是欺世盗名。这个宝钗到底是哪一种呢? 迎春刚走,就有凤姐那边的人来,问黛玉要不要后天一起去东府那边逛逛,前些日子贾珍新娶得妻子尤氏邀请凤姐和黛玉过去走走。黛玉想了想,对着来人说:“我问了太太,叫人给你们奶奶回话。你先回去吧!” 等着玉芬这边摆晚饭的时候,黛玉过来服侍,玉芬笑着说:“你也不用站规矩了,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到了我这里来,我也不能拿着你使唤啊。咱们家又不是没人了!我也不是老的不能动了。今天你们父亲不在家吃饭,正好我们坐下来吃饭。你二妹妹不来了。整天风风火火的,我都不敢说她了,一说有无数的道理等着我呢!” 黛玉想着迎春一向是特立独行,桀骜不驯的,有些羡慕的说:“其实二妹的性子很好,我还羡慕她的洒脱呢。”黛玉想起凤姐的邀请问玉芬:“那边珍大嫂子请了我和凤姐过去,我看还是推了吧。” 玉芬沉吟了下,对着黛玉说:“听说蓉儿娶了个的天下难寻的好媳妇,她正得意呢,想是向着你们炫耀的意思。你整天跟着我,也不怎么去那边找姐们玩耍,趁着机会过去转转,权当是散心罢了。你嫁过来,她做大嫂子应该请你。你只管去,省的叫她多心。”玉芬挥挥手,同意了。 黛玉看着玉芬这么爽快,自己反而是犹豫起来,她知道,这不是在外祖母家做客,谈得来的就在一起说笑,谈不来的敬而远之罢了。她嫁给了雁声,就是贾家一份子了。东府那边,贾敬已经搬到了城外道观住着,贾珍成了一家之主,简直要把宁国府反过来了。尤氏是贾珍续娶的妻子,看起来倒是和气的很,她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可惜早已经败落了,因此在贾珍跟前没什么底气,一切唯贾珍马首是瞻。 更要紧的是,黛玉听看玉芬言语之间对东府的态度,就察觉出来,那些看似荒诞的流言蜚语没准是真的!黛玉心里最讨厌那些肮脏事情,因此有些不愿意去。但是玉芬说的很对,她是个新媳妇的,若是不去必然会扫了尤氏的面子。今后怕是有了心结,更不好相处了。大家族人多,这些事情就更难缠了。 黛玉低头想了想,对着玉芬笑着说:“我是个不喜欢玩牌的,凤姐她们必然是要玩牌,不如我只过去坐一坐,还是回来跟着太太吃饭。” “真是个乖孩子,这样也好,不伤了亲戚的和气,大家都方便。”玉芬一笑,这个玉儿真是冰雪聪明,知世故,却不世故。 且不说黛玉到了日子坐车到东府去了,这天薛姨妈带着宝钗亲自上门来了,玉芬叫迎春带着宝钗到后边玩,她们坐下来说了一会家长里短的闲话。薛姨妈对着玉芬笑着说:“我有一件事,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想了这几天,也只有拉下脸来求人了。我家宝丫头,这次要进宫选秀,还请大太太帮衬下,一应的花费自然是我们出,大太太只管说个数,我立刻拿来。大太太不能白辛苦了,我还有一份心意!”说着薛姨妈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张银票。 玉芬正色的说:“大家都是亲戚,按理说应该互相照应的,姨太太这是做什么呢,有什么话只管说。” 薛姨妈眼圈一红,先诉苦起来了,说宝钗的父亲一下子没了,偌大的家业无人支撑,薛蟠年纪小,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自立。谁知还闹出来人命官司,好容易靠着亲戚们才算是抹平了。接着薛姨妈夸奖起来宝钗的好处:“……这个孩子比她哥哥强了不知多少,可惜是个女孩子不能顶门立户。我不能亏待了女儿,女孩子最要紧的是有个好婆家。但是我家这个样子,真是难了。这孩子也是有志气的,她发誓要一辈子陪着我,帮着操持家计,我哪里能耽误了孩子呢。后来宫中有选秀的旨意出来,我想着与其叫她哥哥拖累了妹子,不如放手一搏。不求什么飞上枝头,就是再宫里做个女史,今后出宫也有个名头不是。这样没准能遇上了好人家。若是能有大太太的一半好福气,我也就放心了。等着我闭了眼,也能去见宝丫头的父亲了!” 这个逻辑——薛姨妈是送宝钗进宫镀金去了!玉芬站在薛姨妈立场上想了想,无奈的承认,其实薛姨妈的话也不假。 但是她要帮这个忙吗?当然不会!玉芬才不会给自己扣上败坏宫规,交通内宫的帽子呢。而且宝钗到底是个心思,什么脾性,她根本不知道。若是送到宫里,惹得太后生气,她和太后多年的情谊就毁于一旦了。 第87章 无心有心 既然薛姨妈拿着自己做榜样,玉芬也就开始想当年了,玉芬叹口气,说起来宫中的事情,她先说当年自己怎么入宫,那些管事的嬷嬷们是如何的厉害,言行举止不能有一点错的,若是错了,自然不会被拖出去打板子,但是叫你站在墙角晒太阳,暑热的天气,还要顶着个水盆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水。稍微洒出来一滴水,就要接着罚站。有体弱的,直接晒死过去也是有的。 听着玉芬说起来当年的苦楚,薛姨妈却是信心满满的说:“宫中自然规矩多,我的女儿,怎么舍得她受苦,但是孩子从小却是比别的孩子懂事,等着长到了七八岁,行事说话,比一百个大人还要稳妥呢。而且孩子自己要强,一切都随她吧!” 玉芬有些无语了,看得出来薛家的女儿还真是有主意的很。一般女孩子,又是家里富贵,自然是娇生惯养的,一听着要去宫里。除非是大人整天灌输什么攀龙附凤的,剩下的没有谁愿意进宫的。听起来做主子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就是娘家身份显赫,有做皇后的资本。做了皇后宠妃的,就真的好吗? 这个薛家姑娘真是有恒心,能下狠心的人啊!想着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没想到花儿一样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深沉的心!刚才听着薛姨妈的口风,入宫竟然是薛宝钗自己的意思!这个孩子不简单——更要敬而远之了。玉芬心里打定主意,对着薛姨妈说:“我说这个不过是给姨太太提个醒,人人直说宫里是天上宫阙,世界上最富贵的地方。但是那里怎么样,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而且宫中很多规矩和外面不同。我是好心提醒下,姑娘是不错。但是环境不一样,眼光标准就不同了。” 薛姨妈听着玉芬的话,眼神黯淡下来,她无奈的叹口气:“大太太的金玉良言,都是为了我们好。若是她的父亲还在,何至于要走到这一步。我不怕大太太笑话,现在家里虽然还有前头的底子支撑着。但是我那个儿子——就不说了。只剩下个女儿了,我不忍心的耽误了她!我们也不敢很麻烦大太太,只求着大太太在太后跟前说一句话。” 果然是这样,薛家打听的还真仔细呢!玉芬心里冷笑一声,对着薛姨妈直接说:“选秀是朝廷的制度,别说是太后了,就是皇上也不敢随便插手,御史一个折子上来,贪恋美色的帽子扣扣在头上了。如今宫中两位太后,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两位都上了点年纪,和老小孩一样。整天不是斗个嘴,就是找点事情出来给对方找点事情做。我这么直眉瞪眼的去说了,那边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自然谁也不能说这两位,最后还是底下人的不是!”玉芬直接挑明了。历来选秀是礼部和内侍府办的,皇帝和后宫根本插不上手。 眼看着玉芬不肯松口,薛姨妈有些着急了。她好容易找到个真正能办事的,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薛姨妈还要说,玉芬却是果断的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姨太太不用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的时候太刻意反而不好。我看你们家姑娘是个很好,何必再画蛇添足呢。实话说,这次是为公主选伴读,还有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就没添人。陛下一向不沉迷女色,不过是为了子嗣。可是能在陛下身边服侍,出身才是最要紧的。接下来才考察德行,容貌什么的排在最次么。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事情,以为皇后娘娘,贵妃和各位妃子们必然是花容月貌的,和天上的仙子一样。其实还不是各位娘娘的父亲兄弟们争气?”玉芬直接把选秀最直白的潜规则摆出来。 就算是能够侥幸留在宫中,就凭着薛家的身份,薛宝钗出头的概率,大概和西边升起个绿色太阳差不多了。 薛姨妈听着玉芬的话,顿时脸垮了。她嘴里一阵阵的发苦,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被一下子抽走了。看着薛姨妈霜打茄子一样,玉芬有些不忍。这个薛姨妈有些太天真了。大概她也就是在内院斗斗罢,对于外面的一切事情,全是一知半解的。或者她内心早就明白,凭着薛家的商家出身,想要宝钗在宫里站住脚很难。不过她一直不肯直面现实,直到被玉芬戳穿了希望的泡泡。 “这都是我一点小见识,姨太太只当着我胡说。我看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的运气谁能说清楚呢,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姑娘有志气,事情就成一半了!”玉芬赶紧安慰薛姨妈,她的脸色太难看了,玉芬真的担心薛姨妈当时晕过去。 等着送走了薛姨妈母女,玉芬接过来文媛递上来的新茶,狠狠地灌下去:“太太慢些,仔细着呛着了。薛姨太太和太太说了什么?怎么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想薛家的姑娘也怪可怜的。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呢!”玉芬有些疲惫的靠在垫子上,感慨着薛家这对母女。 “薛姑娘倒是个好的,对下人很是和气。已经是中午了,要不要人接了珹三奶奶回来?”文媛看看时候不早了,有些担心起来。 “你比我还担心,今后你出去了,我又少了一个臂膀。不用叫人催,这样显得我不放心自己的儿媳妇似的。凤哥儿不是也在那边吗?他们那对父子就算是再混蛋,也不会丧心病狂的不顾廉耻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现在珍大爷还对着蓉儿非打即骂吗?”玉芬对黛玉是绝对信任。 贾珍前头的媳妇和贾敬不清楚,可是贾珍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对着唯一的儿子贾蓉简直没一点慈爱,从小非打即骂的。一点小事都能把儿子打个半死。按理说棍棒之下出孝子,贾蓉应该被打成个有为青年。可惜贾蓉却被贾珍棍棒辱骂打造出来个纨绔子弟! “听说自从蓉哥儿成亲之后,珍大爷对儿子好多了。很少直接打骂了,但是不知道什么生气了,还是理科骂一顿,打几下子。不过和以前比起来算是好了。人家都说蓉大奶奶好,比咱们家琏二奶奶还要好呢。太太觉得呢?”文媛不轻不重的给玉芬捏肩膀。 今天薛姨妈要来,玉芬特别装扮一番,她头上的凤钗和步摇太沉了,这会玉芬觉得肩膀和脖子酸疼的厉害。真是年纪不饶人啊。 果然没一会就有丫头来说黛玉回来了。黛玉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换了家常衣裳,脸上的神色也很平静,“你珍大哥和嫂子是好客的人,必然备下来好东西招待你们。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玉芬叫黛玉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看看黛玉身后,凤姐自然是还在那边没回来呢。 “我又不喜欢打牌,在边上坐着吃茶也是无聊,就找借口回来了。人家都喜欢聚在一起热闹,我却是觉得人总是要散的,等着曲终人散的时候伤心,还不如平常就远着些。省的到时候伤心不是。”黛玉歪着头,对着玉芬一笑。 和玉芬相处的日子长了,黛玉越发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大舅母兼婆婆了。以前黛玉觉得玉芬只是个疼爱孩子的长辈,而且很能体会孩子的心思。后来嫁过来,黛玉越发觉得玉芬是发自内心的对他疼爱。而且玉芬很宽厚,从来不和小辈们计较。 就连着凤姐那样,在婆婆跟前装样子,敷衍了事的媳妇,玉芬也没生气,反而是公平对待。就冲着这一点,黛玉就对玉芬的人品很敬佩。东府那边真是没什么意思,她跟着凤姐过去的时候,正碰上贾珍和贾蓉父子出来。贾珍对着她们说了些客气话,就说有事情出门去了,贾蓉跟着凤姐说笑,黛玉对着贾蓉那样轻浮的公子哥一向没好感。 尤氏虽然热情,但是黛玉和尤氏实在是脾气不相投,一番客套之后便是没什么话了,贾蓉的媳妇秦氏,的确是个标致的美人,整个人婷婷袅袅的,仿佛柔若无骨,可是却生的肌肤莹润,叫人羡慕。 黛玉和秦氏聊了一会,凤姐听着秦氏的弟弟也在,忙着叫请来见见。果然一会贾蓉带着个极其温柔腼腆,清秀俊美的男孩子进来。宝玉见着秦钟顿时一见如故,拉着人家说话,凤姐和黛玉身边的人早就悄悄地叫人回来传话,很快她们的见面礼也送来了。 凤姐那边平儿预备的是几样尺头,一对荷包,里面是金银果子。黛玉这边紫檀预备的也差不多,无非是多了一部宫制新书。黛玉本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既然是第一次见秦钟,也就是些寒暄的话罢了。好在宝玉带着秦钟到小书房去了。凤姐则是要打牌。 黛玉无奈只跟着玩了一圈,就借口着要透透气,下来了。这边凤姐倒是牌兴正浓,秦氏见着黛玉坐在边上喝茶不语,也下来说:“婶子想来是不喜欢这个,我陪着婶子说话可好!” “你不用管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整日家读书写诗的,现在你做了人家的媳妇,我劝你还是做个俗人吧。谁见过那个媳妇整天抱着书本子,看书,湿的干的?”凤姐打趣着黛玉。尤氏则是说:“以为谁都和你破落户似的呢!我们不过是没读过什么书,一个俗人罢了。三弟妹可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她跟你说话还嫌弃呢。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在黛玉听来这是尤氏玩笑话,凤姐一笑,嘻嘻哈哈的说:“我是个俗人,就不装清高了,三弟妹和咱们不一样。人家神仙似的,身上还带着天上的寒气呢。”黛玉忍不住上来笑着说:“你就拿着我寻开心,看我撕你的嘴!” 凤姐一边躲闪一边告饶,尤氏则是在一边起哄,黛玉眼角余光却看见秦氏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仿佛被人说中了心病,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手足无措,强装镇定。 黛玉心里疑惑,刚才自己没说什么,怎么蓉儿媳妇脸色那么难看呢?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不成? 大家说笑了一会,黛玉找个借口先告辞了,尤氏要亲自送黛玉出来,黛玉则是按住了尤氏:“你们玩吧,是我扫兴了,倒是叫珍大嫂子送我,我更心里不安了!”尤氏对着秦氏说:“你送送你三嫂子吧!” 秦氏送黛玉出去,这一路上心不在焉,黛玉也是摸不清怎么回事,到了二门上和秦氏告别之后,就上车走了。 “蓉儿媳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难道是哪里冒犯了她?”黛玉想玉芬说出疑惑。今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黛玉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得罪人。 听了黛玉说的,玉芬有些惊讶的说:“蓉儿的媳妇我见过几次,聪明伶俐和凤丫头还有你比起来不差什么。她不是那种喜怒无常,无理取闹的人啊。对了,大概是她那个弟弟来了,那边的下人势利眼,哪里慢待了她弟弟。”玉芬想起来,秦氏的出身不怎么高,家里也不是很富贵。 这两府的下人,势利眼多,难保有谁慢待了秦钟,因此秦氏觉得脸上无光,暗自伤心呢。 不说玉芬和黛玉闲话。薛姨妈梨香院那边,宝钗母女一脸忧愁,在商量入宫选秀的事情。 很显然玉芬不肯帮忙,没了外界助力,宝钗的青云之路就显得不那么顺畅了。薛姨妈埋怨的说:“都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做出来那样的事情。还害了你!宝丫头别伤心了,我再去求求你姨妈好了。想来那些话都是真的了,大房那边早就是心生不满了,咱们是二房的亲戚,他们不去背后使坏就是好的了。怎么会帮咱们呢?”薛姨妈一时抱怨起开儿子不懂事,莽撞闯祸。 若不是薛蟠打死了人,他们也不仓促离开金陵,京城算起来除了贾家和王家,真是个人生地不熟。就是以前的熟人,亲友,也不中用。结果薛蟠的案子花费了不少的银子,还搭上了人情。贾家这边刚帮着薛姨妈摆平了人命官司,总不好再求着人家为宝钗的事情费心。而且,元春虽然在宫中,可是也没什么说话的份儿。 薛姨妈想起来她这个姐姐,肯定是借着贾母心疼小儿子没少给大房那边添堵。玉芬怎么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 听着母亲一会埋怨这个,一会埋怨那个的。薛宝钗忙着说:“妈妈别生气,姨妈有自己的难处。这个事情和哥哥不相干的。那边大太太,应该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会因为姨妈就和咱们过不去。这都是命罢了。不过倒是三嫂子,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又是大太太的媳妇。不如换个办法,没准还能成功呢。”宝钗心里打定主意,来贾家这几天,她已经暗地里把贾家上下人等的关系背景都摸清了。 自从一来这里,宝钗就隐隐的察觉到除了王氏是真心实意的欢迎,剩下的人都是各有心思,凤姐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戒心,对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妹还不如对妯娌好呢。按理说凤姐和黛玉的关系应该是尴尬敏感的。妯娌之间的对比和各种明暗交织的竞争,总是叫她们之间气氛紧张。 谁知凤姐对着黛玉倒是亲热的很,倒是对宝钗,凤姐一向是不冷不热的。贾琏不过是靠着家里的,在理藩院做个闲差罢了。应该对她这次选秀没什么用处。因此宝钗在心里把凤姐从可以用得上的人名单上划掉了。 贾家的老太太,宝钗知道老太太是个精明的人,她对薛家不过是看在王氏的面子上,而且自己不算投缘。老太太应该不会消耗自己的人情来帮她的。至于姨妈和姨夫贾政,已经因为薛蟠的事情麻烦了姨妈,不好在张嘴了。而且宝钗曾经听母亲说过,姨妈看好自己,想把自己说给宝玉。 宝玉的确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又难得脾气好,对女孩子有耐心的,加上贾母疼爱,简直是贾家的凤凰一般。可惜相处这几天,宝钗觉得宝玉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和自己理想的夫婿,差得太远了。其实要父亲还在,宝钗未必会这么想,自从父亲没了,家里经历的事情,宝钗心里深深认定一件事,风花雪月比不上仕途经济。 听着女儿的话,薛姨妈也是眼前一亮:“我怎么就忘了呢,正好大房的三爷不是出去了吗,只剩下三奶奶一个人在家。你时常过去陪着她说说话,慢慢的熟络了,就好办事了。说不定她还要主动帮着咱们呢!” 宝钗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听说当初老太太想要撮合的是她和宝玉不是?看宝玉现在的样子,还对着她念念不忘呢!” 薛姨妈点点头:“不过你姨妈不喜欢,嫌弃林家的女孩子身子弱。你也看见了,她长得的确单薄些。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掺和到那样的事情里面去!”薛姨妈想起什么,对着宝钗认真嘱咐着。 “母亲放心,我不会那么莽撞的。况且是别人家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宝钗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请母亲安歇不提。 第88章 好久没见 玉芬这天进宫给太后请安,等着见了张太后,玉芬忍不住打量了下,笑着说:“太后的气色极好,太后身体康健便是我们的福气了!”张太后一笑,身边的人先笑着说:“贾夫人哪里知道,我们太后前些日子身上不好,这是才恢复过来点!” 玉芬忙着吃惊的问:“我真是该死了,竟然没能来给太后请安。到底是怎么了,太医有什么说法?”“你听着他们胡说呢。这些人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无风起浪,我不过是觉得疲惫,懒怠动,不想说话。安静的歇几天就好了。想想真是好笑,当初我在潜邸服侍先帝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真是上了年纪,竟然娇贵起来了。”张太后跟着玉芬感慨着年纪不饶人。一边叫他坐下来说话。 肯定是甄氏那边不安静了。玉芬心里猜测着太后郁闷的原因,甄氏这个太妃不甘心,她见不得别人好好过日子,隔三差五的总要闹点事情出来,给大家添堵。不过当着这些人玉芬可不会随便褒贬太妃的。她只能劝太后:“太后只管放宽心,其他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儿女才是真的呢。现在陛下龙体康泰,对太后又是天下第一孝顺,吴王和长公主都是有孝心的孩子,太后还发什么愁?只管安心颐养天年,太后心情愉悦,身体康泰,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太后听着玉芬的话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一向看得开。你身体可还好吧,我听说你娶了新媳妇,怎么不带着进宫叫我看看呢?林大人家的千金可是天下难得,这会雁声那个小子可高兴了吧!”太后问起来黛玉,玉芬忙着说:“她没有诰命,又没有奉诏不能进来。太后惦记着她,是她的福气,等着日后再带她来给太后请安。” “何必发愁这个,雁声是个能干的。好好地为朝廷办事,皇上不会亏待他的,最近皇上也罢宁郡王派出去了。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你还记得,他小时候这么高一点点,进出宫殿跨门槛都艰难。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能独自办事了。你最近怎么不常进来了?莫非是家里有事情脱不开身。你们家老太太身体也还好啊!”太后算了算,最近玉芬进宫的次数少了,难道是家里长辈身体抱恙,不能出来? 玉芬叹口气:“我家老太太的身体还好,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也浑身疲乏,不想动,只想在家待着!” 太后捂嘴一笑:“你少和我装神弄鬼的,大概是明年开春就选秀了,你担心有人找上门来求帮忙,因此躲着不敢进来吧。你说是谁家的姑娘。若是真的好,就留下来!”太后看似很随意,根本不生气。 “太后圣明,我知道宫中的规矩,已经回绝了。不是谁家的姑娘。太后世事洞明,还不知道现在的风气吗?多少人家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进来。”京城里面好些官宦之家,都不想把女儿送去选秀,有的人家甚至花钱,想方设法的买通内侍,打听到选秀的旨意什么时候颁布,赶在旨意下来之前,把女儿嫁出去!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谁家不宝贝自己的女儿。可是总有些人想要走捷径呢。长春宫那位不就是天下人的榜样吗,可怜光彩生门户,当初都要和杨玉环一样了。” “吴贤妃和贾嫔给太后请安来了。”一个小宫女进来通报,贾嫔——是元春啊。玉芬忙着站起来:“既然贤妃娘娘来了,臣妾先告退了!”后宫嫔妃不能随便见外命妇,玉芬是要避嫌的。 “你坐着吧,叫她们进来!”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光彩,玉芬心里咯噔一下,宫里难道又不安静了? 一阵脚步声,就见着两个宫装丽人进来,前边那个是一张瓜子脸,眉眼含笑,后边跟着的倒是安静温柔,这些年没见,元春变样了。在家的时候,元春是大姑娘,又是在贾母身边长大的,众星捧月一样,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可是现在呢——她怎么和宝钗越发相似了。 元春早已经不是当年孩子样了,一张圆脸,倒也是圆润可爱,她低眉顺眼的跟在吴贤妃身后,就像是一朵沉睡的芍药花。两个人给太后请安,玉芬上来要给吴贤妃请安。吴贤妃忙着拦住玉芬,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贾夫人也在,我可是晚辈,怎么敢受你的礼呢。这位是贾夫人的侄女吧。我们整天在宫里,难得见到家人。今天贾嫔可是运气好呢!” 元春眼巴巴的看着玉芬,一脸惊喜,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的样子,太后一笑:“都坐下来吧,贾夫人不管是年纪还是品级都比你们高。你们不该受她的礼。你们来是什么事情?”宫中规矩大,嫔妃们是不能随便走的。尤其是太后和皇帝这两处,不是想来就来的。 给太后请安是有定规的,什么时间,怎么排班怎么站队,可不是一般人家,只要想来,找个借口就能来老太太的房里。吴贤妃和贾嫔这个时候忽然求见,肯定是有事情的。吴贤妃忙着站起来说:“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叫臣妾帮着协理过年的事情。今年年夜宴的菜单子出来了,还有后宫的赏赐也列出单子来了。本想着去请皇后娘娘过目的。谁知到了皇后娘娘那边,说娘娘身体不好,歇午觉呢。臣妾不敢打搅,就想着先来请太后过目,太后见多识广,提点一句话比我读十年书都强呢!” 太后却是一笑:“我早就说过了,不管宫里的事情了。其实过年的事情都是内侍府和礼部安排的,你只管按着往年的例就是了。什么提点不提点的,过年不过是个图个热闹罢了。只要全都平安,就不求什么了。至于赏赐,不是有前头的例子吗,何必又来问?” 吴贤妃有些挂不住了,太后说的都是实情,是她想要在太后跟前买好,才越过皇后来这边汇报的。玉芬低着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心里暗想,吴贤妃的心思不小啊。这些年,吴贤妃不显山不露水,给人印象是不争不抢,恬淡安静。结果皇后刚生病,她才抓住了协理后宫的机会,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贤妃姐姐是有缘故的。今年很多地方报了水旱灾害,陛下说过要撙节用度,因此今年的赏赐就要减等了。可是贤妃姐姐是第一次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办事,怕拿不准,万一有什么不周全的,谁心生埋怨,反而是伤了新年的喜气。因此特别过来问问太后!”元春一席话,太后的脸色更凝重了。她看一眼元春,声音越发威严:“既然是奉旨办事,何必瞻前顾后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太后眼神凌厉,元春不敢和太后对视,忙着低下头了。 吴贤妃忙着说:“都是妾身无能——还请太后不要责备贾嫔!” 太后好像一下子疲惫起来,她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知道了!”吴贤妃迟疑下了,到底把从袖子里面拿出一个禀帖,交给太后身边的小丫头,就带着贾嫔一起告退出去了。 太后无奈的长叹一声:“你看见了,这些人都是饱饭吃撑了。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我倒想看看,她们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刚才分明是吴贤妃和贾嫔联合起来,给宫中某人挖坑呢。太后心里明镜一样,她不点破,甚至还按着她们的节奏起舞,根本是在看戏呢。宫中那些事情和自己没关系,玉芬忙着宽慰太后:“宫中寂寞,有的时候看看戏也不错。太后还是保养身体,这才是陛下的福气,更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呢。有太后在宫中坐镇,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出动。” 玉芬也不敢多待,坐了一会就告退了。路上玉芬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元春早就从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成了个标准的后宫女人了。看起来温柔可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仿佛是精致的绢人,被放在玻璃盒子里面,单纯的就像是个摆设。 其实这些女人心机深沉,随便一句话都能咂摸出来背后的意思来,什么远交近攻,合纵连横,被她们玩弄的纯熟无比。 到了家里,玉芬还没进屋,就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原来是黛玉正和迎春还有湘云说笑呢。三个女孩子闹成一团,笑声把廊檐下的鸟笼里面的鸟儿都给惊着了。 “云丫头来了,这会你要住几天再回去吧!”玉芬进来,湘云立刻跑过来亲热的挽着玉芬的胳膊,和她问好撒娇了。 “大太太好!老太太接了我来,我早就听说来了薛家的姐姐,可是出类拔萃的。这会可热闹了!我刚才在老太太那边见了,果然是与众不同呢。宝姐姐比我们都强呢!”湘云快人快语,玉芬分明看见黛玉露出个不屑的表情。 嗯,林丫头还是孩子心性呢!喜怒还挂在脸上。玉芬笑着拉着湘云,上下打量着:“真是几天不见长高了些,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你林姐姐和二姐姐都盼着你呢。昨天的果子不错,拿出来给云丫头吃。今天就留下来在这边吃饭可好?” 迎春似笑非笑的说:“母亲不用费心了,云丫头觉得宝姐姐好,还是叫她过去跟着老太太吃饭吧。你宝姐姐在那边呢!” 谁知一语未了,就听着小丫头通报:“宝姑娘和三姑娘来了!”玉芬有些诧异,怎么宝钗来了。湘云眼睛一亮:“宝姐姐来了!”说着就迎出去了。玉芬看一眼黛玉:“我从宫里回来,也累了。你是她们嫂子,也是主人,好好的招待这些姐妹们。” 黛玉点点头,拉着迎春也出去了。探春和宝钗进来,给玉芬问好,玉芬打量下宝钗,身上半新不旧的一件蜜合色金银妆花棉袄,领子里面露出来鲜红的小袄,喜下面是一条嫩黄的裙子。头上也是朴素的很,只一根金簪子挽着黑油油的头发。越发显得温柔沉静,安分随时。只可惜这个孩子的心,和她的外表差得很多呢。 “你母亲还好,这几天我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没见着她。天气越发冷了,你在京城还住得惯?”玉芬对着宝钗很客气。一边和她寒暄,一边叫姑娘们坐下来。宝钗笑着说:“多谢大太太惦记着,一切都好。” 正说着,丫头们端着茶点上来,在当地的大圆桌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桌子,四个干果碟子,四个鲜果碟子,然后又是四样精巧的宫制细点。“这都是宫中为了新年新制的,你们尝尝看!”玉芬招呼大家吃东西。 这个时候黛玉进来,身后一个小丫头端着个大大的水晶盆子,里面晶莹剔透的装着好些切成小块的果子,散发着淡淡的花果香。“按着太太说的,厨房做了些果子汤出来!”说着黛玉亲自盛了一碗送到玉芬跟前。“果然好,难得你仔细,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记住了。你脾胃弱,新鲜的果子凉。今后还是多吃这个。”玉芬满意的点点头,夸奖着黛玉心思细腻。 黛玉要给迎春盛一碗,迎春却是自己站起来,接过勺子:“我的手又没折了,还是自己来!”说着迎春盛了两碗,本来是想给湘云一碗,谁知一转脸,正看见湘云和宝钗正亲热的凑在一起嘀咕呢。 倒是探春笑嘻嘻的过来:“多谢你!”说着接了迎春手上的碗。小丫头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碗水果汤,跟在黛玉身后到了宝钗和湘云跟前,宝钗忙着要站起来道谢。黛玉一笑,按着她:“你是客,哪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 湘云伸出手拉着宝钗:“这叫风水轮流转,谁叫她以前那么清高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她做了嫂子,我们这些做小姑子,可要扬眉吐气了!”玉芬听着湘云的话一挑眉。这个云丫头还真是“心直口快”啊! 玉芬对着喜儿做个眼色,喜儿笑着说:“史大姑娘这个话错了,并不是做嫂子的就该服侍小姑子。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奶奶和太太们都是大家子的小姐,从小知书识礼的,在公婆面前尽孝,扶持丈夫,对小叔子小姑子也是疼爱的。有来有往,既然媳妇们孝顺,做长辈自然爱护,平辈的兄弟姐妹也要敬重嫂子。兄友弟恭,姐妹和气,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样子。一味地说什么嫂子就要伺候小姑子,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行事。那是小门小户没见识的话罢了。谁家的姑娘都是心头宝,嫁了人也是一样。姑娘们在家再娇生惯养的,也有出门子的一天。天道轮回,万事皆有因果呢!” 湘云脸上通红,玉芬一笑,嗔怪着喜儿:“你也上了年纪,越发唠叨起来了。赶紧下去吧!”玉芬转脸对着湘云说:“一家人,要和气才好。你这个孩子就是嘴上没个防备,小心着今后吃亏呢!” 黛玉过来对着湘云说:“叫你整天叽叽呱呱的聒噪,安静会吧!还是叫我服侍你!”说着黛玉在湘云的嘴里塞了个果子,迎春皮笑肉不笑的说:“哼,上次你来,和我睡,自说自话的讲了半晚上,我想起来还头疼呢!看你还今后还能不能管住舌头了。” “可怜可怜我上了年纪,我有些累了,你们到你三嫂子那边去。我要歇一歇了!”玉芬把姑娘们打发走了,黛玉就带着姑娘们走了。 谁知刚躺了一会,贾母那边就有人不来叫了,玉芬干脆是带着的湘云宝钗和探春过去了。贾母见着探春,才知道姐妹们在玉芬那边呢。她高兴地说:“你们大太太可是当年在宫中做过尚宫的,最是知书达理,严守规矩。你们跟着大太太好好地学,今后不会吃亏的!”探春忙着说:“是老太太的话,我们记住了。大伯母对我们极好!” 等着姑娘们出去了,贾母想了想,看着门口:“我方才看见宝丫头也?你觉得宝丫头怎么样?”老太太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玉芬笑着说:“我看着薛家的姑娘不错,挺老成稳重的一个人。说话办事很周全,有的时候都不像是个孩子了。不过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人家的。迎丫头长大了,我想接她回去也该收收心了。” 贾母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迎丫头的父亲要给她说亲了?” “她父亲一直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合适的,儿女的婚姻马虎不得。今天我进宫,远远地见着了咱们家大姑娘了!”玉芬想了想,还是告诉贾母遇见元春的事情。贾母听了顿时坐起来,紧张的盯着她:“元丫头可好,说了什么没有?” “在宫里,无数人看着,更有太后在呢,怎么能说得上话?我在太后跟前的时候,正赶上吴贤妃带着咱们大姑娘进去回话。她倒是一切还好,老太太放心吧。咱们家姑娘可是熬出来了,看样子是帮着吴贤妃办事呢。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现在宫里是吴贤妃暂时代管。”玉芬安抚着贾母。毕竟元春是她从小养大的。 听着元春和吴贤妃在一起,贾母眼神闪烁了下,随即恢复了正常:“只求着她一切都好吧。当初就不该把她送进宫去。就算是做了娘娘,有什么意思?倒是有些人却看不清楚!” 这是在说薛家吗?玉芬越发肯定贾母在表达,不叫玉芬帮着薛宝钗选秀。“人各有志,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家的事情不要插手。我是个最美能耐的。论口齿,心机,别说和老太太比,就是弟妹也赶不上。迎丫头的父亲差事忙得很,他又是革职留用的,整天着急上火。玉儿虽好,也是个新媳妇。我哪有心思管别人呢。把自己家里的事情摆平已经是尽全力了!” “你知道就好,别心思活络,随便被人几句话就蒙了去!”贾母似乎长出口气,嘴角露出笑容。 玉芬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她忍不住叹道:“老太太还是偏心自己的孙女啊!” 第89章 不怀好意 “你傻乐什么呢?难道是老太太给你东西了?”贾赦一回来,就见着玉芬坐在那里出神,还时不时的傻笑下,忍不住过去捏着她的脸。 “你吓我一跳,这一身土是怎么弄的?”玉芬吃惊的看着贾赦身上不少的尘土,好像袍子的下摆和袖子都绽线了。难道跟着谁动手了?贾赦早已经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年纪了,而且凭着现在的身份,谁敢和他动手呢? “你可不知道,京城最近生出来不少的谣言,说什么运河不畅,粮食运不进来,要有饥荒呢。可好了,不少的人开始抢购粮食,更有一些黑心的商家囤积居奇。今天南城一处粮店有风声说店里把粮食囤积起来不卖,就等着涨价呢,不少的人去抢购。差点闹出人命!我带着兵赶紧弹压下去了。过几天皇上就要到寰丘祭天。总算是平息下去了!”贾赦坐下来,有些疲惫的和玉芬说起来今天的事情。 玉芬心里一动:“我整天在家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今天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听着吴贤妃说,皇上叫后宫撙节用度呢。莫非外面真的是不好?” “是有一些地方受灾,但是还没到那个地步。今年虽然安徽等几个地方报了受灾,可是湖广大熟啊。西北那边今年也是丰年,算下来应该是够了。这都是奸商们故意放出风声,制造紧张气氛呢。至于皇上叫后宫撙节用度,不过是每年都要提一提的。皇上要做大事呢,后宫也是太靡费了。都是那位老太妃带的头!”贾赦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换掉了身上脏衣裳。 等着晚上,夫妻两个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贾赦才想起来:“我回来的时候,你想什么那养出神?还一会傻笑一下的。”玉芬把这些天的事情和贾赦说了:“……我还以为老太太要我帮着薛家的女孩子入宫呢,原来老太太是偏心自己的孙女。担心又进去个和元丫头分宠爱。既然老太太发话了,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原来是这个,老太太对着那边的孩子都很上心。对着咱们几个孩子,哼,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雁声也该来信了。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了。还有二丫头,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贾赦枕着手,望着帐子顶,心里谋算着孩子的事情。 “雁声总要学会独立的,迎丫头吗,我还想留她几年呢。玉儿这么小的年纪就嫁人,真是可怜。”玉芬想起来今天黛玉要在自己跟前站规矩,还要按着礼数服侍小姑子们,就一阵的心疼。要是贾敏知道了,心里该多难受啊!更想到,等着迎春出嫁了,也是一样要在婆婆跟前站规矩,要服侍小姑子!玉芬心里就和猫抓的一样难受。 贾赦不以为意的说:“这有什么,你心疼外甥女,就叫她不用站规矩就是了。孩子那么小,做什么神神鬼鬼的,装样子给谁看。真要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家也不用这些虚的了。孩子喜欢做什么叫她做去。咱们家也不是没使唤的人了。你就当多养了一个女儿。” “我自然是心疼玉儿的。这个孩子也是可人疼。就是到那边去,有外人在跟前,总要打个花呼哨的。你没看见云丫头,在那里幸灾乐祸似的。你说老太太不想薛家丫头进宫,莫非是想把她给宝玉不成?我以前觉得老太太是想撮合湘云和宝玉,后来妹妹妹夫进京来了,又改了心思。结果是叫咱们占先了。云丫头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喜欢。薛家的姑娘老成的,配上宝玉那个长不大的正好!”玉芬猜测着贾母的心思,和贾赦讨论起来宝玉的婚事。 “老太太还没糊涂呢!薛家身份太低了。其实你就是把薛家的姑娘弄进去,她的出身,也够呛。”贾赦翻个身,把玉芬搂在怀里:“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快点睡吧!” “老不正经的!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吗!”玉芬推开黏糊上来的贾赦,她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 贾赦有些失落的哼唧了几声,砸吧着嘴,抱着玉芬睡着了。 黛玉房里,紫檀正在给黛玉梳头,丁香端着盆子进来,豆蔻说:“那些小丫头竟敢叫你去倒水,真是没把奶奶放在眼里。等着明天我教训她们一顿!” 原来黛玉带过来四个大丫头,可是按着贾家的规矩,少奶奶身边是两个大丫头的份例,因此剩下的两个人就只能一个月拿五百钱的例钱了。倒是玉芬发话了:“那是公中的规矩,你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和你从小长大的,我做主了,四个人都是每月一两银子。不够的我给你们补上!” 因此表面上黛玉身边只有两个大丫头,其实紫檀,丁香,佩兰豆蔻,都是每个月一两银子的丫头。按说丁香是不用亲自去倒水的。丁香笑着说:“小丫头们哪里敢使唤我呢。我是不放心,特别出去看看。那群小丫头子,整天咋咋呼呼的,胆子小的很,有个风吹草动就喊叫起来。真的有事了,却都跑的远远的。我最近总觉得咱们这边的门户有些问题!” 黛玉听着丁香的话,顿时脸色一变,雁声离开家有些时间了,他刚到顺天府的时候来过一次信,上面说那边看起来还算平静,其实却是乱的很。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能接了黛玉过去的。黛玉一个人在家,虽然是有玉芬和贾赦。可是族里面总是有些的轻浮子弟,知道雁声的妻子是个美人,现在雁声又不在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难免生出些非分之想。 不过黛玉从来不见那些外人,每天只在玉芬跟前学习管家,要么就是到贾母那边请安和姐妹们说笑。听着丁香的话,黛玉拧着眉头紧张起来:“可是有谁不妥了?门户上的事情不是小事。若是有谁不妥,立刻赶出去就是了!” “奶奶想多了,我这是心血来潮。这几天晚上,我半夜起来,觉得院门好像打开了,开始想着是我看错了,昨天晚上,我悄悄地出去,发现上夜的几个婆子在悄悄地玩牌呢!大概她们是新上来的,或者是看着奶奶年轻,脸皮薄,就开始放肆了!我刚才借着倒水出去,看了还是那几个上夜的婆子。今天她们若是还敢胡闹的话,我立刻叫了王嬷嬷来,把她们撵出去!”丁香胆子最大,也是四个丫头里面最心细的人。 黛玉点点头,但是还有些担心:“这些人都是太太特别选出来的,你们可要拿捏好分寸,不要扫了太太的面子。” “这是自然的,奶奶也多虑了。且不说太太对奶奶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再者说了,太太最讨厌的便是家里的下人不守规矩,是那些婆子先辜负了太太,就是太太知道了,只会狠狠地罚她们。”丁香给黛玉吃定心丸。 黛玉看看桌子上的金自鸣钟:“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歇息吧!”等着黛玉安歇下了,紫檀在外面的罗汉床上睡下,剩下的人都在外屋。原先这些丫头们都是在后边两间倒厦住着。因为雁声不在,黛玉叫丫头们搬过来和自己住。紫檀就在黛玉屋子里面的罗汉床上,剩下的三个丫头在外面。 豆蔻坐在炕上,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不见佩兰呢?都这会了,上哪里去了?”“我刚才出去也没见着,对了,好像看见佩兰向着后边去了。她难道是要拿什么东西?”压他们虽然搬过来,但是她们的东西还在原先的房子里。丁香只认为佩兰失去拿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是这个丫头私藏了什么好东西了?你记着上次,奶奶过去帮着太太收拾东西,佩兰这个鬼丫头专门捡时候跟着,得了不少的东西呢。其实咱们也不是稀罕东西。就是这个丫头可恨,专门盯着巧宗。我们去看看,政务可恨的东西肯定是又悄悄地发财了。我们这就去——见面分一半!”豆蔻做个按住的手势,对着丁香挤挤眼。横竖今天晚上丁香要去突击检查上夜的婆子,看她们是不是在偷懒。 丁香看着里面已经熄了灯,就和豆蔻悄悄地披衣下地,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可是后边倒厦没一点灯光,丁香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可恨,佩兰竟然不在?可是她不在后边,人到底上哪里去了!”谁知话音未落,倒厦那边忽然亮起灯光了。 豆蔻和丁香吓一跳:“这个小蹄子,鬼鬼祟祟的!你看怎么是两个人!”豆蔻吃惊的握紧了拳头,不叫自己叫出来。灯光下,两个人影清晰地映在窗户上,这个时候了,除了门房还有几点灯火,还会有谁在倒厦里面呢? “别是进来了贼了!”豆蔻压低声音,紧张的脸色都白了。“呸,你也不想想,咱们老爷是九门提督,那个贼疯了上咱们家来偷东西,再者说了就是偷东西,也该到银库那边,到咱们这边来做什么。我们别出声,悄悄地过去,看看是谁在!”丁香示意豆蔻别害怕,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过去。 悄无声息的站在窗子外面,就听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一切都安排好了,后天是初一,天上没月亮,那天也是我当值。我已经想好把她们支出去的法子了,到时候就我一个人当值上夜。叫他进来和姑娘见面!” 听着声音好像是上夜的一个婆子。佩兰有些迟疑的说:“这样好么?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天大的事情——” “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了。你们还能跟着奶奶一辈子不成。就算是在这里,远不如出去做正头夫妻的好。”费婆子怂恿着佩兰,外面豆蔻和丁香不敢置信的交换个眼神。佩兰胆大包天,竟然和外面的人有牵扯!这个事情传出去——她们不敢想下去了。 丁香刚要喊人,豆蔻赶紧制止了丁香的冒失,事情传出去,别说是太太和老爷了,没准连着老太太那边都知道了。佩兰是奶奶带过来的丫头,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连着奶奶的名声都要败坏了。丁香想明白豆蔻的意思,点点头。两个人仍旧是悄无声息的退回去了。 回到房里,谁知紫檀正秉烛而立,等着她们呢。“你们做什么去了?鬼鬼祟祟的!”紫檀生气的盯着她们:“奶奶等着你们回来问话呢!” 豆蔻和丁香看着黛玉已经起来了,披着衣裳坐在里边,面色带着隐隐的不悦,她们也不敢隐瞒,立刻跪下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黛玉听着丁香和豆蔻的话,猛地咳嗽起来。“奶奶息怒,别为了那个小蹄子气坏了身子。不如立刻叫人把佩兰那个东西绑了!”紫檀忙着给黛玉捶背,丁香给黛玉倒茶:“你闹得满城风雨的,还嫌奶奶的耳根子不够清静吗?他们那边就等着看笑话呢!” 黛玉眼圈通红:“我如此对她,她却是忘恩负义。也罢了,这样的人我不敢使唤。”黛玉深吸口气,真定了下情绪:“还是给佩兰留下些体面,她也是从小来的。在我身边几年了!” “奶挤奶宅心仁厚,但是若问起来,佩兰不肯承认怎么办呢?”豆蔻担心的皱眉,佩兰是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平日看着安静沉默,不怎么说话。每天只认真的打点黛玉房中的事情。其实她性子执拗,是个脾气倔强的人。若是黛玉无故撵她出去,佩兰不肯,吵闹起来,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你们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去拿了门上上夜人的不是。我想佩兰是个明白人。她应该明白我的苦心。”黛玉一摆手,紫檀等立刻会意:“奶奶宅心仁厚,这是给大家留了体面。” 第二天早上,玉芬刚起身,就见着喜儿面色难看的进来了:“奶奶那边上夜的婆子们竟敢趁着当值的时候玩牌,而且每局输赢都很大,门户松弛。他们竟敢悄悄地开门,到外面打酒吃!结果被奶奶抓住了,把那些婆子和外面传递东西的小厮们抓住了。太太要怎么处置呢?” 玉芬一摆手:“等着看玉儿怎么说!”现在玉芬慢慢的把不少的事情交给黛玉,叫她试着做。而且有事黛玉那边的奴才被抓住了,玉芬要先看看黛玉的态度,自己一上来就处置了奴才,这不是扫了黛玉的面子吗? 果然玉芬话音未落,就听着小丫头的声音:“奶奶来给太太请安了!”就见着黛玉脸色平静的带着个丫头进来。黛玉详细的把昨天晚上怎么发现上夜的婆子玩忽职守说了一遍。玉芬点点头:“那些奴才真是可恨,但是人性如此。咱们家祖训是要宽厚待下的,但是这些奴才,实在可恨。人心贪婪,你对着他们好了,他们反而不满足。既要主子对他们好,整天饱食终日,还要想办法贪污。做事也是不好好做,更有甚者监守自盗。是我一时失察了。竟然没发现她们!” 玉芬自认是管家很严格了,对下人赏罚分明。谁知还有人敢忘恩负义!黛玉忙着宽慰玉芬:“得陇望蜀,人性如此。我叫人仔细的审问了,是门上费婆子贪图银钱才生出来开赌局的主意。外面陈荣和王石是和费婆子有些首尾的,他们一拍即合,每天晚上趁着上夜的时候费婆子在里面开赌局,陈荣和王石在外面开赌局。现在已经抓住了赃证,要怎么发落,要看太太的意思。” 黛玉的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一晚上没休息。佩兰把事情全交代了。费婆子借着机会和佩兰攀谈起来,那个费婆子做的一手好针线,时常在针线上帮着佩兰。一来二去的,她们就熟悉起来。一次费婆子借着做针线的时候和佩兰攀谈起来。 费婆子问起来佩兰的年纪,家乡,几岁到这边的话。原来佩兰不是林家的家生子,而是家里实在穷,只能卖身为奴。“……你已经十六了,眼看着就十七了。咱们家的规矩,到了十八岁,女孩子就要出去了。你是从小跟在奶奶身边的,今后你怕是要服侍咱们三爷了!到时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我还要喊你一声奶奶呢!”费婆子的话叫佩兰脸上一红。 的确,身为姑娘的陪嫁丫头,佩兰和紫檀丁香那些丫头,多半是要做了小爷的房里人。运气好的没准还能做个正经的姨娘呢。“嬷嬷说的什么话?真是年纪越大越没个正经的!”佩兰啐了一声,脸色绯红。 “我是真心为姑娘打算呢。我比你年长,在这里时间也长了,知道这府里不少事情。少不得给你提点一二。咱们三爷,自然是好的。只可惜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而且老爷和太太的意思也是不叫三爷沉迷女色,怕他耽误了前程。三爷没成亲的时候,身边就没房里人。如今成亲了,你天天在奶奶身边伺候,三爷对你们如何,你比我清楚。奶奶对你极好,明年少不得放你出去了。姑娘,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男排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你有个什么章程没有?”费婆子一番话,正说到了佩兰心里了。 见着佩兰松动了,费婆子趁机半哄半吓的说了些放出去的丫头没有嫁个好人家,最后生活很惨的事情。佩兰更慌了,忙着向费婆子讨主意。费婆子慢慢的说:“廊子上的芹哥儿看上你了。” 第90章 适时出手 佩兰听着费婆子的话,一下子脸红了。她一次跟着黛玉到东府那边去,正好看见几个年轻后生跟着贾蓉进来,其中一个修长身材,白净斯文的就是贾芹。算起来他也是贾家的族人,只是家道没有两府这么显赫罢了。佩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年纪也大了,本来她跟着黛玉嫁过来的时候,就存了一段心思。 过来之后看着雁声也是一表人才,心里更是有了想法。想着姑娘性子极好,而且平日对她们都是和亲姐妹一样。以后不会担心被正房为难嫉妒。佩兰心思蠢蠢欲动,每每背人的时候,对着雁声就露出行迹来。谁知雁声却是对佩兰根本不看在眼里。几次下来,佩兰讨个没趣,也就灰心了。 但是想着今后要出去,外面正头夫妻再好,但是没了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难免内心矛盾。谁知费婆子忽然提出来贾芹看上自己,想要娶她出去做正经夫妻。佩兰怎么能不动心呢? 费婆子接着说:“姑娘若是愿意,就给我一样信物,等着我回家的时候,给芹哥儿送去。也好叫他心里明白姑娘的心意。他家里人也要给芹哥儿说亲呢。若是晚了,芹哥儿人的亲事就定下来了!”佩兰听着费婆子的话,顿时慌了。忙着拿出来自己贴身一个荷包里面装一对金和合二仙的金馃子:“嬷嬷只管拿去。我是个使唤丫头,他家里人肯定要给他说个好人家出神的小姐。我不敢奢想,只求着今后能在他身边服侍罢了!” 费婆子把荷包装在袖子里,对着佩兰说:“姑娘放心,芹哥儿家里不比以前了。他父母还是想着要门当户对,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人家嫌弃他穷,不嫌弃的,他们家又看不上。不过这次听说,已经看准了一个小吏家的女儿。但是芹哥儿一颗心都在姑娘身上。他才冒险求我。听说过家的女儿性子不好,而且长相十分丑陋。不过是芹哥儿家里欠了人家的钱。真是作孽,好好地一个公子,配了个母夜叉!”费婆子絮叨了一会,不外乎是贾芹对佩兰一往情深,发誓非她不娶。 自从那天开始,佩兰神魂颠倒,一会想着自己和贾芹成亲之后,琴瑟和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自己如何心灵手巧,叫家业兴旺。一会佩兰想起来虽然贾芹家道中落,可他还是贾家的子孙。自己身份卑微,若是贾芹家里不同意怎么办?若是奶奶知道了肯定会发落自己的。佩兰整天如同在云雾之中,慢慢的就被费婆子给控制住了。 后来费婆子说贾芹知道了佩兰心意很高兴,特别发誓非她不娶,但是因为家里欠了别人的钱,债主只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贾芹。佩兰听着立刻拿出来自己的体己银子给费婆子还钱,林家一向是厚待下人的,黛玉更是个大方的人,佩兰在黛玉身边多年,也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和东西,约合五六百银子。谁知费婆子拿了银子出去,回来和她说还差五百两银子呢。 要是贾芹家里还不上,就要贾芹给人接做上门女婿去了。佩兰听着顿时慌了,费婆子这个时候说:“姑娘不要着急,我有个法子。你掌管着奶奶的东西,随便一件都够了。你只要拿出来一个,横竖奶奶的东西那么多,少了一样两样的也不知道!” “嬷嬷不知道,奶奶的东西不是我一个人掌管着。奶奶虽然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但是她心里清楚着呢。没什么能瞒过去!”佩兰表示这条路行不通。费婆子则是趁机说:“我有个主意。就算芹哥儿没有这档子事,姑娘和他的婚事也难办,第一样奶奶就不会同意的。再也没有做婶子的把身边的丫头嫁给侄儿的。现在筹划了银子来还账容易,但是——姑娘怎么名正言顺的嫁出去才是最难办的事情呢!” 佩兰心里清楚,她眼巴巴的看着费婆子:“嬷嬷教我,我今后一定报答你!” 费婆子对佩兰说:“有人想跟奶奶搭上话,但是又担心奶奶不肯见他,因此求姑娘引见下!事成之后,那个人愿意给一千两的答谢。” 佩兰开始还疑惑:“是谁?要见奶奶是什么事情?”费婆子说:“太太要叫奶奶管家,族里不少的人都想着在奶奶收下谋个差使。这个人是后边的贾菖。三爷不是放外任了么?身边怎么也该有个信得过的人,帮办些书信来往的事情。贾菖先求了芹哥儿,芹哥儿叫我来问问姑娘。本来是不该叫姑娘犯难的,但是一千两银子呢。这都是为了今后日子考量啊!”费婆子低声的说:“姑娘是奶奶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今后姑娘出去了,可是情分还在啊。现成的例子,咱们太太当年在宫中和当今太后就是好朋友。现在谁敢怠慢太太?连着老爷都要让三分呢!” 费婆子巧舌如簧,说的佩兰心旌摇荡,彻底上了贼船。 黛玉回到放自己的房里,听着豆蔻说了审问的结果,黛玉顿时眼泪下来了。豆蔻和丁香忙着说:“奶奶别为了个忘恩负义,背叛主子不忠不义的人伤心。要怎么处置她呢?还有太太知道了门上赌钱的事情,可是生气了?” “太太大概是知道我有事情瞒着她,只是没戳穿罢了。我想了半天,还是把事情和太太全说了。太太满心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太太的信任。那样的话,我真是不配人疼了。至于抓住那些聚赌的人,叫人看严实了,不准他们和人说话,立刻叫管事的来,到他们的家里去抄了赃证出来!”黛玉下了很大的决心,玉芬并没预想的责备她管理下人不利,而是把一切处置权交给了她,叫黛玉自己去斟酌着处理。 刚开始黛玉内心还是庆幸,太太没追究,佩兰的事情也就不会暴露出来,也省的了不少的议论和麻烦,更不用担心有人拿着做文章。但是这一路上,黛玉心里越想越觉得玉芬并非是一无所知。她就算是不知道详细的事情,但是猜出来肯定是自己身边的人也卷进去了。因此玉芬才会全权交给黛玉自己处置。 听着豆蔻的话,黛玉一阵心寒,太太如此信任自己,倒是自己身边的丫头这么不争气。她要是再瞒着玉芬,岂不是辜负了太太一片心意? 黛玉站起来对着紫檀说:“你去看看太太做什么呢,要是太太得闲,就说我过陪着太太说话!” ………………玉芬房间分割线………… “两条!”玉芬正和丫头们玩牌呢,喜儿有些担心的说:“太太倒是沉得住气,费婆子咎由自取,倒是陈荣,胆大心黑。以前跟着老爷出兵放马的,听说他手上几条人命呢!老爷当初叫他出去自立门户,别人都走了,只这个人不肯走,只当他是念着主子恩情不肯走谁知竟然是个不肯安分。这个人城府深,少奶奶别是被算计了去!” “玉儿今天一早上就叫管事的带着人查抄了这几个人的家,我就放心了。她年轻,以前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不都是捧着长大的,哪里知道那些人心险恶的事情。不过她虽然见识少,可是玉儿读过书,心里明白,很快就能长大了!”玉芬随便扔出一张牌:“你也不用太操心了,我看这个媳妇不错了!”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最近可是有些风声呢。外面都说咱们奶奶标致和天仙一样,有不少轻浮子弟存了异样心思。只怕咱们家里也有人蠢蠢欲动,痴心妄想呢。奶奶的人品固然没的说,但是外面那些风声真是可恨。时间长了,必然会——三人成虎,这不是太太经常说的吗?太太还是想个法子,堵上那些人的嘴!”喜儿压低声音,在玉芬耳边说着外面的风声。 “奶奶那边的紫檀来了!”紫檀的到来,打断了喜儿的话,玉芬一小:“你看如何,玉儿这个孩子知道深浅。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要敲打敲打这些人了,整天顶着个两府子孙的名声,不思进取,浑浑噩噩的靠着祖上那点功劳吃白饭。这也就罢了,还一个个偷鸡摸狗,把主意打到了咱们头上了!” 黛玉带着豆蔻和丁香进来,玉芬正抱着一只白猫摩挲着,没等着黛玉开口,先笑着说:“怎么愁眉苦脸的?是谁给奶奶气受了?” 黛玉忽然委屈的哭起来,一下子扑进玉芬的怀里,抽抽搭搭的说:“我不值得太太对我好……” ……………… 玉芬面色平淡的听着黛玉说了佩兰的事情,她对着文媛说:“你拿毛巾来,给玉儿擦脸!别伤心了,你年纪轻,在娘家的时候又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哪里知道哪些事情?况且佩兰是你身边的人。传出去指不顶成什么样子呢。那个贾芹和贾菖,真是没想到!” 什么贾菖要走黛玉的门路,在雁声那边谋个差使。若是贾菖要走雁声的门路,应该直接跟着雁声说啊。他是男人,和雁声说话更方便。哼,以前雁声在家的时候,也没见贾菖和雁声怎么亲近。这两个人一向是紧跟着那边的。贾家阖族上下都知道贾赦不得贾母喜欢,族里面吗,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贾赦走得近。 而且贾芹不会真的想娶一个丫头做正经夫妻的。多半是这两个人包藏祸心!他们是在打黛玉的主意呢?多少奸情,都是身边的丫头婆子吃里扒外,牵线搭桥。 “那个佩兰还说了什么?她的口供和费婆子口供可对上了?”玉芬安抚了黛玉了,慢慢的问起来进展。豆蔻赶紧说:“那个费婆子说得和佩兰不一样,她一口咬定是佩兰求着她去和贾芹说的,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佩兰身上。至于什么贾菖的事情,她也是一问摇头不三不知,只说是传话罢了。” 玉芬点点头:“也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一定在费婆子身上,她后边还有藏得更深的人。佩兰虽然做错了事情了,但是她一个丫头,没那个胆子,就算是她人大心大,想要出去了。也不会想出来这个法子。费婆子家里抄出来什么了?这个事情不能外传,只说是费婆子偷了东西,还有陈荣和王石两家,还有他们走得近的亲戚,也要查清楚!”玉芬眼光变得凌厉起来,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告诉他们,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他们一念之间。若是想活命,就老实说。若是敢隐瞒,叫他们自己想去!” 喜儿忙着答应一声,去传话了。黛玉从来见过玉芬如此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很是紧张。在黛玉的心里,这位大舅母是个很低调平和的人,她不像是凤姐那样一张巧嘴,在贾母跟前周旋,也不会像是二舅母那样,总是一副贵夫人的做派。大舅母在人群里面总是不显眼,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主意的样子。从来不会抓尖要强,普通的就像是空气一样。 可是今天大舅母却露出来杀伐果断的另一面。原来她只是轻易不露罢了。 果然很快的管事常平回话,费婆子招认了,是陈荣和王石和费婆子趁着晚上上夜聚众赌博,后来陈荣手气不好,竟然输了不少的钱。陈荣就想着如何翻回本来。本想着能跟着雁声出去,再发一笔财。谁知雁声却不肯带着他去,陈荣就怀恨在心,谁知贾芹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和陈荣说起来要想办法在大房这边谋个差使的话。 陈荣看着贾芹,忽然心里一动,怂恿道:“你不去求三爷,或者大老爷和太太,找我一个奴才做什么?你小子一向不是个正经人,说吧,有什么盘算!”贾芹是个轻浮浪荡子,小小年纪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家里仅剩下的那点家产也慢慢地消耗了。 自从雁声娶亲,众人都说黛玉姿容绝美,比凤姐还要好。贾芹一次到东府去给贾珍请安,远远的见着了黛玉,一见之下魂飞魄散,整个人如同在云雾里。贾芹对黛玉存了一段心思,想着雁声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独守空闺,真是可怜。他就想方设法的打听黛玉的消息。 贾芹找上了经常一起赌钱的陈荣,想求个帮着玉芬办事的机会,这样也能亲近芳泽了。被陈荣连哄带诈的说出来真心打算,陈荣心里一转,两个人立刻设定了计划。陈荣对贾芹说:“你虽然长得也不错,可是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听说她每天都是读书写字的,你虽然也在家学里面混了几年,可是错字连篇,也就是个酒色财气的俗人罢了。不如徐徐图之,要迂回前进。” 于是他们商量定了,先叫费婆子无色能够做你内应的人,他们瞄准了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佩兰。先叫佩兰对贾芹动心,然后抓住了她的短处,逼着她做内应。有陈荣和费婆子上夜,正好可以半夜开门,放了贾芹进来——然后 玉芬听着常平的话,一摆手打断了他:“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东西,他们都不能留了——立刻把陈荣王石还有费婆子还有他们的家人,一切知情的人都立刻悄悄地送到庄子上,走漏一点风声,你自己到老爷跟前领罪去。至于贾芹——” 玉芬眼里闪着骇人的光,她怒极反笑:“呵呵,若不是他也姓贾,我一定叫他身败名裂!” 玉芬竭力按捺着汹涌的怒气,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她肯定要拿出来手段,叫贾芹和那群混账东西都——强制自己不要想那种血腥的场面,玉芬长出一口气,转脸看着黛玉。黛玉脸色苍白,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渔业法楚楚可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真不知道美貌和才情对黛玉是幸,还是不幸。这个年代女人太无助了,无法保护自己。 “好了,我知道你的为人的,你不用胡思乱想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的心里和我的女儿是一样的。不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以前你在家做姑娘,你父母就你一个女儿,心疼还来不及呢。你哪里知道人心险恶。那些人,不过是白披着一张人皮罢了。你何苦为了个畜生生气呢。”玉芬疼爱的把黛玉抱在怀里,安抚着她的小心灵。 黛玉缓过来点,无奈的说:“幸而太太相信我,若是连着太太也不信我,我只有一死了!” “胡说什么!不过这个事情提醒我了,你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今后你跟着雁声,雁声做官,指不定会到什么地方。你跟着他,没准会遇到更千奇百怪的事情。我教你些手段,至少要学会自保。你也不用动不动就伤春悲秋,你有我们呢。一家人要互相团结!今后有什么委屈只管说!”玉芬在黛玉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黛玉露出来惊讶之色。 看着黛玉傻乎乎的呆萌样子,玉芬心情好起来:“你看凤丫头,她就是个从来不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的人,做自己会比较舒服!” ……………… 凤姐还么进贾母的屋子,就听着里面一阵说笑的声音,她忙着问小丫头:“是谁在里边呢?” “大太太和三奶奶来了,正跟着老太太说话呢!”小丫头给凤姐打起帘子,凤姐心里疑惑,难道大太太担心那边聚赌的事情呗老太太知道了,先过来哄老太太高兴呢?凤姐耳目灵动,她听到玉芬抓住了几个上夜的人趁着晚上上夜看门的时候聚赌的人,第竟然觉得幸灾乐祸。 玉芬带着黛玉在身边,看样子是要叫黛玉管家了,这样一来,自己的后路算是彻底断绝了。即便是她和贾琏回去,也只能处处仰人鼻息。没想到黛玉还没彻底接手,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凤姐内心深处忍不住生出一丝兴奋:“哼,就是读了再多的书,也是纸上谈兵。她也是被娇生惯养的坏了,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 “给老太太请安,太太也在。是什么事情这样热闹?”凤姐笑嘻嘻的进去给贾母请安,一双眼睛却落在了黛玉身上。 黛玉和平常并没什么不同,贾母笑着说:“你们太太好兴致,说等着下雪了,就请我们过去赏雪,吃烤肉呢。这都是林丫头的主意。这个孩子孝顺,连着一顿饭,一枝梅花都想着我呢。哼,一早上就不见你,到时候就不带着你去!”贾母兴致不错,和凤姐打趣着。 凤姐立刻做出可怜的样子,对着贾母告饶,玉芬端着茶杯嘴角含笑:“老太太可是误会凤丫头了,她对老太太是十万分的孝顺,我们都比不上呢。我是个木讷无趣的人,多亏了林丫头来了,我也跟着风雅风雅。今年冷的早,这几天就阴天了。没准明天后天就要下雪!庄子上送来新鲜的鹿肉和野鸡还有兔子,就等着下了雪,炖着细嫩的野鸡,烤鹿肉,赏雪看梅花岂不好?” 贾母连声赞赏:“好好,难得大太太雅兴,我们也不该辜负了她。她可是百年难得有趣一回。我带上姑娘们还有宝玉,一起闹你去!” “还有薛姑娘和薛姨妈,你们去请,就说等着下雪了,请姨太太和宝姑娘赏雪!”玉芬立刻叫人去请薛姨妈。 凤姐更是心里疑惑,大太太一向是不喜欢热闹的,怎么忽然改了性子了? 果然没几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那雪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仍旧是飘飘洒洒的,山河大地,房屋树木上都厚厚一层,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人仿佛在水晶玻璃盆里面。 第91章 一箭双雕 玉芬一睁开眼,就看见窗户已经白亮一片了,忙着翻身起来,不住地抱怨着:“竟然起来晚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贾赦躺在床上伸个懒腰:“肯定下雪了,时候早着呢。我先眯一会,等着还要上朝呢!”听着里边声音,文清进来低声的说:“还早着呢,昨天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地上足足有一尺深了。”文清话音未落,贾赦一下子起来:“坏了,下了这么大的雪,肯定是压塌了不少的房子,还有扫雪的事情,你们快点,我要出去了!” 玉芬无奈的说:“昨天晚上不是你当值,你也早就安排了。衣裳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我早就想着了,还有,我前几天悄悄地吩咐了,去万寿寺施粥,街上的乞丐会好过点。你骑马小心!”玉芬拿过来衣裳给贾赦穿上,贾赦看着玉芬披着衣裳,随便挽着头发的样子,忍不住嘿嘿一笑:“你这副打扮比平日好多了。别有一番韵味。咱们家也不是穷的没衣裳首饰了,做什么整天装扮的那样老气。” “我倒是想随意些,可是你看那边二太太,已经是佛珠不离手,成天吃斋念佛了。我是大嫂子,哪有比弟妹还要娇艳的道理。再者说了,我也不想叫人指指点点的。反正我就做个扔在人堆里面也挑不出来的俗人挺好的。”玉芬皱皱眉:“今天老太太过来,可等着看好戏吧!” 贾赦脸色阴沉起来,狰狞一笑:“哼,要是在外面带兵的时候,那样的人我早就埋在雪堆里面了!你放心,只要把幕后黑手抓住,我不管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贾赦做个决绝的手势。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贾赦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对着一家子亲戚们彻底失望了。 “好了,家里的事情我来!”玉芬端着茶杯过来,催着贾赦漱口。 贾母一早上起来,宝玉就过来闹腾,说外面下雪了,景致如何好,今天要去玉芬那边赏雪上看梅花。贾母笑道:“你这是又不想念书了,年底下了你大伯母未必有那个时间和兴致。”一语未了,就听着玉芬的声音:“给老太太请安,我就是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个。这个雪我眼巴巴的盼了几天了。那边已经预备好了酒席,新鲜的鹿肉,自己烤着吃不是很好玩。记得当年在宫中的时候,太后宫中办消寒宴,大家在冰上的亭子里面,吃酒烤火,升平署的人在冰面上玩冰嬉,还搭台子唱戏呢。” 玉芬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趣,一起求着贾母过去。贾母笑着说:“我们不敢和宫中比,不过吃杯酒还是可以的!”说着贾母叫摆饭,大家吃了早饭就过去,玉芬已经吃过饭了,就坐下来喝茶。她看看姐妹们,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不见云丫头呢?”这话一出,贾母脸色微微变了下。玉芬知道,那天湘云讥讽黛玉的话肯定是传进了贾母的耳朵里面了。 倒霉的云丫头给别人做了枪使,什么嫂子要服侍小姑子的话,就是说也轮不到她啊。迎春说,才是名正言顺呢。这个宝丫头真是看起来温柔沉静,是个冰雪美人,其实内心一股子邪火。空气变的尴尬起来,凤姐忙着说:“昨天晚上,史家的人来接了。云丫头回去了!” “也是年底下啊了,等着过年的时候再接回来就是了。她在老太太跟前长了那么大,和亲孙女不差什么了!”玉芬一笑,端着茶杯喝茶了。 一会吃了早饭,贾母带着一众人到贾赦那边去了。贾赦这边本来是荣国府的花园,后来修缮了下,依旧是房舍精致,花草茂盛。靠着北边的山坡上种满了梅花,此时腊梅盛开,贾母扶着凤姐和玉芬的手,站在打扫得干净的小径上:“好香的梅花,借着大雪之后的空气更好了!” “前边还有好的呢。咱们在临水的听雨轩喝酒,我请了一班小戏,就在对面闻莺阁唱曲子,咱们坐在这边喝酒听曲子,借着梅花的香气不是更好。玉儿一早上就帮着我安排呢!”玉芬找机会夸奖着黛玉想的周全:“这个点子也都是她想出来的,说起来孝心,玉儿个凤丫头是一样的。”贾母很受用,笑着说:“孩子们都好,你们当家的也辛苦了。年底下事情多,还要想着我们老的老小的小的。” 凤丫头赶紧说:“老太太能高兴,就是太太的孝心到了。老太太仔细着脚底下,看着别滑倒了!”正说着,就见着几个婆子抱着好些秸秆来了,铺在了清扫干净的地上。贾母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规矩?” “回老太太的话,是三奶奶叫我们把芝麻杆铺在这路上的。奶奶说还下雪,若是有个清扫不及时,摔着谁都不好。这个秸秆最防滑了,铺在路上既安全,又有步步高升的好意思。”婆子们说是的黛玉吩咐的。 薛姨妈在边上笑着说:“真是三奶奶,一颗玲珑心!这个法子好,也不用底下的人辛苦不停地扫雪了。老太太好福气啊!” 说着就到了听雨轩门前,黛玉穿着一件大红羽缎白狐狸皮鹤氅,头上戴着个纯白貂皮的昭君套,带着几个丫头看迎接出来。贾母笑着说:“这衣裳也就是她穿最好看。和画上一样!” 玉芬打量着黛玉,她脸上已经没了愤怒和忧伤,玉芬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听雨轩里面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当地一个半人高三足鎏金大熏笼里面烧着银霜炭,墙角几个硕大的五龙海水大缸,里面堆着满满的新鲜果子,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贾母面前两个葵花式样小几,一个花瓶,插着一枝梅花。 薛姨妈和贾母一样,剩下的人不过是一个茶几罢了。上面放着茶壶,茶杯等。贾母点点头,看向玉芬:“这都是林丫头预备的?这个孩子细心,你教导的也好!” “我可不敢居功,是姑太太教养的好。老太太点几出好戏,叫我们也跟着开开眼界吧!”玉芬递上戏单子给贾母。 贾母点了一出,交给了薛姨妈请她点戏。等着乐声传来,大家坐在暖意融融的听雨轩里面,透过玻璃看着对面戏台上的精彩演出。大家正看得高兴,就见着个婆子进来,低声的在玉芬耳边说了什么,贾母耳朵尖,忙着问:“怎么是谁家出事了?” 玉芬忙着安慰:“是后边贾蕨家里,房子被雪压塌了,幸好人没事!你们帮着他家把东西抢出来,就暂时安顿在仓房边上那处小房子住着。”玉芬挥挥手叫人去查看贾蕨家的灾情。贾母脸上明显的阴天了,她叹口气说:“都是一个祖宗,可见是我们照顾不周。凤丫头,我不是说过,族里有谁困难的,就救济些吗?怎么连着房子都塌了?这寒冬腊月的的,一家人可怎么好?” 玉芬心里一动,没想到贾蕨家出这样的事情,她接下来就更好办了。“老太太慈悲心肠,关心族里的人,只是凤丫头也不能全做主啊。她一个管家的媳妇,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况且珍儿是族长。咱们做多了,叫珍儿怎么想呢?不过我恍惚听说,这个贾蕨曾经帮着办事来着,怎么就穷成了这样了?” 凤姐没想到玉芬帮着自己说话,她在心里想了下,贾蕨曾经帮着管了一阵收租子的事情,不过这个人古板的很,辈分又低,因此没几年就不干了。大概他的脾气太孤高了,一直没找到营生,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这个人脾气古怪,曾经在咱们家帮着管收租子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不肯做了!”凤姐感激的看一眼玉芬,对着贾母解释着。 “我也听见过这个话。不过到底是一个贾字。今天老爷出门之前说起义仓的事情,这大雪天气,必然有好些贫寒人家衣食不周。因此要开义仓救济!不如咱们也拿出来些银子和粮食,专门给族里没进益的亲戚们,叫他们选出来几个人轮流掌管着。到时候大家查账就是了!就当着是每年在佛前上供了。也算是为了子孙们积德积福吧。”玉芬提出来要建立贾家的义仓,救济下族里贫困的人家。 玉芬的提议正中贾母的心思,她忙着说:“这个主意很好,我拿出来五百两!”“不用老太太的私房钱。这个钱应该是公中出才好。”玉芬立刻叫人去叫管家来。贾母则是坚决的表示:“公中是公中的,我也要出一份心意。”凤姐立刻附和:“我虽然不信阴司报应的,只跟着老太太。我也出十两银子!” 玉芬看看王氏:“我们不敢和老太太比肩,就出一百两好了!” 等着赖大河林之孝来了,黛玉已经算好了账目,听着贾母的话,两个管家稍微愣了下,立刻表示赞成,接过来小丫头递上来的账目忙着去办了。 那天,大家尽兴而散,族里那些贫寒的人家知道了荣国府设立义仓的事情,都感恩戴德,呈送贾母慈悲。贾母听了那些话,越发高兴了。王氏只觉得有些失落,她每天吃斋念佛的,大家都说她菩萨一般。谁知却叫玉芬抢了风头。 凤姐回去的时候和贾琏说起来义仓的事情,贾琏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不过是太太心血来潮罢了。只管叫他们办去就是了。这个事情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咱们还是别伸手了。” 凤姐冷笑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副样子?义仓才多少银子,我还看不上呢。只是叫谁管呢?”凤姐和贾琏是不会亲自伸手的,但是选谁来做义仓管理人,这才是一件有油水可捞的事情呢。 “二爷,二奶奶。蔷哥儿带着贾芹来了!”外面小丫头通报进来,凤姐和贾琏相视一笑,送钱的来了。 贾琏和凤姐看着贾蔷身后的后生,还没开口,贾芹先拜倒下来,给贾琏和凤姐请安,嘴里亲热的喊着叔叔婶子。贾蔷在边上笑着说:“老太太和太太们做菩萨,我们虽然没什么钱,可是却有心出力。这个是芹儿,为人最是老实的。他一直想要孝敬叔叔婶子,可惜没机会。这不是机会来了。还请婶子和叔叔叫芹儿在义仓上帮着办事。他家里也着实困难!” 凤姐一笑,直接戳穿了贾蔷的话:“你当着我面哄我呢。义仓的事情还要老太太做主,我可是不管的。况且那么多人盯着,我才不去没事惹一身骚呢。你还是去求太太和老太太。我看在你平日孝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个事情是大太太发起的,你去求大太太,最便宜的!” 贾蔷的脸色稍微一变,有些要打退堂鼓的意思,贾芹却是悄悄扯了下贾蔷的袖子,上前半跪下来,对着贾琏和凤姐拱手:“就是求了大太太和老太太,最后也是交给叔叔婶子办呢,我是一事不烦二主,况且谁不知道,在这府里,只要叔叔婶子说的话,办的事情没有不成的。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以前总不能有机会,在叔叔婶子面前尽心。天可怜见的,今天给我这个机会。今后单凭叔叔婶子一句话,我赴汤蹈火,我皱个眉头,就叫我不得好死。我母亲一直在家给婶子念经祈福。这是她特别求来的一个小佛像。婶子放在身边,可以保佑平安。”说着贾芹拿出来个精致的小盒子。 凤姐和贾琏会意,相视一笑:“你母亲还真——多谢她费心了,丰儿接过来!”那个盒子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一个纯金小佛像。贾蔷忙着过来笑嘻嘻的说:“这怎么也要三两金子才能倾出来的。婶子这会知道芹兄弟的真心了吧!” 贾琏看着个佛像,有些迟疑:“你既然拿得出来这个,看样子家里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我看这个差事还是给更可怜的兄弟叔伯好了!”贾芹忙着要说话,这个时候外面小厮传话,说贾政有事情叫贾琏呢。贾琏一径去了,贾蔷借着和凤姐央求。 晚上贾琏回来,忽然想起什么:“你收了芹儿的东西,预备怎么打发他呢?” “自然是叫他去义仓就是了。这个芹儿看不出来还挺知趣的,每个月还要孝敬咱们呢!”凤姐兴致勃勃的在灯下梳头,一边和贾琏说起来贾芹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想想,你想他一出手就是个金佛,若是到了义仓,岂不要十倍百倍的赚回来,克扣的狠了,底下闹起来,看你怎么收场。”贾琏皱皱眉,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 “你怕个什么,到时候我自有道理!你还以为你们贾家是什么石崇邓通呢。老太太一高兴要做什么义仓,哼,年底下哪里不是用钱的时候!”凤姐一生气,转身先去睡。贾琏坐在那里,一个人想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进去了。 赶在腊月前,义仓真的建起来了。贾政还特别带着一群清客相公们做了好些脸上贴金的诗词和文章,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贾府仁义,为了族里贫寒的人口建了义仓。北静王一份奏章上去,把贾政着实夸了一番,说他有古风,忠孝仁义等等。皇帝一高兴,特别赏赐了贾政一副写着仁义两个字的牌匾!整个荣国府真是喜气洋洋的,贾母笑的脸上都放红光了。 贾母一高兴连着办了两天的酒席,这天黛玉和玉芬从那边喝酒回来,紫檀看着黛玉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忍不住抱怨起来:“真是没天理了!这个法子分明是咱们太太想出来的。以前二房对那些贫寒的族里人什么时候正眼看过。结果咱们出力出钱的,好处都叫他们得了去!” 黛玉靠在椅子上,笑着说:“你这个丫头怎么疯了。皇上恩典可不是那么好享用的。你不闻登高必跌重的话?好了,我要换衣裳了。账目这几天还要尽快的清理出来。” 豆蔻笑嘻嘻的拿着个盒子进来:“好造化,太太给的年底分红。这是给奶奶的。还有这些是给咱们这些服侍的人的!”说着豆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和好些银子。“刚才太太把我叫过去,和我说这些银票是给奶奶的,太太说了年底下奶奶也要给赏钱,置办些过年的东西。这些银子不要舍不得,就拿着花吧。剩下这一百两银馃子,叫奶奶给院子里服侍的人分了。太太说到底是辛苦一场,拿回去置办年货。” 黛玉看叠银票足足有一千两,有些惊讶,压低声音问:“也有风姐姐的吗?”妯娌之间本来就天生存着竞争和比较的意味在里面。玉芬疼爱自己是好事 ,但是被人嫉恨的滋味不好。 “这个奶奶放心,太太是一视同仁的。我真是闹不明白了,太太对琏二奶奶已经是很好了。世上那个媳妇碰上太太那样的婆婆真该烧高香了,可是琏二奶奶却还是不满意。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争什么呢。”豆蔻疑惑的嘀咕着。 “你再浑说,仔细着被人听了去!”紫檀狠狠地瞪一眼豆蔻,帮着黛玉分发赏钱了。 很快新年到了,贾赦难得在家休息。玉芬回到房里,惊讶的看着贾赦:“你怎么在家呢,不跟着他们喝酒去?” “我还喝酒呢。按着老二那个败家速度的,等着咱们接手之后,只怕要全家去要饭了!公账你看了?这几年真是花钱如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吃金子,喝银子呢!”贾赦和玉芬抱怨起来这几年花销太大了。 玉芬一笑,坐在贾赦身边:“今天换了你在老二的位子上,没准花钱比他还厉害呢,既然不能名正言顺的拿走,传给子孙,还不如都花掉不是!” 正说着外面一阵哭声,喜儿脸色难看的进来,贾珏家里出事了,他儿子贾松已经告到了衙门里面,二老爷请大老爷过去商量呢。喜儿进来脸色有些古怪。贾赦好奇的问:“这个贾珏不是病了很久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怎么还牵扯上了衙门了?二弟真是,族里那么多的人,生老病死的全要和我商量,哪里商量的过来!”贾赦抱怨着要走。谁知玉芬却拦住了贾赦:“你就说大老爷到外边拜访了。没准就不回来了!” 对上贾赦疑惑的眼神,玉芬冷笑一声:“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管理义仓的人贪污了给贾蕨看病的银子和药材。哼,这下有好看的了。老爷先出去走走,明天自然见分晓。义仓上面贪污,底下克扣。你刚才还抱怨二房把公中的钱给掏空了,我一向是个贪财的,最见不得别人中饱私囊了!” 贾赦一下子明白了,哈哈一笑:“老二得了陛下仁义的夸奖,我做哥哥的怎么能落后呢,铁面无私最适合。太太觉得呢?” “那自然是好的了!”玉芬对贾赦回敬一个假笑,夫妻两个心有灵犀的笑了。 贾母黑着脸,不敢置信的听着家人的回报:“就是巡防营的人把咱们家的来赖管家和林管家给带走了。还有义仓上的人,连着账本都封了,也被他们拿走了!” “真是自家人抓了自家人,那些人不知道咱们家谁吗?”凤姐一脸愤怒,声音有些尖锐起来。她虽然气势汹汹的,可是心里却慌极了。贾芹被抓走了,虽然贾芹承诺的银子还没送到,但是万一贾芹把事情推到自己和贾琏身上,凤姐心里有些没底了。 “你把大老爷叫来。他做的什么官儿,被人都打上门来了。真是可恨,历来是刁民难惹,咱们好心帮他们,他们还恩将仇报——”贾母认为一切都是贾松闹起来的。贾珏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无非是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义仓是好心的给贾珏送了银子和药材,谁知贾珏死了,他儿子贾松竟然把荣国府和贾氏义仓给告了。贾赦那个糊涂东西,派兵来把自己的管家给抓了!贾家真事光着屁股推磨,转圈丢人啊! 王氏似乎察觉到这里面的事情,听着贾母抱怨大房,心里一阵幸灾乐祸。凤姐心思全在贾芹别把自己招出来上,也没心思安慰,为玉芬和贾赦缓颊。 “大太太来了!”小丫头一声通报,玉芬带着黛玉进来了。贾母看着玉芬劈头盖脸的说:“你们干脆连着我一起抓进去,就清静了!” 玉芬一愣,黛玉要说话,玉芬拦住了她,她没像以前那样低眉顺眼的任由着贾母发泄。而是淡淡的看着贾母:“贾芹连着义仓上的人中饱私囊,恨不得把义仓一半的钱搬回家去了。本来说好给贾珏十两银子,谁知到手的只有一两。还说这是老太太特别开恩,给多了。连着给他的人参,也是糟朽不堪,吃进去不仅不能治病,还要了他的命。咱们家公中的账目上新鲜的人参和银子上哪里去了?拿着糟朽的人参害人,这不是杀人是什么。皇上前脚赐了仁义的匾额。这会是打皇上的脸呢!” 贾母一愣,她一下子面色苍白,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第92章 小胜一局 有些事情摊在阳光下,就好办了。贾赦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回来径自到了贾母上房。玉芬的话叫贾母这些天七上八下的,那天事情闹出来,贾母立刻叫人去调查。谁知查来查去结果竟然是贾芹贪污了义仓的东西,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和别人没关系。甚至不少的家人为林之孝和赖大喊冤叫屈的。 贾母是个经历世事的,自然知道这里面肯定是互相勾结,互相庇护的。她转脸对着玉芬说:“这个义仓是你提议的,事情出来也该大太太调查。你一向不喝他们掺和的,肯定不会徇私。你去查清楚。咱们家一件好事竟然成了笑话!真是可恨!” 这会又是我的事情了,当初皇帝表彰的时候,怎么急着和大房这边撇清干系呢。有了好事你们上,有了坏事我来!玉芬心里冷笑一声,一脸迷糊的说:“这个事情怎么是我的提议的呢,皇上赐下来匾额还在荣禧堂上挂着呢。再者说了,我也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弟妹和凤丫头都在,我来查,第一人生地不熟的肯定闹笑话。第二,这不是叫二太太想多了吗?我敢打包票,弟妹和凤丫头都是清清白白的!” 王氏一肚子的闷气,却没一个字反击。凤姐则是由心病,巴不得自己来调查,好趁机抹平了事情,把自己摘出来。“太太的话也对,家里的事情,就是人多眼杂,从老太太开始,到外面二门上的奴才们,竟然是一层有一层的奴才。家里人多,里面难免有些奸诈的人。这会可要趁机整顿下了!”凤姐把目标转向家里人太多,要裁剪一批。 贾母果然是按着凤姐的预期,皱着眉:“真是岂有此理,连着奴才都有奴才了。平日我看你们轰轰烈烈的,我也就安心受用了。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不过是二等人家,什么时候比一等人家还煊赫起来了?立刻拿了名册来,把多余的人都裁掉吧。” 王氏忙着劝:“老太太的话固然没错,可是裁人的事情还是稍等下。事有轻重缓急,眼前还是把义仓的事情闹清楚。”贾母没想到王氏会拂逆自己的意思,有些诧异。 玉芬忙着说:“二太太的话很对,我们还是等消息吧。衙门里面可不是看情面的!听说这位审案子的官员,连着皇上都敢顶撞。想来是不会徇私枉法的。更不会胡乱判断!”王氏不满的看着玉芬,很想问问她这么说是几个意思。 凤姐则是更担心了。要是贾芹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怎么办呢? …………………… “大老爷回来了!”贾母看着贾赦,担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贾赦冷笑一声,大骂道:“这群黑心的种子!咱们家怎么养出来这些白眼狼。二弟是怎么管的,竟然被这些人给懵逼了!”贾赦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审问的结果。 贾芹伙同着义仓的人,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不少的坏事,他们侵吞了义仓里面一多半的银子和粮食,还拿着义仓的银子出去放债。得了的利息大家私分了。至于贾家的族人要想借到义仓的银子和粮食,就需要给管库的人行贿,即便是借到手的银子,也要拿出来一些给这些人。他们的确是克扣了贾珏的银子,因为贾珏的事情是老太太亲自发话的,他们觉得没有通过自己,贾珏竟敢越过他们去简直是拆他们的台。 于是贾芹这些人就商量着要给贾珏颜色看看。他们先是拖延着不肯给钱,后来又把好的人参给拿去卖掉,用些糟朽不堪的人参来充数。结果贾珏已经是病入膏肓,恍如风中之烛了,那些人参不仅不能治病,还有毒性,贾珏吃了药,很快就没命了。 开始贾珏的家人以为是大夫开的药错了,找到了医生闹起来,结果拿来药渣子检查看了,才知道人参是不好的。贾松年轻气盛,立刻去找贾芹等人算账。结果正赶上林之孝和赖大到那边去说话。他们看着贾松吵吵闹闹的,还满嘴吵嚷着要去告官。赖大立刻生气了,叫人打了贾松一顿。 贾松挨了打,怀恨在心,干脆找到了京兆衙门告状了。谁知巧得很,因为已经是年底了,不少的衙门都已经把公务处理完了,只等着放假呢。因此不少人都偷空躲了。这天正是京兆尹姚彬在,听着有人喊冤交了进来问清楚。 “那个姚彬,老太太是知道的,连着皇上和长公主都敢顶撞,他才不会顾忌谁的面子呢,立刻发签抓人。咱们家算是面子里子都没了。我仔细看了供状,只是他们私吞义仓的东西和银子,并没咱们家的人卷进去。不过失察之罪,治家不善,是坐实了。只有立刻上折子给皇上谢罪罢了。贾芹和义仓那些人自有国家律法处置。老太太就不用了操心了!”贾赦安抚着贾母的情绪。 贾母长出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谁知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小人。真真可恨!” “算起来都是别人家的事情,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家族繁衍,人口日多,其中性情不一的,难免有些行事龌龊的小人。倒是咱们家,皇上好容易正眼相看了,谁知却——皇上不怪罪就是好的了。我看义仓的账目上,竟然有些对不上的。咱们家的公账上说拨给义仓五千银子和一百担粮食。怎么义仓的账目上成了二千银子了,粮食也只有三十担,若是说是贾芹他们做鬼,怎么他们的手伸到了公账上?”贾赦盯着贾政,越发犀利了。 王氏忙着看一眼凤姐。谁知凤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玉芬不给王氏和贾政说话的机会,紧跟着贾赦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难怪呢,我说赖大河林之孝怎么敢叫人打了贾松一顿?贾松刚没了父亲,就下这个狠手?他怎么也是贾家的子孙,什么时候轮到个奴才来打他了?这是虐待欺压族人呢?还有脸说什么仁义两字。” 贾赦立刻说:“家里的账目,要查一下了。这几年,我只是看账目,却没清点过库房。既然赶上了,来人!立刻给我把账房封了,还有各个库房一起封了!我要查账!” 贾母没想到贾赦竟然忽然要查账,愣了下。贾政忙着说:“大哥生气是应该的。但是刚出了那样的事情,外面舆论沸腾。咱们家自己闹起来,岂不叫人多想呢。而且账目不是刚查过吗?” “知耻近乎勇,二弟这个话错了!义仓的事情出来,只拿着贾芹和几个奴才说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敷衍罢了。根源不在他们身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外面的人肯定会说是咱们两府教导出来子孙都是些贪财,狠毒的。皇上可看着呢,就是看咱们有没有自省,有没有改正。我们两府,靠着祖宗的功勋和皇上恩典,显赫已有百年了。皇上屡次说了,勋贵之家要约束子弟,不能放任。咱们家若是不疼不痒的装死,这不是和皇上背道而驰!”贾赦眼神凌厉,盯着贾政一字一顿的说:“别说你有什么事情担心被人发现吧!” 贾母一言不发,她手上的绢子已经快要拧破了。王氏刚要反对,贾母却一摆手,决绝的说:“立刻查清楚,家里不是以前辐辏的时光了,趁着这个机会还是俭省俭省吧!” …………我是查账分割线………… 玉芬从来没这么扬眉吐气过,贾赦竟然从户部借来几位查账的高手,不用一天的功夫,就把荣国府的账目查个清楚。里面的问题不少,几乎可以说是满目疮痍,一篇一个窟窿了。玉芬则是带着些管家的婆子们,一个个的清点着库房。一会是古董账目少了好些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一会是金银器竟然对不上数字。 府里以前那些得势的人,都成了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的,不敢出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倒是玉芬这边的人,以前经常被这边的人轻视。一夜之间形势倒转,以前那些高高在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见面挖苦嘲讽的都蔫了,甚至舔着脸来求情的。大房这边的人总算是出了恶气。 因此这些人查的格外仔细,发现的大大小小的问题越来越多! 凤姐干脆在家装病了,外面不断有风声传来,平儿担心的说:“看样子大太太是憋了一口气,要把以前的找回去了。奶奶可要想个退步抽身的法子啊!” “什么法子,我问心无愧,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定罪的。那些事情,自然有替死鬼去顶缸。太太现在查出来什么了?”凤姐冷笑一声,贾母态度未明,大太太到底要做什么,凤姐其实悄悄地在黛玉和迎春跟前打听,却是仍旧没任何的消息的。不过凤姐心里盘算过了,玉芬是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的,因为管家的不仅是她王熙凤,还有贾琏呢。 贾琏不是玉芬亲生的,却是大老爷亲生的,大房总不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一起干掉吧。而且日常的账目,凤姐信心满满,绝对没大错。至于底下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是免不了的,放到皇家也是一样有这些事情。 “倒也没查到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底下那些奴才们骄纵的不像样子了。有些自己根本不来亲自办事,竟然叫自己的奴才来跑腿传话,谱儿比正经的主子还大。更有人依仗着咱们家的势力,到外面或者包揽诉讼,或者横行霸道的。公中的田地,也有不少的亏损。他们年年不是报旱灾就是报水灾,田庄子上的米粮,一年赶不上一年了!更不要说买办们贪污。买来的东西根本不成样子!”平儿素日里待人和气,底下的人犯错了,平儿能帮着遮掩的,都帮着遮掩了。因此平儿很容易打听事情。 “那么大家怎么说太太的?”凤姐拧着手绢,若有所思的看着房顶。平儿拿着美人拳给凤姐捶腿:“有些人说咱们这里也该整顿下了,以前实在是不像话,有些人则是说,是大老爷和大太太不忿已久了。好容易找到机会,但凡是二房的人,都不能容下!” 凤姐听着平儿的话,眼睛一亮,对着平儿招招手:“你过来,去这么办……”凤姐在平儿耳边嘀咕了一会,平儿担心的说:“二太太还没表态呢,况且这么做,被大太太知道了,咱们可怎么办呢?” “难道就任由着他们倒转天地?这边倒了,家里就成了大房的天下了,可是这和咱们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看人家脸色,仰人鼻息!我管不得那么长远了,趁着老太太还在,还没糊涂呢。我先稳住了形势。等着老太太不在了,宝玉娶媳妇了,我们就可以退步抽身了。你只管按着我的话办!出了事情我来顶着!”凤姐一脸果决,好像个心有成竹的大将军。 ……………… 这天黛玉过来给玉芬请安,正看见迎春帮着玉芬打算盘呢。见着黛玉来了,迎春一把推开面前的账本:“我坐在这里,腰都断了!嫂子来了,我就能脱身了!”玉芬气的瞪一眼女儿:“玩去吧,跟着你的狗玩去吧!我本来想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谁知——这些天你干什么了?连着算错了好几笔账目。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呆着,那里也不准去!” 迎春立刻对着黛玉做个鬼脸,想叫黛玉帮她求情。黛玉抿嘴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放到玉芬面前:“太太叫我帮着看的账目,我都看了,大错没有,只是有些地方有点小出入。”玉芬拿过来账本;“你坐下来说话,我心里清楚。底下的那些人,除了几位有脸面的管家,剩下的也不过是零敲碎打的弄点银子花花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不聋不哑做不得家翁。这个道理我知道。只是水滴石穿,也不能放任不管。我想着老太太最近要发话了,人老了,总是心软的。其实这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只是公中的东西,也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的。钱财是小事,若是习惯了打荣国府和祖宗的旗号办事,没得把咱们牵连进去。”玉芬笑着看对黛玉说出真正的目的。 玉芬这些年认真经营,家里积攒下来丰厚的财产,但是公中的钱是大房和二房共有的,自己有钱吗,不代表着可以任由二房侵犯大房的利益。最叫人不舒服的是,贾政和那些奴才们总是把荣国府和荣国公的名号叫得山响。仿佛贾政才是真正继承了爵位的那个呢。 要是这么下去,岂不要把贾赦也带进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里面了。两兄弟本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损失些钱财,就当着买个耳根子清静。贾赦玉芬可不想为贾政的政治风险背书。 黛玉点点头,忍不住说:“我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是听说了不少的事情。家里的那些人胆子越发大了,应该敲打敲打。” 玉芬猜的没错,贾母果然叫了玉芬来了。贾母先问了账目查的如何了,玉芬早就看见贾母身边坐着赖大的母亲。这个赖大,平日紧紧地扒着贾政,作为荣国府的管家,除了贾母和贾政,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就连着贾琏见面还要嘘寒问暖,殷勤问候呢。 赖大的母亲当年在贾母身边服侍了多年,做过老太太的大丫头。看样子赖大搬出来母亲说情了。 “我可要夸奖下凤丫头了,里面的账目清楚的很。倒是外面银库上,那些人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自己账面库房对不上,全拿着二弟做挡箭牌。没等着问,就喊叫起来,说都是二老爷叫他们如何如何的。真是笑话,梦别人还罢了。我们老爷和二弟是亲兄弟,一个母亲肚子里面出来的。用得着他们挑唆吗?血亲,血亲,砸断了骨头连着筋。岂能是随便几个奴才就能离间的?一定是那些人贪污了钱财,还妄图挑唆着主子们不和!”玉芬故意别有深意的看一眼赖大的母亲:“哎呦,竟然是赖嬷嬷。看我的眼神,竟然没有给赖嬷嬷请安,真是该打啊!” 玉芬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要给赖大的母亲请安。赖大母亲忙着站起来,赶紧拦着玉芬:“太太折煞我了,我是那个名牌上的人,敢受太太的礼?” “咱们家的规矩,嬷嬷是服侍过老太太,比我们还尊贵呢。我是老太太的媳妇,怎么不改给你请安啊。好久不见嬷嬷进来了,怎么今天想着进来了。哦,是了,必然是有些混账话传到了嬷嬷的耳朵里了。前些日子出的事,嬷嬷可知道了。贾珏好歹也是荣宁二公的后人,就任凭着奴才们这么磋磨?等着有朝一日,我们遇见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这些奴才就先要吃了我们呢。养的那里是奴才啊,都是他娘的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玉芬指桑骂槐,赖大的母亲脸上涨得通红,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玉芬却不想放过,她立刻惊讶的叫起来:“你们眼瞎了,没看见赖嬷嬷身上不好,玉体欠安吗?赶紧着,用我的车子把赖嬷嬷送回去,拿着我的名帖请御医来!我的那个车子远比不上嬷嬷的轿子气派舒服,您老就将就些!” 赖大的母亲听着玉芬的话,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玉芬身边的嬷嬷早就上来一阵风的搓着赖嬷嬷走了。 这个时候凤姐进来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不少人扶着赖嬷嬷出去,不由得一惊,她只以为大太太是个老实没用的。今天才知道,大太太的手段不一般。 贾母脸上挂不住了,刚要发怒,谁知玉芬却抢先一步:“媳妇今天就放肆了,赖大说到底就是个奴才,他是家生子,可是在外面也是跺跺脚,地动山摇的人。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老太太慈悲,宽厚待人,只是要担心养虎为患。赖大虽然没有查出来特别大的错处。可是他是管家,底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管,为什么装聋作哑,是他无能还是欺瞒主子。若是无能,管家就换个能干的来。若是后者,就该立刻发卖了!现在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说什么大房二房争斗,说我查账是找黑材料想要整倒了二房!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整倒了二弟对于我有什么好处?这分名是那些奴才们垂死挣扎罢了!” 玉芬一席话,贾母也无言以对。这个时候凤姐忙着出来说:“太太说得有理。我没什么本事,当初是赶鸭子上架,到底还是不行。不如我就辞了管家的事情。请太太们做主吧!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奴才们,我已经抓了几个,打一顿赶出去了!” “二太太来了。”没等着贾母说话,王氏也来了。 做了什么,老太太应该清楚。”” 第93章 悄悄布局 王氏一脸的痛心疾首,她这几天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以前的事情被翻出来,幸而玉芬只是盯着公中的开销账目和剩下的那点田地,并没把以前自己包揽诉讼,贪赃枉法的事情查出来,赖大这个奴才,幸亏嘴比较严,没有出卖自己。但是听说玉芬连赖嬷嬷的面子也不给,这是要把赖大给撵出去了。若是赖大狗急跳墙,把自己卖出去了怎么办? 于是王氏忙着过来,她不能束手就擒!谁知刚进来就听着凤姐不要管家了,王氏心里着急忙着进来。本想着叫凤姐留下来,可是看着贾母的眼神,王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贾母沉默了下,看向了王氏:“凤丫头要回去,你是什么主意。当初凤丫头过来是帮着你的,这些年她也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她到底是那边的媳妇,总也不能在你这边一辈子啊!” 王氏忙着说:“这是自然,这些年辛苦她了。我身上不好,家里的事情也就不管了。这次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论起来也不该全怪在凤丫头身上。义仓本来是好事。谁知按些人心怀不轨。真是,坑死我们了。老太太本是一片慈悲心!真是——我现在不怎么管了,你也该上上心啊!”王氏对凤姐的辛苦一语带过,反而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的。 听着王氏的话,玉芬忍不住看一眼凤姐。凤姐脸上一阵哄一阵白的,她做梦也没想到,玉芬还没出手呢,自己的姑姑先给她一下子!自己这些年虽然存了私心,但是对着老太太和王氏可是真心孝顺啊。没想到不仅没功劳,还要背锅! 玉芬看着凤姐尴尬的样子,心里暗笑,敌人的阵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若是王氏和凤姐铁板一块,自己可要为难了。谁知王氏这个猪队友,先自乱阵脚了。“我可是要我的媳妇鸣不平了,凤丫头这些年,我是亲眼看着的。对老太太和弟妹真是没话说,拿着宝玉和姐妹们当成自己的亲小叔子亲小姑子对待。我看凤丫头对宝玉,比对着迎丫头还好呢。这次查账,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朝廷还有误判的官司呢,家里上下那么多的人,凤丫头一个人,还能事无巨细都管了,再者说外面管家们做的事情,凤丫头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玉芬竟然帮着自己说话,贾母和王氏都吃了一惊,贾母先笑着说:“可是个护犊子的婆婆,凤丫头的功劳我记着呢。你是最大度的一个人,你看,你婆婆都帮着你说话。你怎么还小心眼起来了。闹着要撂挑子?快给我把话收回去!” 玉芬没等着王氏表态,拉着凤姐亲热的说:“你就当是替我和老爷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我也听见了那些混账话,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挑拨是非。咱们这样的人家,人人知书识礼,那样的话只当着是耳边风罢了。不要和那些小人一般见识!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我来教训她们!” 凤姐忙着说:“老太太和太太对我信任,我岂能辜负了。太太的话我记住了。” 这个时候玉芬看一眼王氏,用商量的语气笑嘻嘻的说:“难道是弟妹觉得凤丫头不好,既然是你觉得她不好,我就带回去了!”说着玉芬装腔作势的要带着凤姐走。 翻转来的太快了,王氏本想着丢卒保帅,谁知差点做过头了。王氏忙着说:“这是哪里的话,你过去了,那边还有你妹妹呢。我身边竟然是没一个帮衬的人了。凤丫头还是留下来吧!” 玉芬点点头:“弟妹一说,我想起来了。凤丫头过去了也是没事做,你自己的意思呢?” 凤姐的心里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不由得一阵灰心,没想到自己的亲姑姑竟然赶不上玉芬这个后婆婆。凤姐尴尬的说:“我才疏学浅,已经把这边闹的人仰马翻了。谁叫我没那个本事呢。我还是跟着太太回去,在太太身边端茶倒水罢了!” “不要灰心。谁是一生下来就会做事的?说话吃饭走路都要学,何况是管家呢。你现在跟着我,总有一天你们都要分出去。谁还守着谁过一辈子不成。不要怕失败,记住教训就好。我这些天查账,有个想法,说出来,还请老太太拿主意。”玉芬转向了贾母。贾母点点头:“你说,我听着就是了!” 玉芬看一眼王氏和凤姐:“账目核查下来,里面的账目很清楚,只是外面,那些奴才们一个个借着咱们府里的声势给自己谋私利,看看他们做的事情,或者是强买田地,或者是收钱帮人平息官司的,然后随便拿着个名帖到衙门去,就说是府里如何如何。哼,这么下去,他们出去造反也要打着府里的旗号了。” “可恨,这些东西怎么如此胆大妄为!你查出来是谁,立刻撵出去!这些败家精,最留不得!”贾母紧张起来,她虽然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没少干,但是家里的管家们和有些头脸的奴才们都敢如此,还是叫贾母不舒服。她其实是觉得奴才们敢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去外面招摇,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那些人查实了,已经都捆起来了。还有就是家里人口繁衍,太多了。一个个奴才们手底下还有奴才!田地和银库也都是账目不符。我想着咱们家有些管家,大概是上了年纪,精力顾不过来那么多的人和事了。不如换上些年轻能干的来。”玉芬提出来要换人。贾母没说话,王氏先坐不住了。现在的人都是听她的话,叫大房那边插手人事,今后肯定有很多掣肘。 “这个不好吧!咱们家不是那种刻薄人。人家尽心尽力一辈子了,总不能干不动就赶出去。岂不寒了人心。再者说那些人都是几辈子在府里的。他们祖宗跟着咱们祖宗出兵放马的,是用命换来的!”王氏立刻跳出来,指责玉芬太苛刻。玉芬淡淡的看了眼王氏:“怎么弟妹是要把他们打到庄子上?就是国家的功臣,也没一辈子实权在握,不退休的。他们上了年纪应该回家恩养才是。难不成,一个个头发花白了,还跑前跑后的。或者我们就该服侍那些奴才了!” 玉芬不等着王氏说话,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阴森森的说:“若是仔细查起来,他们是什么下场,他们心里明镜一样!这会已经有些人开始放出风声了——他们要赎身回家呢!我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想着自己那些事情,王氏后背一阵发冷,不说话了。凤姐当然知道王氏在担心什么,她低眉顺眼的站在边上,也不肯帮着王氏圆场了。贾母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咬着牙无奈的说:“我上了年纪,家里的事情也不管了。他们进来哭一阵,我就心软了。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混账。今后我也不管了。我只管自己吃喝玩乐就是了!” “老太太圣明,只是太慈悲了。我们若是有不一点不孝,就叫——”玉芬作势要发誓。贾母一摆手:“你的孝心,我知道!” 尘埃落定——荣国府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是很多事情都变了。贾母那边的生活看起来没一点变化,厨房里面仍旧是用水牌写了天下的菜蔬,每天转着吃。凤姐也仍旧管家。但是总管赖大竟然赎身出去了。林之孝暂时成了大管家。府里裁剪了不少的人,所有的差事都重新安排了。以前那些认真办事的,得了提拔重用,一些损公肥私,借着府里的声望恣意妄为的,偷东西偷懒的都被赶出去了。 账房里面走了几个人,也来了几个人。这些就像是水银泻地,细密无声。这天王氏叫了凤姐过去了。 “家里裁剪了不少的人,我担心老太太受委屈。赖大出去了,可是说什么没有?”王氏看着凤姐,仿佛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凤姐对着王氏态度看上去还是没变,只是凤姐的心慢慢的冷了。听着王氏抱怨,她故意说:“老太太说了从她开始俭省,别人也没办法啊。其实老太太身边一个人没少,倒是增加了不少的用度。不过谁敢和老太太攀比呢。咱们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呢。太太孝心可嘉,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没得传出去,叫人误以为太太有什么想法。义仓的事情,连着皇上都惊动了,若是我们这个时候闹起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哼,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辛苦一场,就像是做梦一样。什么皇上嘉奖还没焐热就飞了。倒是人家会钻营,成了皇上夸奖的大忠臣了!拿着自己的弟弟买好,这样的忠臣,我还不稀罕呢!”王氏到底是憋不住,和凤姐抱怨起来。 贾赦因为大义灭亲,公正的处理了义仓的事情。那些贪污义仓银子和粮食的人都被送到大理寺问罪了,贾芹因为被指为主谋,立刻关进了诏狱里面。大概是贾芹畏惧法律制裁,竟然在监狱里面自杀了。剩下的那些人不是被收押起来,就是被流放了。贾赦因为这个事情上折子给皇帝,做了深刻的检讨。表示要辞去现在的职务,回家反省。 皇帝却是大大赞赏了贾赦处事公正,不偏袒的行为,以前贾赦是革职留用,现在皇帝又把官职还给贾赦了。还特别嘉奖了一番,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给贾赦。 贾赦只留下皇帝赏赐的一些书本,和文房用品,那些金银什么的,都给了受害者贾珏的家人了。贾赦还特别拿出来自己的积蓄,给贾松修缮了房屋,叫他去好好念书。这下阖族上下都称赞贾赦为人公正,是个仁义厚道的君子。 贾政呢,被义仓的事情闹得灰头土脸,在家里窝着一个月才敢出门。王氏则是眼睁睁的看着玉芬清洗了自己的人手,安插上大房的人。现在王氏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公中银库和田地都被看管的牢牢地,只要稍微动了一点,贾母就会立刻知道。 因此王氏特别叫来了凤姐商量着要怎么把玉芬安插的人一个个的拔掉。谁知凤姐却装糊涂,还说:“这些人也就那么回事!太太是想多了,大太太是为了争面子罢了。谁都知道,她是大太太,正经的一等将军夫人。可是这些年,不得老太太喜欢,只能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这次不过是想显示下她的存在。太太何必计较呢。而且那些人,都是老太太点头的。这会忽然一下子出去了,老太太怎么想?其实太太不用操心,那些人初来乍到的,而且他们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行,安分守己的。想来大太太为人不会笼络人的。他们也不会真心为那边卖命不是。” 王氏想了半天,觉得凤姐说的也有道理。她点点头:“这也能如此了。可恨我的珠儿不在了,宝玉又小。我也只能忍着了!” 说着王氏眼圈一红,哭起来贾珠了。凤姐忙着安慰。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从老太太那边来,老太太喜欢薛家大姑娘的性子,拿出来二十两银子要给她过生日。我已经安排下了,那天太太去不去?” “宝丫头也是运气不好,竟然落选了。未必见得进宫就是好的。你尽力操办热闹些,也算是安慰安慰她。”王氏表示自己累了,凤姐忙着退出去了。 不说凤姐如何安排宝钗的生日,黛玉这天正在窗下看书,就听着外面小丫头通报:“二姑娘三姑娘和宝姑娘来了!”黛玉忙着起身相迎,笑着说:“好齐全,是谁下了帖子请的?”探春进来爽朗笑道:“过几天就是宝姐姐的生日了,我们特别来看看三嫂子,若是身体好了,就请过去大家一乐。嫂子婶子可大好了?”前些天黛玉只说受了风寒,一直没过去。 黛玉笑着说:“已经大好了!多谢你们想着。到时候若是能去,自然要去拜寿的。”迎春看着黛玉的桌子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整整齐齐二十四支花儿。迎春拿起来盒子,看是鹅黄缎子的,就知道一定是玉芬从宫中带来的。这二十四支花儿按着十二个月不同的花儿做出来,每样一对。 “好精致的东西,母亲时常拿回来的,今年把花儿都给嫂子了,可见,母亲还是更疼你呢!”迎春拿着一支牡丹花对着黛玉摇了摇。 “今年太后赏赐的多,不仅我有,你们每位都有这一盒子!这会只怕已经送到了!”黛玉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丫头吩咐:“你们只管乱放东西,收起来吧。把新鲜的果子拿来。我最近看了一本诗集——”黛玉对丫头使个眼色,转移了话题。迎春想了想,就明白了。宝姑娘落选了,落选的女孩子都得了宫中赏赐的一朵宫花。黛玉是担心宝钗看见宫花,心里不自在。 姑娘们都是聪明人,大家心照不宣的转移话题。“奶奶,扬州来信了。太太叫你过去呢!”玉芬院里的丫头忽然过来,说林如海来信了。那个丫头脸色古怪,低声的对着黛玉说:“好像是姑太太病重了!” 第94章 另寻出路 听了这话,黛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迎春上前拉着黛玉:“嫂子别着急,我陪着你过去!”探春和宝钗也忙着安慰。探春道:“姑妈的身体一向是需要休养的,大概是这些日子换季节呢,身上不舒服也是有的。”宝钗则是说:“既然写信说了,想来不是小毛病,但是扬州那边天气暖和,也有不少的名医。你只管放心吧!” 玉芬的屋子里,黛玉一进来就见着玉芬板着脸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你自己看看吧。我想着林葭是个男孩子,又还没成家,能够一路上照顾姑太太来,已经是不容易了。不如等着回来了,就安顿在咱们这边。这样一切都方便,你也可以每天过去侍奉,你看这样可好?”原来贾敏有些神志不清了,林如海担心贾敏还留在扬州,会病情加重,干脆叫儿子送贾敏回京城来。 林如海在扬州做盐政,真是惊心动魄的,这些年甄家还有四王在盐政上捞了不少的银子,皇帝查下来,结果是盐政官员们死的死,抓的抓,只剩下一摊烂账,和是数字巨大的亏空,林如海虽然使出十八般武艺,总算是把账目基本上查清楚了。但是历年来亏空的数字,简直是天文数字。 皇帝下旨,要林如海追查这些银子的下落。这简直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且不说时间久远,很多账目上记载的相关人已经不在了。就是都清楚,要想追讨回来这些银子,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如海不断地追账,盐商们,以前曾经经办的盐院官员们,被林如海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既然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就要拼死一搏了,反正在这些人看来,怎么都是一死,没准放手一搏还能闯出个生路也未可知。可想而知林如海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了,作为林如海的夫人,贾敏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要知道,那些人可不只是为了钱财,若是事情查实了,他们只怕是人头落地,因此对付林如海,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贾敏整天为丈夫担心,一边要承受着各种压力,本来贾敏就不是个结实身体,连日来身心交瘁,终于是倒下来了。 信上说,贾敏这一病竟然有些神志不清了,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些糊涂,前边刚说的话,话音一落就忘记了,后来甚至于人都不认识了。林葭年纪不小了,正是在日夜念书,预备着明年春天的春闱。结果林葭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还要帮着林如海。家里真是一团乱!林如海下定决心,再这么下去林葭就要被拖累了。林如海写信给贾赦,表示叫林葭带着贾敏回京城来。自己一个人,没了牵绊,反而是好办了。 黛玉担心母亲的身体,想着母亲平日是何等聪明伶俐,面对着多少困难都是没皱过眉头。谁知在扬州才一年时间,竟然病成这个样子了!黛玉恨不得立刻贾敏和哥哥接回来,自己寸步不离的守在贾敏身边。但是自己已经嫁人了,怎么也顾忌下婆家。 但是听着玉芬的话,黛玉不由得心里一热:“太太对我的好,我永远记着!”玉芬打断了黛玉的话,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咱们是一家人,有了事情就该团结一心,共渡难关。你父亲也是为了朝廷。我们这些女人家,虽然不能为官作宦的,可是叫他们男人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国办事,才是我们的本分!退一万步说,你母亲还是我小姑子呢,做嫂子的就该心疼小姑子不是!” 说着玉芬捏了捏黛玉的脸:“你放心吧,可别先把自己愁坏了,你父亲已经叫得力的人去接了。至于雁声,他也接到信了。最近就该有信来了。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别一股脑的和老太太说,老太太上了年纪,别吓着了。” 黛玉领会了玉芬的意思,忙着说:“我明白了,太太放心。” 但是消息是瞒不住的,贾母那边很快就有人过来问了。玉芬和黛玉交换下眼色:“我的意思呢,那边人多眼杂,姑太太回来了养病,凤丫头和你二舅妈自然要尽心照顾的。但是林葭还要念书呢。那边人多,咱们这边倒是清静些。”黛玉立刻想起来宝玉,是个最喜欢打着念书,请教学问的名号和人胡闹的。还有族里不少的子弟都去那边或者巴结凤姐,或者奉承贾琏等。那些弟子们多半是不成器的,读书武艺不通,经商种地不会。倒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要是林葭被他们缠住了,肯定又聒噪了。黛玉亲热的挽着玉芬的手:“母亲想的周全,我明白了!” 果然贾母提出来要贾敏在自己身边休养,黛玉忙着说:“老太太心疼我母亲,只是我在那边每天,还能每天近身服侍。若是到了这边,一来,风姐姐和二太太事情已经很多了,还要想着我母亲的病,更是忙不过来。再者,父亲在信里面说,母亲要安静休养。她现在不怎么认识人了。那边安静些,更好养病的。若是在这边,每天来来往往的,大家都不能安静。劳动老太太,更是我们的罪过了。”黛玉语气很软,但是态度很坚决,贾母想了想,无奈的说:“这也是大太太的好心,既然这么着,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我这里有上好的朱砂和琥珀,都是安神的好东西呢。” 玉芬忙着说:“我已经叫人打扫房子了,就在东北角上的怡园,那个地方四季有花,又暖和,安静。况且外甥是来进京赶考的,也该有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啊,一个小门直接通到外面,外甥但凡有朋友来,也方便得很,服侍的人我都预备好了,和我一样的,另外派了四个小厮和两个丫头,□□个婆子专门服侍外甥。但凡有琏儿和雁声的就有林葭的!” 贾母脸上露出笑意:“你是真疼孩子,我就放心了!你平常悠闲惯了,这会却要受累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个粗苯人,也就是老太太不嫌弃我。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服侍是应该的。既然老太太看这么安排就行,我就叫人接着预备了。算日子快则三天慢则五天,姑太太就能回来了!”玉芬转换了话题,和贾母说起来宝钗的生日了。 “我是喜欢宝丫头的为人,安静,端庄,宽和大度。况且她是将笄之年了,也是个大生日,可怜见的客居在这里,自然不能和在家一样操办,我干脆出面,给孩子过生日吧!”贾母看一眼薛姨妈和宝钗,开始夸奖起来宝钗了。 玉芬明显的看见薛姨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宝钗选秀自然是落选了,但是薛家却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府里反而是传出来什么宝钗的金锁如何如何的话。什么金锁上的字,竟然和宝玉那个玉上面的话是一对的,什么宝钗的金锁也是什么神仙给的。还有她吃的那种叫什么冷香丸的古怪药丸子。 开始玉芬只当着是府里的下人们闲磨牙,但是很快的,连着迎春都跑来说宝钗才到贾家几个月的时间,府里上上下下的婆子丫头,她竟然是全认识了,而且他们之间各种关系都知道,宝钗身边丫头莺儿认了宝玉的小厮茗烟的娘做干娘!玉芬就知道了,薛家是没能攀龙附凤,就转移目标,看中了宝玉了。可惜贾母肯定看不上薛家。 王氏大概是真的昏头了,只想着宝钗是自己的外甥女,今后嫁给宝玉,更是添了臂膀,加上凤姐,王氏的女人就能彻底把持贾家了。 这会老太太提出来给宝钗过生日,还不伦不类的拿出来二十两银子,却没叫大家跟着凑份子。这分明是表明了态度,贾家已经是尽了主人的客套,做客人的也该识趣些。更是提醒薛姨妈宝钗年纪不小了。这么赖在亲戚家真的好吗? 但是看薛姨妈和宝钗的态度,薛家可是稳如泰山不准备离开呢。反正和自己没关系,玉芬乐得看戏,故意跟着老太太夸奖了宝钗几句,她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贾母说:“有热闹,人多了才有趣。不如把云丫头接过来,大家一起热闹一天。我恍惚听着云丫头开始学习针线了。真是时光易逝,怎么觉得云丫头还是个孩子呢。她刚来的时候才这么大,奶娘抱着!”玉芬比划着,说起来旧事。 “可不是,那个时候宝玉才这么高。整天跑进跑出的,谁知一转眼宝玉都快长成大人了,和他老子一样高了。云丫头可怜,从小没了父母。”贾母感慨起来湘云的身世坎坷,凤姐则是笑嘻嘻的说:“湘云的叔叔婶子也不会放着不管,肯定会给她找个好婆家呢!” “正是呢,不光是湘云,女孩子都一样,嫁人和再投胎差不多,甚至更严重。若是赶上个好人家,就是娘家贫寒些,没准也能翻转。若是嫁人遇人不淑,可就把人坑惨了。那些戏文上不有的是这样的例子吗?”玉芬故意在贾母说起来女人嫁人,选对人的重要性。 薛姨妈没事人一样跟着凑趣,倒是黛玉带着迎春和探春惜春出去了。玉芬想起什么,问道:“怎么不见珠儿媳妇,最近时气不好,别是大嫂子感冒了?” “兰儿开蒙了,她每天守着儿子呢,我叫她暂时不用过来了,等着兰儿适应了,在过来伺候就是了。她一颗心都在孩子身上,哪有心思管别的呢!”王氏说起来李纨,语气有些不满。 贾兰实岁还不到四岁呢,怎么就要开蒙了?玉芬好奇的问道:“不是说等着兰儿四岁的时候再进家学么?我还叫人预备礼物呢,等着四岁生日的时候一起送过来。怎么就上学去了?你们回去记着把给兰儿预备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下,给大奶奶送去。这也是我们做祖父祖母的心意!”玉芬身边人立刻答应一声。王氏忙着道谢:“大太太又想着他们。也是兰儿的娘心太重了,恨不得叫兰儿一夜长大去考功名!”王氏有些失落,李纨这个媳妇和贾兰这个孙子,她是指望不上了。 当初是她把这对母子推开的,现在想要重修旧好,是不可能的。 玉芬则是在心里暗想,连皇子们都是五岁进学,李纨是要累死自己的儿子吗?再者说了,逼着贾兰,把他小小年纪送到家学那种地方,还不如在家里请个好先生慢慢的教导呢。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王氏这个亲奶奶都插不上手,何况自己这个亲戚呢。 宝钗的生日先到了。这天贾母摆了酒席,凤姐特别叫来一班小戏大家一起喝酒看戏。玉芬带着黛玉过去,本来黛玉满心惦记着母亲的病,不肯来,玉芬则是劝她说:“我看这几天发愁,连着饭也不肯好好吃了。打起精神来,等着姑太太来了,你更有的忙。现在闷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带你过去散散心也好!”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脸上一红,忙着说:“太太的话我记住了!”于是换了以上,跟着玉芬过来了。 宴席上,玉芬看宝钗坐在贾母身边,身上穿了件新衣裳,头上也点缀了几支珠钗,总算是没那么寡淡了。玉芬心里嘀咕着,本来长得不错一个小姑娘,总是一身素净,言语举止又过分老成,真是叫人觉得丧气。薛家就是不如以前了,可是也没穷到这个份上。又是在亲戚家,这样真的好吗? 一时戏班子的人送来戏单子,宝钗接过来先递给贾母,贾母点了一出,就叫宝钗来点。宝钗自然是不肯的,又请玉芬和王氏点戏。玉芬笑着摆摆手:“今天是薛姑娘的好日子,我们不过是来蹭饭的,还是你点吧!” 谁知贾母却说:“今天不过是带着你们玩笑的,这些日子你们都怪可怜的,凤丫头管家辛苦,林丫头担心她母亲,二位太太事情多,正好趁着今天轻松下。你们就点一出好了!”贾母这话一出口,大家都忍不住笑了。但是玉芬分明看见宝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但是很快她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了。 王氏好像没了兴致,悻悻地说:“我最不喜欢看戏,刚才已经吵得我头疼了。还是大太太点吧!” “我最不懂这些,孩子的好日子,还是孩子点!”说着玉芬随便指了一出,把戏单子给了宝钗。 戏班子里面有个小戏子,贾母很是喜欢,因此叫过来,详细问了她年纪,又特别赏了东西。凤姐笑着说:“这个孩子扮上活脱脱像一个人。”说着凤姐一笑不说话了,在场的人一看,都心知肚明了,但是都是笑而不语。只有宝玉紧张兮兮的看着湘云,谁知湘云却不理会宝玉,只拉着黛玉说话。 玉芬看看天色,对着贾母说:“老太太时候不早了,还是散了吧,若是高兴明天再叫他们唱就是了!” 贾母道:“果然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散了吧!” 第95章 各自立场 玉芬和黛玉坐车回去,路上黛玉忽然低声的笑起来,玉芬好奇的说:“你还真的喝醉了?傻笑什么呢?”黛玉笑着说:“那个小戏子,我觉得怪眼熟的,世界上还真有长得相似的人。我觉得自己也怪好看的!”其实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那个唱正旦的小戏子和黛玉有几分神似。尤其是她在台上扮演杜丽娘和杨玉环的时候,有一种风流态度的,更是和黛玉神似了。 玉芬一听也笑起来:“所以我特别赏了她些银子,还对她的师傅说不要经常打骂她。也是个怪可怜的孩子呢。”想着凤姐拉着那个小戏子,只说像谁,还别有深意的看一眼黛玉,玉芬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凤姐是在开玩笑,叫气氛热闹点,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她的举动有点轻浮了。戏子根本不算是正经的营生,别说贾家这样的官宦诗书之家,就是一般百姓也看比起这些倡优。黛玉和凤姐是妯娌,做嫂子的拿着戏子说弟妹,这样真的好吗? 幸亏今天大家都知道了不说,若是谁冒冒失失的说黛玉和小戏子相似,尴尬的不是黛玉,而是那个人了。等着传到了雁声的耳朵里面——雁声和贾琏怎么做兄弟呢? “我还担心谁嘴快,说出来大家尴尬,凤丫头大概是有口无心吧。你别放在心上。”玉芬决定把疑惑和不满埋在心里,家和万事兴,她做婆婆的不能挑事。黛玉是个通透明白的孩子,只是有些时候太率真了。凤姐么,看起来伶牙俐齿的,心里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心眼有时候还偏。 黛玉一笑,不以为然的说:“天下人万万千,长得像有什么奇怪的。都是玩笑话,我不生气呢。当时宝玉担心云丫头嘴快得罪了我,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谁知云儿根本不理会。真是好笑的很,我就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或者在他们眼里我本该如此吧!” “你理会他们做什么,云丫头倒是长大不少了,知道好坏,宝玉这个人,还是傻乎乎呢!他当着别人都是孩子吗?就是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呢。”玉芬一笑,看贾母的态度,宝姑娘要想成为宝二奶奶可有得磨了。 第二天一早上,就有守在码头上的家人来报,贾敏和林葭到了,已经上了轿子,一会就到了!大家都在贾母这边等着,很快的家人进来说姑太太和林哥儿来了。玉芬和黛玉先出去到了二门上,贾敏被丫头和林葭扶着从轿子上下来。玉芬忙着迎上去,忍不住打量下贾敏。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只一眼,玉芬就心惊了。以前的贾敏可以说是一朵美丽牡丹花,雍容华贵,可是现在的贾敏,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但是她的脸已经满是憔悴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成了行尸走肉了。 “姑太太,回来就好!路上辛苦了!”玉芬强忍着伤心,扶着贾敏的手。黛玉见着母亲这样,也是眼圈一红,她上前笑嘻嘻的在贾敏耳边说:“母亲回来了,老太太一直盼着呢。看样子在江南的日子不错,母亲看上去还胖了些!”黛玉本来是哄着贾敏开心。 谁知贾敏好像忘记眼前两个人是谁了,她茫然的看着黛玉和玉芬,皱着眉头,在竭力的回想。眼看着贾敏想不起来,要生气。林葭忙着说:“咱们到家了,老太太在里面呢!”林葭低声的对着玉芬和黛玉说:“舅母别介意,母亲已经有些不认识人了!” “唉,真是受苦了!回来就好,你安心读书备考去,我和玉儿来照顾。京城名医多,肯定能治好的。”玉芬安慰着林葭,一行人进去了。黛玉悄悄地先进去告诉贾母,贾敏的病情,提防着吓着了贾母。 贾母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又是一阵伤心,看着贾母哭,贾敏又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凤姐忙着说:“老太太别伤心,仔细着惊着了姑太太,已经叫人请太医了!” 贾母强忍着伤心,对着黛玉说:“你带着你母亲先到碧纱橱里面歇息。都是我害了她了!当初要是她留在身边就好了!”这分明是在埋怨林如海了。玉芬忙着对林葭说过:“外甥替姑太太给老太太磕头吧。做父母的总是心疼儿女,多大了都是舍不得伤着一点。”贾母也觉得失态,对着给她磕头的林葭说:“快起来,到舅舅家和自己家一样的。不要见外才是!” 林葭忙着说:“给老太太和舅母们添麻烦了。我在这里代替父亲给老太太和舅母们作揖了!” “快起来,一家人不要这些虚礼。你放心,到了舅舅家,就不用了担心了。你大舅说了,你们先住在怡园。那里安静,进出方便。你带着林哥儿过去,叫使唤的人给林哥儿磕头!”玉芬叫人带着林葭先去安顿行礼和下人。 大家忍不住为贾敏的病感慨了一会,王氏言语之间似乎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唉,姑太太当年是多爽利精明的人啊,一张嘴,真真是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谁知怎么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今后怎么样!”言语之中颇有:你也有今天的意味。 “姑太太是病的久了,魂不守舍,等着身体好了,自然就恢复了。怎么太医还没来呢!”玉芬不满的顶回去。 凤姐忙着去叫催,很快的太医就来了,给贾敏诊脉,林葭详细的说了病情拿出以前的方子和脉案。太医仔细诊了一会,出来对着林葭说:“林公子放心,令堂只是病的时间久了,以前思虑过多,心血消耗,才会神不守舍,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病人安静休养,放下心事,加以调养就能恢复了。”说着太医开了方子,上面添加了不少畅通血脉,养心安神的药在里面。 有对着林葭说了注意事项,林葭很感激的说:“果然高明得很,等着家母痊愈了,我一定上门道谢。”贾琏请太医出去喝茶。这边玉芬安慰贾母说:“老太太也听见了,姑太太的病还是可以养好的!” “唉,只盼着菩萨保佑吧。叫人到各处庙里烧香许愿。施舍东西给僧道尼姑们。”贾母长出一口气,叫人去各处烧香。 玉芬和黛玉带着贾敏过去了,怡园是早就打扫好了,一应陈设都是黛玉按着贾敏的喜欢布置好的,玉芬担心贾家的下人未必使唤的趁手,就对黛玉说可以调一些林家的人过来。 这怡园是个三进院落,里面亭台楼阁精致,草木茂盛,一道小门直接通到了大街上,平日是个最幽静的所在。这边一应的供应都是玉芬选了最好的来,林葭却和黛玉表示:“来这边养病,已经是麻烦舅舅舅妈了。一应的供给还是免了,才能长相处。”黛玉笑着说:“哥哥多心了,这边又不是老太太那边,人多嘴杂,无数眼睛盯着。太太特别吩咐了,叫庄子上把最新鲜的果菜送来。咱们家虽然也有庄田,可是毕竟在亲戚家,每天来来往往的送东西,人多杂乱,叫外人看着也不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哥哥的容不下妹子呢!你只管安心读书,剩下的事情有我呢!” 林葭打量着黛玉,笑着说:“没想到一年不见,妹妹出落得更好了!我当初还担心,你年纪小,早早的嫁过来,那个雁声比你大,若是欺负你怎么办?你在家何尝做过这些事情,咱们家人口简单,这里人多,你不适应怎么办?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黛玉感慨的点点头:“雁声预备着明年接我过去,我倒是有些舍不得太太了。太太是真的拿我做女儿一般对待呢。就是大舅也是很好的。” 林葭想起什么,皱皱眉说:“宝玉还整天游荡不成?宝玉还邀我出去见什么朋友呢。我那哟时间管那个,况且宝玉相与的都是什么朋友啊。整天价斗鸡走狗的!”雁声这次住在外祖母家,越发不喜欢那边的风气了。 “罢了,你知道就是。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就连着二舅舅说宝玉,老太太都不高兴呢。你何必去自讨没趣呢?在那边,你只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不要随便理会别人。”黛玉忍不住唠叨起来,嘱咐雁声这是在别人家里,要谨言慎行。 “我知道了!你啊,还真是越发有当家奶奶的样子了!”林葭对着黛玉挤挤眼,黛玉佯装生气的瞪一眼林葭:“你拿我寻开心,看我打你!”林葭笑着躲开了,两兄妹终于暂时摆脱了忧虑,难得片可轻松。 大概是换了环境,离开扬州的是是非非远了,贾敏的心情好了不少。心情好了,病也就轻了。贾母到底是疼爱女儿的,每天都叫人过来,或者看病情,或者送东西。两府的人都有所表示。黛玉每天过来看望贾敏,招待这些人。 这天玉芬整顿了家务,过来看贾敏。怡园里面静悄悄,玉芬先到贾敏的后院,贾敏吃了药,午睡未醒。玉芬对服侍的人做个手势,压低声音:“你们好生伺候着。我去看看你们哥儿!” 林葭住在前一进院子里面,玉芬沿着游廊一路过来,还没到就听着一阵笑声,仔细听听好像是女孩子的声音,玉芬以为是黛玉在和哥哥说话呢。可是仔细听,却不是黛玉的声音。她站住脚问身边的文清:“你听是谁前院呢?” 文清仔细听了听,皱着眉头说:“好像是宝姑娘的声音,还有宝玉在里面!”宝钗和宝玉来了?玉芬心里一动,示意不叫惊动,她悄悄地走到后窗下,听道里面是宝钗笑着说:“我们叨扰了,本来我是来看看姑妈的。不想姑妈睡着了。我家里虽然是经商的,可是祖父父亲都是读书的,也称得上是诗书传家。这些东西现在白放着,放在你这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多谢,但是这也是你们家祖父和父亲留下来的,我可不敢留下。其实这些东西每年都不一样呢。这已经是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春闱文章集要,这样的文章集册,我已经有不少了。这个薛姑娘还是拿回去做个纪念吧!”林葭似乎不领情,直接拒绝了宝钗的好意。 隔着窗户,玉芬都察觉到宝钗的尴尬。薛家是皇商之家,对科举考试的确不够了解。她大概是拿着当年祖父和父亲留下来的春闱文章集册来献宝。可惜那个东西和现代的高考试题集册一样,有时效性的。宝钗那个只能做个古董了。 但是宝玉却见不得宝钗窘迫,跳出来打圆场:“俗话说得好,千里送鹅毛,既然是好心,你只管收下就是了!” 收下就坏事了,宝钗一个姑娘家的给林葭送书,那不成了私相授受了,玉芬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咳咳,是宝玉来了?听着老太太说,你不是上学去了。那边蓉儿媳妇的弟弟,叫什么秦钟的,不是整天跟你一起上学呢?怎么不见了?” 帘子一掀开,屋子里面尴尬的气氛顿时没了。玉芬对着宝钗说:“宝姑娘来了,姨太太可还好!”没等着宝钗张嘴,玉芬立刻板着脸教训那些婆子和丫头:“叫你们来是服侍林葭读书的,离着春闱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了,你们倒是好不好生伺候着,整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攒沙了。耽误了林葭的前程功名,我剥了你们的皮!” 那些服侍的人吓得全跪在地上了!他们心里人不追抱怨起来,分明是宝玉带着宝姑娘来的,男女授受不亲。奈何他们来的时候是午休,林葭又是个不喜欢人在身边服侍的。谁知这位薛姑娘竟然大模厮样的跟着宝二爷去和林葭谈笑风生了!结果被大太太看见了,和男人随便说笑的是薛姑娘,挨骂的却是他们! “大伯母,是我过来看姑母。宝姐姐是来看姑母的,只是正巧姑母睡着了,总也不能把她放在一边——”宝玉知道玉芬在生气什么,立刻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挺身而出。“我从小在宫中,最是古板一个人。对着下人们也比别人刻薄。好了,带着宝玉和薛姑娘出去,请林丫头来陪着薛姑娘说话!”玉芬板着脸,一副宫中最严厉老嬷嬷的表情。 …………………… “奶奶可听说了,大太太当中给宝姑娘个没脸。”平儿进来,遣散了小丫头们,在凤姐耳边嘀咕着最新八卦。 “哼,讨厌得很。一个女孩子整天在亲戚跟前卖弄。现在好了!打量着姑太太病的人事不知,就能哄骗上人家的儿子。大太太岂能容下她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的?若是个什么差池,大太太和大老爷怎么和林姑老爷交代呢。还有什么?林丫头那边怎么样?”凤姐更关心是玉芬有没有迁怒到黛玉身上。或者黛玉为了这个事情和薛家交恶。 平儿明白了凤姐的意思,心里有些为难,最近二奶奶越发忌惮起来黛玉了。甚至和自己流露过一山不容二虎的话。 第96章 屡次试探 玉芬房里,文清端着个银盖碗进来,对着面朝里躺着的玉芬低声的说:“太太,燕窝炖好了,还是趁热吃了吧!”玉芬叹息一声,翻身坐起来:“真是无聊的很!天天吃这个。对了林丫头那边送去了。还有姑太太那边呢?” “早就送过去了,三奶奶那边是一个月给一大包,叫房里的丫头们炖好了,姑太太那边也是一样的,已经送过去了一整盒了。太太那天固然是应该生气,可是当着林哥儿的面,叫他脸上怎么过得去?宝玉是个糊涂根子,倒是没想到薛家姑娘这么精明呢。她以前总是端着架子,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不肯多一句话。谁知竟然这么不谨慎!”文清有些担心的看着玉芬。林葭和贾敏是亲戚更是客人,当着亲戚的面这么骂人,未免叫人想多了。“林葭是个明白孩子,再也不会为什么生气。你还没看出来,薛家步步紧逼呢。你想想,薛家的姑娘要真是个大家闺秀,她会跟着姨表兄弟满府里瞎溜达,到不相干的外男房里,还说说笑笑的。你一个做丫头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吗?薛家姑娘落选了,府里那些金玉姻缘的话,怎么就多起来了?薛家本来是看准了宝玉了。现在又来个林葭,他们肯定有了另外的心思!”玉芬拿着勺子搅着燕窝粥,看着窗外出神。 “你想想,姑太太那个样子,薛家这不是趁人之危吗?等着闹出来点事情,林家肯定要捏着鼻子认了。但是咱们两家的情分算是到此为止了。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薛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说句难听的话,薛姑娘给人家做妾还巴结不上呢。林家怎么会要那样的儿媳妇!”玉芬生气的把手上的银碗顿在桌子上。 “好在被太太遇上了。想来薛家姑娘应该不会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总是害羞的。况且林哥儿已经和太太道谢了。这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至于姑太太那边,那些人都敲打一顿,再也不敢这么不谨慎了。太太就别纠结了,小心闷坏了身体。”文清给玉芬慢慢的捶腿,缓缓地劝她。 “我不是抓着不放,我是担心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你想错了,薛家现在空架子摇摇欲坠,你看薛家那个薛蟠,学不好好上,生意都是家里的老人打点。听说在学里拿着银钱吃穿哄那些小学生。都是做的什么事儿!你别忘了,他们是怎么来京城的。薛家现在不过是靠着咱们家和王家,但是这靠山能靠一辈子。咱们家可没那么大本事一直给他平息人命官司。别哪天把咱们也拖累就是好的了。你说这样的人家,姑娘再好,谁敢和他们结亲。除非是那些看上钱财的。但是那样的人,薛家肯吗?宝玉,老太太第一个不愿意,薛姑娘生日哪天,老太太只差当面赶人了。结果薛家还不是稳如泰山的住在梨香院。本来他们怎么闹和咱们没关系,但是要拿咱们做垫背的,可就不能了!”玉芬心里打定主意,对着文清说:“看看玉儿做什么呢,叫她来!” “琏二奶奶来给太太请安了!”没等着文清出去,丫头通报凤姐来了。玉芬和文清交换个惊讶的眼神。“叫她进来!”玉芬心里想,她来做什么?莫非是她在那边闯祸了?凤丫头一向是无利不起早,但是我这边也没什么好处给她啊? 正想着,凤姐已经满面春风的进来了。她先笑嘻嘻的给玉芬请安,然后亲热的坐在床边上,接过来文清的美人拳给玉芬捶腿。凤姐的殷勤叫玉芬满肚子狐疑,她靠在个枕头上和凤姐拉家常。“你怎么过来了?老太太那边可是时刻离不开呢。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说!”玉芬才不想和凤姐兜圈子,直接问她来意了。 “这会子老太太正午休呢,昨天晚上老太太高兴跟着宝兄弟他们玩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精神不济了。我过来给太太请安是分内之事,况且姑太太来京城养病,太太辛苦照顾,我做晚辈的竟然不能帮忙,真是心里有愧呢。今天特别过来给太太请安,还请太太宽恕了我懒惰。”凤姐放低身段,一副好媳妇的样子。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不能动了,况且你那边事情多。老太太上年纪了,只这一个女儿,看着她病成那样岂不伤心,干脆我接过来,大家都方便,你素日辛苦,我知道。我也不会为这个生气。你也该保养身体。”玉芬好像想起什么:“对了,你最近不去东府那边玩了。可是和珍儿媳妇拌嘴了?”玉芬直接把话题转到凤姐身上,问起来她近日做了什么。 凤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着说:“珍大嫂子忙着呢,哪有心思玩呢。对了怎么不见雁声媳妇呢,对了姑太太病着,她自然是在身边尽孝的。还是弟妹的福气好,在娘家就是独生女,万千宠爱在一身,嫁到了自己舅舅家,有婆婆当成亲女儿一养待人。现在亲娘生病了,还能近身照顾着,可怜我从小是个没人疼的。”凤姐说着想起来自己的身世,眼圈红了。 凤姐父母早逝,是跟着叔叔长大的,尽管王家豪富,可惜没有亲爹娘疼爱,还是凄凉啊,玉芬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由伤感起来。她拍拍凤姐的手:“你别伤心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不能强求。” “是,太太的话我记住了。我去看看雁声媳妇。嗯,我想起来个好笑的事儿,说给太太听听……”见玉芬慢慢放松了,凤姐趁势说起来笑话。 看看玉芬的脸色,凤姐笑嘻嘻的说起来那个笑话了。“宝玉也慢慢长大了,越发不耐烦婆子在身边服侍了。昨天为了丫头竟然把奶娘李嬷嬷给撵出去了。宝玉昨天去东府那边,好像是要了一碟子什么豆腐皮包子,想着是送给屋子那个丫头吃,结果回来了,发现被奶娘李奶奶吃了。宝玉生气了连着茶杯都砸了,李奶奶自知理亏,不敢回嘴。但是那里忍得住一个两个毛丫头爬到自己头上来。到底是找机会排揎了袭人一会。最后却是李奶奶哭天抹泪的。我担心惊动了老太太,赶着过去把人带走了。李奶奶和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说什么好好地小爷都被带坏了。还说宝玉是个没刚性的,最喜欢被丫头们摆弄了,当年在林妹妹跟前大气不敢出。人家行动就生气,宝玉却站着挨骂,一句不敢说!”凤姐猛地察觉失言,尴尬的掩饰着:“都是小孩子,生气拌嘴也是常有的事情。” 玉芬开始只当着是闲聊,但是凤姐说到李嬷嬷哭诉的时间,她心里明白了几分。真真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凤丫头是上眼药来了。她是几个意思,旧事重提,表示宝玉还是对黛玉念念不忘,进而叫玉芬认为,雁声不在,黛玉难免孤独寂寞,要红杏出墙? 就算是自己没当一回事,以后黛玉和宝玉如何的风声也会慢慢的散布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那些做着见不得人事情的女人倒是一个个装的冰清玉洁。反而真正安分守己的女人却被中伤。 玉芬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是什么话,你是管家的奶奶。这样的话出来你就该当时一个嘴巴打上去。真是个昏聩的老糊涂,还是有人授意她这样败坏我家的名声。哼,预备车子,我立刻要过去问问,是老太太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凤姐没想到玉芬勃然大怒,在凤姐看来玉芬实在是个没本事的人,一锥子都戳不出来一声哎呦,没口齿,没刚性的,只要自己挑拨一下,玉芬肯定会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谁知她竟然失算了,玉芬是生气了,只是她的怒气倾泻在自己身上了。 凤姐只能站起来,。做出害怕的样子:“太太息怒,都是我不谨慎!叫我多嘴!太太别生气,我已经劝了李奶奶了,叫她以后别浑说了。她是宝玉的奶娘,我们也不好骂她,那样的话不过是随便一说。宝玉是个傻孩子,不仅是林妹妹,家里这些姐妹都是一样的。谁都能说他。就连着他身边的丫头——” “哼,你也不用打马虎眼!我心里清楚着呢。以前都是孩子,亲戚见面,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有心人做文章罢了。看着我心疼黛玉,心里不忿,只盼着别人都出事,灰头土脸的。要不然怎么显得出来她过得春风得意呢。一个昏聩的婆子知道什么。必然是后边有人指点了。是谁——我心里清楚。我一向是个省事的,偌大一个人家,整天鸡飞狗跳的很好看吗?一边嫌弃着男人不上进,一边煽风点火的,碰上这样的丧门星,男人就是文曲星下凡,也一样倒霉!你回去,好好地查访下,看是哪个奴才嚼舌根子。我知道,打发了那么多的人,砸了多少人的好事。他们恨我入骨呢!”玉芬紧盯着凤姐的眼睛,凤姐忙着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是,我这就回去办。”凤姐出师未捷,难免扫兴。 看着凤姐到了门口,玉芬忽然叫住了她:“你站一站。我看你最近脸色还好。明天太医给姑太太诊脉,你也过来,调养调养身体。再威风的管家奶奶,没儿子也是没靠山!”玉芬的话叫凤姐浑身冒汗。她僵着脸,干笑着说:“还是太太疼我,我知道了!” 文媛从后边出来,看着门口的方向:“琏二奶奶是怎么了,她不是最护着宝玉吗?怎么——嚼起来宝玉了?” “哼,那里是最护着宝玉啊。我敢和你打赌,若是老太太忽然一夜之间厌了宝玉,你看她什么脸色。那里是说宝玉,分明是给我上眼药呢。原以为她和林丫头会惺惺相惜。谁知,竟然也使下作手段了。妯娌之间嫉妒攀比是没办法的事情,兄弟姐妹之间,再融洽,内心还有微妙的时候呢。何况是妯娌之间呢。因此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也不是神仙,一点小心思罢了。过去就完了!谁知她竟然这么不知进退!”玉芬冷笑一声:“她在那边已经是威风八面了,还想在这里拔尖,天下的好事都是她的,她有那么大福气承受吗?” “太太别生气了,我看琏二奶奶是个聪明人。既然在太太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会再生事了。三奶奶也不是傻子,她明白着呢。只是心思没在这上面。太太不是说要去看看姑太太吗。那边传话说这会姑太太醒着呢。”文媛扶着玉芬站起来,请她到贾敏那边走走。 “也好,过去走走。对了你悄悄地查访着,看那些话是是谁编出来的,有没有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我一心是凤丫头争宠,又担心是这个——”玉芬伸出两个手指,文媛点点头:“自从那边换了人,可是安静多了。那些整天嚼舌根子,偷懒,变着法弄钱的走了,府里的风气好了不少。” 说着主仆已经到了贾敏那边,玉芬进去正看见贾敏对着镜子在梳头发,玉芬看着镜子里的贾敏,电光火石之间,她不敢置信的说:“你——你没事了!” “我心里明白着呢,不过是前些日子不想理会罢了。其实疯子最能看清事情,面对疯子的时候,都会摘下来伪装的面具,露出真正的模样。嫂子来了,多谢你这些日子尽心照顾!”贾敏站起来,对着玉芬深深地蹲身下去。 “你说这些做什么,既然好了,就没事了。你身子还是单薄,太医不是说了,需要调养。林葭可知道了,应该给姑父写信,叫他安心。”玉芬赶紧把贾敏拉起来,扶着她已经是躺在床上。拿着枕头垫在贾敏身后,一脸欣喜的要叫人去找林葭来。 贾敏却握紧了玉芬的手:“我一会糊涂一会明白的,我有好些话要对你说,趁着这会还明白,你要听仔细了!”贾敏在玉芬耳边低声的说了些什么,玉芬吃惊的睁大眼,她后背上冷汗把衣裳都给浸湿了。 深深地吸口气,玉芬定了定神,坚定地点点头:“你只管放心,我这就进宫给太后请安!” 贾敏拉住玉芬,低声的说:“我来京城这些日子才敢吐露实情,实在是担心——一家人竟然落到如此境地。”贾敏哽咽一声说不下去了。原来林如海终于是把盐商们这些年串通盐院官员,以次充好,报假账,串通作弊,贪污了一万万两白银。这些银子的去向,还有参与的各级官员的名单,那个拿了最大头的朝廷大佬全都清清楚楚的写在奏折上,连着账册一起交给贾敏。 为了担心消息走漏,贾敏竟然借着生病装疯卖傻。她心里清楚,要是自己住到了林家的宅子里面,肯定会惹来更多的刺探。若是他们真的发现了贾敏的真实意图,肯定会狗急跳墙的。于是林如海就写信给贾赦,请求叫妻子和儿子暂时住在贾家。 那边王氏和贾政可是甄家一党的,他们的话,甄家和那些人必然是确信无疑! 原来玉芬和贾赦都被蒙在鼓里,要不是贾敏今天挑明了,他们还傻乎乎的为贾敏的病操心,为林葭的学业加油呢。 “我们两口子还真是个没心眼的傻子,竟然被你们耍得团团转!”玉芬忍不住和贾敏开玩笑。贾敏把那份厚厚的奏折递给了玉芬,若有所思的说:“傻人有傻福。我们这些人,没准最有福气是你们呢!” ……………… 荣禧堂,王氏日常起居所在,周瑞家的压低声音说:“今天大太太亲自去看姑太太了,结果被姑太太一碗药,对泼在身上了。好可惜一件崭新的裙子,全脏了。我过去的时候,正见着浆洗上的人拿着出去呢。看样子姑太太是真的病了。这几天林葭也一直在温书呢。谁也不理会!” 王氏点点头:“我就放心了。你一定要盯得严密些!” “太太,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府上可是从来没拿过什么盐商的孝敬钱。他们做的好事,分好处没咱们的,倒是叫咱们跑腿办事的。”周瑞家的忍不住抱怨起来。自从贾敏来了,她每天都要过去,借口着奉王氏之命看来看望。天天这么跑,腿都细了! “能有什么办法,都是官场上的朋友罢了。你办事的事情人家看你的面子。这会人家求到门上了,你就要还人情了。对了,宝玉做什么呢?可好好读书?”王氏想起宝玉,脸上神色轻松不少。 “二爷现在跟着秦钟一起读书,听说每天都在书房念书呢。闲着或者跟着秦钟到那边府里看他姐姐去。太太放心吧,二爷慢慢长大了,就懂事了。今后必然是高中状元的!”周瑞家的奉承一番,说的王氏脸上带了笑容。 第97章 祸福自知 平儿还没进去,就见着凤姐身边的小丫头丰儿对着她使眼色呢,丰儿压低声音说:“奶奶不高兴呢,平儿姐姐仔细着。”平儿一愣:“奶奶不是那边给大太太请安了,是被太太说了?”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着凤姐怒气冲冲的声音:“我还没死呢,你们在外面嘀咕什么,有什么话滚进来说!”平儿听着凤姐的声音不对,忙着进来。果然凤姐脸上寒霜重重,正竖着柳眉一个人生气呢。见着平儿进来,遂骂道:“我养你做什么用?!只会装狐媚子,勾引爷们,打量着气死了我,就能扶正做奶奶。做你娘的春梦!”说着凤姐还不解气,狠狠地在平儿连山打了几下子。 平儿也不敢反驳,只能跪下来挨打,凤姐好像是失控猛兽,扑上去对着平儿拳打脚踢,甚至狠狠地咬她。最后还是婆子们进来一起拉住了。“奶奶仔细着手疼,平儿姑娘犯什么错,只管教导几板子就是了。不劳奶奶动手。”“平儿姑娘是奶奶陪嫁来的,总该比别人有几分体面的,若是传出去,别人怎么说?”那些婆子哄着劝着,凤姐慢慢的冷静下来。她看着平儿脸上身上一片狼藉,不由得后悔起来:“你们带着她下去梳洗下,我今天急躁了!谁要是敢出去嚼舌头,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大家忙着是七手八脚的扶着平儿起来,一边小丫头收拾了满屋子的残局。凤姐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竟然满面疲惫之色。她忽然有些心惊起来。刚才她做了什么?竟然拿着平儿发泄起来。可是自己竟然被玉芬骂一顿。 大太太知道自己的目的了!凤姐身上汗毛倒竖,整个人摇摇欲坠。“奶奶,这是怎么了?”平儿已经换了衣裳进来,看见凤姐摇摇欲坠的忙着上前扶住了。看着平儿满脸红肿,凤姐心里懊悔:“我真是被鬼迷住了,刚才急躁了。可打着哪里了?” “没事,没打着。奶奶心里不舒服,不拿着我出气,还能找谁去。是什么事情,叫奶奶这么为难?”平儿扶着凤姐坐下来,倒了杯茶过来。 凤姐无奈的说了去玉芬这边的情形:“没想到,太太忽然就生气了。她好像觉得都是我在后边撺掇的。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提醒下太太罢了。家里人多眼杂,雁声又不在,哼,林丫头整天读书,什么湿的干的,说些神神鬼鬼的。她眼光高着呢,看不上那些没学问的,必然喜欢宝玉那样会哄人的。别是真的出了丑事。谁知太太竟然指桑骂槐的说了我一顿!” 平儿心里清楚,凤姐是感觉被黛玉抢了风头和地位,她心里不平衡,要给黛玉上眼药呢。可惜被玉芬给识破了。结果被大太太教训了一顿,碰一鼻子灰。她心里一来因为被人揭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了。再来就是感觉到玉芬心里,黛玉已经是彻底压过了凤姐。她不满,不忿。只是二奶奶竟然不能看明白,黛玉是雁声的媳妇,是大太太正经的儿媳妇! 不说凤姐以前的作为,就是凭着血缘一条,她就比不上! “奶奶怎么糊涂了,不说别的,只凭着三爷是大太太亲生的,奶奶就不该去说那样的话。疏不间亲,况且姑太太和林哥儿还在呢。这是奶奶急躁了。不如等着过几天,那边太太消气了,奶奶过去服软认错就是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奶奶有老太太和二太太心疼呢。这世界上没有人人喜欢的人啊!”平儿好心劝着凤姐,不要太要强了。 “你说的轻巧,我何尝不想清高下。可是我有那个资本吗?你琏二爷不争气,这辈子就这样了。老太太虽然好,可是我一朝不管家了,老太太还会这么疼我吗?二太太,又不是我的亲娘。我要给今后安排退路啊。管家这几年,已经是天怒人怨了!你也说了,偏心是没办法的。不把老三踩下去,怎么能显得出来我们呢!”凤姐一脸凄苦,和平儿抱怨着他们的艰难处境。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平儿心里很无奈的吐槽。但是她不能说。平儿只能安抚:“谁还能管谁一辈子,奶奶也有积蓄了。今后凭他们怎么样,奶奶只管好自己就是了。我看大太太虽然偏心,可是不会做的很难看。爵位自然还是咱们二爷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天生操心的命罢了。”凤姐疲惫的叹息一声,她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平儿说:“上次利钱银子送来没有?” “都送来了,不错日子!我都认真数了,数目也对。来旺媳妇办事奶奶有什么不放心的。”凤姐把自己积攒下来的私房钱交给来旺媳妇,叫她拿出去放债。 “那就好,什么都不如银子好。什么儿女丈夫都靠不住,只有银子是真的!”凤姐嗤笑一声,对着平儿说:“我算是明白了,他们愿意做一家人,就做一家人去,我也不用费心挤进去了,还是认真攒钱吧!” 玉芬这天带着黛玉过去给贾母请安,谁知一进去正好看见王氏和凤姐都在,贾母见着黛玉笑着问:“你母亲如何了?” 黛玉脸上而有些憔悴,低声的说:“母亲的病时好时坏的,昨天晚上闹了一晚上。这会倒是安静的睡了。明天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这个药刚吃的时候还好,但是最近又不好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担心母亲,可是也不能太心急了。你看你脸色,别是姑太太的病好了,你自己倒下了。老太太,我昨天看太医开的方子,里面要上好的朱砂和琥珀,还有沉香。家里的那些我找来看了,都不中用,外面也没什么好的。我想起来太后手里还有些沉香呢。可是交趾进贡来的千年沉香呢。我寻思着厚着脸皮求求太后,姑太太好了,老太太也放心了不是。因此我明天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去。”玉芬笑嘻嘻的和贾母表明,她要进宫给太后请安。 贾母自然是高兴地,忙着点头说:“很好,你做嫂子的心疼小姑子,我领你的情。我上了年纪越发懒怠走动,要不然我和你一起进宫。可惜——明天你代我给太后请安。”贾母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见玉芬对贾敏这么上心,自然高兴。王氏则是犹豫着说:“太后娘娘日理万机的,况且那是皇上孝敬给太后的,没得咱们厚着脸皮讨要来。对了薛姨妈家的蟠儿,时常和天南地北的商人做生意,我问问薛姨妈,和专门做沉香生意的人商量下,寻来些好东西!”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凤姐看着老太太脸色有变,忙着说:“太太是心疼嫂子呢。再者,姑太太在咱们家养病,外面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林姑老爷得罪了人,连着自己的夫人都不敢在扬州了,有的还说,是因为林姑老爷太苛刻了,才——那些话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听着叫人生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也是好心呢。” “我知道是弟妹好心,不过做官的,谁害怕别人议论啊。皇上前些日子还下旨褒奖林姑老爷呢。只要得圣心,还怕别的吗?”玉芬则是坚决的表示那些是捕风捉影。 贾母沉吟了下:“大太太说的对,明天你只管进宫去就是了!” 王氏脸色有些难看,可是贾母张嘴了,她也只能看着了。坐着说了一会闲话,有小丫头过来对着黛玉说:“姑太太醒了,吵着找奶奶呢!” 王氏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我们也过去看看姑太太。虽然她现在还是不认识人,可是咱们也不该失了礼数。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凤姐笑着说:“太太也带上我,我也看看姑妈去!” 贾母一摆手:“叫他们预备轿子,我和你们同去。林丫头和我一起坐轿子,叫她们坐车去!”话音刚落,宝玉进来,听说贾母要去看贾敏,也闹着要去,消息传得很快,迎春拉着探春和惜春也跟着过去了。 看着黑压压的一屋子人王氏心里不由得憋闷,本来她是想去探探虚实的看贾敏这些天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另有玄机。谁知跟着这么多人,怎么不能放开手去探查? 玉芬巴不得这么多人跟着去,对凤姐说:“老太太要去,多带上些人跟着。我先过去,叫人预备茶水。你好生服侍老太太过去。”凤姐忙着说:“太太放心,我知道了。” 贾敏房中,林葭正在和贾敏说话解闷,丫头们通报贾母来了,林葭忙着迎接出来。贾母上下打量下林葭,笑着问:“你整天的读书,也该找宝玉说说话。省的一个人闷坏了。你们是表兄弟,都是读书,正好在一起研究下学问。怎么不见你时常过去呢,可是有谁冲撞你了?” 林葭扶着贾母进来,笑着说:“我担心母亲的病情,再者说了。宝玉住在老太太这边,有姐们在呢。我是外男,过去大家不方便。倒是别耽误了宝兄弟念书!”说着到了贾敏的床前,贾敏愣愣的看着贾母,忽然笑起来:“母亲来了,你可带了我要的花儿来了?” 贾母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想起来贾敏小时候最喜欢各色鲜花,贾母特别叫花匠。“我的乖乖,你可认识我是谁了!”贾敏以前根本不认识自己,现在竟然叫自己娘了。这边贾母拉着贾敏说话,王氏悄悄地扯了下玉芬的袖子,示意她出去。 “我有个事情要求嫂子。”王氏一脸笑容,眼巴巴的看着玉芬。 第98章 异想天开 玉芬看一眼贾母正一脸关切的拉着贾敏说话,对着王氏笑着说:“看样子老太太是要和姑太太说话呢,可算是清醒点了。我们还事到外面去。”说着两个人就出去了,玉芬指着不远的地方:“我们到隔壁的院子坐一会。” 说着两个人一径沿着石子甬路出去了。这个地方本来是为了夏天避暑的,里面种着不少的翠竹,房后则是好些梧桐树,阴凉避日,天气热的时候,坐在屋子里面不用扇扇子的。玉芬和王氏也没进去,只在廊檐下面坐着。早有丫头们拿来垫子和茶几,放在玉芬和王氏跟前。 王氏端着茶杯,打量下这个院子:“以前不过是些竹子,管花草的也不用心。谁知现在嫂子一拾掇倒是幽静的很。这些天姑太太的事情麻烦嫂子了。本来我也应该出力的,但是那边老太太上了年纪,事情又多,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刚才我见着姑太太病的那个样子。心里不由的感慨起来,当年姑太太在家做女孩子的时候可是伶俐得很呢。一张嘴,别说是凤丫头,就是十个凤丫头也说不过。谁知现在竟然连人也不认识了,可见人不能太聪明了。老天爷公平得很,总要给嘴笨老实的一点活路不是!”王氏看似在闲聊,其实语气里面满是幸灾乐祸。 玉芬心里有点膈应,她大概听说过,当年王氏和小姑子贾敏不怎么对付,不过是面子上维持罢了。贾母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每次都是王氏吃亏罢了。当年贾敏还小,王氏一个做媳妇的,竟然没做媳妇的自觉。她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做媳妇什么样子不知道吗? 就连着黛玉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嫁过来也是很有分寸的。王氏真不知道有什么不忿的,贾敏尽管挑剔骄傲些,但是绝不是那种生事,喜欢事事插手的人,两个人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王氏却还——这里面要说贾敏有三分责任的话,王氏就有七分了。现在多少年了,王氏还落井下石。真不是个宽厚的人。 “唉,谁没个倒霉的时候?关老爷还走麦城呢,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对了,刚才你说有事情商量,是什么事情?”玉芬转开话题,问起来王氏什么事情。 王氏忙着说:“我这个记性越发坏了,说起来闲话就把正事忘了。那个,宝丫头,既然落选了,我看还是找个人家的好。昨天我妹子和我说了半天,求我帮着宝丫头物色个夫婿。我想了半晚上,觉得林葭——”还真是不死心!玉芬一摆手:“这个事情我不管。一来姑太太那个样子,你说什么她听不明白,林姑老爷还在扬州呢。再者,就要春闱开始了,等着放榜再说吧。林葭读书好,我听我们老爷说,不少人家都盯着呢。没准真的蟾宫折桂,被皇上逃走做女婿了!” 玉芬立刻回绝了王氏的要求,王氏摆摆手:“我知道轻重的。林葭这个孩子,不管出身门第还是学问,宝丫头都高攀不上呢。我也不做白日梦,我听说林姑老爷身边有个本家的侄子,如今也是跟着办事,读书,听说也考中了举人。只是今年没来参加春闱。他家里也不是很富贵的样子。你看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王氏学会套路了,先叫玉芬误会,认为薛家要高攀林葭,然后忽然转着,提出真正的目的。玉芬就会觉得这个目标很合理,然后随口表示这个不错。王氏就抓住了机会,不管玉芬插手不插手,王氏都得了玉芬这个赞成票,甚至会打着玉芬的旗号和林家商量婚事。 等着玉芬生气,立刻拒绝的时候,再提出真的目的。比较起来,有落差在,玉芬很容易就答应了。谁知玉芬却没上当,她立刻装死,对着王氏把宝钗夸了一番,表示薛家家资富饶,怎么能找这么穷的女婿呢?再者了林家那个亲戚谁也没见过吗,万一人长得很丑陋呢?她没见过男方,因此不能做媒人。 王氏有些失落,但是心里却有些隐隐的高兴,毕竟宝钗是她看中的女孩子,谁知薛姨妈忽然提出来要和林家结亲。现在玉芬表示不帮忙,薛家应该再也和林家提亲的人了。于是王氏带着些得意的说:“我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宝丫头比一般女孩子强多了,自然不着急。我们今后留心帮着她物色罢。你说的也对,姑太太现在这样,我们别添乱了!” 玉芬早就听出来,王氏对这个事情不怎么上心,要不然也不会躲着别人和她提亲,大概王氏是铁了心认定了宝钗做媳妇吧。 “两位太太,姑太太已经喝药歇息了,老太太从怡园出来了。”一个婆子进来送信,玉芬忙着站起来:“我们赶紧过去。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我已经叫人预备下,请老太太留下来吃饭吧。弟妹也赏脸留下来吧。” 玉芬迎贾母到了正房,贾母打量了下屋子里面明年的陈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贾母是个品味很高的女人,对收拾屋子很有心得。她一向认为贾赦粗鄙,玉芬也是个无聊的人,没想到玉芬却把房子收拾的很合自己的心意。 “这个房子收拾的还好。敏儿的病,看样子一时不能好了。只能慢慢的休养吧。却劳累你们了。你们这对做哥嫂的,也是尽心尽力了。这很好!”贾母难得夸奖,玉芬有些诧异,立刻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我们可当不起,一家亲戚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其实照顾姑太太,最辛苦的是玉儿和林哥儿。有这份孝心,姑太太和姑老爷也该满足了。辛苦养儿育女的,不就是为了有个孝顺孩子吗?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我厚着脸请老太太留下来,饭菜都预备好了!” 正说着,外面小丫头进来说:“大老爷进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看着黛玉凤姐转身到碧纱橱里面回避,笑着说:“明天叫他过去请安就是了。一家人弄得神神鬼鬼的做什么。我带着小婶子,媳妇们不方便,还是过去吃吧。你们照顾敏儿也辛苦了。我不添乱了。有新鲜的菜要几样就是了。” 玉芬看贾母态度坚决,也不特别挽留:“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只是我们没脸了。今天有南边送来的新鲜菜,我叫人送过去!” 原以为会热闹的一顿饭变得很安静,玉芬和贾赦面对着满桌子的菜,贾赦拿着筷子轻松的说:“我还担心要虚情假意的敬酒呢,现在好了,我们安静吃饭。你不是喜欢这个鲈鱼吗,南边新鲜的鱼。” 贾赦夹了一筷子鱼到玉芬面前的碟子里,玉芬却是满腹心事:“明天只怕要变天了。真不知道我们还能安静吃几顿饭。”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折子递上去,皇上自有处置。我们没收人家的黑钱,也没胡乱投靠,什么风雨都到不了咱们头上。不过家里有些人要心惊胆战了!”贾赦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挑挑眉:“你真是有孝心。这个酒我馋了很久了,你就是舍不得拿出来,老太太一来你就巴巴的搬出来。结果人家不领情啊。” “到底是老太太,咱们尽了礼数,至于人家领情不领情,我就管不了了。”玉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概在老太太的心里,贾赦和玉芬永远赶不上别的孩子呢。 梨香院,薛姨妈和宝钗正在吃饭,看着几样新鲜菜,宝钗忍不住问:“这鲈鱼是铺子送上来的?” “不是,说是那边大太太送你姨妈的,你姨妈叫人送了些来。其实在南边的时候,何尝把这个放在眼里。没想到今天倒成了稀罕物了。林家的亲事,人家回绝了。林葭是好,但是只凭着你姨娘当年和那位姑太太的关系,人家肯定不会同意的。”薛姨妈无奈的叹口气,其实在薛姨妈看来,林葭根本不用想了,林家是什么门第,薛家是什么门第?林如海身边的侄子,叫什么林柠的,家里听说很是贫寒。那样的人家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呢。 宝钗听着母亲嫌弃林柠家境贫寒,心里很是无奈,暗想着真是金钱害人不浅。前些日子还听见姨妈和母亲说扬州盐政的事情。今天看这个鲈鱼,林如海肯定是抓住了真凭实据,那些人还在做梦呢。姨夫还死心眼的不肯改换门庭,迟早会被殃及的,林如海能做到今天,历经几朝不倒,林家政治眼光就比他们强。 林柠不管是穷还是丑,今后肯定比宝玉有前途,可怜母亲竟然看不透。林家明白着回绝了,一来是自己家世拖累;再者,不成器的哥哥也拖后腿了。自己才华品貌,不输给任何一个官家小姐,凭什么被人歧视? 宝钗心里越想越觉得悲苦,可是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一阵脚步声,原来是薛蟠回来了。薛姨妈看见薛蟠这么早回来,也不像是喝酒的样子,不由得高兴起来:“难得你肯回家。这些天不见你影子,又是哪里去了?” “我今天闲着,出城转了转。谁知正好看见城西大营调动,不仅没玩成,还被堵在了外面,差点赶不上关城门。”薛蟠坐下来,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得拿起来筷子挑拣着自己喜欢的吃。 宝钗心里一动:“好好地怎么就调动西山的军队呢?” “你们可不知道,西府的大老爷是个最喜欢练兵的,他是闲着没事练兵玩呗。对了,也该换季了,妈妈和妹妹要什么,只管说。我明天叫人送料子进来。妹妹只管挑自己喜欢的。”薛蟠完全不了解宝钗想什么,只顾着给母亲和妹妹添制换季的衣裳首饰。 一转眼已经是春闱放榜的时候了。这天正是放榜的日子,贾赦和玉芬一早上就派了人去看榜。玉芬看着贾赦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打趣说:“林葭又不是你的儿子,你这么翘首以盼的做什么呢?” “哼,谁叫我生不出来会念书的儿子呢。等着雁声有了儿子,可一定要他好好念书。”贾赦絮絮叨叨的和玉芬说起来,今后要如何培养孙子读书的话,文清进来对着贾赦说:“大老爷,李成在外面等着老爷呢。说衙门有事情。” “是了,今天放榜,我少不得要看看。”贾赦说着就要换衣裳出去,结果没等着贾赦衣服换好了,就听着外面一阵嘈杂声:“老爷,宁郡王来了。说是请老爷带兵,围了昌邑王府。皇上旨意,要查看昌邑王家产。还有十八家大臣,都要挨着个的抄家!” 昌邑王,玉芬惊的差点把手上的腰带扔到地上,昨天她进宫的时候,太后还拉着陈王妃亲亲热热的拉家常呢。一夜之间竟然天翻地覆了。果然是天威难测!是了,林如海那份折子一上去,皇帝却没一点表示,就像是深潭中扔了一个小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来。谁知皇帝竟然引而不发,到今天忽然发力! “昌邑王,十八家臣子里面可有甄家?”贾赦压低声音,追问着报信的管事。 “没有,都是日常和昌邑王走得近的那些人!昌邑王的罪名是窥伺圣意,图谋不轨,结党营私,一共是十条大罪。那些被抄家的官员也都是和昌邑王结党营私的。并没特别提出贪污盐税的事情。看样子,皇上是顺藤摸瓜,他们不仅只要钱,还要造反呢!”管事的说着最新消息,催着贾赦快点出去。 林葭中了探花的好消息并没冲淡众人的不安,眼看着贾赦全副武装的带着卫队出去,街上虽然没有戒严,但是也没什么人在挤在街上看刚出炉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以及那些新鲜出锅的进士了。店铺都关门上板子,居民们能不出门也不出门了。玉芬一边打点着给报喜的人赏钱,一边心里惴惴不安。这个昌邑王可是先帝的兄弟,也曾经是带兵放马,有战功的,后来进入内阁,参赞朝政。先帝在的时候曾经很倚重这个兄弟。当今皇上继位之后也很尊重这位叔叔。又是加恩,又是赏赐的,听说昌邑王因为在战场上受过伤,皇帝干脆赏昌邑王宫中骑马的特殊恩荣。 谁知显赫一时的昌邑王就这样倒了!林如海给皇帝的奏折上到底写了什么?那封折子是密封的,具体内容贾赦和玉芬当然不知道。可是现在玉芬敢肯定,那里面可不是贪污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太太该过去给老太太报喜了!”喜儿进来,打断了玉芬的思绪。玉芬苦笑了下:“事情还真难拿捏,若是没事,这会肯定是大张旗鼓的热闹了。但是外面那个样子,咱们家若是大肆庆祝,别人怎么看?但是什么也不表示,也太不像话了。这样,你给家里的人分赏钱,大家沾沾喜气。但是不要出去招摇了,伺候林葭的人都辛苦了,按着等加倍赏吧。我去给老太太报喜。老爷那边有什么事情立刻告诉我。”玉芬安排了事情,坐车到了贾母那边了。 贾母那边,凤姐正使出全身本事,哄着贾母高兴呢。王氏则是心不在焉的坐在边上,见着玉芬进来,王氏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好像她从没见过玉芬一样,直盯盯的不放。 玉芬却是心里清楚,王氏肯定是猜到了林如海那封折子还是被送到皇帝跟前了,而且十有八九是玉芬干的好事。 “老太太好福气,外孙子这么争气,借林葭的好运气和才气,宝玉今后也要高中的。我那边已经散了赏钱了。不过他大舅舅说,林葭还要进宫呢,一切还要等进宫之后再庆祝。对了,宝玉呢。叫宝玉给林葭表哥贺喜啊。也跟着沾沾喜气!”玉芬专门在王氏软肋上下手,只问宝玉。 王氏的脸一阵难看,玉芬却没放过的意思,对着贾母说:“老太太有什么要奖励孩子的?我们做舅母的,都要表示下,但是也不能越过老太太啊。” 贾母高兴林葭中了探花,笑呵呵的展示自己的礼物,一个上好的和田白玉配,上面是一路清廉的图案,一对金镶玉如意,一整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一百两银子,都是精致的银馃子,为的是林葭好方便打赏。 玉芬也展示了自己的礼物,和贾母的差不多,只减少了如意,多了一些料子什么的。贾母点点头:“你这个舅妈做的很上心。”说着贾母看向王氏,王氏愣了下,忙着说:“我和大太太一样。”凤姐忙着说:“是,已经预备好了,刚才听见林葭兄弟的好消息,欢喜的忘了。这就叫人送来!” 贾母心里清楚,凤姐是在打掩护呢,她淡淡的说:“也罢了,你们记着就是了。” “东府的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来了!”丫头们通报,尤氏和秦氏来了。她们是来贺喜的,尤氏对着贾母说了半天的恭维话,贾母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深。玉芬却眼尖的发现,秦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玉芬看着秦氏心里疑惑,秦氏是个活泼的性子,在长辈跟前总是尽心侍奉。今天她竟然在老太太跟前出神,可是百年不遇的事情。 “蓉儿媳妇脸色不好,莫非是生病了?”玉芬忍不住问起来,秦氏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忙着说:“没事,多谢太太想着,我没事。” 尤氏听着玉芬的话,一脸的紧张关心的对着秦氏嘘寒问暖,但是尤氏越是关心,秦氏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秦氏低着头,满面通红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凤姐笑吟吟的过来,拉着秦氏:“你跟着我看着丫头们摆桌子去。珍大嫂子别装糊涂了,你也是做媳妇的人。装什么呢?!”说着凤姐暧昧的眨巴下眼睛。 尤氏恍然大悟,对着贾母笑道:“真是糊涂了。年轻小夫妻总是恩爱的。你既然乏了,就回去歇着吧!”秦氏脸上能滴出血来,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贾母对着尤氏说:“蓉儿媳妇很好,只是他们成亲日子也不短了,子嗣的事情不能大意了。” 玉芬冷眼看着尤氏化身关爱媳妇慈祥婆婆,但是尤氏看向秦氏的眼神可没一点温度。 林葭中了探花,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美谈,父子皆探花,成了大新闻了。至于昌邑王为什么被皇帝圈禁,那些被抄家的大臣是犯了什么罪,倒是没多少人提起了。贾赦回来,玉芬问过,贾赦却是含含糊糊的,并没说的很清楚。只说昌邑王插手朝政,甚至私自截留各地的上疏,不仅是跟着昌邑王走得近大臣被抓了,据说宫里奏事处的太监,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还有各个宫里也抓了不少人。听说宫正司都关满了。更别提那些畏罪自杀的人了。 “你可知道连着几天,夜里从大内拉出来好些尸体!我觉得事情古怪的很,昌邑王不过是个亲王,怎么就能收买那么多的宫人!这些人自然是隐藏的很好的,可是又怎么一夜之间全被挖出来的?”贾赦皱着眉头,一脸疑惑。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告诉你宫里没秘密。只是主子没有动手罢了。这个事情。必然是有人反水了。皇上和太后早就想清理宫闱,你想啊东宫太后执掌内宫多年,总是叫人不放心不是。皇上这是借机成全自己的夙愿罢了。我敢打赌,连着皇上后宫格局都要变一变了!”玉芬对着贾赦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99章 软刀子杀人 贾敏的病好了,大概是林葭高中的消息叫贾敏神清气爽,那天林葭把自己考中的消息告诉了母亲,贾母忽然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然后就慢慢的清醒了。等着黛玉过去的时候,贾敏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一声玉儿,黛玉一下子哭了。 林家是双喜临门,林葭在新科举子见皇帝的时候,就说了贾敏的病,皇帝听了很是感慨,夸奖林如海为国效忠,为国家办事的忘我精神。皇帝一高兴,嘉奖林如海,林葭也进了翰林院了。皇后和太后也有赏赐给贾敏,还特别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来给贾敏诊治。 贾敏慢慢的恢复了神智,贾母自然是欢喜的,要摆酒庆贺。贾敏却是谢绝了母亲的好意,只说身体还没彻底恢复,没精神应付这些。贾母看着贾敏脸色依旧苍白,也就算了。 这天贾敏过来和玉芬闲话,玉芬正在看着小丫头们做针线呢。“你们不要心急,绣花是慢工出细活。当年我还能把丝线分成十几份呢——”“嫂子好兴致,你现在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了,还要亲自做针线啊!”贾敏笑嘻嘻的进来。 “脸色好多了,你不是去老太太那边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玉芬做个手势,小丫头们端茶的端茶,扇扇子的扇扇子。 贾敏眼神闪过一丝失落:“老太太累了,我不能没眼色啊。大嫂子要是也嫌弃我,我可是成了没娘家的了。”一定是贾敏和老太太拌嘴了。自从黛玉嫁给了雁声,贾母对贾敏也没以前那么疼爱了。看样子贾政和宝玉才是老太太的真正喜欢的啊。 “你们出去吧,屋子里都是人怪热的!”打发走了下人,玉芬开解道:“你也不用钻牛角尖。你的家不在这里呢,林葭是要留在京城了,你和姑父是什么意思。你留在京城还是回扬州去!” “林葭的终身大事要抓紧了,我最后还要回去。林葭到底还要回家住着,我已经叫人收拾房子了,有玉儿和你在,我也就放心了。听说薛家的姑娘对着林葭动心思了?”贾敏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那样的好孩子谁不动心?不过薛家有自知之明,以前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现在林葭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他们也就知道够不着,就放弃了。倒是弟妹,一心一意的要和薛家结亲呢。你放心吧!”玉芬安抚贾敏的情绪。 “哼,她们真是痴心妄想。我倒不是挑剔人家的出身,经商怎么了?史书上有的是深明大义,救国于危难的商人。我是不喜欢她们的为人。俗话说得好,买猪看圈,做姨妈的那个样子一家子出来的姐妹,能养出来什么好女儿来。我看王家的家风不好,连着你那个大媳妇,也是个眼皮子浅,只认识钱的。”贾敏轻蔑的撇撇嘴。 嗯,这姑嫂恩怨可真深!都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玉芬在心里吐槽下,赶紧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多少年了,你还能过去把她打一顿不成?日子是给自己过得,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做什么。最后难受的是她们呢。你看我,就不管这些!” “你是不和他们计较。不过既然他们不提,我也犯不着抓着不放。咱们家这些媳妇里面,你倒是最聪明的那个。”贾敏一笑,放下这个事情,玉芬看贾敏的态度,就知道林葭的婚事只怕是林如海和贾敏早就定下来了,只是没说罢了。 “我是个最愚钝的,在别人眼里我早就应该炸毛了。豁出去和那边大闹一场。但是你大哥是要脸面的,钱财是身外之物,一点家产,靠着自己挣的更有底气。人之间的缘分也不能强求。我尽礼罢了。真心只怕是没有了!”玉芬毫不掩饰的对着贾敏表态。她会做足了面子功夫,要她心甘情愿的孝顺贾母,承欢膝下,那就不要想了。 “我知道。你心底善良。比起来我二嫂子和那边珍儿媳妇已经是菩萨心肠了。”贾敏表示感同身受。听着贾敏的话玉芬则是摇摇头:“你二嫂子,现在吃斋念佛的,大概她是上了年纪,也不敢恣意妄为了。倒是你说珍儿媳妇。她还算宽和。对着下人也好,对着蓉儿两口子也好,蓉儿不是她亲生的,能相处成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哼,嫂子还蒙在鼓里呢。你可看出来了?珍儿媳妇总是找机会叫秦氏难堪。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别说是主子奶奶了,就是体面一点的管事媳妇们,也不会满嘴把儿媳和媳妇的那点事拿出来说嘴啊。听说珍大嫂子叫秦氏管家,但是却不放权给她,只说是秦氏年轻,还需要自己从旁把关。秦氏有一点瑕疵就会被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嘴。当然珍儿媳妇不会特别直白,更不会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每次都是抓着那些不疼不痒的错处来说。秦氏就是再小心仔细,总也有不完美的时候。这样下来,秦氏每天战战兢兢的,一件事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掂量,生怕有一点的不妥。真是可怜!按着珍儿媳妇这么下去,秦氏都要被折磨的短寿了。”贾敏也有些诧异,问玉芬:“我觉得奇怪,按理说珍儿媳妇不该这样对着秦氏过不去啊!” 玉芬想起来那些传言,她无奈的叹口气,低声说:“有些话你可听说了?有人说看着蓉儿夫妻人品般配,男才女貌的,其实他们夫妻之间很冷淡的,蓉儿有了秦氏天仙一样的媳妇,还是和家里的丫头们鬼混。秦氏竟然一点不规劝。尤氏更是装着没事人一样。真是想不明白,珍儿对儿子真是下得去狠手,以前为了一点小事,就能把贾蓉打的烂羊头一样。怎么蓉儿这么荒唐,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贾珍和没看见似的!” “说起来蓉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亲生父亲更是板着脸教训。不过我看秦氏还不错,只是她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刚才我在老太太那边,她就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走神。”贾敏想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摇摇头:“大概是秦氏整天担心被婆婆挑错。换成是谁,都惶惶不安呢。做女人真是可怜,做娘家做姑娘还轻松点,嫁人才真是碰运气呢。玉儿真是好福气,遇见你这样的好婆婆。” “我看着玉儿长大了,在心里和我的女儿一样。其实,我想儿媳妇又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她今后要陪着儿子一辈子呢。我对媳妇不好,不是给自己儿子添堵吗?就连着凤哥儿也是一样的。”玉芬摊摊手,表示不理解那些恶婆婆。 “凤哥儿,你真是太纵容她了。她胆子越老越大了,整个人无知无畏,别说什么国法家规,就是天理也不放在眼里。这么下去,迟早有翻船的时候。只求着别连累家人就是了。你很应该管一管!”贾敏提醒玉芬要约束凤姐的行为。 玉芬听了贾敏的话心里一动,但是随即有些为难的说:“我管不了了,他们也不听我的。不过你说的对,只是不知道凤哥儿到底做了什么。叫我先查清楚了再说!” 贾敏点点头:“你要小心了,我前些日子无意之间听见的,凤丫头在悄悄地放债呢。其实她做点小生意也没什么,但是别太过了。街上钱庄和当铺里面借钱一般是一分或者二分息,咱们只要不超过很多就是了。至于别的,可要查清楚了!” “那是自然。这次查账我就看出来了,公中的钱慢慢的消耗不少了,凤丫头是顶着当家的名儿的,她担心被人说败家,也要想法子填补些。咱们这样的人家谁靠着俸禄过日子呢?祖上就那么点田地,还要靠认真经营。凤丫头机灵,在银钱上很敏感,我本想着教她些经营的本事。可惜人家不愿意学。也只好作罢了!”玉芬无奈的摊摊手,尽管贾母那边花费不小,可是公中资产经营好的话,日子还是过得很好的。可惜凤姐根本看不上玉芬,哪里会和玉芬虚心请教呢。 “哈哈,凤哥儿真是看着聪明,其实糊涂。你竟然看不上你。你那些庄子,别所全部了,就是其中有两个也赶上家里三四个庄子的收益了。”贾敏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说那些了,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我们还是看看中秋的菜单吧。”玉芬想起来贾敏曾经透露过,预备着过了中秋就回扬州去了,等着中秋之后,还要办酒,送行呢。 中秋这天,贾母请客,贾敏自然是过来的,连着尤氏和秦氏也过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贾母带着女眷们先拜月,然后大家在园子里面吃酒看戏。天上一轮明月,银辉之下庭院楼阁如同在水银之中,披着一片清辉。乐声悠扬,戏台上小戏子们唱念做打很是热闹。玉芬不喜欢热闹,坐了一会,就借口着贾赦今天晚上当值,要回去看看,提前下来了。 她带着一个丫头从花园角门出来,刚转过来就见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墙边探一下头就不见了。小丫头差点叫出来,手上的灯笼险些扔了。 “别叫,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偷懒的!你回去叫人。我过去看看!”玉芬接过来灯笼,叫小丫头先回去报信叫人来。她则是顺着墙角,向着黑影的方向追上去。 角门上本来有婆子值守的,但是贾母散了月饼和瓜果,那些婆子都去吃东西了,因此上角门上一个人没有。玉芬觉得那个黑影子好像又进了园子,她仔细回想了下,那个影子像个男人。老太太还带着一群女孩子在里面呢!玉芬把灯笼插在一块山石上,悄悄地顺着花丛中的小路追过去了。 走了一会,就听着一从牡丹花后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这是我赏你的,大爷回去了吗?”原来是尤氏的声音。她怎么鬼鬼祟祟的?一个丫头声音响起:“是,刚才大爷刚出去。想着这会就要到了。大爷叫我悄悄地带着大奶奶回去。我——” “你放心,我到老太太跟前把她叫出来。不会叫人发现的!你事情办的很好,蓉哥儿可知道了?”尤氏的声音冷的像是冰块,叫玉芬汗毛倒竖。她是想看贾蓉抓奸杀妻呢,还是想叫贾珍贾蓉父子自相残杀呢? 玉芬深深地吸口气,悄无声息的退后几步。这个尤氏果真是个不露声色的人,贾敏没看错。原来那个毛病是祖传的,想着当年贾敬的荒唐事,贾珍这个曾经的受害者,又成了施害者了。真是奇怪了,秦氏虽然长得标致,可是夹着也不是几十年的老光棍。身边丫头婆子,什么样子的美人找不到。现在宁国府的大权在贾珍手上,银子随便花。别说一个丫头了,就是一群丫头都买得起。 还真是前世孽缘啊,今生是要还的。真不知道是秦氏欠了贾珍多少。玉芬赶紧退出来,被夜风一吹,身上刚才出了不少的冷汗,她打个寒噤,别要受了风寒了。玉芬紧走了几步,老远见着几个人,正打着灯笼四处找呢,玉芬看着像是喜儿和几个丫头,忙着低声的叫道:“我在这里呢。我看着月色好就随便转转。你们大惊小怪个什么?好了,回去吧!” “太太叫我们好找。刚才白芍过来说太太不见了,我们可吓死了。这会老爷回来了,已经在家摆酒,等着太太回去过节呢!”喜儿催着玉芬快点回去。玉芬察觉到喜儿的态度奇怪,故意把几个丫头支开一点:“你说吧,你是知道些什么了!” 喜儿看着前边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的戏怎么样,她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这个事情也算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其实那边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我刚才在老太太跟前站着呢,见着珍大奶奶跟老太太讨情,说小蓉大爷夫妻正是年轻夫妻,求老太太放小蓉大奶奶回去团圆。太太是没在当场,小蓉大奶奶都要哭了。大家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其实——” 脑子里浮现出秦氏楚楚可怜的样子,难怪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不管她和贾珍是谁先开始的,但是事情一旦败露,秦氏身败名裂。尤氏还时不时的在她心上刺一刀!真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不过尤氏要忍气吞声,那才是真活死人呢。 不过总是女人吃亏,尤氏的出身背景和贾珍差的太多了,没有娘家仪仗,也没有生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她在贾珍跟前根本没说话的份儿。尤氏不能把贾珍怎么样,只能拿着秦氏出气了。 玉芬回到家里,贾赦真的置办酒席,等着玉芬回来赏月饮酒呢。“多早晚了,你还有这个心思。今天晚上开了夜禁,你也累了。”本来玉芬很期待着和贾赦夫妻两个的美好时光。但是今天听见尤氏那些话,知道了贾珍和秦氏的事情,她没任何心情了。 贾赦诧异的说:“我哪里惹了太太生气了?你知道我最近忙,疏忽你了。今天我赔罪!还请太太多担待我。” 玉芬无奈说:“不是你,我是心里不舒服。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呢,第一是咱们家的事情。凤丫头在偷着放债,你可知道,也不知道琏儿有没有插手。这个媳妇,别人都说咱们有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媳妇。我倒宁愿是个粗苯的。安分守己,就是吃闲饭,白养着也好啊。” 贾赦听了玉芬的话,皱皱眉:“我看琏儿不知道。那个小子还一点点的攒私房钱呢。若是放债,他也不用找到处找钱了。经历了上次的教训,那个小子不敢随便伸手拿钱了。最近办事说话,也有点章法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先看看贾琏的表现,他要是真的懂事了,我再出力帮着他运动下。至于你说凤丫头,我做公公的不管儿媳妇的事情。若是凤丫头放债,你只管教训她一顿就是了。” “说的轻巧,我说她,她能改吗?能听我的吗?就是我拿着婆婆的架子出来,骂一顿,王家那边怎么说呢?老太太肯定会出来帮着凤姐说话。我担心的不是凤姐放债,我担心她胆子越来越大,最后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来。包揽诉讼,弄权谋利,最后被人抓了小辫子,倒霉的是大家。到底她是咱们儿媳妇!”玉芬对着贾赦摊摊手。 事情的确棘手,贾赦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年老太太也没少做玉芬担心的那些事情,当年史家,贾家正是如日中天,贾母更是依仗着家族的权势做了好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玉芬若是搬出贾母来压制,老太太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肯定会和稀泥。 况且王子腾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最容不得别人指摘自己。自己也不好和王子腾翻脸! “哼,你只管装着没看见。这样的媳妇要不起!等着她闹够了,叫琏儿一纸休书打发出去算了!”贾赦冷哼一声,眼神凌厉。 “这,是不是太严厉了。到底她是女人,被休了今后可怎么办呢?”玉芬到底不忍心。 “你不要管了,必要的时候断臂求生,要不然咱们全被牵连了。你先和琏儿说,他们夫妻的事情,叫他们自己先处理。家里的事情完了,另外一件呢?”贾赦问起来玉芬另一件事是什么。 话到了嘴边,玉芬硬生生的收回去:“我——我想问你可知道林葭的婚事到底是看上谁了!” 第100章 如此夫妻 贾赦一笑:“你怎么操心还操到别人家了。林葭的婚事有父母做主,我想妹夫早已经有了腹稿了。娶媳妇比嫁女儿更要谨慎,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做父母的就是再操心,也不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可是娶媳妇就不一样了,是家里多一个人,多一门亲戚。你想想,要是看走眼,娶了琏儿媳妇那样的。家里肯定要七上八下的,俗话说得好,娶妻不贤毁三代啊。你就是有什么公主郡主的,也不要随便插手。”贾赦以为是那个王爷王妃的看中了林葭的学问家世,要玉芬做媒呢。 “什么公主郡主的,你糊涂了,皇上最讨厌的便是那些王爷们不守本分,老实待着,照样有金银供养着的,出去也是前呼后拥的,皇上如此恩养,不就是为了他们老实点。林如海是谁,他可不是摆着没用的清流,只会高谈阔论的,他是皇上的亲信大臣。那些王爷就是想,也不敢和林家结亲啊。除非是皇上亲自指婚的。要不然,皇上怎么想呢。至于公主们,皇上早就选好了人品不错的清贵之家的子弟们。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声。薛家当初还动过心思呢,这会退而求其次,看上了林柠了。”玉芬拿定主意,那件事还是装糊涂吧。 “薛家,要是想攀附——给人家做续弦或者侧室还可以。但是林葭和林柠都没成亲呢,年逾三十,没有子嗣的才能纳妾,不合适!”贾赦一挥手,对着玉芬警告:“我看弟妹是要薛家的姑娘做宝二奶奶呢,我们别掺和了!” 玉芬瞪一眼贾赦,皮笑肉不笑的说:“哦,原来我是专门给人家做后妈的!”贾赦才想起玉芬也是续弦啊。忙着上前描补:“看我这张嘴,真是该打!能娶到太太是我三生有幸。”说着贾赦挤眉弄眼的哄着玉芬高兴。 “你都一把胡子了,还装什么风流子。一脸的褶子,更难看了!对了前几天你宝贝女儿和我说,要学画画,嫌弃手头上的颜料什么的不全了。哼,都说凤丫头做嫂子的疼小叔子,小姑子。不过是样子货,糊弄事罢了。她对宝玉倒是周全的很,自己的妹子——算了,我也不抱怨。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我叫人在库房里面查了查,是有些画具,但是很多不能用。另外叫人买新的了。但是画画要个好老师带着。老爷受累,帮着物色个擅长丹青的先生来!”玉芬伸手捋着贾赦的胡子,说起来迎春学画的事。 “这个好办,东西只管买去。先生么?现在京城倒是有几位出名的画师,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请来做先生不合适。没得画画还没学呢,先闹得满城风雨。咱们家的女儿不需要在外面张扬名声。嗯,寻一位女先生更好。你放心,我一定办好。”贾赦抓着玉芬的手,思忖了下,他忽然想起什么:“我平常听着四丫头喜欢画画,别是咱们姑娘见着别人玩的好,临时起意,没等着东西置办齐了,自己先跑了。” “四丫头喜欢画画不假,可是我看迎丫头不是临时起意的,女孩子学习这些没坏处,艺术修养是很重要的。孩子就要见世面。倒是四丫头可怜,和孤儿一样了。我想二丫头和我要东西,一半是因为四丫头。”从古至今,艺术都是烧钱的事情。 惜春喜欢画画,凤姐自然会按着份例给惜春一些纸笔颜料,但是外行永远不知道内行真正的需要,而且凤姐疼爱弟妹的心思不在惜春身上,一个姑娘每个月二两银子,看起来是外面人家几个月的花费了。但是惜春要买颜料纸笔,根本不够! 提起来惜春,贾赦就想到了宁府那边,他脸色阴沉,神色严肃:“那边不少的传言,你觉得积分是真的?” 世上没有秘密,玉芬心里感慨,一切掩饰都是掩耳盗铃罢了。“大概有七八分吧。这样的事情,我想贾珍也知道严重性,应该不会再露骨了,尤氏也是明白人,事已至此,就装着不知道,维持表面风光吧。人无完人,谁家都有点这样那样的事情。”玉芬表示,宁国府的事情他们没插嘴的份儿。公公和儿媳妇爬灰,捂着比闹出来好。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边真是乱套了。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把祖宗的脸丢光了。我的意思是说,那边那对父子还有跟着他们混的那群族里的子弟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少叫雁声的媳妇到那边去。没得和他们学坏了!”贾赦指出重点,扎紧篱笆,不要叫坏人钻空子宁府的事情管不了,但是自己家里要好好的。 “是,我也不是疯了。不过玉儿有分寸。术语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那边那对婆媳没什么话说。外甥女的人品,我信得过。”玉芬立刻站出来为黛玉背书,贾赦则是无奈的说:“男人的心思能多龌龊,我比你清楚。你看上次有贾芹那个不知死活的,保不住还有些昏头的。女孩子长得太好了,很危险的。不过有咱们做长辈的护着,还是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的。我要和雁声说说,督促着他上进。不努力,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 玉芬想起了凤姐倒是和东府那对婆媳关系很好,不管是凤姐想刷存在感呢,还是闲着无聊,有个人说话。玉芬心里还是不太喜欢凤姐和那边走的太近了。 “琏儿的媳妇呢,她要管家,自然要笼络些帮着办事的人,和那边也要搞好关系。我倒是不担心凤丫头怎么样。她虽然贪财,可是还明白道理,不是那种没下线的人。我是担心万一东边事发,难免牵连。”玉芬无奈的表示,维持面子上的和谐,但是心里真的不舒服。 “雁声不在,我们自然帮着操心。琏儿在家呢,他们夫妻的事情我们不操心。”贾赦一摊手,高高挂起不管了。 话虽然如此,但是当天晚上贾赦还是把贾琏叫来,父子另个关上门说了半天的话。 第二天,玉芬给贾母请安,看见凤姐的眼睛似乎肿了。见着玉芬,凤姐整个人愣了下,好像很不情愿的给玉芬请安问候。贾母正在和黛玉说贾敏的事情,猛地抬头正看见凤姐吞吞吐吐的,一脸惊恐。“凤丫头怎么畏手畏脚的?莫非是你做错了什么,被你太太骂了。大太太还是看我的面子上,别骂她了。凤丫头每天办事已经很辛苦了。”贾母的话叫玉芬苦笑了下。 自己这个刻薄后妈,恶毒婆婆的人设真是□□的很呢。怎么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我欺负儿媳妇了? “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我是看着凤丫头眼圈底下发青,最近时气不好,仔细着身体。她们年轻人,依仗着年轻,不知道保养,等着老了可要受罪了。老太太最近气色还好,可有什么想吃的?”玉芬岔开话题,说起来养生之道。 “嗯,你也是好心。最近我还好,敏儿的病好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当初我派人到各处许愿,现在也该还愿了。我还是亲自去还愿比较好!”贾母想想,决定亲自到庙里还愿。“好啊,我们也能跟着出去转转了。老太太带着我去吧!”凤姐立刻欢喜的过来,求着贾母带着她出去。 “好,我们都去。就去万寿寺,剩下的还是派人去。也不用很张扬,悄悄地去就是了。”贾母听着黛玉说贾母已经逐渐康复了,贾母认为是上天真的听见了自己的请求,可见神佛是有的。贾母心里有了想法。 见着贾母高兴,家里的人也想出去走走,别说是主子奶奶和姑娘们了,就是丫头们也难得出二门。她们立刻撺掇着个人的主子跟着出去,贾母对着王氏说:“你妹子和外甥女也去,这个季节最好了,不冷不热的,我们正好出去走走。” 凤姐忙着安排车轿和随从,一边先派人到庙里去安排地方,预备贡品什么的。玉芬冷艳看着凤姐的作为,心里明白,她是向自己示威呢。于是玉芬也不理会凤姐,直接叫来了贾琏。 “你父亲都和你说了,放债不是个小事,你也是做官的人了,应该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玉芬不兜圈子,单刀直入。 贾琏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半天吞吞吐吐的说:“我问了媳妇了,她伤心的什么一样。不是太太想的那回事,月钱没错日子都是按日子发的。凤儿是真的放债了,不过那只是她零碎攒下来的一点体己银子,白放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拿出去,就放在一个钱庄子上,不过是赚个零钱罢了。我们两口子虽然管家,但是上面太太老爷和老太太看着呢。更有那些管事们,满府里的下人,我们不敢错一点。再者说了,太太也知道府里现在公中账目比以前严格多了——我们就是孙悟空,也翻不出太太的掌心啊!” 得了,贾琏这个被银子迷住心窍的,看样子是凤姐说动了贾琏,两个人达成统一和他打擂台了。贾琏的话分明是说,玉芬小题大做,吹毛求疵,叫他们夫妻不和,公中的账目和银钱玉芬都知道。他们两口子可是清廉的很呢。 “原来是我多心了。谁叫我天生糊涂呢!”玉芬自嘲的笑了笑,贾琏忙着说:“太太别多心,凤丫头这些年管家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心生不忿,在太太跟前股东唇舌,还请太太不要相信。我和凤丫头不敢越雷池一步。要是我们胡作非为,叫我们夫妻分离,不得——” “好了,没事干什么赌咒发誓的。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夫妻本是一体,要互相匡正,互相扶持知道吗?”玉芬心里叹息一声,叫贾琏回去了。 到了定好的日子,贾母带着女眷们到万寿寺上香了。尽管是尽量不招摇,可是绵延一里地的队伍还是京城百姓围观。到了寺庙里面,贾母烧香还愿,带着众人瞻仰佛像。等着到了后边佛堂里面,大家刚坐下来,就听着小丫头来报:“东府珍大奶奶来了!”说着尤氏笑嘻嘻的进来:“老太太来烧香还愿,怎么也不带上我。” “你是当家人,我就不给你添乱了。怎么不见蓉儿媳妇呢?”贾母发现尤氏身后没了秦氏,故意板着脸说:“你做婆婆的都来侍奉,怎么却把儿媳妇放在家里。不带着她出来散散心?” “本来蓉儿媳妇是要来的,只是今天早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最近她身子不好。大概是累着了,安静的休养几天就是了。”尤氏端了一碟子果子到了贾母跟前,说起来秦氏,一脸的担心。 “哦,既然如此就在家休养吧。”贾母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尤氏忙着说:“老太太放心,是我大惊小怪了。本来蓉儿媳妇是要来的,我私心疼孩子,说你在家看家吧。其实蓉儿媳妇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这个孩子有点弱。其实起来走动下更好。” 话音刚落,就听着小丫头声音:“小蓉大奶奶来了。”帘子一掀,秦氏言笑晏晏的进来了。玉芬坐在贾母身边,看着秦氏不由得心里疑惑道:她的脸色有些奇怪啊,怎么涂了这么厚的脂粉呢? 接下来神前抽了酬神的戏,大家都看戏了。贾母和薛姨妈带着姑娘们在正楼,王氏则是和玉芬在东边的侧楼上看戏,贾母叫黛玉凤姐和秦氏到西边的侧楼上看戏:“我跟前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难得的出来,就到那边看戏去!” 谁知秦氏却是不肯,是跟着尤氏在贾母跟前,尤氏坐在贾母下手,和薛姨妈对面,秦氏则只能站在尤氏身后了。 黛玉看了一会戏,无意之间看向正楼,有些担心的说:“我看蓉儿媳妇好像真的身上不好,你看她这会脸色叫人害怕,人都要站不住了。” 凤姐顺着黛玉眼光看过去,忙着站起来:“我们到老太太跟前去,珍大嫂子真是的,平常是个最和气的人。怎么今天当着佛祖的面,虐待起来儿媳妇了!”黛玉只觉得秦氏可怜,也忙着站起来:“你别说珍大嫂子,礼数规矩在呢,你就是搬个椅子,蓉儿媳妇也不敢坐啊!” “这么下去,她真的要病了!”凤姐心里隐隐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面对黛玉,她也只好把话咽回去了。 贾母带着家人在万寿寺烧香许愿,不少亲戚世交听见了也都来祝贺。自然凤姐和黛玉要出面招待各位女眷,安排茶饭和下处等。玉芬开始还有点担心,黛玉算是新媳妇,在人前不好意思。谁知黛玉倒是立刻得了女眷们的喜欢。那些太太奶奶们都是一个劲的夸奖黛玉。什么长得好,人乖巧,嘴甜招人喜欢。 贾母自然脸上有光,很是得意。期间不少的太太给黛玉见面礼,黛玉揣度着送礼的人和贾家的关系远近,有些收下,有些则是委婉的回绝了。收下的东西,黛玉从来不擅专,都拿来给玉芬和贾母看过。 玉芬看那些东西不过是金珠首饰和衣料等物,都是些惯常的礼物。玉芬笑着说:“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收下就是了。也不用事事都和我说。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放心呢。” 黛玉见着左右无人笑着说:“这是应该的,我父亲刚得了皇上嘉奖,我年轻不认识那么多人。况且老爷是九门提督,都在京城住着,保不住有亲友们上门求办事。我害怕误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叫老爷和父亲为难。” “真是个明白孩子。不贪财!好!做官的人谨慎最要紧。今后你和雁声要面对的事情还多着呢。”玉芬一脸欣慰的拍拍黛玉的手,她想起来凤姐,眼看着黛玉名声在外,甚至隐隐有压倒之势,她肯定心里不舒服。不过谁叫凤姐没有个皇上心腹臣子的父亲,也没个身为官场新星的丈夫呢。谁都不是傻子,趋利避害,趋炎附势,都刻进了骨子里面了。 只怕凤姐心里又要泛酸了。玉芬决定提点下黛玉:“你是新媳妇,亲友们不常见面,今天见了你自然是特别客气的。你们都是做媳妇的,别只想着自己,冷落了别人。”黛玉立刻会意,笑着说:“太太放心,我一直是以琏儿嫂子为尊的。” “好孩子,明白道理,可人疼!”玉芬点点头。说起来人情世故的,大家都认为凤姐最精明,却不知道黛玉这样才是最明白的。 总算是回家了,凤姐终于安顿好了所有琐碎事情可以歇息了。等着回话的婆子们出去,凤姐忍不住哎呦一声,歪在炕上。平儿忙着过来给凤姐捶腿:“奶奶可是辛苦了,不过事情总算是过去了。老太太还夸奖二奶奶办事周全呢。” “哼,老太太说我好有什么用处?人都是势利眼,眼看着林姑父得了皇上嘉奖,那些人一个个巴结上来。”凤姐想着那些奶奶太太们阿谀奉承的嘴脸,有些酸溜溜的。平儿忙着劝说:“奶奶何必计较那些。三奶奶是新媳妇,新人见面三分好。大家都知道二奶奶才是说话管用的那一个呢。依着我说,奶奶只管放宽心,三奶奶也不是持宠而娇的人。她对奶奶还是很尊重的。老太太兴致好,只怕没几天还要赏花呢。那边大太太说起来秋天吃螃蟹的话。” 凤姐听着平儿的话心里一动:“太太这是给我脸子看呢。她倒是好,轻松一句话,勾着老太太的兴致起来,什么事情都是我操心。最后大太太肯定跟着老太太说:这是林丫头的主意。什么好处都在她身上了。势利眼,太太才是最势利的呢!” 平儿见凤姐又钻牛角尖,也不好再劝了。 “奶奶在吗?我们奶奶叫我过来问问,那个八宝紫金丹还有没有了。我们小蓉大奶奶病了。”八宝紫金丹是专门治疗妇女血崩的,凤姐听了这话一咕噜起来:“你们小蓉大奶奶怎么了?可请太医看过了?” 第101章 不动声色 贾敏决定回到扬州去了,玉芬准备了不少的东西,“玉儿做什么呢?”玉芬看着丫头们正在把一些珍贵的药材装起来,漫不经心的问起来黛玉在做什么。 “奶奶给姑太太请安去了。听说那边小蓉大奶奶病了,琏二奶奶正打发人送药过去呢。说是小蓉大奶奶小产了。”文清抱着几个盒子进来,放在了桌子上:“这些都是宫中御药房做的成药,按着太太的吩咐找出来了。”文媛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珍大奶奶问琏二奶奶要八宝紫金丹呢,咱们这边有现成的,不如送过去就是了。” 文媛话刚出口,就被文清拽了下袖子,文媛立刻察觉到失言,不说话了。玉芬在心里翻腾了一会,决定还是装着没听见,尤氏这是要下手置秦氏于死地了。她这会殷勤送药,不是添乱吗?至于秦氏,也不是玉芬冷漠狠心,见死不救。实在是秦氏这个情况,早死早超生。多活一天都是煎熬。 谁知晚上的时候,尤氏竟然派了身边的婆子来,转达了尤氏的话:“我们奶奶求大太太救人一命。我们小蓉大奶奶身上不好,这个月行经竟然是淅淅沥沥的,止不住了,请大夫看了,说一切汤药都不管用,需要八宝紫金丹调养身体。先是到老太太那边寻了,可是只找出来几丸药,还都是多年以前的陈药了。大夫看了,说药是好药,可惜时间久了,效力都弱了。需要新制的才好。我们奶奶想着大太太时常入宫,是太后的座上宾,因此特别叫我来求大太太。说请大太太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寻一些药来。花多少银子都使得!这是一百两银子,不够,太太只管张嘴。”说着那个婆子拿出来两封整整齐齐的银子。 “把银子拿回去,若是还这样,我可就翻脸了。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钱不钱的,难道在你奶奶的心里,我就是个爱钱的?哼,我是看在蓉儿媳妇的面子上,这个孩子可怜,我自然要多疼她些。”说着玉芬做个眼色,,文清进去一会就出来了,手上是个鹅黄缎子盒子,打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二十个蜡封的药丸子,上面烫金字。正是御药房调制出来的八宝紫金丹。 那个婆子见了,忙着欢天喜地的道谢,正要伸手接过来,玉芬却叫住了那个婆子:“我问你,你们大奶奶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突然就血崩了呢?” 那个婆子下意识的瑟缩了下,笑着说:“正是奇怪呢,不过大夫诊脉之后说什么大奶奶思虑太过,气血亏虚的话。奶奶心疼她,叫她只管休养着。我们大爷知道了,急的把蓉哥儿都叫去骂一顿,说他不知道心疼媳妇。还要动手打呢!奶奶在边上好容易劝住了。这会我们大爷还生气的摔东西骂人呢。还说不行了,就要亲自到御药房求药了。” 得了,秦氏不死也要死了!贾珍表现得太露骨了,秦氏本来心里有病,贾珍这么一折腾,秦氏肯定杯弓蛇影,惶惶不安了。而且秦氏病的蹊跷,贾珍尤氏态度耐人寻味。 玉芬不会在别人的事情上多费心思,贾敏已经选好了启程的日子。这个时候雁声叫人捎过来很多东西,还有一封信,表示自己公务在身不能亲自来送行,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当地的土产,还请岳母笑纳。信上言辞恳切,贾敏看了对着玉芬笑着说:“我就放心了。雁声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孝顺人!” “哼,我做亲娘的都吃醋了。不过这个孩子还算仔细,不过我看了,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是个心意罢了。妹妹别嫌弃。雁声的俸禄不多,我说你俸禄少,家里补贴给你。在外面别省吃俭用的,别弄坏了身体。你猜雁声说什么,他说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的好。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世背景,他还要奢侈度日,岂不是叫人说闲话。那些官员们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家里殷实的人家。他不能太出格了,叫人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我听说雁声不肯收火耗银子,什么孝敬钱都不要。难为他那点钱怎么活啊!”按着贾家的生活水准看来,雁声那点死工资只能饿死了。 “你心疼儿子,但是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当初玉儿的父亲比这个还辛苦呢。大家都说一朝跃龙门,就飞黄腾达了。殊不知做了官才是磨难的开始。我看这个孩子有前途!你可要知道雁声现在管税收和武备呢,想要捞钱还不容易。对着金钱能守得住,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贾敏越发的对这个女婿表示满意了。 贾母这边还有王氏都摆酒席践行,贾母到底还是不放心,对着贾敏说:“你一个人,大病初愈,我不放心。本想着叫你女婿送你,奈何雁声不能回来。琏儿倒是闲着,我叫他送你回去。”贾敏忙着说:“琏儿也有差事,哪能随便跑呢?” 凤姐在边上笑嘻嘻的说:“不碍事,横竖最近衙门里面事情少,琏儿请假了。姑妈只管放心叫他送!” 贾敏点点头,心里揣测,大概是贾琏要到南边办事。但是不好张扬,只说送自己。贾敏点点头,笑着说:“既然如此,生受你们了。” 连着几天热闹,亲友们都来践行,和当初贾敏回到京城养病寥落的样子,真是对比鲜明。到了启程的日子,早就收拾好了行礼,安排京城的事情,贾敏径自坐船南下了。 一转眼到了贾敬的生日了,谁知贾敬却不肯回来,贾珍只能在家里摆宴席,招待亲友们。贾珍现在是族长,一早上玉芬和王氏都过来贺寿。没了正主在,一场寿宴就成了联欢会了。 尤氏请王氏和玉芬在园子里欣赏各色菊花,半天也没见着秦氏出来,王氏忍不住问起来:“蓉儿媳妇怎么样了,病可好些了?”尤氏一脸担心的说:“已经好多了,只是人还是懒怠不想动,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每天依旧是请大夫,吃药,但是怎么都不见效。这个孩子心事重,我劝她,你只管安心休养,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有我呢。我也嘱咐蓉儿了,不要气你媳妇。要是她有个什么,你还想娶这样模样性格都好的媳妇是不能了。” 王氏忍不住问:“上次血流不止,别是小产了!他们成亲的日子不短了,一直没有孩子,别是她有什么病根。趁着年轻赶紧治好了。大夫们怎么说?” 尤氏叹口气摇摇头:“不是小产,这小半年蓉儿一直被他老子支派出去了,不可能是有喜。大夫们也都看了,也说不是。” 听着尤氏的话,玉芬有些惊讶:“蓉儿出门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贾蓉竟然出门半年了,玉芬惊觉,她可是时常看见贾蓉呢。 “是京城边上的事情,每天早早地出门,天黑了才能回来,有的时候太辛苦了,干脆住在那边。”尤氏皱着眉头,对着王氏和玉芬说:“我为了媳妇的病,都操碎了心了。” 玉芬一下子明白了,贾珍越发肆无忌惮,他把贾蓉支出去办事,自己这半年却经常在家泡着,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没准秦氏还真是——结果为了面子只能捂住不说。 凤姐有些担心,对着王氏说:“太太我过去看看蓉儿媳妇。”王氏点点头,对着玉芬说:“我们也过去看看如何?” “蓉儿媳妇病着,我们这些人吵吵嚷嚷的,病人不能好好休息。既然凤丫头要去,你就替你们太太看看,我叫玉儿跟着去。你跟着蓉儿媳妇说,叫她安心修养,不要胡思乱想。年纪轻轻的很快就能好起来。”黛玉忙着答应下来,这个时候宝玉也跑出来,要跟着过去看秦氏,王氏点点头:“你跟着一块看看去。她也算是你的侄媳妇。” 等着凤姐和黛玉走了,王氏和玉芬转了一会,正说闲话,尤氏笑嘻嘻的过来:“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太太们想要在什么地方摆饭?” 玉芬一摆手:“你们今天事情多,我们是来拜寿的,结果却成了来做寿的了。你们忙去吧,我们还是回去了。” 尤氏忙着挽留:“老太太没来,若是连着太太也走了,更显得我们不如凤丫头了。还是请太太留下来吧。” 王氏对着玉芬说:“她一片孝心,我们还是留下来!”玉芬半真半假的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安心享用了。你也不用多心,凤丫头是凤丫头,你是你,一家管一家的事情。我是体谅你们辛苦罢了。”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下,装糊涂的说:“既然是人家一片好心,还是别辜负了。” 等着刚开戏,就见着黛玉一个人回来了,玉芬笑着问:“你回来的倒是快,怎么不见宝玉呢?” 黛玉笑着说:“宝玉一见着蓉儿媳妇就哭了,风姐姐叫蓉儿带着他出去了。风姐姐和蓉儿媳妇有话说,我不好打搅,坐了坐就出来了。怎么宝玉还没回来?怕是被蓉儿带到外边去了。”玉芬指着身边的位子:“今天姑娘们都没来,只我们坐着怪没趣的。你坐下来一起看戏吧!” 尤氏有些羡慕的说:“大太太对雁声媳妇和自己的女儿一样。” “都是宝贝长大的,玉儿也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孩子,过日子整天神神鬼鬼的做什么呢?我是不会板着脸拿架子的。孩子们做什么都随便,我也不管。你们也别和我抱怨!”玉芬笑嘻嘻的搂着黛玉,话好像是对尤氏说,可是眼睛却盯着王氏。 尤氏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笑,和黛玉说笑起来了。 ……………… 事实证明,青年才俊是不会找不到媳妇的。眼看着已经是年底了,玉芬和黛玉忙碌起来。玉芬吧不少事情全都交给黛玉管理,她则是退居二线。黛玉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年下无数事情千头万绪,她竟然都处理的很妥帖。不过黛玉到底年轻,一些事情不清楚。黛玉则是大大方方的和玉芬求教。 这天玉芬正在和黛玉看庄子上的账目。“……你不知道稼穑之事,那些庄头看着你年轻,不懂农事,就容易生出轻慢之心,或者要趁机作弊的。你也不用着急,书本里面也不是世事都有,等着天气热了,我想办法带着你们去见识下。你就明白了!”玉芬指出一些田庄账目的错误之处。 黛玉点点头:“难怪说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可恨我是个女孩子,我父亲倒是经常带着哥哥出去,他见识了很多事情。我哥哥不仅明白庄稼的事情,对着什么民情民意也很清楚的。可恨我是个女孩子,只能在家了!” “说起来你哥哥,你大舅最近可托他的福,成了香饽饽了。不少人都转圈到他跟前,想要和你娘家结亲呢!”玉芬想起来贾赦半真半假抱怨的话,忍不住笑了:“你大舅中午都不用发愁吃饭了,连着晚上都安排满了!不少人都想要问问,林探花可定亲不曾,谁谁家有个女儿,怎么怎么的好——” 黛玉想着贾赦那个直脾气,整天被一群人围绕,大家转圈试探肯定是不胜其扰了。想到这里,黛玉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难怪连着好些天老爷总是不在家呢。我听我母亲的语气,他的亲事父亲很谨慎。不过按着父亲的意思,并不想高攀谁。只求门当户对,女方通情达理。” “虽然如此说,但是出身还是要看的。从小长在什么环境里,就会留下印记,一辈子都洗不掉呢。两家最好环境相似。娶媳妇的是你哥哥,好不好,还要他自己拿主意;长辈不过是帮着把把关。不过你哥哥是个明白人,不会糊涂的。姑太太家家教很好,今后不管是谁家的姑娘,都是有福气的。”玉芬合上账本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今年雁声能回来休假呢。你们小夫妻也要团圆了。” 宝玉这天闲着无事,斜歪在外面的炕上唉声叹气的,袭人上前推了推宝玉:“二爷在家闷了,不如出去散散心。或者到老太太那边和姐妹说笑也好啊。” “不去!没意思!昨天我过去了,结果二姐姐在帮着看那边的账本,三妹妹也跟着在学习,四妹妹闷头画画也不理我。”宝玉很郁闷的抱怨起来,年底下大家都忙,唯独宝玉是个悠闲无事的。晴雯抱着一堆东西进来,笑嘻嘻的说:“新衣裳都得了,你们快来试试。” 丫头们一起过来看新衣裳,宝玉则是兴致勃勃的看着丫头们试穿新衣,在边上指指点点的。正热闹着,就听见宝钗的声音:“好热闹,你们做什么呢?”袭人忙着让座倒茶:“新衣裳发下来了,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正高兴呢。宝姑娘喝茶,怎么有些日子都没见姑娘来坐坐了。” 宝钗笑着接过来:“多谢,年底下事情多,我帮着妈妈算账预备东西呢。可算是有个眉目了,过来给姨妈请安。这些衣裳也还好,凤丫头做事一向是没挑剔的。只是这是年底下的新衣裳,颜色好像素净了些。” “没想到宝姐姐平日喜欢素净,倒是喜欢别人穿鲜艳颜色。其实那红色也不是人人都配穿的,若是穿不好,倒是糟蹋了好东西。宝姐姐最近在忙什么呢、外面的事情自然有大哥哥做主,家里有姨妈。你只管时常过来和姐妹们一处才好。”宝玉坐在宝钗身边,随手拿起来一件桃红色的凌子棉袄:“袭人穿这个好看!” 宝钗一笑:“你真真是个富贵闲人,我可没你那个好命。父亲不在,家里只有母亲和哥哥,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别说我了,你们家几位姐妹不都是在学习吗?听说二姐姐都能看账本了。你倒是整天无事忙,既然林葭在京城,又是翰林院庶吉士,你也跟着他探讨探讨学问。这才是正事呢。”宝玉最厌烦别人说什么经济仕途,顿时脸上阴天了,没好声气的说:“我是个行动不能自由的人,想出门都难。我是个最无用的人,不劳姑娘费心了!” 宝钗脸上一阵通红,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涨得通红,都要哭出来了。袭人忙着过来劝解:“姑娘别生气!二爷嘴里没轻重,别和他一般见识。你这个话,也就在宝姑娘跟前说说,若是叫那边三奶奶听见了,看她要哭的怎么样了!仔细着被太太知道了!” 宝玉赌气的说:“林妹妹才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人。你们坐着吧,我出去走走!”说着宝玉一甩手自己走了。袭人忙着安抚宝钗:“宝姑娘别多心,二爷的性子姑娘还不知道吗?最近秦钟也不来了,听说秦钟跟着自己姐姐告状,惹得小蓉大奶奶病重了。秦钟吓坏了,也不敢来上学了。” “我没什么,倒是你说的,林妹妹是心思细腻的人,今天的话别传出去,叫她多心。对了,大老爷那边的人好像早就换了新衣裳了,怎么你们才得呢?”宝钗脸色缓和过来,和袭人说气了闲话。 “姑娘不知道吗?我们这边和大老爷那边早就分开了。而且大老爷和大太太在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前发话了,今后叫琏二爷和二奶奶单独分出去,不用他们回去了。听着大老爷的意思,要先给琏二爷和珹三爷分家呢!”袭人压低声音说着府里的八卦。 “好些人都说,是大太太不喜欢琏二爷和二奶奶。当初二奶奶过来帮着管家,大太太已经不满了!”袭人忍不住叹道:“大家子都要人丁兴旺,人多多的才好。谁知却要自己分开。都是前头大老爷和二老爷闹家务,上梁不正下梁歪!真真是有了后娘,就容不下前头的孩子了。”袭人言语之间在指摘玉芬。 谁知宝钗却沉默了一会,才说:“树大分枝,也是常情。凤丫头不是一直在这边,那边自然心有怨气的。” 第102章 真情假意 日子一天天的过,这天玉芬到贾母这边说话,顺便送新鲜瓜菜过来。贾母看着一样果子忽然问凤姐:“蓉儿媳妇可好些了?她想吃什么只管说,我叫人送去!”凤姐忙着说:“我前些日子过去看了,听说珍大哥请了个有名的大夫,几服药下去人有了起色了。想来过了今年冬天就没事了。” 贾母听了默默地点点头,王氏想到什么说:“是了,前些日子珍儿还过来问我有没有好人参呢。我叫凤丫头找了都,都给送去了。说是开的方子里面有二钱人参,这又没什么,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人参。就是一天二两也能吃。” 玉芬在边上默默地听着,心里嘀咕起来。怎么二房忽然阔气了,以前给凤丫头配药的时候,连着像样子的人参都没了,怎么忽然又大方起来了?玉芬想到贾琏借口着送贾敏到南边去,心里是明白了什么。只怕这些人参和甄家有关系呢。自从皇上狠狠地处置了昌邑王,连着明发几道诏书,要天下整饬吏治。不少甄家的党羽都被拿下了。 现在甄家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准备狡兔三窟了。 玉芬只默默的听着,也不插嘴。贾母却转向了玉芬:“林丫头呢,她怎么没来?” “林丫头在家帮着我看家呢。年底下庄子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我现在慢慢的开始懒惰起来了,再者雁声不在家,她一个人怪无聊的,我干脆叫林丫头帮着我做点事情。手头上有事情占住,就不觉得孤单了。可恨,这爷俩都是不着家的。只剩下我们婆媳操心家务事!”玉芬表示黛玉在帮着自己做事情。 贾母点点头,算起来贾琏的路程。一会说到了新年的时候如何玩乐的话,正说得高兴,就听着二门上云板响。一会家人惊慌失措的进来说:“不好了,东府的小蓉大奶奶殁了!”贾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眉头紧皱在一起:“这——好好地怎么就没了?” 玉芬和王氏忙着站起来:“老太太别着急,蓉儿媳妇的病也拖拉这小一年了。生死有命,这都是天意。我们过去看看!”说着玉芬对着贾母身边的人说:“你们劝着些。我们去看看!”这会宝玉脸色苍白的进来,哭着闹着要去那边。贾母顿时急了:“不能去,刚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 玉芬也不理会,和王氏还有风机儿一起出门了。到了二门上,王氏和玉芬的车都在,凤姐笑嘻嘻的过来,对着王氏说:“我跟着太太一车过去。不巧的很,我的车子昨天拿去修了!”玉芬装着没听见,径自上车走了。 一会就到了宁国府,刚下来,就见着大门洞开,一直到了里面,来来往往的家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早有宁府的人在门前迎接,玉芬下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怎么好好地就没了?” “就是,昨天不是刚送去了人参。凤丫头还说蓉儿媳妇有起色了。”王氏和玉芬并排走着,她们进了二门,径自向着贾蓉那边去了。谁知领路的婆子停下脚:“我们蓉大奶奶没停在东院。在天香楼呢!” 这是怎么回事?算起来从秦氏的丧音传来,也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未必装裹得起来,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停灵到天香楼了。王氏不由得说:“真是糊涂了,天香楼那边虽然宽敞,可是在后园里面。来往吊唁的亲友们不方便。你们奶奶呢,她怎么说?” 那个婆子尴尬的笑着说:“我们奶奶病了。这会心口疼的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了。大爷哭的什么一样,刚才听说都差点晕过去。至于停在天香楼,是大爷的意思。”玉芬和王氏听着是贾珍的话,也就不管了。 玉芬和王氏跟着凤姐忙着过来,此时秦氏已经装裹好了,盖着白布躺在天香楼正堂里面,凤姐眼圈红了,忍不住拿着手绢捂嘴抽泣起来,玉芬和王氏也都上前,掉几滴眼泪,说了些可惜的话。这个时候贾蓉脚下生风的进来,一见着玉芬和王氏在,一下子跪倒在她们面前,哭起来了。 看着贾蓉哭得伤心,王氏和玉芬忙着说:“快点把蓉哥儿扶起来,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变吧。”王氏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无奈的说:“你母亲病着,里面的事情谁操持呢。既然媳妇已经去了,你还是打点起精神,办好身后事。也算是夫妻一场了。” 贾蓉忙着说:“光顾着忙外面了,怠慢了太太。快请太太到别处坐着上茶!”玉芬和王氏看着宁府乱糟糟的,也不久留,安慰了一会贾蓉,又要去看尤氏。尤氏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挣扎着要起来,玉芬上前按住了尤氏:“你别起来了。病的好些了!可请大夫看过了。” 尤氏眼泪先下来了:“好容易娶了个模样性格都好的媳妇,结果却是——有谁知道我的心?!”玉芬忙着说:“你身上不好,就歇着吧。逝者已矣,你可要保重身体。” 王氏也说:“是,你安心养病,我们还要回去给老太太复命呢。有什么事情只管张嘴。” 这个时候宁府的人过来请玉芬和王氏过去喝茶,玉芬说:“哪里还禁得住我们闹?你们忙着去吧!我们就不添乱了。”说着玉芬和王氏一边就出去了,宁府的人忙着把她们送出去。一时到了贾母那边,听说秦氏已经停床,贾母叹口气:“生老病死,都是命。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吧!” 第二天,宁府那边总算是整理出来些头绪来,王氏和玉芬再过去,在秦氏灵前吊唁了,贾珍请她们到后边喝茶歇息。此时亲友们得了消息都来吊唁,宁府上下忙上加忙。一会是外面的客人来了,一会是如何安排丧事等琐碎事情,一会来了堂客。尤氏依然是不能起身,贾珍忙的团团转,族里那些女眷们一个个缩手缩脚的,也上不得台面。 这个时候贾珍拄着拐杖,蹒跚着进来,对着玉芬挣扎着要跪下来,玉芬忙着叫宝玉:“快点扶着你大哥哥起来,你身上也不好,有什么话只管说。”贾珍言辞恳切的对玉芬说:“媳妇病着,家里的事情实在是料理不开。想着请大妹妹过来帮一个月的忙。还请太太看在死的了份上,可怜可怜我!” 玉芬看着贾珍眼里全是哀伤,整个人就像是受了极大地打击,竟然比贾蓉这个死了老婆的还要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贾珍是苦主呢。其实秦氏死了,葬礼规格也不用这么铺张。只要停灵七天,亲友们送到铁槛寺,另外选日子下葬就是了,尤其是秦氏娘家并没什么势力。秦氏是个被收养的孩子,她都养父不过是个小官儿罢了。家里就一个兄弟秦钟。要是贾珍想要息事宁人,大可以把秦氏的丧事办得很简单,无声无息过去了。 谁知今天进来一看,玉芬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人了。贾珍那里是死了儿媳妇,这分名明是死了亲爹啊!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吧! 还要请凤姐过去帮着料理丧事,玉芬冷眼看着凤姐的表情,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太喜欢出风头了。玉芬转眼看见宝玉正在对着贾珍挤眉弄眼的,哼,一定是宝玉叫贾珍如此的。这个宝玉还真是没脑子的人。叫凤姐帮着操持秦氏的丧事,尤氏怎么想? 尤氏才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本来晚辈没了,长辈在堂,不应该大操大办!贾珍却是举家之力办葬礼,已经叫人议论纷纷了。别人不是怀疑贾珍是不是要高升了,就会想贾珍这么做别有另有含义吧。到时候各种猜测满天飞! 凤姐还要去蹚浑水,尤氏心里岂不怨恨。凤姐只顾显摆自己的能耐,却得罪了妯娌。玉芬沉吟了下:“你妹妹在你二婶家呢,我神不管这些的。”王氏有些拿不准主意,她担心的不是凤姐和尤氏的关系如何,也不是贾珍这么大操大办好不好,王氏想若是凤姐过来帮忙,那边必然落下了,没准贾母叫黛玉过来帮着管家。 要知道黛玉可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更是雁声的媳妇啊。到时候府里的大权岂不要被大房夺去了,王氏犹豫的说:“凤丫头年轻,没经历过这些的事情,别叫她闹笑话。” 凤姐巴不得显示下自己的才干,立刻对王氏说:“太太就允了吧,我虽然年轻,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就问大哥哥,而且外面的事情都料理出来了,我只管里面的事情。每天我过来办事,等着这边事情完了,我再回去。家里的事情也不耽误。”听着凤姐说不会耽误家里的事情,王氏看看玉芬,似乎在确定玉芬不会趁机插手。 “也好,既然是你珍大哥求你,你就过来帮忙吧!”王氏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晚上贾赦回来,看着贾赦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玉芬问道:“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珍儿是昏聩了,他就差敲锣打鼓的宣扬那点破事了!”贾赦把今天白天贾珍如何买下薛蟠送来的樯木做寿材,成殓秦氏,如何恣意奢华,大办丧事,“还拿出来三千银子给蓉儿买个龙禁卫的官职。真是可笑,我劝说,只拿着上等的杉木就是了。谁知他根本不听!我没还意思说,你父亲还没这么好的寿材呢。因此也没留下吃饭,就回来了。明天我不去了,只说有事情要忙。你也不用过去了!”贾赦气哼哼的一甩袖子,玉芬一笑:“好了,谁愿意过去凑热闹似的。今天珍儿借了琏儿媳妇过去帮忙料理一个月。” “那也是个喜欢出风头的,随他们去!年底下等着雁声回来,我给他们分家才是正事呢。我看雁声的媳妇很好,不卖弄才干,做事认真沉稳。真是家教不同,孩子就不一样!”贾赦想起来玉芬时常说黛玉聪明能干,但是却从来不争抢。这才是有教养的孩子呢。 凤姐未必不知道那边的烂事,她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冒着和尤氏翻脸的风险过去帮忙,真是为了出风头什么也不顾了。 “不管怎么样,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了,今后她做她的二奶奶和咱们没关系了。我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玉芬推了推贾赦的胳膊,叫丫头们进来服侍梳洗。 黛玉正在窗下看书,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一抬头正看见迎春笑嘻嘻的进来了。“这会你怎么来了?”说着黛玉站起来让座,叫丫头们倒茶来。迎春随便坐下来,伸手拿起来一本书随便翻了翻:“那边怪没意思的,我干脆搬过来了。你不知道,琏儿嫂子不仅要到那边帮忙,还要管这边的事情。真是成了大忙人了。身边时刻围着一群人回话跑腿,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从她一睁开眼就每一刻闲下来。这个时候三妹妹又病了,请医服药,宝玉的书房要糊裱,还有你和太太们出去送殡的车轿!我还在那边住着,都不忍心了!” “能者多劳,你看我做什么?”黛玉好奇的捏捏迎春的脸,迎春一边说那番话,一边紧盯着黛玉的脸色,生怕她会不高兴。“我是说,你看琏儿嫂子那么能干,你会不会觉得好失落啊。甚至被气得躺在床上犯病了?”迎春做个鬼脸,装着尤氏生病的样子。 黛玉一下子笑出来:“你个促狭鬼,小心被人听去了,说你学舌挑拨呢。我做什么生气?风姐姐确实能干,我又犯不着嫉妒。她得了这么多夸奖,但是辛苦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 “还是你看得明白,现在有些混账话,我担心你听了心里不舒服,特别过来看看,不过看样子,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惭愧!”迎春对着黛玉拱手作揖的,惹得黛玉笑起来。 正闹着,迎春想起什么,对着黛玉低声的说:“云丫头最近都不过来了。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我也奇怪呢,怎么最近这么安静。原来是她好久没来了!大概是东府那边的事情,史家知道这边忙,因此不叫云丫头过来吧。”黛玉想起来当日史鼐的夫人到东府那边吊唁,湘云还跟着一起来呢。 迎春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对着黛玉说:“真真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奴才竟敢到处挑唆!”说着迎春讲起来那天的事情。这天迎春去还宝玉的一本棋谱,正好是中午的时候,那些丫头婆子们都躲出去休息了,迎春径自一个人悄悄地过来。 刚到廊檐下就听着袭人说话的声音:“……云姑娘真是可怜,他们家竟然不要针线上的人,一切东西都是她们娘们自己动手,云姑娘每天做针线到三更天!我上次求云姑娘帮着我打几根络子,谁知半个月了,还没送来。最后好容易送来了,都是些粗粗打出来的。听史家的人说,就这个还是云姑娘偷着做的,她婶子知道了,还在抱怨呢!” 宝钗则是皱着眉头:“你真是糊涂了,你既然知道云丫头的处境何必叫她做这些呢?有什么针线活只管给我就是了,我倒是整天闲着无事,帮你们做点也算是消磨时间了。” 迎春隔着窗纱看去,正是宝钗在和喜人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我才发现,袭人竟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好歹她还服侍过云丫头一场呢。这么不念主仆情分,可见是个心冷的人了。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史家现在不如以前了,俭省些也是有的。再者云丫头没了爹娘,本来就处境尴尬。她一张嘴,这下这边和史家都知道湘云抱怨婶子叔叔刻薄她了。她婶子叔叔心里怎么会高兴呢。袭人竟然敢叫云丫头帮着她做针线,怕是还没弄个姑娘当当,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迎春跟着黛玉吐槽着那天听墙根的收获。 “还是宝姐姐明白云丫头的难处。我来和嫂子说这个,就是叫你小心呢。以前袭人还在人前明里暗里的说你不做针线。这世界上就没个比她贤德的了!我可是没拿你当外人才和你说这些呢!”迎春皱皱鼻子,做个鬼脸。 第103章 一无所有 “宝玉长大了,他身边的丫头们难免有什么想法。袭人可是老太太当初给宝玉的,她自然存着别的心思,平时我看她办事很是认真。只是一个丫头,眼光短浅。宝玉不管喜欢读书与否,都是主子。她总是拿着自己一个丫头的眼光去看宝玉。还自以为忠心耿耿了。我看是没有上下才是。”黛玉对于袭人的种种很是无奈,同时忍不住可怜起来宝玉了。 看起来身边好些丫头围着,袭人稳重老实,身边大小事情全是袭人操心,晴雯则是心灵手巧,欢快活泼,烦闷的时候和她说话解闷,红袖夜添香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至于麝月,秋雯都是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别人只说宝玉艳福不浅,身边这些美人一般的丫头。只是这些人里面有几个是省油的,不过是各怀心思罢了。 迎春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着黛玉说:“你可听说琏二哥到南边去,悄悄地运回来些大箱子,连着老太太都不知道,就放在二太太荣禧堂的后边。”黛玉点点头:“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只是在那边不像是在家,要事事小心,别叫人抓住了错处。你是个姑娘家,还是省事些。” “其实那边看起来很严谨,下人们都怕琏儿嫂子,其实等着她一转眼,大家还是各干各的了。琏儿嫂子只知道一味的打压那些人,却从来不肯收服人心。我只是可怜云丫头,她在家里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了。没准老太太的心思也只能作罢了。老太太原先还存着把云丫头给宝玉的想法,这下好了。云丫头的叔叔婶子算是被得罪了。他们本来就在意别人说对兄长的遗孤如何如何。这个话一传出去,岂不坐实了湘云的叔叔婶子刻薄兄长留下的血脉了?她叔叔要怎么做人呢。既然有了心结,老太太就不能张嘴说宝玉的婚事了。倒是宝姐姐整天往宝玉那边跑得勤快!”迎春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对着宝钗的好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地消退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有时间担心别人的终身大事,不如想想自己呢。”黛玉半真半假的和迎春开玩笑,迎春脸上一红,哼了一声:“看等着哥哥回来了,我告状去!” 姑嫂两个正在说笑,就见着紫檀进来,脸色有些古怪。黛玉问道:“什么事情,你这副样子?” “刚才大老爷和那边二老爷拌嘴了。这会二老爷气呼呼的走了,听说大老爷气的茶杯都摔了。一群人正在劝呢。”紫檀小心翼翼的说着贾政和贾赦的冲突。迎春诧异的说:“都是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火气壮!前些日子父亲刚说我,叫我修身养性。这会可好了,看以后怎么说我。是为了什么叫父亲和二叔竟然拌嘴了。他们真是成了孩子了。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没这么着呢。” 紫檀摇摇头,满脸困惑:“我没敢打听,听说是为了二老爷要用银子怎么样的,大老爷不肯。说哪有给别人花钱买官的?”迎春仔细想了想,对着黛玉说:“我知道了,是因为贾雨村的事情。那个贾雨村还是你的先生呢。” 一提醒,黛玉想起来了。贾雨村前些日子竟然登门拜访林葭,言下之意是,他想运作一下进入内阁,请林葭帮着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只是这个和贾政有什么关系?帮着别人花钱买官做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贾政要出钱帮着贾雨村运动?可是这是进入中枢内阁啊,不是只花钱就能办到的。 黛玉想了想,对着迎春说:“我们不好打听这个事情,想必是这个事情要惊动老太太了。你先去看看情形,我去问问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迎春忙着站起来:“正是呢。不过老太太就算是再偏爱,也不会糊涂的。我这就去看看,省的有人趁机搬弄是非。本来老太太就不待见父亲,等着父亲上来脾气,和老太太顶撞起来,真是——”说着迎春急忙走了。 这边黛玉到玉芬跟前去。果然玉芬的屋子里气氛严肃。见着黛玉来了,玉芬勉强的笑了下:“你怎么这会来了,想来你是知道那件事了。我不该当着晚辈面前说是非,你二舅真是个专门为人毫不利己的圣人呢。贾雨村的学问再好,他也不是主考官,更不是皇上,能给贾雨村升官。” 黛玉想起来,现在荣国府里面再也不是贾政一房独揽财政大权了,只要动用数额巨大的银子,贾赦也要知道。贾政竟然要账房拿出来五千银子,也没说明用途。银库和账房的人不敢做主,只叫贾政和贾赦商量着办。 贾政立刻找到了哥哥,说明来意,贾赦一听顿时恼了,冷笑一声:“二弟真是天下为公,大公无私啊。琏儿在你跟前跑腿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连着一千两银子都不肯拿出来,帮着他运动个官职。对贾雨村你倒是上心的很。他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贾赦恨不得撬开贾政的脑子,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贾政则是寸步不让,和贾赦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什么贾雨村是个有能耐的,又都是贾家的子孙,而且贾雨村是个很有投资价值的商品,只要贾雨村进了内阁,凭着他的心机城府和能力,肯定没几年就能成为阁老了。到时候,整个贾家还要贾雨村帮着提携呢。那五千两银子只是第一笔投资。要想进入内阁,需要翻越三座大山。第一是提名,这个油吏部来完成。贾雨村的政绩考核一直是优等,只要和吏部主管推荐的官员打招呼,把贾雨村放在推荐名单第一位就可以了。 第二是内阁现有成员的意见,这个贾政没办法插手。但是贾家的亲朋故旧很多,只要肯费心思,找关系,还是可以有些影响力的。 第三是皇帝这关,虽然不能影响皇帝,但是皇帝身边的人还是能游说些。也算是迂回战术了。不过皇帝身边能说上话的人,那就是内宫都总管和皇帝身边的内侍了。要是完全打点好,五千两肯定不够。因此贾政表示这只是开始,计划要一万银子,这已经是很勉强的了。 贾赦听了这话,顿时炸了,和贾政吵起来。他说贾政是个疯子,为外人平白花钱。家里也不是金山银山,随便花! 贾政则是批评贾赦没有眼光,甚至暗讽贾赦是只管自己,见不得弟弟好。贾赦听着贾政的话顿时恼了,那出来兄长的架子,板着脸说:“我还没见过一个四品小官儿帮着人谋二品官儿的呢。你有那个本事,不如把自己的帽子换换。”这话正捅在了贾政的软肋上。贾政一辈子都想着飞黄腾达,可惜没本事,没毅力,没决心。 虽然贾政享受着贾母的偏爱,可以不把贾赦在眼里。但是贾赦却是稳扎稳打,已经是九门提督了。在官场上,贾政怕是一辈子追不上了。贾政最后带着破碎的小心灵,到贾母跟前哭诉了。 想着贾母的偏心,黛玉和迎春无奈的想,接下来肯定是贾赦要吃亏了。 果然贾政和贾赦拌嘴的事情,被贾母知道了。兄弟两个被叫过去,贾母刚要训斥贾赦,说他不爱护弟弟。谁知贾赦没等着贾母责骂,先瞪着眼说:“老太太偏心小儿子,他拿着万八千的银子给什么外三路亲戚谋差事。拿着皮肉往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若是母亲也说好,干脆我也要万八千的银子!” 贾母哼了一声:“你要银子做什么?你也有田地,朝廷的俸禄,难道这会穷的没钱了?” “都是这个家的儿子,凭什么有他花的,我就不能用了。他是拿给外人花,我是自己花。我就是拿着银子买个丫头,也比他强!”贾赦理直气壮地要求平等对待。今后只要二房从公中花一个钱,自己也要花一样多。 贾母被贾赦堵得脸色发白,贾政则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副你们看,大哥欺负我,无理取闹的样子。贾母最后生气的说:“我不管您们了,咱们家又不是没钱。银子堆在哪里 ,你们随便花去。给老二一万银子,我不偏心,给大房也支一万银子!”贾母一摆手,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了。 玉芬听着那边传来的消息,心里一笑,真是财大气粗,在老太太的眼里,只怕一万银子和一个苹果一样。省的孩子闹,一个一个。 但是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玉芬对着身边的黛玉说:“这些天你仔细着。老太太是不想叫外人看笑话,两个儿子都胡子一大把了,还和为了一块糖吵嘴的孩子一样。” 黛玉一笑:“太太的话,我记住了!” 凤姐连着操心劳力一个月,总算是到了秦氏出丧之日的前一天。这天凤姐已经是天擦黑了,才回来。平儿端上来一碗燕窝粥,和几样精致小菜到了凤姐跟前:“奶奶还是眯一会吧,昨天晚上都没睡呢。今天就剩下最后一天了。” 凤姐疲惫的叹口气:“只怕歇不成了,再熬一晚上,明天一白天,就算是完事了。我身上累的生疼。”平儿担心看着凤姐:“奶奶就不该应承下来,累坏了也没人心疼。”凤姐却是冷笑一声:“我不管,还有谁肯伸把手呢。你看看病的病,弱的弱的,人家专门会讨巧。也罢了谁叫我是天生操心劳碌的命呢。人家随便在太太跟前撒娇,结果好了,连着那边正经念经的日子也不去了。可笑的是宝玉,还心心念念的担心,人多,气味杂,别腌臜了林妹妹!” 原来玉芬说黛玉身上不好,不叫黛玉过去东府了。凤姐想着自己连日来辛苦办事,结果玉芬竟然没一字夸奖,都是儿媳妇,一个当成了宝贝,一个则是看不见一样。想到这里凤姐不由得心生埋怨,觉得玉芬偏心。 平儿暗想着凤姐竟然看不破,贾琏个凤姐平日只奉承贾政和王夫人,那里把大老爷和大太太放在眼里了。人家身为长辈,对凤姐夫妻已经是克制了。但是平儿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凤姐抱怨了一下,对着平儿说:“听说大老爷要买个丫头,可是真的?”当初贾赦说气话,说贾政拿多少银子帮着贾雨村活动,自己就要拿着同样多的银子买个丫头。这个话也不知道传出去了,最近不少人牙子,都往贾赦那边跑。说家里有绝色的丫头,有些不是善于歌舞,就是善于诗词,反正都是从小买来,精心调校出来的。 平儿一笑:“正是呢,听说昨天大太太还骂出去一个人牙子。” 凤姐嗤笑一声:“大太太早就降服了大老爷,这会大老爷不管动没动心思,大太太都不会好受。人不能太顺了,你看大太太,在宫里当差做了尚宫,本来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的嫁给了大老爷。咱们这样的人家,凭着她的出身年纪,只怕连着门口都摸不着。结果呢——生了一双儿女,作威作福的做了诰命夫人了。” 凤姐话没说完,就有人来回事,凤姐扔下没吃完的粥,立刻打点精神办事去了。 等着秦氏出殡那天,贾珍拿出倾家之力办得葬礼果然是轰动京城了。玉芬坐在轿子里面,一路上走走停停。她心里清楚沿路各位世交好友们路祭棚子,送葬的队伍要停下来致谢呢。 这一路上已经停下来几十回了,算下来应该是有点脸面的亲友世交们都来了。这下可是京城一个月的谈资了。贾珍这是用全部的身家来宣示对秦氏的感情。可惜秦氏已经看不见了。这那里是恩爱啊,根本就是贾珍想要给自己增添一点风流的光环罢了。 轿子又停下来,这次又是谁呢,一阵喝道声音传来,接着是净街的锣声,来的人应该是有爵位的,玉芬仔细数了下,心里诧异,竟然是亲王的规格。但是贾家的故交里面,却没一个有亲王爵位的。“去看看,是谁来了?”玉芬对着窗子外面说了一声,很快的管事过来回报:“是北静王来路祭了,老爷们都赶着过去了。” 北静王?玉芬心里诧异,贾珍和北静王的关系也没多好。怎么北静王却跑来呢?要知道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贾珍和贾敬父子反戈一击,北静王等人只能眼睁睁的失去了宝贵的机会。北静王内心恨不得把贾珍和贾敬父子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而且这些年,贾珍都不敢到北静王府上走动。就在玉芬心里嘀咕的时候,前边不断地以后消息传来:“北静王要见宝玉!”“王爷见着宝玉很是欢喜,还叫他时常到府上去!”“王爷还赏赐给宝玉一串御赐的念珠呢!” 这下王氏又该得意好些天了。玉芬听着那些话,忍不住想,北静王是个极会察言观色,把握风向的人。不知道这位王爷听见了什么风声,竟然屈尊降贵的来为宁国府一个死了的孙子媳妇亲自路祭。 好容易送葬的队伍出了城门,向着家庙而去。这个时候凤姐那边的人过来问玉芬要不要到附近的农家休息一下,玉芬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去,她摆摆手:“叫她自便吧。就要到铁槛寺了!” 出了城,玉芬换上了车子,她看着凤姐的车队拐出大道,向着不远的一个村庄过去。玉芬老远的看见宝玉的马和秦钟也跟着凤姐的车子。玉芬忍不住问道:“这个秦钟真是不省事,亲姐姐不在了,还有心思趁着送葬的机会游玩。” “太太不知道,这个小秦相公真是个万事不管的,难怪和咱们宝二爷能玩到一起。自己的姐姐没了,依旧是风轻云淡,该说笑还是说笑。听说秦钟跟着二爷读书,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外书房做什么呢,关上门叽叽咕咕,笑声外面都能听见了。”跟着玉芬的婆子撇撇嘴,和玉芬说起来秦钟和宝玉形影不离的话。 玉芬素来不喜欢这些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因此刚才的话婆子们都是斟酌着说的,府里肯定是传的更不堪。 一时间玉芬忽然可怜起来秦氏了,贾蓉对她毫无感情,贾珍不管是仗势欺辱,强占了她,还是两个人有了竟然产生了感情,。做出来悖逆人伦的事情。秦氏身心饱受摧残,道德上的恐惧,加上尤氏各种精神折磨,秦氏每一天都是火上煎熬。 秦氏死了,她得到了什么?一个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都葬礼,亲人的冷漠相对!秦氏虽然是抱养的女儿,可是她对秦钟,比有些亲姐姐做的还好。秦钟却是这样对自己姐姐的! 真不知道秦氏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过呢? 秦氏丧礼过后,玉芬这天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跟着领路的小太监刚到了太后的寝宫门前,眼前一亮,就见着一群宫女簇拥着个美人出来了。玉芬一看就知道是那位妃子来了,忙着站在路边上低着头避让。 “是大伯母不是,好久没见,大伯母可好!”玉芬低着头,猛地听见竟然是元春的声音!她猛地一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春,竟然悄无声息的成了贵妃了! 看着元春身上的贵妃服色,玉芬忙着跪下来行礼:“臣妾叩见贵妃娘娘!” 第104章 于无声处 等着玉芬拜下去,元春才忙着叫身边的宫女扶着玉芬起来:“伯母何须如此,我是晚辈不敢当!” 不要装了,玉芬心里冷笑一声。大概元春忘记了玉芬以前是做什么的了,宫中的规矩没人比她更清楚。若是元春真心不受玉芬的礼,她身边的人早就在玉芬下拜之前搀住她了。等着玉芬跪下去才伸手,不过是元春想要在大伯母跟前显摆下,帮着自己的母亲发泄下怨气罢了。其实玉芬并不是在乎给元春下跪请安。她担心的是元春怎么变得心胸狭窄起来了。这在宫里是十分危险的。 而且她几乎是一夜之间爆发的,以前竟然没一点风声。按理说嫔妃升迁都是有迹可循的。并非是什么皇上宠爱谁,谁就能跃龙门的。一切都要按着规矩来,顶多是因为宠爱升迁的快一点罢了。其实皇帝要是真心的宠爱那个,是绝对不会连升三级式提拔的。 元春既没有诞育皇嗣,也不是贾政有了不世之功,她从默默无闻到贵妃之尊,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想着玉芬按着规矩,恭敬疏离的对着元春请安,元春看着玉芬低眉顺眼的样子有些失望,她竟然没一点惊讶,甚至连个羡慕的眼神都没有!元春心里忽然冒出王氏的话:“你那个大伯母,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她把谁放在眼里过?” “我还有有事,想来伯母也是来拜见太后的,你先进去吧。对了太后最近身上不爽,你可要仔细着!”说着元春居高临下的看一眼玉芬,带着一群走了。玉芬等着这群五光十色的人离开,才稍微松口气,带着玉芬进来的宫女笑眯眯的做个手势:“夫人请。太后可是一直念叨着夫人呢。”玉芬看的很清楚,那个宫女看向元春的眼神满是不屑。 进了太后宫中,就听着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快来看看。这个东西怎么样?”太后身边的尚宫笑嘻嘻的出来,亲自迎接:“贾夫人来了。太后可等着夫人呢。”随即她压低声音说:“皇上特别送来些新鲜花,今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种的,那些花儿都成精了。”玉芬进去,只觉得暖香扑面,顿时觉得春光无限。已经是寒冬了,太后的暖阁里面竟然花团锦簇。不仅有牡丹芍药,更有一个硕大的水缸,里面竟然长出来好些莲花。挨着墙的地方,几个半人高的青花大缸,里面种着手臂粗细的桂花! “哎呀,太后这里,真是百花具备。莫非太后是神仙下凡不成?叫我先给百花仙子磕个头。”玉芬说着半真半假的要跪下来,给太后磕头。 玉芬还没弯下腰,就有宫女上来扶住她的胳膊:“夫人免礼。太后特别吩咐了,夫人不用跪拜的!” 太后拉着玉芬到了那缸莲花跟前:“你看看,这个花儿怎么样?” “竟然是重瓣的红莲!这个天气能开出来莲花真是稀奇得很。这都是在暖房里面种出来的?那些牡丹芍药我还相信,这个莲花,肯定不只是人力能为的,还是太后福泽深厚。”玉芬看了一会莲花,定下心来打量着暖阁,还真是四季花卉具备。牡丹芍药,桃花,莲花,秋天的桂花和菊花,窗下书案上供着一枝梅花,在窗台上放着歌汝窑笔洗,里面是水仙花。真是四季花卉共济一堂。 “这个他们是在温泉里面培养出来的,不过连着几年都没成功。今年可算是成功了。什么我的福气啊,不过是今年的冬天暖和罢了。”太后打量下玉芬,露出满意之色:“我还以为你一惊一乍的呢,恭喜啊,你侄女也算是熬出来了!你这个做伯母的怎么没一点喜色呢?” 玉芬一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别人的欢喜也好,悲伤也好,和我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孩子自己努力。怎么没有石榴花呢?”玉芬不想对元春册封贵妃过多表示,岔开了话题。太后很满意玉芬的淡定态度:“我最欣赏你宠辱不惊。当年我们刚入宫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别别人都沉得住气!别人忙着鸡零狗碎的使心眼子拌嘴的时候,你竟然更风轻云淡的。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这份功夫,可是别人磨练几十年还未必有的呢。” 玉芬忙着说:“太后谬赞了,我那里是什么沉得住气,不过是经历得多了,已经看淡了!” 说着玉芬扶着太后坐下来,太后出了一回神,慢悠悠的说:“你刚才问石榴花,我赏给贤德妃了。她服侍皇帝这些年了,一直没诞育皇嗣。石榴多子,放在她的宫里沾沾喜气吧。” “子嗣兴盛才是正道,这是太后关心皇上呢。”玉芬听着太后的语气,觉得太后似乎不想元春有“好消息”。 太后一笑,转开话题和玉芬说了一会闲话。“……我恍惚听着你们府上一个媳妇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媳妇罢了,听说还没生育过,怎么出殡排场竟然比得上王爷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玉芬立刻撇清了和宁府的关系:“虽然是一个祖宗,但是都已经是两家人了。那边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插手啊。不过那个媳妇倒也是可惜了,人品样子都不错。只是太薄命了些。管家的又是个天真的性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只喜欢面子罢了!” 太后点点头:“也是,看起来都是一个祖宗,可是慢慢的就远了。”两个人有说了些别的闲话,玉芬也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太后忽然对着玉芬说:“你闲了常进来和我说话。最近真是烦得很,那些没眼色的人嘁嘁喳喳的,一窝蜂的到处烧香磕头!我也不是神仙,管不了那许多事情。这宫里永远都是那样,有今天得意洋洋,就有明天登高摔重的。” 玉芬立刻心领神会,对着太后说:“是,我最近也只想找人说话呢。大概是老了,不喜欢那些锦上添花的事情了。” 一语未了,就听着外面通报:“宁王给太后请安来了!” 就见着个光彩夺目的少年步履轻快的进来,太后笑着指着玉芬:“给你摸摸请安!”宁王见着玉芬顿时眼睛发亮,几步到了跟前,一揖到底:“嬷嬷叫我好想!”玉芬忙着扶着宁王的胳膊,忍不住说:“青鸟都长高了不少了,比以前更好了!” 太后感慨的说:“青鸟有你照拂才能这样好。这个孩子越发长进了,皇帝都夸奖呢!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青鸟笑嘻嘻的对着太后撒娇:“我只顾着见着嬷嬷高兴了,竟然忘了给祖母请安。真是该打!” “着实可恨,该打!”太后装着生气的样子,拍拍青鸟的后背,满是宠溺的说:“你看看,都是大人了猴儿一样呢。”说着推了推趴在自己怀里的青鸟:“都是大人了,还做小孩状。你嬷嬷看了该骂你了!”谁知青鸟却是伸出胳膊轻轻地包着太后,轻声的说:“我知道,嬷嬷别说我。我记得当初嬷嬷和我说过,对亲人不要吝惜表达。我只怕今后再也不能这么随意了。” 宁王的语气很平淡,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但是停在太后和玉芬耳朵里面,则是惊雷一般:难道皇帝真的要立储?! 太后和玉芬交换了惊讶的眼神,玉芬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你在太后跟前永远都是孩子。不过你长大了,今后皇上给你差事,你可不能在底下官员跟前小孩一样。” 青鸟站起来,对着玉芬认真的点点头:“嬷嬷的话我记住了。我是担心的是,要是今后我对谁都要板着脸,那还有什么意思。我是个最厌烦人情牵扯的,我只能板着脸,再也不敢和人随便说笑了。”玉芬听出来宁王的言外之意,看样子皇帝是要锻炼下太子呢。没准青鸟会先拿着那些功臣们开刀。这个小子是担心,到时候自己先跑出来说情。 “真是长大了,想得多了。我当初是怎么教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上位者要言行一致,你自己说一套做一套,人家怎么信服呢。我是最不喜欢背地交易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求情!”玉芬直接把话挑明了,倒是青鸟脸上一红,先不好意思了。玉芬明白,这是青鸟在表示,他不想听见玉芬帮着谁说情的。看样子皇帝不只是要立太子,更要紧的是皇帝肯定会叫太子大展身手,清理朝堂了。没准这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认识的人身上。因此青鸟才会说了那一番话。 青鸟又成了那个耍赖的孩子,拉着玉芬的手说:“在嬷嬷跟前,我就是孙猴子也跳不出嬷嬷的掌心啊。” 玉芬佯装生气的虚点着青鸟:“都是大人了,还这样赖皮呢!” 太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记着你家的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帮着留心下。只是不知道你想要个什么样子的女婿。”玉芬忙着说:“我家那个丫头,虽然读了几年书,可是被她老子惯坏了,性子不好。我哪里还敢挑别人?只求别人不要挑理就好了。太后看人眼光最好,我自然是乐意的!” 太后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姑娘选个好人家!” 青鸟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那边不少的青年才俊,家世,人品都过得去。我帮着妹妹留心。” ……………… 玉芬回到家,忽然想起个要紧的问题。元春穿着的明显是贵妃的服色,但是并没什么册封的旨意下来。贾家甚至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固然内宫规矩森严,不能和外面私自交通。但是元春这么得宠,贾家也该知道些风声啊? 而且太后的态度,好像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仿佛元春这么妾身不明,是应该的。自己要不要和贾母和王氏说呢?玉芬在心里转了几圈,决定还是装糊涂。因此回了家,她连着贾母那边都没去,直说累得很了,等着明天过来请安。 晚上贾赦回来了,玉芬把心里的疑惑说了,贾赦想了想:“元丫头竟然出息了!按着我说,这里面肯定是有缘故。后宫和前朝是一样的,升官么,要么是按部就班,大家熬资格,要么是有了功劳。元丫头没有诞育皇子,她入宫这些年不咸不淡的,恩宠不说了。肯定是她立了功了。你想去——” 玉芬仔细想了想,脸色顿时变了:“我这回进宫忽然发现换上了很多新面孔。连着太后宫里那些洒扫小太监和宫女也换了不少。我随口问了以前给太后养鸟的小太监哪里去了,谁知那些人听了这话,脸色难看得很,惶惶不安的。可见识他们肯定是做错了事,不少被罚了,就是——”玉芬做个手势。她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宫里肯定是出大事了,而且消息封锁,太后竟然一点没露出来!可见这个事情牵扯之深,事态严重!元春忽然得宠,一定是和这个事情有关系。 果然没几天宫里传出消息,皇帝最宠爱的于美人竟然一病不起,薨逝了!这个于美人入宫时间不长,但是深得皇帝宠爱,宫中一应的供给都是按着贵妃的规格来的。要不是于美人出身低微,也没生下子嗣,她怎么也要册封为妃了。 想来皇帝肯定会赐给于美人身后哀荣了。结果,叫人大跌眼镜的是于美人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甚至都没埋进皇家陵园。接下来传来皇帝申斥宫内司,说他们不尽职,宫中内监和宫女偷盗,甚至有私自结成对食,欺下媚上,哄骗主子的事情。责令宫内司查出不法的人,严肃宫禁。连着宫中侍卫都被锦衣卫挨着个的调查祖宗三代了。 贾母听了这个消息,有些责备的问玉芬:“你上次进宫给太后请安,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吗?” 王氏在边上皱着眉,愁眉苦脸的说:“也不知道元丫头在里面如何了?” 自然是好得很呢!玉芬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可不敢随便刺探宫闱消息。” 没等着贾母发愁担心,宫里忽然传贾政进宫。一家人顿时惴惴不安起来,贾母满面愁容,不住地长吁短叹,王氏更是心不在焉,凤姐忙着叫人不住的来回打听消息。就在紧张的气氛到了顶点的时候,宫中传来好消息,元春册封贤德妃! 消息一来,整个荣国府顿时喜气洋洋,大家都赶着给贾母和王氏恭喜。凤姐张罗着叫人张灯结彩,看着那些鲜红色绸子,玉芬却想起太后宫里几个凭空不见的太监宫女。这些人只怕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本来嫔妃争宠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因为争宠,竟然引出后宫大清洗,也不知道元春午夜梦回,会不会惊醒。 ” 第105章 分道扬镳 紫檀悄悄地进来,正看见黛玉坐在窗下对着书本发呆呢。“奶奶怎么不过那边去凑热闹了,那边这些日子可是热闹得很呢。”紫檀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一边换上新鲜的果子。黛玉看着那些果子,问道:“还有多少橙子了?” 紫檀知道黛玉的心事,笑着说:“奶奶放心,南边刚送来几十篓子的橙子和柚子,全放在地窖里面呢。等着三爷回来了,那些橙子还新鲜着呢。就是没了,南边的船也该来了!算日子,三爷还要半个月才回来呢。”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闲着无事问问罢了。”说着黛玉拿起来书本装着看,紫檀笑嘻嘻的说:“都是我胡说的,只是奶奶,你的书好像是拿倒了。”紫檀说完,笑嘻嘻的跑了,黛玉脸上红的好像是早上的朝霞,她无奈的看着手上颠倒的书本,啐了一声:“呸,你个促狭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干活去!” “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奶奶的衣裳也都收拾好了。天气冷了,我已经把大毛的衣裳拿出来了。太太又叫人做衣裳呢,听说还要重新打首饰。我看了箱子里面当初预备的衣裳还没穿呢,新的又来了!”紫檀调整了下桌子上的水仙花,忍不住感慨道:“太太对奶奶真是和亲生女儿一样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琏二奶奶总是巴结着那边。这会他们大姑娘封贵妃,更加目中无人了。要我说奶奶还是过去打个花呼哨,也省的叫人说咱们看他们发达了,心里泛酸呢。别叫他们小看了咱们!” 黛玉拿着一支笔摆弄着:“太太对我没话说,我自然是尽心孝顺。至于别人,人各有志都,缘分罢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愿意怎么说,我们没办法。道喜也已经道过了,难不成还要每天都过去祝贺下。我们不求着人家提携,就不用了献殷勤。” “也是这个话,只是在名利跟前也不是谁都把持得住的。东府那边珍大爷和大奶奶可是火热的很呢,几乎是天天过来呢。对了他们家小蓉大爷要续弦了,自己家的事情都不管,只过来帮衬着。也不知道大姑娘做了娘娘,娘家这些爷们,一个个反而忙起来了。难不成,他们都能替皇上处理朝政了?”紫檀说起来那边人来人往的盛况,忍不住笑起来。 “胡说什么?!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向来是雪中送炭难。有欢喜的时候,就有暗自神伤的时候。太太在做什么呢?我过去看看。”黛玉想起来玉芬肯定是心里不舒服,要过去和玉芬说话解闷。 “奶奶只管过去,我看太太并没什么不高兴的。反正咱们这边也习惯了。以前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想着老太太不喜欢大老爷和大太太,必然是做晚辈的哪里不好。可是后来慢慢的看明白了。不过是各人的缘分罢了,要我说,当初太太曾经说过的话也不全对。”紫檀对于贾母的偏心已经是见怪不管了。 “什么话?你说说看!”黛玉好奇的问道。 “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刚开始我听着,觉得太太说的有道理。谁也不会无端的恨一个,或者喜欢一个不相干的人,反而是身边的人,有了许多牵扯,才有了爱恨别离。但是在大老爷这件事上,怎么也叫人想不透呢,论起来大老爷是长子,咱们这样的人家都看重长子的,即便是小儿子娇些,也没有拿着大儿子当成仇人的。大老爷也不是那种一事无成的人,论起来出息,更是比二房不知道强多少呢,就连着儿孙们也比那边强啊!一个娘娘算什么,娘娘还能比皇上厉害,给二老爷封官吗。老太太是个厉害人,这府里什么事情瞒得过她老人家的眼睛?怎么就是看不清呢。”紫檀说起来贾母的偏心,越发的郁闷了。 以前她跟着黛玉在贾母身边,听着的都是宝玉如何好,贾赦如何方正古板,整天喜欢和有学问的人在一起,王夫人是菩萨样的,慈悲心肠。那个时候细谈也觉得贾赦和玉芬对贾母不过是面子上的孝顺罢了。而且大老爷整天也不怎么来请安,玉芬也不过是走过场,越发认定了二房比大房更孝顺。谁知她跟着黛玉嫁过来,慢慢的也看出来些门道了。 “你那里是现在才悟出来,不过是身在此山中罢了。你越发大胆了,敢议论起来老太太的事情了。被人知道了,我可救不了!”说着黛玉站起来,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到玉芬那边去了。 到了玉芬这边,黛玉顿时觉得气氛不对,玉芬面色平静,迎春则是默默无言的翻一本书。见着黛玉来了,玉芬笑着说:“等一下裁缝过去给你量尺寸呢,这下好了,就叫裁缝在这里量吧。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料子,自己挑去!”说着玉芬指着一边炕上堆着的料子,黛玉看去,竟然都是进上的妆花缎,眼色和花样都是时新样子。 “我的新衣裳还没穿完呢,做了也是压箱子底。还是给二妹妹做吧。咱们家虽然有爵位,家道还算殷实,但是也不能太奢华了。为了官声,还是俭省低调的好。”黛玉表示新衣裳很多,这些太华贵了,身为实权在握的官员家属,行事要低调,衣裳首饰俭省朴素的好。 “咱们家根基放在这里,太寒酸了,岂不叫人家说咱们假装清高吗?我也不是每年都这么花费的。你那些新衣裳都是你亲娘给你预备的,那有叫出嫁的女儿还穿着娘家的衣裳的。不叫人笑话我疼儿媳妇都是假的。你只管安心收下,横竖都是公中的钱。咱们俭省有什么用处,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了。今后花个河干海落,能不能吃饱饭还不知道呢!”玉芬别有所指一番话,就熬黛玉和迎春都不吱声了。 “我恍惚听着二老爷那边上疏,奏请皇上要贵妃娘娘回家省亲呢。可是有消息了?”黛玉想起什么,是明白了玉芬为什么生气了。 的确她和迎春就是做再多的衣裳,和修建省亲别墅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黛玉帮着玉芬管家,也知道了家里的底细,若是要平日生活,贾家的财富足够了。可是要修建园林,按着贾家现在都情景,可是自找苦吃。第一家底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修建园林可不是只修建房舍,山石,花草树木都要花费。而且修建好,各处的陈设,还有打扫的人,都要安插。一年下来,这些人丁,加上维持园子的花费,也是不小,一两年还能勉强支撑,但是时间久了,就难了。 难怪玉芬会这样生气。可惜玉芬也不能直接反对,若是提出来,那边肯定会说大房是心存嫉妒。 但是不说,眼看着几辈人积累下来财富都要毁之一旦,怎么能甘心呢。可是这个事情还轮不到自己插嘴。黛玉也只能宽慰玉芬:“太太别生气,这个事情还有变数呢。皇上未必会准省亲的事情。” “你别宽慰我了,没有风声出来,怎么会上疏呢。这里面的事情我清楚着呢。我朝自从开国以来,还没有那位后妃有省亲的先例呢。而且宫中早有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太妃,或者是太后才有出宫回娘家看看的可能,年轻的嫔妃,就是功劳再大,再得宠,也是没有省亲的先例的。这会事情,里面牵扯太多!”玉芬叹口气,皇帝绝对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 忽然冒出来元春省亲的风声,只怕皇帝另有盘算。谁知贾政还傻乎乎的跳进去。若是要省亲,两宫太后应该第一个安排。再有也是皇后啊。怎么皇帝却忽然下诏,说什么后宫女眷不能侍奉自己的父母,有违孝道,特准许后妃之中,娘家有退席之地的,可以省亲。按着民间的说法,后宫这些嫔妃都是皇家的人了。别人不说,贾家这样的人家,赵姨娘这种人何尝回过娘家?就是尤氏这样的也没回去过。 玉芬心里揣测着,别是皇上担心后宫有干政的,要趁着机会看谁跳得欢呢。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但是那边一颗富贵心,连着贾母也是心心念念的盼着元春回来。其实贾母真的想念孙女,她身为诰命,大可以进宫给元春请安。反正现在元春再也不是宫中那个默默无闻的低级嫔妃了。身为贵妃,一个月还是能在宫中见一次家人的。 “太太别着急,仔细着身体。还要问问老爷的意思呢。其实那边的事情和咱们有神相干?俗话说得好,好女不穿嫁时衣,不过是公中花费些罢了,就当着是从来那些银子。何必为了身外之物生气,我们都长大了,不能一辈子依靠着祖宗的荫庇。孩子总要自立的,就是开始穷一些,未必将来不会发达啊,况且我们也不是那种贪财的人。”黛玉表示,自己和雁声不是那种靠着祖宗吃饭的败家子。 玉芬和欣慰的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但是咱们的东西不能轻易拱手送人,我们争的不是什么银子,是道理,更是咱们的立场。别是他们挖坑叫咱们填上!” 正说着就听着外面丫头说:“老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原来贾赦和雁声竟然回来了。玉芬和黛玉交换个惊讶的眼神:“雁声不是还要半个月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着贾赦后边跟着雁声进来了。玉芬见着儿子,总是高兴地,她一把拉着儿子到了跟前,抱着说:“你可回来了,看起来瘦了不少。”说着玉芬忍不住激动地眼圈红了,雁声被玉芬抱着,有些尴尬,一转眼正看见黛玉站在迎春身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雁声忙着要挣脱出来。谁知玉芬只抱着儿子,不舍得放开。 迎春忙着出来,把雁声从玉芬的怀里扯出来,“母亲,哥哥回来了,今后你可以每天都抱着他,不差眼前一时半会的,我都要嫉妒了!快点给母亲磕头,然后带着你媳妇回去吧,我知道小别胜新婚,你们小夫妻很久没见了。你都忘了我嫂子长什么样子了吧!”说着迎春按着雁声在地上给玉芬磕个头,拉着黛玉把他们送出去了。 黛玉脸上通红,嘴里不住地埋怨着:“你在这里贫嘴!”雁声则是拉着黛玉对着玉芬挤挤眼,一溜烟的拉着黛玉走了,玉芬听着三个孩子的声音不断传来,黛玉在埋怨着迎春,没等着长辈发话,就擅自离开。雁声则是笑嘻嘻的对着迎春说辛苦:“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多亏了妹妹照顾母亲和你嫂子,我记着你的好。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东西了!”迎春则是笑着说:“你知道就好,你的谢我收了。若是礼物不好,我可不饶你!” 黛玉则是有些害羞,低声的说了句什么,后来这些声音渐渐远去,玉芬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对着贾赦说:“老爷把雁声叫回来了?” “不是我,是皇上!那边省亲的折子到底是递上去了?我劝了老二好几次,谁知人家觉得咱们是没安好心。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了!”贾赦对着玉芬无奈的摊摊手,玉芬冷笑道:“咱们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本来是好意,谁知人家一向是提防着咱们呢。就没拿咱们当好人。我不管他们的事情,但是公中的钱不是他一家的!” 玉芬生气的和贾赦抱怨起来,省亲的消息一出来,两府的人都轰动了。贾政身边的几个清客,简直是打了鸡血一样,消息一下子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少的人上门自荐,或者是推荐好的工匠,什么各种工程上的人物啊,各种古董商人啊。一个个的都想办法在贾政跟前露脸。 那边真整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断,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友也出来了,或者贺喜,或者是来攀附关系的,王氏和凤姐每天迎来送往十分神气。贾赦听着玉芬的话,笑着说:“你看看,你们女人就是喜欢斤斤计较。一点银子算什么?你不是经常对我和儿子说,靠着祖宗留下的祖产吃饭没出息吗?我们也不靠着那点银子生活!” 玉芬生气的瞪一眼贾赦:“我是心疼钱吗?凭什么他们把银子都花费了,我们只能干看着,也不能太偏心了!省亲,说得好听,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顾家里出个妃子,就不得了了,人家太后,皇后的娘家,生怕沾染上是非,躲都来不及!哪里像他们上赶着称王称霸起来。今后要是有点什么,脸面哪里放?” “我知道你是担心今后要是元丫头——反而要连累咱们。他们这么闹,我看皇上是预备着看戏了。我早就想好了脱身之策!”贾赦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对着玉芬压低声音:“我今天也上了一道折子,等下可要炸锅了,你带着孩子们远着些,虽然是家事,我才是一家之长,至少要护着你们周全的。” 玉芬猜出来贾赦上的折子是什么内容了,不是反对元春省亲,就是要另立门户了! 果然没几天,皇帝忽然下旨把贾政召进宫去了,这回贾家的人并没上次那样慌张,大家都以为是皇帝因为元春得宠,爱屋及乌,要给贾政什么赏赐了。谁知等着贾政回来,贾家顿时炸锅了。贾母听了贾政的话,顿时把贾赦和玉芬叫过去,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见不得我高兴一天!你们自己攀高枝去,还要转身踩我一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给我滚出去!叫了主文相公来,我要上折子,告你忤逆不孝!你容不下自己的母亲,也容不下自己的手足,你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说着贾母拿起来身边的茶杯,对着贾赦扔过去,谁知贾母也不知道是准头不够,还是故意的,那个茶杯带着一杯滚烫的茶水向着玉芬过来了,贾赦忙着把玉芬推开:“小心!”一茶杯滚烫的水洒在了玉芬身上,好在那个茶杯擦着她的耳边过去了,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贾赦顾不得什么,拉着玉芬站起来:“你烫着没有?”玉芬摸了摸被茶水淋到的地方:“没事,只是觉得热乎乎的,并不疼。大概是冬天的衣裳厚实。”在场的人都傻了个,王氏低着头,在哪里装死,凤姐则是面色晦暗不明的站在贾母伸手,忙着给她捶背顺气。贾政一脸委屈,也坐在哪里不说话,贾赦冷笑了,看一眼贾母身后的丫头:“你还真是老太太身边的好奴才,这么滚烫的茶也敢放在老太太手边上。是谁指使的你?你打量着攀上高枝,就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那个丫头正是贾母贴身的大丫头鸳鸯,听着贾赦的话,立刻跳出来反驳:“大老爷,你还是少说几句,我们奴才尽心服侍,也不敢求什么,只盼着大家安静些。你别火上加油,仔细着气坏了老太太。” 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鸳鸯的心这么大!玉芬忽然对着一向安稳沉静的鸳鸯陌生起来。贾母身边的人都是专门选出来,怎么会发生把滚烫的茶放在贾母手边的事情。若是贾母拿起来就喝,要是烫着了老太太,岂不是死罪了。谁知这样的茶杯就出现了,还借着贾母的手,扔向了贾赦和玉芬。 不对,贾母虽然愤怒,但是她还保持理智,不想把事情彻底搞僵。那个茶杯就是向着玉芬去的。伤了媳妇没什么,这个世道就是婆婆要压着儿媳妇,儿媳妇什么也不能说。要是伤了贾赦,那就是不慈,到时候贾赦一生气,贾母也就不占理了。 哼,我往日真是白对你好了!玉芬瞬间有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这个事情肯定是有人动手脚,这个丫头未必不知情。 贾赦冷着脸,对着贾母说:“我天生是个孤独耿介之人,我做事有我的道理,认准了一件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动摇。我和二弟是母亲的儿子不假,但是我也是皇上的臣子。我不是针对谁,要省亲的嫔妃也不是咱们一家。我见不惯浪费公帑,奢华靡费的事情。在皇上跟前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言行一致。既然老太太和二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志不同道不合。还是各自走开的好。” 贾母喘着粗气,颤抖的手指指着贾赦:“你说的冠冕堂皇,既然你如此,我们就划清界限。今后我们就是流落街头了,也不会求到你的门上!你还顾念着人家是兄长,人家却没拿你做亲弟弟。叫了珍儿和族里的人来,今天我索性把家分清楚了!也省的有人惦记,在背地里使出各种下作手段!” 对于贾母的怒骂,玉芬和贾赦都没什么反应了,听着贾母要彻底分家,他们夫妻长长的侧出口气。目的达到了,挨顿骂有什么的? 第106章 孝顺儿子 玉芬回去之后,早有人预备好了衣裳,贾赦对着玉芬说:“你赶紧换换衣裳,看看烫着哪里没有。这群黑心肝的东西,还一家子人呢。整天只想着窝里斗。那天一股脑的被抄家了,才好看呢!” 玉芬看着贾赦脸色不好,安慰着说:“你别生气,我没什么的。老爷保重身体。我们母子都要靠着你呢。我担心的是,事情闹出去,万一谁做文章怎么办呢?”贾赦的行为可以说是一心为公,犯言直谏,也可以被人说成是不孝不悌。顶撞母亲,欺负弟弟。要是贾政和贾赦闹起来,肯定是一番缠斗。 “你放心,老二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他身边的那些人那里是真心为他好的?不过是打秋风,占便宜的多。”贾赦给玉芬个安心的眼神,对着下人说:“叫了雁声来!” 且不说贾赦这边如何安排,只说贾琏和凤姐,贾琏有些晕晕乎乎的,得了元春被封为贵妃的消息,贾琏欢喜的什么似的,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谁知刚回来就面对着这么一副烂摊子都。父亲为了元春省亲的事情和叔叔闹翻了。眼看着家里要彻底分家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怎么办呢?贾琏正在向想心事,凤姐进来,板着脸坐在贾琏对面:“真是见识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然遇上这么冷血狠心的公婆。娘娘省亲是好事,我们全家上下都跟着沾光。偏生出头拦着,好像别人都是奸臣,只他们是忠臣罢了。不过是眼气,这样的好事不落在自己身上。你看看,要是娘娘是他们那边的女孩子。这会省亲别墅都盖好了。不过是不想为他人作嫁罢了。想着公中的银子最好省下来,别给别人浪费了。你是个什么意思,说话啊!” 听着凤姐一番话,贾琏慢吞吞的说:“我知道,大家都惦记着贵妃娘娘省亲,这里面能捞钱的机会多了。大老爷一下子把锅踹翻了,谁也别喝汤吹肉了,大家心里能不生气。但是你也该想想,省亲要花费不少,贵妃娘娘走动一步,就要拿着银子填呢。公中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进项只那么几个,田地租子一年赶不上一年。都花了,今后要饭去吗?” 贾琏内心很复杂,贾赦硬拗着不请贵妃省亲,不修建什么省亲别墅,省下的银子最后还不是要分给两房,最后也会给自己一部分。若是这会把家底花的河干海落,今后自己岂不是没钱继承了?但是贵妃省亲也可以捞一笔,更可以炫耀下他们贾家的富贵!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虚荣,贾琏在之间来回动摇犹豫。 “哼,省下的银子未必落进你的手里。你可别忘了,老太太还建在呢,要想分银子,也要等着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不在了。那个时候谁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可未必熬得过他们呢。你就能千年万年的活着了?”凤姐眼光闪闪,紧盯着贾琏:“你算算,分了家,二妹妹的婚事,还有老爷和太太的事情,要花多少?亲娘疼亲儿子。你已经是不招待见了,他们能想着你吗?” 贾琏被凤姐说的有些心动,但是还有些犹豫:“这个事情,也没咱们插嘴的份儿。这回可是彻底分家了,我们在这边就站不住了。我想着父亲还是认我的,大太太对我们也没特别刻薄。我可知道,她对你和对雁声的媳妇是一样。你别自己疑神疑鬼的,叫太太心冷了!” “你真是个没见识的东西。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叫大家说她贤惠,好显得我们忘恩负义,人家都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了,你还觉得人家对你好呢。你是担心今后我们在这边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你算算,我们在这边能得什么?在那边怎么过日子?宝玉和环儿那个是能撑起来的?这个家里还不是靠着你?况且老爷和二老爷能分家,你和雁声就不能分家吗?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们可都是跟着父母学的!”凤姐的话,叫贾琏心里动摇了。 宝玉虽然一年年的长大了,可是还是一副浪荡公子的德行,别说什么读书习武了,就是连自己也管不好,贾环更是不用说了,人物猥琐,不得喜欢。在这边起码二十年之内离不开他们夫妇。要是回去的话,别的不说,贾赦可不会对他放任不管,是要逼着他干活受苦的! “你说的也对,但是我们能做什么?”贾琏无奈的摊摊手:“父亲肯定不会听我的,你要不然和太太说一说。”贾琏表示他对贾赦的影响力为零。 凤姐立刻倒竖柳眉,粉面含怒:“呸!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老爷不肯听你的,太太就听我的了。咱们是二等的,况且分家大事,就是雁声和他媳妇出来,太太喝老爷也不会听他们的。” “那你说了那些有什么用?”贾琏泄气的埋怨起来。 “你可真是个混吃等死的,那边老爷不待见我们,这边要留下我们总要有个理由。这样……”凤姐在贾琏耳边低声的说了一番话,贾琏顿时脸色变了:“你要我弹劾老爷!你疯了吧,要是老爷直接告我忤逆,我岂不是在没有立足之地了?” 大家整天喊着以孝治天下,虽然真正的孝顺儿孙基本没有,最好的也不过是面子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勾心斗角。但是从皇帝岛百姓,对于孝顺的名声却特别的看重。贾琏要是去告贾赦,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贾琏都是以下犯上!他在官场上的名声就彻底完了。一个连自己老子都能大义灭亲的人,谁会重用他呢? “现在谁笑话谁!再者说了,老爷自己也是如此啊,你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我们只要站住脚,今后还不是随着我们在这里大展手脚了?”凤姐白了贾琏一眼,贾琏低着头,在心里权衡了半天,最后咬着牙:“成败在此一举了!今后是刀山火海,我都扛着罢了!” “还刀山火海呢,你别拿着我顶缸就是好的了!你靠不住!”凤姐玩笑着啐了一声,贾琏一笑。 “这个混账东西,翅膀还没长硬,就像要啄掉老子的眼睛!”贾赦这几天为了分家的事情已经一肚子的气了。原先以为,只要老太太张嘴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谁知从贾珍开始,族里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对着贾赦苦口婆心的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身为人子,要体谅父母的苦心!”“老太太年纪大了,大老爷这个时候闹出来,恐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若是有个什么,大爷心里岂不是一辈子过不去呢?” 有的甚至很直白的说:“想来大老爷是想着修建省亲别墅花费太多了!大老爷真是糊涂了,咱们是为了皇上和娘娘办事,花多少,皇上和娘娘岂不赏?再者说了,咱们家有了娘娘这快招牌,多少钱弄不来?非要计较眼前的一点芝麻,连着西瓜都丢了。” 贾赦开始还讲道理,但是她发现这些人已经被皇亲国戚的光环给冲昏头了。真是一群势利小人!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琏竟然跟着贾政上折子,表示很期待元春省亲回家,顺便还做了洋洋洒洒的一篇道德文章,说什么百善孝为先,臣子是否忠于皇帝,要看他是不是嫌孝顺父母云云。整个就是指桑骂槐,皇帝倒是不动声色,也没特别表示什么。反而是叫了贾赦进宫,把贾琏的这自放在了贾赦跟前。 贾赦看了两行,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还没等着贾赦跪下来请罪,皇帝先笑着说:“人家都说你大义灭亲,没想到令郎真有乃父之风。你们父子都是把话摆在明面上的,朕就喜欢你们这样直来直去的人。”贾赦忙着跪下来,对着皇帝磕头:“都是臣没有教导好子女,叫皇上看笑话了。” “起来吧,朕即位之初就说过,要广开言路,贾琏这样很好,坦诚不做作。你有什么错处?儿子是你的不错,只是你可知道,儿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朕也是个做父亲的,也是人家的儿子,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你起来吧,你的家务事,朕听到过一些。你也不用瞻前顾后,孝顺不只是个好名声。你为国尽忠,才是更大的孝呢!”皇帝反而是安慰了贾赦一会,嘱咐贾赦不要回去和贾琏生气。 贾赦心里五味陈杂,心里乱糟糟的从宫里出来。贾赦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也没到衙门去,直接回家了。跟着贾赦的人,都是有眼力见,见着主子脸色不好,听着小太监透露出来的消息,心里惊的三魂七魄都跑了。他们心里暗想着,琏二爷真是彻底糊涂了,竟然要人叔叔做父亲,硬生生和自己的亲生父亲闹生分。 换了是谁摊上琏二爷这么个有反骨的儿子,真是——立刻打死他算了!大家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贾赦回来。都以为贾赦肯定会叫了贾琏来骂一顿。谁知贾赦却气哼哼的进去了。玉芬早就得了消息,看着贾赦裹挟着狂风暴雨进来。 “你们都出!谁要是敢出去随便嚼舌头,立刻打死!”贾赦沉着脸,满屋子的丫头婆子立刻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贾赦见着玉芬,忽然没了刚才的怒气,拉着她的手委委屈屈的哭起来,玉芬安静的听着贾赦断断续续的哭诉,等着贾赦发泄完了心里的郁闷,她拧了个毛巾来,像给孩子擦脸一样,擦掉贾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刚才吓我一跳。琏儿的事情,我看你还是随他去吧。人各有志,他也是成家立业,做父亲的人了。你难道一辈子拉着他蹒跚学步吗?”玉芬轻声细语,贾赦心里慢慢的好多了。 “还是我来吧!我生气能如何,难道真的杀了他?就是一顿板子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看看宝玉,也挨了不少的打骂教训了。结果如何?我就是套心慈手软了,对孩子狠不下心来。现在知道后悔却晚了。我这个父亲,自认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虽然不是他亲生母亲,可是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你比有些亲娘还好。谁知我们却和他没缘分!“贾赦,平静下心情,对着玉芬说:“今后只怕你的日子要难过了,我预备着把琏儿赶出去!” 若是那样的话,别人肯定会说玉芬容不下前头的孩子,到底把贾琏撵出去了。“我从来不理会那些。但是你这么做,人家只会把注意力放在你们父子嫌隙上。最后咱们自乱阵脚。”玉芬提醒贾赦,不要做的太过了。 “我把他撵出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哼,琏儿如此,只怕是有人挑唆了。他们真是太会算计了。先拿着点甜头,哄着我那个傻子儿子言听计从,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然后叫他卖命办事,得一个便宜管家。等着没用了,一脚踢开!琏儿那个没出息的,为了点蝇头小利,甘心情愿认贼作父。我成全他!”贾赦眼神坚定,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嘴角露出个冰冷的笑容。 玉芬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张张嘴,外面小丫头通报:“琏二来了!”贾琏磨蹭着进来了。贾琏站在门口,却没勇气抬脚进去,谁知丫头早就打起帘子,对着里面请。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玉芬看着贾琏犹豫惶恐的样子,神色如常招呼贾琏进来。 本以为自己要面对贾赦排山倒海的恐怖怒气,谁知却没预想的风暴。见着玉芬脸色如常,贾琏稍微松口气,对着玉芬很殷勤的打千请安:“母亲叫我?我这些天事情多,却一直想着给母亲请安。昨天送来的点心,母亲吃着可还好?” 看着贾琏这副样子,玉芬却没像往日那样,只淡淡的说:“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你父亲有话和你说。”说着玉芬站起来,对着贾赦说:“本想着劝你不要激动,慢慢的说。但是想想,你也没气可生了。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的。”说着玉芬看也不看贾琏一眼,转身走了。 玉芬站在廊檐下,想了想对着身边的丫头说:“出去走走,整天在家怪闷的。”文媛和文清担心的说:“要是老爷生气,父子两个吵起来怎么办呢?太太不跟着劝劝吗?” “他们父子的事情,我是个外人插手做什么。你叫我劝谁呢?老爷吗,他已经憋了一肚子委屈了,老爷天不能一直欺负老实人。我犯不着跟风,叫自己的丈夫委屈。琏儿么?我已经是尽心了,这世上就是圣人也能不挑错的,我做的再好,都有人说坏话,我问心无愧就好。你们还没看明白,当初琏儿是什么样子,后来他是怎么就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这个大堤上和筛子一样。我就是豁出了命去,也掰不回来了。”玉芬越说心里越冷。 贾家那些人,存心不正,势力,目光短浅。整天作威作福,醉生梦死的,幸亏雁声和迎春没有被感染了,玉芬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贾琏,本来没娘的孩子就敏感,需要身边人一起呵护。结果那些人看似好心,其实则是存了坏心,拿着贾琏做武器,想要看玉芬出丑。 结果玉芬没什么损失,倒是贾琏算是被教歪了。 “那些人现在高兴呢,将来还指不定怎么死呢。眼看着我们就要搬出去,离开这些人远远地。今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还管别人筋疼肉疼的!”文媛劝着玉芬。 “你们也要各人奔前程去了。这么多年了,我舍不得。但是不能在耽误你们了!”玉芬看着两个一直服侍自己的丫头。她们现在已经年纪很大了,几次有要出去的机会都不肯。 “我们得了太太这么多恩典,怎么能就出去呢?”文媛和文清眼圈一红,恋恋不舍。“嫁人又不是再也不见了,你们看喜儿不是还一样进来吗?怎么你们觉得亲事不好?还是听见男方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了?婚姻是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了!”玉芬忽然担心起来,自己给了两个丫头一大笔嫁妆,别是她们被人算计了吧。 文清欲言又止,文媛则是忙着掩饰:“没有的事情。太太别多心!” “不对,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呢,文清,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文清支支吾吾了半天,无奈屈服了。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太太知道,文媛的哥哥是个最吝啬贪财的,太太赏给她的东西,多半都被她哥哥拿去给自己的儿子了。如今听说男家的聘礼也要克扣下来。还在外面说:我妹子就是没嫁妆,男家也不敢怠慢。今后大太太没准要把好些产业给她照管呢。看看那边二太太陪房周瑞就知道了。我妹子今后只比他强呢!太太是知道文媛的,她手脚干净,不会多拿一丝一毫。但是男方家里可不这么想了。今后嫁过去,文媛可要受委屈了!” 原来是这样,玉芬看着文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叫人去申斥你哥哥一顿。还有那个男方,若是人品不好,亲事就算了!” “太太,这门亲事只怕是难退。男方你可知道是谁——”见着玉芬要叫人,文媛忙着阻止了玉芬。 “那家人是贾雨村门下的奴才,他们家老子是贾雨村的管事呢,后来说是脱了籍出来的。其实他们家几个兄弟都是为贾雨村办秘密事情的。这个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初说媒的时候,媒人都是被瞒住的。现在那家不仅要我哥哥把我的嫁妆和聘礼都拿出来,还威胁不准退婚呢!”文媛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文媛的哥哥的吝啬惹恼了男方,他们竟然上门威胁利诱,不仅要文媛哥哥把妹子的嫁妆拿出来,还暗示说,要从文媛入手,在贾赦和玉芬身边安插眼线耳目。 贾雨村,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啊,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身边了。 “太太,原来太太在这里。老爷请太太过去呢。说一起到老太太跟前,说要提前给儿子们分家。”一个婆子过来,打断了玉芬的话。 第107章 各奔前程 玉芬对着文媛说:“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没下场的。这个事情你先别声张,等着办好了眼前的事情,我来料理!”说着玉芬转身走了。等着进了屋子,正见着贾琏跪在地上,拿着袖子擦眼泪,贾赦也是眼圈红红的,父子两个肯定是都哭过了。不过看样子贾赦的眼泪并没挽回什么。 “唉,你们父子都是牛脾气。好了,扶了琏儿起来,拿毛巾给他擦脸。叫了凤丫头过来,她是你媳妇,也要听听她的意思。”玉芬摆摆手,叫贾琏起来,一边给贾赦倒杯茶,在他身边坐下来。贾琏拿着毛巾擦脸,很随意的说:“听听叫她做什么?这样的大事哪有女人插嘴的份儿!” 说的轻松,谁不知道你什么都听你媳妇的。贾琏这一出,大概少不了凤丫头的谋划。这对夫妻真是绝配了。不过玉芬装着不知道,故意板着脸说:“胡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妻都是互相尊重的。她是明媒正娶的,分家也是家务事,怎么和她说了?” 贾赦一摆手:“你就听你母亲的吧。你这个媳妇聪明足够了,只是——哼太伶俐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读书知道道理,也是个官身,要杀伐果断。别和墙头草一样,别人说什么都听。今后你一切好自为之吧。” 正说着就听着丫头们通报凤姐来了,凤姐一进来先紧盯着贾琏的脸色看,夫妻两个交换个眼神,仿佛都松口气。这个时候玉芬已经把雁声夫妻和迎春叫来了。贾赦看着满屋子的儿女们,脸上好像是好像,又是伤感。 “孩子们都来了,老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吧!”玉芬看看眼前的孩子,忍不住想当年自己嫁给贾赦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贾赦放下茶杯,慢慢的说:“当年我在外面做官,每天一回来,你们几个孩子围着我,吵着要糖吃。一晃眼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你们都长大了,也是祖宗保佑,琏儿和雁声也成家立业了。我和你母亲就是现在闭了眼,也能问心无愧的见祖宗了。” 贾琏想起以前的种种,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但是只是一瞬间,他的内心又被莫名的激动充满了,贾琏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恨不得现在就放开手大干一场。“都是我们不孝!”贾琏跪在地上,嘴里喊着自己错了。雁声看看这个哥哥,觉得很陌生。 但是贾琏都跪下去了,自己也不能站着看戏啊!雁声也忙着要跪下去。贾赦一摆手:“我只是感慨下,你们到了我的年纪就知道了。身为父母,没有孩子盼着有个孩子能继承血脉,等着有了孩子,又担心他早年夭折,好容易长大成人了,更是操心学业,娶妻生子。只怕等着闭上眼,咽下这口气才算是不操心了。人生苦短,我也不想这么下去了。你们都有了官职,能为朝廷效力了。我还拉着你们做什么?树大分叉,儿子长大了,就不能一直护在翅膀底下!你们也该出去锻炼下了。” 说着贾赦直接说了自己分家方案。贾赦和玉芬还活得好好的,自然不可能把一切都分了。贾赦叫人拿了账本出来:“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这四个田庄,你们一家两个,谁要哪个抓阄来决定。这是五万银子,拿出来一万给迎丫头,剩下的你们平分了,琏儿有了孩子,我再拿出来一万给妞妞。至于房舍,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就归各自吧。今后是个什么样子,且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别的,我们不还活着呢,就别惦记了!” 凤姐在心里飞快的算计着,还算满意。主要的是贾赦竟然分给他们两个庄子。有了田地,她心里就不慌了。 见着两个儿子没异议,贾赦一拍桌子:“你们不说话就这样定了,写出来,叫族人见证,你们画押!” 贾母知道了贾赦如此料理,虽然满心不悦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责备贾赦:“你和我怄气,只拿着琏儿和雁声撒气,是存心要气死我了!”贾赦却咬着牙:“我这个人,素来薄情寡义,刻薄惯了。是我不能容下自己的儿子和母亲没关系!” 贾母被贾赦堵得半天说不上话来,最后长叹一声,再也不发一语了。 为了元春省亲,贾赦先分家了。大家见着贾赦如此决绝,也不好再劝了。最后分家结果出来了,贾政得了一半家产,贾赦得了另一半。贾母一切不动,一应供应还是照常,两个儿子按着原先的份例供养母亲。 至于荣国府,自然是要还给贾赦的。谁知贾赦和贾政还没正式立字据,贾雨村忽然上门拜访来了。 玉芬听着贾雨村来了,忍不住冷笑一声:她还没找贾雨村算账呢。谁知他先找上门了。玉芬对着文媛吩咐道:“你叫人仔细打听下,看贾雨村和老爷说什么呢。” 很快文媛就来汇报了:“那个什么贾雨村真是个龌龊小人,竟然跟老爷说,老母尚在,就闹分家已经是不孝了。还说现在情势不同以前,那边有贵妃娘娘在宫中呢,来往的人也多,都要个体面。不如先把府邸借给那边先用着。横竖老爷的事情不多,况且荣禧堂也是那边一直用着的。若是逼着二房搬出去,叫人看着不好啊!” “咱们家怎么分家都是家务事,贾雨村是个什么东西,也来插手!我知道了,二房拿钱,费力的帮着贾雨村运动。他现在眼看着进了内阁。怎么也该投桃报李了。老爷怎么说呢?”玉芬忍不住想,这个贾雨村还算是知恩图报。 “老爷并没生气,只说是家务事,不劳费心。很快的就端茶送客了。”这会老爷只怕后边来了。 果然文媛刚说完,贾赦就进来了。“看样子你知道了。一个贵妃娘娘,比观世音菩萨还管用呢,连着贾雨村也出来拉偏架了。哼,这个人心术不正,今后要小心了!”贾赦随意的坐下来,看着远处出神。 “这话怎么说?”玉芬好奇的问道。贾雨村这个人势力,习惯钻营,但是一副正人君子的脸,毕竟是中过进士的人,又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言语举止给人一种亲切和蔼,没架子的感觉。 “看起来是贾雨村因为当初老二帮着他运动,这次我们兄弟闹家务分家,他出来拉偏架。大家都会认为这个贾雨村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因为二弟帮过他,他顾不上爱惜羽毛,不管不顾的报恩。你想想,贾雨村是进士出身,又在内阁里面办事,身份地位,修养学问,断然不会这么无礼冒失的。我怎么也是个朝廷命官,被人这么欺负上门来,肯定会生气的。没准一生气就把她撵出去了。这样一来,他贾雨村不是正好成就了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好名声。今后大家都愿意帮助他!这个人可见城府极深!我偏不上当!不就是个房子吗,我早就看好了一块地方,我们自己盖房子,过自己的日子!”贾赦冷笑一声,提起来今后的计划,眼睛闪闪发光。 离开这些人,玉芬顿时来了兴趣:“我正发愁呢,若是叫二弟他们搬出去,只怕是老太太不高兴。不如我们出去皆大欢喜!你看上了那块地方呢?” “就在不远的地方,在樱花街上,离这里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今天送了房样子来了,我叫人拿来你看!”贾赦兴致勃勃的拉着玉芬看起来新家的规划图纸。 玉芬看着图纸疑惑的说:“那边怎么有地方呢?”这可是京城达官显贵们聚集的地方,真正的寸土寸金。贾赦是怎么弄到这块黄金地段呢?“你真是糊涂了,你忘了,这樱花节原先是谁的地方。这可是皇上特别批复下来的,内府折价银子才三千两。这个地方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宽敞的很。” 玉芬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原先是甄家的旧宅啊。甄家祖上也是封侯建府的,不过后来世袭减等,最后爵位再也不能承袭,那个曾经显赫的旧宅也不能住了。因此这个宅子就交回去了。谁知兜兜转转竟然到了贾赦的手上。玉芬感慨了下沧海桑田,世事变幻。 “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景,听说当年甄家搬走之后,宅子竟然遇上了大火,不少地方都被烧了。这也是那个地方空了这些年没人管的缘故。我们要修建起来可要花费不少了。你都是什么打算,预备着动哪一处的银子呢?”玉芬心里筹算起来建房子的费用了。 “也不用很奢侈,只要我们住着舒服安心就是了。叫我看,若是不做这个官,我宁愿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者种田,或者打渔,过上几天悠闲的日子了。”贾赦和玉芬商量着如何修建房屋。 雁声的房里,黛玉和雁声对坐窗前,都沉默不语。半天雁声愤怒的站起来,对着黛玉说:“没想到琏二哥怎么变得那么糊涂了。真是个天下少有的糊涂东西,远近亲疏都分不清了。逼着父亲分家,还有脸做什么道德文章呢!” “噗嗤,我还以为你早就看明白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么冲动呢。你也算是在外面见世面的了。你出去这些日子什么时候也经历过了,什么样子的人也见识了。琏二哥他们夫妻有自己的盘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他们看来,也是一肚子委屈呢!”黛玉一笑,拉着雁声坐下来。 雁声本来一肚子的愤怒和失望,但是耳边是妻子的轻声细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气在耳边缭绕着,雁声仔细想了想,反手拉着黛玉:“我方才是莽撞了,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会事情牵扯到了自己身上,冷静什么的都喂狗了。他们委屈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琏二哥小时候母亲是怎么对他的。我看他心里故意和我们疏远罢了。其实我不在乎这些银钱田地的,我是生气,分明是我被苛待了,怎么成了他被后娘欺负了。” “你能移山填海,却不能改变别人的心思。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装糊涂。你既然为太太不平,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们四处抹黑。你整理下,我们去拜访下连二哥哥和琏二嫂子去。”黛玉对着雁声高深一笑,雁声愣了下,立刻会意:“是了,我好容易回家来,应该先上门拜访的!”雁声一回来,就去给贾母请安,并去拜见了贾政和王夫人等。 人情来往,雁声给这些人都送了土产礼物,各人也有回馈,唯独是凤姐这边,雁声先叫人过去说,要来请安问候。谁知凤姐叫人回话说贾琏不在家,不方便。等着贾琏回来再请雁声来坐坐。 谁知贾琏回来了,就忙着分家的事情,到现在雁声还没去拜见呢,今天黛玉提起,雁声吐吐舌头:“我都忙得忘了,幸亏是奶奶提醒。我们这就过去,省的叫人说我眼里没兄长了。” 黛玉一笑:“你忙什么,我们先去老太太那边!”说着黛玉对着外面吩咐:“母亲从南边送来的新鲜果子和新鲜东西,选最好的给老太太送去!”原来贾敏送东西的船,昨天到了。 贾母这边,宝玉正和姐妹们在贾母跟前说笑呢。听着外面丫头通报:“珹三爷三奶奶来了。”贾母顿时高兴起来:“玉儿来了,快点进来。”随着话音,就见进来一对璧人。雁声在外面历练了这些年,越发精明强干。他读书习武都没放下,整个人越发是成熟稳重,文采风流,整个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再也不是当年青涩的样子了,黛玉更是褪去了青涩,仿佛是天上仙子一般。 见这一对璧人,贾母忍不住内心喝彩,疼爱的对着黛玉和雁声招招手:“你们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听你们太太说,你忙着正事呢。倒是玉儿,你也不肯过来。” 雁声忙着说:“她这几天身上不好,担心把病气过给了老太太,岂不是成了我们不孝了。我岳母从南边送了些东西来,我和玉儿商量了,把最好的选出来给老太太送过来。老太太素来是最疼我们的,我们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些新鲜的东西罢了。” 黛玉叫丫头们拿了东西上来,贾母看了欣慰的说:“东西虽然易得,难为你们的孝心了。玉儿身上不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你们成亲日子也不短了,雁声好容易回来了。你们可要努力啊!” 黛玉脸上一红,雁声忙着插科打诨来圆场。看着贾母和雁声夫妇说话,宝玉有些痴痴地,探春悄悄地扯了下宝玉的袖子:“二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雁声好容易回来了,你们兄弟两个也该好好地说说话。你问问他外面的情形如何。今后你也要出去做官的,可要认真请教呢。今后都用得着!” 谁知宝玉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对着探春说:“三妹妹是个尊贵的女孩家,只管安富尊贵才是,那些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了。” 探春见着宝玉如此,也不说话了。贾母跟着雁声和黛玉说了好一会话,雁声有些坐不住了,故意不住地看桌子上的自鸣钟。贾母早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故意装着生气的问:“想来你嫌我唠叨了,既然这样你就忙你的去,留下你媳妇跟着我说话解闷吧。” 雁声忙着说:“老太太错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来了这些天一直没得空去给连二哥哥请安呢。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过去的,但是那个时候二哥哥还没回来,我冒失的过去不方便。现在琏二哥哥回来了,说好了我们过去拜访。今后只怕是我们兄弟住着远了,见面不容易了。” 贾母奇怪道:“怎么远了?你还要回去不是,不是说你要留在京城吗?” “不是,我们老爷说二叔这边时常有宫中出来的人。再者老太太在二叔这边呢,怎么能叫二叔搬出去。因此二叔留下来,我父亲在外面选了一块地,等着开春就开始动工。离着这边也不远。我今后上差办事也方便的多呢。”雁声漫不经心的说起来贾雨村如何过来劝说贾赦让出府邸,贾赦如何在外面选地方自己盖房子的话。 贾母听了脸色有些难看,贾琏夫妻奉承自己的确很尽心,但是贾琏夫妻的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不把父母和兄弟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谁敢真心疼爱信任。贾母这些年虽然不管事了,但是她还没糊涂呢。凤姐和王氏这对姑侄把持着家里上下。本来贾母偏心贾政,想着反正都是便宜给了小儿子和宝玉,她也装糊涂了。谁知王氏和凤姐竟然把贾赦一房都撵出去了。这家里今后岂不是成了王氏的天下了? “这个琏儿,真是岂有此理。他不是要比你们老爷还忙呢?我听说你父亲把自己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也真是个古怪脾气,哪有先给儿子们分家产的。你回去和你父亲说去,不用这么着,既然他修建个新宅子,就盖去,也不用着急。我在一天,他就是我儿子。我住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叫他安心住着。叫了琏二来,怎么弟弟好容易回家,他见都不肯见呢?”贾母决定敲打下贾琏和凤姐,更是杀鸡给猴看,敲打下王氏。 别以为有个做贵妃的女儿,就成了家里的太后娘娘了。 第108章 水涨船高 “你们真是淘气,这会好了吧!老太太那边可不是好打发的。”玉芬无奈的点了点雁声和黛玉,这两个孩子倒是好心,却忘记了老太太可不止是个慈爱的祖母,她更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贾琏和凤姐被贾母敲打一顿,当然贾母不会公然指责贾琏,她只是要贾琏和凤姐不要管这边的事情了,老老实实的回到玉芬这边来。听着贾母的话,凤姐和贾琏的脸都白了,贾琏扑通一声跪下来,膝行到贾母跟前:“老太太,孙儿到底是哪里错了?还请老太太明示,就是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好,只求老太太别撵我出去!” 凤姐听着贾母的话,顿时脸色大变,立刻跪下来,对着贾母说:“老太太说的话,我们照做就是了。现在外人都以为我和琏二是贪图什么才留下来的,其实这里面的事情,也只有我们知道罢了。琏二为了贵妃娘娘省亲的事情劝了几次,不管是从大局还是为了家里,掰开揉碎说了好几遍。奈何老爷执拗得很。别人那些娘娘的娘家,得了皇上省亲的旨意欢喜的什么一样。唯独咱们家竟然都闹到了皇上跟前了。若是由着大老爷这么闹下去,岂不叫外人说咱们家两个儿子闹家务。因此琏儿才上折子,不过是遮掩的意思,叫皇上认为咱们家是各人说各人的,只是意见不同。我和琏儿怎么能忘了根本呢。” 凤姐一番话,贾母连上的怒气稍微消退了点。其实贾母内心清楚,凤丫头嘴里的话有些能信,有些根本是鬼话。不过她只是要敲打下贾琏两口子,犯不着赶尽杀绝的,贵妃省亲是一定要办的,这个时候把贾琏和凤姐赶回去,活谁干? 贾母依旧是板着脸,对着贾琏和凤姐说:“我不听那些谎话。你们就是一心为了家里好,做事也该和我商量下。哼,今天你们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你们意见相左,就上折子到皇上跟前辩驳去了。若是那天看我不顺眼,就要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听着贾母的话,凤姐和贾琏忙着跪在地上磕头,一个劲的讨饶,等着凤姐和贾琏表示了忠心,贾母的脸色才慢慢的缓和过来:“你们年轻,哪里知道事情轻重。今后要是还敢擅自做主,看我拿拐棍子打你们一顿。我也知道你们委屈。你们那对爹娘一言难尽。” 听着贾母的话有缓和的迹象,凤姐和贾琏忙着松口气,凤姐赶紧发誓:“我们若是有半点不孝顺的心,叫我们不得好死!” 贾琏也跟着发誓:“我这辈子就认老太太了。今后只要老太太发话,我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 “罢了,在这里赌咒发誓干什么。你们这些年辛苦我都知道。当家人恶水缸,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凤丫头刚才唬的可怜,小脸都黄了。琏儿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要是还惹你媳妇生气,馋嘴猫一样和那些女人不干净,看我怎么教训你!”贾母给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贾琏和凤姐自此任劳任怨在这边了。 不过没几天,贾母忽然叫了玉芬过去,表示凤姐一个人整天忙于家务,自己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想要黛玉过来陪着自己说话。 玉芬在心里揣测贾母的意思,老太太还真是偏心到家了。她既然收服了贾琏夫妻,却还是留一手。现在宝玉娶亲还遥遥无期呢,家里的媳妇也就是凤姐和黛玉。贾母想凤姐一支独大,因此推黛玉出来,叫凤姐心存忌惮,不敢生二心。再一个,黛玉真的只是来这边陪着老太太说笑吗? 不过是想再拐一个给她和二房办事罢了。自己的儿媳妇,玉芬还没舍得使唤呢,哪里轮到给别人站规矩了。若是这样,黛玉岂不落到了王氏手上。王氏对凤姐这个亲侄女尚且如此呢,更别说黛玉了。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 既然黛玉过来了,雁声不能看着自己媳妇受累,这么一来雁声也被牵扯进来!老太太打得一手好算盘。 玉芬只笑着不说话,根本不理贾母的茬儿。贾母则是对着玉芬打起感情牌来:“玉儿是我的外孙女,更是我的孙媳妇。敏儿不在身边,我想多疼疼她。这个孩子身子单薄,我断然不会累着她的。” 言下之意,贾母积攒下来的不少好东西,也会分一些给黛玉。可惜,玉芬根本不在乎那点东西。这些年下来贾母的确是私房丰厚,但是人不能什么钱都要,玉芬也相信,黛玉和她的想法一样。 “这是什么话,身为晚辈奉承长辈是应该应分的事情。老太太这些孙儿孙女呢,那个都是亲的。老太太疼爱孙辈,我难道就不疼自己的儿子和媳妇了。雁声可怜,从说亲事开始,就一波三折的。这个孩子老实,心里委屈也不肯说出来。总算是上天眷顾老实孩子,谁知刚成亲又要出去做官了。我们都是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呢。现在雁声好容易回来了,小夫妻们就该在一起。前些日子我收了不少的帖子,都是和雁声年纪相仿的孩子,添丁进口。看看雁声还是——”玉芬嘴上的语气很柔和,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没等着贾母张嘴,玉芬接着说:“玉儿是我的儿媳妇,在我心里和迎丫头一样的。人家也是姑太太捧着长大的,我对迎丫头什么心,人家母亲对玉儿也是什么心。一来玉儿身子不怎么结实,我舍不得累着她。再一个,也是我和雁声父亲的私心。老太太这边要预备着贵妃娘娘省亲呢,我们帮不上忙就不添乱了!” 贾母没想到玉芬直接她个钉子碰,要是自己非要黛玉过来奉承自己,岂不是落人口实。但是一想着王氏两个女人掌握着荣国府,贾母又是心有不甘。 玉芬知道贾母矛盾心理,笑着说:“我过来的时候见着兰儿和环儿在一起玩呢。兰儿也长大,懂事了。珠儿媳妇是大嫂子,也该担起责任来。还有环儿,听说环儿一直在赵姨娘跟前长大的。赵姨娘我看还算精干,有什么跑腿的事情叫她去做就是了。她难道还当自己是个端茶递水的丫头吗?” 贾母在心里沉吟着:“你说的也是,我还是有眼色的。没得打搅人家小夫妻找人背地里埋怨。” “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恩宠荣耀什么的固然重要,但是最要紧的还是祖孙繁茂,孩子们争气。琏儿这些年了只一个女儿,我可真是担心。”玉芬表示,没有子孙继承,什么都是虚的。 这话正说中了贾母的心思,她忍不住对玉芬说:“宝玉眼看着也大了,虽然和尚说命里不该早娶,但是也要慢慢的上心了。你是宝玉的大伯娘,也要帮着侄子看看。还有迎丫头的婚事,你们夫妻是什么章程呢?” 宝玉的婚事,我可要躲得远远的,玉芬知道宝玉的婚事不好管,凭着宝玉那副样子,这不是坑人家女孩子吗?至于迎春的婚事,玉芬提高了警惕:“迎丫头的婚事,我早就上心了。只是迎丫头的父亲,一会一个主意,就这一个女儿,他都糊涂了。这个不好,那个看不上的。我看是挑花眼了。连着太后和皇后娘娘也知道了,都说迎丫头是她们见着长大的,一定要寻个好的。” 玉芬搬出来太后和皇后,明确告诉贾母别插手! 果然贾母脸上露出些失望的表情:“既然有太后和皇后操心,我这个亲祖母可以歇歇了。”贾母酸酸的来了一句。 正在婆媳尴尬的时候,薛姨妈带着宝钗来和贾母说话了,玉芬也就趁机站起来告辞回去了。 晚上加贾赦回来,玉芬说起来今天的事情,贾赦沉默了一会:“你应对的很好,我就知道,想要离开这里没这么痛快。咱们把偌大的家业都舍弃了,他们还想算计咱们的孩子!休想!” “你放心,这会堵上了老太太的嘴,别人再也没话说了。老太太真是心疼宝玉,也不知道在老太太心里,谁能配上她的宝贝命根子呢。又要家世好,又要脾气好,其实这还罢了。最好笑的是,老太太想要人家姑娘和岳丈家也拿着宝玉做宝贝哄着供着。人家有自己的儿子呢,轮不到宝玉。就是独生女,招赘个女婿也是要他顶门立户的。”玉芬哭笑不得,说起贾母给宝玉择偶条件。 “我看薛家那个丫头挺合适,她精明强干的,不用宝玉管家,只当着个吉祥物供着就是了。老太太却又不喜欢。”贾赦耻笑一声,儿女成家,在贾赦看来是孩子们长大的标志。孩子尽早学会自立最重要。 “对了,迎丫头的婚事老太太怎么说?”贾赦太了解母亲了,贾母如此说肯定是已经有谋算了。但是贾母要把迎春说给谁家呢? “我哪里敢等着老太太说出口?!我搬出来你,说你挑剔的很,那个都看不中!还请了太后和皇后背书。老太太才没说话。我想左不过是咱们家亲友吧。史家的几个孩子也长大了。前些日子湘云的婶婶来了,跟着老太太说了半天的话。别是老太太心疼自己娘家的侄孙,才提迎春的事情?”玉芬猜测着贾母的心思。 贾母的确有点自私,自己喜欢的什么都好,甚至不惜牺牲别人的利益。别的不说史家的几个男孩子,玉芬可是看不上,俗话说得好,什么样子的娘养什么样子的儿子。湘云的嫂子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吝啬唠叨叫人受不了。听说史家几个孩子,别看是大家子出身,可是却从小养出来悭吝的脾性。今后要是做官了,岂不要把公家的钱都搬回自己家? 贾赦听了,不满的哼一声:“真是那样,不用你回绝。我先骂回去!我娇生惯养的女儿是做针线活的吗!” 等着开年之后,贾政这边忙着踏勘地方,修建省亲别院,贾赦也忙着破土动工,两边都是热火朝天的。 先不说玉芬忙着修建新宅子的事情,这天黛玉看着天气不错,约了姐妹们到花园散心,恰巧贾母接了湘云过来,姐妹们好容易相聚到一起,有说有笑的。 李纨看着湘云,笑着问:“听说你堂兄定亲了,是谁家的姑娘?”湘云听着李纨提起来堂兄,淡淡的说:“是户部浙江司的主事李家。他们家倒是花了血本了,嫁妆什么的不少呢。” 宝玉听了,忽然来了兴趣,追着湘云问:“都说那家的女儿不仅人长得标致,还是个善于绘画丹青的,听说还会作诗呢。若是这样的话,你今后也有个能说话的人。”谁知湘云忽然变了脸色,冷笑道:“我嫂子进门,也不是为了作诗画画的。今后谁知道各人是什么下场呢?叔叔婶子家再好,我越不能待一辈子。” 原来湘云听着风声,说叔叔婶子要把她嫁出去。湘云心里委屈,但是却不能露出来一点。今天宝玉问起来,湘云再也忍不住,一腔无名火向着白玉倾泻而出。宝玉却不知道湘云为什么生气,顿时愣住了。委委屈屈的扎煞着手,站在边上,怯生生的说:“云妹妹有什么委屈只管说,我和老祖宗说去,叫她给你做主。你心里生气拿着我撒气,这本无话可说。只是今天是林妹妹难得还兴致,请了姐妹们逛园子。你这样叫她脸上怎么过得去?” 真是个糊涂虫!黛玉在边上听着都要气笑了。宝玉本意是好的,但是却一瞎子得罪了湘云和黛玉。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宝玉这话,在湘云听来,像是在谴责她无缘无故乱发脾气,黛玉心里埋怨湘云败坏游园的兴致。在黛玉听来,像是在嘲讽自己小心眼。黛玉心里无奈叹口气,在湘云爆发之前拉着她:“宝玉素日嘴上总说自己最体谅女孩儿家的心情,今天看来都是假的。你叫云妹妹撒撒气怎么了,还能少一块肉不成。亏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打听自己哥哥没过门的嫂子如何。你真是糊涂了。而且,云丫头有她生气的,我犯不着多心。” 宝玉听了黛玉的话,深悔刚才莽撞了,竟然没能体会到湘云的心思。宝玉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说:“该死,该死,都是我莽撞了!还请云妹妹别放在心上。”说着宝玉对着湘云深鞠一躬。 湘云忙着站起来,侧过身子啐道:“谁理你呢!还是林姐姐说话公道。” 宝钗笑着说:“都是大人了,还孩子一样。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时候来黛玉身边的丫头过来,对着黛玉和迎春笑着说:“太太叫奶奶和姑娘过去呢。” 迎春问道:“是什么事情?太太不是今天一早上就带着人到那边看工程了?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丫头笑着说:“可不是呢,太太走了之后,奶奶和姑娘过来没一会太太竟然回来了。还叫人预备上好的茶果,叫厨房预备好饭好酒的,想来是要请客的。这会客人来了,因此太太叫奶奶和姑娘回去呢。 黛玉心里好奇,一般做客自然是早就说好了,这会明显是没准备,也不知道来的是谁。迎春好奇的问:“真是怪了,是谁这么冒失的来人家门上叨扰?你可知道是谁啊!” “好像是什么刚来京城的,什么,对了靖海侯夫人。”那个小丫头想了想,总算是想起来客人是谁了。 黛玉拉着迎春走了,这边宝钗问探春:“这位靖海侯夫人是什么来头?”探春笑着说:“宝姐姐自然不知道。这个靖海侯可是厉害,当年倭寇进犯,靖海侯带着官民不仅把倭寇赶到了海里,还带着水师战船剿灭了不少残敌,收复了被霸占的海岛,开通航道。先帝特别敕封靖海侯,叫他管理辽东海事。现在辽东那边的贸易,鱼获买卖都是靖海侯府管着呢!” 宝钗听了半天才说:“这位夫人倒是和大太太关系好得很呢。她没有先拜访老太太,倒是去大太太那边了、” “宝姐姐不知道,这位靖海侯夫人和大太太交情很好。她当年也是在宫中当过女官的,听说还在大太太收下做事呢。她既然来了京城,先来拜访曾经的长官,也是情理之中的。”探春跟着宝钗和盘托出。湘云则是在边上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什么事情三姐姐都知道呢?” 探春没来由的脸上一红,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是时时留心别人都不在意的事情罢了。以往老太太和太太们说话,我不过听了一耳朵。咱们家亲友多,大老爷和雁声三哥都在外面做官,我们虽然是闺阁女子,但是也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啊。” 宝钗若有所思的看看探春,笑着说:“前几天老太太说要给二姐姐说媒,结果被大太太挡回去了。我看这会大太太费事摆酒请客,应该是为了迎丫头的婚事吧。” 探春听着宝钗的话,稍微愣了下。宝玉则是在边上唉声叹气的:“不好,凭他们说多少的亲事,都不如女孩子清静自在生活得好。” 听着宝玉的傻话,探春无奈的摇摇头:“二哥哥,你说这些我们听见了不要紧,但是别在人前说。仔细着叫人家心里认为,你是看不得别人好呢。”贾政和贾赦虽然分家了,但是贾家那些闲话并没平息下来,反而是越演越烈了。有些人说二房贾政依仗着自己女儿做了贵妃,把自己哥哥赶出去了,独占了家产。 有些人则是趋炎附势,说贾赦刚愎自用,脾气粗暴,说玉芬愚钝,小气算计,不得贾母喜欢,因此才被赶出去了。探春听着那些流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大伯和大娘并不是传言的那种人。老太太还在,两个儿子就如此势同水火,等着老太太不在了,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自己的父亲贾政有多大本事,探春很清楚。她明白今后还要靠着大房提携呢。 这会为了眼前的小利就把退路给绝了,一想到今后,探春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宝钗还像是察觉到探春情绪变化,在她身边笑道:“迎丫头还没着急呢,三妹妹怎么先满腹心事了?” ” 第109章 冷暖自知 探春脸上一红,低声的说:“宝姐姐这么稳重的人,也说起疯话了。我不和你说话了!”探春做出生气的样子,离开宝钗,和湘云说话去了。宝钗看着探春的背影,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宝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日头大了,你还在太阳底下站着,仔细着晒着中暑了。”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推了推宝钗的胳膊。 宝钗一笑:“多谢,我刚才看见一只鸟儿,怪好看的,就出神看住了。这才五月,怎么就晒中暑了。现在家里事情多,老爷太太都来不及问你的功课,你可不要松懈了。你看雁声,和你年纪只差了几岁,已经是官居四品了。你还整天还孩子一样,傻吃傻睡的。你也该为今后打算打算了。” 宝玉听了宝钗的话,就像是孙行者听见了紧箍咒,黑着脸说:“宝姐姐还是饶我一遭吧。我今后做什么,还不是这个样子。对了听说他们园子盖的差不多了,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今后不管做什么,也少不了我的!”说着宝玉面露得色,摇着扇子走了。 宝钗看着宝玉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黛玉和迎春回去,忙着换上了见客的衣裳。到了玉芬那边,就见着一个清秀端丽的女子坐在玉芬下手,见着黛玉和迎春进来,忍不住睁大眼:“真是眼见为实,他们都说姑姑得了个天仙一般的儿媳妇,我还不相信呢。今天见了,可是相信了。这是迎丫头吧,长这么高了!”那个女子站起来拉着黛玉和迎春,不住口的夸奖起来。 黛玉和迎春忙着请安问候,玉芬笑着说:“这位是靖海侯夫人,你们快来问夫人好!”迎春和黛玉忙着问好,靖海侯夫人拉着她们两个在身边坐下来,笑着说:“我那边也没什么好玩意,一点小东西,你们姐妹别见笑,就拿着随便玩吧。”说着丫头们端上来两个盘子。一个里面是一斛珍珠,一对金镯子,真是给迎春的。另一个也是一斛珍珠,几件上好的海龙皮和一对精致的长命锁,是给黛玉的。 黛玉和迎春看看玉芬,玉芬笑着说:“叫你破费了,既然是夫人的美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谢谢夫人。” “我和你们太太可是交情极深呢,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就在你们太太身边服侍。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连着头发都是你们太太帮我梳的。在我的心里,姑姑就和我的亲娘一样。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嫁给侯爷。”靖海侯夫人提起来以前的事情,忍不住眼圈红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做什么呢?你是个可人疼的,我自然要帮你。再者说了,这也是天定姻缘。不管隔着千里万里,只要被月老拴上了红线,就能在一起。”玉芬说起来当年的种种也是感慨起来。谁能想到那个总是有些迷糊的小女官竟然成了侯夫人。 靖海侯夫人拿着收卷擦擦眼角:“是,现在想起来真的和梦一样。我这次来京城,是为了太后的寿辰而来。还有就是看看故人。听说姑姑家侄女做了贵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我觉得还是迎丫头最可爱。” 靖海侯夫人只提了下元春,客套的表示祝贺,就把注意力放在迎春身上,拉着她说话。靖海侯夫人仔细问了迎春的年纪,平常喜欢什么。迎春落落大方,有条有理的回话。靖海侯夫人知道迎春竟然也会骑马射箭,顿时眼睛闪闪发亮:“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女孩子。我来京城就发现,这里的姑娘小媳妇们做作的多。一个个装腔作势的,有没那个才貌,只会东施效颦。真是叫人笑死了。我们那里,民风彪悍,女孩子一点也不必男孩子差。都是骑马打猎,甚至还能下海采珍珠呢。也没这些酸醋假斯文!” “你在辽东呆的时间长了,也变得不拘小节起来。就是到了太后跟前,可要小心些。宫中的规矩,还用我提醒你吗?玉儿你去看看午饭安排的怎么样了。”玉芬叫黛玉去安排午饭。迎春一直被靖海侯夫人拉着手,这会已经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了。听着玉芬叫黛玉去看午饭安排,也忙着站起来:“我去帮着嫂子。” 玉芬知道迎春正不舒服呢,立刻说:“也好,你去吧,我们安静说一会话。” 等着黛玉和迎春出去了。靖海侯夫人颜氏说:“我有一件事,想求姑姑成全!”玉芬知道颜氏要说什么,一摆手打断了她:“我知道,你那个儿子也是极好的。只是我这个是最宠孩子的,虽然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是我看来,终身大事,是孩子们在一起过一辈子呢。要孩子们自己愿意才好。咱们这么乱点鸳鸯谱,没准会害了孩子们。” 颜氏听着玉芬的话,竟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姑姑会这样说。当年老太后疼我,要我自己选丈夫,你也是这样告诫我的。我就按着你说的,选了我家那位。两个人对脾气,比什么家财万贯都强。我带着我那个小子上京来了。找个时间要他们见见。我可有三个儿子呢。这个看不中,还有两个呢!”看着颜氏一副你一定要在我儿子里面选一个的架势,玉芬噗嗤一笑。 “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女儿这么好啊,还非她不可了!”玉芬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刚一来京城就听说了。太后和皇后夸奖你家千金呢,说她不矫揉做作,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多少人上门说媒提亲,姑姑难道不知道吗?我看令千金的脾气,最是个不喜欢狂三诈四,虚伪做作的了。但是京城你看看,放眼看去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乌眼鸡一样,真心当成尘土。那些虚伪小人倒是成了人人追捧的好人了。”颜氏提起这次回京城的印象,忍不住皱皱眉。 颜氏的话正说到了玉芬的心里,她无奈的叹口气:“你也看出来了?现在不比以前了。” 不说玉芬如何款待靖海侯夫人颜氏。贾母那边,王氏正和贾母说园子修建的进程。“现在园子基本上修建好了,就差里面的陈设和各色古玩了。我们想着,老太太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也好指点一二。” 贾母点点头:“我老了,但是这点事情还是能做的,你们也不用太操心了。我看你们平日办事很有章法,已经很好了。对了,今天是谁来了?” 王氏一愣,立刻知道贾母问的是谁了:“听说是靖海侯夫人来京城了,今天特别来拜访那边大太太的。这会肯定是摆饭了。想来下午的时候,应该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贾母垂下眼:“原来是她啊。她们在宫中就有交情。这次来大概是为了迎丫头的婚事来的。”听着贾母如此说,王氏立刻跟上:“迎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前年开始,就有媒人不断上门。只是大老爷很挑剔,总是看不中。已经回绝了好几家了。这会只怕是嫌弃靖海侯离着京城很远。大老爷只这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怎么舍得远嫁呢。” “什么舍得舍不得,孩子好才是最要紧的。”贾母想起宝玉也长大了,心里不由得烦闷起来。本来是看好黛玉,谁知功亏一篑。贾母心里又开始想着,叫湘云嫁给宝玉。其实在贾母心里,那个姑娘都比宝钗好。谁知王氏却是觉得,那个姑娘都不如宝钗。 “正是呢,宝玉也长大了。我想着选个老实忠厚的丫头在宝玉身边。老太太看如何?”王氏试探着贾母的意思。 “宝玉还小呢,做什么房屋里人?宝玉的性子你不知道?若是个丫头,规劝他几句,他还听的。但是若做了房里人,一则不好劝,二来宝玉未必听。他还小呢,弄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呢?”贾母知道王氏真正的用意,她是想借着迎春提亲的事情,来试探她对宝玉婚事的态度。 听着贾母死咬着不肯放松,王氏自讨没趣。她又坐了一回,就借口着事情多,走了。王氏回去,正看见宝钗过来请安说话。看着宝钗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米黄色衫子,底下是一条杏色的裙子,黑漆漆的头发玩个发髻,只拿着一根银簪子别住。整个人低调朴素,端庄大方,王氏越看宝钗,越觉得心里喜欢。 “天气渐渐热了,你母亲也不过来走走。这些日子冷落你们了,等着我忙完了这些事情,我就看你母亲去。你刚从哪里来?”王氏叫宝钗坐在自己身边,疼爱的拉着她说话。 “我从宝兄弟那边来,宝兄弟正和云妹妹说话呢,我想着姨妈就过来了。贵妃省亲,是无上荣耀,更要事事妥帖,想来姨妈肯定是事情多,不敢多来打搅。”宝钗奉承着王氏,说起来贵妃省亲如何轰轰烈烈,府上如何光彩。 王氏忽然想起宝玉,忍不住叹息道:“贵妃娘娘自然是好的,只可恨宝玉,我就这一个独苗,怕他不成器,更怕他有个什么,我今后靠谁去。本来我想拘着宝玉用功读书,但是老太太心疼,我也担心,逼得紧了,要出格好歹可怎么办呢。宝玉向来喜欢和丫头们厮混的,我想着宝玉身边选个知道好歹的,也好劝着他些。只是宝玉身边的丫头,你看谁比较老实呢?”王氏说了刚才和贾母的对话,表示要在宝玉身边安插人。 “我哪里知道宝玉屋里的事情。不过冷眼看着,宝兄弟身边的袭人倒是个不错的。姨妈可以慢慢的查访,这个时请不要声张。等着看准了再宣布出来。”宝钗抓住时机,向王氏推荐了袭人。 “袭人啊,那个丫头也算是仔细。她以前是老太太的丫头,后来服侍一阵云丫头。对了,宝玉和云丫头还是那么没大没小的胡闹呢?袭人怎么不说说?”王氏想起刚才宝钗的话,说宝玉和湘云在说笑呢,不由得担心起来,别是老太太看中了云丫头了。 那个云丫头整天一张嘴吵的头疼,和宝玉在一起只会胡闹,怎么可能劝着宝玉读书上进呢?更要紧的是,云丫头无父无母,若是嫁给宝玉,怎么帮他呢?哪里像是雁声和贾琏,都有个显赫的岳父家。 想着,王氏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看紧了云丫头。不能叫宝玉娶这个没根基靠山的丫头。 ……………… 迎春正带着几个丫头在园子里面摘新开的茉莉花,就听着一阵说话的声音,原来是贾兰正拿着一张小弓,对着靶子练习射箭呢。可惜贾兰年纪还小,怎么也拉不开那张弓。贾环一边跃跃欲试:“你小心着,看使劲大了伤着自己。我来吧!” 谁知贾兰却对贾环说:“你没学过,怎么使劲都不知道。真是奇怪了,怎么太太不叫你学习弓马骑射呢?”贾环脸上黯然下来,无奈的说:“太太心疼我,担心我伤者了。好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跟侄子不耻下问。我站在边上看着,也看出来大概了。” 迎春微微蹙眉,这个贾环整天不是都淘气吗?没想到也是个有心的孩子。迎春站出来,笑着说:“你们两个小毛头,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可不是学习骑射的地方。我记得园子西北角上有个专门的骑射场子,你们到那边去。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们又是初学,没准头。别伤着了人就不好了!” “那边被圈进了新园子里面了,说是迎候贵妃娘娘修建的省亲别墅。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练练了。二姑姑,他们说你也会射箭,你看我动作对吗?”贾兰鼓足了勇气,请迎春指点自己。 迎春有些惊讶,对于贾兰和贾环,平日里和她没什么交集、不过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见个面罢了。李纨虽然照顾她们姐妹们,但是却很少叫贾兰出现在大家面前。因此迎春对贾兰的印象也只是李纨和她丫头的只言片语,不过是教导贾兰读书什么的。至于贾环,谁都知道赵姨娘是个没脑子的,大家都远着她。而贾环则是个没存在感的人,尤其是和宝玉站在一起,贾环更是个猥琐的熊孩子罢了。谁知刚才他们两个的对话,叫迎春很吃惊。 贾兰不是那个被李纨管的只知道读书的孩子,贾环也不是很熊。 “你在怕我吗?干什么畏畏缩缩的?你的教引嬷嬷没教过你怎么和人说话?还是我是老虎,能吃了你?”迎春拿过来贾兰手上的小弓,指点着他们射箭的诀窍。两个孩子认真的听着,贾兰有了迎春的指点,很快就像模像样了,就连着贾环也掌握了基本的要诀。 “二姐姐在这里呢!你们怎么也在?”宝玉带着标致的丫头过来,那个丫头手上拿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很多鲜红的玫瑰花瓣。贾兰和贾环见着宝玉来了,忙着垂手站在一边,打千请安问好。宝玉看看贾兰手上的弓箭:“好好地弄这个做什么?仔细磕着了。你们还玩呢,赶紧回去吧!” 贾兰和贾环不敢回嘴,只能答应着走了。迎春忍不住说:“咱们家祖上是靠着军功起家的,子弟们学习骑射也是分内之事。倒是你也该抖擞起来了,现在老爷太太没时间管你读书的事情,你也该自己约束自己。又去弄这个花儿做什么?” “舞刀弄枪太粗鄙了,尤其二姐姐是闺阁女子,更应该养尊处优。保家卫国横竖轮不到我们。玫瑰花开的正好,我采了一些来做胭脂。等着做好了给二姐姐送一些可好。”宝玉拉着迎春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如何做胭脂的话。 迎春看着宝玉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你这个人也有好处,就是不知道愁。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正说着,就见着袭人急匆匆的过来:“二爷,老爷叫你呢,靖海侯夫人带着公子来了,老太太叫你过去见客人呢。” 宝玉有些不情愿的说:“刚采了花,若是耽搁了都蔫了。眼色也不好看。真是没眼色的很。也罢了,既然老爷叫,我就过去了!怎么不叫琏二哥呢?” 迎春听着是靖海侯夫人带着儿子来了,心里一动,也没心思去找探春说话了。这边宝玉跟着袭人回去换衣裳,一路上嘟囔着,表示被打搅的不满。“二爷是糊涂了,早有风声说,大老爷想要把二姑娘许给靖海侯的儿子。人家夫人带着儿子上门来拜访老太太,也是相亲的意思。二爷素来最爱为姐妹操心的,这可是二姑娘的终身大事。二爷怎么也要见见的。帮着二姑娘考察考察。” “考察什么?好好地女孩子嫁了人就成了鱼眼睛了。依着我说,姐妹们何必要嫁人呢。”宝玉想着靖海侯所在之地偏僻寒冷,迎春嫁过去肯定是受苦了。 晴雯则是笑着说:“这个事情也不该二爷来做。二姑娘有自己的亲哥哥呢。你没事献什么殷勤?人家的事情与你什么相干?就是不好,二姑娘最后回娘家哭,也和你没关系!” 袭人瞪一眼晴雯,拉着宝玉先走了。 这个时候,两个人从垂花门出来,刚才宝玉和两个丫头的话他们明显都听见了。其中一个管家奶奶样子的人对着跟着的小丫头说:“刚才过去的那个公子是谁?可是你们府上雁声公子?” “不是雁声,是宝玉。宝玉可是我们老太太的命根子呢。”那个丫头笑盈盈的做个请的手势:“张奶奶小心脚下,你们夫人还在老太太那边呢!” 对比鲜明 宝玉换了衣裳,一肚子的郁闷。他想着这会二姐姐的婚事肯定是定下来了,要不了多久迎春就要出嫁了。再没过几年,迎春肯定是有了儿女,就像是这枝头上的鲜花,彻底凋谢了。想到这里,宝玉心里竟然生出悲凉来。恨不得迎春不要出嫁,一辈子在老太太身边。 “宝玉来了!”随着丫头一声通报,宝玉才从哀伤的心情中暂时出来,站在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低声的说:“二爷,老太太太太都在呢,你可要仔细着。”说着那个丫头指了指脸上,宝玉才觉得脸颊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然是自己哭了。宝玉忙着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多谢你。我方才是眯眼了。” 说着宝玉对着那个丫头笑了笑,径自进去了。贾母的上手坐着个气度非凡的夫人,她身边站着个年轻男子。宝玉也没仔细打量,只想着迎春要远嫁的事情。宝玉上前给靖海侯夫人和贾母请安。靖海侯夫人笑着说:“这就是宝玉!果然不凡!老太太好福气啊。”说着靖海侯夫人对着身边的年轻男孩子说:“你来见过宝玉。” “这是我的儿子成陌,应该比虚长几岁。你们今后也算是认识了。”靖海侯夫人叫儿子田成陌过来。宝玉这才看清楚了田成陌的样子。田成陌长身玉立,俊朗风雅,大概是常年跟着父亲镇守边疆,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和京城这些精致的贵公子完全不一样。 宝玉见着田成陌,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自己这样的人如何能和这样丰神俊秀的才俊认识呢。宝玉欢喜的忙着躬身问好,上前一把拉着田成陌的手,殷勤的问起来:“年兄谬赞了,我不过是个闲散无用的罢了。你在家都读什么书,以前可来过京城?” 贾母看着他们两个攀谈,越发欢喜,对着靖海侯夫人说:“夫人长久不在了京城了。这次回来又什么需要的只管叫人来说一声。你看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倒是和亲兄弟一样。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孩子们更应该多走动亲近才好。” 靖海侯夫人笑着说:“我们可不敢高攀,我这几个小子都是在小地方胡打海摔的,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公子啊。” 王氏则是心里一动,故意问玉芬:“怎么不见雁声呢?琏儿办事去了,雁声今天仿佛在家啊?”玉芬不动声色的说:“大概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这个孩子整天往外跑——”一语未了,就听着雁声的声音:“真是该死了,我竟然迟了!” 伴随着一阵轻巧有力的脚步声,雁声笑嘻嘻的进来了。雁声先给贾母请安,接着转身要给靖海侯夫人请安,靖海侯夫人一把拉着雁声,上下打量着,亲热的说:“叫我看看!你这个孩子真是长大了。你成亲的时候,我不能来。这会可要补上了。上次在你们那边,我还等着你给我敬酒呢。有长高了不少了,在外面做官辛苦吧,脸上都晒黑了不少。” 雁声嘿嘿一笑,下意识的摸摸脸:“我一直想着姑姑呢。这次一定要补上,我亲自给姑姑敬酒。叫我媳妇也给姑姑敬酒!” “你叫什么?我叫你母亲姑姑,你怎么还叫我姑姑呢?”靖海侯夫人疼爱的拍拍雁声的肩膀,这个时候田成陌笑嘻嘻的凑过来:“那是他想多要红包的阴谋。雁声大哥安好!” 雁声赶紧拉着成陌:“是成陌兄弟啊!快起来!你来京城是要考武举吗?上次你在信里面说,要投笔从戎。我想着你家也是武职,这也是正路。”成陌笑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家父和我说了好些话,我想,既然十年寒窗。还是试试看。你知道的,在读书上我不怎么灵光。”玉芬在边上听着成陌的话,忽然想起宝玉,整天被吹的都上天了。她曾经看过宝玉写的诗文,里面的确是有些不错的。 但是要真的论起来学问,玉芬忍不住冷笑,还差得远呢。只人情世故一样,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贾母听着雁声和成陌的话,也不知道想什么,王氏则是有些失落。她原本心里很得意,想着自己的女儿是贵妃娘娘了。贾家这些女孩子里面算是顶天的了,况且王氏一直存着和大房比较的心思。不管是宝玉还是元春,都压了贾赦的孩子一头。迎丫头的婚事,再好能好到那里去呢? 谁知见天见了田成陌,他虽然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爵位,可是一表人才,言语之间透露出来上进之心。王氏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怎么人家的孩子都知道上进,唯独自己的宝玉,却在读书上不怎么上心呢。一定是有人把宝玉拐带坏了。王氏在心里暗自发狠,要逼着宝玉读书。 玉芬则是笑着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你赶紧带着成陌去见老爷。你们都是带兵的人,肯定有好些话要说呢。我也不打搅你们。你老爷那边已经预备了酒席,给成陌接风洗尘。快点去吧!” 雁声忙着看贾母,贾母忙着对宝玉说:“也好,宝玉要好好地和成陌请教。” 说着贾母叫丫头们拿出见面礼来,鸳鸯很有眼色,忙着添加了一对纯金笔锭如意,和一整套精致的文房四宝,其中一个端砚,看起来就不是凡品。靖海侯夫人忙着说:“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老太太还是收回去吧。成陌毛手毛脚,别打坏了,反而是辜负了老太太的心意。” 贾母却是说:“夫人不必客气,我是打心里喜欢成陌,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看!”凤姐笑着说:“老祖宗是担心这么好的孙女婿飞了,赶着提前定下来了。” 贾母也笑着说:“正是呢,今天没有媒人在,我就厚着老脸求夫人允许你们家成陌和迎丫头的婚事吧。” 迎春的婚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虽然在玉芬意料之中,但是贾母的举动却叫人意外。靖海侯夫人欢喜的说:“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代替我家小子收下了。”这边凤姐则是笑着要玉芬请客摆酒。 晚上,玉芬和黛玉商量了如何定亲的事情,安排完毕,黛玉也就回房去了。紫檀有些担心的说:“今天早上三爷成心磨蹭半天才过去,我正担心呢,别是宝玉都来了,自家的亲哥哥却还没去。这会三爷叫人传话进来说,今天晚上住在外面了,他正和靖海侯府上的二爷一起喝酒呢。” 黛玉听了点点头,对着紫檀说:“你可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拖延的,他们以前虽然相识,但是这些年了,各人脾气难免有变化。因此他特意迟一些过去,若是田家的公子露出不悦之色,这门亲事就要缓一缓了。你想,靖海侯在辽东也算是一方诸侯了,他们家的孩子难免骄横。成亲过日子,最要紧是脾气相合。咱们家二姑娘已经是个火爆性子了,再加上个骄纵的,那日子可好看了。” 紫檀听了点点头,忍不住说:“这样说来,奶奶和三爷也是天作之合了!日常奶奶时常使小性子,三爷倒是照单全收。若是那天奶奶不使性子了,三爷还浑身难受呢!”黛玉听了紫檀的话,脸上一红,佯装生气抬手要打:“你这个小蹄子在,专门编排我!” “可有个笑话呢!紫檀做错了什么,叫奶奶生气了?”沉香笑吟吟端着个盘子进来,对着黛玉神神秘秘的说:“宝玉进而非要和靖海侯家的二公子比试骑术。谁知差点被摔着了!” “可摔着了?你这个丫头还在幸灾乐祸。老太太肯定要着急上火了。”黛玉瞪一眼丫头,无奈的想宝玉若是摔着了,老太太那边指不定怎么闹呢。结果就是大家没脸。本来迎春定亲是喜事,谁知——却横生枝节。 “不是那样的,多亏了田家的二爷,宝玉才没事呢!”沉香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原来从贾母那边出来,雁声和宝玉就带着田成陌去见贾政和贾赦。也不知道贾政是抽了什么筋,也要见见田成陌。因此贾政和贾赦都在荣禧堂上坐着呢。大家见了面,贾政看着田成陌年纪轻轻,却文采俊秀,进退得意,言语恰当。身上带着书卷气,却没半点迂腐之气。 贾政看着边上的宝玉,还是一副孩子气,越发的心里着急了。贾赦倒是和田成陌很熟悉,和他攀谈了一会,说起来田成陌原先预备着考武举的话。贾政听了十分羡慕的说:“真是个好孩子,可以说是文武双全了。”接着贾政训斥起来宝玉荒唐嬉戏,不学无术了。 听着贾政的话,贾赦一阵腻歪,我相看女婿的好日子,你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贾赦心里一转,笑着说:“听说你的骑术很好,我新近得了一匹好马,大家坐着也没意思,不如去看看。”贾政听着也忙着附和,于是大家一起去看贾赦新弄来的良马。 这是一匹通体纯黑公马,虽然被驯服了可是野性未消,对着忽然冒出来的人愤怒的喷着鼻息。田成陌上下打量了下,对着贾赦说:“果然是神驹,以前匹马里面未必找得出来。只是还要再杀杀性子的好。”雁声笑着说:“不瞒你说,这匹马还是我驯服的。只是现在手上的事情多,再也没时间了。你素来是会相马,驯马的,今天可要大展身手了。” 听着雁声如此说,贾政有些担心的说:“成陌是客人,哪有叫客人驯马的道理。”贾政对着一切需要花费力气的事情都敬而远之。听着雁声的提议,贾政下意识的认为驯马是下人做的事情。 谁知田成陌却是一笑,对着贾政说:“世翁不知道,我和雁声都是喜欢比划几下的人,况且我们都是带过兵的。驯马可是个风雅的事情呢。咱们两家祖上都是军功起家。驯马,骑射都是祖传的本事,后辈子孙们要不忘本才好。”成陌的话说的贾政脸上一红。他转脸对着宝玉道:“你每天也不见用功读书,大把的时间都荒废了。从今天开始,你也给我练习骑射去!” 宝玉听着贾政的话,忙着称是。这边田成陌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拎着鞭子去驯马。大家看着田成陌矫健的身手,都是忍不住喝彩起来。几个回合下来,那批脾气很大的黑马就被训得服服帖帖的。马厩的管事亲自捧着毛巾过来:“真是神了,这匹马今后可是安心骑乘了。” 贾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对着宝玉说:“你也去骑一圈,我要看看你的骑术如何。”宝玉听着贾政的话,心里有些胆怯。他当然会骑马,只是贾母疼爱,王氏更是把宝玉当成了命根子。因此宝玉骑的马是一批性格特别温驯的白马。但是这匹马身高就比别的马高一截,四个蹄子就像是小饭碗那么大。 一边是严厉的父亲,一边是叫自己倍感压力的马儿,宝玉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匹马已经套好了笼头,搭好了鞍鞯。小厮上前拉着缰绳,还有个小厮跪在地上等着马玉踩着他的后背上马。 宝玉深吸一口气,接过来鞭子,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了马上,宝玉心里稍微松口气,刚才田成陌已经把这匹马躁烈的性子压制下去了。宝玉试着叫小厮放手,在场子里面骑了两圈。那匹马还算是听话,并没故意和宝玉作对。宝玉慢慢的得意起来,他想起什么,对着田成陌说:“世兄还要在京城待一段日子,我们不如到城外走走。听说铁网山上不少的野物呢。我们正好可以切磋下骑射功夫——”宝玉说着得意的挥了下鞭子。 “宝兄弟不要动鞭子,仔细着马惊了!”田成陌和雁声异口同声的叫起来,但是他们话音未落,那匹马忽然嘶鸣一声,狠狠地蹦起来,拼命地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然后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雁声和田成陌一跃而起,跳进了场子里面,雁声狠狠地抓住了马笼头,这个时候宝玉吓得喊叫连连,浑身僵硬,眼看着就被马甩下来了。就听着宝玉一声哎呦,一个花团锦簇的团子从马背上直直的向着围栏砸过去了。 马场的围栏都是用胳膊粗的木头围起来了,凭着宝玉这个力道砸上去,只怕骨头是断几根了。贾政已经是傻了。贾赦倒是反应快,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接住宝玉。那些下人们也都慌了,喊的叫的,拿绳子绊马的。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田成陌竟然接住了宝玉,田成陌抱着宝玉,借着惯性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这边雁声死死地拽住了马缰绳,才没有叫两个人被马蹄踩住了。 ……………… “雁声没事吗?”黛玉听着豆蔻的话,紧张的眉头皱到一起了。她竟然不知道! “奶奶放心,咱们三爷一点事情没有。就连着宝玉和靖海侯家的二爷都是毫发无伤。只是衣裳脏了。这个事情到底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叫了二老爷过去狠狠地骂一顿。还特别谢了靖海侯家的二爷。还说要特别请戏班子,摆酒,专门感谢他呢!这下二姑娘的婚事可是板上钉钉了。大家都说这位田二爷真是个有本事的!能担当,肯定是个值得托福终身的!”豆蔻压低声音,对着黛玉说:“现在府里的丫头们也不念叨着宝玉了,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位二姑爷呢!” 黛玉忍不住笑了:“原来是这样,既然宝玉没事,大家也都安静了。还有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咱们这边的人谁要是蝎蝎螫螫的,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你告诉底下留神着那些不知道深浅的小丫头们。” 沉香笑着答应出去了,紫檀端着水进来:“奶奶还是歇着吧,明天不少的事情呢。等着二姑娘的婚期定下来,可有的忙呢。” 既然雁声不进来了,黛玉也就安歇下来。一夜主仆无话。 凤姐这几天仍旧是忙着修建省亲别墅的事情,这天凤姐好容易得了片刻闲暇,正在和平儿说话,平儿想了想对着凤姐说:“二爷这几天看着也闲下来了,那边二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了。大太太说要请客喝酒看戏呢。只是听说最近那边的三爷忙得很,事情都是大太太和三奶奶主持着。不如奶奶过去帮衬下。或者叫二爷帮着跑跑腿也好啊。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子。” 凤姐想了想,无奈的说:“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是人家也要我们插手啊。别人都以为大太太和林丫头两个,一个万事不管的没什么本事。一个则是娇滴滴的,风吹吹就坏了。想来事情肯定是不顺手。谁知人家倒是好得很呢,跑腿的事情自然有雁声这个亲儿子帮着,再者说了,那边不少的下人,还能没人办事。她们婆媳两个竟然是把那边整治的和铁桶一般。我看这个样子,连嘴都张不开了。” 平儿听了凤姐的话,也默不作声了。当初二奶奶自持身份,对着太太一片真心却当成了泥土。现在好了,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贾琏和凤姐成了孤家寡人了。平儿忍不住说:“以前我说奶奶总要回那边的话,奶奶就生气。现在如何了。我看,奶奶还是先服软吧。我看大太太不像是记仇的人,二姑娘眼看着要出门子了,今后太太身边没个说话的人。要是奶奶过去了,以前的种种也都过去了。” 凤姐听了平儿的话,沉吟了半天,沉着脸说:“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离开谁就不能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鲜肉比不上小狼狗啊! 第111章 死缠烂打 迎春和靖海侯二儿子的婚事就是这么定下来了,贾赦对着田成陌这个女婿很满意,悄悄地和玉芬商量着:“虽然咱们家的姑娘嫁妆都是有定例的,但是咱们不能委屈了女儿,你悄悄地添上些。”谁知玉芬嗤笑道:“你真是糊涂了,以前没分家,自然要一碗水端平,姑娘们的嫁妆都是公中出钱的。现在你愿意陪嫁多少,谁还敢说什么呢。只要雁声和琏儿没意见就好了。再者说了,什么时候一碗水端平过呢?” 贾赦恍然大悟:“真是,竟然糊涂了。我要给女儿置办十里红妆。当初妹子出门的时候,那真是轰动了整个京城啊。我的女儿怎么能比姑姑差呢。至于琏儿和雁声,哼,老子的东西还轮不到他们叽叽歪歪的!不过雁声这个孩子我放心,就是琏儿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只知道伸手捞钱的。他要是敢说什么,我先大嘴巴抽他!” 玉芬忙着说:“好了,琏儿就算是心里不满,可是也不会再嘴上说什么。不过也要顾及下那边。若是咱们闹的动静太大了,人家又要多想了。况且娘娘省亲的日子也要到了。”玉芬提醒贾赦,元春省亲的日子就要到了,现在贾政那边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他们不会自讨没趣的和那边争出风头。 而且探春也要出嫁的,要是迎春的嫁妆太丰盛,等着探春的婚事,就显得很难看了。况且财不露白,低调点比较好。 贾赦犹不甘心:“我自己的钱,与别人何干?”一想到自己宝贝多年的女儿要嫁人了,贾赦心里一阵难受。尤其迎春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要是那边生活不习惯怎么办,被田成陌给欺负了,自己都赶不过去!不行,要多多的给东西,给嫁妆。这代表着娘家对女儿的关心。也告诉婆家:这是我家的掌上明珠,你要欺负她先掂量下!女儿的腰杆子也硬啊。 “那边园子,你看过了?修建那么个园子花费几何?还不说里面的家具摆设和各色古董,看每个院子里面的人,一年下来这个园子要花费多少?”玉芬别有深意的挤挤眼。贾政为了元春省亲真是花血本了。把分家的银子和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听着贾赦和雁声说那个园子真是巧夺天工,诸景具备。银子哗哗的出去,今后贾政那边可怎么办呢? 这个节骨眼上迎春的婚事大肆铺张,外面的人看着肯定会认为贾家极其富有,没准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对家里来说,贾政和贾母没准存了均贫富的心思。有了元春这个富贵亲戚,多少银子都能烧了。玉芬可是很清楚宫中的门道。若是元春真正得宠,宫中内侍和宫女自然不敢造次。若是元春没表面上那么风光,她还要硬撑着面子。 哼,就等着那些没脸的内侍来打秋风吧! 贾赦明白了玉芬的意思,握紧拳头,砸在了另一只手心里:“太太提醒的是,韬光养晦,不要强出头在什么时候都是对的。既然不能放在明面上,就悄悄的折合了压箱钱吧!”贾赦还要说,玉芬一摆手,对着外面道:“是谁在外面呢?” 帘子一闪,进来个身材丰壮的丫头,身上穿着个桃红的小袄,底下是个白色百褶裙:“回太太的话,我是姑娘那边的司棋,过来拿东西。”玉芬想起来,她叫迎春那边的人过来拿调养身体的丸药。 只是这个丫头,以前竟然没发现是个胆大的。这个时候玉芬新选上来的丫头长春进来了,见着司棋在这里,顿时变了脸色:“太太恕罪,刚才我一时有时出去了,没防备着叫司棋进来了!”玉芬对着长春道:“你们来的日子不短了,也该知道规矩。带着司棋下去吧!” 长春忙着谢了玉芬,埋怨着司棋:“你怎么没通报,就直眉瞪眼的进来了。也就是太太宽厚,换了别人,看不打你板子呢。” 看着司棋的背影,玉芬皱皱眉,对着贾赦抱怨起来:“我竟然没留心,女儿身边的丫头里面怎么有这样的人。看样子,我要在迎丫头身上下功夫了。这个丫头不能跟着迎丫头嫁过去了。”贾赦不以为然:“我看这个丫头也没什么,只是莽撞了些。大概是你平日对着丫头们太宽了。才养成她们直眉瞪眼进来习惯呢。” 玉芬挑挑眉:“原来都是我的不是了!这个司棋我平常不怎么见。你知道的,迎丫头一半时间住在那边,平日跟着她出来的丫头都是绣橘。想来这个司棋是看屋子的了。迎丫头的簪环也都是她管着。她应该是那丫头里面的头儿了。可是我竟然一点不知道,一直认为是绣橘才是丫头们的头儿。这个司棋可见是个有手段的,竟然把那些丫头们都挟制住了。刚才我们在说话,她就进来了。她分明是在外面听了一会,被我发现了才进来呢。换成别的丫头,听见我们在里面说话,早就吓的跑了。她竟然面不改色进来,一切对答如流。不是有些胆子是做不来的。” “你一说,我再想想还真是呢。这样的人天生的胆子大,若是教好了,也是得力助手。只是若存了异心,可就是——你既然不喜欢,看她的样子也该出去了。等着女儿出嫁,就放她出去吧好了。”贾赦对着迎春身边的丫头没什么印象,听着玉芬的话,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玉芬说得有道理。 这个丫头刚才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是她的眼里却不像是别人那样,温驯纯良,处处透不服气的样子。言语神态哪里像是个丫头,那个派头竟然和主子似的。平日跟着迎春出来的丫头都是绣橘,和司棋比起来,绣橘倒是更老实些。这个丫头看着像个有主意的。 不说玉芬悄悄地叫人调查平日司棋和迎春身边的丫头们。这天雁声正在宫中办事,他如今被调回了京城,户部下面茶马司的主事,专门管理互市,盐茶铁器换马匹的事情。这天雁声刚从宫中回话出来,刚到宫门前,就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呢。 等着那个人走到了跟前,雁声笑着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这几天没时间,要打猎还要等一等呢!” “我可不是为了打猎来的,我只和你说一声,你们家那个宝二爷要是还这么纠缠不休,我可不顾面子了。敢到我跟前恶心我的,世上还没出生呢!”田成陌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这不耐烦的气息。雁声愣了下,立刻明白了,原来宝玉的毛病又犯了。雁声忙着对成陌拱手道歉:“都是家里没管教好。还请兄长别生气了!”田成陌忙着一摆手:“我和你计较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我素来不迁怒别人的。我只是心里生气,和你发牢骚罢了。其实也要回去了,和他就没管了。只是你这位兄弟,真是白长着一副好皮囊了。” 原来自从那天在马场上宝玉被田成陌给英雄救美了,对着田成陌立刻是推崇至极,简直要把田成陌当成了偶像,恨不得一天三炷香供奉起来了。开始田成陌只以为是宝玉太客气了,也没放在心上。而且宝玉这个人别有一种一般人没有的好处。他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见着田成陌和京城那些公子哥儿不同,也就不和田成陌说过什么谁家的园子好,谁家的丫头标致之类的话了。只和田成陌说什么老庄如何,做了什么诗词了。 田成陌开始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宝玉还算是个不错的,虽然有些公子哥儿的习气,但是肚子里面还有些墨水。只是不喜欢官场上那一套,人么还是很真诚的。 田成陌也是读书出身的,看着宝玉不算俗,也和他谈论些诸子百家,诗词曲赋。田成陌和迎春的婚事定下来了,贾家的子弟们赶着和田成陌结交。田成陌放眼看去,发觉除了雁声,也就是宝玉还不错了。剩下那些子弟们不是整天吃喝玩乐,就是到处钻营。 雁声最近事情多,也没办法整天陪着田成陌。此时靖海侯夫人已经回去了,只有田成陌在京城预备着参加春闱。 宝玉正好得了机会,几乎是三天两头的,借口着要讨教田成陌学问跑过来。开始田成陌还觉得在京城寂寞,有个说话的也不错。谁知渐渐地,田成陌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了。这个宝玉就像是烧热的膏药一样,对着自己黏黏糊糊的。 虽然宝玉不敢对着自己做出轻浮狎昵的举止来,但是他言语举止,总是叫田成陌浑身不舒服。你要想亲近,但是也不能和个女人一样,柔弱无骨的靠过来啊。还动不动的和田成陌勾肩搭背。要知道田成陌是个从小在军营里面长大的,五六岁就跟着父亲兄长习武,等着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跟着老子哥哥拎着刀,冲锋陷阵的砍人了。 田成陌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书生,但是骨子里面是个钢铁直男。对于宝玉那些女孩子一样娇滴滴的举止背后是什么含义,田成陌越想越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军营里面自然有这种事情,但是那是被歧视蔑视的。这天宝玉又跑来了,田成陌耐着性子,故意摆出来一副冷脸。根本不理会宝玉,只说自己最近忙很的,招待不周。还请宝玉多包涵。这个话,谁都听出来是逐客令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肯定会很有眼色的站起来告辞了。谁知宝玉却是脸色煞白,一副委屈的不要的样子,眼圈都红了。他上前抓着田成陌的手,几乎是带着哭音说:“田大哥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只管说出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叫我做个明白鬼也好啊!” 田成陌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运了半天气,才捏着鼻子说:“宝兄弟你想多了!我真是有事情要忙。家父来信说起来春闱的事情,我才发觉自己竟然拉下来不少的功课。你是个潇洒的人,可惜愚兄却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了。我不是长子,一切前程都要自己挣呢,我又定了亲,成家之前总要有些资本不是。哪有空着手娶媳妇的。我最近要忙着温书,和一些赶考举子们切磋下,都是无聊的八股文,你又不喜欢。况且你家又要迎接贵妃省亲。” 田成陌尽量委婉解释,宝玉这个人,要说却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天真的几乎是愚了。田成陌看在迎春和雁声的面子上,不想叫他们太难做了。 谁知宝玉竟然跺脚哭起来:“我知道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罢了,绫罗绸缎都裹了我这个枯株朽木,美酒羊羔,填了我这个粪坑泥窟。我是真心诚意和兄长结交。我知道兄长看不上我,我只求能在兄长身边牵马坠蹬也是好的!” 田成陌听着宝玉的话,顿时汗都出来了,他顾不上什么,只对着外面叫道:“你们快点送宝玉回家去,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出门一趟!”说着田成陌竟然一下子从窗子翻出去了。 “我骑着马想了半天,只能来找你了!”田成陌对着雁声摊摊手,无奈的说:“你们家宝玉真是个情种!我是再也不敢见他了!” “哈哈,没想到宝玉的眼光还这么好!”雁声不厚道的幸灾乐祸,笑的见牙不见眼,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你这个人真是,我是为难和你商量,你竟然拿我寻开心!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看看!”说着田成陌就要上前抓雁声的领子。 雁声一闪身,接着向后一跃,已经退出一丈远。“宝玉那副样子,比女孩子都清秀些。他又是个最能温存小意,低声下气哄人的。你得了这样的契弟还有什么不足的!”雁声眼看着田成陌脸上煞气渐浓。还不知死活的撩拨着他的怒气。 果然田成陌气的面色漆黑,大喝一声,一下子抽出来随身的宝剑对着雁声过来。雁声拿着马鞭子和田成陌一来一往的比划起来。 这里是丹凤门的天街,早有不少的神策军,锦衣卫,和来往的官员内侍们围观过来。本来御林军来要抓在天街上闹事的人,但是一看是雁声和田成陌也就不管了。雁声身手不错,虽然兵器上不得力,但是扬长避短,和田成陌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田成陌虽然有些心浮气躁,但是底子摆在那里,几招过去,理智也回来了,下手也克制了很多。大家只看着他们较量,忍不住喝彩起来。两个人正打的高兴,就听着一声喝彩:“好身手!”大家转脸一看,顿时呆住了,忙着拱手请罪,原来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人群里面,含笑看着雁声和成陌比试呢。 是非颠倒 玉芬正和黛玉商量着如何给迎春陪嫁的事情,看着玉芬为难的样子,黛玉好奇的问:“太太和老爷就二妹妹一个女儿,多陪嫁些谁还敢说什么?我看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大方的摆在明面上,既好看体面,也好叫那边知道,不能随便轻慢了二妹妹。” “谁都和你一样明白呢,我就这一个女儿不假,亲爹娘不疼,谁疼呢?但是家礼面也不只是你二妹妹一个姑娘。今后那边的三姑娘,四姑娘。有姐姐比着,她们自然不能太寒酸了。你说呢?”玉芬看了黛玉一眼,黛玉立刻会意了。她笑着说:“我知道了,况且那边忙着省亲的事情,听说是花费不少。我跟着太太管账,也能大概估算出来那边的收益了。闲着的时候替他们算算,再这么下去就要——后手不接了。咱们还是低调些好。” “正是呢。什么时候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没消息呢。雁声最近忙些什么,今天早上我起身稍微迟了,雁声就在外面请个安跑了。这个时候也还没回来。”玉芬埋怨起来雁声不着家,黛玉忙着说:“大概是公务繁忙,我听雁声说过,互市里面茶马是有定额的,为了严防生铁输出,还有些别的事情。” 话音未落,就见着丫头们欢喜的进来:“给太太贺喜,田姑爷高升了!”玉芬有些糊涂:“你们说什么呢,田姑爷还要赶春闱呢,等着明年春天才开科取士,现在就高升了?” 喜儿进来对着那些丫头们说:“这些糊涂东西,只想着进来哄太太高兴。是这么回事,今天田姑爷和雁声比试功夫,被太子看见了。太子见田姑爷功夫不错,引见给了皇上。皇上念他是世家子弟,父亲兄长都有战功,特别给田姑爷赐官职,现在田姑爷已经是锦衣卫百户了。名正言顺的五品官!”真是太意外了!玉芬和黛玉交换个惊讶的眼神。怎么这么巧呢? 玉芬干脆把跟着雁声的人叫来,仔细问清楚了。“你们说成陌去找雁声的时候好像脸上生气的样子,他为了什么生气呢。后来他们竟然在宫门前动手了?你们怎么不拦着呢。宫门前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们撒野。今天幸而是个好结局,但是未必没有那些心里嫉妒的小人,搬弄是非。甚至有些迂腐,专门看不得别人好的御史们上疏弹劾御前失仪!”玉芬听了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后怕起来。 这两个孩子不知轻重,底下的人也不能规劝!家人忙着跪下来说:“太太没看见当时田姑爷的脸色,能杀人呢!一切都来的太快了,还没等着我反应过来,他们就动手了。太太也知道雁声和田姑爷的身手的,我们连近前靠不上去,那里还能拉开他们呢。” 玉芬生气的一挥手:“等着雁声回来,我先和他算账,再找你们。都给我滚到外面跪着去。一个个的只知道跟着主子捞好处,一点不知道规劝主子!” 黛玉见着玉芬生气,忙着站起来:“都是我平常太宽纵了他们了!”玉芬一摆手,打断了黛玉“我看你还算有章法,这和你没关系。我是说你二妹妹房里的几个丫头,一个个的伶牙俐齿,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整天依仗着主子,四处张扬!在家里还是这样呢,你二妹妹不怎么管这个,我真是以前太放纵她了,应该叫她好好地学一学。” 黛玉笑着说:“不是二妹妹不管底下的人,她是个心软的,那些丫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人长大了,心思也复杂起来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缺的人呢。太太也不用为了那些人生气。不好的或者打,或者罚款,好的自然不能亏待就是了。” “嗯,这是正理。”玉芬点点头,的确事情是变化的,世界上哪有不变的人和事呢。看样子雁声是回不来吃饭了,黛玉也就跟着玉芬吃饭了。一会迎春也来了,看着女儿脸色不好,玉芬放下筷子,接过来丫头递上来的漱口茶:“二丫头怎么闷闷不乐的?是谁说什么了?” 迎春掩饰的洗手:“没什么,好好地,我生气做什么呢?” 黛玉看出来迎春有心事,故意和玉芬说起来田成陌得了官职的话,把玉芬的注意力转开了。 玉芬还有别的事情,她对着黛玉和迎春说:“我还有别的事情,你们小姐妹们玩玩吧。若是饿了就叫他们端宵夜给你们。我叫厨房炖了燕窝。你们年轻也要开始保养了!” 等着玉芬走了,黛玉对着迎春说:“莫非是你身边的丫头不好,惹你生气了?”迎春苦笑了下:“嫂子真是神机妙算,你竟然看出来了。我竟然是个糊涂虫,一直被司棋蒙在鼓里了。真是白费我多年对她的人情谊了。你是知道的,司棋这个丫头从小就跟着我,我也没拿她做丫头看。谁知——” 迎春和黛玉说起来她房里发生的事情。虽然贾政和贾赦分家了,但是贾母很喜欢孙女,仍旧叫迎春住在这边。本来玉芬和凤姐说,迎春的一应供给都从大房这边出。谁知贾母知道了,说:“我还养不起自己的孙女吗,等着我死了,你们两兄弟在分斤掰两的算计去。” 既然贾母发话了,凤姐再也不敢要大房出迎春的用度了。这边探春和惜春有什么,照样有一份给迎春。 这天早上迎春吃了早饭就去看探春了,司棋叫小丫头到厨房说一声,她中午要一样新鲜的菜蔬。谁知等着中午丫头们的饭端上来,并没什么新鲜的菜蔬,只一个葫芦干炖火腿,还是放久了不新鲜的。司棋心里火起,骂起来传话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委屈的说厨房根本不理睬,还说什么司棋妄自尊大,以为自己是小姐了,不配指使他们云云。还说迎春本来不是这边的人,司棋更是别人家的奴才。 司棋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正想着去厨房吵闹。谁知正巧传来了田成陌升官的消息。司棋顿时来了精神,不管不顾的带着丫头们到厨房大闹一场。等着迎春在探春那边知道了,司棋已经是和厨房里面管姑娘们饭菜的婆子争辩起来。 “我立刻叫绣橘把司棋喊回来,狠狠地骂她一顿。这会司棋还跪在我房里呢。以前都在一起,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都不敢闹大了。现在好了,已经是两家子人了,又是微妙的时刻!姐妹们的丫头都是好好地,只我的丫头不省事。没想到司棋竟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有什么靠山。若是在家里闹,顶多是我这个小姑子不省事。可是在那边闹——弄不好又成了兄弟阋墙了!我一个小字辈,真是百死难赎。她一个不顺心就闹得天翻地覆的,就不想想我如何自处?她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是为了我好。我没那么不知趣,已经和她们说了无数次了,不要在那边惹事,就是有什么不好的,忍一忍也就算了。本来就不事人家正经主子,何必自讨没趣呢?”迎春和黛玉抱怨着司棋的张狂。 黛玉劝解道:“你也不用伤心,你一向对丫头们很好。是她先辜负了你。我想这个事情,你悄悄地和琏二嫂子说一声,她弹压下去,老太太不知道,底下也不要提,就混过去了。你不用太担心。况且你是有了婆家的人,就是他们想闹,也该顾忌着你夫家的面子。你倒是要想想怎么料理司棋!” “还能怎么样,我是个素来不操心繁琐事情的,屋子的事情都是司棋管着。她还算利索,我也放心。只是这一年来她的性子似乎变了。大概是女大不中留,我放她出去就是了。大不了我担个小心眼,不能容人的名声。还给司棋一份嫁妆,嫁出去,也是我尽心了。”迎春无奈的摊摊手。 “人家都是二姑娘粗率,我看你是粗中有细。这样很好,保全了大家都面子,也全了你们主仆的情分。”黛玉点点头,心里想着迎春真是个宽厚的人。只是没想到司棋越发张扬了。若是今后跟着迎春嫁出去,肯定是——不能辅佐迎春。没准还会生出来二心。 ……………… 贾母听见了田成陌封官的消息,脸上自然是高兴地,那些婆子丫头们都来贺喜,王氏也过来给贾母道贺。“老太太真是有福气,这个田姑爷得了皇上夸奖,还能留在京城了。开始我还担心迎丫头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想要见面怕是难了。现在可不用担心了!”王氏笑嘻嘻的祝贺,但是眼里并没特别高兴。 贾母听着王氏的话点点头:“你说的对,我老了,不知道还能见她们几次了。女孩子长大了终要嫁人的。好在迎丫头有福气,也在京城。最近宝玉在做什么呢?听说宝玉时常和田姑爷在一起。这样也好,田姑爷我看是个不错的,叫宝玉跟着他学习。不会吃亏。” 王氏忙着说:“是,宝玉时常出去请教田姑爷学问呢。总算是不整天窝在家里和丫头们胡闹了。怎么不见大太太呢,她的女婿升官了,对了靖海侯夫妻都不在,只田姑爷在京城,我们应该帮衬着些。他到底是年轻,有些事情还要帮衬着。”王氏心里盘算着,这个田成陌还不错,如今又升官了,若是和他搞好关系,对宝玉将来也是个助力。 贾母点点头,一叠声的叫:“凤丫头呢,请了你们太太来!她的女婿出息了,也不出来说句话。我出银子给田姑爷办酒。叫大家来欢喜下!” 凤姐早听着消息赶过来,见着贾母高兴,自然是乐得奉承。正热闹的说如何摆酒,怎么请客,请那个戏班子的话。丫头们通报玉芬来了。贾母笑着对玉芬说:“我们替你把摆酒的事情办了,你也不用谢我们,只管谢你的好女婿就是了。”玉芬当然知道贾母和王氏的心思,他们那里是为了田成陌高兴,她们是为了宝玉打算呢! 雁声把田成陌那天为什么生气和玉芬说了,玉芬惊的下巴都掉了,若是被贾政知道了,打死宝玉的心都有了!宝玉这样的公子哥儿有个什么龙阳之好也不算是特别出格的事情。像是什么薛家的薛蟠,听说在家学里面认了两个小弟,在他们身上花费了不少银子。 就连着贾珍那边,也有风声说什么贾珍父子和贾蔷不清楚的话。但是只要不特别出格,大家只当是风流韵事,一笑而过罢了。 但是宝玉竟敢打田成陌的主意,要知道田成陌可是迎春的未来夫婿,是定了亲的!玉芬心里一阵火起,咬牙切齿:“若不是投鼠忌器,真该叫宝玉长点记性。田成陌是什么意思?” 雁声安抚着母亲的怒气:“母亲别生气了,田成陌现在都不生气了。宝玉这个人真是一言难尽,只当他是孩子胡闹罢了。就是闹出来,田成陌脸上也不好看。来日方长,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再者说了,你女婿升官,大喜的日子别坏了大家的心情。” 见着雁声如此说,玉芬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你先别告诉你父亲,你父亲可是个急脾气。这个田成陌真是各有担当,有胸怀的人!” ……………… 玉芬憋着一肚子的气过来,冷眼看着贾母和王氏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越发郁闷了。 这边王氏尤为察觉,依旧是兴致勃勃的说着今后田成陌在京城,可以互相走动,互相帮衬的话。 正说着,就听着一阵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急事的样子。玉芬耳朵尖,听着像是袭人的声音。贾母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问道:“是谁在外面,可是宝玉有什么事情了?!” 鸳鸯忙着亲自出去看,一会就见着袭人哭哭啼啼的进来,果然是宝玉又出事了! 宝玉从田成陌那边回来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个人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开始的时候袭人和丫头们以为是宝玉的呆病又发作了,先不管他,等着一会就好了。谁知半天宝玉还是木雕泥塑一样,袭人有点着急了,叫丫头们去哄着宝玉玩耍。谁知宝玉却是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说的都是些自己活着干什么的胡话。 袭人顿时着急了,上前安慰,又叫了跟着宝玉出去的小厮来问清楚,可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被吓着了。茗烟无奈的说:“二爷进去和田姑爷说了一会话,就见着田姑爷急匆匆的走了,脸上似乎有生气的样子。后来二爷半天才失魂落魄的出来,一路上一言不发。” 贾母听着袭人的话,忍不住眉头紧皱,田成陌应该不会欺负宝玉的,只是宝玉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贾母眼角看见了玉芬,看着玉芬并没什么惊慌之色,反而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喝茶。贾母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宝玉去!” 说着一群人簇拥着贾母过去了,玉芬也只能跟上,其实她可以找个借口离开的。但是贾母似乎看出来什么,玉芬干脆是跟着大家在一起,不叫贾母有发问的机会。到了宝玉的房里,麝月早就打起帘子,等着贾母等人进来了。就见着宝玉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坐在那里,几个丫头围着宝玉不住地呼唤着。 贾母一看宝玉眼神呆呆地,整个人叫之不应,抓着他的手,却是冰凉的吓人。顿时贾母眼泪下来了,捶胸顿足的哭道:“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得罪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要打要杀都使得!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办啊!”王氏看着儿子这副样子,也是哭起来。 凤姐忙着叫人请大夫,有传话把跟着宝玉出去的人叫来仔细拷问。玉芬听着贾母的话,心里已经是不舒服了。田成陌是什么身份,你也敢这么说话。自己的孩子里面偏心也罢了,还要去糟践别人的孩子。真是不知轻重了。 宝玉怎么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宝玉和人家拌嘴了,若要真的追究起来,事情的真相面前,真不知道老太太和王氏的脸往哪里放。你不要脸了,人家田家还要呢。跟着宝玉那些人都连声喊冤,只说是没跟着宝玉在里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母听着下人们的话,眼神顿时犀利起来:“你们这些东西就该拖出去打死,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结果怎么样?我就一个宝玉,你们不忿儿我对他好,变着法的害他!要是宝玉有个什么,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 这是对着我来了?玉芬听着贾母指桑骂槐的话,顿时怒从心头起。宝玉的那些随从和丫头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凤姐立刻叫人把跟着宝玉的几个随从小厮给绑了,先关到马厩里面,等着宝玉好了之后发落。 李贵几个人听着凤姐的话,顿时吓得面色苍白,一个劲的喊冤。其中宝玉一个小厮扫红喊道:“是二爷倾慕田姑爷,说什么要是能和田姑爷做知己,死也甘心了。但是人家根本不理会。田姑爷不喜欢男人——” 李贵到底是年长几岁,听着扫红的话魂儿都飞了,赶着上前捂住了扫红的嘴:“你个狗娘养的,胡沁什么!” 玉芬眼看着贾母和王氏的脸从铁青变成深黑,又慢慢的成了红色,最后定格在了红中带紫,青中带黄了。 “都是这些奴才黑心,你们不好好的服侍主子,竟敢在主子身上泼脏水!不处置了你们,传出去贾家百年声誉就毁在你们身上了。来人,把这个背主忘恩,猪狗不如的东西拖出去,当着全府上下的人面前杖毙!叫所有人都去看,叫他们知道背主忘恩,教唆主子学坏是什么下场!”玉芬冷冽的声音叫在场的人一个寒颤,连着装痴佯狂的宝玉也立刻恢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扳回一局,大太太要开虐了! 暗生嫌隙 玉芬一直在等着宝玉出来求情, 谁知宝玉竟然像是傻了一样,讷讷的一言不发。玉芬对着身边的婆子做个眼色, 立刻那个婆子就传话出去了,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 就要抓可怜的扫红。扫红真是的倒霉, 他日常跟着宝玉, 活计又轻声又体面,更是依仗着宝玉,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刚才听着贾母发狠要收拾他们, 因此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 结果不仅没逃脱惩罚, 还要连命都丢了!扫红顿时瘫软成一团烂泥, 吓得话也不会说了。最后还是贾母出面, 对着玉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还是留他一命。不要滥杀认命省得伤了阴鸷。”玉芬立刻说:“我刚才生气, 一时在气头上就顾不得那些了。这个扫红是宝玉身边的人, 要管也是二太太管啊。我刚才是越俎代庖了!” 玉芬立刻表示, 自己刚才逾矩了, 一切裁判权在王氏的手上。球被踢给了王氏,王氏的心里就像是火炭一样, 上面被浇了浓浓一壶老陈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会听着玉芬的话,她脸上强笑了下,恶狠狠地说:“这样混账的东西还留着什么?叫他借着祸害宝玉不成。这都是哪里来的混账话。给我拖出去打死,不用再进来回话了!” 正说着, 就听着周瑞家的进来,无奈的说:“扫红的爹娘来了,跪在二门上朝上磕响头,请老太太和太太饶了他这一次吧。” 谁知王夫人却是狠狠狞笑一声:“这样的东西留着是个祸害,立刻打死了!” 此话一出,玉芬心里冷笑一声,素日来的功夫都白费了。王氏这些年来总是以菩萨自居,什么得罪人的事情都叫凤姐出头,现在要王氏亲自开口打死这个扫红,正好把她的画皮给剥下来。 贾母看了一眼王氏,看看宝玉说:“这个小厮也跟着你不短日子了,你有什么说的?”宝玉刚要张嘴,但是被王氏冷冷的眼神扫过,脖子一缩就不说话了。凤姐看着贾母脸色不好,忙着说:“这个小厮虽然该死,但是这大冬天的不能见血。还是罚他到庄子长做苦力好了,至于其余跟着宝玉的人,或者打,或者罚,都依着太太的意思办就是了。” 王氏这会慢慢的冷静下来,只能改口说:“既然如此,他的命先寄存在我这里,等着开春了再说吧。” 接着王氏把宝玉叫过来狠狠地骂一顿,其实那都是蜻蜓点水,做做样子罢了。很快的一场风雨就过去了。玉芬跟着贾母离开了宝玉的房子,心里忍不住冷笑,看样子一切错误都在田成陌身上了。老太太真是偏心到了一定境界,别人好不好,和她没关系,只要自己的宝贝孙子宝玉没事,别人的声誉算什么?就是性命也那么回事了。 玉芬虽然心里生气,但是脸上什么都没露出来。贾母回到自己那边,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缓过来。她对着玉芬说:“我没事了,上了年纪越发禁不住生气了。你看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宝玉不知深浅惹得人家生气呢。还是田家的孩子——” 这会了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呢。玉芬一笑,对着贾母说:“孩子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况且成陌在辽东长大的。那个地方民风彪悍,从来不会这么文绉绉,转着圈子说话。倒是宝玉心思细腻和女孩子一样。他平日里见着花开花落还要伤心一会呢。大概是田成陌随便惯了,说了什么自己也没觉得,结果宝玉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就伤心了。要是老太太心疼孙子,不如我叫迎丫头的父亲给靖海侯写信,叫他责骂一顿儿子就是了。” 玉芬的话就像是个玻璃珠子一样,叫贾母滑溜溜的抓不住。要是她真的和田成陌计较起来,岂不是真的把自己孙子的短处到处宣扬了? 贾母忙着说:“大太太误会我的意思了。田成陌是个好孩子,只是各人家里有教养孩子的方法。人家的孩子也是珍宝一样呢。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揭过去不提了。还是按着原先定的,到日子了请客祝贺田姑爷升官。” 还来吃酒!玉芬在心里吐槽着,嘴上却是道谢不迭:“这是老太太看得起他,是成陌的福气呢。我们总算是给女儿寻了个上进的女婿。一桩心事也算有了着落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田成陌那边传来消息,他现在被派出去办差了,只怕不能来贾家赴宴。对于贾母的一片好意,田成陌特别遣人道谢,还送上来不少珍贵的礼物表示感谢。既然正主不来了,这场酒宴也就不了了之了。 雁声偶然得了片刻闲暇,在家和黛玉说话呢。黛玉正拿着一本书看,雁声则是懒散的靠在卧榻上,和黛玉说话:“真是郁闷!这全是宝玉闹出来的事情,他自己一厢情愿的黏上去,人家惹不起还躲得起,结果还不依不饶的找上门去了。按着成陌的性子,直接打出去都是轻的。当着自己是什么了,人人都要和他好。宝玉也就是跟着那些公子哥儿们胡混罢了。还肖想人家田成陌,也不看看自己!若是田成陌不给面子,或者干脆发狠直接动手,这会宝玉只怕还在床上躺着呢!” 黛玉忍不住啐道:‘赶紧闭上嘴,你说的都是什么?不嫌害臊的!仔细着我和太太说去!’听着雁声大刺刺的说着什么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黛玉脸上忍不住发烧,转过脸来狠狠地啐了一声。雁声却是不以为意,笑起来:“你真是掩耳盗铃,他们都做得出来,我们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这世道真变了,做贼的理直气壮,好像是平定六国的功臣一样!那些安分守己倒是成了过街老鼠了。”雁声想起来宝玉最近被贾母勒令不准出门,整天跟着丫头们胡混。 那边随着元春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从贾母开始到最底下的仆人,都是忙的脚不沾地,唯独这个宝玉,整天修哉悠哉的,不是跟着姐妹说笑,就是和丫头们嬉戏。 倒是可怜的田成陌,被皇帝派出去办事了!外面天寒地冻的,真不知道田成陌怎么样了。 “别人家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你要是闲着,不如操心下二妹妹的婚事。聘礼什么的都预备好了,但是有些事情还要你来操心呢!”黛玉想起什么,坐到雁声身边和他低声的说了些什么。 “一个丫头打发出去就是了,管她是有了喜欢的人呢还是没有呢!”雁声有些不情愿的抓着黛玉的袖子,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好容易得了半天清闲,你又要赶我走!妹妹看的什么书啊?”说着雁声抽走了黛玉手上的书本:“你一早上就看这个,连我半眼也不瞧!好,竟然是广陵散,真是难得!” 雁声看了几行那本写满古怪文字的书本,忽然翻身坐起,拍着大腿忍不住喝彩起来。”黛玉有些惊讶的说:“你看得懂这个?” “笑话,我怎么看不懂!我还会弹呢。我也是跟着先生学过些日子的,只是后来也没心思弄那个了。真是功名害人不浅啊。”雁声又躺下来,眼睛看着屋顶回忆着说:“我小时候跟着先生学过些日子,后来回来京城没遇到合适的老师就搁下了。再就是跟着母亲进宫做了太子的伴读。太子在上书房,自然要琴棋书画都学的,我就把扔下的捡起来了。” 黛玉来了精神,催着丫头们找出自己的古琴来,要雁声抚一曲来品评下。雁声对着丫头们说:“打水来洗手,上次我记得有上好的檀香,拿出来点上。”黛玉在边上也不说话,只看着雁声行事,忍不住点点头:“架势还对,只不知道你是不是虚张声势。” 很快的丫头们端水的端水,把放在窗下的琴几搬到屋子正中,拿着和田白玉的香炉点上檀香,很快的室内香烟袅袅,叫人心神沉静。就见着紫檀亲自带着几个丫头抱着一张琴来了。黛玉上前打开锦缎的琴套,笑着说:“这个还是我在扬州的时候爹娘给我特别预备。那个时候我还小呢,大的琴根本够不着。于是父亲叫人做了一张短琴给我。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可是音色也还能入耳。” 雁声上前,把琴放在了琴几上,随手拨弄了下:“的确不错,就是这个琴娇滴滴的,只适合给你们这些女孩子。我的琴拿来,就在书房的墙上挂着呢!” 早有小丫头答应一声忙着出去传话了,很快的雁声外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古琴拿进来了,黛玉上前仔细看,惊讶的说:“你的外书房我也去过的,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呢。竟然是一张唐朝的古琴。现在可是难得了。” 雁声惊喜的看着黛玉:“这张琴颇有点来历,等着闲了我慢慢的说给你听。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我可是遇上了知音了。”说着雁声用炽热的眼神直直的看着黛玉,黛玉被雁声看的脸上一红,故作镇定的咳嗽一声:“你傻看什么呢——” “哎呦,我来的不是时候。竟然打搅了哥哥和嫂子!”迎春站在门口,装腔作势的拿着手绢捂着脸,偷偷地瞄着雁声和黛玉呢。雁声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可恶的丫头,你知道我今天在家,还来做什么? 黛玉忙着过去笑着让迎春进来:“怎么站在门口,进来吧。我今天闲着无事把我的琴拿出来看看。没想到你哥哥竟然还懂音律。你屋子里的事情都料理清楚了。还是有谁不安分了?”迎春表示要自己料理,玉芬和黛玉自然顺着迎春的意思,也是锻炼她的意思。这会迎春忽然来了,想来是为了自己房里下人的事情。 迎春摇摇头,低着头:“已经没事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既然她有了心上人,我何必棒打鸳鸯呢。只是有些失落罢了。我还以为司棋能一直在我身边呢。谁知,在她的心里,我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迎春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司棋把一切和迎春坦白了。原来司棋早就被自己的表哥芳心暗许,两个人已经是海誓山盟了。 就等着迎春出嫁,司棋就求了迎春放她出去。迎春看着司棋决绝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但是和姐妹差不多了。迎春一直认为司棋会一直陪着自己的。谁知司棋竟然对着迎春坦白,她甚至想方设法和自己的表哥在府里见面。但是玉芬这边规矩森严,门户更是严谨!司棋和表哥竟然没一点机会。 后来他们发现贾政那边门户上比这边松动些,门上那些婆子们只要银子花到了,自然是肯帮忙的。于是司棋撺掇着迎春时常住在那边,一边悄悄地拿着迎春的私房钱去收买看门的婆子。 她竟然一点不想自己,若是事情败露,只怕自己的名声也要完了!司棋竟然一点没顾忌。但是迎春还是狠不下心惩罚司棋,她无奈的苦笑了下,对着司棋说:“原来是我耽误了你。我们主仆一场缘分尽了。你也不小了,该出去了。我和太太说,不叫她为难你。今后你好自为之。” 司棋听了迎春的话,心里一阵羞愧,还要说什么但是却被迎春的打断:“我累了,你出去吧!绣橘你帮着司棋打点东西,今天就叫她出去吧。我预备送她的东西也一起准备好,拿出去!” 黛玉听着迎春的话忍不住叹道:“你也是仁至义尽了。她也算是得其所哉,今后如何,只看司棋的造化了。对了太太说另外给你选几个丫头。你看好谁,就和我说。” 这个时候雁声端着个盘子进来:“你们姑嫂别光顾着说话了,我拿了些果子你们尝尝。你们说的话我听了点,那个司棋既然不安打发出去就是了。对了宝玉那边情形你可知道?” 迎春拍一下脑门,懊恼道:“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上次的事情出来,宝玉的小厮都挨了打,扫红到底被打了二百板子,听说抬回家没一个晚上就死了。这会他老子娘哭的什么一样。只这一个儿子,岂不伤心死了!二太太还不放心,连着宝玉的丫头都跟着吃瓜捞了。这会二太太在宝玉房里大开杀戒,要把茜雪跟几个小丫头都撵出去!连着宝玉的奶娘李嬷嬷都跟着告老了。” 黛玉惊讶的瞪大眼,茜雪是个很老实忠厚的丫头,当初黛玉在贾母身边的时候,茜雪对黛玉也很照顾。还悄悄地告诉黛玉这边的规矩。现在茜雪要被撵出去,黛玉听了忍不住惋惜道:“真是老实人没下场。不过这是宝玉的事情怎么和茜雪牵扯上了。” “也不知道二太太听了什么,只说是茜雪伺候的不好。其实茜雪是老太太当初给宝玉的丫头,既然不好,退给老太太就是了。或者打发出去,也全了大家的体面。谁知二太太却是一意孤行。三妹妹和我说,要一起给茜雪和李嬷嬷求情呢。我有些顾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迎春说出自己的为难,请黛玉帮着开解。 雁声冷笑一声:“我劝你还别过去,这个事情有田成陌在里面,你过去未免尴尬。还有二太太这是和老太太示威呢。茜雪么,到底是那边的丫头,你要是实可怜她,干脆叫你嫂子过去,把茜雪要回来给你使唤可好。倒是宝玉——真是个没担当的,自己的丫头都料理不清楚!” “还说宝玉呢,那天扫红挨打,宝玉可是被二太太叫去亲眼看着呢。宝玉回来就病了。现在还整天没精打采的。”迎春低声的说着八卦。她忍不住压低声音:“二太太怎么会这样?!她素来是个善待底下人的。” 烈火烹油 玉芬穿着诰命全套朝服疲惫不堪的从车子上下来, 丫头婆子们忙着上去搀扶:“太太辛苦了。眼看着天要亮了,还是赶紧进去歇一歇。”喜儿看看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的鱼肚白。心里暗自奇怪, 怎么娘娘省亲的时间这么古怪呢? 别人都是白天回来,唯独元春是晚上天黑了才出宫, 结果在园子里面转了转, 看了几出戏就回去了。喜儿想着那个园子花费了大把的银子修建起来的, 把府里老少爷们们折腾的人仰马翻,结果花费了无数的银钱和心思的园子,怎么也要好好地看看。谁知娘娘是在晚上随便转了转。真是浪费啊。不过那套繁琐的礼仪真叫人受罪了。 玉芬叹口气对着喜儿说:“你们也跟着受累了, 都歇一歇去。明天早上也不用那么早的起来。对了玉儿和迎丫头, 你们也不要打搅她们了, 叫她们好好的歇一歇好了。”玉芬想起什么, 问道:“雁声和老爷呢。他们哪里来的精神, 还在那边喝酒不成啊!” “老爷和雁声早就回来了, 说是醉了, 现在正躺着呢。”喜儿抿嘴一笑, 在玉芬耳边低声的说了什么, 玉芬忍不住笑道,这两父子真是越发的奸猾了。不过这是那边的热闹, 他们不过是友情出演的。 玉芬回去,果然贾赦已经是呼呼大睡了。玉芬梳洗了,也躺下,一觉无梦,等着睁眼的时候,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玉芬看看枕边,贾赦早就出去了,玉芬无声的叹息一声,在床上舒服的翻个身。昨天贵妃省亲的情景历历在目。玉芬在心里揣度着,元春倒是看起来越发有贵妃娘娘的样子了。她比先前发福了不少。本来元春是一张俏丽的圆脸,自从做了贵妃养尊处优的,越发面如银盆了。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她在宫中的日子没表面上风光。 其实真是明摆着的,后宫的女人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恩宠,是生儿子啊!哪怕是个公主也好。皇帝的恩宠不过是春花秋月,一霎就变了。真正能叫你有盼头的是等着儿子长大了,分封了封地,你能跟着儿子出去。 可惜元春到现在一无所出,就是位列贵妃,哼,只怕还没生了儿子的美人之类的心里舒畅呢。 不过元春现在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大家给贵妃见礼的时候,元春亲手把贾母和王氏扶起来了,却坦然的受了玉芬的礼。贵妃娘娘的气量真的不怎么大啊!不过玉芬不在乎,元春是贾母抚养长大的,王氏是她的亲娘,自己不过是个半路的大伯母罢了。元春体恤长辈,自然是贤德妃的贤德了。就是元春叫玉芬磕头,也是礼法森严,并没错处。 “太太醒了没有,东府那边送了请柬来,请太太正月十五过去看戏呢。”长春悄悄地进来,看着玉芬躺在床上,已经醒了,才敢上来说话。玉芬依旧是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他们还真是不嫌累,我都累的不想动了。既然是人家一片好意,就说我知道了,谢谢他们好意,我那天若是闲了必然过去的。对了东府那边的礼物都送了?”玉芬想起今年贾珍送来的年礼比往年丰盛很多。真是奇怪了,他现在不是应该多奉承下二房那边吗。怎么忽然变了呢?不过既然贾珍一片好心,玉芬也不会拂人面子,礼尚往来,玉芬自然把今年给宁国府礼物加厚了。 “太太放心,已经都预备好了。想着今天就送去。还是和往年一样,各色上造元宵五百个。剩下的都是些新鲜的果品什么的。”长春扶着玉芬起身,早有专门服侍玉芬起身的丫头进来,拿了一直放在熏笼上的衣裳给玉芬穿上。玉芬拿着漱口杯子,想了想:“多加上——对了,新开的牡丹花送过去两盆。”这牡丹花是京城边上温泉洞子里面养出来的,专门供奉宫中,年底下正是寒风凛冽,万物萧条的时候,能有盛开的牡丹花,可是比什么珍宝都珍贵。 长春答应一声,赶着出去办事了。这边几个婆子抬进来个大黄杨木盆子,预备着玉芬早上起来洗澡。 长春出来正看见喜儿正过来,忙着笑着叫住:“王嬷嬷好。太太这会要洗澡呢,嬷嬷还是等一会再进去。若是有要紧的事情,我再进去给嬷嬷通报一声。”喜儿站住脚,眯着眼打量下:“真是在太太身边长规矩,如今说话办事都有板有眼了。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昨天太太说了吗,连日来大家辛苦,叫做了册子分赏钱。册子已经造好了,给太太过目就转给账房了。还有就是姑娘和奶奶们的首饰做好了,先给太太回话,就送去。” “原来是这个,那就放在屋子里,等着太太出来了再说。那个首饰的事情,昨天太太说了,说不用给她看了,直接送去就是了。”长春接过来喜儿递上来的册子,客气的请喜儿到边上厢房坐坐喝茶。 “不用喝茶了,姑娘也有事情忙去吧!我这就去给二姑娘和三奶奶送东西去!”喜儿一摆手,转身要走。长春想起什么,忙着跟在后边说:“嬷嬷等等,这会只怕是三奶奶没起身呢。昨天闹了一晚上,太太特别吩咐了不叫早上吵二姑娘和奶奶起来呢。” “我过来的时候见着奶奶身边的丫头了,奶奶已经起身了。”喜儿说着径自走了。喜儿从玉芬院子这边垂花门出去,沿着游廊向东,过一道小门,就到了雁声和黛玉的房子了。,门前静悄悄的,只几个婆子在扫地。见着喜儿来看了,忙着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说:“不巧得很,三爷刚出去了。奶奶还没起身呢,三爷临走的时候特别吩咐过,奶奶昨天累了,不准吵醒她呢!” 喜儿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真是糊涂了,我竟然忘了这个。奶奶历来浅眠,昨天晚上闹腾了一晚上了,肯定是错了困头。这会一定是在补眠呢。我等下午再来。”说着喜儿出了门,门到迎春那边了。 昨天晚上,迎春见着时候不早了,干脆就住在了贾母那边。喜儿到了贾母这边,果然一路上都静悄悄的,只有一些人在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呢。到了贾母的院子里面,果然是静悄悄的。 喜儿从正房边上小门过去,到了后院,迎春住在东厢房第一间,绣橘正拿着小银水壶在给廊檐下鸟笼里面的画眉喂水呢。见着喜儿来了,忙着往里面请:“王嬷嬷来了,姑娘起来了,正想着我过去给太太请安呢!你老人家手上拿着是什么啊?” “是太太吩咐做的新首饰。也不是特别贵重的材料,但是胜在颜色娇艳好看,太太说等着天暖和的时候,戴着正好看。”喜儿进去,正见着迎春在对着镜子梳头呢。她站在一边上,把盒子奉上。迎春看了一眼盒子里面的首饰忍不住说:“我明年就要出门子了,太太还想着我呢。对了三嫂子也有吗?” 绣橘拿起来一枝珠花,递给迎春:“姑娘看看,这花儿就像是真的一样呢。上次薛姨太太送的什么宫花,开始还好看,但是没几天就褪色了!这个是用各色于是打磨出来的花瓣,在日头底下可好看了。”说着要给迎春簪上。迎春拿着簪子看了一会:“分一对给三妹妹,一对给四妹妹。还有这个有没有琏二嫂子的?” “这个是夫人叫我给姑娘送来的,别的不知道。”迎春立刻明白了,玉芬是真的伤心了。以前玉芬很喜欢给女儿媳妇们添置些东西。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了,什么精致的小首饰了,一些女孩子要用的东西了。玉芬对迎春和儿媳妇们一视同仁。有的时候甚至更偏心媳妇们。 结果她的心意并不能得到回应,迎春想着这些天凤姐真正的威风赫赫,很有指点江山的意思。看起来琏二哥夫妻真的要和母亲渐行渐远了。 “知道了,你们悄悄地送去,不要叫人知道!”迎春眼神有些黯然,自从定亲之后,迎春长大了很多。她想着自己终是要嫁人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眼看着父亲母亲慢慢有了年纪了,今后谁来在他们跟前尽孝呢。迎春还想着若是和凤姐贾琏搞好关系,有了二哥一家子在父母跟前尽孝。她也能安心些。 谁知自从迎春定亲开始,凤姐和贾琏对她是不闻不问的,仿佛迎春只是亲戚家的孩子,一直寄住在他们家罢了。就连着宝玉都想着给迎春做胭脂,可笑的是贾琏和凤姐竟然毫无表示,竟然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今天看来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了。迎春在心里难受了下,但是很快就放下了。强扭的瓜不甜,随他们去吧。 喜儿告辞走了,绣橘看着迎春总是闷闷不乐的,忙着说:“姑娘不用伤心了,你日常和我们说顺其自然。怎么今天到了姑娘身上,却自己看不开了。琏二奶奶如今可是威风八面的,我刚才给三姑娘四姑娘送东西回来,她还在调兵遣将的收拾东西呢!为了贵妃娘娘省亲,已经是熬了两天了。昨天晚上她又是一晚上没睡呢。这会还撑着收拾东西,真是——”绣橘皱皱眉:“得了个能干的名声有什么用?又不是男人,在外面做官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还能升官呢。她就是说破天去,要想做诰命夫人还要靠着琏二爷呢!” “二妹妹可起来了?”忽然见着宝钗笑嘻嘻的进来,迎春给绣橘递个眼色,站起来笑道:“是宝姐姐来了,我已经起身了。快倒茶去!”宝钗笑着说:“贵妃娘娘省亲,大家都辛苦了,我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谁知老太太还没起身呢,就先到姨娘那边坐了坐。却不想知道一件喜事。” 迎春有些诧异的问道:“什么喜事?难道是二老爷升官了?想着昨天省亲那么热闹的,贵妃娘娘心里高兴,没准连着皇上也高兴呢。皇上一高兴,给二老爷升官自然是水到渠成啊!”迎春似乎带着几分嘲讽,却叫宝钗有些无奈。 宝钗对着迎春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是个促狭的性子,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吧。等着明年就要出嫁了。难不成你还要这副顽皮样子不成?” “我这个人表里如一,难道嫁人就要满嘴谎话不成。”话音未落就听着宝玉的声音:“是谁满嘴谎话?” 宝玉看起来已经是梳洗好了,身上随便披着一件貂皮褂子,脚上趿拉着一双大红色厚粉底鞋子,上面满绣着精致的花样,那些花蕊都是金线绣出来的。迎春看着宝玉的鞋子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是探春年前赶制出来的,她可是花费了大功夫。 谁知宝玉竟然这么不爱惜。迎春对着宝玉说:“你怎么这副样子出来了?你屋子里那么多人都干什么吃的,快点进来吧,仔细着风吹着了。刚才宝姐姐说你有喜事呢。是什么喜事啊?” 宝玉满不在乎的说:“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宝钗拿着绢子:“可不是随便说说,我正和二妹妹商量着要给袭人道喜呢。”袭人,迎春心里明白了。这个袭人以前看着还挺老实的,整天少言寡语的,办事很认真的样子。谁知她竟然有这个城府手段。茜雪到底被撵出去了,迎春和探春心里不忍,悄悄地拿出来些银子和东西叫人给茜雪送去。 听着送东西的人回来说,茜雪见着东西哭的什么似,只说记着迎春和探春的恩德,茜雪的父母本来因为茜雪被撵出来,脸上无光,在家里长吁短叹的,直说赶紧给茜雪找个婆家,尽快的嫁出去。 但是很多人一听说是宝玉身边的丫头,又是被撵出来的,那些像点样子的人家都不要了。那些不嫌弃的,不是家境贫寒,三餐不继,就是人品不好的。现在家里正为茜雪的婚事发愁呢。他父亲发狠说,要是找不到好人家,就要把茜雪再卖出去! 结果袭人倒是平步青云,竟然被提为宝玉的通房大丫头了。迎春心里不齿,又见着宝钗热心的帮着袭人造声势,宝玉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叹息。宝钗对宝玉是越发上心了。只是他们真的合适吗?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宝钗见着宝玉不咸不淡的,也后悔自己多事。脸上有点下不来。倒是宝玉没心没肺的和迎春商量起来如何求贾母接了湘云来过节,贾珍那边请客看戏,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迎春对着贾珍那边的宴会不感兴趣,淡淡的说:“不过是那些陈词滥调罢了。还不嫌吵得头疼吗?我倒是想趁着年下,若是能出去走走倒是很好。可惜又不能随便出去!” 宝玉听着迎春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真是个好主意,我在家也憋了好些日子了。不如约上雁声三哥,顺便问问琏二哥,我们一块出去走走如何?” 迎春想起什么对着宝玉说:“人多了才好玩呢,我记得东岳庙是十五那天赶集,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庙会之一了。肯定很热闹!不如我们到那边逛逛去。” 宝玉立刻来了兴趣,拍手叫好:“好,我们就去东岳庙!宝姐姐和薛大哥要不要一起去?”宝钗忙着摇摇手:“我最不喜欢热闹了。宝兄弟你可忘了姨夫的话了。仔细着他腾出手来问你的功课。” “宝姐姐白操心了。昨天娘娘叫咱们作诗,我的诗虽然不及宝姐姐和林妹妹,但是老爷也很满意。虽然没夸奖讲我,但是最近老爷事情多,这几天忙着写谢恩折子呢,断然不会想起我来。”宝玉提起来游玩,自然是兴致满满。 等着宝玉和迎春商量妥当了,却发现宝钗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 “我竟然忘了,按着宝姐姐的性子,只怕我们出不去了。她可是个规矩不离口的人。”迎春想起来宝钗素日最是行规蹈矩的,肯定会去告诉长辈的。宝玉却是一派乐观:“二姐姐不用操心。我想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叫迎春惊讶的是,宝钗果然没去告密。到了十五那天,雁声带着黛玉和迎春一起逛庙会去了。宝玉则是借口着去贾珍这边看戏,到了东府那边坐了一会,就悄悄地溜出来了。到了东岳庙门前,宝玉老远看着一个人朝着这边招手呢。等着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薛蟠。 “我就等着你们呢。我母亲和妹子都在庙里了。你们安顿了家眷,我们一起逛逛去!”薛蟠对着雁声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个妹夫怎么没来呢。我倒是要见见,看是什么人叫宝兄弟这么念念不忘的!” 不速之客 雁声看见薛蟠来了, 心里咯噔一声,宝玉和迎春都说过宝钗明确表示不去的。这个时候怎么薛蟠却冒出来了?雁声知道薛蟠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 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原来是薛家大哥哥,你今天怎么来了?东府珍大哥那边可是请客看戏呢。今天那么好的戏文, 怎么不去听听呢。听说里面有几个很不错的戏子。你看了保准喜欢的!” 薛蟠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着雁声总是不敢大声, 心里先怕了。听着雁声问,笑着说:“那些戏看的都烦了,什么热闹, 非要凑在一起。我听着妹子说, 今天东岳庙你们过来转转, 我老娘最是信什么神佛的, 我老子不在, 算起来也有三年了, 正好过来和庙里商量着做个道场。我母亲和妹子已经进去了。我专门和庙里的人说了, 要他们一个院子, 哪里安静还没外人!大家都是亲戚, 一起过去好了!”薛蟠一番话,把底儿交代出去了。 这个薛家姑娘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她想在二太太和老太太跟前树大家闺秀,贞静自持的人设,但是又想着出去玩。因此在宝玉和迎春商量着如何出游的时候,一副我不和你们学坏的样子。谁知一转眼,回去就撺掇着自己的哥哥和老娘出来了。 不过商量做水陆道场为什么非要今天来呢。雁声没等着宝玉张嘴, 只说:“这个不好,我们早就和庙里商量好了,他们的静心堂让给我们做休息之处。那边宽敞些。而且静心堂里面有个高楼,正好在上面看集市上热闹的景色。要是薛姨妈和令妹不嫌弃,只管过来。我们随便,可以出来转转!”说着雁声对着跟着出门的家人吩咐:“今天奶奶和姑娘都出来了,你们要小心伺候!出了什么纰漏看我饶你们那个!” 宝玉也跟着薛蟠说:“正是呢,静心堂地方大还宽敞,大家一起过来正好。对了,我前些天听说庙会上有个唱曲子的,不仅人是个标致的,唱的也很好。我们等一会去看看!”薛蟠听了喜不自胜,对着家人说:“你们和太太说,请她带着妹子到静心堂去!” 雁声自去安顿了黛玉和迎春,静心堂早就整理出来,打扫的窗明几净的,案子上一个和田玉香炉,一炉沉水香烧的正好。条案上一个龙泉美人耸肩瓶插着一枝红梅,桌子上放着各色干鲜果品。东岳庙的主持站在门口,对着雁声打稽手:“无量佛,小观今天蓬荜生辉,原来是三爷来了!奶奶和小姐们在,我就不进去了。叫我的徒弟明月应承就是了!”说着一个十岁的小道士过来,身上穿着一件青布道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对着雁声拱手。 雁声笑嘻嘻的拉着道长的手:“你这个老滑头,和我装神弄鬼的。你进宫都是不避人的,在我跟前装什么。”说着雁声指着宝玉说:“这是我家的宝玉。这是皇商薛家的大爷!”雁声对着玄清介绍着宝玉和薛蟠。他想起什么,对着青玄一拱手:“等一会薛家的老太太和姑娘也要过来,还要麻烦道长了。” 青玄一笑,抱着拂尘打量了下宝玉,最后眼光落在了他那块玉上:“好说,等一下叫小徒去请了薛老太太过来。”说着青玄一拱手:“小道还有事情,公子轻便!”说着青玄一甩拂尘就走了。薛蟠看着青玄都背影对着雁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横的道士。这些牛鼻子老道,一个个的不是都喜欢钱吗。听见香火钱三个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大概这位道长脾气与别人不一样罢了。薛姨妈来了,我怎么也要进去问候下才好。我在东岳庙对面的酒楼上订了个雅座,正好看能见戏台,你们先过去!”说着雁声整顿了衣裳,对着里面朗声道:“姨妈可方便,我进来请安了。” 一个婆子过来,笑嘻嘻的说:“薛姨太太请三爷呢。”雁声忙着进去了,薛蟠眼看着雁声进去,也想进去。好在宝玉拉住了薛蟠:“薛大哥哥,我们还是在庙里看看。我第一次来这里,可要逛一逛。”薛蟠看着宝玉紧张的样子,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无礼的人。我们到正殿看看去。”说着两个人就出去了。 薛姨妈带着宝钗正和黛玉迎春说话呢。见着雁声来了,笑着说:“真是巧了,本来我是不想出来的。都是你大哥,担心我在家闷着,算起来他们的父亲也没了三年了!虽然不能亲自上坟,只能做道场尽心了。”雁声说了些客套话,就告辞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黛玉送到了院门前:“你可要仔细着,别吃酒。等着回去看太太骂你!你不是说田成陌也要来吗?怎么不见影子呢?” “唉,我竟然不知道成陌一向豪爽的人竟然迂腐了!听着二妹妹在就不肯来了。其实老爷太太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他们也该见见。”雁声看看天色,皱皱眉对着黛玉说:“薛家的大傻子也来了,我把他支出去了。你要小心些。若是有谁无礼冒犯,立刻告诉我都。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黛玉哭笑不得:“你说的什么疯话!叫人听见笑话死了。我在里边,他们总不能硬闯啊!” 说着黛玉催着雁声赶紧去找宝玉。雁声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其实雁声本打算带着妻子和妹妹安静的看戏,说话。谁知冒出个薛蟠和薛家母女,计划只能作罢了。 等着黛玉回去,薛姨妈笑着说:“你们小夫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没眼色打搅你们了。虽然天天见面,可是没长辈在跟前到底是方便些。”黛玉脸上微微一红,装着生气:“姨妈拿我寻开心罢了。不过是太太想着我们小辈为了省亲的事情也辛苦了,特别叫我们出来散散心罢了。” 说着黛玉看了看迎春,一笑:“都说东岳庙的签最灵验了,二妹妹许了人家,婚期也定了。太太不放心,特别叫我来求签呢。”迎春脸上没什么变化,她垂着眼睛摆弄着个橘子:“都是太太瞎操心,婚姻事情问什么神佛呢。那些神仙佛祖的都是断绝了七情六欲,才能成仙成佛的。怎么好容易做了神仙反而要被凡人的各种癫狂烦恼呢。” 宝钗靠着薛姨妈笑着说:“妈妈听听,二妹妹真是大悟大彻了。你这个话不要叫你女婿听见。小心把他吓走了。” 迎春抬眼冷冷的看了下宝钗,她刚要反唇相讥,却听着外面婆子的声音,接着是小丫头进来通报:“北静王太妃来了,说要见见奶奶和二姑娘呢。”黛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贾赦父子和北静王府上一向没多少交情。怎么北静王老太妃要见她们呢?薛姨妈和宝钗先吃惊了下,接着忍不住暗自欢喜起来。 能在老太妃面前露脸,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黛玉看着薛姨妈眼巴巴的样子,出来游玩的轻松顿时没了。她对着迎春说:“既然是太妃宣召,我们还是别叫太妃久等了。况且姨妈在这里。我们一起过去吧!” 北静王太妃就在静心堂隔壁一个更大的院子里面,见着黛玉过来,就过来两个女官样子的人,对着黛玉微微福身:“太妃听见奶奶和姑娘在这里,就特别请了两位过来说话。”黛玉忙着躬身:“劳动二位了,实在不敢当!今天是上元佳节,却不知道太妃也有雅兴来逛庙会呢!不过听说只要在上元节这天到东岳庙烧香,必定抱有来年无病无灾!想来太妃是来烧香的。” “我们太妃一直在这里许愿,今天是来还愿的!”一个女官做个请的手势,她看见跟在迎春后边的薛家母女,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这两位是——” “这是我们府上二太太的亲妹妹,这是她的女儿。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宝钗被那个女官犀利的眼神看的浑身难受,听着问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还是黛玉代替她们母女做了介绍。 听着是薛家的人,那个女官露出了然之色,微微点点头:“原来是宫中贤德妃的亲戚啊。” 黛玉一行人被带到了正堂上,上面坐着个和贾母年纪仿佛的老太太,鬓发如银,身上穿着一件八团缂丝天龙皮褂子,底下是一条织锦马面裙,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角眉梢却似乎有些忧郁。黛玉和迎春忙着要跪下来给太妃请安。 “免了,都起来!早就听说珹三奶奶是个天下少有的标致人,几次我进宫都没见着你。没想到今天运气好,拖着东岳大帝的福气竟然见着了。”太妃忙着叫黛玉起来,拉她到自己面前。 太妃夸奖了一会黛玉,又叫了迎春过来,拉着手也是夸奖一番。黛玉和迎春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寒暄了一会,太妃才想起什么:“是了,听说你们府上的亲戚也在,也叫进来吧!”太妃发话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立刻出去,叫薛姨妈母女进来。 北静太妃淡淡的看着薛姨妈:“请起,赐座。这位便是令千金了。果然是个有福气的长相。”北静太妃似乎对宝钗没什么兴趣,连言不由衷的夸奖下也没有。北静太妃转过脸,对着黛玉问起来迎春的婚事:“我在太后那里听到了。这门亲事称得上门当户对。我虽然没见过田家的小子,可是皇上对靖海侯还是很器重的。想来他们家的孩子差不了。姑娘的陪嫁都准备的如何了?” 黛玉忙着要站起来回话,太妃一摆手:“坐着吧,我跟前没这些虚礼。怎么不见你们太太进宫呢?”太妃和黛玉说起来些闲话,这个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老祖宗在这里呢,孙儿拜见祖母。”就见着一道柔和的光彩闪过,一个清俊倜傥的男子已经到了跟前,给太妃请安呢! 这便是闻名朝野的北静郡王了!黛玉和迎春等忙着站起来,迎春气鼓鼓的哼一声。不动声色站到了黛玉身前。“这个北静郡王听着宝玉日常夸奖,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谁知这么莽撞!依仗着自己的身份竟然不管不顾的进来。哼,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罢了!要不是有个郡王的身份,真是到哪里都人人喊打的!”迎春在心里先把北静郡王鄙视一顿。雁声临出门的时候,曾经半真半假的和迎春说:“外面不少人觊觎你嫂子呢,她是个好脾气的,有的时候抹不开面子。倒是还要请妹妹出来做恶人呢。你放心,一切都我担待着!” 迎春也想,论起来长相韵致,黛玉是最好的,这副样子,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长得太好看了,也有麻烦的。于是迎春反而是处处护着黛玉了。这会北静郡王冒出来,迎春立刻挺身而出,把黛玉挡在身后了。 黛玉被迎春的举动感动了,心里忍不住想,二妹妹真是个古道热肠。只是她还是个女孩子家呢。我也不是那些花花草草的,随便人摆布。 北静太妃有些嗔怪的说:“这么莽撞,贾家雁声的媳妇和妹子还在我跟前呢。你先出去吧。我这个孙儿,都是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都是他小时候被我惯坏了。还请三奶奶和二姑娘别计较。” 黛玉和迎春忙着说:“不敢,我们也该告辞了!” 北静郡王一抬眼,做出惊讶懊悔的样子,忙着拱手:“对不住,是小王孟浪了。我不过近来请安,顺便说一声,今年的海灯已经预备好了,等着老祖宗过去点亮呢。各位只管陪着我家老祖宗说话。”说着北静郡王对着女眷们点点头,一转身出去了。 迎春看着北静郡王的背影想:“这个人还算是个知道进退的。”这边太妃又和黛玉迎春说了一会闲话,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了。黛玉等忙着站起来告退出去了。等着黛玉迎春出来,正看见雁声站在门外等着她们呢。“外面有个训老虎的,可精彩极了。可惜现在已经散了,你们没眼福了。”迎春忍不住懊恼一声:“我就说了干脆还是穿上男装,到外面更舒心些。现在好了,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什么都没看见!” “你喜欢看马戏啊,那些人肯定不会立刻离开京城,等着我寻了他们来,专门演给你看!”雁声身后冒出来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迎春脸上一红,躲在黛玉身后了。雁声忍不住笑起来,迎春是个豁达的性子,最不拘泥小节。刚才还得埋怨不能穿着男装出去。这会见着田成陌了,她竟然害羞了! 黛玉拉着迎春推了推:“你刚才不是自诩做我的保护神吗?怎么现在倒是害羞了。别害臊了,你们也不是没见过!”迎春脸颊飞起一片红云:“哼,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谁要见他呢!” 田成陌刚要说话,雁声却看见薛家母女过来了,他对着田成陌使个眼色,咳嗽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先回去了,也不知道这会薛大哥做什么呢,要不要我叫人请他过来!”雁声表示他们要回家了。 薛姨妈无奈的说:“蟠儿这个孩子,出来就撒欢了。我们自己回去就是了!”说着薛姨妈紧盯着雁声身边的田成陌,试探着问:“这位是——” “今天田成陌闲着出来走走,正巧遇见了。其实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以前我们都见过的。后来靖海侯镇守辽东,还想着不能见面了。谁知天意安排,我们两家更亲近了。”雁声对着田成陌使个眼色:“你现在是大忙人,刚才不是有公务找你吗?你刚升上来,况且锦衣卫和别的衙门不同。耽误了事情可不好!”田成陌会意,对着薛姨妈似笑非笑的拱拱手:“我也是有公干,正好遇见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田成陌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宝钗和薛姨妈坐在一辆车子上,薛姨妈沉默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长叹一声:“我的儿,你真是命不好,托生到这个家里,还摊上一个没本事的哥哥和母亲。今天见着他们家二姑爷,我才知道世界上有比宝玉还好的男子。可惜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高攀的上呢?看样子我要和他们大太太亲近亲近了。没准还能给你找个不错的婆家呢!” 宝钗心里酸楚,暗想着就是奉承好了大太太有什么用处,那些世家也不是傻子。自己的出身这一条就已经是落了下风了。更何况还有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家业凋零,孤儿寡母的。那些好人家谁肯和薛家结亲呢。 ………… “奶奶和二姑娘回来了!”随着丫头的通报,就见着两个美人进来,黛玉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银狐鹤氅,迎春的则是个宝蓝黑貂褂子,腰上系着一条嫩黄色丝绦,更显得蜂腰鹤形,娇美之中带着英姿飒爽。 “给太太请安,我们回来了!”迎春行礼之后,一下子脱掉了外面的衣裳,扑上来搂着的玉芬的脖子撒娇。 “哼,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小孩子似的。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把那些果子拿来,你们带回去慢慢的吃!”玉芬指了指鱼缸边上几个蒲草编成的篓子,里面装着朱红色蜜桔,还有几十个娇黄的大佛手。 “咱们家送水果的船不是年前就来了,这是哪里来的?”迎春上前拿起一个橘子看看。“是薛姨妈送来的。今天你们见着北静王太妃了。还有她们见着田成陌了?”玉芬端着茶杯呷一口:“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知道宝玉不是良配,在想办法给女儿另寻出路呢。” 迎春和黛玉想起北静太妃对薛家母女的冷落,互相交换下眼神。宝钗平日总是标榜与世无争,但是北静太妃那种看起来和蔼亲切,其实区别对待的态度太伤人了。田成陌和雁声只比宝玉年长几岁,可是都已经是事业有成了。就宝玉一副小女儿态,是谁也不放心把女儿嫁给他啊! 迎春还要说什么,黛玉悄悄一扯她的袖子,两个人告退出去了。 正月底下,玉芬正叫人收拾过年用的器皿,忽然家人来报,北静郡王府上一个嬷嬷来了。北静郡王府上的嬷嬷来她这边做什么呢?玉芬心里有些忐忑,忙着说:“快请!” 等着寒暄见礼之后,那个嬷嬷对着玉芬一福身:“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我有什么喜事?嬷嬷此来是社会那么事情?”看着那个嬷嬷的笑脸,玉芬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府上不仅出了个贵妃,还要出个王妃呢!”那个嬷嬷笑的就像是一朵花! 歪打正着 “前些日子在东岳庙会上,我们太妃见着府上的二姑娘很是喜欢, 我们太妃上了年纪越发喜欢女孩在身边说话伴随了。都因此特别叫奴婢过来, 请府上的二姑娘过去做客, 其实也不用姑娘做什么,只陪着我们太妃说话就是了。”那个嬷嬷一副轻松, 好像在说什么平常的事情。 但是这事情根本不平常!要知道姑娘们是尤其珍贵的,谁家也不会随便放任着自家的女孩子到别人家里, 什么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北静太妃身边多少服侍的人,还愁找不到几个伶俐的女孩子说话吗。别的不说,就是北静王王妃和那些姬妾, 她们的分内之事就是奉承这太妃高兴啊。 这么无礼的要求,竟然说的如此稀松平常。看样子北静郡王依仗着自己参赞朝政, 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了。玉芬想也不想,立刻回绝了:“承蒙太妃错爱了。我家二丫头生来性子执拗的很, 别再言语顶撞了太妃。况且她这几天身上不好,正是呢,在庙会上台贪玩了,回来就病了。而且我家丫头就要出门子了。如今丫头要做什么,我还问问亲家呢!” 那么嬷嬷一愣, 这世界上还有把好事推出去的人。“这个,我们太妃就喜欢府上二姑娘的直爽的性子。说了, 一般的女子都是娇娇弱弱的,不像是贵府上的小姐,带着一股英气。” 玉芬皱皱眉, 虽然贾赦和北静郡王没多少来往,但是北静太妃的性子玉芬还是知道的。北静太妃是个看重规矩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娇俏,跳脱的女孩子,而且这位北静太妃当年可是被自己的婆婆欺压的很惨。北静郡王一生下来就被当年的老太妃抱走了。太妃连着见一见自己的亲儿子都很难。 等这老太妃薨逝之后,这位太妃总算是过上了舒心的日子。但是那个时候北静郡王已经长大了,母子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不过为了修复母子关系,太妃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她对儿子言听计从的,只要北静郡王水溶张嘴,她都会立刻满足。 那个嬷嬷的话叫玉芬越发起疑。这个话根本不像是太妃说的,倒是听着像是个男人的语气!哼,早就听说北静郡王生性好色,府里不少娇婢艳童!看样子他是腻歪了温柔的美人,要换口味了。这个混账行子,竟然把算盘打到了她身上了。玉芬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脸上却笑得春风和煦。 “哎呀,我家的丫头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夸奖。对了,不是说太妃最喜欢安静温顺的女孩子吗,我家那个丫头,实在是被惯坏了。使起性子来,天上地下的闹,和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真是叫妹妹白跑一趟了。你们带着嬷嬷下去喝茶吃点心!”玉芬一摆手,立刻来了几个婆子,笑嘻嘻的请年北静王府上的人出去了。 那个婆子大概是平常仗势欺人惯了,见着玉芬态度坚决,语气坚定,就有些不耐烦了,态度开始傲慢起来了。那个嬷嬷脸色一沉:“太太可要仔细想想呢,我们太妃虽然不敢和太后比,但是她一开口,我们君王殿下必然都照办的。大老爷在朝堂上能有郡王照拂,今后必然仕途平顺的。况且我们王爷的人品,绝对不会辱没了令爱的!” 哈哈,说出来了!玉芬顿时变了脸色,狠狠地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子的嘴堵上,拖出去狠狠地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诬陷起来北静郡王。对了!京城最近有人打着北静郡王都名号招摇撞骗的,看来那个人就是你吧!她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真是要拐带人口呢,跟着她来的都是同伙,立刻抓着不能叫他们跑了!你们立刻告诉老爷去!”玉芬忽然翻脸,在场的婆子丫头们齐声呵斥! 那个婆子还要说话,谁知被一团脏抹布给堵住了嘴!几个粗壮的婆子上来,抓着那个嬷嬷的头发直接拖出去,外面自然有人敲锣打鼓的给贾赦报信,有人则是到京兆尹衙门击鼓告状。顿时半个京城都吵嚷动了,连着宫里都听见了消息,没等着那个婆子被送到京兆尹衙门,早有锦衣卫和神策军黑着脸上门来抓人了。 而且巧得很,锦衣卫为首的人正是田成陌!雁声也赶回来了,看着田成陌脸色十分骇人,忙着过来,在他耳边低声的说:“要沉住气,别一时冲动叫这个婆子死了。要从长计议!” ……………尘埃落定分割线………… 贾母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干脆挥挥手,打断了喜儿的话:“不说了!听着心烦的很。好在那个骗子被抓住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说咱们呢。”贾母的心里乱成一团,她没想到北静郡王竟然如此骄纵,把一切礼法规矩都不放在眼里!竟然直接上门拿着仕途前程来做交换,提出来要迎丫头到他府里去!北静郡王这是把贾家当成什么了?贾母更着急的是玉芬竟然把事情闹大了。现在那个婆子直接被关进了诏狱,连着皇帝都惊动了。北静郡王岂能束手就擒,将来要是把贾家牵扯进去,可怎么收场呢? 老大和媳妇真是着三不着两的,北静郡王是什么人,他们竟然也敢得罪了。这个老大媳妇太溺爱孩子了。固然田成陌家世不错,人也很好。但是他一个锦衣卫小副千户能有什么前程?况且北静郡王对着宝玉格外的看重,若是迎丫头能进北静郡王府里伺候,今后他们姐弟联起手来,何愁不能光耀门楣? 至于这门婚事散了也就散了。其实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外面的人看着这些高门大户,不知道还以为怎么循规蹈矩,道貌岸然,其实这点事情天下都一样。 “老太太放心,外面都说那个骗子胆大呢,竟然打着北静郡王的名号招摇,说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女孩子被骗了。谁说咱们家做什么?幸亏是大太太识破了骗子,那些受害的人家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喜儿的话叫贾母的心情更灰暗了。 等着喜儿告退出去,贾母长长的叹口气,对着王氏和凤姐说:“现在如何收场啊?北静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虽然面子上遮掩过去了,但是人家心里怎么想呢。咱们家虽然占理,可是不要轻易得罪人。”王氏忙着附和一声,凤姐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心里想着没想到北静王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谁知竟然藏着如此龌龊的事情。这个北静郡王真是太没王法了。人家的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好舔着脸上门来求。 你光明正大的也罢了,还要人家把姑娘不明不白的送去!贾家好歹也是要体面的人家。还没到要卖女儿的地步。谁知贾母还这样暧昧不明!可见老太太真是对大房不上心,连着对一大家子人也不上心了。 “老太太只管放心,这个事情若是假的,自然有官府出面说明,北静郡王府上断然不会胡乱迁怒。若是真的,闹出来是谁没脸。他再大还能大过王法去?他们那边吃了闷亏,把柄落在了咱们手上,还能怎么样呢!”凤姐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们小孩子年轻,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呢。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今后保不准还有共事的机会。他们到底是郡王之家,我们这样的二等人家,人家和你说话是看得起你!要是想使坏,随便伸个指头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贾母脸色严肃,语气也不怎么好。 凤姐是个乖觉的人,见着风头不好也就不说话了。王氏则是一脸担忧,表示今后贾政和宝玉就要小心了。听着王氏提起来贾政和宝玉两个心头宝,贾母更是怒气满面。 和贾母这边怨气冲天不同,贾赦和玉芬则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觉得心情舒泰。贾赦绘声绘色的和玉芬描述着北静郡王在皇帝跟前狼狈的样子,真是神清气爽的很啊! “你是没看见。水溶开始还和陛下跟前犟呢。说那都是不法之徒冒充自己府上的人,在外面招摇撞骗。一个大男人做出来女人的样子,娘们唧唧的哭的屎尿横流的。结果陛下把什么都拆穿了,斥责他骄横,目无王法,结果陛下一生气,他就蔫了。原来这个北静王真是人不可貌相,面子上看起来也是谈吐文雅,看着是个谦逊和蔼的人。其实竟然是烂透了他在府里蓄养姬妾也就罢了。竟然还觊觎好人家的姑娘媳妇。你不知道京城不少人家的女儿媳妇都被他这么给玷污了去。那些人家有些是畏惧他的权势,有些则是没廉耻,主动把女儿送上去,就希望能弄个一官半职的。现在盖子被掀开,啧啧,恶臭漫天!”贾赦满脸幸灾乐祸,对着玉芬摇摇头。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那个婆上门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些金枝玉叶,正经皇家血脉的王爷郡王还没一个这么无法无天的。北静郡王一个都异姓王,竟敢在京城这么胡闹。是了,皇上大概早就看着北静王把持着工部和户部,想要把他彻底清除出去。这会好了,自己把刀把子递给人家了。皇上是什么意思?”玉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皇帝早就看这四个异姓王不顺眼。 但是东安郡王,西宁郡王都安分不少,逐渐淡出了朝堂。唯有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两个,一个在朝堂上做出一副贤王的嘴脸,纠集着一群人打着参赞朝政的名号,指指点点,插手皇帝的大政。那个南安郡王则是把持着水师,颇有些尾大不掉。 自己当时只是气狠了,就生出来这个法子,叫北静郡王自作自受去。谁知正巧歪打误撞了。不过一想起来,水溶竟敢觊觎自己的女儿,玉芬就恨不得把水溶给碎尸万段了。 “正是呢,你妹发现外面的地方官贪婪狠毒起来比京官可是厉害过百倍的,那些真正的金枝玉叶有皇上在压着,而且皇上更在意这些同气连枝的宗亲们。他们整天战战兢兢,唯恐被皇上认为有异心,自然比这些外三路的郡王多了些敬畏之心。好了,别生气了。太太是个大功臣。今后,皇上澄清玉宇,也有你的功劳呢。可恨水溶在户部和工部竟然是铁桶一般,外面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而且这个人最会伪装的。谁知竟然叫你撕开个口子。都披着一张人皮,谁知道那张皮底下是什么呢!”贾赦翘着脚,拍拍玉芬的手。 玉芬却没心情挺贾赦的恭维话:“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给点实惠的才好呢!我担心迎丫头,她脸上过不去,一肚子的气只能憋着。还有女婿那边,叫雁声过去说和下。别叫女婿以为咱们家姑娘是个轻浮的人。他若是想怎么见一面就惹出来这些祸事,别是你平常举止不端可怎么办呢?” “到了考验人心的时候了。田成陌敢这么想,足见这个人不值得托付终身。他敢疑神疑鬼,把脏水泼到咱们孩子身上,我亲手拧断他的脖子。”贾赦一听玉芬说田成陌没准会欺负看不起迎春,顿时生气了。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你别生气了!上了年纪还这么大气性,小心着身子。”玉芬忙着站起来给贾赦拍胸顺气。贾赦却是伸手握住了玉芬的手,拉她在怀里:“我老不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对上贾赦暧昧的眼神,玉芬气呼呼的甩开了贾赦的手:“你个老不正经的!” 雁声站在院子里面,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他嘴角浮现个笑容,摇摇:自己这个老子真是越老越有趣了。其实自己小时候贾赦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基本上和二叔差不多。只是比起来贾政明白些罢了。对家里的事情都是一副甩手掌柜的,对雁声这个儿子,基本上都是见面板着脸教训一顿。但是后来,贾赦慢慢的变了。他对着家里的事情,对着儿子和妻子也慢慢的上心了。等到了迎春出生,贾赦就彻底成了一个护犊子,关心家人的好丈夫了。 “老爷和太太说话呢,我就不进去打搅了。你们也不用说我来了!”雁声对着那些丫头吩咐一声,转身走了。站在垂花门前,雁声低头想了想:“我去看看迎丫头去!” 这几天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迎春肯定是心里不舒服的。尽管黛玉一直在迎春身边宽慰,但是雁声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顺便把田成陌的话带给迎春。田成陌的确是个大丈夫,心胸跨宽广,有担当! 结果刚进了迎春的院子,就听着迎春咄咄逼人的在说:“我为什么要难受伤心,脸上过不去?分明是我无端被牵扯进去了,你们倒是出来做圣人了叫我宽恕,叫我放下?我为什么宽恕,为什么放下?宽恕谁,放下谁啊!” 雁声站住脚,冷着脸问:“是谁在二姑娘这里呢?” “是宝二爷和薛姑娘来了!他们说是来安慰二姑娘呢!”一个小丫头一脸愤怒的和雁声告状。“刚才已经叫人去请奶奶了,宝二爷和宝姑娘一来就是说什么叫二姑娘别在意的话,说请二姑娘放宽心,别人都知道二姑娘是个大家闺秀,断然不会和那些骗子有牵扯。宝二爷还说——今后田姑爷要是嫌弃二姑娘,他就请老太太出来做主!这不是成心在姑娘身上泼脏水吗?三爷赶紧进去,叫宝玉赶紧走吧!”小丫头正着急呢,她是在外面服侍的,迎春不叫,她也不好进去。可是里面迎春的语气已经是能杀人了。 再闹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 坏了,宝玉这个孩子真是不知世事,连着人情世故都不明白了。真不知道他是傻还是坏呢! “宝二爷这个话真是奇了,怎么说我们姑娘也是二爷的堂姐,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来。连着外人都没说什么,怎么宝二爷先急匆匆的跑来,说些什么叫我们姑娘脸上别抹不开,要宽恕的话?你是叫我们姑娘宽恕谁呢?是那个骗子还是北静郡王啊?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和骗子扯上关系了,还请二爷说清楚。当初有人偷了二爷的东西,还不是被太太撵出去了,对了在二爷身边的茜雪姐姐也是被捏个错撵出去了。怎么二爷不去宽恕下偷东西的良儿,莫名被撵出去的茜雪呢?偏生扯着我们姑娘要她谅解什么骗子?”绣橘跳出来,连珠炮似的一番诘问,叫宝玉结结巴巴词穷了。 “我真是一番心血白费了。我是担心二姐姐,才说这些话的,况且王爷是个极好的人,你别误会他了!”雁声听着宝玉这话,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了! 平日宝玉对着姐妹们倒是“真好”,什么做胭脂啊,陪着说话玩笑啊,哄人本事一流。谁知到了关键时候,他就插姐妹两刀了。北静王水溶给宝玉吃了什么**药?是了,宝玉是个最浮浅没眼光的人。大概是被水溶表面上的腹痛风雅给迷住了。 真是里外不分,或者在宝玉内心深处,迎春这个堂姐根本比不上一个什么外三路的北静郡王了。 雁声正想着进去教训下宝玉,就听着宝钗的声音:“宝兄弟,你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连话也说不清了?二姐姐别生气。他就是个呆子——”大概是宝钗都听不下去了,出来缓和气氛。 可惜没等着宝钗说完,就听着一声巨响,“坏了!要出人命了!”雁声忙着闯进去,就觉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扑来,雁声下意识的闪身躲开——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飞过去。宝玉被扔到了门口,重重的砸在了水磨青砖地上。 暗流汹涌 雁声抱着胳膊,故意闪开了。这边不少的人过去看宝玉的情形, 迎春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也是双手抱在胸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宝玉。雁声本想着装腔作势的斥责下迎春,但是迎春那副样子, 就像是贾赦的翻版。雁声还是把到了嘴边训斥的话咽下去了。 宝钗有些傻了,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 迎春竟敢把的宝玉,贾母的心肝宝贝给扔出去。宝钗担心的看着宝玉的方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宝玉的情形。但是她眼角的余光看见迎春的表情。宝钗深吸口气, 款款过来,对着迎春说:“二姐姐别生气了。宝玉应该没别的意思, 他只是糊涂罢了。再者老太太若是听见了风声,大家又该不能安静了。你就是为了大太太也该暂时忍一忍。宝兄弟回去仔细想想, 他能明白过来!你别生气了!” 迎春冷笑道:“我拿着他做亲人,奈何人家看不上我。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你是个朋友情谊大于天的。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你没有错,今天我也不后悔打了你。你愿意去告状只管去!我也是爹娘生养的,凭什么受你的气!”说着迎春冷冷的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说:“你们还等着我动手把他扔出去吗?“ 绣橘忙着叫婆子们上来, 抬着宝玉出去了。宝钗转眼看着雁声也在,想了想, 对着雁声微微屈膝:“我在这里劝劝二姐姐,就请三哥安顿下宝玉。”真是个识时务的宝姐姐啊。宝钗的反应较雁声在心里忍不住喝彩一声。识时务者,当属薛家的姑娘啊。 等着雁声出来, 宝玉已经坐在廊子下面,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你身上疼的怎么样,撞到哪里没有?”一块毛巾递到了宝玉面前。雁声黑着一张脸,劈头盖脸的问下去:“你整天的读书,我问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宝玉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忽然抽打着哭起来:“我的心都为这些人揉碎了,谁能体谅我的辛苦啊!这个事情必定有误会,郡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我担心二姐姐,若是她嫁过去之后被婆家嫌弃可怎么办?因此我劝二姐姐别把事情放在心上!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 ……雁声满头黑线,这个宝玉的脑回路真是太清奇了。怎么他为迎春操碎心呢?雁声在宝玉身边坐下来,似笑非笑的说:“我且听听,你这个做兄弟的预备着怎么护着你堂姐呢?你如何知道她嫁过去就要被嫌弃了?什么叫对她好?”宝玉抽搭着:“那个田成陌十分粗鄙,你看他的作为。以前没做官的时候,还有些斯文气度。现在做了锦衣卫,越发的利欲熏心了!二姐姐如何能和这样俗人在一起?那个田成陌哪有心思和时间来养脂粉。二姐姐就像是一盆鲜花,落到了粗人手里。怎么能有个好呢!” 雁声忍不住瞪大眼,宝玉是怎么认定田成陌是不解风情,□□女子的恶霸的?怎么在宝玉的嘴里,田成陌是个以折磨虐待妻子为乐事的变态呢? “呃,你如何知道的?或者只因为田成陌做了锦衣卫?”雁声找回声音,有些艰涩的问。 宝玉揉着摔疼的胳膊,皱着眉头焦急的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锦衣卫依仗着陛下的信任,横行朝野,动辄便要抓人。结果却成了党同伐异,残害忠良——”雁声惊的一声冷汗,一下子捂住了宝玉的嘴:“闭嘴,仔细着你父亲和老太太知道了!看那个时候,你挨打不挨打!” 真是被惯的不知死活了,竟然连着皇帝也敢编排了。雁声想,自己是个对着宝玉叫一声壮士呢,还是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叫他知道,饭可以随便吃,但是话不能乱说。 “好了,你在家里大家哄着你。但是咱们家没有富有天下,你还是谨慎些好。”雁声无奈的站起来:“走吧,跟着我去看看摔伤了没有。到我那边去!”宝玉忙着擦擦眼泪站起来了,乖乖的跟着他走了。 屋子里,宝钗尴尬的对着迎春笑笑:“你也听见了,他就是个呆子。你也出气了,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迎春冷笑了下:“我有什么生气的,我只是伤心,偌大的一个家,竟然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人家已经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了。我看这个家迟早要散了,外面已经是危机重重了,家里还乌眼鸡一样互相杀呢!” 宝钗被迎春的话说的脸色苍白,她迟疑了下,无奈的说:“我们闺阁之中的女子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其实叫我说,这都是以前大老爷行事太过自我。我不动什么朝堂上的事情,但是俗话说国家,家事和国务应该有相同的地方吧。换成是你,你身边的丫头婆子总是和你唱反调,你肯定是早就恼了,或者打,或者赶出去。大老爷以前大概——得罪了不少的人。做生意要和气生财,做官的更应该八面玲珑才好啊!” 原来宝姐姐不傻,还很精明啊。可惜她看出来那些门道,去没眼界和心胸处理。“我是主子,太太早说过了,我房里的人我随便处置。但是做主子的更要讲理。你看我何时对着家里管事娘子们甩脸子,随便折辱了。他是什么东西,一个管家娘子罢了。就真的当自己是主子了。这样不知收敛,我想宝姐姐家也没这么张狂的奴才不是。老爷太太不糊涂,我想陛下更是圣明烛照呢。既然撕破了脸,那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大干一场。我不怕这个话传出去。都已经是摆在桌面上的事情了,有什么讳疾忌医的!” 宝钗忙着说:“我断然不会把你的话说出去的!你大可放心。二姐姐的话,也有道理。嗨,我们两个女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政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宝钗脸上五颜六色转了一轮,岔开话题和迎春说起来针线之类的闲话了。 晚上玉芬看着雁声和迎春,长叹一声:“你们都是明白孩子,知道就好。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迎丫头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你放心,我们有一口气在,断然不会叫你受委屈的。雁声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 等着屋子里下人都出去了,玉芬慢慢的说:“宝玉说什么?他是来给背景王府做说客来了?” “宝玉真是个傻子,别看他整天和北静郡王来往密切。大概人家也嫌他傻,要紧的正事一概不和他说。只拿着宝玉做清客呢。宝玉么,倒是对人家掏心掏肺的,连着亲姐姐都靠后了。我只说你这么闹,不是上赶着承认那个骗子是北静王的人吗?他才明白过来,后悔的什么似的。我觉得这个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挑唆他呢!”雁声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我要抓住那个混账,就把他碎尸万段!” “拿着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宝玉可不是个傻孩子,他心里清楚着呢。老太太对他真是捧上天了,高处不胜寒,宝玉再迟钝也感觉到了。换了你在宝玉的位子上,你怎么办?不用拿着脑子想,身体就先做出反应来了,趋利避害,是本能。你也不用和谁撕破脸,斗而不破才是皇上需要的,更是天下需要的。真的刀剑相对,可是万劫不复了!”玉芬站起来拍拍雁声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一场风雨就要来了。 雁声立刻明白了,皇帝对北静王还有当年那些功臣们早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了。现在八公的势力多半凋零了,唯独四王的势力尾大不掉。北静王也不是疯子,敢上门来羞辱贾赦。他这是在示威,在试探,北静王真正想羞辱的是皇帝啊!他就是要告诉皇帝,你的心腹臣子被我羞辱了,他也不敢吭声,只能乖乖地把女儿献出来。这个天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玉芬忍无可忍,直接翻脸了。虽然对外只是宣布真是一桩不法之徒假借北静郡王的名义招摇撞骗的刑事案子。可是身处其中的人都知道,皇帝和北静郡王这些势力的决斗开始了。 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站队。贾赦不用说,自然是站在了皇帝这边。那么贾政那边呢。自然是坚定的站在了北静郡王那边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素来来往密切,贾政想要借王府之势,而且皇帝不怎么待见贾政。贾政根本不用多想,就把宝押在了北静郡王这边了。 宝玉看起来是个整天和女孩子厮混,不知世事艰难的公子哥儿。大家都以为宝玉是个天真的孩子。其实宝玉心里明白着呢。他知道贾母对他的溺爱已经是损害了别人的利益了,尤其是贾赦这边。宝玉就是再和大房套近乎。大房对宝玉也是心有芥蒂。尽管贾赦和玉芬都明白,宝玉不是正主。但是感情有的时候会战胜理智的。 谁和自己是利益共同体,宝玉心里清楚得很呢! 因此不管是有人教唆也好。还是宝玉自己的下意识想法,雁声仔细想想,也没那么生气了。你不能指望着对你心存戒备的人,在你落难的时候真心实意的鼓励你,安慰你,伸出热情的手把你拉出困境。那都是你的亲人和真正的好朋友做的事情。 “我还是浮躁了,我看人还是太肤浅了。倒是宝玉,别人说他傻。原来他一直在拿孩子的面孔装傻哄我们呢。”雁声想明白里面的关节,有些自嘲的笑笑。 “也不说宝玉就是个内心奸诈的人。谁都自私,自保是本能。我们这一房和他们关系都不亲近,你也不能埋怨他们!”玉芬看着儿子,感慨的说:“你也不是银子,凭什么天下的人都要喜欢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我们家既然出头了,就不能退缩。他们岂能善罢甘休,我们要养足了精神迎战!” 雁声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和母亲更要小心啊。” 且不说雁声回去如何,只说贾琏凤姐这边。晚上凤姐卸了簪环,预备着要休息了。就见着贾琏已经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凤姐掀开被子,刚躺下,就听着贾琏的声音:“你可知道宝玉被二妹妹给摔出去了?老太太竟然是没出声,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是谁嘴快,你也知道了。宝玉真是个糊涂蛋。这个时候忙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他倒是上赶着去戳人家的心窝子。哼,自己还是个小冻猫子呢,就要伸手管别人了。老太太心里再心疼孙子,也不好做的太难看了!二姑娘难道就不说她的孙女了。真的要弄坏了孙女的名声,她脸上怎么过得去?”凤姐冷笑一声,宝玉真是个无能第一的不肖子孙。今后就是成亲了,也立不起来。 贾琏忽然坐起来,面色严肃的说:“你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吗?天别要变了吧!”贾琏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那个官儿不冷不热,一辈子也就到头了。要贾琏往上爬吧,弄个钱多事少的差事很难。而且贾琏明白,那些银子看着白花花的惹人心里痒痒的。但是可不是好拿的。 一旦伸手,没点本事就成了替罪羊了。贾琏知道贾赦不会支持他拿钱的,但是贾琏也没别的靠山。而且那是个技术活,总要付出些辛苦的。贾琏也不想吃苦。再者说了,修建大观园,迎接贵妃省亲,他们两口子已经是赚不少了。 钱多少才够啊!贾琏觉得自己已经是颇有积蓄了,可以享受下生活了。因此这些日子贾琏的小日子很滋润。一边靠着管家,贾琏手里很宽裕,差事也没什么事情,十天半月的去露个面。一直到出了北静王府上门的事情。 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贾琏悄悄地出去打听了下,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传言叫他有种洞中一日,世上千年,被时代抛弃的感觉。原来自己闷头发财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今后要怎么办呢? 贾琏把最近听来的风声和凤姐说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说今后咱们怎么办呢?” “真是没用,多大的事情你就沉不住气了。咱们家老祖宗的功劳摆在那里呢,就算是北静郡王那边真的失势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到时候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你是大房的儿子,跟二房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这四王多少年了,门人故旧遍布天下。皇上就是有鲁智深的力气,也不过一次只能拔掉一棵大树。况且一个孝字压着,还能随便杀功臣了。你一个芝麻小官儿,急个什么劲啊!”凤姐表示那都是上层的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贾琏却是有些担心:“我们跟着二老爷这边,若是有个什么风雨的——”凤姐却是嗤笑一声:“还有我叔叔呢。他现在可是深得皇上看重的。你还是个男人呢,不能做高官也罢了。还整天嘀嘀咕咕的!” 被妻子说中了心病,贾琏忙着吹灭了床前的灯烛:“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贾家的日子依旧是按着原先的步调慢慢的过着。元春省亲之后想到那个园子必然会被锁起来,不如叫姐妹们进去住着。于是传话出来说叫姐妹们在园子里面居住,另外叫宝玉也进去读书。贾政接了贵妃的旨意,立刻告诉了贾母,贾母很高兴的说:“既然是贵妃的意思就这么办。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二丫头虽然有了人家,没多久就要出嫁了。可是也不能少了她。还有玉儿。兰儿的娘一个人带着姑娘们未免照顾不周,也给玉儿设一处住处,她有时间就去住着,也算是帮大嫂子了。” 贾政当然立刻答应,贾母点点头,对着贾政说:“你们怎么也是亲兄弟,若是连你们都闹到了明面上,贾家的脸都丢光了。” 听着贾母的语气不善,贾政忙着说:“母亲的话我记住了。” 等着贾政走了,贾母来了兴致:“”叫了姑娘们和宝玉来,把玉儿也叫来。还有你们太太们。大家商量着各自住什么地方。” 玉芬正和黛玉商量着自家的宅子,就被贾母叫过去了。等着到了贾母那边,就听着宝玉兴奋的说:“我喜欢怡红院,三妹妹你喜欢哪一处?” 贾母见着玉芬带着女儿和儿媳妇来了,笑着说了缘故:“迎丫头也是我的孙女,她要出门子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恨不得整天把孩子拘在身边。但是你要知道,姑娘嫁出去,就不自由了。且叫她过几天逍遥日子吧。你教导的很好。就是教导的不好,现在也来不及了!不如叫她玩去!” “是,老太太心疼孙女。迎丫头的性子就那样了,我是没办法也没力气改了。就随她去吧!还是老太太明白,我先替她谢老太太了。只是——”玉芬对着王氏和凤姐说:“迎丫头不管住在什么地方,一应的陈设和使唤人都是我来出。已经打搅婶子了,怎么还好——”没等着玉芬说完,王氏忙着说:“这有什么的,叔叔婶子和爹娘是一样的。” 玉芬点点头,贾母接着说了也给黛玉找个地方的话,玉芬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李纨是寡妇,更是二房这边的大嫂子,住在园子里名正言顺的。黛玉却是大房的儿媳妇,加上宝玉也在园子里。这是需要避嫌的。 玉芬刚要回绝了,谁知贾母却是一副斩钉截铁,不容回绝的态度:“玉儿是我的外孙女,更是我的孙媳妇,她怎么住不得了。”玉芬想起来宝钗也在园子里面选了一处地方,顿时明白了贾母的意思了。” 魇镇之术 玉芬一撇嘴,脸上虽然是笑嘻嘻的, 但是眼里却没一点笑意:“老太太心疼自己的外孙女和孙子媳妇, 我做母亲的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呢。世上断没有把小夫妻分开的道理。雁声好容易回到了京城了, 我可不做那种容不下小夫妻在一起的恶婆婆。再者说了,宝玉也在园子里面, 叔嫂之间也该避嫌的。”玉芬直接回绝了。 贾母似乎就等着玉芬回绝呢,她听着玉芬的话笑起来:“你还真是个心疼孩子, 人家都说二太太溺爱宝玉,我看你也不差。你应该心疼儿子,我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雁声一起搬进来就是了。他们小夫妻整天在你们老的鼻子底下, 嘴上不敢说,其实心里早就烦了。想一处说笑也不能了!我这个话你仔细想想, 他们两个新婚夫妻,又是久别重逢, 还要在你们跟前规规矩矩的。心里只怕是早就火烧火燎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凤姐故意拿着眼睛斜着黛玉:“哎呦,你快点谢谢老太太去。这可是给你们免死金牌了。”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对着凤姐啐道:“你胡说什么呢!”说着要上前抓凤姐和她算账,玉芬看见王氏和薛姨妈的脸色, 顿时明白了。老太太对王氏和薛家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老太太真是好算计,她必然知道黛玉不会住到园子里面的。但是她故意提出来。 惹得玉芬提出来雁声和黛玉是夫妻, 没有分开夫妻的道理。老太太顺势的提出来要雁声也搬进来。雁声也是孙子,更是黛玉的丈夫。是迎春的亲哥哥,探春的堂哥。雁声一旦住到园子里面, 最尴尬不舒服的是谁?当然是和雁声没一点亲属关系的薛姑娘宝钗了。 本来按着王氏的想法,宝玉和宝钗在园子里面,住的更近,每天耳鬓厮磨,不是日久生情,就是生米做成熟饭。就算是贾母不同意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为了贾家的名声,不能叫宝玉落得个始乱终弃的名头,最后她也只能点头了。 谁知贾母却搬出来大房,先是迎春住进来,迎春也是孙女,这个王氏无话可说。谁知贾母顺势提出黛玉也住进来,惹得玉芬把雁声和黛玉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贾母是溺爱孙子孙女的人设,不能厚此薄彼,于是雁声也住进来了。 薛家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立刻搬走了。 但是玉芬可不想分神出来应付王氏:“老太太心疼孙子,但是雁声成亲了,住在园子里面不合适,再者说了娘娘只叫宝玉进去读书。雁声每天还要去当差,整天来来去去的。再者说了,我那个新宅子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搬过去有的是他们夫妻的地方。” “这有什么?那么大的园子,难道只能住一个孙子不成。别人都说我偏心,我倒是大家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偏心呢。给雁声和玉儿选个好地方,要进出方便的。对了玉儿喜欢看书,把那个潇湘馆给玉儿读书,那边靠着正门曲径通幽处很近,雁声进出也方便些。”贾母一摆手对着凤姐说:“你快点按着我的意思给收拾出来。你和琏儿也该选一处!” 凤姐眼看着王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忙着笑着说:“我是个俗人,再者每天给我回话的人进进出出的,倒是搅了园子的清静,琏儿更是不配了。我还是在这边跟着老太太吧。除非是老太太嫌我了,要赶我走呢!”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我才疼你呢!”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转脸对着王氏说:“你们当家的人,应该在心里埋怨我不体谅你们了。” 王氏面色如常,淡淡的说:“老太太是哪里话,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担心是大太太,舍不得儿子和媳妇呢。” “什么舍得舍不得,他们到哪里都是我的儿子媳妇。在长辈跟前尽孝,也是本分,我有什么不高兴的。”玉芬专门给王氏添堵。 边上宝玉倒是高兴起来,和迎春说:“二姐姐和三哥三嫂子来了,园子里面更热闹了。” 说着宝玉算计起来如何游玩,如何安排人手。 雁声晚上回家,笑着说:“你往日一个人难免孤单,我还担心呢,若是二妹出嫁了,你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现在好了,你闲了就到那边住几天。我也不是每天都能回来的。”雁声脱了外面的衣裳,坐下来端着茶喝一口。 黛玉为难的皱皱眉:“宝玉也在园子里面呢,我没事过去做什么?太太的意思是,既然老太太发话了,我们想过去就转转,其余的时候还在这边。真是怪没意思呢。眼看着咱们家的园子也好了,还要蹭别人的?那边的人指不定怎么心里嫌弃呢。何苦叫他们咒我们?”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太太发话了你管听。我现在入凤阁,先学习办事,这样的话,我一进宫就要七天才能回家。不过接下来还能休息七天!我在家就陪着你过去,我当值,你就在这边陪着太太不好吗?二妹就要出门子了,很多事情还要张罗呢!”雁声眼神闪烁,眼角眉梢都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这是要参赞军机,进入内阁前兆啊!黛玉也是眼睛一亮,衷心为雁声感到高兴:“老爷爷太太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爷高兴得很,要摆酒庆贺。我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要张扬才好。因此我们一家找个机会坐一坐就算了。等一会就有人来贺喜了,你准备好赏钱,他们送的礼物你看着处置就好了。”雁声站起来洗了手脸,就有贾赦那边的人来叫去了。 雁声升官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出来了,贾母那边立刻派人过来,送来了些精致的笔墨什么的,来人笑着说:“老太太听了十分欢喜,说不用特别来了。三爷事情多,不能耽误。等着闲了再过来就是了。这些笔墨什么的都是当年国公爷留下的,给三爷和三奶奶吧。” 接着又有王氏那边都恶人来送礼物。贾珍那边不用说了,也是登门道贺,送了丰厚的礼物来。接着是族里的人也送东西或者道喜来了。有些人黛玉就见面说话,有些人只说身上不好,叫人陪着喝茶吃饭,并不亲自见。至于那些礼物,长辈送的自然收下,剩下的礼物,有些收下了,有些退回。 贾母这边更催着凤姐和王氏,把园子整顿好了。选了个良辰吉日,大家一起搬过去了。宝玉自然是如同进了温柔乡,每天不是找姐妹们说笑,就是和丫头们鬼混。日子十分舒心,真正的忘了今夕何夕。 迎春就要嫁人了,更珍惜和姐妹一起的日子,她时常和探春惜春在一起,或者对弈下棋,或者游览美景,大家在花下看书,刺绣。真正是无忧无虑的日子。黛玉倒是不怎么到园子里去,不过贾母给雁声夫妻安置了住处,等着雁声不当差了,雁声就会和黛玉去住一天,有的时候也不过夜,当天就回去了。 一转眼就到了端午节了,玉芬忙着过节的事情,黛玉和迎春也要帮着玉芬安顿:“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好好地去园子玩一会。天气越发的热了,还是园子里面凉快些。这点小事情,我一会就做好了!”听着玉芬如此说,黛玉和迎春知道肯定是玉芬不想她们知道有些事情,于是都识趣的出去了。 姑嫂两个坐上车子,先到贾母那边请安,再去园子里面见姐妹。从贾母那边出来,迎春咬咬嘴唇似乎有话要说,半天她才低声的说:“是不是二太太看中了宝钗,老太太不愿意?” 黛玉一愣,看看四周没人:“我听着太太的意思,好像是这样的。其实前些日子贵妃赏下来的节礼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忘了太太说过的话。宫里赏赐东西学问大着呢。有的时候主位们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就隐晦的表示出来。这一次端午节礼,学问可大了。按理说宝钗的礼物应该和你们姑娘一样。可是却和宝玉的一样。勉强能说是贵妃礼让亲戚的意思。但是薛姨妈也咱们家住着呢,怎么没她的东西?环儿和兰儿也是贾府的子孙,他们的礼物不敢和宝玉比,也该和琏二哥和你三哥一样啊!你想去,二太太素来不待见——贵妃娘娘这是和老太太挑明了。”说着黛玉伸出三个手指头。迎春点点头,元春赏赐的端午节礼,唯独宝玉和宝钗的一样,迎春探春和惜春的一样。更糟糕的是,贾环却什么都没有。 那天礼物送来的时候,贾环正在迎春这边玩呢。丫头不经意的对贾环说:“环三爷怎么不回去,娘娘赏赐你的东西也到了。快去看看有什么好的。宝玉的赏赐可是封侯的很呢。比我们姑娘多了好些!”贾环脸上青红不定,吭哧了半天才苦笑着说:“我哪里能和宝玉比呢。” 原来元春几次赏给贾府众人东西,每次都没贾环的,赵姨娘得到的赏赐也是很少。甚至赶不上周姨娘的。 迎春看着贾环伤心,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个男人呢,一点小事情就哭哭唧唧的!男子汉要自己争取,博得个封妻荫子才是真英雄呢。你有这个伤春悲秋的,不如回去好好地读书。”说着迎春在元春赏赐的东西里面选了几样给他。 贾环得了东西,又被迎春鼓励了一番,也就高兴起来。欢喜的拿着东西走了。 “咱们这样大家子,嫡庶之间少不了面和心不和的。你说过家庭之事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环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赵姨娘一肚子的气,就拿着环儿发泄。算了,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要管了。”迎春说着拉着黛玉加快脚步。 忽然就听着人声嘈杂,就见着一群人拉扯着过来,原来凤姐竟然是手上拎着两把亮闪闪的钢刀,瞪着眼睛要杀人呢。早有丫头婆子上来护住了黛玉和迎春,迎春惊讶的说:“这是怎么了?” 那些下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凤姐,试图把她手上的刀夺下来,早有丫头过来说:“”琏二奶奶中邪了,本来好好地分派差事,听底下人回话呢。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一下子疯了,喊打喊杀的。先到厨房夺来两把刀,就一路上见人杀人,唬的大家怕惊着老太太,更怕伤着人。”一语未完,就见着凤姐抡着刀正要砍身边的平儿。 在场都人都吓坏了,还是迎春冷静,一下子上前死死地抓住凤姐的手腕子,稍微一使劲,就听着两声脆响,大家见着凤姐的刀没了,忙着一拥而上把凤姐几乎是抬着弄走了。平儿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她傻站了半天才过来,颤抖的说:“多谢二姑娘!要不死姑娘出手,只怕我就死了。” 黛玉和迎春忙着说:“不用谢了,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还是赶紧带回去请大夫看看吧。”正说着,就听着怡红院方向又是哭喊连天的,小丫头跑来报信说:“不得了了,宝玉忽然昏倒,这会浑身滚烫一个劲的说胡话呢。” 黛玉和迎春交换了惊讶的眼神,黛玉对迎春说:“这下可是真乱了,我去凤姐那边看看,你去看看宝玉。” 很快的荣国府上下乱成一团,凤姐呼喊叫嚷,状似癫狂,宝玉却是昏昏沉沉,浑身滚烫,只有一口气吊着。贾母听了顿时瘫软了,等着稍微好点就要去看宝玉。看着昏沉沉面如死灰的宝玉,贾母哭的伤心欲绝。结果不管是请来的太医也好,有名的大夫也好,都是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病。 王氏和贾母只守着宝玉哭天喊地,凤姐这边倒是有黛玉看着,忙着请医服药。但是一碗碗的药汤子灌下去,去没一点效用。眼看着凤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嘶哑,整个人一下午就脱相了。躺在那里不住地嘶哑叫喊着,最后竟然是状似鬼魅。贾琏到处请医生,结果还是没一点用处。 贾赦玉芬也得了消息赶来,听着黛玉的话,贾赦皱紧眉头,对着身边的人吩咐:“我看这是冲撞了什么,你们快去请厉害的阴阳先生,到佛前烧香。最好请些厉害的道士来!太医院那边拿上我的名帖,请他们医正来看!” 玉芬皱紧眉头,心里有点不踏实。这不像是什么疾病,倒是更像是魇镇之术。但是施行魇镇之术可是历朝历代最大的禁忌。没准这会外面已经有风声了。若是牵连到什么——玉芬忽然想到了太子和皇帝,忍不住激灵一下。 贾赦还在那里不断地找寻医问药,玉芬悄悄地扯了下贾赦的袖子:“老爷在这里不方便。老太太这会只怕是哭的厉害了。你还是去看看。劝劝老太太别着急!”说着玉芬拉着贾赦出来。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玉芬叫丫头们看着不要有人过来,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这个事情蹊跷得很,根本不想是病了。分明是有人在做魇镇之术。以前我是不相信这个的。但是今天你看他们叔嫂的情形。凤丫头为人苛刻,当家肯定得罪了人,宝玉更是被老太太当成心尖子。肯定是——招人眼红嫉妒。若是那个人只诅咒他们叔嫂也罢了。就怕牵扯出来别的事情。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别被人做文章了!”玉芬一席话叫贾赦眼睛一亮。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墙上“可恨!太太说的在理,这分明是故意的。敢算计到老子头上了!” “就请太太辛苦下,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叫了那些探子来,他们可是办过这样的案子的。”说着贾赦转身走了。 也不知道是太医院的医生们厉害,还是那些道士和尚们的法事有了效果,到半夜的时候,凤姐慢慢的恢复了神智,宝玉那边也好转了。 但是贾赦却没一点消息,玉芬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一个案子不能说破就能破的,况且事关重大,贾赦必然更小心。看着凤姐吃了药睡着了,玉芬看着脸色憔悴的平儿说:“你照顾你们奶奶,也辛苦了。你也抽空歇一歇吧。我去看看老太太!” 平儿很感激的说:“还是太太关心我们奶奶。经历了这件事,我们奶奶肯定会尽心孝敬太太。我一直服侍我们奶奶的。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倒是太太劳动了太太,我先替我们奶奶给太太磕头吧!” 说着平儿就跪下来给玉芬磕头,玉芬忙着扶着平儿起来:“起来!我自己的儿媳妇,有什么谢不谢的。” 等着玉芬从贾母那边回来,贾赦竟然还没消息呢。就见着喜儿过来说:“老爷叫人捎话来,说晚上不回来了,请太□□歇吧。雁声也出去了,三奶奶早就回来了,她叫厨房做了宵夜。太太要现在吃吗?” 玉芬摇摇头:“上了年纪越发精神不济了。你送些给那边宝玉和凤姐吧。我累了!” 折腾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玉芬才朦胧睡去。一阵嘈杂哦的声音把玉芬惊醒,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问:“什么事情,我累的身上都疼了,你们还吵我!” “老爷和雁声回来了。他们抓住了那个施法害人的神婆了,太太知道那个人是谁?竟然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长春一席话,把玉芬的瞌睡都惊没了。” 打脸警告 马道婆是被赵姨娘指使的!玉芬脑子里面立刻冒出来嫌疑人了。这个马道婆是京城大户人家常见的人物,她们整天游走在各个豪门府邸, 是太太奶奶们的座上宾。说的都是些因果故事, 哄着那些太太奶奶们拿出银子和香油来在佛前供奉。其实她们说的不过是谁虔诚供奉, 生了儿子。谁家的太太施舍了多少银子,结果丈夫回心转意, 对小妾们视而不见了。大户人家的孩子都金贵的很,要舍钱为他们消灾。 不过玉芬对这些不怎么上心, 对于马道婆这些人不冷不热的,马道婆见着玉芬不怎么理会,也识趣的没来打搅。倒是贾母和王氏, 心里都是有事的。马道婆时常在那边走动,还成了宝玉的干娘。 能做出来魇镇宝玉和凤姐的, 必然不会是贾赦这边的人。贾政那边第一嫌疑人就是赵姨娘和贾环。赵姨娘一直不满被王氏苛待,肯定是心怀怨恨。现在贾环一天天长大了, 贾环宝玉都是贾政的儿子,但是待遇真是天上地下。贾环在赵姨娘身边长大,王氏已经是不满了。本来不庶子都不能认自己的亲娘,只叫正房太太做母亲。 谁知贾环却一直在赵姨娘身边,对着生母一口一个母亲。对王氏倒是恭敬的叫一声太太。王氏本想着攥着贾环, 也好挟制赵姨娘,叫她安分。结果却竹篮打水, 丈夫偏袒,王氏心里怨恨。或者王氏也不想贾环整天在自己眼前乱晃,给她心里添堵。贾环就这么在赵姨娘身边长大了。 但是王氏手握经济大权, 她对着赵姨娘基本上是多一分也不肯给的。一切都是按着份例来。但是养大个儿子比女儿费钱多了。看起来衣裳鞋袜,都是有定例。但是自从贾环上学,赵姨娘就觉得紧张起来。 凤姐自然站在自己姑妈这边,就连着玉芬也经常听见凤姐如何排揎赵姨娘,当着众人面前给赵姨娘难堪的话。 若是宝玉和凤姐死了或者呆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贾政就宝玉和贾环两个儿子,若是没了宝玉,偌大的家业不都是贾环的?王氏没了儿子撑腰,还有什么底气压制赵姨娘?至于凤姐,那真是报仇雪恨! 玉芬苦笑了下,起身梳洗了。贾赦和雁声满脸疲惫,衣服上还带着奔波的痕迹。玉芬忙着说:“我叫人炖了洋参燕窝给你们,都给我喝了,快歇一歇去。既然抓住了妖人,预备着怎么办呢?”玉芬心疼的看着雁声,拉着他坐下来。 贾赦是发出一声不满哼声,似乎对着玉芬只对儿子关心表示不满。玉芬装着没听见,只拉着雁声嘘寒问暖,嘱咐他等一会要是得闲了,就睡一觉。贾赦不满的把勺子扔到碗里:“我说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处置啊。要是悄无声息的处置了,也是可以的。省的闹出来鸡声鹅斗的,还叫那边埋怨咱们专门挑唆他们家宅不宁的。” 玉芬忽然想起什么:“那个马道婆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吧——” “自然不是,那个婆子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歪门邪道,她的家里真是——在佛堂后边的密室里面,几个泥像,头上戴着铁箍,脖子上拴着索命锁,顶着生辰八字,更有好些小纸人镇压在一个邪神的神像底下。还有好些什么迷香,□□的。最妙的是在她身上抄出来一个小账本,上面的东西可是热闹得很呢。什么谁家姑娘不守妇道,有了身孕要打胎的。谁家小叔子和嫂子不清白的。什么做公公看上儿媳妇不能得手,要迷香□□的。平日那些体面的大户人家,揭开了被子,各种脏事,破事!”雁声露出鄙夷的神色。 玉芬看着贾赦:“这里面可有北静王那边的人——”贾赦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我刚才心里纠结,这个事情瞒下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没准皇上会多想呢。太太这么一提醒,我真是茅塞顿开。巫蛊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不能欺瞒。我就这么报上去。反正那边那点事情和什么偷情杀人,□□比起来可是很小了。”贾赦一拍桌子,对着雁声说:“你和田成陌知会一声,叫他盯着点!” “我看这个事情把功劳让给锦衣卫,省的父亲等着对那边不好说。”雁声心里有了计算,站起来对着玉芬和贾赦拱手:“我吃好了,这就去办事了。” 玉芬看着雁声的背影,欣慰的说:“儿子长大了,其实老爷不是没想到。你是还念及兄弟情分罢了。不过我觉得老太太大概是察觉出来什么,只是不敢往那边想了。我先去看看老太太的情形。”说着玉芬站起来,关切的看着贾赦:“你也不是小伙子了,熬了一晚上眼圈都黑了。赶紧歇一会去。”说着玉芬就叫人进来服侍贾赦休息,她则是收拾了下,径自坐车到贾母那边了。 贾母昨天又伤心,又着急,折腾了一晚上。这会虽然起身了,可还是没什么精神。玉芬见着贾母,心里忍不住吃了一惊。一夜之间,老太太竟然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岁,鬓角上都白色更多了。 贾母看着玉芬来了,疲惫的说:“你从凤丫头那边来不是,她如今怎么样了。”玉芬坐下来,笑着说:“我看了凤姐和宝玉,他们叔嫂两个还好。老太太倒是脸上看着不怎么好。大概是昨天着急上火的,也没休息好。老太太还是歇一歇,我就不打搅了。”说着玉芬就要告辞出去。谁知贾母却叫住了玉芬:“你且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你们都出去!鸳鸯,你看着门,不叫人进来。” 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婆媳两个,贾母也没绕圈子,而是直接问:“宝玉和凤丫头不是得了急病,更像是被人暗害的。你觉得是谁在搞鬼呢。” 老太太是知道了什么了。难道她竟然在自己房里安插了眼线不成?玉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贾母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玉芬顿时警觉起来,她紧盯着贾母,尽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不信那种事情的。老太太是想多了。凤丫头管家难免得罪人,招人怨恨也是有的。但是宝玉呢。一个孩子罢了。老太太疑心有人不忿,我也该回避了!” 老太太心里清楚啊,造成今天的状况和贾母的偏心溺爱分不开。贾母没想到玉芬直接说到自己身上了,脸上一红。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我知道你的为人。素日来我虽然偏心宝玉和凤丫头,但是你不会和孩子计较。我才把心里的疑惑说给你听。你们都是打量着我老糊涂了,我经历的事情可比你们多多了。我不是糊涂了,是上了年纪也没心气管了!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早上听着你老爷和雁声才回来,雁声吃了早饭急忙又出去了。我就知道他们爷俩是找什么人去了。” 老太太不糊涂啊,心里清楚着呢。玉芬打定主意,对着贾母:“老爷这些年做九门提督,京城的治安也是分内之事。对这样的事情自然能发现些不对劲的。而且宝玉和凤丫头病的古怪,一看就是有人魇镇暗害的。昨天晚上他们爷俩是请一位厉害的法师了。那个法师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人总有遭报应的时候,叫他们父子安心不要着急着追查了。一切自有天意!雁声是个急脾气,怎么能忍下来。今天早上不肯放手,仍旧去找人了。既然老太太也看出来了,我想不如叫了宝玉都娘来。大家商量下!凤丫头虽然在这边,但是她是我们大房的儿媳妇。我是断然不会看着别人害她的。” 贾母听着玉芬的话,心里明白,大概是大房找到了做法害人的人了,至于是谁指使的,贾母心里没底。是贾政这边的人嫉妒宝玉得宠,还是大房这边,怨恨凤姐。可是若是大房,没理由对着宝玉下手。或者因为自己偏心宝玉——贾母盯着玉芬,觉得她刚才言辞闪烁,很有嫌疑。 正在贾母和玉芬各自盘算的时候,王氏也来了。贾母忙着问王氏宝玉的情况,听说宝玉好多了,才放心。 玉芬冷眼看着贾母关切宝玉,心里想,若是凤姐也在,她心里什么滋味呢。贾母平日疼她,也只是凤姐肯真心为她办事罢了。现在凤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贾母却只顺带着问一声。 贾母说起来自己的怀疑,王氏立刻眼睛瞪大了,脸上阴沉的可怕,仿佛要把那个人撕成碎片。“是谁这样恨宝玉?!老太太你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王氏一下子跪在了贾母面前,又是发狠,又是哀求的。 “你素来待人宽厚,积德行善。上天自会保佑你的。这个家里,人心真的坏了!”贾母也咬着牙,一脸怒气。玉芬听到这里才明白,老太太这是怀疑大房呢。但是没证据,他不敢说罢了。连着贾赦雁声连夜出去找真凶也怀疑是大房在湮灭证据。 “老太太都说了,上天自会护佑好人的。神目如电,报应不爽呢。”玉芬一挑眉,反唇相讥。王氏不知道玉芬的意思,贾母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讪讪的说:“大太太说得对。”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面一阵吵闹:“不好了,来了好些带着刀的人,说咱们家有人行巫蛊之事,要抓人!” 作者有话要说:  偏执无药医。 于心不忍 贾母听了顿时脸色煞白,王氏则是怒气冲冲的说:“好大的胆子, 竟敢上门来抓人!糊涂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爷呢, 快点叫贾琏来!”王氏色厉内荏, 越发没了主意了。玉芬则是不紧不慢的说:“你慢慢的说,是谁来来抓人的, 可拿了文书来。巫蛊之事,他们说了要抓谁呢?” 那个回话的婆子慢慢的喘息均匀了, 无奈的说:“听着二门未免的管家说是锦衣卫,拿着的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公文。说是锦衣卫抓住个专门用巫术害人的神婆,就是时常来咱们家走动的马道婆。她招认出来京城很多大户人家见不得人的事情, 其中牵连到了咱们家。要抓的那个人是——老爷屋子的赵姨娘。” 那个婆子看一眼王氏,低声的说出赵姨娘的名字来。贾母和王氏都呆了, 王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她还信心满满的认为,暗害宝玉和凤姐的人肯定不是自己这边的。若是抓住了那个人, 她必然要和大房撕破脸呢。然后挟贵妃之势,把大房彻底赶出去。最好把爵位也给夺过来。 谁知打脸来得太快,竟然是赵姨娘——王氏浑身冰凉,脸上却是**辣的。贾母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双手乱战, 眼看着情形不对。鸳鸯忙着哭喊上去,给贾母捶背揉胸的顺气。半天贾母才叹口气:“请那些抓人的军官们先歇一歇。我亲自来处置这个事情!把赵姨娘这个黑心肝的叫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贾母是绝对不会叫人把赵姨娘带走的, 一旦赵姨娘被送到诏狱里面。指不定能说出来什么呢。因此贾母决定快刀斩乱麻,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玉芬觉得自己看戏已经看够了,她应该退场了。“老太太息怒, 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鸳鸯,你们要好好地服侍,不能叫老太太受惊了。”说着玉芬站起来要走。贾母张了张嘴,无奈的叹息一声:“迎丫头的女婿不是也在锦衣卫吗?你若是出去了,他们没准也会看你的面子的!” 这会想起来田成陌了。不是当初抱怨人家不理会宝玉的时候了?!玉芬忍不住露出个讽刺的笑容。贾母的脸腾的一下子红的叫人害怕,忍不住搜心挖肝的咳嗽起来。鸳鸯这些丫头忙着捶背,王氏也慌张起来。 玉芬上前要问贾母情况,贾母拼力摆摆手:“我没事,你快忙你的去!” 不用玉芬出面,贾赦已经出马了。他正在和来抓人的锦衣卫军官说话,贾政则是唉声叹气的躲在书房里面,怎么也不肯出去面对。玉芬听了忍不住冷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锦衣卫是上你家抓人来了,身为一家之主竟然没一点担当。没得叫人抓住做文章,说贾政藐视锦衣卫,就是蔑视国法。 “事情都到了这个田地回避是没用的。你们立刻把你们二老爷几位清客相公请过来,叫他们把二老爷请出来。来的可是锦衣卫,拿着大理石的文书。你们二老爷是朝廷命官了。难道还不知道深浅吗?”玉芬一发话,早有人忙着请了贾政养着的清客相公,把贾政“请”出来。 这边贾赦暂时安抚了那位来提人的指挥使,忙着到后边来和贾母商量:“母亲预备着怎么办。这个事情是弟弟房里的事情,我们在这里不合适。不过赵姨娘到底生了一双儿女,总要给她个体面的!”贾母黑着脸,恶狠狠地说:“这会知道害臊了,早做什么去了!你们一个个鸡声鹅斗的,连个小妾都管不住。也是,你们夫妻不好插手,就回去吧。” 这还是要赵姨娘的命啊,贾赦忙着说:“老太太,赵姨娘是要紧的人证。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她忽然死了,办差的官员们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姨娘知道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灭口了呢。她犯错,到底只是个没见识的女人。不过是嫉妒或者不平则鸣。她活一天就能说清楚。大不了就是治家不严。反正已经丢脸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了。若是她这会不明不白的死了,老太太想呢——别叫人把屎盆子全扣在二弟身上啊!” 贾赦的话叫贾母恍然大悟,忙着对一个婆子使眼色。那个婆子慌张的出去了。贾赦和玉芬对视一眼,心里忍不住哀叹,以前老太太很有些眼光。现在怎么越发狭隘固执了。 赵姨娘到底捡回来一条命,后来玉芬听丫头们八卦说。当时赵姨娘已经被‘自愿’挂在房梁上了。幸亏那个婆子及时赶来,赵姨娘被解下来,一盆凉水泼在脸上总算是喘过气来。 贾政说尽了好话,最后都跪下来了,才把赵姨娘保住了。不过赵姨娘当着贾母贾政和众人的面前,招认了一份口供出来。锦衣卫的书吏当场写出来,大家看着赵姨娘画押,贾政也画押作证是赵姨娘亲口说的,绝无虚假。那个指挥使命人把那份口供收起来,很客气的说:“打搅府上了。本来按着规矩,不管是谁,只要大理寺和刑部发签抓人,就一定要抓的。若是有阻拦违抗的,立刻做抗旨一并抓了下诏狱。” 听着指挥使的话,贾政和贾母脸色越发难看,贾政话都说不清楚了:“这,这个……还请上官高抬贵手。” 那个指挥使看着贾政眼里露出一抹鄙夷,随即换上另一幅圆滑的嘴脸:“政老和别人不同。你可是贵妃娘娘的父亲啊。陛下看重贵妃,我们还想巴结呢。再者犯妇是政老的内眷,也是贵妃娘娘的庶母。那就勉为其难,叫她留在家里。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府上只是暂时帮着看管。有什么传讯的还要立刻提她到大理寺呢!” 贾母忙着说:“多谢将军通融,诸位辛苦了,来人,请各位吃茶!”于是管事的忙着上来,请来抓人的锦衣卫到外院休息喝茶。 等着锦衣卫的人走了,王氏先伤心起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叫娘娘在宫里也跟着没面子!”说着王氏愤怒的看着贾政:“都是你平日太纵容她了!”贾政却是不肯背锅:“这都是环儿的娘背着我做的事情,你怪我做什么呢?我素来不管家里的事情,家里可都是交给你了!赵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苛待了环儿,整天捧着那个不争气的宝玉——”贾政好像是要摔下悬崖的人,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跟着他一起掉下万丈深渊。 贾母气的面色通红,狠狠地把手上的茶杯扔出去:“都给我住嘴,都已经是刀架到了脖子上了。还在这里互相推诿。事情出来了,还能如何?你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父亲当年就这样教导你的?宝玉有什么不好?你听信那个小蹄子的挑唆,对着宝玉非打即骂的。现在还来怪起你媳妇了!滚出去,别在我眼前碍眼了!”贾母最听不得别人说宝玉不好,没想到贾政这个亲爹竟然也认为宝玉不争气。 贾政吓得大气不敢出,忙着出去了。这边贾母和王氏合计着,赵姨娘这个贱人不能死。但是也不能便宜了她。最后商定,赵姨娘生病了,为了不把病过给别人,就暂时送到庄子上。其实就是在庄子上关起来。至少在事情了解之前赵姨娘不能死。 探春一直是王氏养着的,这没什么。贾环么,到底是贾家的子孙,王氏很大度的表示,她愿意接手教养环儿。这会凤姐得了消息也挣扎着来了。凤姐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是大病一场。连走路都是飘飘摇摇的。 看着挣扎给自己请安的凤姐,贾母有些伤感:“起来吧,平儿扶着你奶奶坐下来!你身上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小心北风吹着了。那件事情你知道了?赵姨娘实在可恨。都是我叫你管家,才惹人记恨。” “不和老太太相干。我自认平时管家是严了些。他们暗地里咒我,使坏也罢了。可恨,宝玉到底是得罪谁了。赵姨娘竟然对着宝玉下狠手。太太素来对她很好了。竟然还不知足!”凤姐咬牙切齿的,心里想着如何整治赵姨娘才能出气。 不说贾母这边如何商议善后。贾赦跟着玉芬回到自己那边,贾赦一脸得意洋洋:“上天有眼,不用御史弹劾,北静王那几个铁杆就要引咎辞职了。我竟然不知道,一向是标榜自己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有一个妾室的大司马竟然用那么下作的手段□□了自己的儿媳妇!哼,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看他明天有什么脸面去上朝!” 大司马掌管着天下军权。没了这个王牌,北静王就等于是被砍断一只胳膊。玉芬心里先是高兴了下,但是她忽然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只怕要没命了!还有赵姨娘。当年她在自己身边服侍过一段日子,是个没什么心眼,乐呵呵单纯的小丫头。 后来她被贾母要去放在身边,玉芬还想,这个丫头有些造化,今后也能有个好人家了。谁知她却成了贾政的侍妾。这些年,玉芬眼看着赵姨娘从单纯的女孩子,变成个偏执,喜欢搬弄是非,到处嚼舌聒噪,神经质的女人了! “真是富贵害人。赵姨娘一辈子算是毁了!倒是可怜了三丫头和环儿了。有这样的母亲,今后三丫头说亲就难了!环儿反而是好些,男孩子大不了自己出去闯闯。”玉芬想起来赵姨娘两个孩子,忍不住叹息起来。 “这都是老二咎由自取,我早就和他说过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两个女人都搞不定,还谈什么为官作宦呢!他却是一味的躲避,假装妻妾和睦!结果怎么样——”贾赦说起来贾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未必是躲避,大概他从来没把妻妾当成家人吧。她们好不好,过得怎么样和他没关系。只要一个把家里事情打点妥帖,一个陪着自己开心就是了。探春那个丫头我不怎么担心。她是个懂事坚强的孩子,绝不会自暴自弃的。而且人都是健忘的,她又一直在王氏身边长大的。过几年,谁还记得赵姨娘呢。倒是贾环,迎丫头和我说,这个小子有心学习。奈何赵姨娘目光短浅,王氏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这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今后的日子更难了。因为他那个娘,肯定被殃及池鱼。那边的人一个个势利眼,还不都上去踩几脚呢!”玉芬想起赵姨娘的两个孩子,心里有些不忍。 “我正要和太太商量件事呢。我想着吧环儿接过来,放在咱们这边养。你看如何?”贾赦忽然提出要抚养贾环。 还施彼身 玉芬为难的想,这会王氏和贾母肯定是对着赵姨娘恨之入骨, 爱屋及乌, 恨屋及乌, 探春一个女孩子也就罢了。倒是贾环,肯定成了王氏的眼中钉。以前王氏也只能摆出来嫡母的样子, 不敢做的过分。这会没了赵姨娘,贾环也不知能不能活命。再者说了, 他们没事掺和人家家务事做什么呢? “这个事情,你做大伯的,爱护子侄也是应该的。但是环儿没了亲娘。还有嫡母和父亲呢。”玉芬说出自己的担心。 “我也不是要环儿做我的儿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神我们不管, 环儿没准活不了多久了。看着一个孩子没命,实在是伤阴鸷啊。还有就是, 我见不得别人舒心一天。他们当初给我们添堵的时候就该想到了。他们哄贾琏个傻子,把亲爹仍在一边,赶着叔叔当成了亲爹一样的孝顺!哼,我也不用在费个什么侄女来,吹枕边风。我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他们不满就把孩子带回去好生教养着。也叫他有出息!”贾赦嘴角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玉芬明白了, 原来贾赦是存心要恶心下二房。他们家别说是养一个贾环了,就是连着探春一起养也没问题。贾赦会提出来养育贾环, 分明是给贾母添堵呢。你不待见赵姨娘,底下的人肯定连着贾环一起作践起来,才好向上献媚邀功。贾赦如今又本钱和贾母唱反调了。 “也好, 那就把环儿接过来。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儿子,没了亲娘还有亲爹呢。不过我看,你先别着急的去说,看看那边的情形如何再做打算。没准二弟是爱屋及乌,把对赵姨娘的心放在了贾环身上呢。我们冒失的过去说,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玉芬表示要看准时机。 “我和你打赌,二弟是个没心肝的。他眼光短浅,朝三暮四,现在环儿看来只是个累赘,怎么能用心培养呢。至于王氏么,以前都是暗地里,指使琏儿媳妇做枪使!现在她百无禁忌了。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机会。”贾赦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眼里全是得意。 很快的,贾赦不仅赢了,还叫贾政又一次颜面扫地!没过几天,便是贾政的生日,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情,贾政没心思过生日。但是贾母却是说这次生日要好好地热闹下!叫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碰一鼻子灰去。于是凤姐按着贾母的意思,把贾政的生日办的很热闹。 不少的亲友都来祝贺,宴席就摆在园子里面,贾赦和玉芬自然是过去给贾政贺寿了。贾母这边带着女眷们喝酒看戏,大家谁也不会提起赵姨娘了。玉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探春,饶是豁达的三姑娘也憔悴了不少。不过看起来精神也还好,探春正好坐在王氏身边,王氏则是亲热的和探春说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探春和王氏是亲生母女呢。 还真是会做门面,今天亲友来了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赵姨娘是怎么回事。一个正房太太把小妾逼的买通神婆要弄死正房太太的独生儿子和管家媳妇,一个巴掌拍不响!想来王氏也是做得尽够了!王氏这会和探春亲密无间的,分明是洗白自己呢。探春尽力配合,也算是“母慈子孝”了。 玉芬一转眼看见湘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招手叫她过来:“云丫头怎么最近不来了?你二姐姐就要出嫁了,等着她嫁了人,你们再见面就难了。你二姐姐呢?” 湘云有些失落的一笑:“我也想来着,只是家里有事,一时不能过来。二姐姐刚才还在,这会大概是和四妹妹出去了。”玉芬顺口问:“原来是逃席了,你们小姑娘不是做什么都要在一起吗?她们怎么扔下你跑了?”玉芬随口一问,谁知湘云脸上竟然红了。她支吾了下:“我,那个——” “不好了,二老爷要打死环哥儿呢!”一个婆子脸色惊慌的进来,贾母顿时面色一沉,凤姐瞪一眼那个不知深浅的婆子:“蝎蝎螫螫的!老子教训儿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都是为了环儿好。再惊着了老太太!什么事情都进来叫喊,没大没小的!” 那个婆子被凤姐一番训斥再也不敢说话了,王氏皱皱眉,问身边的丫头:“不是说环儿病了吗,我叫他不用到前边去了。怎么环儿却跑到外面了?你们是怎么看的?” 那些丫头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彩霞试探着说:“大概是婆子看着今天摆酒唱戏,都出来偷懒了看戏了。太太别生气,我去打听下。”说着彩霞转身要走。王氏却一摆手:“罢了,等着我回去再料理那些人!” 玉芬装着没听见,只拉着湘云说话。凤姐看着贾母脸色不好,忙着捧着酒壶上前,说了一堆话,哄着贾母高兴了。贾母转脸看见了玉芬和湘云,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样热闹?云丫头也给你的丫头送戒指了?” 湘云腾的一下子,连着耳根子都红了,玉芬明白了,大概是湘云给贾母王氏还有宝玉身边的丫头送东西了,唯独没有迎春惜春几个姐妹的丫头。这个孩子也学会这一套了!“戒指?我想起来了,上次进宫的时候和太后打牌,赢了好几个,你姐妹们都有了。这个是给你的!”玉芬说着从丫头手上接过来个荷包,倒出来个白玉戒指:“都是玩的,给你拿着玩吧!” 湘云托着那个戒指,就像是托着个烧红的热炭。她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在缀锦楼,贾家的爷们都在这里喝酒看戏呢。可惜这会戏台上的戏也停了,那些亲友们有些怕事的,早就找借口溜了。贾珍满脸无奈的看着跪在地上哭诉的贾环。贾政气的脸色蜡黄,双手乱战,恨不得一脚把贾环给踢死了。贾赦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王氏竟然心狠,贾环对着众人哭诉,那些下人如何看不起自己,连个基本的体面都没有。还不如这府里最低等的小厮们体面呢。赵姨娘留下的东西都被王氏拿走了,说这些都是赵姨娘偷来的。这是赃证!贾环的份例竟然都被身边的人把持着。 贾环一直在赵姨娘身边长大的,因此他的份例也是在赵姨娘的手上,现在赵姨娘的积蓄被人一窝端,抄个干干净净的。身边的人也都换了,那些新上来的人根本不肯好好照顾贾环,现在贾环脸自己的份例饭菜也摸不着了。只能是那些下人吃剩下的,才轮到贾环吃。想要上学也不能了,王氏叫人和学里请假,说赵姨娘病了,他在身边侍疾呢。 这下贾环连着出去求救都不能了。眼看着自己每天被冷嘲热讽,衣食不继,要这么下去,不是被逼疯可,就是无声无息的死了。就在贾环不知所措的事情,贾环的舅舅买通了看门的婆子悄悄地进看这个外甥。看着贾环的处境,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发很道:“我已经被撵出去了,你母亲这些年积攒下来些东西一直放在我手上,就为了等着你长大,给你成家立业呢。谁知叫那些杀千刀的抢走了。我也不能在京城久留了。现在你母亲生死不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干脆豁出去大闹一场,到时候阖族上下都看着,就是老爷对你不待见,可是总比无声无息被人弄死的强!” 于是赵国基留下些银子,交给了贾环,叫他到时候买通了看管的人跑出来! 于是到了贾政生日哪天,贾环故意是饿了一天,身上也狼狈不堪,他还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脸上身上弄得青一条紫一条的。那些人见着贾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哪有心肠去管他,都出去看戏喝酒了。 贾环趁机跑出来,一下子冲到了来宾面前,抓着贾珍的袍子噗通跪下来,就嚎啕大哭,说什么族长救命的话。 贾珍皱皱眉,他看着贾政,刚想和稀泥,但是眼角瞥见了贾赦似笑非笑的脸,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那个,快点吧环哥儿扶起来了。哎呀!身上都是伤?!”贾珍立刻拿出来族长的架势,对着贾政说:“我到底是族长,二叔得罪了!” 贾珍黑着脸叫人把贾环身边的人都抓来审问。贾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人竟然说都是王氏授意的。真正的家丑外扬,贾珍似笑非笑的对着贾政说:“不平则鸣,二老爷一向是勤学苦读。身边现在还养着一群饱学之士呢。这个话二老爷比谁都明白啊。环儿怎么也是贾家的子孙,你现在只宝玉和环儿两个儿子,不管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到底是父子一场,若是二老爷实在是厌恶,见不得环儿。不如叫环儿到庄子上陪着赵姨娘好了。咱们家不能有杀子的事情出来。” 贾政气的说不上来话都,只无奈的说:“都是下人可恨,我回去一定要问问宝玉的娘!” 贾赦这个时候装好人:“我看这里面不全是二太太的事情。俗话说的好,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那些人他因为环儿的娘犯错就上来糟践也是有的。如今事发扯着主子来做挡箭牌。我们不能被这些混账东西蒙蔽了!你们素日是什么东西?能蒙住你们主子,却瞒不住我!实话招认出来,省的受皮肉之苦!” 那些奴才们听着贾赦的话忙着磕头认罪。贾珍也跟着和稀泥:“看看,都是奴才们不好。二老爷不能迁怒到太太身上。还要给宫中的娘娘留些体面的好。环儿起来吧,你跟着我到东府去如何?休养几天早回来也使得。” “你那边事情多,我做大伯的也不能看着侄子不管。我的那个园子也修好了,没多久就搬过去,环儿跟着我,也省的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的。我今天当着阖族上下爷们说清楚了,环儿还是二弟的儿子,一家子骨肉,谁有个难事都该伸手帮助,何况是亲兄弟。你已经是忙于公务,还有宝玉要操心。我儿女都大了,等着二丫头出门,我身边他怪孤单的。就当着我找个解闷的人说话吧!” 贾赦一席话,在场的人都夸赞起来,有人说贾赦念兄弟情义,有的说贾赦疼爱子侄,贾政一个生日七零八落的,最后贾政和王氏大闹一场,才算是收场了。 ……………… “如今他们都说太太和老爷是菩萨心肠了,环儿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每天也不嬉戏玩闹了,只认真念书,习武。他说了,老爷和太太就是他的父母,今后一定要好好地孝顺老爷和太太呢。”喜儿笑嘻嘻的和玉芬闲聊着。 玉芬一笑,贾环还算是有点良心。这个孩子本质还不错,奈何长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面,一边被赵姨娘紧紧地抓着,被她的焦虑的爱逼的无处可逃。一边贾环却要忍受着府里上下的轻视和冷淡甚至是嘲讽。王氏自然不会亲自出手欺压,但是身为嫡母,王氏可以名正言顺的各种“教训”贾环。 有宝玉这个天之骄子在身边着,贾环简直是个低到尘埃里面的小虫子了。宝玉身边光大丫头就七八个,自己和赵姨娘却只有两个小鬼一样的丫头!剩下的更不用说了,宝玉屋里就像是天宫一样,可是自己呢。赵姨娘屋子里只剩下寒酸了。有的时候贾环打碎了茶杯,都要费尽心思才弄到个新的。 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孩子,会自信阳光才奇怪呢。贾环一面被打压的毫无自信,自然就举止猥琐了。他这福样子更不讨喜,大家更疏远他。长此以往,就连着贾政也不待见他了。到了玉芬这边,贾环倒是过得很舒心,不用谁特别吩咐,贾环身边那些下人就把衣食住行打点妥帖了。他身边的教引嬷嬷和常随也是尽心教导,丝毫没有嘲讽欺压。 雁声黛玉,还有迎春对贾环也不错,也不嫌弃他。如今贾环就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前毛躁猥琐了。 “这个孩子真是吃了太多苦了,不求他能如何,只要做个好人就是了。贵妃怎么好好地叫去清虚观打醮了?咱们也不想沾光,你就说我身上不好,就不去了。至于迎丫头和玉儿,随她们喜欢吧。在家里闷着也不能轻易出门,出去走走也好!”玉芬拿着个扇子慢慢的晃着。 “看样子贵妃多半是为了宝玉的婚事,皇上恩旨,准许嫔妃家人每个月进宫请安。那边二太太可真是每个月都不落下呢。倒是老太太,第一次去了,剩下的都说身上不好,就推了。”喜儿揣测起来贵妃的用意。 母子连心,血浓于水,当初贾母的心血算是白费了,费心费力的教导出来个出类拔萃的孩子,结果却是为人作嫁。 “三奶奶身上不舒服,这会叫着头晕呢!”黛玉身边的丫头声音在外面响起,玉芬立刻紧张起来:“还不快去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小包子来了,子孙繁盛才是兴盛之家的气象。 你把我的儿子忽悠了,我就把你的儿子养成你的对立面。 添丁之喜 贾母听着那边婆子的话,脸上露出个欢喜的笑容:“菩萨保佑, 真是个好兆头。玉儿有了身子, 你回去说, 我的话,叫她安心养着, 想吃什么就叫人告诉我。鸳鸯,叫人给菩萨面前上供。你回去和你们太太说, 我知道了。就辛苦她照顾玉儿了。小夫妻第一胎,他们年轻不省事,很多事情要她多操心。还有等着我闲了, 我就过去看玉儿。”那个婆子忙着答应着。 看着贾母没有话了,就要退出去。谁知贾母好像想起什么:“孕期忌讳搬家, 玉儿还是先住在这边,等着生了再说。”原来贾赦预备着等着秋天就全家搬到新院子里面去, 现在黛玉有了身孕,自然不易挪动了。 等着报信的人走了,贾母和王氏说起来黛玉有孕的事情,和贾母的欢喜不同,王氏好像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淡淡的说:“这是好事。不过他们也成亲这几年了, 现在有身孕总算是齐全了。” 凤姐则是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贾母看着这对姑侄的样子, 也没了兴趣,淡淡的说:“我累了,你们都歇着去吧!”等着凤姐回到房里, 平儿迎接出来,刚要说家里的事情,就见凤姐脸色不对,就明白了凤姐是为了什么了。 “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我身上累得很,一般的事情你不用和我说,看着办就是了。我也不吃饭了,只想躺一会!”说着凤姐疲惫的靠在引枕上,闭着眼不说话了。平儿上前拿着个被子给凤姐盖上:“今天并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舅太太那边送来些果子。我看都不错,就选了些送到老太太和太太那边了。剩下的也都是小事,按着奶奶的吩咐办了。” 凤姐忽然抓住了平儿的手:“二爷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也跟着二爷这些年了,为什么也没消息呢?我就不信我命里没有儿子!”平儿斜靠在炕沿上,安慰着凤姐:“奶奶都是素日太劳累了,不如好好地休养身体。奶奶和二爷都年轻呢,何愁没有儿子呢?” “我现在哪有片刻空闲的?我到这边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是来养尊处优做奶奶的。你看着吧,我只要躺下两天,老太太和太太就要抱怨了。我真是命苦啊!”凤姐抱怨起来自己辛苦。但是平儿却想到凤姐那笔私房钱。这些不都是辛苦挣来的?既然选了权和钱,就不要抱怨了。 “奶奶不如悄悄地请个大夫看看。现在家里也没特别大的事情,管家这个事情,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少很多事。奶奶素日来就是太要强了,眼里揉不得沙子。何苦呢,自己生气伤身体。还被人背地里抱怨刻薄。”平儿表示凤姐可以偷懒。 “我是没那个命啊。今天二爷回来,你过去服侍吧。你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和我生的是一样的!”凤姐拉着平儿的手,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平儿心里一动,忙着说:“奶奶这是什么话,我一辈子跟着奶奶,若是有二心,我立刻死了!”说着平儿要跪下来起誓,凤姐忙着拉着平儿:“我不过是说心里话,你何必这样疑神疑鬼的。我们主仆是不会相疑的!你二爷最近在外面做什么呢?可是别被那个混账老婆给迷住了?你悄悄地去问问跟着二爷的人。” 平儿点点头:“我这就去,刚才我还见着二爷身边的昭儿呢。”说着平儿找借口出去了。” 平儿出来,先到二门上,正看见贾琏的小厮昭儿坐在门洞里面乘凉呢。见着平儿过来忙着站起来:“平姑娘,姑娘有什么差事使唤我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不在二爷身边呢?”平儿只和昭儿闲谈,套问贾琏的去向,做什么。昭儿知道平儿的意思忙着说:“二爷最近衙门里面有差事。今天早上他一早上就出去了,不过不是我当班,是小安子跟着去的。不过二爷昨天吩咐我,叫我今天在二门上等着。没准他下午回来,还要出去,叫我跟着去。平儿姐姐放心,二爷最近忙得很呢,没时间去哪些不正经的地方。”说着昭儿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昭儿跑远了,平儿心里嗤笑一声:“二爷果真是不安分了。打量着奶奶忙,就在外面胡闹了。大概是最近赚了不少,不花掉那些银子就浑身难受了!” 平儿想了想,决定先到园子里面走走。虽然雁声和黛玉在园子里面也有住处,但是他们几乎没在那边住过。平儿先去潇湘馆,果然见着大门紧闭,叫了半天,才有个婆子出来开门。见着是平儿忙着笑着往里请:“平儿姑娘来了,我们三爷和三奶奶都不在。姑娘先进去坐坐!” “我不过是顺路来看看。听说你们奶奶有喜了,我特别过来道喜的。既然不在,我就改日再来。你忙吧!这大白天的,你们怎么关门闭户的?”平儿顺口问起来为什么大白天关门的话。那个婆子笑着说:“我们奶奶说了,毕竟三爷也在这里,他时常带着些公文回来。因此叫我们门户小心些。再者说了,这园子里面除了亲姐妹,堂姐妹,还有亲戚呢!” 平儿知道说的是宝钗。要说这薛家还真是绝了,贾母对宝玉的婚事一百个不愿意,可是薛家却能厚着脸皮在贾家住的安安稳稳的。因为预备贵妃娘娘省亲,专门买来十二个小戏子学戏,那些小戏子被安置在了梨香院。若是换了别人,自然会识趣的搬回家了。谁知薛姨妈依旧是带着儿女,换了贾家另一处院子住着。 贾母硬生生的把雁声和黛玉塞进了大观园,为的是叫宝钗知道避嫌,安分在外面呆着。谁知宝钗却是安稳的住在蘅芜苑,没一点觉得尴尬。倒是雁声和黛玉,为了避嫌,很少来园子里住。 真是讨厌的很!难道宝玉是个什么天下难得的宝贝?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好好地一个姑娘,贼不成贼,鬼不成鬼。想着已经到了怡红院了,当初老太太非要叫黛玉和雁声住在潇湘馆,可见是就为了叫薛家姑娘知难而退啊。可惜,老太太还是失算了。平儿老远看着宝钗进了怡红院,袭人站在门口亲热的迎候。 平儿闪身站在一块山石后面,正在发呆的时候,就听着背后脚步声,原来是迎春的丫头红荔,“你作死呢,吓我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去?”平儿被吓一跳,伸手抓要红荔。“我们姑娘想吃素菜,我刚到厨房去吩咐了。顺便拿了些丝线回来。姑娘说了,在园子里面横竖没事,做做针线打发时光呢。平儿姐姐做什么去?到我们那边喝杯茶去吧!” 平儿想起司棋当时闹得一出,忍不住问:“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叫人告诉我一声。倒是叫你跑一趟。” “平儿姐姐别担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再者说了姑娘每次也不是白叫的,她早就说了,谁要添什么只管拿钱去厨房吩咐。他们还巴不得呢。我们若是有几天没点菜,他们倒是上赶着问了。都是司棋,一边从姑娘手上拿钱,一边苛刻底下的人。这不是败坏姑娘名声吗?平儿姐姐可听说了,司棋被娘给卖了!”红荔抱着不少的丝线锦缎,和平儿闲聊起来。 “司棋连着她家,都是你们那边的人。我只是听说司棋被放出来,她娘给她说人家呢。怎么会卖了?到底是亲生女儿。她家还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平儿有些吃惊,司棋的娘也有一份体面的差事,怎么会做出来卖女儿的事情? “也不是真的卖了,听说是司棋看上自己的表兄,她娘不同意。还连夜赶走了她的表兄,司棋寻死觅活,她娘一生气,叫人说了一个外地的女婿。那个女婿给了司棋娘不少的钱。司棋临出门的时候给她娘跪下来磕个头说,就当他她死了,今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娘当时哭的晕过去了。”红荔叹息一声:“何苦呢,她念着表兄,现在她的表兄倒是回来了,一转脸就另娶他人了!大家知道了都是活司棋的娘狠心,为了男方的钱财断送了女儿。又说司棋的表兄不是人。” “世上能有几个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痴心女子负心汉!”平儿忽然想起贾琏,忍不住叹息起来。 “真是稀客?你怎么得闲进园子逛逛了?你们奶奶竟然这么体贴?”正走着,迎面正碰上鸳鸯。 大家站住脚,互相寒暄嘲笑。看见红荔手上的东西,鸳鸯诧异的问:“怎么你们姑娘的嫁妆还没绣好?” “姑娘的东西早就准备齐全了。不是我们奶奶有喜了,我们姑娘想着做些小孩子的东西,也算是尽心了。鸳鸯姐姐做什么去?”红荔看着鸳鸯的手上抱着个盒子,好奇的问起来。“是老太太叫给宝二爷的东西,说他身子弱,要补养补养。”红荔笑着说:“我看宝玉好得很呢。前几天还和晴雯几个荡秋千呢。整天也不读书,也不出去,就在家里和丫头们胡闹。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 平儿抿嘴一笑,说着已经到了迎春住着的紫菱洲了。这边临水,夏天最凉爽的,绣橘见着鸳鸯和平儿都来了,笑着打起帘子:“姑娘,鸳鸯姐姐和平儿姐姐来了!”“今天吹得什么风,好齐全!两位可是贵客了,绣橘倒茶来!” 平儿谢了迎春才坐下来,鸳鸯却是直接坐下来了,四处打量下,笑着说:“二姑娘这里收拾的不错,虽然说不上来什么特别的好处,可是处处看着舒服。这怕是那个阴雨天会有烟雾出来的盆景吧。” 迎春一笑:“哪有那回事?这边房子临水,下雨天自然潮湿,等着阴天下雨的时候,山石上面自然会有的水汽出来。”说着红荔拿出来各色丝线和丝绸锦缎给迎春看。鸳鸯和平儿的针线都是极好的,都过来一起品评起来,大家商量着做孩子的东西,用什么样子的料子,什么花样。 鸳鸯忽然问平儿说:“你们奶奶可还好?”平儿明白鸳鸯的意思,无奈的说:“她嘴上不肯说,但是脸色不好。刚才叫我问琏二爷做什么去了。她脸上没露出来一点,但是心里还是着急的。男人能三妻四妾的,但是女人呢。总要有个儿子依靠的好。” 鸳鸯听了忍不住叹道:“你们奶奶真是太操心了,太要强了!你回去好好地劝劝她,休养好了身体,何愁没有孩子呢。” “正是呢,我也觉得疑惑。你们奶奶能干的很,我看着家里现在顺序了,底下的人也都听她的话,前些日子贵妃娘娘省亲不说了。现在家里也没多少大事。你们看这边和我们那边,我家太太还操心着新园子的事情呢。也不见有这么辛苦的。你们奶奶这是比皇上还忙呢!”迎春忍不住吐槽起来。 虽然元春做了贵妃,家里添了不少宾客来往的事情。但是贾家一切都有定规的,凤姐怎么就忙得无暇休息呢?平儿脸上有些尴尬,她不敢说出来事情的真相:凤姐还要为自己的私房钱操心呢,以前王氏包揽讼词,帮着人买官卖官。现在王氏不做了,凤姐倒是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这个,老太太在呢,更何况这偌大的园子,我们奶奶担心宝玉和姑娘们受委屈,自然盯着紧一点。说起来孝心,我们奶奶对老太太真是掏心掏肺了。”平儿还是站在凤姐这边的。 “原来是我们的罪过了,我这就搬回去了,你们奶奶也能省点事。”迎春玩笑着说了句,鸳鸯却是戳破了平儿的谎话:“你们奶奶挣了那么多的钱,自然受累些。姑娘们能花费她多少的心思。” 平儿刚要反唇相讥,迎春则是一拍桌子:“贵妃娘娘叫打醮,你们都去不去?我本来是想去的,但是我嫂子这会是不能去了,我还要留下来陪她呢!” “二姑娘真是体贴自己的嫂子,田家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得了你这样好性子的女孩儿!”平儿心里忽然有些失落起来,本来凤姐应该和迎春也是这般融洽。可惜迎春对凤姐也只是面子上的事情了。探春对凤姐看起来很亲热,但是隔着什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鸳鸯忽然想起来贾母似乎对着黛玉有身孕并没什么特别的关心,也只是嘴上关心高兴。老太太那么聪明的人,如何看不出来凤姐的失落和焦急,可惜老太太只催着凤姐安排好打醮的事情,其余的竟然是装着不知道了。一阵风从水面上吹来,鸳鸯忍不住打个寒噤。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背道而驰 “老爷回来了!”随着丫头们一声通报,玉芬就见着贾赦气呼呼的进来了, 放下手上的东西, 玉芬好奇的问:“怎么脸上这么难看, 到底是为了什么?别是雁声版办错事了?” “雁声?他现在比我明白呢。真是可笑,我不入法眼就罢了, 玉儿可是她的亲外孙女,当初是怎么说的?外甥女刚来的时候, 老太太是如何对待的,捧得和宝玉一样了,当着妹妹的面是怎么说的?她心里宝玉是第一, 外甥女是第二。谁知外甥女有喜了老太太倒是只说一声知道了,剩下的再也没了。若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别说大话!我的孙子难道就这么讨人嫌不成!”贾赦气咻咻的和玉芬抱怨起来。 原来贾赦是为了黛玉的事情在鸣不平呢。因为雁声是贾赦最看重的宝贝儿子, 黛玉是最疼爱的外甥女,更是嫡亲的儿媳妇, 谁要慢待了他们,贾赦就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尤其是当初贾母那样疼爱黛玉。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自从黛玉嫁给雁声之后,贾母对唯一的外孙女也没以前那么疼爱了。 贾赦尽管是对贾母失望之极,但是母子之情总是不能说断就断的! “你还为了这个生气?你看看兰儿, 可心平气和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你生下他们来,就能养好了, 不用谁施舍。我看玉儿的心就比你宽,这个孩子有气度!”玉芬揶揄一番,想起打醮的事情:“你可去清虚观?玉儿身子不方便, 是不能去了,迎丫头说留下来陪着她。我呢,天气热,又是人家贵妃娘娘的好事。我们就不去沾光了。” “哼,贵妃娘娘越发的托大起来了。还说什么叫阖府上下的爷们去跪香。我是不会去的,只说那天有要紧的差事走不开。你也不用去了,没得叫人家说咱们巴结他们。”贾赦对着宫里这位贵妃越发的不感冒了。 “那好,我们清净一天。”玉芬嘴角含笑,现在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顺心了。 可惜还没盘算好要怎么消磨这几天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贾母却叫了玉芬过去了。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要壮声势,要显得贾家人丁兴旺发,要有排场,因此玉芬一定要去的,黛玉不能去了,但是迎春可以去。 玉芬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淡淡的说:“迎丫头该收收心了,眼看着今年秋天就要过大礼,等着天冷了就嫁过去了。这会带着她出去也不好。上次到了什么庙会上,我是反对的。都是迎春的老子,非要叫孩子们出去散散心。他是好心,结果呢,惹出来那么多的事情!” 听着玉芬提起来北静王的事情,贾母脸上的笑容明显的挂不住了。贾母转向了宝钗和薛姨妈:“宝姑娘和姨太太也去,反正是老天白日的,在家也是睡觉。咱们虽然老了,但是能动还是动一动的好。”薛姨妈听着贾母的话,脸上露出笑意,爽快的答应了。 凤姐笑着说:“我已经叫人把道士们都赶出去了,正面的楼上打扫干净。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去,我又要不得受用了。”贾母笑着说:“你只在侧面的楼上坐着,不用到我跟前伺候,那样不好?” “还是老太太疼我,但是我可不敢。规矩还是要的!”凤姐在贾母跟前逗趣。贾母转脸对着薛姨妈说:“都是知道分寸的孩子,平白弄得她们神神鬼鬼的做什么。我家大太太你看,儿媳妇当成了宝贝一样。” “正是呢,有老太太做榜样,晚辈都效仿。难怪说府上是个宽厚人家呢。其实大规矩不错,不用小家子气的拘泥在细节上。”薛姨妈立刻奉承贾母。玉芬听着她们的话,心里纳闷,以前薛姨妈总是带着小心翼翼,今天她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那点小心奉承的意味没有了。 到了打醮的日子,自然又是一场轰动京城的热闹。玉芬看着黑压压一片不见头尾的仪仗队,各种供品,随行喝道的奴仆,真是前头已经走了一里地,后边的人还没上车呢。难怪了,老太太只叫玉芬一定要去!玉芬是一品诰命夫人,也是有仪仗的,加上贾赦一等将军的仪仗。老太太是个好面子的人啊。贾政和王氏,不过是靠着女儿人前被高看一眼。 但是元春又不是皇后,父母没有恩赏的爵位,王氏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命妇罢了。这还是看在元春的面子上给的。那么仪仗执事就很单薄了。元春拿出来五百两银子,叫娘家去清虚观打醮,她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贾母心领神会,尽力办得热闹。 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元春的日子在宫里不怎么好过了。她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啊。宫中嫔妃拜佛,或者修道自有规制,大多是在宫中的寺庙和道观里面。元春这么闹,完全是绕过了皇后,她是什么目的呢? 叫后宫知道,自己能任性而为,视宫规如无物?叫那些人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宠爱牢不可破?不是谁都能撼动的。或者元春根本是在和皇帝示威呢,把我可不是小家小户的女人,随着你摆布。她展示娘家的实力,叫皇帝对她忌惮三分?要是前者的话,只能说元春实在是没别的招数了,要是后者的话,元丫头真是疯了!天下都是皇上的,一个无子的妃子,敢和皇帝别苗头?她打量着皇帝是贾琏吗? 王家的女孩儿都是——自视甚高,忘了自己的身份! 清虚观里面,大家跟着贾母礼拜焚香,等着瞻仰了神像,大家都在后边休息。这个时候张道士进来请安,闲聊的时候说起来宝玉的婚事。听着张道士要给宝玉说亲,什么女方家家资富饶,女儿长得很好的话。玉芬心里一动,看向边上的王氏。王氏只慢慢的摇着扇子,神色如常。 “为了儿子的婚事,还真操心啊!”玉芬在心里吐槽着王氏和薛姨妈这对姐妹。看样子那里是元春叫打平安醮,分明是母女商量好的给宝玉提亲呢。张道士说的那个女方,可不是按着宝钗的条件说的?果然贾母只听了几句,就打断了张道士的话:“那个和尚说了,宝玉命里不能早娶,还是孩子长大再说吧。” 张道士碰了一鼻子灰,凤姐过去和他嘲笑起来,才算是把尴尬遮掩过去了。玉芬心里一动,一脸诚恳的对着王氏说:“宝玉虽然命里不该早娶,但是也不能临上轿才扎耳朵眼,等着咱们想起来,京城的好姑娘不是要被人挑走了。也该早点物色着,我想老太太那样爱他,宝玉又生的好,要找个合心意的儿媳妇,可要花费一番心思呢!” 玉芬正说中了王氏的心思,老太太就是不肯松口,刚才直接给了张道士软钉子碰。玉芬说的也对,先慢慢的找着的。到时候老太太发现没有比宝钗更好的女孩子,也就不会反对了。 “多谢大太太提醒,我也是这个意思呢。只是宝玉成亲还是几年后的事情,咱们也不能白耽误人家女孩子的青春不是。不过你知道谁家的孩子好,也帮着说说。”王氏眼睛一亮,热切的看着玉芬。 被王氏的眼神看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屋子里的人,王氏的心里只有宝玉一个。 “太太们说什么呢?”贾母看见王氏和玉芬竟然亲亲热热的咬耳朵,有些诧异。王氏笑着说:“刚才大太太和我说,虽然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但是可以先慢慢的物色,寻一个模样,家世,品格都合适的媳妇不合适。只怕要花费一番功夫呢!大太太说大老爷那边认识几位同僚,家里的女孩子也很好呢!” 贾母脸色顿时沉下来:“大老爷身边都是些舞刀弄枪的,他们家里的女孩子怎么能配得上宝玉?” 玉芬忽然想起了贾家的两位祖宗,他们可都是靠着军功才有了现在的家业呢。不过玉芬也没真心想要给宝玉说媒,忙着说:“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宝玉这么精致的人品,断然不能娶粗糙的女孩子。。我只是顺口提一句。其实雁声接触的文官多,而且这些人都是书香门第……” “罢了,你素日来都不怎么说话,怎么今天聒噪起来了!”贾母烦躁的打断了玉芬,正巧贾珍拿着戏单子进来了,神前抽签,戏码已经定下来了。 大家见着贾母脸色不悦,忙着岔开话题,都去看戏了。玉芬尽管离着贾母还有些距离,但是仍能感觉到的老太太的愤怒和烦躁。玉芬悠闲的摇着扇子,心里暗爽。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拿出来整套的一品诰命夫人仪仗给你充面子,也要收些利息的。 但是老太太不满意武将家出来的女孩子,担心女孩子性格粗鲁,今后吵架宝玉吃亏还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自己提起来雁声认识不少的文官,老太太反而更烦躁起来。仿佛自己要是再说下去,她就要翻脸了。要知道雁声可是身在枢密之地,来往的都是实权在握的臣子们。这些人不是饱学鸿儒,就是能臣干吏,都是几代书香世家出来的。 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岂能差了?对宝玉今后的前程岂能没有助力?怎么老太太反而是一脸的厌恶呢? 玉芬在心里琢磨着老太太的心思,正巧酬神的戏已经唱到了南柯梦一折。玉芬看着戏台上繁华一梦过后黄粱米饭还没熟,一下子明白了。老太太其实比谁都明白,贾家大不如以前。贾政更是昙花一现。只怕今后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贾政凭什么和人家那些首辅大臣们攀亲?即便是贾家有心巴结,人家只要听见宝玉,就不会答应了。 宝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一想着自己的宝贝竟然被嫌弃,自己却无能为力,换成是谁都要抓狂。 第二天,玉芬借口着身上不好,受不住热就没去清虚观,贾母只坐了半天也就不去了。谁知贾母回来就说中暑,只说头疼,浑身乏力。大家顿时惊慌起来,请了太医看诊。太医诊脉之后说:“并无大碍,只是上年纪的人受不得暑热,在家里歇息几天就好了!”说着开了药方。 谁知老太太却是真的病了,连着几天都是身上火热,吓得众人忙着又请了太医来看。太医皱着眉头说:“怎么脉象竟然变了,是个肝火上炎的症候了,还要,并没伤及脏腑,只要安心调养就好了。最好还要放宽心。别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闷在心里了。”在场的人心思各异,贾政和贾赦干笑着说:“大概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惹得老太太生气了。” 贾母病了,身为媳妇和孙媳妇是要侍疾的,就连着贾政和贾赦也要每天过来请安问候。其实玉芬和王氏根本不用亲自端茶递水,煎药熬汤,一切自有丫头们做。但是礼不能废,玉芬每天过来给贾母请安,问候病情,贾母若是轻松些,就和玉芬闲谈几句。若是没心情,只叫玉芬回去便是了。 这天玉芬依旧是一早上过来,贾母的房里静悄悄的,一个小丫头端着盆子出去,玉芬低声问:“老太太这么早起来了?身上了好些了?” “是老大媳妇吗,进来吧!”贾母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玉芬忙着进去。贾母竟然已经起身了,坐在窗下的卧榻上,鸳鸯正拿着个象牙的小梳子给老太太梳头呢。 “老太太能起身了,我看今天的起色好多了。可见是真的痊愈了。老太太今天想吃什么?我那边有些新鲜的蔬菜,叫人做出来。都是地里现摘的瓜儿菜。”玉芬坐在贾母指着的椅子上,侧着身子说话。 “我生病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我倒是正想新鲜的瓜菜吃!我今天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玉儿有了身孕,你照顾得很好,你是个宽厚老实的人,因为嘴上太老实了,不会说话哄人,因此不招长辈待见。不过你依旧是安分守己。这些年亏待你了!”贾母神色温和,但是玉芬却是汗毛竖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缘故。玉芬心里警铃大作,忙着站起来:“老太太这是什么话,我这个人父母缘薄,嫁过来这些年,一直把老太太做亲生母亲呢。其实什么亏待不亏待的,知足常乐。再者说了,一家人计较什么呢?老太□□心荣养身体,就是我们的福气了。”言下之意,不用绕圈子了,有话就说。 “雁声眼看做父亲了,算起来玉儿比宝玉还要小呢。宝玉也该慢慢的准备了。我最疼宝玉,但是那个孩子可人疼。他对你们也是真心孝顺的。宝玉也算是你们半个儿子了。你——”贾母话没说完,就被玉芬打断:“老太太是看上哪家的孩子?叫我们出面做媒不成?这是好事,眼看着迎丫头要出门子了,宝玉再定亲,也是双喜临门。是谁家的姑娘啊?” 玉芬不想坑人家的姑娘,贾母别是开口叫玉芬和贾赦为宝玉找媳妇吧。宝玉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是特别优秀,她干什么坑人家的姑娘呢。再者说了,宝玉又老太太宠得什么似的,还有亲娘老子,婚事轮不到大伯和婶子插手。 谁知贾母忽然长叹一声,眼圈竟然红了:“我这些天躺在床上,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宝玉的婚事竟然很难!门楣高的人家嫌弃我们。但是小家小户的女孩子,怎么使得?宝玉的爹娘都靠不住,还要你们来帮衬一把!” “老太太何必这么说?二弟的官声可是好得很呢。家里又有贵妃娘娘。只要娘娘一句话,谁家的姑娘都是上赶着的。我们夫妻整天稀里糊涂的,自己的孩子都没安顿好呢。再者我们眼界不行,也无成算,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不好说话!”玉芬立刻把话挑明了。 老太太真是个善于琢磨人心的人精啊。她心里明白知道,贾赦虽然对她偏心有怨言,但是在内心还是渴望着老母亲的夸奖和看重的。她以为只要自己放低身段,给贾赦夫妇一点暗示。只要你们为我办事,我就疼你们。她轻松地一句亏欠你们了,贾赦和玉芬就会心软。就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疼爱奋不顾身。 这个年代一门亲事的确定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利益交换。贾政拿不出来不像样的利益交换,就把主意打到大房身上了,玉芬可不是圣母,平常什么吃的玩的,分享一下没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还要留给自己的孩子呢。 雁声要做父亲了,玉芬还要为孙辈打算呢!没等着贾母再说话,玉芬站起来,严肃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只管放宽心吧。再者宝玉的婚事,我们做亲戚的做不了主,就是宝玉的亲爹娘还要问问贵妃的意思呢。谁能做贵妃的主了?” 说着玉芬也不看贾母,福了福,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玉芬出一回神,咬着牙:“你们请了老爷和雁声来!” 贾赦和雁声听了玉芬的话,无奈的叹口气:“看样子老太太是拧不过贵妃娘娘和宝玉的娘了。还想着拖着咱们下水!” “所以,你们都要警醒着,在老太太跟前别说错话。顺便放话出去,别说太明白,只说金玉姻缘!”玉芬攥着拳头,金玉姻缘四个字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分明是一段孽缘,宝玉和薛家的姑娘不是一路人!”雁声有些好奇,母亲一向不管闲事,怎么忽然对着宝玉的婚事上心了。 贾赦瞪一眼儿子:“糊涂东西!也不动动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敌人反对的,我们都赞成! 合纵连横 “你管他们合适不合适呢,只要别烦咱们就是了。你要知道, 如今二房对咱们可是面子维持罢了, 何苦还要掺和进去人家的家务事?不如顺了他们的心意。你还没看出来, 贵妃娘娘都是站在王氏那边了。要不然老太太能跟着你母亲装可怜吗?我今儿跟你说,给人做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今后你遇上做媒的事情, 可要想清楚了。”贾赦瞪一眼雁声,点破了其中奥妙。 雁声如梦初醒, 他们的确犯不着掺和进去,就是尽心为宝玉寻个好姑娘,就宝玉那个性子, 加上贾母和王氏的宠溺,婚后只怕也是难过。“父亲的教训我记住了。这个事情不用父亲母亲操心, 我来办就是了!妹妹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呢。”雁声表示迎春的婚事才他们家最要紧的。 不说贾赦和玉芬如何操办女儿婚事,宝玉这些天倒是闲着无事, 本想着和姐妹一起说笑,谁知迎春被接回家了,园子里面只剩下了探春和惜春,就连着宝钗也找借口要回家陪母亲,不在园子里面住了。 宝玉只觉得园子里面山水黯然失色, 难免长吁短叹的。袭人听着宝玉的一个人自怨自艾,笑着说:“二爷怎么唉声叹气的?大家都忙着二姑娘的婚事, 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田家的聘礼到了,可是叫人大开眼界呢。真不愧是掌管着辽东关税生意的靖海侯家。那珍珠都那么大!”袭人说起来田家送来聘礼的奢华,忍不住露出羡慕之色。 “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好在二姐姐不用到辽东去了。你可打听了,陪嫁多少人过去?”迎春就要嫁人了,最近湘云也不来了,就连宝钗也不怎么在园子里面了。眼看着园子里面的姐妹日渐消散,宝玉忍不住伤感起来。袭人看出来宝玉的心思,忙着说:“大太太最疼二姑娘,陪了四个丫头过去。二爷闲着没事,不如出去走走。薛家大爷的生日就要到了,寿礼可预备好了?” 宝玉才想起来薛蟠的生日,一翻身从卧榻上起来:“哎呦,我竟然忘了这个。寿礼要预备什么好?”说着宝玉在四处乱翻,想着送什么给薛蟠贺寿。袭人笑着说:“有什么难的?和琏二奶奶说一声,请她预备下就是了。” “都是些吃穿,太俗气了。不好!”宝玉否决了袭人的决定,晴雯笑着说:“二爷前些日子写了一幅字,和我说这副字写得好,叫收起来预备送人。不如就把这副字送给薛大爷就是了。既文雅,又不兴师动众的。”说着晴雯找出来那副字画。宝玉看了连声称妙:“好,叫人裱起来。” 晴雯拿了那副字叫丫头送出去,袭人看着宝玉和晴雯说话,就站起来到外面,正碰见了王氏那边的丫头,小丫头见着袭人笑着说:“太太叫袭人姐姐呢,你快跟我去见太太吧!”袭人心里疑惑,但是也只能跟着小丫头走了。 王氏房中,袭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王氏的脸色,没了往日的焦虑之色,王氏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袭人殷勤的给王氏倒了新茶:“太太叫我什么事情?” “也没别的事情,宝玉最近在做什么,那些丫头们可还都听话?”王氏沉吟了下,问起来宝玉的近况。 “二爷每天都读书,闷了也就说笑一会就完了。丫头们也还好。只是二姑娘搬回去了,连着宝姑娘也不常来了,园子里面安静了不少,二爷只嚷嚷着的没意思呢。剩下的也没什么了。还有过几天薛家的大爷生日,请宝二爷过去喝酒。”袭人也没废话,事无巨细的说了。 王氏满意的点点头:“你这个孩子心理明白,说话也清楚。二姑娘要出门子了,自然搬回家去了。至于宝姑娘。你觉得宝丫头素日对宝玉如何?”袭人听了王氏的话,顿时心里一动。太太的话,难道是——宝玉的婚事有着落了?不是前些日子老太太还说宝玉不能早娶的话吗? “宝姑娘知书识礼的,也时常规劝宝二爷读书。太太怎么问起来这个了?”袭人装傻,只说宝钗的好处。 “我就知道宝丫头不错,宝玉那块玉是个有来历的,宝丫头的金锁,也是有些来头。虽然宝丫头的年纪大几岁,但是这个孩子稳重老成,能帮着我规劝宝玉。我就宝玉一个儿子,万万不能叫人带歪了。最近府里有些风声出来,说什么金玉的。我试探了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说虽然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但是也该先物色着了。宝丫头是在我眼前长的。你们住在一个园子里,平日姐弟说话,相处,你也看在眼里了。我信任你,才来问你。等着老太太问你,你也要实话实说!你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心。宝丫头不是那种嫉妒刻薄的,今后她进门了,你们也好相处。”王氏把话挑明,要袭人站在宝钗这边,帮着她在贾母跟前说话。 袭人立刻露出欢喜之色,忙着恭喜王氏:“若是那样可真是天作之合,我伺候二爷是我的本分,不敢有别的想头。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王氏听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夸奖了袭人,又拿出来自己年轻时候的衣裳首饰,给了袭人:“这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东西了,白放着也用不上!你拿去正好!今后好好地伺候宝玉,我不会亏待你!” 袭人谢了赏赐,一个小丫头帮着袭人拿着包袱回园子里了。麝月和晴雯见着袭人回来,忙着上来问:“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你了,手上拿着是什么?我们还担心你被狼叼走了呢!”袭人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太太赏赐的东西。是太太叫我过去问话的。”说着袭人打开包袱给宝玉看了。 宝玉随便的看一眼:“都是太太年轻时候的衣裳,你穿着也好。前几天大太太那边给丫头们做夏天的衣裳,我也想着园子里面草木多,你们穿青色的压不住,我预备着叫人拿了大红的绫罗给你们做衣裳。那时候七八件大红色的小袄,衬着绿色的草木不好看?”说着宝玉兴致勃勃的说起来如何做衣裳,如何陈设房子。 袭人也不好说王氏叫她到底是做什么,自己平白得了东西,脸上过不去,对着麝月和晴雯几个说:“太太赏的,我的衣裳还不少呢,这些穿不上白放着。你们若是喜欢,每人选一件去!” 晴雯冷笑一声:“我们配不上这些好东西,你还是仔细收着吧。还不知道今后有没有这个日子呢。” 麝月推了推晴雯:“就你嚼蛆,这是太太赏给姐姐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呢。再者说了,衣裳也是按时给的,宝玉还张罗着给咱们做衣裳呢。”说着麝月拢起来包袱,帮着袭人抱进去了。 袭人挨了晴雯一顿讽刺,心里懊恼,但是嘴上也不敢说,只推说累了,躺下休息。 凤姐房中,凤姐躺在窗下都炕上,见着平儿进来,问道:“麝月来是什么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她一来是问问,这个月的月钱什么时候放。还有就是宝玉要给丫头们做衣裳,要鲜艳的颜色还好配园子里面的草木。自从修这个园子,生出来多少事情。不过月钱也该催着些了。”平儿拿着扇子给凤姐扇扇子。 “哼,家里的境况一天赶不上一天了!没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你问问旺儿媳妇,这个月的利钱可收上来了。”凤姐粗粗的算了下,这个月收上来的利钱足够发月钱了。平儿点头答应着,想了想说:“宝玉是小孩子心性,不管不顾的。身边的丫头们那个是省油的灯?不过是撺掇着宝玉,得点好处罢了。他们那边已经是顶尖了,还这么贪心。我是不是悄悄地和袭人说一声。等着秋天再添置衣裳吧。” “也好,宝玉是个万事不上心的。不过袭人这会也没心思了。你可听见宝玉婚事的风声了?老太太还不死心呢,试探着要给宝玉说媒。结果打脸了,竟然没一个官媒上门来为宝玉说亲。大太太更是直接堵回去了。你想想,雁声和大老爷多少的同僚,竟然没一个有待嫁女儿的?说起来是不想沾惹罢了。”凤姐冷笑一声,宝玉长得不错,还得老太太的喜欢。但是人家姑娘也不傻,人家要找的是个能顶门立户的丈夫,谁要个一直长不大的孩子呢。 想来宝玉肯定是要娶宝钗了,一想到宝钗那张脸,凤姐忽然有了危机感。这个宝姑娘可不简单,她不声不响的就像是水银泻地,竟然哄得阖府上下的人只宝姑娘宽厚大度。哼,自己费心费力的约束下人,她倒是出来做便宜好人。 若是宝钗嫁过来,人家知书识礼的,会做能算,还得底下人的拥戴——凤姐忽然感觉冷飕飕的,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打个哆嗦。 平儿见着凤姐脸色变了,忙着放下扇子:“奶奶是怎么了?可身上不受用了?”说着平儿要去叫人请大夫,凤姐忙着一摆手:“罢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你看看厨房有什么新鲜菜,给大太太那边送去些,只说是雁声媳妇有喜了,请她换口味的。” 平白的给黛玉那边送东西?平儿一时没想明白。其实当初黛玉怀孕的消息传来,凤姐心里颇酸了一阵,虽然面子上礼节没错,但是也只限于面子了。怎么这会凤姐忽然和黛玉套近乎了? “今天厨房也没特别新鲜的东西。奶奶这是怎么了,那边自然有大太太照顾呢。”平儿担心的看着凤姐。 “你只管去预备。顺便拿上些娘娘赏赐的茶叶,我下午得空了去看看她去。”凤姐心里打定主意,对着平儿吩咐起来。 尽管内心疑惑,平儿还是按着凤姐的吩咐叫厨房预备了新鲜的果子和精致的小点心,平儿想了想,自作主张上拿出来几个缎子和菱纱,也一起预备着送到那边去。等着下午闲了,凤姐坐上车自带着平儿到玉芬这边来了。凤姐先去见了玉芬。 “你怎么来了?大热的天气,仔细着中暑了。可有什么事情?”玉芬正闲着无数,坐在窗下拿着一本书眯着眼看呢。凤姐殷勤小心的说:“我想太太了,特别过来请安。我生病的时候,是太太一直守着我,我心里感激——” 玉芬似乎已经猜到了凤姐的心思,她一挥手:“好了,你怎么也是我的媳妇。做婆婆的哪有看着儿媳妇不管的。你身上可全好了?大热的天气,以后不要乱跑了。我也没什么事情。琏儿最近做什么呢?上次我叫人送去的各种解暑药可用了?那些都是宫中上造的,很灵验呢。” 玉芬似乎特别的絮叨,就连着口齿伶俐的凤姐也插不进嘴去。最后凤姐只能笑着给玉芬添杯茶:“是,太太的话我记住了。三弟妹有了身子,园子那边也不过去了。我想着她闷,过去陪她说说话。” “也好。只是她最近越发懒怠了。不喜欢说话,只喜欢安静。你看看去也是应该的!”说着玉芬一摆手,凤姐忙着告辞出来了。她向着黛玉那边走去,心里嘀咕起来:“大太太是怎么了,往日半天不说一句话,今天竟然唠叨起来了。”其实凤姐哪里知道,玉芬是不想和她敷衍下去了。 当初凤姐和宝玉中邪,大家一股脑的都去宝玉那边守着,也就是玉芬在凤姐身边照拂,叔嫂两个病势凶险,贾政都没了信心,只说不中用了,也不想办法只是在哪里叹息自己的命不好。宝玉这个亲生儿子都不管了,更何况凤姐这个侄媳妇呢。若不是贾赦竭力叫人救治,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形。结果凤姐病还之后,竟然装着没事人一样。 玉芬虽然心里早就不指望了,但是人都是有脾气的。她现在连看凤姐一眼都不想了。凤姐却依旧是毫无察觉,只认为玉芬是个迟钝的人。 到了黛玉这边,就见着两个婆子垂手站在院门边上等着互换,见着凤姐来了,一个忙着下来迎接,一个则是通报进去。一会黛玉身边的丫头迎接出来:“琏二奶奶来了,我们三爷也在呢,快请!” 凤姐听着雁声也在,笑着说:“原来三弟也在,你们夫妻整天好的蜜里调油,一时一刻都不肯分开吗?”雁声站在门口,对着凤姐做个半揖:“二嫂子取笑了,我今天难得休息,在家读书罢了。你们有话慢慢说,恕不能奉陪了。你们拿了果子来。二嫂子留下吃饭吧。我叫厨房预备!”说着雁声对着凤姐点点头,径自走了。 黛玉气色还好,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看书,见着凤姐来了,要起身相迎。凤姐快走几步,忙着扶住了黛玉:“妹妹别动,仔细抻着了。我来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身上觉得怎么样?”说着妯娌两个坐下来寒暄闲话。 凤姐和黛玉说了一会了家里的闲话,凤姐一笑,压低声音对着黛玉说:“你可听见什么风声了,二太太看中了薛姨妈家的女儿,要把宝钗说给宝玉呢。”黛玉自然知道,但是她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真的么?那样的话也是亲上结亲了。薛姨妈那么喜欢宝玉。这会可是如愿以偿了。” “好是好,可惜——老太太未必喜欢。虽然薛家和咱们是亲戚,但是薛家毕竟是皇商出身,最要紧的是宝姑娘有个不省心的哥哥。今后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到时候还要靠着咱们家帮着撕扯。你可知道,当初薛家为什么进京的?”凤姐皱皱眉头叹息一声,说起来薛蟠最近的荒唐举动:“……学的小学生听说被他哄了不少。在外面养老婆小子,不是斗鸡走狗,就是眠花宿柳。你也见过香菱,模样气度比一般主子姑娘还好呢,薛大傻子竟然也没事人一样了。只在外面什么粉头戏子身上用功。今后没准闹出来大事来。” 黛玉心里疑惑,凤姐虽然言语爽利,但是何曾这样背地里说人的,是了,大概是她担心宝钗进门,她就不好在那边管家了。今天是来打探自己的态度,想要横纵连横罢了。黛玉一笑:“宝玉和谁结亲自有老太太和那边老爷太□□排。至于薛家,今后就是结亲了,宝姐姐也是咱们家的人。我想薛家大哥慢慢的也该懂事了。至于今后如何,还管不到哪里。” “哼,我说你心思单纯,在娘家有父母兄长,到了这边有公婆丈夫护着的。人家早就盯着宝二奶奶的位子呢,我今天实话告诉你吧,当初老太太想把你说给宝玉呢。不过姑太太不同意也就罢了。但是这就在人家眼里肿了钉子了——你仔细想想。宝姑娘一向是浑身上下不装饰的我,唯独一个金锁。她一来阖府上下就知道那个金锁的来历了。什么和宝玉玉上的话是一对了。当初你在老太太那边住着,怎么他们一来,你就刻薄小性子了!”凤姐面色严肃:“我这些天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把前后对上了!人人都说我精明,在人家面前,我是个傻子呢。” 凤姐看着黛玉脸色,见着黛玉手上的扇子一顿,就知道黛玉到底是听进去了。她叹口气,接着说:“我不是那种调三斡四的人,只是担心你,你们素日姐妹和气,大家相处有个什么不防备的,说个出格的话。别人罢了,就怕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是妯娌,我年长你几岁,少不得提醒你。老太太对宝玉的婚事另有盘算,我担心是你被无端迁怒了!” 投其所好 凤姐这是怎么了,黛玉有些惊讶。在黛玉看来凤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怎么会这样直白的在她面前说宝钗的不是呢?但是黛玉也不好问当面问, 只含糊的说:“多谢风姐姐提醒我, 只是现在分家另过了,我这个样子, 只每天在家不能出去。还能碍着谁了?他们若是找麻烦,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呢, 岂能放任他们胡闹不成?” “话是如此,只是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我知道,你觉得我在搬弄是非, 但是有些事情只怕是连着太太和老太太也不知道呢。我当初也没蒙蔽了,现在仔细想想, 才明白过来。可惜,这个话不能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不是那种势利眼的,嫉贤妒能,因此才来和你交底。”凤姐脸色严肃,和黛玉说起来不少的往事。 黛玉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是这样。刚才凤姐那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竟然有些难以消化!“我以前也是不信的,都多少年了, 谁家没个小姑子和嫂子拌嘴的。谁知太太竟然记恨这么久了。我当初听太太的话,还以为是说别人呢。现在想起来——妹妹在老太太那边,虽然有老太太护着, 可是总有些人没眼色的下人各处添堵。这都是我一时失察了,叫你受委屈了!”凤姐说起来,她曾经听王氏发狠抱怨,一定不要觊觎宝玉的人得逞,要狠狠羞辱的话。现在想起来,王氏竟然是在说贾敏和黛玉呢。 想起自己到外祖母身边小住的时光,老太太自然不必说了,一应用度照顾的下人都是十分上心的。但是家大,人口多,总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些颇有体面下人似有若无的轻慢,那些尖酸刻薄的评论,什么宝玉被林姑娘拿住了的闲话。黛玉一个女孩子,又心思敏感。黛玉总是在背人的时候暗自伤感,不管大家对她多好,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孤苦。 原来这根本不是家人嘴碎,有且都是有人在暗中示意纵容的结果。一切的原因,竟然只是当年贾敏和王氏的姑嫂矛盾。黛玉想到这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半天她红着眼圈,哭笑不得说:“大概是母债女还,报应不爽吧。我现在离开那边了,二舅母也该放下了。” “妹妹虽然整天看书,大道理比谁都明白。但是你还是见识人太少了。今后太太叫你管家,你可要怎么办呢?人人都能知错就改,都能轻易放下,这世上早就没那些破事了。我言尽于此,你可要小心些。你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奈何人家还是眼热!”凤姐站起来,把手放在黛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你好生保重身体,别乱吃东西。还有叫雁声没事了就回家。我看你房里的丫头也算是老实本分了。太太虽然不说,可是你也该都做个贤惠大度的样子出来。” 看着黛玉满脸疑惑,凤姐冷笑一声:“男人都是一样,见一个喜欢一个。你现在这个样子,雁声一个人未免孤单了,小心着被人算计了去!”黛玉明白了凤姐的意思,脸上腾地红了,嗔怪道:“呸,你越发不正经了!” 凤姐一笑:“话虽然不正经,可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的正经话?”说着凤姐摇摇晃晃的走了:“我走了,你安生歇着吧!别送了!” 黛玉送走了凤姐,一个人发呆。“奶奶说了半天的话,也累了。还是歇一歇吧。”说着紫檀端个盘子进来,里面装着精致的点心,还散发着青梅的气味。“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凤丫头有点不对劲,和她平常都不一样。你可听见些什么了?”黛玉拈起一块点心,忍不住赞叹道:“这是太太那边厨房做的,世上再也没比这个好的了。我算是有口福了。” “奶奶真是有福气,有造化呢。别人家的媳妇儿谁能有奶奶这个福气,公公婆婆真心当成女儿一样。这都是太太专门为奶奶琢磨出来的,听说老爷知道了还吃醋来着,说自己都没吃过这样精致的东西。怪太太没把他放在心上。刚才奶奶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那边传出来什么金玉姻缘的话。说端午节娘娘赏赐给宝玉和宝姑娘的东西一样。这是看好宝姑娘呢。还说娘娘省亲的时候,宝姑娘的诗作什么艳压群芳的,反正是把别人都比下去了,是个最了不得的才女。还有的说宝姑娘人品好,性子好,待人宽和,现在就帮着薛姨妈打点家务,今后必然是管家能手。把琏二奶奶都比下去了!真是好没脸的话都出来了!”紫檀露出几分不满,嘟囔着说:“别的不说,只作诗一样,薛家姑娘就比不上奶奶呢。” 黛玉看着紫檀不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什么,出来为我打抱不平!” “我可不是因为奶奶是我的主子就乱说的。奶奶忘记了,当年还在娘家的时候。一次咱们老爷请了不少江南有名的鸿儒名家来家里,拿了奶奶和咱们家大爷的诗作还有不少新秀的诗作出来,说请各位大家品评,选拔些有才之士。最后评比下来,竟然是奶奶的诗文拔得头筹。那都是誊抄好了,隐去名字的。难道那些有名的诗书大家都是看老爷的面子不成?后来老爷很高兴,还夸奖了奶奶呢。那个端砚还是那次老爷特别奖的!”紫檀说起来黛玉在娘家的情形,露出一副我家姑娘最厉害的骄傲表情。 黛玉无奈的说:“你这个傻丫头,女子本分不在诗词上——” “何必如此轻看自己呢。奶奶的文采,我看比易安居士还好呢。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先生们都说我没什么文采,但是我最喜欢的便是吟诗颂词了。所幸有奶奶在身边指点熏陶,我真是受益匪浅啊!你还想着拜你为师呢!”雁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笑眯眯的盯着黛玉。虽然他满脸轻松,但是眼神却很犀利。 黛玉叫紫檀出去,把凤姐来说的话都和雁声说了:“风姐姐有些奇怪,她素来有心计,断然不会这么冒失莽撞。就是想说那些话,也不会当着我直白的说出来。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是发现前路无多了,未免失了分寸了。你想若是宝玉真的娶了薛姑娘,人家有嫡亲的儿媳妇还用她这个侄媳妇管家吗?这边她回来了,肯定要屈居你之下。她那样的人岂能居人之下。更别说老爷和太太对他们已经是——就是真的回来,你觉得他们就是软硬兼施能讨得几分便宜呢?”雁声叹口气,拿起来黛玉的茶杯喝一口:“她那番话,看起来是对你剖心挖肺,其实是叫你给她做前阵呢。” “我也不是傻子,二舅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何苦还要捣腾出来自寻烦恼呢。宝玉娶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或者我也该帮你物色个丫头——”黛玉似笑非笑的对着雁声挑挑眉。 “我和你剖析事情,你拿着我寻开心?这样真的好吗?你的良心哪儿去了?”雁声故意鼓着嘴,气呼呼的伸出手指要去呵痒。黛玉素来最禁不住痒,忙着求饶:“是我胡说,你饶了我吧!” 雁声把黛玉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的说:“我怎么舍得!不过二嫂子未尝不是在提醒我们。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黛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她正色的盯着雁声:“是——” “没什么,大概是薛家觉得为宫里采办杂料的生意不怎么赚钱吧。前些日子薛大傻子跟我套近乎,求我帮他弄什么采办军粮的生意,我是不管这个的。”雁声安抚了黛玉,夫妻两个闲话不提。 薛家,宝钗正和薛姨妈在看账本,“收支相抵,也算是不错了!”薛姨妈合上账本,想着这个月薛蟠依旧是整天游荡,但是竟然账面上没亏钱,已经是不错了。薛蟠生性奢侈,生意上赚的那点钱还不够薛蟠一个人花的呢。宝钗听着母亲庆幸的话,心里却是不是滋味。哥哥不仅不能安慰母亲,还不务正业,对着家业凋零根本不放在心上。自己少不得要为了今后薛家筹谋下了。 “哥哥也慢慢的懂事了,上次哥哥说想求姨夫帮着打点筹办军粮的事情。母亲可和姨妈说了?”宝钗问起来薛姨妈求王氏办的事情。薛姨妈无奈的说:“你姨妈若是能帮忙,自然会帮的。但是这个事情,你姨夫只是个工部官员不管兵部的事情,她叫我去求那边的大太太。但是她那个人你知道的。咱们和那边素来说不上话。我只和你哥哥说,你跟着那边的雁声说和说和。谁知这些日子了,他一点消息没有。定然是忘了!” 宝钗心里暗苦,哥哥肯定是忘了。那边的雁声——宝钗心里一动,对着母亲说:“我不如去和林丫头说说,她只要肯说一句话,可比什么都强呢。” 薛姨妈眼睛一亮:“真是的,怎么就忘了这个。你可要预备些什么东西。那边雁声的媳妇有身孕了,咱们家还有些荔枝蜜饯,你拿上一些。那个补血安神最好的。” 宝钗早就在心里打了腹稿:“母亲别操心了,我知道林丫头的性子。若是咱们巴巴的送上些的金银绸缎,反而叫林丫头看不上。香菱——你来!” 门帘一闪,进来个极其标致的小媳妇,眉心一点胭脂记,俏生生的对着宝钗笑道:“姑娘叫我做什么?” “你整天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看书的,我虽然教你识字,却没精神教你作诗了。我今天去他们三奶奶那边坐坐,你素来敬仰她的才华,我今天带着你过去,你也算是心诚则灵,见了真神了。你有什么要请教的,可要先想清楚。等着见面好向人家请教啊!”宝钗和蔼的对着香菱面授机宜,香菱顿时眼睛闪闪发亮,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姑娘带着我去见他们三奶奶。” “你个傻丫头,把你平日写得那些都带上,叫她给你看看!”宝钗点点头,香菱顿时欢喜的手足无措起来。 礼尚往来 “你若是闲了,可以常来我这边走走。若是别的, 我不敢说, 只是作诗这一件事, 相信我还是教得起的。”黛玉对着香菱很是喜欢,叫她闲着过来走走, 宝钗听着黛玉的话,放下手上的茶杯:“若是如此便是香菱的造化了, 我都害怕了。这个呆子整天追着我问。我素来不喜欢聒噪的。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多打搅了。”说着宝钗起身告辞了。 等着客人走了,丫头们进来收拾, 紫檀笑着说:“奶奶最近不方便出门,家里又忙着二姑娘的婚事, 奶奶是觉得寂寞了,有香菱来和奶奶说话也是好的。只是她是薛大爷房里人, 多少还是不方便。”黛玉一摆手:“你放心,我和太太说一声。” 玉芬听着黛玉的话,漫不经心的说:“这有什么!都是亲戚一起住着,互相来往也是有的,我看香菱那个丫头很老实, 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是可惜了,给了薛蟠那样的人。她若是生在好人家, 断然不会有落到今天的地步的。你也是大人了,和谁来往也不用事事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只是一样, 要小心身体。别太费心了!”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忙着说:“太太放心,我知道深浅分寸。这些天都是二妹妹陪着我说话,她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这个是我和雁声的一点心意,给二妹妹添妆的。”说着黛玉从紫檀的手上接过来一个盒子,打开整整齐齐的一沓子银票。 “你们小夫妻刚成亲,能有多少积蓄。你妹妹有我们呢,作为哥哥嫂子,尽心就是了。这些还是收下,给孩子预备着。”玉芬把盒子推过去,坚决不肯收,黛玉忙着说:“这也没多少,我们成亲没多久,雁声的俸禄也就那么多。老爷早就发话了,不准雁声随便伸手,因此这些都是平常太太分给的地租子。我们两人吃穿用度都是太太管着,这些钱攒下来没处花的。二妹妹要成亲了,我们也只有这些给妹妹添妆。” 玉芬十分感慨:“别人都说我偏心你,可是你办事也着实叫人疼。既然是你们的心意,我就代二丫头收下。她有你们这样的哥嫂,是她的福气。我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媳妇也是我的福气。”玉芬疼爱的抱着黛玉,和她说了一会闲话。 从此之后,香菱倒是时常过来和黛玉说话,黛玉见香菱好学心切,人也很聪明,也愿意教导指点一二。 这天雁声回来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他看见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信手拿来翻了翻却是几本唐诗:“你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我记得上次你叫人收起来了。” “我借给香菱了。谁知这个丫头真真的好学的,竟然一晚上全看遍了,一早上过来催着我换了杜甫的诗。你的脸色不好,可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办事不严谨被皇上训斥了?”黛玉敏锐的发现雁声脸色有异,担心的问缘由。 雁声换了衣裳,脸色稍微好了些:“我竟然忘了这个了。我说薛家怎么好好地送了那些东西来。”原来雁声今天刚出门就见着自己的小厮悄声的说:“三爷,薛家的管事送了一万银子来了。他们只说是束脩,剩下的再也不肯多说,那些钱要怎么处置?” 雁声好奇道:“真是怪了,那有这样送钱的?他们说了是那个薛家,一万银子的束脩,哼,皇家请先生也没这个大手笔。你约了那个送钱的管事来,问清楚了。”小厮忙着答应着,一溜烟的跑了。 等着雁声从宫里出来,那个小厮已经等着了:“正是寄住在府上的薛姨妈家,那个管事说,他们天天多谢咱们奶奶教导他们家香菱读书。这只是聊表寸心,还请三爷别嫌弃。本来想送些风雅的东西,但是怕选的俗气了,因此就封了一万银子,奶奶喜欢什么自己买吧。” 雁声立刻明白了,上次薛蟠在自己跟前提过想要承办军粮的事情,被雁声不软不硬的推了,只说是县官不如现管,不如求求贾政。贾政肯定办不成,薛家又转头回来,在自己身上想办法。只是他们说什么给黛玉的束脩?雁声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了。黛玉说过的,薛家的香菱时常过来和她说话,请教读书的事情,雁声当时没多想,只觉得黛玉一个人难免郁闷,有人说话也好。 谁知他们竟然拿这个找借口!谁都知道雁声是个不肯收钱的,薛家真是好一招借花献佛啊! 黛玉听了雁声的话,脸上一红,懊恼的说:“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从此之后我再也不管了。以后香菱来了,我打发了就是了。” “和你没关系,他们想要找空子,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你今后肯定会遇见更千奇百怪的事情。那些送钱求办事,想出来的刁钻办法你也不是不知道啊。”雁声忙着安慰黛玉。拿出一张银票:“明天香菱自然会来,你把这个夹在书本里面给她带回去就是了。” 黛玉点点头,无奈的说:“倒是可怜了香菱这个孩子,这几天她就长进不小。可惜——” “她才学模样皆好,只是太忠厚老实了。你忘记了,江南那些人贩子专门收养标致的小女孩,慢慢的教导察言观色,各种女红烹饪,甚至有裁剪,医药的,等着长大了就卖给富商巨贾。这些人买了女孩子或者自己留下做小妾,或者拿来送礼。这些人可是官场上不可或缺的颜色啊。”雁声做个惋惜的表情:“这个香菱别的也还罢了,只是不会奉承应变。” “她若是机变逢迎,我也不会教她了!”黛玉想起那些身份含糊的美丽女子,忍不住皱皱眉。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奶奶,不好了!听说薛家大爷不知道为了什么恼了香菱,要把她打死呢。这会香菱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了!”几天之后,黛玉正在和迎春喝茶,就见着几个小丫头脸色苍白的跑来。刚才她们都看见薛蟠面目狰狞的拿着个门栓,在追打香菱,可怜的香菱就像是被饿狼追捕的兔子一样,眼睛里面只剩下惊恐,整个人没了求生欲了。 好在有人出来拦住了薛蟠,香菱到底是被踹翻在地的,狠狠地挨了几下。那些小丫头哪里见过这个,一个个吓得都哭出来了。“是在什么地方?薛家不是住在后门西边的院子里面?怎么打人还打到了这里来了?”雁声听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薛家是给谁看呢?要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薛蟠就是把人打死也和雁声没关系。但是薛蟠一个寄住的亲戚,竟然大摇大摆的在亲戚家里面随便的打人。这可是不像话了。 “本来是他们自己的院子里面呢。那个香菱大概是挨不住了,就拼命的跑出来。他们家的后院可不是在后边的夹道里面,日常薛姨妈和宝姑娘进来都是走那个角门的。”一个小丫头慢慢的缓和过来,说起来事情的经过。 雁声和黛玉交换了眼神,看着黛玉眼里的不忍,雁声忍不住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个事情也是难办,香菱是他们薛家的丫头,咱们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而且薛蟠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霸道,不讲理的人。香菱再好,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摆设一般。好就好,不好就随便处置了。香菱未必是为了那件事。”黛玉只能叹息一声,无奈的说:“我只是感慨下罢了。香菱真是个苦命的了。” 雁声也没换衣裳,只拿着一把扇子,带着两个小厮过去了。刚到了角门上就见着贾琏和宝玉过来了。他们三个兄弟见面各自寒暄,贾琏看着雁声,挑挑眉:“没想到把你也惊动了。薛大傻子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竟然光天化日的就打人。倒是可惜了那个丫头了。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说着贾琏有些轻浮的笑了笑,宝玉则是皱着眉,满脸的担心,雁声无奈的说:“宝玉,你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惦记着你呢!来人,带着宝玉快点回去!”宝玉有些犹豫,雁声板着脸,直接把宝玉身边的人叫来:“你把宝玉送回去,要是有点别的看着老太太先扒了你的皮!”小厮忙着对宝玉说:“二爷,我们还是先走吧!这边自然有琏二爷和珹三爷来处置。” 看着宝玉走远了,贾琏无奈的说:“这个宝玉,怜香惜玉都到了亲戚家了。别人也还罢了,那个香菱是个薛蟠的屋里人。宝玉这么一脸不舍的过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听说薛大傻子是为了什么香菱规劝他不要总是去那种地方才生气的。”贾琏和雁声说着薛家的八卦,一起到薛姨妈那边了。 薛姨妈正一边垂泪,一边骂薛蟠呢:“……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为了香菱寻死觅活的,花了多少的银子,费了多少人情才到手了。我看这个丫头品行模样都是好的,就费心费力的给你摆酒请客。指望着她能劝劝你。你倒是好,竟然打起来屋里人了!还是在亲戚家,这不叫人笑话咱们!” 薛蟠不服气,梗着脖子,眼睛红通通的,依旧是酩酊大醉,结巴着说:“我打自己的丫头,管别人哪根筋疼!这个小娼妇——专门会在我耳边啰嗦,还以为她是谁!一个花钱买来的丫头。惹恼了我一根绳子勒死了!她自己花费那么多冤枉钱,我还没说呢。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也不见人家帮着办事啊。我花费几个怎么了,还是我吃了喝了。不像是她,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连个声音也没有!”薛姨妈听着薛蟠的话,刚要说话,就听着丫头们通报:“琏二爷和珹三爷来了。” 薛姨妈脸色大变,盯着进来的雁声,有些不自在起来,贾琏和雁声都听见了薛蟠的话,互相交换了眼色。雁声心里暗想,那笔钱不是已经给香菱带回去了,为什么薛蟠却说没看见呢?难道是香菱那个丫头人小心大,昧下了? 但是薛姨妈躲躲闪闪的眼神,雁声知道不是香菱拿了那笔钱,大概是薛姨妈担心薛蟠胡乱花费了,就悄悄地收起来了。 见着贾琏和雁声,薛蟠脸更红了。贾琏心里疑惑,莫非是雁声拿了人家的钱,还是——贾琏忽然想到黛玉有了身孕,雁声身边没一个通房丫头,别是他——贾琏正在胡思乱想,就听着雁声对薛姨妈说:“老太太不放心,特别叫我们过来看看。一个丫头好不好的不值得生那么大气,薛姨妈上了年纪了,千万别动气。我们兄弟过来,是劝劝大哥哥的。大哥哥大概是喝多了,你们扶着他去醒醒酒。” 贾琏看着雁声神色如常,薛蟠也没说别的,只拉着雁声的手絮叨起来:“偌大的家业都是我一个人撑着,却混的连个丫头都不如了。一个毛丫头,竟然对着我指手画脚的。那些人那个不是张嘴要银子的,内府帑银是那么好拿的?我不和他们套近乎,家里那点皇粮早就断了!”薛蟠借着酒劲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薛姨妈又急又气,但是碍于贾琏和雁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的骂薛蟠。 等着家人吧薛蟠弄走了,雁声和贾琏说了些宽慰薛姨妈的话,薛姨妈无奈的叹息一声:“叫你们见笑了。我真是命苦,自从蟠儿的父亲没了,偌大的家业想要守住,只凭着我一个妇道人家——”说到伤心处,薛姨妈忍不住哭起来。贾琏和雁声对视一眼,忙着说:“都是亲戚住着,姨妈有什么事情只管张嘴。大哥哥一个人也不容易,姨妈只管放宽心,有亲戚在自然不会叫大哥哥吃亏的。” 贾琏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薛姨妈说:“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其实叫我说,大哥哥的脾气不好,若是今后看见她必然还要生气。姨妈不喜欢吵闹。不如我出个主意,把那个丫头或者卖了,或者送人。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安静过日子。” 薛姨妈正有这个意思,问起来香菱的情形。一个婆子进来说:“香菱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看样子腿被打断了,只怕今后成了跛子。” 听着这华,薛姨妈更是懊恼,香菱若是卖了还能值几个钱,现在被打残废了,又要亏本了!贾琏对着雁声挤挤眼,转脸对着薛姨妈说:“姨妈是慈悲人,不如把香菱放了,我听着这个香菱和三弟家的媳妇说得来。若是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反而落得个刻薄名声。不如送到三弟这边,叫她养好了陪着弟妹说话。” 薛姨妈巴不得如此呢,立刻对着雁声说:“如此正好,其实我舍不得那个丫头。奈何,这个冤家——我不要身价银子,只当着我送个粗使丫头。” 起于微末 雁声本想着回绝了,但是转念一想, 若是自己不答应, 没准香菱的命就没了。自己也是见过香菱几面的, 是个老实的有些傻的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雁声心里打定主意,对着贾琏装着生气的样子:“二哥这是说笑话呢, 香菱是薛大哥的丫头,我可没什么别的想法,你要是还胡说八道的, 我可就生气了。咱们到老爷跟前,把事情都摆出来, 看是我的不是,还是你做哥哥的不稳重!”贾琏忙着说:“别生气, 全是哥哥一时随便开玩笑,结果没了分寸。不过你方才也看见了,香菱留在这里,惹得姨妈和薛大哥不高兴,暂且叫她避一避。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薛姨妈忙着说:“你琏二哥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都知道。香菱我这里实在是留不住了。还望你看在——” 雁声一摆手,打断了薛姨妈的话:“姨妈不用说了, 香菱到底是薛大哥的丫头,如今她是去是留,还要看薛大哥的意思。空口无凭, 我也不敢把人领走。也就是刚才姨妈和琏二哥的话,我不过是心软,看不过去香菱被卖了罢了。若是这会薛大哥酒醒了,还要香菱,就当着刚才什么也没说。” 贾琏和薛姨妈听着雁声如此说,都附和道:“正是呢,就是这个话!”薛姨妈亲自和贾琏去问薛蟠,薛蟠这会烂醉如泥,被拉出来,迷迷糊糊的听了老娘和贾琏的话:“我不要那个娼妇!你们随便处置就是了!”在薛蟠的心里,香菱和骡子马一样,都是买来的东西罢了。 听着儿子如此说,薛姨妈对着贾琏和雁声说:“我做主了,香菱给雁声带走,拿了香菱的卖身契来,叫主文相公写文书。”雁声对着贾琏说:“咱们家再也没平白无故要人家东西的,按着香菱身契上的银子,我叫人送来。” 薛姨妈再三的推辞,雁声都是不肯,最后只能收下,薛姨妈有些不好意思:“香菱这个丫头真是个灾星,她来这里几年,我也是好生看待。罢了,既然如此香菱的东西都叫她带走就是了。也打的可怜,找出些伤药来给香菱!” 雁声收了契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贾琏和薛家的管事做了中人,也都画押了。雁声收起来身契,对着薛姨妈和贾琏说:“其实,前些日子太太和我说家里丫头们要放出些,但是外面成年的小厮比丫头多。香菱养好了身体就把她嫁出去了。也算是她圆满了。” 贾琏笑着说:“你还真是个仔细人,只是不知道谁能得了香菱这个丫头。” “不过是庄子上看谁年纪合适罢了。不都是那样?若是没主子赏赐,没准还有一辈子打光棍的呢。”雁声和贾琏说着同薛姨妈告辞,回去了。 进了角门里面,贾琏一脸严肃的对着雁声一拱手:“我错看弟弟了,是我的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请你吃酒算是赔罪了!你原来真是个正经人呢!” 雁声一扶贾琏:“哥哥这是做什么?大家不过是玩笑罢了,何必这样呢。香菱到底是人家的丫头,总要避嫌的。” “你今天看见了,看样子薛家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呢。你可听见了什么风声?”贾琏拉住了雁声,脸色严肃的。难道贾琏是问宝玉的婚事?雁声试探着问:“是什么风声?难道是宝玉和薛家的姑娘什么事情?那样也好,亲上做亲的。” “看起来是真的了,只是这样一个岳丈家,今后可有得麻烦呢。内廷供奉可是个肥肉,但是薛家还要给上上下下的人打点。你是不知道,自从咱们家出了个娘娘,可是来了不少打秋风的。只要稍微迟一点,人家脸上就不高兴了。真是难啊!”贾琏竟然跟着雁声抱怨起来了。 “这个事情也是没法的事情。我虽然在内阁行走,但是这事情是内廷总管的事情。没有外臣对着宫闱之事指指点点的。不过这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时候不早了,先回去了!”雁声不疼不痒的表示这事他也没辙。 贾琏刚要说:家里的事情怎么和你没关系?忽然想起来两房已经分家,自己也不是贾政的亲儿子呢,看着雁声的背影,贾琏愣了一会,才慢慢的走了。 晚上贾赦知道了雁声把香菱买回来的事情,哼了一声:“这个孩子真是糊涂了,人家不要的东西捡回来做什么?我难道就穷的没钱给儿子置办几个人了!” “这是救人一命的好事,那个香菱要是还在那边就被打死了。什么好的,雁声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雁声和我商量,把香菱嫁出去就是了。挺好一个孩子,打的不像样子了。没准还要落下残疾呢。本想着找了香菱的家人来不要他们钱,领回去。谁知香菱是被拐卖的。她自己也记不清家人了。真是可怜!”玉芬说起来香菱的身世,忍不住感慨。 贾赦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妙哉!真正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年薛家上京城来之前不就是为了香菱打官司吗?那个官司是谁经手的?” 玉芬想了想,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贾赦:“那个时候贾雨村在金陵做府尹吧。人家现在顺风顺水,皇上圣眷正隆,朝堂上有一个炽手可热的大人物啊。不过雪里埋尸总有春回大地的时候。到时候——” “既然雁声做好事就要做到底,叫人给那个丫头请个大夫看看,好好一个俏丫头,别成了瘸子了。等着她养好了,仔细问问她家乡的事情。我手下一个亲兵如今在金陵做通判,当年的案卷也能查到的。甚至还有走失孩子的案卷!”贾赦和玉芬对视一笑,又是个风清月明的好天气啊! 天气渐渐热了,宝钗晚饭后在园子里散步,谁知竟然转到了宝玉的怡红院。宝玉这会刚洗了澡,穿着件弹墨大红小袄,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面的春凳上,正被袭人服侍着擦头发呢。见着宝钗摇晃着来了,宝玉忙着请宝钗进去坐,又叫小丫头倒茶来。 宝钗随便的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笑着说:“这个时候就洗澡了,我打量着你还没吃完饭呢。天越发长了,你也该读夜书了。”宝玉最厌烦的便是读书两个字,顿时没了笑容,怏怏的说:“什么读书,不过是糊弄人罢了。最近听说薛大哥把香菱撵出去了。也不知道在林妹妹那边怎么样了。” 宝钗脸上一窒,随即尴尬的说:“我哥哥的性子你知道,香菱也是个糊涂的。她知道我哥哥的脾气,还在他吃醉了酒的时候聒噪,也是她命不好。好在林妹夫伸手相助。说来也是缘分,香菱平素喜欢向林妹妹求教。这回叫她安心的跟在林妹妹身边也好。” “若是那样也算是香菱苦尽甘来了,她资质不俗,不该被埋没了。”宝玉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宝钗说:“我打算得闲了过去看看香菱,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了。” ……………… 黛玉正在窗前梳头,听着小丫头的声音:“香菱给奶奶磕头来了。”黛玉一转脸,正看见香菱正竭力的跨过门槛,“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不是叫你安心休养,等着秋天才能出来呢。你要是这样不听话,可真的要跛脚了。你们扶着香菱些。不要磕头了!” 紫檀亲自上来扶住了香菱:“你看,我说的没错。你跟着我们奶奶学了那么多诗书,也该知道她的性子。快点搬个椅子来,给香菱坐下来。”早有小丫头搬椅子给香菱,但是香菱脸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没有奶奶,我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无以为报,今后定当尽心服侍,只要奶奶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黛玉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傻丫头!我要你做什么呢?我想起来,你曾经说过,你是被拐骗来的,我想着找找你的家人,你也算是有根了。今后安稳过日子。”黛玉伸手摸摸香菱的脸,低声的说:“你这样的人做丫头真是暴殄天物了。我可不会这么糟蹋你呢。” 香菱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呆呆地盯着黛玉,不敢置信的说:“奶奶,真的要帮我找家人?” 黛玉点点头,香菱忽然哭起来,开始只是默默地啜泣,后来竟然是嚎咷痛哭,仿佛要把多年来心里的悲伤,委屈一起哭出来。香菱哭的伤心,在场的人想起香菱的身世坎坷,都忍不住鼻子红了。黛玉拿着绢子抹抹眼泪:“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人海茫茫,要找你的父母不容易。你还记得小时候什么事情,都仔细的想想。有了线索就好办了。” 安抚了香菱,就听着丫头说宝玉和宝钗来了,黛玉笑着对外面说:“快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话音未落,宝玉和宝钗一前一后的进来了,阳光正好照在他们身上,屋子里的婆子见着,忍不住笑着说:“真是一对璧人!难怪都说金玉姻缘呢。” 宝钗的脸顿时红了,黛玉则是嗔着婆子们多嘴:“天还没黑呢,嬷嬷们怎么先吃醉了。” 倒是宝玉恍如未闻,对着黛玉问候:“妹妹可还好,宝姐姐要来看看你,我有些事情找雁声,也就跟着来了。”黛玉抿嘴一笑:“多谢惦记着,一切都好。雁声在外面书房呢,紫檀,你叫人带着宝玉去找他。宝姐姐来是什么事情。” 宝玉看了黛玉一眼,转身出去了,这边宝钗先和黛玉寒暄几句,看着丫头们出去了,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叹息一声:“我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只怪我命薄,想起母亲,我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父亲没了,有个哥哥又是那个样子。当初在家的时候,我也是娇生惯养的。谁知现在——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那些婆子不好,我替你骂她们。一家有一家的为难事,你何必这样长吁短叹的。宝姐姐素日最会开解人,怎么今天却自己陷进去了。你虽然没了父亲,可是还有母亲。薛大哥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想大概是香菱的事情。咱们这样的人家,一两个丫头买卖算是什么事情。你何必这样介怀?香菱这个丫头自有她的缘分。你快别这样了!”黛玉只安慰宝钗,不要在意。 宝钗叹口气,擦擦眼角:“也就是你能体会我的心思。我是个孤苦的人,为了母亲少不得在人前撑着。香菱那个丫头名字还是我起的呢。我一个姑娘家的,没办法拦着哥哥。香菱现在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悄悄地叫人送了些东西来,香菱也是个可怜的了。” “香菱已经好差不多了,有太太在,很多事情还是太太办呢。按着这边的规矩,生病的家人都要出去养着。香菱没家人,就在后边夹道养着呢。两个婆子和丫头看管着。听着太太的意思,说香菱到底是伺候你哥哥的人,若是随便嫁出去,糟践了香菱不说,大家脸上不好看,要给香菱寻个体面的人家。可巧了,我们庄子上一个庄头儿子要娶媳妇。那个小伙子也十九了,还认识几个字。也算是好姻缘了。香菱有了归宿,宝姐姐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大家皆大欢喜。”黛玉只说香菱找好了人家,没多久就要远嫁了。 宝钗暗地里松口气,笑着说:“你这一篇子话,稀里哗啦的,竟然叫我插不进去一个字!你怎么和凤辣子一样,越发的贫嘴了!小心着你们太太嫌弃你聒噪呢。你眼看着也要做母亲了,还这么不稳重。” “宝姐姐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我拿着你做姐妹对待,自然言语随意些。谁知你倒是先说我轻狂。从今后,我只和你拿着架子板着脸说话!”黛玉立刻反唇相讥,宝钗想着那些流言,脸上顿时红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香菱的下场,宝钗也就安心了:“我不过是担心她罢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家里说不上话。这个香菱从小来我家,我是拿着她做妹妹待呢。” 黛玉点点头:“要不怎么说宝姐姐心地宽厚呢。” 两个人转换了话题,说了些针线上的话,宝钗嘱咐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最好不要劳神,有什么针线活叫别人做就是了。你要是嫌弃他们做的不好,悄悄地给我,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做几样东西正可以打发时光。说起来珹三哥对你也是极好了。这些兄弟们慢慢的也都出息了。只是宝玉,依旧是整天忙着玩呢。今后也不知道怎么才好。” 黛玉漫不经心的整理着丝线:“宝玉整天在家跟着丫头们胡闹,自然是没心思在读书上。我听说这位屋里真是翻天了,那些人里面除了袭人,剩下的那个是安静的。不过也没关系,等着二舅舅叫宝玉出去多见识下,他也就慢慢的明白过来了。” 黛玉本事随口一说得,宝钗却是深以为然,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宝钗也就告辞了。 ……………… “姨娘安好,我来看看姨娘。”宝钗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进来,头上只一个簪子,剩下装饰全无,浑身上下只胸前一个金锁,清清爽爽的。王氏拿着收卷擦擦眼角:“宝丫头来了,你可知道金钏的事情了。这个丫头好端端的竟然跳井死了。她也跟着我好些年了——”说着王氏叹口气,说不下去了。 宝钗自然知道金钏的事情,不过是趁着王氏午睡的时候,金钏和宝玉调笑,惹恼了王氏,被打了一巴掌轰出去了。结果没两天就听见金钏死了,宝钗知道王氏肯定是难受,忙着过来安抚。 “……姨娘只要厚赏她的家人就是了,若是实在过意不去,赏赐她好发送,也算是尽了主仆之谊了。”听着宝钗的话,王氏脸上慢慢缓和过来,其实王氏心里一直在担心被大房那边看了笑话。算起来自己身边四个丫头,论长相,不及玉芬身边那几个新上来的。谁知偏自己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丑事! 金钏和宝玉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彩霞竟然敢悄悄地私会贾环!那天王氏一巴掌打在了金钏脸上,把她撵出去,接着就去料理采销和贾环的事情。奈何,什么也没抓着,彩霞则是哭天喊地的喊冤。王氏也只能罢了。 宝玉这么不争气——今后可怎么办呢? 听着宝钗的话,王氏无力的说:“唉,只盼着宝玉能懂事吧。我也想着给金钏几件衣裳,但是姐妹们只有你二妹妹做了新衣裳。但是她是那边的人,又要成亲了。要是现赶着做新衣裳,就要耽误时候了。” “姨娘放心,我倒是做了几件新衣裳,干脆拿来给金钏。她穿过我旧衣裳,身量也仿佛。我从来不忌讳那些有的没的。”宝钗立刻善解人意的表示,拿出自己的新衣裳给金钏装裹。 王氏感动的什么似的,拉着宝钗的手:“我的儿,你的心我知道了!” “不好了,老爷忽然生气了,要把宝玉打死呢!”外面一片吵吵嚷嚷,王氏听着贾政要打宝玉,顿时急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说宝玉拐走了忠顺王的一个戏子!” 喜得麟儿 迎春的婚事就在眼前了,贾赦这边整天都忙忙碌碌的, 下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来往办事。比起来贾政这边倒是显得寥落了。大观园里面却是依旧风平浪静, 只是迎春早就搬走了,雁声和黛玉也早不在园子里面住着, 因此偌大的一个园子,越发都冷落了。 宝玉因为挨了打, 贾母发话从此之后不准贾政教训宝玉,他简直是孙悟空摘了紧箍咒,整天不是在园子里面和姐妹一起鬼混, 真正把光阴虚度了。这几天宝玉正是闲极无聊的时候,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屋子里面也不知道想什么。 袭人看着宝玉闷闷的, 担心他生病,正想着如何开解, 就见着探春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进来,手上拿着个帖子,笑嘻嘻的说:“我们姑娘叫我给二爷的。”说着放下帖子就走了,宝玉展开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 拔脚就走,袭人忙着拉住宝玉:“什么事情, 这样着急的。你换换衣裳再去啊!” “三妹妹好雅兴,我怎么没想到呢?三妹妹要起诗社,我怎么能错过呢?”说着宝玉换上了衣裳, 一溜烟的跑了。袭人看着宝玉的背影,心里却是担心起来。自从挨打到现在,宝玉也不去读书了,只借口着养伤,每天不过是到贾母王氏那边转一转,请安回来不是和丫头们说笑,就是园子里面闲逛。那些正经的书,一本没看。连着每天一篇大字的功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现在探春要召集什么诗社,宝玉又忙着去了。看样子正经功课是彻底仍在脑袋后边了。眼看着宝玉一天天大了,还是浑浑噩噩的——袭人想起雁声,年纪和宝玉差不多,可是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了。前些日子听着婆子们说闲话,雁声今后没准能得个爵位,不靠着家里也能封妻荫子的。 反观宝玉,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好在有娘娘在宫里,今后也能衣食无忧,平平顺顺吧。王氏虽然已经停了自己丫头的月钱,和赵姨娘一样,每月也是二两银子一吊钱。但是毕竟还没过明路。老太太那边尚不置可否。因为宝玉挨打的事情,和薛姑娘的婚事也拖延下来。 这院子里的丫头们,越发不安分起来。晴雯麝月也还罢了,连着碧痕——想到这个夏天,宝玉一力抬举碧痕,就是晴雯也靠后了。 正心里烦躁,就听着宝钗的声音:“这会不是夏天了,你站在这里,仔细被风吹了。”袭人抬头,正看见宝钗笑嘻嘻过来。袭人忙着问好,请宝钗到房里坐着。宝钗却是一摆手:“我要去三姑娘那里。想着顺路邀宝兄弟一起过去。宝兄弟呢?他没收到三姑娘的请帖不成?” “宝兄弟哪有在家读书的心思,早就跑了。帖子上说三姑娘要起诗社,我家这位爷,顿时急的什么也顾不上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说风就是雨的。我们没读过书,讲不出来大道理,求着宝姑娘,识文断字的,帮着劝劝二爷。别的不说,只求把面子上的功课糊弄了。省的上头知道了,怪罪我们没看好二爷!”说着袭人微微蹙眉,似乎有难言之隐。 宝钗心里明镜一般,肯定是宝玉又和那个丫头牵扯不清了。她抿嘴一笑:“你们屋里的事情,我不变插嘴。只是我提醒你一声,姨妈对你很看重,你虽然温和,但是也该拿出架势来,宝兄弟屋里的事情都在你身上。有的时候不能一味的退让。你管不了的,自然有太太和凤丫头来说话!”说着宝钗径自转身到探春那边了。 袭人得了主意,回去暗自行动。宝钗则是到了探春那边,除了宝玉,竟然李纨和迎春都来了。迎春笑着说:“本来我嫂子也要来的,只是她最近越发不方便了,只能叫我代劳了。她说难得三妹妹雅兴,不要被辜负才好。这是她送给社长的,你们慢慢欣赏吧。今后有什么好玩的,可不要忘了她。” 探春笑着说:“这是自然,咱们这些人里面就数三嫂子和宝姐姐的文采好。好漂亮的白海棠花儿,上次的金桂也是她送来的。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精致的盆景。”探春见着宝钗过来,亲热的拉她坐下来,李纨接话道:“到底是她命好,都要做娘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童心未泯。这都是大人护着。”说着李纨脸上露出些伤感来。 大家都知道李纨是想起来贾珠了,忙着岔开话题:“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咱们别扫了三妹妹的好兴致。”说着大家商量起来如何开诗社的话。 最后商量定下来,因为正巧黛玉送给探春的白海棠花,名字就叫做白海棠诗社,李纨自荐做掌社。迎春和惜春做了社监。大家一边欣赏着黛玉送来的海棠花一边做七律白海棠诗,迎春皱皱眉:“我素来对诗词没什么建树。可惜嫂子竟然不能来。不如这样,咱们把这一社的题封起来送过去。也算不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李纨眼睛一亮:“很是,我也这么想着呢。”于是李纨亲自提笔,写了诗题,装在个雕漆象牙筒里面,叫丫头送到黛玉那边去。这边点起来一枝香,在香燃烬之前作诗一首。那支香很快燃烬了,大家都交了卷子。这个时候刚才送题的小丫头回来了,还跟着黛玉身边的沉香:“我们奶奶叫我送了果子和酒来,说既然作诗,岂能无酒。这是我们奶奶写的,还请大奶奶和姐妹们不药笑话。” 探春看着几个小丫头捧着七八个盒子,还有几瓶子好酒笑起来:“多谢你们奶奶想着,我正想着叫厨房预备果酒呢。没想到她倒是先想着了。”说着探春亲自把众人的诗誊抄一份,交给沉香带回去:“我没别的回馈,只有这些诗表达谢意了。” 最后大家一起看各人的诗篇,李纨一定要推举宝钗为魁首,宝玉和探春则有异议:“我看林妹妹的极好,做魁首也是当得起的。”谁知李纨却板着脸,强硬的说:“你们既然推举我掌社,可要听我的。”宝玉看看迎春:“二姐姐,你是社监,也该出来说一句话。” 谁知迎春却是一笑:“都是玩意,谁第一有什么关系。宝玉,你再闹,我先把你轰出去!”宝玉见着迎春态度如此,也不敢说话了。探春过来邀请大家喝酒吃东西,尽兴而散。各人散去,探春对着迎春说:“我送送二姐姐。”说着姐妹两个带着几个人一边欣赏着暮色中的园子,一边慢慢走着。 “我实话告诉你吧,诗社的主意还是三嫂子提出来的。那天我去看她,闲聊的时候提起来,我担心没人响应,也是她鼓励我。三嫂子说当初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想起诗社,但是家里只她一个,后来嫁过来,姐妹多。谁知家务事也多了。咱们家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若是大家和和气气的,我们姐妹也不用这么——”探春想起家里各种纷扰,眼里满是忧虑。 “大人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没多久就要走了,今后你是个什么盘算呢?”迎春和探春从小长大的,姐妹之间时常说真心话,探春叹口气,无奈的说:“我是巴不立刻离开这里。今天大嫂子的样子,你看见了。她硬压着不叫林姐姐的诗夺魁,还不是为了宝姐姐的面子。你看真是可笑,别人都羡慕那些大家子,可是谁知道大家子里面的各种难处呢。宝姐姐能不能进门还不知道呢。这会妯娌之间就开始暗流汹涌了。大嫂子这个人也是有点小心眼了。”探春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有些感慨起来。 嫁人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谁能保证嫁人之后就能事事顺意呢。看看李纨对黛玉和宝钗的微妙态度,探春觉得迎春可真是幸运啊。虽然田家几个兄弟,但是田成陌独自一个在京城,迎春嫁过去上面没有公婆,旁边没有妯娌。真是个幸运的不能再幸运的人了。 “唉,说起来大嫂子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带着兰儿这些年,这样的家里,多亏了她知书识礼,若是换成个气量小,没读过书的糊涂人,只怕早就——不过这几年,她的脾气越发不好倒是真的。或者我们想左了,她是的确喜欢宝姐姐的诗罢了。我嫂子再也为这个生气。其实我们不管如何评论她的诗如何,我哥哥绝对会把嫂子夸上天。我竟然不知道,他还能说出那么肉麻的话。没准在皇上跟前颂圣,都没这个肉麻!我嫂子也只在乎我哥哥。”迎春想起来雁声和黛玉日常相处情形,忍不住笑起来。 探春有些羡慕的说:“咱们家里总算是有个清静人。不过你说的也对,大嫂子心里太苦了。有的时候犯了左性也是无奈。我们多担待些吧。”姐妹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到了沁芳闸,就见着几个黑着脸的婆子带着个丫头出去。 仔细一看,正是宝玉房中的丫头碧痕。见着迎春和探春姐妹,那几个婆子站住脚。“你们这是带丫头做什么去?”探春看见几个婆子手上抱着包袱,就知道碧痕是要出去了。“回姑娘的话,这是宝玉房中的丫头,年纪到了,太太开恩,放她出去了。这会她的家里来人在外面等着呢,我们送她出去。”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太□□典,你也到了年纪。就出去吧!”探春对着身边的丫丫头做个眼色,侍书拿了个荷包出来:“这是姑娘给你的,拿着做念想吧。”迎春也给了个荷包给碧痕:“你出去了,盼着今后好好的。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这个拿着做纪念吧!碧痕脸色苍白的接过来,跪下来磕头,看着她是要说什么的样子,那几个婆子忙着撮着碧痕走了:“你要出去了,还在这里和姑娘们拉扯做什么?” 探春看着碧痕被婆子们撮走了,眉头紧蹙:“我竟然没想到,宝玉的房里乱到这个地步了。连自己房中的事情都不能辖制,今后可要怎么是好?” “你也是太操心了,宝玉的房里现在不是有袭人吗。家庭之事不过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想来也是丫头们慢慢的长大了,人大心大。我们姐妹不要插手的好。你放心,这些日子环儿都认真念书呢。别人也没找麻烦。”探春到底还是惦记着亲弟弟,迎春低声的告诉她,关于贾环的现状。 “你是知道我的处境的,找姨娘做出那样的事情,别说是太太了,就是老太太也恨之入骨,我在人前也没抬不起头来。看样子她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只担心,环儿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若是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出来顶撞了谁。就是大伯和大娘也没法护着他了。”探春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她身边的丫头听到,庄子上的人跟王氏说赵姨娘染上重病,怕是不行了。 虽然探春心里厌恶甚至是怨恨自己的生母,但是血缘摆在那里,探春还是有些伤感的。 迎春站住脚,握着探春的手:“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虚的,父母生我们,就是盼着我们好的。你好好地,环儿好好的,赵姨娘也能瞑目了。他现在跟着我哥哥,倒是比以前懂事不少。你一个女孩子家,今后要多小心!” 说着迎春看看四周,见着丫头们都远远地在后边,低声的说:“我出嫁之后,环儿的事情,自然有嫂子和你说。她为人如何,你知道的。” 探春感慨的说:“我当初还以为林姐姐清高不好接近,不如宝姐姐亲和。真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谁才是真正可以相交的人。” 探春送了迎春,变回去安歇。大观园晚上关门闭户不提,雁声在越来越深的月色里面骑马回家。一阵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竟然夹在些桂花的气味。“竟然桂花开了,真是连着几天当值,都忘了时间了。”雁声在马上伸个懒腰,干脆下马缓步而行,一边感慨着,自己整天被政务缠住,都辜负了生活。 “这里挨着园子,想来是园子里面的桂花开了,晚上风吹过来,才有香气。咱们家的园子也修建好了,景致也不比他们的差,等着搬进去了,三爷跟着奶奶照样可以春天赏花,夏天观荷,秋天到了登高望远,冬天避寒消遣。”跟着雁声的小厮上前接过来缰绳,说起来新园子的景致如何好。 “你知道什么,你们奶奶说过,景致不在眼前,只在心里。平日里我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什么美景也视而不见。那天在御花园里,皇上问话多少大臣都是满脸通红,芒刺在背的。他们哪有心思赏景呢。今天闲着没事,我心里舒畅,就是夜色下的街巷也是可爱的——那是谁,怎么看着有些眼熟?!”雁声站住脚,看着不远处小巷出来两个身影,一个小厮样子,好像哪里见过,另一个分明是个妖娆的女子,小厮样子的人在西角门上敲了两下,那门就开了,两个人无声的进去,角门很快无声的关闭了。 这地方就是荣国府西夹道,但是此时已经关门上锁了,怎么还有人进出?这么晚了,一个女人进去做什么? 那个小厮眼睛尖:“好像是琏二爷身边的小厮昭儿。那个女人,对了,是多姑娘。三爷不知道吗?琏二爷家里的大姐儿出花儿,琏二爷住在外书房呢。那个女人可是府里大大有名的!” 雁声叹口气,原来是贾琏不安分了。真是个——凤姐可不是个宽容的妻子,而且贾琏竟然有心在女儿生病的时候和这样的的女人鬼混。“知道了就不要乱说,人家的事情咱们管不着。对了,你刚才说那个女人府里很有名,看样子是咱们这边也有人和她不清楚了?查出来!”雁声声音变得冷冽起来,小厮忙着答应一声。 黛玉正在灯下看书,听着雁声回来了,忙着起身迎接:“这早晚才回来,可是有棘手的政务牵绊住了。厨房早就预备好了各色米粥,你吃一点。”说着黛玉要丫头们拿夜宵出来。 雁声忙着扶着黛玉:“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今天晚上月色好,我一直忙于公务,竟然没发现已经到秋天了。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你身子怎么样了,太医和稳婆都说这几天要发动了。你觉得怎么样啊。我熬了几天,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可以在家好好陪着你!”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前些日子都是精神短,今天却是奇了,一点也不困。云妹妹来了,还特别过来看我,说了半天作诗的事情。还有就是琏二哥家的大姐儿身上的疹子差不多好了。” 雁声听着黛玉说家里的事情,懒洋洋的靠着椅子:“云妹妹来了,这下可热闹了。上次三妹妹起诗社,我就觉得少了个人。云妹妹素来有文思敏捷,肯定又要热闹了。你一直闷着,现在也能疏散下了。” 雁声很心疼黛玉,怀孕之后身子不方便,只能在家闷着,虽然有玉芬无微不至的照顾,姐妹们时常来说话解闷。但是黛玉所受的辛苦别人无法替代。雁声心里揣度着,要不要把贾琏偷吃的事情告诉黛玉。凤姐可是个拉得下脸的人,若是闹起来,还是先给黛玉通通气,叫她躲着点。 “那个——你怎么了!”雁声一睁眼,发现黛玉脸色有异,心头闪过一道光。黛玉脸色古怪,靠着桌子,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玉芬和贾赦在睡梦中被叫醒了,看着雁声结结巴巴,六神无主的样子,贾赦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点请太医,请稳婆,到佛祖跟前烧香啊!” 玉芬整理好了衣裳:“你们男人都安生待着,等着我的话!我去看看玉儿!” 东方的天空出现第一缕霞光的时候,雁声做了父亲,黛玉平安生下个男孩子。贾赦得了消息,立刻眉开眼笑的:“放炮!派人去各处贺喜。散赏钱!我要给祖宗烧香。对了,把我已经写好的报喜信立刻给妹夫送去!” 捉襟见肘 凤姐从王氏那边回来,脸色一直阴沉着, 平儿知道, 肯定是王氏要凤姐预备给雁声儿子的贺礼, 凤姐在为难呢。贾赦总算是得了孙子,欢喜的和什么一样, 那边热闹的锣鼓喧天,贾赦给亲友们都送了请柬, 正预备着大摆宴宴,为宝贝孙子操办满月和百日。 贾母也是高兴,这到底是大房第一个孙子, 更加上雁声春风得意,黛玉也外孙女, 贾母对这个孩子越发都看重了。她竟然破天荒的亲自过去看了新生儿和产妇,给了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 见着贾母高兴, 家里上下人等忙着去凑热闹。雁声是孙辈里面最出息的了,谁不奉承呢。王氏这个做婶子的,也不能落后。而且尽管大房和二房关系微妙,但是玉芬平日对着二房的孩子都是很照顾的。时常送了好吃的,好玩的。若是王氏的礼物减薄了, 反而显得二房小气了。 因此王氏要特别拿出一份厚礼来。于是王氏叫了凤姐过来:“那边的礼,你要打点好。别小气了。老太太送了什么?” 凤姐想了想:“老太太得了重孙子, 自然欢喜,送了一个百子千孙黄杨木的澡盆,十个缎子, 二十匹绸子,三十匹细棉布,还有十对金馃子。一个白玉观音。剩下的也都是些一般的东西了。其实这就是一份心意,太太不用太在意了。” 黛玉生了儿子,凤姐心里酸溜溜半天。眼看着贾母欢喜的样子,她也只能暗自伤怀。看着姑妈的意思,又是要增加礼物,凤姐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王氏一摆手:“我也不能太寒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老太太不满。而且这是雁声第一个孩子,总也不能一点不表示。既然有老太太的礼摆在那呢,就减一等吧。澡盆就算了,我记得还有人参,你称出来半斤人参,给林丫头送去!”王氏一摆手,轻飘飘的吩咐下来。 凤姐也只好答应着出来了。“奶奶出了半天神了,喝口茶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平儿试探着叫凤姐。“唉,我是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你去看看人参还有多少。若是有称半斤来。”凤姐打起精神叫平儿去预备礼物。 半斤人参,平儿听了脸上表情凝滞了下,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一会萍儿进来,手上拿着个锦盒,打开看里面都是簪子梃粗细的人参,刚刚凑够了半斤:“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都是些根须。就是这个,下个月还要给奶奶配药呢。都送出去拿什么配药呢?”平儿无奈的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忍不住抱怨起来:“太太一张嘴,就把人参送出去了。后手不接,到时候又要急着拿银子买去了。” “能有什么办法,太太脸面还要呢。如今人家扬眉吐气的,太太的心思我知道,她是怕丢脸啊。等着下午开了库房,选几个缎子出来。”凤姐无奈的叹口气,疲惫的闭上眼。“可是,咱们的礼还没影子呢。我看了,已经有几样针线了。但是也不能只送些针线啊!”平儿为难的摊摊手。 “二爷贺礼,他自己想办法。咱们的么——”凤姐抱着胳膊,咬着嘴唇:“你看着预备吧。也不好太显眼了。还有大嫂子呢。” 平儿忽然想起什么,对着凤姐说:“那个,听着大老爷欢天喜地的,要大摆宴席请客。三奶奶不能出来,太太到底一个人。不如奶奶过去帮衬着些。皆大欢喜不好吗?” 凤姐露出喜色,拍手道:“我竟然忘了这个,快点传话预备车子,我要过去。”说着凤姐起身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差点昏倒了,幸亏平儿扶住,才没撞在桌子上,平儿担心的问:“奶奶这是怎么了?” 凤姐挥挥手:“没什么,刚才起猛了。”说着凤姐依旧挣扎着换衣裳过玉芬这边来了。 玉芬正在和丫头婆子们整理给孩子的东西,见着凤姐穿戴整齐进来,玉芬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有话?明天请客,我想着亲自去问问呢,老太太到底来不来呢!”说着玉芬指着一边的椅子,叫凤姐坐下来说话。看着满桌子小孩子的东西,凤姐笑道:“太太做了祖母,可是心花怒放,这么些东西!老太太说了一准来,太太只管放心吧。” “都一样,你生妞妞的时候,我也是准备一样的东西。小孩子家家的,娇嫩的很,受不得一点委屈,妞妞怎么样了。你告诉奶娘们小心些,别留下了疤痕。男孩子也罢了,女孩子脸上花了可怎么办呢。”玉芬检点整齐,叫人送到黛玉那边了。 玉芬就和凤姐说起来黛玉生的这个小宝宝,凤姐听着玉芬话里的意思,这边请客摆酒,早就准备好了,竟然没自己插手的地方。她只能干笑着奉承了几句,就说要去看黛玉,便起身告辞了。 凤姐到了黛玉这边,还没进门,就见着满院子都是东西和来来往往的人,众人见了凤姐忙着往里让,凤姐进去正见着黛玉已经下地,正靠在引枕上和人说话呢。原来尤氏也在这里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尤氏见着凤姐笑嘻嘻的站起来,黛玉要起身问候,凤姐忙着扶住了黛玉:“你身子还没好,只管靠着。我来看看你。”说着妯娌三个坐下来说话。 一时紫檀亲自端上了茶水,凤姐看黛玉是一碗燕窝粥,自己的杯子里面茶香四溢,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茶叶。“这是今年进上的新茶,上好的大红袍呢。”尤氏端着杯子赞叹着茶叶好,黛玉漫不经心的说:“什么好的,等着你走了,给你带去一罐子慢慢的吃。我现在不能吃茶了,白放着也糟践了。新茶只要当季喝才好。” 凤姐想起来前些日子元春叫人送出来的茶叶,虽然也是进上的好东西,但是和这个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她心里不禁惊讶,没想到雁声那个小子竟然如此得宠。到底是娘娘的枕边风厉害呢,还是做个得皇帝喜欢的臣子更方便呢。 这个时候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大家忙着凑上来看这个新生小宝宝、尤氏一见,顿时眼睛一亮:“我看这个孩子比宝玉当时还要俊秀呢。你们夫妻都是出一等一的出挑人品,生的孩子也不差。难怪老太太也喜欢,你公婆更是别说了。前几天还有好笑的呢。你们太太抱着大孙子,喜欢的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只担心这个孩子若是和他爹一样,可就对不住他娘了。见着孙子像你,一颗心可算是放下来了。” 尤氏转脸看着黛玉笑着说:“你也真是遇到了什么福气,有这么好的婆婆。不像我们,是个没人疼的。”尤氏话出口,猛地想起来玉芬也是凤姐的婆婆啊。她脸上一阵尴尬,想要找话描补下。但是却一时找不出来合适的话,正难受着。凤姐一笑:“珍大嫂子说的对,谁叫我们前世没修行好呢。” 黛玉接过来孩子,一笑岔开话头:“明天两位嫂子可要来啊!却不知道你们送我什么好东西!以前我倒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这几天闲着无事,我粗粗算了下,才知道养大个孩子要不少银钱东西呢。更别说花费的心力了。真正养儿方知父母恩。” 尤氏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也没生养过,蓉儿也长大了。但是看别人就知道了。不过你还难不倒那里,雁声那么有出息,你还发愁什么?” 凤姐想起那边越发拮据的经济状况,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不由得叹口气:“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捧着长大的,不过是看他们自己的命罢了。家里好了,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的。若是老子娘,死的死,走的走,只看自己的造化了。” 黛玉和尤氏惊讶的看着凤姐,尤氏暗想凤丫头一向是嘴甜会说话的,怎么当着人家的面,说丧气话。黛玉心里咯噔一下,自然有些不悦,刚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雁声悄悄告诉的话,她装着没听见,还对着尤氏做个眼色。 “太太那边摆饭了!请奶奶们过去吧!”丫头通报玉芬那边摆饭,尤氏忙着站起来:“也好,我们过去了。你别逞强,安心休养。”说着和凤姐一起出去了,凤姐被冷风一吹,心生懊悔。她刚才一时失言,人前失态。 “我那边还有事情,珍大嫂子就帮我告假吧。”凤姐知道,玉芬那边没准已经知道了,她找借口要走。尤氏一把抓住了凤姐:“你站住!这会知道怕了,就叫我去顶缸。你婆婆不是那样的人。你跟着我过去吧。若是她真的说你,我自然会帮着你申辩的。你也是太小气了,家里放着平儿,却不肯叫她去服侍。现在好了,都成了笑话了!” 尤氏的话说的凤姐一头雾水,忙着问:“你胡说什么呢?可是平儿那个蹄子编排我了?”尤氏诧异的看着凤姐:“你还不知道吗?琏二跟着一个媳妇子不清楚被老爷抓住了,狠狠地骂一顿。” 原来贾赦这边上夜的人抓住了个上夜溜号的,一审问才知道,他和多姑娘有私情,预备着晚上当值的时候去私会的。玉芬知道了,叫人一查到底。多姑娘跟着贾家不少的下人有染,还搜出来好些的东西,其中几匹缎子和首饰更像是府里的东西。 多姑娘说这是贾琏给的!于是贾琏和多姑娘的事情败露了。玉芬把那些下人狠狠地责打一顿,或者撵出去,或者发配到了庄子上做苦力,多姑娘却是贾政那边的人,又牵扯到了贾琏,玉芬只能叫贾琏自己去解决。 当然这些贾琏都瞒着凤姐。方才凤姐说那样的话,尤氏和黛玉都以为是凤姐为这个事情伤心,一时情绪低落,才失言罢了。谁知凤姐竟然被瞒的严严实实。见着自己说漏了嘴,尤氏忙着说:“这个我也没听真着,太太还等着呢,我过去了。”说着尤氏就走。 凤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讪讪的回去了。玉芬早就知道了,她冷笑一声:“哼,也是自作自受。不管了,明天的宴席不能出错。雁声和老爷不少的同僚都要来。” “二奶奶不少一向嘴甜的很,惯会哄人的。谁知最近是怎么了,当着三奶奶跟前说那个,太太叫她,也不说一声就回去了。别是她真的为了琏二爷的事情气着了吧!”紫檀有些担心的皱皱眉头,压低声音:“我听到些风声,好像二奶奶真的病了。” “病了又如何?只怕人家不稀罕咱们关心。我倒是愿意疼疼儿媳妇的。但是人家立志和我远着,我也犯不上巴结。她的嘴甜,只对着有好处的人用呢。我这里没得便宜讨,人家不稀罕。其实婆婆媳妇本事陌生人,不过是有了儿子在中间联系。这个儿子都要不认爹娘了,何况媳妇呢。”玉芬冷笑一声,凤姐求仁得仁,希望她今后好自为之了。 贾琏这些天一直找借口不想回家,但是今天雁声的儿子满月,家里大摆宴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算着时间,贾琏想着这时候凤姐肯定是早过去了,自己赶紧换了衣裳过去,正好躲过去。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贾琏刚回家,就见着平儿给自己使眼色呢。原来凤姐正在梳妆并没过去。 贾琏想走却来不及了,“二爷这些天忙得很,今天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我就是老虎了?还能吃了你!你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我成了什么人了?前些日子妞妞正出痘儿,你倒是好和那样的东西鬼混……”凤姐一下子到了贾琏跟前,连珠炮一般说的贾琏无地自容。 “好了,都是我鬼迷心窍,今天是雁声的好日子,你做嫂子的也该过去帮着打点下。奶奶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回来在和我算账!”见着凤姐发泄了一会,贾琏忙着服软认错,哄着凤姐先过去。 “我是个可怜的,生不出来儿子,还遇上个偏心眼的婆婆。你倒是好,整天事不关己,缩头装王八。人家那里还拿着你做一家人。家里的境况每况愈下,你还装没事人。我实话告诉你,给雁声的礼,都是我折变了娘家的陪嫁填补上的!”凤姐说到伤心处,呜咽着哭起来。 平儿过来安抚凤姐:“太太叫送厚礼,可是这个月家里连着好些事情,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奶奶把自己陪嫁的金项圈拿出来,折变了银子,才算是把太太的礼搪塞过去。家里一点人参都拿去了。奶奶这些日子身上不好,大夫说叫吃人参,现在连着奶奶用药的都没了。二爷倒是甩手掌柜的,也不想着如何弄些外快来,还这样气奶奶。”贾琏无奈的一摊手:“你们还问我呢,我有什么办法?不如我们还是回去的好。这边不管了!” 凤姐嗤笑一声:“你这会说要抽身,晚了!” 玉芬站在镜子跟前,打量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太太这身衣裳真合适,到底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一般上用的哪有这样精致细密的。”丁香整理着衣服上不存在的折子,带着得意的口气说:“他们整日价吹嘘自己娘娘如何,就算是娘娘再得宠,可是太太抱孙子了!说句难听话,娘娘在宫里难道就能顺心所欲了?” “好了,人家可是正经皇亲国戚呢。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宾客们来的差不多了?”玉芬接过来丫头递上的手绢,往门外走了。 宴席上,贾母正在和皇后身边的女官说话,玉芬和王氏坐在边上,招待着各位来祝贺的诰命夫人们。戏台上正上演着的仁热闹吉祥的戏文,其实大家的心思没在看戏上,都竖着耳朵听皇后身边的女官说话呢:“……陛下已经定下来了,说京城的夏天太热了,铁网山的行宫也修建好了,明年夏天要去行宫避暑呢。贤德妃自然是要随驾的。我先和老太太说一声,这样也好提前安排不是。这个消息传出来,不少的亲贵人家已经开始在铁网山边上圈地皮,也修建避暑的别墅,预备着随驾了。” 贾母听了女官的话,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下。玉芬心里暗笑,听说为了王氏送来的礼物,凤姐都哭穷当东西了。那里还架得住再去铁网山修建个什么避暑的别墅。 外面,雁声正在挨着桌子敬酒,田成陌压低声音对着雁声说:“你可知道,忠顺王上折子狠狠参了北静王一本。” 雁声眼光灼灼:“真的?参劾什么?” “结党营私,纠集一群文人假借研究学问,肆意攻击朝政。那个上面可有你家那个宝玉的名字呢!”田成陌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无可奈何 雁声转脸看看还在边上兴致勃勃和人说话的宝玉,苦笑了, 天就要变了。这个痴儿还沉浸在温柔乡里面没醒呢。 给黛玉的儿子过了满月, 玉芬就要忙着预备迎春的婚事了, 迎春的婚礼定在了十月十五,正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靖海侯夫妇也赶到京城来, 为儿子娶媳妇。贾赦有了孙子,眼看着女儿也有了好归宿, 只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顺眼了很多。 只是有一件小小的烦恼叫贾赦郁闷,因为宝贝孙子还没名字呢。其实孩子出生之后, 贾珍那边就送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族谱上还剩下的字, 按着排序下来,这一辈孩子名字应该从草字。奈何贾赦看了半天总是没挑中一个。不是觉得好字眼被别人抢走了, 就是觉得名字的寓意不好。再不就是名字和八字不对付。 这天玉芬正抱着孙子玩呢,见着贾赦回来忍不住揶揄道:“你整天在外面,不如求求那些翰林院的编修们。他们满肚子的学问,帮着你选个好名字!” 贾赦哼了一声:“不用,我的孙子用不着别人起名字。”说着贾赦也伸头过来, 做鬼脸逗孩子,小宝宝对着贾赦也不认生, 反而是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抓着贾赦的胡子使劲的扯,贾赦捂着下巴, 不住地哎呦着。玉芬好笑的把贾赦从孩子手上拯救出来:“这个小子身体壮实的很,刚生下来的时候也不是很胖。谁知几个月下来长得倒是越发好了。也不容易生病。每天吃吃睡睡的。真是个小猪一样!” “什么叫猪儿一样,我的孙子怎么是猪了?嗯,这样吧,干脆先给他起个乳名,就叫兕子,今后健壮结实,长命百岁!”贾赦抱过来孙子,越看越爱。玉芬想起贾琏的事情,叹口气:“你别光顾着孙子了,琏儿那边要怎么办呢?” “他——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和家里仆妇鬼混。我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不过他们夫妻成亲这些年了,只一个女儿,总不能这么下去啊。你看雁声成亲才几年,就抱上儿子了。省的他们说我偏心,我物色几个丫头给琏儿放在房里好了。”贾赦决定要亲自插手贾琏的家务事了。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回去了。被老婆挟制也就罢了,生不出来儿子,可怎么办! 玉芬想了想:“我可就不管了。不过提醒你一声,琏儿那边没什么,但是不要伤了儿媳妇的面子,听说凤丫头身上不好,别再因为这几个丫头添了病。” 贾赦想想,凤姐的确是善妒,若是给贾琏选几个老实的丫头,没准还没几天就被凤姐那个破落户被收拾的渣也不剩了。哼,我就不相信,还治不了你这个泼妇了。贾赦心里打定主意,对着玉芬说:“你身份尴尬,不要掺和进来,一切我来发话。” 说着贾赦对着玉芬挤挤眼:“女人嫉妒有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但是不要过度。过了度,就只剩下尖酸刻薄,不招人喜欢了。” “哦,男人得寸进尺,离心离德,若是太过了,做妻子的也只能君不君臣不臣了!”玉芬也内涵了下贾赦,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大老爷,二老爷有要紧的事情找你商量呢。这会已经在书房了!”管事脸色难堪的进来,书贾政有急事找。贾赦和玉芬都知道贾政是了什么,看样子忠顺王参劾北静王的事情到底被摆在了台面上。 “慌什么,难道是反叛打进来了。我出去看看,没准留了二弟吃饭!”贾赦把孩子交给了玉芬,一摇三晃的走了。 玉芬对着奶娘道:“你们奶奶这会醒了?我去看看她!”黛玉身体弱,被玉芬按在屋子里,结结实实的坐了个双月子,一点事情都不叫她操心,只管安心休养身体。奶娘笑着说:“奶奶已经醒了,这几天她说家里上下都忙着二姑娘的事,她怎么躺的住。只说要出来帮着太太办事呢。” “这个孩子真是实心眼,生孩子可是和生一场大病一样,年纪轻轻的不修养好了,等着上年纪就知道了。我若是挑理,早就叫她出来跑腿了。兕子,我们去找你娘去,等着你见了你娘,就说,我有名字了,叫兕子。”玉芬抱着孩子,带着一群人出门去了。 玉芬前脚刚走,后边王氏那边就有人来了,周瑞家的一脸惊慌之色,抓着喜儿问:“我的姐姐,你们太太上哪儿去了?” “我们太太去看三奶奶了。你是知道了,三奶奶生来身子单弱,太太体恤她,说叫三奶奶修养好了再出门。这几天为了二姑娘的婚事,家里事情多,三奶奶说要出来帮着。我们太太这去安抚她了。我们太太真正的慈悲心,京城这些豪门大户,谁对儿媳妇这个样儿的。就是有些做母亲的对亲生儿女也没这么好了。所以三奶奶才尽心孝敬——”喜儿故意唠叨着,扯着周瑞家的长篇大论的说些婆媳和睦的话。 周瑞家的额上冒汗,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老姐姐,我有要紧的事情,我们太太请大太太过去呢!” 喜儿顿时把头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这时候只怕太太在哄着小哥儿睡觉呢。谁要是扰了小哥儿睡觉,不用太太说话,老爷先跳出来骂人了。我先给你看看去,等着小个人睡着了吧!”周瑞家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她只能求着喜儿:“我们太太的确是急事,听说有人参劾了北静王,把宝二爷也给牵连在里面了。我们太太急的没办法,又担心老太太着急,只悄悄地找大太太商量呢。” “宝二爷整天在家,怎么也被牵扯了?你别是听错了。”喜儿一脸不敢置信,装傻充愣的,周瑞家的只能摊摊手:“宝二爷时常到那边府上,每次回来只说是和王爷讲究学问。却不知道怎么成了结党,攻讦朝政了。这会太太急的要病了。” “娘娘岂能不管?你找大太太有什么用处?”喜儿拉着周瑞家的慢慢走,试探着周瑞家的话。“太太就是想见娘娘也不是随时就可以的。三个月才能进宫见一次。而且后宫不能干政,太太也只能干着急。因此想找大太太商量下。”说着到了黛玉这边,玉芬却不在黛玉房中,只在东厢房哄孙子睡觉呢。 周瑞家的不敢打搅,热锅蚂蚁上般的占了半天才见着玉芬。听了周瑞家的话,玉芬淡淡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话?你们太太真是关心则乱,我过去看看。”周瑞家的听了千恩万谢的,殷勤的服侍着玉芬过来。玉芬看着周瑞家的行事,想到这个女人一向是势利眼,以前对我不过是面子上事情罢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哼,没想到今天也有低声下气的一天。 到了那边,玉芬见到王氏吓一跳,王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整个人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着玉芬眼泪都下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玉芬早就知道了宝玉的事情,忠顺王看出来皇帝对北静郡王颇有忌惮,因此上天入地的找北静王的错处。这次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皇帝之所以没立刻拿着那封参劾的奏折做文章,就是还没到机会。 因此玉芬不紧不慢的说:“这个事情,我们都是女人外面的事情插不上手。若是冒冒失失的撞上去,没准帮了倒忙。我看要先打听下北静郡王的态度。那个折子是参劾他的,正主都不着急,我们做什么要死要活的惶惶不安?那不是正好给了人把话把子?还有就是问问宝玉,在那边说了什么。别叫人拿着做文章。万一有个出格的话,也好想办法描补下。你这么着急,有什么用处?” 王氏被玉芬一番话说得脸上通红,忙着说:“我真是糊涂了。这些年我不管事情,突然有了变故就手足无措了。我这就叫宝玉来问问!”说着王氏叫宝玉。玉芬却一摆手:“叫宝玉和他父亲说去,我们女人知道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不仅是嫔妃们,就是皇后和太后也一样呢!” 玉芬直接把王氏堵回去,装什么可怜呢?不过是想通过玉芬走太后的路子罢了。王氏被玉芬戳中了心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只能厚着脸,请玉芬留下吃饭。玉芬则是坚决要回去。 第二天早上,玉芬就被贾母请过去了,到了贾母这边,王氏已经坐在那里了,见着她来了忙着站起来:“大娘来了,我等你好久了!”玉芬看着当地放着个箱子,顿时明白了。她也不和王氏兜圈子,给贾母请安之后坐下来:“老太太叫我什么事情?若是宝玉的事情,老太太只管和琏儿的父亲说,我可是个不管这个的。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女人管朝廷参劾臣子的事情。” 贾母脸上有些下不来,但是还竭力维持着:“宝玉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真的有个什么,你心里能过意的去吗?我老了,若是能走动,也不用你们辛苦。这是一千两银子,你拿去帮着打听下。” 真是大方啊,可惜我不稀罕,玉芬似笑非笑的说:“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子呢,我是宝玉的大娘,哪有不管侄儿的。只是我想管也插不上手啊。老太太怎么忘了,我们家老爷和北静王不怎么对付,见面能躲就躲。倒是北静王很看重二老爷和弟妹,宝玉是亲儿子,当初可是王爷当着那么多的人情宝玉去的。现在问一声,谁敢说不对。至于宫里,太后早就不管事了,皇后娘娘有微恙,宫中一应事情都是贤德妃管着啊!老太太和弟妹不知道吗?”玉芬立刻推脱干净,根本不想沾惹。 “真是人情凉薄,你若是还记恨着,我老婆子给你跪下。宝玉又什么错处,你这样落井下石!”贾母气的满脸通红,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玉芬,玉芬也不看看了贾母,只对着王氏说:“老太太的话我不敢辩驳,咱们且走着看。是我的话没错,还是有人上蹿下跳的造谣。整天烧香念佛的,也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事已至此了,还不积德吗?” 说着玉芬拂袖而去,王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果然玉芬的话都应验了,当天晚上贤德妃那边送消息出来,宝玉已经没事了。这会皇帝把忠顺王叫去狠狠地骂一顿,说他捕风捉影,构陷北静王。最后忠顺王灰头土脸的,被罚回家反省了。连着忠顺王掌管的羽林卫也被剥夺。 一时间北静王顺利过关,朝中的党羽额手相庆,宝玉自然是没事了。皇帝还特别把忠顺王提出来,那些和北静王一起指摘朝廷的人都召见了,宝玉自然身在其中。这下王氏和贾政算是长舒一口气,再也不是那个热锅上的蚂蚁了。 玉芬冷眼看着那边变脸,心里却是忍不住感慨起来,真是被功名利禄蒙住了心窍,皇帝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皇帝早就等着忠顺王和北静王互相攻讦,到时候正好看清楚谁知这两派的人。现在一个面壁思过了,一个也是刀架在了脖子上。 迎春的婚期终于到了,贾赦这边欢天喜地的送女儿出嫁,真是十里红妆,热闹非凡。贾母那边也不好装着不知道,贾母说身上不好,就不亲自来了,王氏和贾政不过是来坐了坐就走了,贾琏倒是叫人意想不到,连着几天跑过来帮忙,凤姐也过来帮衬着,只可惜来了一天,就身上不好。请了大夫看过,竟然是有了身孕了。玉芬自然不会叫凤姐接着帮忙的,就叫她回去歇着了。 看着女儿穿着嫁衣被簇拥着出去,玉芬忍不住有些伤感:女儿长大了,总要离开自己了。黛玉看着玉芬眼圈通红,满心不舍,忙着说:“太太别伤心,二妹妹有了好归宿比什么都强。再者她在京城,能时常回来,这和以前一样呢。” “什么一样呢,到底是嫁人了,成了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思总要在新家上。我只是想起来她小时候的样子,有些感慨罢了。时光易把人抛,你将来就知道了。”玉芬对着黛玉闲话,丫头进来书宴席齐备,请玉芬出去。 等着宴席散了,贾母那边传话来书叫玉芬过去坐坐。看样子是和我算账了,玉芬想着上次顶撞了老太太,这会老太太肯定要找补回去了。 她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老太太说什么只装着听不见就是了。谁知到了这边,贾母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她对着跟着一起来,疑似看热闹的王氏说:“迎丫头总算事有了人家了,我这些孙女都是好的,三丫头和四丫头还小。琏儿和雁声都成家了,只剩下了宝玉,哦,还有环儿!但是环儿还小,宝玉却要提亲了。”贾母看着王氏,话却是对着玉芬说的:“今天来了不少的亲友,可有谁家的女孩子和宝玉年纪相仿的。” 老太太这就是怎么了?玉芬心里疑惑,宝玉的婚事可是这家里天大的事,难不成要胡乱指一门?玉芬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王氏听着贾母的话,顿时脸色苍白,她紧张的盯着贾母和玉芬,好像她们两个会忽然变成了老虎,狠狠地咬她一口。 玉芬察觉到王氏的异样,正要开口,谁知王氏忽然跪在了老太太跟前,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老太太,娘娘既然允准了,就按着娘娘的意思办吧!” 娘娘?玉芬仔细想了下,明白了——原来王氏悄悄地求了元春,定下来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可怜的老太太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会才知道。可是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了! 大势已去 还真是棘手啊,要是自己帮着王氏说话, 贾母肯定把怨恨发泄自己身上, 她凭什么给王氏背黑锅, 承受贾母的怒气。若是她帮着贾母说话,真是笑话, 侄子的婚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犯不宫里那个女人。 玉芬装着没看见,坐在一边看着贾母和王氏婆媳斗法。贾母看着玉芬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不由得长叹一声。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大儿媳妇不会插手任何事情,王氏则是铁了心和自己唱对台戏。真是儿大不由娘。 贾母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对着王氏和玉芬说:“真是翅膀硬了,我一个孤老婆子现在没用了。你是宝玉的娘, 我一直认为你把宝玉当成了命根子。谁知你这个娘这么糊涂啊。今天来的那些客人,家里随便一个女孩子都比薛家的那个女孩子强。你还真是向着娘家啊!”贾母冷冷的看着王氏:“宝玉有你这样的娘, 真是——罢了,你的儿子,最后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玉芬看着贾母鬓角上的发白,不由得有些心疼。老太太也是一辈子人精,在家里多少年纵横叱咤, 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谁能想到也有今天众叛亲离的一天呢。 不过那点怜悯只是一瞬间,贾母的怒气就烧到了玉芬身上。“宝玉是你的侄儿, 和你的儿子差不多,琏儿在这边,他叔叔婶子如何对他?你如何对宝玉的?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一个个都安排好了, 只看着宝玉为难。你是安得什么心?”贾母调转枪口对着玉芬开火。 玉芬有种日了狗的愤怒,你们婆媳好的一个人一样,我就是你们的出气筒吗?玉芬冷笑一声:“老太太的话不妥当,人家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那是没了爹娘,兄弟小。再也没有兄弟两个都做官,还要兄长插手弟弟家务事的道理。别说我这个半路的大伯娘了,就是宝玉的亲娘,平常能在儿子身上插手多少事情?为了一个戏子,不过是老子教训儿子一顿,结果呢?也不知道是谁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近了说我们没安好心,远了又要责备不关心。我听人家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远之则不逊,近之则怨。这是叫我们怎么办呢!” 贾母和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玉芬,没想到一向是老实的几乎是窝囊的大太太竟然如此犀利。贾母一阵头昏眼花,刚要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一字反驳。 玉芬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转脸看着王氏:“要说琏儿的话,琏儿的媳妇是弟妹的亲侄女,琏儿在这边每天做什么?若是说这也算是疼他。不如叫宝玉跟着琏儿,每天不用他决断什么,只跟着琏儿跑腿就是了。也叫你的亲儿子享受下疼爱。” 王氏脸上一阵难堪,她干笑着:“那个,嫂子今天嫁女儿,心情不好。你要是生气只冲着我,别惹老太太生气,琏儿两口子,都是愿意在这边的。当初说得明白,他们也是知道的!” 王氏的话没说完,被玉芬一个眼神再也张不开嘴了,玉芬款款站起来:“我不怕被人告不孝,忤逆的。这个官司就是打到了皇上跟前,我也不担心。琏儿还没过继呢,再也没有把儿子送人使唤的道理。”说着玉芬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赦站在门口张望着,见着玉芬回来,笑嘻嘻的过来:“你还不回来我要杀过去了,老太太难为你了不成?” “哼,从今后我再也不担心什么难为了,谁敢难为我,我都直接打回去。以前孩子小,迎丫头没出嫁呢,若是真的闹起来,总是我们吃亏。不孝的名声出去,儿女们怎么人前抬头呢。现在我不怕了,雁声有了儿子,迎丫头出嫁了,我还怕什么。”玉芬说着,一边把贾母那边的情形说了。 贾赦听了冷笑一声:“太太说得对!我明天把琏儿叫过来骂他一顿,这个傻子,整天拿别人做亲爹!” 提起来贾琏,玉芬心里不舒服了,其实贾琏回来也没什么,只是凤姐那个是非精,事事都要拔尖,肯定又要不安静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做恶人呢。随他们去吧!”玉芬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贾赦知道玉芬是真的伤心了,贾琏这个糊涂蛋的确可恨。贾赦长叹一声:“你也不用生气,琏儿虽然糊涂些的,但是他那个媳妇在边上,再也不能好了。” “算了,家里的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了,我们也该想着如何搬家,过几天安生日子。”玉芬想着儿子女儿都有了归宿,她和贾赦终于能安心享受生活了。贾赦点点头,和玉芬商量起来迎春回门如何,亲家在京城待不了多久,他们还要去拜访的。如何搬家,怎么安排房子。 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很快定下来了,因为传了很久的金玉姻缘,因此府里的人都认为是水到渠成。贾母虽然心里不满,但是不舍得亏待孙子,拿出来不少的银子给宝玉办婚事。正巧林如海卸任回京了,贾敏和林如海见到了女儿和外孙子,都是十分高兴,贾敏看着宝玉婚事的排场,忍不住想起当初雁声黛玉成亲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心酸,私底下对着玉芬开玩笑的抱怨着:“到底还是最疼的孙子,咱们除了眼热也就只能眼热了。” “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好姻缘不在金银,在两口子心往一处想,你看玉儿和雁声,真是千金难买的恩爱。宝玉这个孩子总是长不大,盼着成亲之后懂点事吧。”玉芬倒是看得开,热情的邀请贾敏和林如海参加乔迁宴。 “我在就想看你那个园子了,你知道我们那个家,大固然是大,只是年代久了,多半时间不在京城,也该修整了,林葭也有家有室了。今后更要添丁进口,我先看看你的房子,若是好,照样修整下。”贾敏和玉芬兴致勃勃的说起来如何修整房子的话。 薛家,宝钗本该是满心甜蜜的预备嫁妆,无限憧憬着新生活。但是她的心里却总是隐隐不安。嫁给宝玉真的能从此平步青云吗? “我的儿,你做了半天的针线也该歇一歇了。”薛姨妈进来,看着宝钗依旧是拿着针线伏案刺绣,有些心疼的过来。宝钗放下手上的针线,温柔一笑:“妈妈最该歇一歇,连着几天为了我的事情操心。哥哥出去了?其实要我说,不用那么铺张。咱们家什么境况母亲难道不知道吗?我看还是从简的好。不用花费银子白白的弄虚热闹。” 薛姨妈叹息一声:“真是你哥哥的心意,最要紧的是,你姨妈即便是不挑剔,可是那边妯娌几个呢。你若是太寒酸了,今后可怎么立足呢?咱们家虽然不比从前了,但是那些还能置办的。” 刚才薛蟠进来和薛姨妈商量婚事,男方聘礼送来了,宝钗的嫁妆也要预备整齐。按着南边的风俗,女孩子一出生,家里就要开始准备,薛家到底有家底的,而且宝钗的父亲在日,很喜欢这个女儿。宝钗的嫁妆里面那些费工费料的家具也早预备好了。只是四季衣裳,珠宝首饰,最要紧的是田地庄园房舍等,都要真金白银的拿出来。 但是薛家不是以前了,但是想着黛玉和凤姐两个媳妇当初进门的排场,薛姨妈也只能咬牙各处筹集银子了。薛蟠对着妹妹倒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花钱,听着母亲的吩咐,薛蟠乐得附和。宝钗在屋子里面听着哥哥和母亲商量着如何筹集银子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哥哥疼爱,固然是好,但是若为了自己叫家里本来艰难的境况雪上加霜,岂不是自己的罪过了, “妈妈放心,我想林丫头和凤丫头两个,她们娘家咱们如何能比,再者她们都是那边的人,犯不着和我比较这个。而且她们也不是这样的人,大嫂子是个安静的人在,因此只要姨妈不说,只要面子上糊弄过去就是了。哥哥还说要南边贩货呢,没有本钱怎么办?而且哥哥的婚事也不能耽搁了。我委屈些没什么。”宝钗大方的表示,自己不争这个。 “我的儿,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只你一个女儿,断然不会亏待你呢。”薛姨妈搂着女儿,心里既欣慰,又难受。 袭人这几天满肚子心事,但是脸上却不能露出一点来。宝玉到底和薛姑娘定亲了,她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袭人对宝钗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们两个女人,虽然身份相差悬殊,但是这辈子都要靠着宝玉一个男人了。宝玉聪明尽够,奈何不喜欢读书。他又是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公子哥儿,不能鱼跃龙门,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更是不可能。今后可要怎么办呢?袭人心气极高,她不甘心一辈子寂寂无闻。 因此她每天想着法的规劝宝玉走上正途,谁知宝玉根本不理会,袭人暗恨自己没读过书,讲不出来什么的大道理,倒是宝钗见多识广,应该规劝宝玉。 袭人内心一直盼着宝钗进门,她们两个尽心扶持,肯定能叫宝玉走上正途。结果宝玉听了贤德妃赐婚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闷闷不乐,仿佛是丢了魂一样。而且他一点比一天呆傻下去——这几天,竟然连话也不肯多说了,好在家里忙着预备婚事,长辈没有注意到。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纸包不住火!若是被贾母和王氏发现了,袭人少不得要受责难。 “袭人姐姐,二奶奶叫你呢。”一个小丫头冒出来,把袭人吓一跳。“琏二奶奶说宝二爷的新衣裳都好了,叫你过去呢。”那个小丫头说着转身就走了,袭人忙着收摄心神,嘱咐了院子里面丫头们几句,就到凤姐那边去。 凤姐靠在引枕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套整齐的新衣裳,正是给宝玉新婚穿的,袭人对着凤姐问好,凤姐将起未起的,笑着说:“你办事牢靠,我特别叫你来。平儿倒茶来!”说着平儿端着茶杯进来:“奶奶叫我沏新茶给你呢。快尝尝看,这是进上的。” 袭人忙着站起来:“我是什么名牌上的人,敢劳动平儿姐姐。二奶奶真是折煞我了。”凤姐点点手:“你只管坐着,宝玉要成亲了。他屋子里也就是你能镇住,你要管束丫头们,现在更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一点岔子。若是有个什么,别说老太太和太太了,你要如何自处呢?宝玉最近在做什么呢?别是要娶媳妇了,欢喜坏了吧!” 袭人一肚子心事,嘴上却敷衍着:“丫头们都还安分。宝姑娘也不是别人,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最宽厚有担待的人,我们做丫头的,伺候主子是分内之事。如今宝二爷娶亲了,我们才是有了奔头呢。宝二爷还好,依旧是每天读书。” 凤姐笑着说:“你是个懂事的,难怪当初老太太把你给宝玉呢。对了,宝玉成亲,身边服侍的人也跟着沾光了。你们丫头们的衣裳也换新的。还有这是太太赏给你的。”说着平儿抱过来一个包袱,打开看的时候,里面装着整整齐齐十几套新衣裳。 “这是给丫头们的,还有每人一对簪子,一副镯子。这个包袱里面是太太当年的衣裳,可都是好东西呢。这个也是当年太太的。”平儿说着又打开另一个包袱,里面是王氏当年的一些衣裳,虽然都是极尽奢华,颜色娇嫩,做工细致,但是毕竟放的时间长了,早就褪了当年华彩。 袭人忙着站起来:“我一件也当不起。”凤姐打断了袭人的话:“你身份和她们不同,这是应该的,我这里还有一件衣裳,虽然是旧的但是也没穿过。”平儿从屋里抱出个包袱,打开看,竟然是一件桃红色百子千孙缂丝狐皮袄。 “你是过了明路的,以前是你矜持。但是成亲之后,也不用躲着藏着了。这个给你讨个彩头!”凤姐大方的把这件自己出嫁时候的衣裳送给了袭人。 袭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平儿遣散了屋里的人,有些疑惑的问:“奶奶这是何意?袭人虽然一个月也拿二两银子,但是还没在老太太跟前说明呢。那件衣裳——”那件毛衣上可不是一般丫头能穿的,而且宝钗刚嫁过来,凤姐却对袭人说什么好彩头。这不是叫袭人和宝钗争宠吗? 凤姐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自己费尽心力,别人只管享受。现在她们也该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了。 骨鲠在喉 自从上次玉芬顶撞了贾母,讽刺了王氏, 他们倒是安静不少, 玉芬和贾赦顺利的搬了家, 一家人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这天玉芬设家宴请了贾母王氏,东府那边的尤氏婆媳还有贾敏, 就要回去靖海侯夫人过来,算是为了亲家母践行, 更是乔迁之喜的意思。 贾母那边传话过来,自然是要来捧场的。王氏则是带着薛姨妈一起过来了。玉芬听着薛姨妈来了,微微一笑。还真是亲姐妹, 一时一刻的分不开。到了日子,贾母带着不少的人过来, 就连着李纨也跟过来凑热闹了。玉芬站在门前迎接贾母。老太太下了轿子,打量下这个新园子:“也还好, 离着家里也还近。我带着你这些侄女,侄媳妇,到你这讨杯酒吃。你做大娘的,也不准嫌弃。” “这是什么话,我这个做大娘的没什么本事, 但是一顿酒还是请得起的。老太太进去吧,里面都预备好了。”说着玉芬扶着贾母的手, 请她们进去了。凤姐看着黛玉笑嘻嘻的迎上去:“你的气色不错,身上可大好了。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足足在家修养了三个月。现在还是个女孩子样子。”黛玉自从生产, 全家上下细心呵护,雁声更是把黛玉捧在手心里。这三个月加倍休养,加上事事顺心,自然是恢复的很好,甚至比以前更添了风韵。 凤姐看着黛玉如花一般的脸庞,心里说不上来是嫉妒还是羡慕。黛玉拉着凤姐和李纨:“可一直想着两位嫂子呢,今天可算是见面了。你们且跟着我进去吧。”说着探春和惜春也过来寒暄问候。 黛玉看了看,忍不住问起来:“怎么不见宝姐姐和云妹妹呢,二妹妹也说要来的。到时候大家还能聚一聚。这园子里面有一处景致特别好,我私心想着,正好借老太太的光,咱们悄悄地起一社。”听着黛玉的提议,探春忍不住叫好。 李纨担心的说:“我们还要服侍老太太和太太呢,今后有的是玩的日子。急什么?”黛玉一笑:“大嫂子只管放心,一切有我呢。太太早就知道了。”说着大家到了正堂上,贾母问候了靖海侯夫人,正说着,底下人通报迎春和姑爷来了。 “成陌一定是散了朝会就赶来了。这个孩子真是有心,我昨天还说,我带着媳妇儿过来更方便些。谁知成陌却坚持要自己送来,说什么顺道有些事情和雁声请教呢。其实这都是借口,他是舍不得媳妇才是真的!”靖海侯夫人打趣着儿子,说着就见着一对璧人进来。玉芬仔细看看,顿时安心了。 迎春比出嫁之前出落得更好了,她身上渐渐退去了女孩子的青涩,越发神采飞扬,光彩照人了。田成陌看迎春的眼神很温柔,一腔柔情如水一般环在迎春身上。黛玉看着迎春忍不住轻声笑了下,对着凤姐说:“二妹妹倒是出落得更好了。可见他们夫妻恩爱!” 凤姐有些心酸起来,当年她和贾琏成亲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甜蜜的日子呢。凤姐强笑着说:“新婚燕尔,都是一样的。倒是你们,孩子都有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 黛玉也没在意,顺口问道:“你只说我,你和琏二哥哥还不是一样吗?”凤姐心里一窒,就没说话了。迎春见了长辈们,玉芬对着田成陌笑着说:“我这个女儿从小性子跳脱的很,你要多担待些。她有什么不对的,你只管和我说,我来教训她!” 田成陌对着玉芬恭敬的拱手:“这是岳母疼我,我记住了。不过我们好着呢。今后一定尽心孝顺两边的父母。”靖海侯夫人不留情的揭了田成陌的老底:“你我信你的话?!那真是见鬼了。把你媳妇留下来,你赶紧出去吧!”说着大家都笑起来。 贾母对着迎春说:“你遇上这样好的婆婆是福气,要惜福。这次来了,多住几天,你的这些妹妹们都想念你呢。”迎春笑着称是,看了看姐妹,忽然问:“怎么不见宝姐姐和云妹妹呢?” 玉芬笑着说:“你玉妹妹也要说亲了,哪里有时间来这里?不过宝丫头呢,别是要做新娘子害羞了,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孩子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叫她过来热闹热闹。都是要成一家人了,今后还躲着不成。我看,宝玉你先出去,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跟着外面爷们说话去。不是小时候了,整天跟着姐妹玩!”玉芬早就发现,宝玉一进来就跟在贾母身边鬼混呢。最可恨的是顶着黛玉看!玉芬毫不留情当着众人面,轰宝玉出去。 玉芬的话有理有据,以前贾母借口着宝玉小,在内帷厮混,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宝玉都要成亲了。还在女孩堆里面混就说不过去了。 靖海侯夫人才发现宝玉,有些惊讶,她笑着说:“我真是眼花了,我还以为老太太身边的是个姑娘呢。我心里还寻思着这是府上哪位姑娘啊。又安静腼腆,又标致,谁知竟然是宝玉。怎么不见薛家的姑娘呢,能配上这样人品的郎君,那得是仙女一样的孩子吧。”贾母被靖海侯夫人说的有些脸上挂不住,忙着说:“夫人过奖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不过是娇生惯养些,只要五官上没有很丑的疤痕什么的,都是端正标致呢。宝玉你出去吧,见见你大伯父和哥哥们。”宝玉见着贾母发话了,只能闷闷的走了。 贾母有些不放心,对着凤姐说:“袭人呢,叫她带着几个小丫头跟着。不准宝玉喝酒!”袭人忙着过来,蹲身称是,玉芬看着袭人今天特别装扮一番,竟然也有几分颜色。等着袭人走了,玉芬对着王氏说:“我看袭人这个孩子出落的越发好了。身上的衣裳我只觉得眼熟。” 王氏得意的说:“宝玉身边这些丫头里面就袭人知道好歹,稳重老成,有的时候比宝玉还强呢。那是我年轻时的衣裳了,白放着坏了,不如分给丫头们穿。” “我说难怪呢,怎么家里还给丫头们做缂丝的了。我没你大方,我的衣裳好些的留给孩子们,不过是个纪念罢了。剩下的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衣裳了,叫丫头们随便分了,也不用穿在外面。省的叫人看见,连个衣裳都管不起。而且衣裳这个东西,年年花样款式不一样。”玉芬说起来自己旧衣服的处置。靖海侯夫人和贾敏也赞同道:“正是呢,礼不可废。又不是管不起丫头们的穿戴了。” 这个年代,穿衣打扮都是有等级的。像是玉芬这样的一品诰命夫人,自然是有无数奢华的衣裳和首饰。很多都是丫头仆妇们一辈子也不能染指的。当然除了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现在不少有钱的富贵之家也会添置些装门面。但是有些花纹和料子还是不能穿戴的。 刚才袭人穿着的是个金银双色桃红袄子,那可是金银双色线缂丝的,一个妾身未明的丫头穿着,尤其亲友跟前,是有点扎眼了。王氏想起来那个本是自己赏给袭人的,结果被人挑毛病出来。眼看着贾母的脸色难看起来,原来袭人那个丫头竟然改换门庭了。竟然还把自己哄得团团转! “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如转转,然后摆饭吧。老太太看那处好,就在哪里摆。”玉芬笑嘻嘻的站起来,请大家游览园子。 一场乔迁喜宴总算是圆满落幕了,贾母看了两出戏只说身上不好,靖海侯夫人也一起告辞了。贾母这一走,连着李纨凤姐和王氏也跟着走了,最后只剩下贾敏和玉芬闲话。“我竟然没想到二嫂子竟然赢了!宝玉真是可惜了,本来是个好孩子,谁知娶了这么个有心机城府的女孩子。我只担心,家里从此不安静了。”贾敏对着薛宝钗很有意见。 “事已至此,我们还能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老子娘都愿意的。我这些年可算是看明白了,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大家子人口多,没缘分的也不要强求了。我现在倒是能过几天安静日子了。不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玉芬叹息一声,说起来这些年的各种辛苦隐忍。贾敏听了忍不住抱怨起来贾母:“老太太真是糊涂了,二儿子会哄人,就真心疼爱。嘴上不会说话的,就这样!” 姑嫂两个感慨一会,贾敏忽然说:“没多久宝玉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又是一场热闹。我们约好了一起去贺喜。管他什么好不好的,咱们只跟着看戏凑热闹。” 同样有诬陷感慨的还有凤姐。贾琏还在那边没回来,平儿和凤姐晚上无事,坐在灯下闲话。凤姐想着新园子的景致:“你看那个园子比这个如何,看样子老爷的家底丰厚着呢。我们真是被人骗了。当初只分了那么点。现在要回去也难了。大太太真是——好手段。扮猪吃老虎,我们都被骗了。” 今天贾赦新园子刺激了凤姐,本以为贾赦没什么家私,而且也不会全力给贾琏谋官职肥缺,因此贾琏和凤姐才会竭力奉承贾母和贾政。谁知今天看着那个精致的园子,和园子里面精致的陈设,凤姐后悔不迭。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做小伏低,好好地哄哄大太太呢。结果现在,两边不是人。这边眼看着宝玉成亲了,王氏更偏心宝钗。老太太尽管不喜欢,可是老太太疼爱宝玉啊。怎么舍得宝玉受委屈?最后还是自己被踢走。 但是要回去,也只能是看别人眼色。贾赦这边完全被玉芬和雁声母子把握了,贾琏和自己讨不到什么便宜。 “其实那个园子没这个大,房舍什么的都是旧的。再者说了老爷怎么也是在九门提督上做了这几年了,外任也放过的,积蓄总是有些的,而且我听有风声说,咱们太太也是帮着太后娘娘管体己钱的。奶奶竟然忘了,咱们太太在宫中当差做女史的时候,可是掌管着先太后的私库呢。只是她一向不显山露水罢了。而且日常行事也低调的多。今天太太的话,奶奶听见了,自己的好衣裳舍不得给丫头们穿,只拿一般的茧绸给家里的下人做衣裳呢。”平儿顺着凤姐的话,说起来玉芬管家总是计算精确,最见不得浪费。 “嗤,也就是咱们太太。真真是分斤掰两的计算。算了,休息了,咱们明天还有事情呢。薛家的嫁妆后天要送来!”凤姐看着天色,暗想贾琏怕是不能回来了,她现在有身孕,最容易困。凤姐决定先休息了。 “正是呢,奶奶有了身子,不易操劳。对了大太太给了不少的东西,都是滋补的东西。那个阿胶是今年新进上来的,保胎最好。我叫人炖了给奶奶补一补。”平儿服侍着凤姐歇下,商量着如何安排药膳补养身体。凤姐有些不耐烦的说:“我身上好着呢,不用那些。” 宝钗到底是嫁给了宝玉,贾母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满,可是最疼爱的孙子娶媳妇,一辈子的大喜事,她还是拿出来不少的体己银子,叫凤姐办的风光热闹。王氏自然心满意足,娶了自己亲妹子的女儿,宝钗又是个听话好脾气的孩子,这家里今后便是她的天下了。 玉芬和贾敏自然是送上礼物,亲自过来贺喜。贾敏悄悄地个玉芬吐槽:“你看看二嫂子,真是容光焕发啊。薛家的嫁妆我刚才看了一眼,都是些糊弄人的面子货罢了。这会可是打脸了,还珍珠如土金如铁呢。别说是当初凤丫头的嫁妆,就是一般人家都嫁女儿也赶不上了。”玉芬当然知道贾敏嘴里的一般人家,就是京官官职在五品以上,外任三品以上,家里三代读书的仕宦之家。 “薛家今非昔比,能有这些不错了。不过他们家还领着内府帑银,大概是薛姨太太心疼银子了。不舍得在女儿身上花费。”玉芬一笑,在贾家住了这些年,薛家是什么样子,她太清楚了。 “大太太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的。”尤氏笑嘻嘻的过来为玉芬和贾敏倒酒,玉芬对着尤氏说:“生受你了,坐下来歇一歇,吃点东西,我们自斟自饮反而便宜。”尤氏也过来帮忙,这一顿饭这些媳妇们都是忙忙碌碌的,没时间坐下来吃饭。 尤氏听了玉芬的话,笑着说:“难怪人家都说雁声媳妇有福气呢,我今天也算是领教了。既然太太赏我,我也就奉命了。凤丫头还在那边逞强呢。莫非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说着尤氏在玉芬身边坐下来,拿着筷子吃东西。 看着凤姐在贾母跟前奉承的身影,玉芬见怪不怪,只当着没听见。这会黛玉也过来了,玉芬对着黛玉招招手:“你跟着珍大嫂子一起坐下安生的吃点东西,我们去给老太太敬酒去!”说着玉芬和贾敏站起来,到贾母那边了。 贾母见着贾敏和玉芬脸上露出了笑容,两个人说了些贺喜的话,忽然见着东府那边的管事脸色难堪的进来:“不好了,老爷忽然宾天了!”什么,贾敬竟然死了?! 接二连三 玉芬有些疲惫的从车子上下来,贾敬竟然死了, 消息传来, 贾母脸色苍白, 浑身颤抖,大家都担心贾母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最后总算是拍胸顺气, 老太太一口气总算是出去了。贾母眼泪下来了,看着一边傻乎乎的宝玉忍不住哭起来:“莫非是我得罪了老天爷, 才有此报!” 大家忙着安慰贾母,尤氏更是忙上加忙,她忙着卸了装饰, 对着玉芬和王氏告罪,玉芬和王氏忙着说:“你赶紧去料理下, 珍儿不在家,你赶紧给他送信去,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话。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照顾你。”尤氏感激的点点头,一边传话给家人,先把城外道观里的道士们捆起来,等着贾珍回来发落,一边请了大夫拿着早预备好的装裹赶过去, 把贾敬先装殓了。 这边尤氏走了,刚才喜气洋洋的气氛一扫而空, 大家有有些晕乎乎,一时没转过弯来。玉芬忙着安抚贾母,凤姐倒是个明白的, 叫外面把宴席止住了,告诉贾政和贾赦,请贾琏和雁声到那边看着。 王氏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她好像受了惊吓的孩子,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了。玉芬叫人扶着贾母回去,叫人把这边收拾整齐了。一边叫了探春来:“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不用管这些。只是四丫头那边,她现在还不能过去,只等着那边安顿好了。你过去陪陪她。四丫头的性子古怪,别叫她想歪了。”探春忙着答应一声,带着丫头走了。 宝玉忽然拍手一笑,在场的人都吓一跳,玉芬看着宝玉的脸色,心里暗叫不好:“这是要疯的兆头啊!”她忙着过来,抓着宝玉的手,狠狠地摇晃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媳妇这会肯定害怕担心,你赶紧回去和她说话。对了宝玉的合卺礼还没行呢,来人!~” 宝玉的合卺礼已经看好了时辰,就等着到时候进洞房和宝钗行礼了。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贾敬的事情,大家都差点忘了。听着玉芬的话,合婚的男女先生傧相们忙着过来,一窝蜂的额撮着宝玉向后边走。原来王氏心疼宝玉,把新房设在了荣禧堂后边。这下倒是方便了,省的到园子里面奔波了。 王氏才慢慢的醒过来,对着玉芬羞愧的说:“我刚才被吓得六神无主,差点误了时辰。多谢大嫂子帮忙。” “都是亲戚,我是宝玉的大伯娘,侄子的大事还是放在心上的,我过去看老太太,你是做婆婆的,赶紧过去吧。凤丫头,玉儿你们来——”玉芬一招手,叫了凤姐来:“这边先放下,或者叫珠儿媳妇来,你跟着我去老太太那边。”说着玉芬转身就走。 凤姐也不敢驳回,只跟着黛玉和玉芬走了。黛玉看着凤姐的肚子,有些担心的问:“嫂子小心脚底下,你也该歇一歇了。今天真是——不过生老病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凤姐叹口气:“珍大哥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回来。那边少不得珍大嫂子要辛苦了。不过好在什么东西都预备齐了,也不是很费事。”黛玉听着凤姐的语气,颇有些恨不得要去帮着料理的意思,她也就不说话了。 玉芬却是面色严肃的说:“那边办百事,你有身孕,要知道忌讳!”凤姐才想起来自己怀孕,不能过去,玉芬面色严肃,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笑着说:“我知道是太太心疼我,我知道深浅的。不会胡来!” “你情况特殊,就是那边大爷阴灵有知,也不会怪你的。还有,兕子还小呢,也不要过去了,你过去走个过场就是了。也不用在那边久留。我和你们珍大嫂子打个招呼,她也不会挑理的。等一会在老太太跟前,要变着法的给老太太宽心!”玉芬对着两个儿媳妇耳提面命,黛玉和凤姐都称是。 一时到了贾母这边,丫头见着是玉芬婆媳来了,忙着打帘子,贾母正靠在罗汉榻上伤感呢,其实玉芬心里清楚,贾敬是贾母的侄子辈,结果先没了,老太太上了年纪最禁不得这个。还有就是贾敬在皇上的心里多少有些分量,东府没了这棵大树靠着,就前途未卜了。 “你们过来了,宝玉那边如何了?”贾母看着玉芬还穿着吃喜酒的衣裳,但是已经把首饰给歇了,这才想起来宝玉的合卺礼还没完呢,玉芬忙着扶着贾母:“老太太还是别起身,只躺着吧,宝玉那边有他亲娘看着呢,误不了时辰的。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难免的。” 说着玉芬说了些宽慰的话,什么宝玉已经娶亲了,没多久就会添孙子,今后家里的日子会更好云云,贾母这才慢慢的缓和过来。贾母叹口气,刚要说话,去看见了凤姐和黛玉,她想了想:“你们两个辛苦了,一个有了身子,一个孩子还小呢,都回去歇着吧。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心意我知道了。”黛玉和凤姐知道贾母有话和玉芬说,都告辞出去。 “我刚才一直想,你说宝玉的婚事是不是冲了什么?你回去悄悄地请钦天监的大人们算算。那边大老爷好好地就忽然没了,还是这个点儿。我记得清楚,前些日子,你在园子里面请客,珍儿媳妇还说蓉儿去城外给大老爷请安,还好好的呢。怎么就——他又是整天修道的人,断然不会胡吃海喝的在糟践自己。我担心,别是宝玉这个媳妇带着邪性!”贾母压低声音跟着玉芬说出自己的怀疑。 老太太还真是会选人,她知道玉芬不喜欢二房,但是不会对二房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贾母心里厌弃宝钗,总要找个借口。但是借口必须冠冕堂皇——叫玉芬出头最合适。既不用担心玉芬落井下石,又不会担心玉芬袒护。 “这个事情,大家都说宝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她那个金锁不是有来历的吗。况且人也已经进门了,就是不好,还能退回去不成?老太太还是别胡思乱想了,这个时候了,还是撒手不管的好。”玉芬表示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徒增内乱。 贾母闭着眼,无奈的说:“我担心宝玉。这个宝丫头若是坑了宝玉可怎么好。” 玉芬没有说话,只微微蹲身,转身走了。 贾敬的葬礼还算顺利,尤氏身体还能支撑,府里一切都安顿的井井有条,玉芬也不过是按着日子过去灵前吊唁罢了。这天是正经日子,玉芬带着黛玉过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你也没好生吃饭,回去叫丫头们预备些清淡好克化的。”玉芬想起来凤姐来,问喜儿:“你可去看琏儿媳妇了,她可还好?” “还好,二奶奶的起色不错。”喜儿过来扶着玉芬:“二奶奶说多谢太太惦记着,她一切都好。” 玉芬听了点点头,没说话了。 贾敬丧事也算是顺利,等着最后送葬,已经是转过年了。贾赦看着春色萌动,园子里面的风光极好,来了兴致,对着玉芬说:“不是宝玉的婚事,就是那边的丧事,大家都忙糊涂了。趁着春色好,我也该犒劳犒劳自己,你预备酒席,我们一家人疏散下。虽然不能唱戏热闹,但是一家人小聚还是可以的。” 玉芬自然不会扫兴,笑着说:“正是呢,咱们孙子都要半岁了,也该热闹下。最近也不知道二丫头过的怎么样,我想着干脆把女儿女婿叫过来。亲家不在这里,咱们也该帮衬些才是。你说呢?”贾赦一拍手:“正是呢,把妹夫一家和迎丫头一家请来。”说着贾赦和妻子商量起来在何处摆宴,怎么游玩的话。 凤姐的身子慢慢的沉了,但是仍旧支撑着管理家务。平儿暗自担心,私底下劝了几次,叫凤姐保养身子为要都,这一胎大概是个男孩子,有了儿子还发愁什么。凤姐嘴上说着要注意休养,其实忙起来就忘了。 这天平儿正和凤姐在房中闲话,就听着外面声音:“二奶奶可在家吗?”原来是玉芬身边的丫头仲夏来了,凤姐和平儿使个眼色,笑着说:“快进来,可是太太有什么事情?”仲夏进来对着凤姐问好,平儿亲自端茶来。拉着她坐下来,仲夏笑着说:“奶奶这里,哪有我坐的地方?”仲夏是再三不肯不坐,平儿只得叫丫头们搬个脚榻进来,仲夏才谢了坐下来。 “老爷高兴,说过几天在新院子里面办酒,一家人聚会下。不过是因为上一年事情太多,今年可算没事了,趁机轻松下。太太叫我来请二爷和二奶奶呢。还有就是——”仲夏说着拿出来个册子,打开看的时候,竟然是个钱庄的存钱册子。 “太太说了,如今有了孙子和孙女,要给孩子们攒钱了。兕子要上学,妞妞要攒嫁妆。这个是妞妞的,也不是很多,不过是做长辈的心意罢了。每年五百银子,这里面有两千银子,今年五百过几天才能上账。太太叫我给二奶奶,说好生收,不要随便拿出来。”仲夏把玉芬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了,凤姐拿着册子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忙着道谢:“太太还想着妞妞呢,我明天必然带着她去给太太磕头。” 又说了些话闲话,仲夏就告辞走了。凤姐拿着册子翻了翻,嗤笑一声:“要不是得了孙子,太太还想不起来妞妞呢。不过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赶着添上了两千银子。若是真的把孙女放在心上,早就该这么办了。” 但是人家兕子才是千真万确的亲孙子啊,平儿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下,但是凤姐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了。这个时候,王氏那边叫人来问端午节给元春的节礼可预备好了,端午节要怎么过。 凤姐也就忙着去打点元春的节礼了,暂时把妞妞的事情放下了。 贾母也不知怎么听见了贾赦在园子里摆酒的消息,派人传话来说:“你一家人热闹,如何就把老娘放在一边了。既然摆酒就干脆大家一起乐呵下,就在大观园里面赏花,我来出酒席。” 贾赦听了贾母的话,忙着说:“不敢,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的玩意,怎么惊动了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好兴致,我们也不能扫兴了不是。这酒席算是我的,我到时候在另外孝敬老太太些玩意就是了。”贾赦等着来人走了之后,对着玉芬摊摊手,做个鬼脸:“你看,老太太真是耳朵灵着呢。也罢了,老太太上了年纪,一顿饭就随她高兴吧。” “也好,老太太不过是闷了。宝玉成亲之后,听说过的还好的,老太太因为宝玉要读书,也不好整天叫宝玉在跟前解闷。别是要打咱们孙子的主意吧?若是那样可怎么办呢?”贾赦忽然想起什么,担心起来。玉芬仔细想想,也觉得贾赦的话有点道理,但是仔细想想,随即笑着说:“你是瞎操心了,不过是老太太给二房看呢。不过咱们也要小心点,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呢?” 说着戴了请客的那天,贾敏自然过来凑热闹,其实贾敏主要是为了看女儿和外孙子,见着兕子胖嘟嘟的,贾敏笑着对玉芬说:“这个孩子长得真好,我就放心了,当初决心把玉儿嫁过来,我就是看有了好婆婆才下决心的,玉儿的父亲也是一样,他私底下和我说,若是叫玉儿嫁给宝玉,别的不说,只凭着王氏一样,宝玉就是天上的真龙,也不肯的。” 玉芬一笑:“夸奖的我浑身轻飘飘的了,你看不上人家做婆婆的,但是也有人争着抢着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宝玉。那不是,宝玉的媳妇来了。怎么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呢?”说着宝钗低着头带着个丫头进来。 本来新婚少妇,最是风韵迷人的时候,既有少女的天真,也有少妇的成熟,应该是含羞带怯,如同刚绽放的玫瑰花一样。谁知宝钗却眼里总是藏着一段心事,竟然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闷闷不乐。贾敏无奈的说:“我听说宝玉和宝钗现在没还圆房呢。不过按着礼数也是应该的。但是这种事情,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谁还真的为亲大爷守孝三年的。要是真的那么严格,世界上都没人了。不过宝玉也是奇怪的很,宝丫头长得不错,性子也好,有什么不满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初在园子里面住着的时候,宝丫头整天到怡红院去?两个人还说说笑笑的。” “大概是男人的通病,看得见吃不着才是最好的。”玉芬和不厚道的吐槽,贾敏忍不住捂嘴咯咯一笑。 “你们两个姑嫂,又是亲家,还真是亲热得很,见面就在一起!把我都放在一边了。我们到凹晶馆去,看着山上的桃花,杏花,各色花树不是很好?”贾母转过头,看着玉芬和贾敏说私房话,忍不住打趣起来。 玉芬和贾敏交换下眼神,笑着上前:“老太太拿着我们打趣呢。我们不过是说些孩子的闲话罢了。今天没带着兕子来,一则是园子里面都是水,担心出意外。二则是孩子还小,禁不起吹风呢。” 贾母忙着说:“很是,兕子的奶娘我看挑选的还不错。我前些天送的东西,你们也不用藏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孩子做帐子,天气热了,鲛绡帐子避蚊虫,是最好的。这个园子,当初把潇湘馆给了黛玉和雁声住着,可惜他们现在也顾不上来了。就把潇湘馆给兕子了。孩子长大了,只管过来小住几天。我的重孙子,都是一样的疼爱。” 果然,贾母对着兕子表现出来特别的疼爱,大概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给有些人看吧。玉芬半真半假答应着,眼角的余光分明看见王氏的脸色不好。 大家在凹晶馆坐下来,欣赏着一池刚刚出头的荷花,岸边丝丝垂柳,山上云霞一般的春花。玉芬看着凤姐挺着肚子跟着鸳鸯商量着行酒令的事情,笑着说:“老太太好兴致,不过我脑子不灵光了,行酒令还是免了吧!” 贾母却是兴致很好:“这有什么,叫鸳鸯帮着说就是了,我们不过是枯坐无趣,喝酒也要有个引子才好。”玉芬一笑:“是,只是到时候,老太太别笑话我就是了。” 正说着小丫头来说薛姨妈来了,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以前宝未嫁过来的时候,薛姨妈倒是时常过来,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了,她反而不好天天过来。玉芬正疑惑着,忽然看见贾敏,一下子明白了。还真是争强好胜深入骨髓了,王氏看着贾敏过来,也不甘示弱叫了薛姨妈也来,意思很明白:你的亲家能来,我的亲家也能来! 贾母笑着客气:“姨太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点给薛姨太□□斟酒。”早有婆子们在王氏身边安插了桌椅,摆上酒菜。王氏看着贾敏坐在贾母左下手,按时婆子们就把薛姨妈的位子安置在自己上手,也就是贾母的右下手。 谁知贾母对着玉芬招招手:“玉儿过来,今天你娘来了,你也不用站规矩了。坐在我身边来!” 贾母此话一出,王氏和薛姨妈脸都红了,贾敏故意叫黛玉:“玉儿过来,这是你外祖母疼你呢。”宝钗则是接过来丫头手上的酒壶:“我来斟酒,琏二嫂子你还是歇一歇的好!”凤姐撑着腰:“也不能只劳动妹妹你一个啊!”李纨上前拉着凤姐到碧纱橱外面坐下来:“你这个样子还是坐下来歇歇,你没看见,大太太可一直盯着你呢。”凤姐嘻嘻一笑:“我婆婆自然是心疼儿媳妇的。” 一顿饭大家吃的心思各异,很快也就散了。但是当天晚上,忽然传来消息,凤姐竟然小产了,一个已经七个月的男孩子没有保住! 贾赦得了消息,顿时气急败坏:“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叫琏二媳妇好生养着吗?都七个月了,还出这样的事情。把琏二叫来,琏二媳妇身边的人都给我跪着去!不叫不准起来!” 玉芬心里一动,对着贾赦说:“别是冲撞了什么,快点叫人看看,算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福气,还是扫把星,都是一张嘴的事。 事与愿违 贾母皱着眉头, 对着进门的王氏劈头盖脸的说:“你是怎么做人家婆婆的, 本来凤丫头身子就不是很结实的, 你倒是不闻不问。枉费了她平日对你的心。好容易得了个男胎,谁知竟然掉了!”王氏没想到贾母会如此生气,只能低着头,也不敢反驳。贾母气哼哼的说:“现在凤丫头不能理事了, 要好好地休养才是。” “是, 为了宝玉的婚事我真是忙糊涂了。不过凤丫头辛苦这些年也该好好地休养下。她和琏儿还年轻呢, 只要养好了身体, 他们小夫妻那么恩爱的,很快就会有孩子的。那个时候, 老太太子孙满堂, 可不是天大的福气吗?”王氏等着贾母发泄之后,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刚才挨了一顿骂,王氏先是生气,但是后来她心里灵机一动。宝钗已经嫁过来了, 正好把凤丫头替换下来。这些年, 凤姐帮着自己办了不少的事情,再下去只怕是自己也不能抽身了。 刚才贾母埋怨自己, 不知道心疼凤姐, 害得她小产了。这下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了。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只盼着宝玉能长大,将来为官作宦的,我也放心了。对了怎么不见宝玉呢?他每天读书, 虽然知道上进是好的,但是也该歇一歇。你现在只宝玉一个儿子了,别重蹈覆辙。”贾母到底还是最心疼宝玉,问起来宝玉最近做什么呢。 “宝玉成亲之后,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嘻嘻哈哈的,只认真读书,每天也不和丫头们说笑了。宝丫头真是个贤惠的,日常照顾宝玉读书,也不和他胡缠。我想着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没人管。不如叫宝丫头来暂时顶上。”王氏捡宝钗的好处说,转着圈的为宝钗当家铺路。 贾母沉吟着,就是不明确表态。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说:“大太太来了。”玉芬进来身上带着一股药气,贾母就知道她是从凤姐那边过来了。“琏儿媳妇怎么样了?你起来吧,快坐下。把我的好茶拿出来给大太太一碗。”贾母看着玉芬神色柔和,还拿出好茶招待。人啊,真是——玉芬做梦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能喝到老太太的好茶。 可见父母也是势利眼啊!玉芬心里感慨着,一边笑着给贾母请安,才坐下来:“我去看了凤丫头,她也还好。太医看了,说是气血不足,需要调养。我看着她吃了药就过来了。老太太的气色也还好,我得了些滋养身体的膏方,一半给风丫头,一半给老太太补养身体。” 贾母摆摆手:“那是宫中御药房秘制的,可是个好东西呢,我上年纪了用不着那些。你还是拿回去给玉儿,对了给迎丫头也送去些。她们年轻媳妇最该吃这个。刚才你弟妹说家里的事情——凤丫头该好好地休养一个月。家里的事情交给宝丫头。但是她是个新媳妇。面嫩,不好人前说话的。你看——” 贾母的话没说完,玉芬就感觉到王氏灼灼的目光,好像只要玉芬说个不字,她就要咬人了。玉芬似笑非笑的说:“说起来宝丫头也嫁过来几个月了,新媳妇总是害羞的。但是还能一直害羞下去?总是要学着办事管家。我们老了,也该学者放手了。我那边没这么多事情,不过也交给了玉儿,叫她慢慢学着办事。我在后边指点着,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想的周全不是。有二太太,更有老太太,还能出错?学习吗,不怕出错。” 王氏听了玉芬的话忙着说:“正是呢,也该叫孩子们学学了。” 贾母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这个了,只问起来凤姐的情形,玉芬叹口气,和贾母说:“真是个叫人操心的孩子,凤丫头虽然喜欢逞强,但是最知道深浅的。我看她平日也还谨慎,怎么就——连着琏儿父亲也是心疼的。他们那些同僚们里面有几个神神道道的,说上次有人对凤丫头施行魇镇之术,没准是——因此老爷特别叫人到城外的白云观请法师推演。还有请了钦天监的人演算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妨碍的,琏儿老大不小了,膝下荒凉!”玉芬对着贾母诚恳的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人丁兴旺才是兴盛之兆呢。” 贾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着王氏说:“你嫂子说的在理,宝玉,当初成婚之前就该请厉害的法师算算,结果竟然疏忽了。你忙着迎媳妇进门,怎么忘了这个要紧的事情!要不然——”贾母狠狠地剜一眼王氏,婚礼上死了亲大爷的,宝玉也是够幸运的。 王氏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只对着玉芬说:“你这一提,我心里也不顺序了。我也叫人给宝玉算算去!” ……………… 宝钗到底是成了管家奶奶,玉芬冷眼看着宝钗一上来就雷厉风行的破除了不少当时凤姐定下来的规矩。她竟然把大观园弄成了责任田,叫府里那些会耕种,懂侍弄花草的婆子把每处包了去,每年上交银子。 “这个宝二奶奶真是商家出来的,一脑子的账本。本来修建这个园子就不是为了花草上挣钱的,若是那样在乡下弄块地不是很好?何必还要花钱,在城里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修园子呢?没有那个闲钱,那个品味那个身份,园子就是累赘。还不如折价卖了,在乡下弄些地,还能收租子呢。真是焚琴煮鹤!现在那边园子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乌眼鸡一样,盯着你生怕掐了他的花儿!”春朝和玉芬抱怨起来大观园变了样子,再也不是花柳繁华的温柔乡了,倒是成了锱铢必较的乡下了。 “嗯,能说出来些话,你还是个有见识的。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个园子吗,就是身份地位。她这么弄,钱弄不到几个,传出去可是丢人了。罢了,人家的事情,咱们不插嘴!”玉芬在新园子里面溜达着,一边和丫头们说闲话。 “外面可有不少笑话呢,有人说宝二奶奶真是商家出身,小气得很!有些人则是说琏二奶奶小产是宝二奶奶冲的,因为娶她那天东府的大老爷没了,煞气在她身上,又冲了琏二奶奶。还有人说,有人在园子里面,半夜看见个白乎乎的东西,在假山上对着月亮拜呢。”几个小丫头七嘴八舌的说着关于那边的种种。 玉芬心里冷笑,看样子宝钗的日子不好过。本来她不会插手那边的事情,但是看着王氏一直顺风顺水下去,总是有点不爽。以前的种种,他们也该付出点利息出来。 “大太太,云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来了!”婆子跑过来说探春和惜春陪着史湘云来了。 “大热天气你们怎么这会来了,还穿着这么多!拿了冰镇的瓜果来,不过可不准多吃,仔细着闹肚子。还有酸梅汤!”玉芬热情的招呼着孩子们。一时,黛玉也来了,姐妹相见,分外亲热,玉芬这边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我今天才来,老太太叫我住几天。我特别过来拜见大太太的。”湘云笑嘻嘻的给玉芬请安。 玉芬也说了些客套话,就叫黛玉带着几位姐妹们到园子里了。湘云看着园子里面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忍不住叹口气:“那边本来是为了贵妃娘娘省亲盖得,总是要庄严壮丽,处处体现皇家的体面。还是这边,随心所欲,更有山水的意境。我要是能在这边住几天就好了。” 黛玉笑着说:“天气正热,我想着——摆一桌酒宴,咱们先请太太过来纳凉赏荷,然后散了我们起诗社作诗可好?” 湘云听了顿时眉飞色舞的,探春和惜春也心向往之,探春皱皱眉:“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兴致。你也知道那边是宝姐姐当家了,我们行动总要告诉她一声才好。”宝钗嫁过来几个月,探春越发的觉得宝钗变了。以前那个安分沉默,温柔随和的宝姐姐似乎没看起来那么好。 她对姐妹们面子上无可挑剔,但是却总叫人觉得不舒服。这次黛玉请客,宝钗不知道又要说什么了。家道不比以前了,探春也能察觉出来,但是宝钗却总在细枝末节上找办法。为了节省,越发的苛刻起来了。以前湘云羡慕贾家,姑娘们都不用自己做针线,每个月月钱足有二两,身边的丫头婆子也多。可是现在呢,探春甚至有种预,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和湘云一样了。 姑娘们每个月除了二两月银,还有二两采买胭脂等杂物的份例,这被扣掉了。本来这个对探春这些姑娘们没什么影响,因为买办们拿着银子,买来的却是不能用的粗劣胭脂。姑娘们还要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叫奶妈妈去买了能用的东西。但是宝钗蠲了那二两脂粉钱,竟然还冒出风声,姑娘们要自己负担丫头们的月钱了。 一个姑娘两个大丫头,一吊钱,四个小丫头每个人五百钱。二两银子,两个大丫头月钱也就没了。这不是变相的给丫头们减月钱吗?最后探春和惜春有苦不能言,还要承受丫头们的怒气和怨言。 真是个手腕圆融,城府极深的宝姐姐啊。“三丫头在想什么呢?到时候我大家一起请了,谁还能说什么。当初起诗社的时候,你何等豪情,怎么——现在瞻前顾后,一点也不像你了。”黛玉看着探春出神,心里知道肯定是那边宝钗管家太悭吝了,探春是宝钗的小姑子,姑嫂关系可微妙的很,就连着精明的三姑娘都要小心翼翼了。 “没什么,我是个姑娘家不懂这些。只觉得同样的家务事,在琏二嫂子管家的时候,她整天忙忙碌碌的,尽管雷霆手段,可是一天总要和下人生几场气才算完。至于宝姐姐——她读过书,自然比琏二嫂子有章法。但是也每天忙忙碌碌的,怎么到了林姐姐这里,你却是悠闲得很呢。比我还先想着起诗社的事情。”探春对着黛玉一笑:“莫非你有什么绝招不成?” “不是什么诀窍,我在家的时候便跟着母亲学习,过来这边,又跟着太太身边学习了不少。我是个最疏懒不过的人,一切都有太太定下来的旧例,我按着做就是了。”黛玉一笑,认真的看着探春和惜春:“你们也要学习起来了。当初二妹妹在家的时候,也是太太手把手的教导呢。” “前边是什么地方,我们过去坐坐吧。”黛玉的话说中了探春的心病,她不想谈下去了,忙着转开话题。 黛玉果然选了天气凉爽的一天请了贾母等过来赏荷花,贾母自然是高兴:“到底是林丫头,书香门第,心思细腻,就是日常消闲也透着雅致。”说着贾母对着王氏和薛姨妈说:“我当初也是个喜欢玩乐的,人生在世何苦整天勒掯自己呢,整天杞人忧天,几年下来脸上都长皱纹了。每天锱铢必较的计算,就是金山银山有什么用处?明天你们也去,不要辜负了玉儿的心意。” 薛姨妈脸上一阵黑,但是也不敢说什么,王氏则是有些迟疑的说:“大热天气,老太太别中暑了。” “那个地方凉爽的很,怕什么!”贾母一挥手,王氏也不敢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贾母做了竹轿,两个婆子抬着到贾赦这边来。因为是夏天,自然选有树荫的路走。因此贾母一行人从大观园西北角出去,穿过一个夹道正好就到了贾赦这边了。大观园里面树木葱郁,一阵风吹来,沁人心脾,众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贾母说:“咱们园子里的花儿也不错——”谁知一言未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大家纷纷捂住鼻子。 “那些掌管洒扫的婆子都死了不成!这成何体统!”这分明是厕所没来及清扫的味道,刺鼻的味道和院子里面的景致太不协调了。鸳鸯叫个小丫头叫人去打扫厕所,谁知那个小丫头说:“姐姐不知道吗,园子里面的地都分给嬷嬷们各自耕种了。这准是茗烟的娘在给玫瑰花上肥呢。她们把厕所里面的粪便都留下来,就堆在西北墙角下!” 贾母听了这话,脸上漆黑,李纨看着贾母脸色不善,忙着催抬轿子的快走。一阵吵闹声传来,原来是跟着进园子都一个小丫头摘了一枝花,管花草的婆子出来指着那个小丫头骂起来。李纨忙着亲自带人喝住了。那个婆子尤喋喋不休的说:“这花儿是分了各房的,我一年还要交好些银子呢。一个个的都来摘,我拿什么赔?” 贾母看着王氏冷笑一声:“咱们家什么时候也要这么分斤掰两的过日子了!看样子是我这个吃闲饭的拖累你们。既然如此,我就回金陵去!省的在这里碍眼!” 王氏慌得刚要辩解,贾母的轿子已经走远了。到了玉芬那边,贾母看着满园景色,才稍微缓和了点。 大家在曲院风荷坐下来,贾母审视了下:“这个园子比那边的小,倒是收拾的很好。我当年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有个园子,湘云的爷爷闲了就收拾下,最后也是很好呢。其实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盖园子,就不会想着在园子上挣几分出息。再大,再精致的园子也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罢了。你们养花养鸟的,还指着那些鹦哥儿,巴狗儿能自己挣钱不成。” “正是这个话呢,其实我这个园子每年也是能卖掉些花果什么的,但是扔进去的银子比那个多了不知多少。老太太看这里可还使得?等一会叫几个女乐在对面的楼船上演奏,我们这边喝酒可好?”玉芬笑着指着黛玉:“这都是玉儿想的。她可是真心要孝顺老太太呢!” “好,玉儿的品味一直都好,我当年也有好些雅致的点子,现在没那个精神了。我这些孙女里面倒都不俗。玉儿现在如此能干,也是她在娘家的时候,敏儿手把手的教导。咱们家二姑娘已经出阁了,三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也该学习着管家。”贾母看着王氏,王氏忙着站起来:“是,老太太说的是。回去就叫三丫头帮着宝丫头——” “珠儿媳妇这些年了,性子温和,办事也很仔细。你们都是做嫂子的,可惜现在凤丫头还在养身体。这样吧,叫珠儿媳妇和宝丫头带着三丫头管家。也该叫孩子学习了。你一直护着,不叫他干那个,干这个,今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呢?”贾母一锤定音,王氏再也不敢说话了。 红颜祸水 宝钗本来兴冲冲的预备大展身手, 谁知却挨了一闷棍, 成了李纨探春和宝钗三个人一起管事, 而且贾母还放话出来了,等着凤姐休养好了身体,仍旧叫凤姐当家。宝钗满腔热情顿时化作了飞灰了。 那些流言蜚语宝钗自然是知道的,其从嫁过来那天, 贾敬忽然死了, 接着是凤姐小产, 这些事情都成了自己的罪过了, 宝钗自然不会把这种无聊事情放在心上,奈何贾母和王氏都是特别信神佛。 其实这些也还罢了, 最叫宝钗绝望的是宝玉对自己的态度的。他们名为夫妻, 但是却连着以前都不如。因为贾敬的孝期未完,宝玉就一直和宝钗分房睡的。看起来这是宝玉守规矩,有孝心,其实这不过是宝玉的借口罢了。他们两个虽然住在一处, 但是却分房睡。宝玉睡在里面, 宝钗就在外面住着,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隔扇, 真正的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开始宝钗还没怎么着急, 想着宝玉是个被惯坏了的脾气,坚持不了多久的。宝钗对自己收服人心的手段很自信的。于是宝钗也很矜持的自守,只带着丫头们在外面住着,她还大方的叫丫头们进去服侍。以显示自己的贤惠和宽容。 但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宝玉只和丫头们说笑,或者读书,全当着宝钗根本不存在。但凡宝钗规劝宝玉要上进,要留心仕途经济的话,宝玉都是似听非听,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若是宝钗劝的狠了,宝玉就借口着要在外书房认真读书,连着几天不回来。因此宝钗也不敢直接规劝了,只能变着法的笼络宝玉。 宝钗慢慢的和宝玉说些诗词之类的闲话,只有这个时候,宝玉才能露出些以前的样子,和宝钗说一会话,甚至会笑一下。但是宝钗也不能眼看着宝玉一直这么在诗词游乐之中消磨下去。别的不说,就是王氏也不会同意的。以前王氏直接对宝玉耳提面命,现在王氏只拿着宝钗说话了。 “宝二奶奶回来了!”小丫头们见着宝钗回来了,忙着打帘子,袭人正在窗下做针线,听着小丫头的话忙着站起来:“奶奶回来的倒是早。怎么今天没什么事情吗?”说着袭人殷勤的服侍宝钗换衣裳,麝月端了茶来。 宝钗一笑,端着茶杯说:“三妹妹拿走了所有的账簿,说要回去仔细看。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今后你看着点那些小丫头们,别再园子里面乱走,别随便动花草!”宝钗说着叹息一声,她花费了不少心血想出来俭省的办法,一夕之间竟然都被推翻了。 探春出来做好人,叫那些分包园子的人依旧是分包,但是她们都总归管事娘子管着,管事娘子和管家商量着园子如何维护,要怎么种树木,调弄花草,这些人名义上还是分包园子,但是主要工作是按着上面的分派来种花。 这样他们再也不能按着自己的心思来了。管家娘子和管事们可不是看园子的花草能挣多少钱,他们是要把园子维护的更雅致。 “宝姐姐回来了,今天太太怎么说?三妹妹竟然也要掺和进这些俗事来,我真是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像是风姐姐那样的人还要费力筹划,何况是三妹妹呢。”宝玉听着外面的声音,踱步出来。宝钗想起来王氏今天叫她过去的情形。 “你也看见了,那天老太太真是生气了。老太太是个最要面子的人,结果那些下人在园子里面闹得乌烟瘴气的,都是一样的园子,大房那边不动声色的就收拾好了。你当家这些日子,勤勤恳恳的,可是怎么总是出事?还有,老太太发话了,她不忍心亏待孙女们,宁愿减少自己的用度。你那个事情还是算了吧。三丫头也要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还能在家多久呢?咱们也不差哪一点。四丫头自然有东边的哥嫂呢,你也不用管了。就这样吧!”王氏无奈的叹息一声,眼看着王家的女人就要成了大赢家了。结果老太太一句话,又被打回原形! 宝玉听了宝钗的话,一拍手:“正是这个话呢!老太太是真心的疼爱女孩子。咱们家也不缺这点,你好生歇一歇吧。每天都要出去巡查上夜,一直闹到了二更天才睡!你这么下去可要累坏了。”宝玉看看宝钗的黑眼圈,叫晴雯:“我记着上次林妹妹调制了不少的玉颜膏,我特别讨了些来,你拿出来给宝姐姐。”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宝玉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又要拿了珍藏的东西给她,宝钗心里一阵窃喜,暗想着莫非是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块石头终于开窍了?“你整天在家里,只管安富尊贵的,却不考虑家里的一星半点。我自然知道以前的法子都是得罪人的。但是你算算,这么下去,总有一天难以为继。” “宝姐姐想这个做什么,凭着他们少了谁的,也少不了咱们的。”宝玉不疼不痒的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这会晴雯举着个精致的小盒子进来:“可是这个不是,二爷真是脾气越发古怪了。当初得了这个,恨不得供起来,连着碰也不叫人碰一下。也不知道放在哪个抽屉啊,箱子里面的珍藏密敛的。害得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宝钗看着晴雯手上的盒子竟然是个羊脂白玉,上面镶嵌着纯金卷草纹。这个东西是崭新的,肯定不是贾府旧有的东西。这个盒子应该是黛玉的手笔了。她还真是奢侈,也许在不识货的人眼里不过是个盛着香脂的盒子。但是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才能看一个家是不是富贵呢。 现在的雁声已经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了,拿着上好的羊脂玉做个无关紧要的小东西算什么。更别提黛玉出身清贵,嫁妆丰厚了。自己呢——宝钗心里一阵烦闷,她事事不如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看不见希望。 想到这里宝钗心里烦躁起来。“放下吧。都是宝玉想起来什么是什么。到底是林妹妹送的东西,不要随便糟蹋了。” “奶奶不知道,那边三奶奶经常和丫头们配这些东西呢。我还得了好几盒呢。这个东西的确比外面的强,既然是二爷的一片心,奶奶别辜负了。”晴雯笑嘻嘻的把盒子放在宝钗面前。 听着晴雯的话,宝钗有些诧异。没想到林丫头的人缘这么好!她伸手拿起来那个盒子,看了看:“既然好,你拿去用吧,我素来不喜欢这个。这样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了!”晴雯见着宝钗脸色不对,也不敢说话忙着出来了。 宝钗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一会想着宝玉仍旧是虚度时光,根本不知道生活艰难,更别提什么仕途经济了。这样的丈夫,今后可怎么依靠呢。一会宝钗想着家里不如以前,她当家这些日子才知道,贵妃在宫里不过是面子上光鲜罢了,宫中时常有人出来,借着贵妃的名义打秋风,宝钗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过是看着贵妃不是真正的得宠,因此才来打秋风趁机勒索。但是这些人那个也惹不起,也只能变着法的筹集些银子来,堵上他们的嘴。 家里本来有了坐吃山空之势,加上这些——只怕是衰败的更快了。今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现在探春和李纨出来管家,她们两个倒是一条心的,倒是把自己撩在了外面。府里那些无知下人诋毁自己,没想到的是,连着大房那边的黛玉人缘也比自己好。 凤姐不用说了,一直是她管家,凤姐泼辣能干,老太太更是得意她。那边黛玉更是深得大太太喜欢。雁声更是仕途平顺,就是黛玉无能,别人也只会说她好,何况黛玉是个顶聪明的。 自己是妯娌里面家世最低的,本想着靠着自己安分守己,恪守闺训,娴静典雅博得老太太和众人喜欢。谁知宝钗一番左冲右杀,却发现自己竟然依旧是被困在原地,离着原先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二奶奶,你可知道那边琏二爷偷着娶了个新奶奶——”莺儿的声音把宝钗吓一跳,“你这个疯丫头,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刚才你说什么?”宝钗刚要发泄下心里的无助和愤怒,却发现了个大新闻,贾琏娶了二房?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 莺儿被宝钗的呵斥吓得一跳,刚要求饶,听着宝钗问话,心里偷着舒口气,压低声音绘声绘色的说:“我刚才按着奶奶的吩咐送东西给琏二奶奶。谁知她正睡着,我就在外面听几个小厮说话。这个事情是琏二爷的小厮亲口说的,说他们新奶奶比琏二奶奶长得标致,性子温和。” “胡说,娶二房是大事,哪有家里人不知道的。一定是琏二爷在外面胡闹罢了。”薛蟠流连花丛,经常去青楼楚馆,因此宝钗认为贾琏肯定也是梳拢了什么清倌人,那些小厮们为了讨好主人的新欢在哪里炫耀罢了。凤姐看起来春风得意,八面威风的,谁知背地里也要忍气吞声。宝钗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幸灾乐祸,掉进坑里面的不止有自己。 “不是什么外面的不正经女人,听说是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尤二姐,就住在后边巷子里。”莺儿压低声音:“这个事情只怕琏二奶奶还不知道呢。她最近都养身体,琏二爷只说是到东府和珍大爷商量事情,其实是去了那边。她竟然被瞒的结结实实。真是没想到,这么精明一个人——”宝钗心里有了主意,正色的对着莺儿说:“你混说些什么,仔细叫人知道了!” 莺儿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宝钗脸色缓和了下,对着莺儿说:“横竖我现在闲着没事了,不如选个日子去看看林妹妹去。” ……………… 玉芬正和黛玉商量着八月节的安排,黛玉笑着说:“八月的时候螃蟹正好,不如大家在画舫上赏月,吃螃蟹喝酒。一池皓月,漫天银辉,可惜没有丝竹助兴。”玉芬笑着说:“这已经很好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人啊,不能太贪心。”正说着,丫头说宝钗来了。玉芬和黛玉交换了眼神,笑着说:“原来是宝丫头来了,快请!” 宝钗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挽着黑漆漆的发髻,见着玉芬温柔一笑:“给大太太请安,三嫂子好。” “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你做嫂子的也该帮衬下小姑子,三丫头听说管家还很有章法,我正和玉儿说呢,三丫头读过书,办事更有章法,你和三丫头素来要好,肯定帮衬着她。”玉芬夸奖起来探春。 宝钗笑着说:“我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倒是三姑娘很有点大刀阔斧,改革弊政的意思呢。我们太太得了些果子,叫我送来,我也想给大太太请安,想着和三嫂子说话呢,就亲自过来了。” “多谢你们太太想着。你辛苦跑一趟,坐下来吃茶。”玉芬知道宝钗来肯定有事,叫她坐下来喝茶,等着宝钗出题。 女人在一起的话题也不过是日常生活琐事,还有就是亲友们的八卦什么的。宝钗说起来杨提督家添丁的喜事,玉芬想了想:“是杨提督得了孙子?可是他家不是刚给孙子过了百天吗?怎么又生了一个?”杨提督只有一个儿子,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听说小夫妻还是很和美的。而且也没听说杨提督的儿子有小妾什么的啊? “说起来也是个新闻呢。这个孩子竟然是个清倌人生的,听说被杨提督的儿子金屋藏娇,一直瞒着藏着的,结果生了儿子瞒不住了。杨提督太太舍不得这个孩子,竟然做主把这对母子接进来,趁着办满月宴的机会,给她个名分。杨提督的亲家肯定是不愿意呢,生气的说要把自己的女儿接回来!”说着宝钗叹口气,无奈的说:“这个礼真是难拿捏啊!送的丰厚了不是,减薄了也不是。” 玉芬听着宝钗的话,心里暗想,这个宝丫头肯定是有缘故的。她素来在人前摆着安分守己,谨言慎行的架子,忽然说起来男人在外面的荒唐事——玉芬心里一动,下意识的看一眼黛玉。黛玉则是若有所思,她感觉到玉芬探寻的眼神,笑着说:“这有什么难办的,不如问问你们太太就是了。一切还要看着杨提督和二舅舅的交情啊。” 玉芬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说:“正是呢。不过你这么聪明,肯定面面俱到。其实男人嘛,老太太说过,家里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算什么呢?倒是宝玉,最叫人省心。听说宝玉现在懂事了,每天认真读书。你也识文断字的,刚才你妹妹还说你,当初起诗社的时候作诗很好。你和宝玉正好夫唱妇随。” 玉芬拿着宝玉说事,宝钗也不好再坐了,只能告辞出去了。等着宝钗走了,玉芬对着黛玉说:“你知道些什么,别瞒着赶紧和我说了吧!” 黛玉只好把知道的说了:“……雁声叫我先不要告诉母亲,这个事情牵扯到那边,还是谨慎些好。而且珍大嫂子的妹子并不是过了明路的,没准多一段日子他们断了呢。若是太太和老爷知道了,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反而是成了父母准许的了。” 玉芬听了,一时无语半天才挤出来一句:“真是个傻子!色令智昏是什么样子,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一意孤行 “太太要埋怨只埋怨我吧, 本来这些事情应该早告诉太太的, 但是——我们做弟弟妹妹的怎么好管兄长家的事情呢。而且父亲和母亲总是为了琏二哥操心, 若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黛玉见着玉芬发愁,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个好孩子,雁声也是懂事的。你们体谅我,这份心意我领了。他不是我亲生的, 加上有些隔阂, 我也不好插手, 况且这不是一般的什么女人, 怎么说出去也是个官宦之家的后代,还要看着东府的面子。你们的想法也没错。按着琏儿的性子也不过是喜新厌旧罢了。只是这个事情不能放任不管。刚才宝丫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 他们过几天厌烦了, 也就散了那固然好。可是若真的生个孩子出来——哼,我们家不捡这种便宜的孙子!看样子还是要杜绝了后患的好。”玉芬眼神凌厉,边上黛玉也不敢说话了。 “好了,我没事了, 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这和你没关系。我也不糊涂,大儿子做错事和小儿子小二媳妇生气。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玉芬叫黛玉回去了。 太太真是圣明, 人家都说太太糊涂, 我看他们才是糊涂呢。黛玉在心里感慨着。刚才宝钗来根本是借着说闲话,把贾琏偷娶的事情抖搂出来,惹得玉芬生气。叫太太认为黛玉是明知道贾琏的事情还瞒着自己。没准盛怒之下自己成了出气筒。可惜太太看出来宝钗的用意。根本不理会! 可是自己被太太骂了一顿,对宝姐姐有什么好处?黛玉在心里很是疑惑, 她有些不敢相信,宝钗会这样做,损人不利己,这不是宝姐姐的行为。 不管黛玉如何再心里揣测宝钗,玉芬得了消息自然是一肚子的闷气。要说贾琏娶个二房什么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这次事情办得实在不地道,而且很危险。第一贾敬的孝期还没过呢。自己亲大爷的孝期未满就娶亲,被人抓着做文章,一个不孝的帽子是跑不了了。 进而有人拿着贾琏的事情攻讦贾赦,教子不严,兄弟不悌,贾赦也要跟着倒霉了。再有就是尤氏的出身,玉芬当然知道这个尤二姐是什么东西,她和尤氏没血缘关系,是尤氏的继母带来的孩子,现在尤家已经败落了,母女三个人全靠着东府的接济。听说尤二姐和她妹子早就和贾珍和贾蓉不干净。 真是个天生的贱骨头,到青楼楚馆还要梳拢个清倌人呢,贾琏竟然捡人家不要的破鞋!脸都被丢光了! 凤姐知道了不定怎么闹呢,别她闹出格,成了京城的笑柄了。想到这里,玉芬有些担心起来,凤姐素来是个胆大妄为的人,贾琏怎么也是贾赦的儿子,他就是立刻死了,也是贾家的子孙啊。 “来人,我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玉芬在心里拿定主意,站起来叫人预备车。 贾母正闲坐无趣,听着玉芬来了,露出点笑意:“大太太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玉芬笑眯眯的给贾母请安,说了一会闲话,忽然话锋一转:“我这一路来,见着这边的下人们比以前竟然要勤谨不少,可见还是人多好办事。以前不管是凤丫头还是宝玉的媳妇,一个人就是再聪明也有疏忽的地方。现在她们三个人,分工协作,竟然是毫无纰漏了。我今天看见玉儿,想起来凤丫头了。她小产之后脸色总是不好。我想着,我那边园子也修好了,凤丫头也是我的媳妇,接她过去住几天。也凉快凉快!” 贾母只以为是玉芬心疼晚辈,笑着说:“你上了年纪越发的有慈悲心了。我一直冷眼看着,凤丫头以前对你有所怠慢,但是你不计前嫌,还能想着她。这很好。你心疼儿媳妇,我也心疼孙媳妇,既然这样叫凤丫头先搬过去。” 听着贾母同意了,玉芬心里先松口气,她预备着先把凤姐拘在眼前,不准她胡闹,然后慢慢的解决贾琏的事情。但是凤姐却是另一番想法,她还不知道贾琏和尤二姐的事情,听着贾母叫自己过去休养,认为是玉芬要趁机把自己弄到眼前,和她算账的意思。 因此凤姐是满心的不愿意,可是贾母发话了,她也只能同意了,如今家里的事情是探春李纨和宝钗管着的都,也没家务做借口了,凤姐又不甘心,只能到王氏这边来求情。王氏见着凤姐来了:“你身上还没好,怎么出来了?”凤姐犹豫着说了自己不想过去的话,王氏则是咂咂嘴:“你到底是那边的人,况且你们太太是好心,连着老太太都夸奖她呢。你过去住几天,那边园子大,人少。她也不会真的吃了你。” 见着王氏不冷不热的,凤姐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扶着丫头怏怏的走了。宝钗正好看见凤姐,莺儿说:“那不是琏二奶奶吗?她们太太不是叫她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呢,别是她想留下来,因此来求太太了?二奶奶,你可要——” 宝钗看了莺儿一眼:“别人的事情我不管,我们进去给太太请安吧。”果然王氏说起来凤姐刚才的来意:“这个凤丫头有的时候聪明太过了,以前她仪仗着老太太疼爱,竟然不把自己的婆婆放在眼里。现在人家要和她讲理了,自己却吓得没头苍蝇一样。你去劝劝凤丫头,叫她回去。”王氏提起来凤姐,眼里露出一点厌恶之色。 宝钗心里盘算着,凤丫头大概还不知道琏二和尤二姐的事情,倒是那边先得了消息,担心闹出来大家面子上难堪,更担心凤姐莽撞行事,因此把凤姐拘在眼前。宝钗心里拿定主意,站起来说:“是,太太是为了风姐姐好,她到底是那边的媳妇的,做媳妇的,受点气算什么?风姐姐真是太骄傲了。即便大太太真生气了,老太太和太太也不会见着不管的。” “正是呢,你且去劝劝凤丫头吧!”王氏一摆手,叫宝钗出去了。凤姐在王氏的眼里,就像是没用的什么东西,随便抛弃掉了。 …………………… 凤姐脑子一片空白,宝钗早就走了,她愣愣的坐在那里,半晌冷笑几声:“我竟然熬成了个笑话!你把跟着二爷的小幺儿叫来,我要问清楚!”平儿知道凤姐是动大气了,担心的说:“奶奶息怒,这个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宝二奶奶好像是故意告诉奶奶的,她什么心思奶奶还不知道吗?我看不如咱们先回那边去,一切自有老爷太太做主。” 凤姐却是冷笑一声:“我做什么回去,就是要回去也要先处置了这个——” 玉芬把事情告诉了贾赦,听着儿子竟然把尤二姐金屋藏娇,贾赦一口茶都喷出来了,重重的跌脚道:“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真是给老子丢脸!” 尤氏姐妹的名声在荣宁两府可是“鼎鼎大名”,贾赦气的面白手抖动,一叠声的叫人拿了贾琏来。谁知底下的人说:“琏二爷这几天出去公干了。” 贾赦也只能骂一顿,叫人等着贾琏,一回来就把他抓来见自己。玉芬却是担心起来:“若是凤丫头莽撞的闹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把凤丫头叫来!”玉芬忙着叫人把凤姐叫来。一会凤姐果然来了,玉芬开门见山的直接说:“琏儿和东府什么尤二姐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凤姐一愣,没想到玉芬这么直白,她立刻委屈的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说:“太太问这个话,我也是才知道的。这些日子我病着,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琏二爷只说是到那边和珍大哥说事情,我也不敢问。这个事情还是宝玉媳妇身边的人在我跟前说漏嘴了,我才知道的。琏二爷又不在家,我能怎么办呢?还要请太太为我做主。”平儿上前接着说:“听说那边已经是拿着她做正经奶奶,在二爷跟前只说奶奶,倒是把我们奶奶一笔勾销了。” 好一对主仆啊,凤姐不动声色的把宝钗卖了,平儿则是给尤二姐上眼药。只是你们这么配合默契,怎么连贾琏都看不住呢。 玉芬在心里吐槽,嘴上安慰着凤姐:“老爷知道了,正发脾气呢。本来是想找珍儿那个糊涂东西算账的。但是被我拦住了,我且问你,你预备要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凤姐疑惑的看着玉芬。“若是老爷去那边问尤氏妹子的事情,那个尤二姐十有□□要进门了。若是我们装着不知道,悄悄地叫人劝她回去,再给她一笔钱,也算是破财消灾了,你只装着不知道,不要闹。你们夫妻一体,闹出来琏儿是男人,自然占便宜。你呢,一个善妒的帽子扣下来,你可怎么办呢?” 听着玉芬的一番话,凤姐心里转的飞快,若是叫尤二姐这么走了,万一贾琏余情未了,等着风声过去再找她,自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是老爷和太太肯定不会同意的。因此凤姐在心里转了几个圈子,对着玉芬感激的说:“太太为我着想,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只凭着太太做主好了!” 玉芬见着凤姐如此也就放心了,对着她说:“妞们夫妻这些年了,他是什么性子,你心里清楚。就是这会尤二姐立刻死了,保不准今后还有什么三姐四姐的,你是个极聪明伶俐的,要知道治标治本的道理。你们夫妻的事情,外人就是想插手也没办法。” 凤姐嘴上感激玉芬的体贴,心里却另有盘算。回去之后,凤姐和平儿商议,平儿想了想说:“太太和老爷还是心疼奶奶呢,二爷也做的太过了。奶奶先忍一忍,先看看再说吧。” 凤姐只沉默着,半天才说:“知道了,你不要管了。你叫人预备车子,只说我要求个好日子,需要到庙里烧香,求佛祖赐个搬过去的日子。”平儿知道凤姐不甘心,但是也不敢说,只得奉命而去。 玉芬想了想,叫了喜儿带着一些人到贾琏偷着安置尤二姐的房子。喜儿只说是奉太太的命,要整理房舍。这一处本来是闲着的,要收拾好了,预备着租出去。喜儿带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来了,尤二姐的事情就这么名正言顺的曝光了。 喜儿带着一群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惊慌的尤二姐:“这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熟呢?”贾琏留下服侍二姐的下人笑着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是二爷新娶的奶奶——”“这里有你说话都份儿吗?给我拉出去张嘴!”喜儿拿出来管家奶奶威势,怒喝一声。立刻几个婆子上来拉着那个婆子出去了。 听着噼噼啪啪的耳光声,二姐脸色都白了,倒是三姐是个泼辣的,上来指着喜儿的鼻子说:“你们这些奴才,狗仗人势的,敢这么对我们!” “哼哼,我们是奴才不假。但是比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好得多呢。你们几个女人家,平白无故的住在不相干人的家里,谁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官府可是有命令,不准窝藏私娼。”一番话说的三姐哑口无言,二姐更是眼泪巴巴的。喜儿边上的婆子这个时候才出来,故意上下打量下:“这莫非是东府珍大奶奶的娘家妹子?” 尤二姐忙着应承下来,喜儿佯装着惊讶:“果真是那边大奶奶的妹子啊。你们不是东府住的好好的,我整日价跟在我们太太身边,怎么不知道你们竟然住在我们这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快点叫人去问问珍大奶奶。” 尤二姐厚着脸皮说:“我姐姐做主,把我许给你们家琏二爷做二房。”喜儿板着脸说:“这是哪里的话?虽然是娶二房,怎么我们老爷太太竟然一点不知道?珍大爷和珍大奶奶断然不会这么草率,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况且那边敬大爷的孝期还没过呢,怎么就敢娶二房了?” 喜儿一番话,说的尤二姐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老娘早就被吓昏头了,完全没主意,只哭哭啼啼的说有婚书什么,是贾琏一乘轿子,抬过来的云云,贾家不能赖账云云。一个婆子喝道:“这是什么话,婚书上媒人是谁?可有父母准许了。我们二爷在府里住着,娶二房也不会放在外面。你这个话若是到官府对证起来——诬告可是要吃官司的!” 尤氏母女顿时没了主意,哭哭啼啼的,喜儿见着她们软了,才缓缓地说:“我看你们也是怪可怜的,珍大奶奶不待见后娘和拖油瓶,也不该这么往亲戚身上泼脏水。我知道你们家道艰难,孤儿寡母的。不如这样,我们也不会看着你们流落街头,我们太太是个慈悲人,她就当是做善事了。另外给你们一个宅子,一些积蓄,你们自己过日子吧!这里你们实在不能住了。”说着喜儿对尤老娘说,把她们母女安置在京城边上一个小镇子里面,那边没人知道她们的来历。她们母女可以慢慢的洗白,找个好人家嫁人。 若是不同意,事情闹出来,贾赦和玉芬肯定是要迁怒她们的,“二姐想想,你不得公婆喜欢,就是跟着二爷,今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贾家是最看重礼数规划的,你这个样子,今后不被吐沫星子给淹死?” 二姐是个没主心骨的人,她只哭哭啼啼的,也不说话。最后喜儿不耐烦了,叫人立刻收拾了她们的东西,要带上车子拉走。三姐拿着剪子,恶狠狠地说:“你们谁要敢动一下,我就立刻死在你们跟前。到时候人家都说你们仗势欺人,逼死人命!” 说着三姐要拿着剪子抹脖子,喜儿见三姐这福样子,也只好暂时退一步,叫她们收拾了东西明天一早就来把她们送走。 谁知第二天早上喜儿带着人来接尤二姐,却发现大门紧锁,仔细打听才知道,原来二姐被凤姐接走了,尤老娘和三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玉芬得了消息,气的半天没说话,半天,她咬着牙:“你们给我到衙门口上堵着去,我倒要看看,她能做什么出来!”在玉芬看来,凤姐如何恨尤二姐,怎么折磨她还可以理解,但是凤姐这么不管不顾的败坏贾琏名声,危及贾赦和贾家,那就是害群之马,真正的败家精!若是凤姐真的这么干,她可要不留情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不可过度,要识大体。 喜新厌旧 凤姐笑嘻嘻的带着尤二姐到贾母那边去, 谁知一进去正见着玉芬黛玉还有迎春一群人坐在那里说笑呢。凤姐愣了下, 心里竟然有些后悔了。怎么大太太也在呢?贾母正拉着迎春问她在婆家如何的话, 迎春笑着说:“一切还好,我虽然年轻可是跟着母亲也学了不少。小时候在老太太跟前也得了不少的教导。横竖家里人口少,我还是能应付的。这些日子没见老太太气色还好。还请老太太善自珍重,等着抱重孙子吧。我婆婆临走的时候给了不少的滋养东西, 我拿了些来, 给老太太养身子。” “那些雪蛤我上年纪的人用不着了, 给你这些嫂子们吧。”贾母指着黛玉和宝钗, 笑着说:“玉儿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你和雁声可不许偷懒, 孩子不嫌多, 人丁兴旺才热闹呢。” 贾母的话是对着黛玉说的,宝钗脸上却不自在起来。凤姐见着大家没注意自己,正想着退出去,谁知却被玉芬叫住了:“凤丫头来了, 怎么还跟着个眼生的人, 是谁家的小媳妇啊,这么标致的!” 大家目光全集中在凤姐身上, 她只能强笑着过来, 给贾母请安,凤姐心一横,把尤二姐推到众人面前,满脸贤惠相的说:“这是东府大奶奶的妹子, 我因为不大生养,愿意把她接过来给琏二爷做二房,还求老太太和太太成全。”贾母有些诧异,对着玉芬说:“你是琏儿的娘,你怎么说呢?” “琏儿的媳妇这么贤惠,我还有什么说的?倒是我这个做娘的疏忽了,既然凤丫头主动提出来,我也就点头了。对了那边你珍大嫂子怎么说?既然是娶二房,就不能太随便了,礼数还是要有的。只是你太心急了,这会他们那边老爷的孝期还没过呢,就给人家添乱!”说着玉芬也不看看尤二姐,对着贾母说:“老太太比我们会看人,先看看这个丫头如何吧。既然是为了子嗣起见,总该找个好生养的。” 贾母点点头,对着尤二姐说:“过来叫我看看肉皮!”鸳鸯立刻笑嘻嘻的上来,拉着尤二姐,到贾母跟前。贾母拿着眼镜子看了半天,对着凤姐笑着说:“嗯,是个齐全孩子!我看看她的手。”鸳鸯却把尤二姐的裙子揭起来,玉芬鸳鸯的举止微微有些诧异,随即明白了些什么。 一番检查,活像是人牙子在做买卖,倒是尤二姐竟然一声不吭的忍下来了。贾母最后拍板:“凤丫头贤惠,我准了。只是孝期未满不能圆房,剩下的事情也要等着孝期到了再说。你先在园子里面住着,不要回家了。” 贾母一番话,玉芬心里暗笑:“老太太是什么都知道,尤氏妹子名声可真是天下闻名了。” 贾母那边散了之后,玉芬先走了,黛玉和迎春到园子里面找探春和惜春说话去,宝钗也一起回去,几人到了沁芳闸,坐下来乘凉,说起来尤二姐,宝钗忍不住叹息一声:“凤丫头怎么忽然贤德起来了,怕不是好心。这个珍大嫂子的妹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长得不错,人都是会变的。没准现在风姐姐真的变了,而且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们不要多嘴的好。倒是你房里,那么多丫头们,指不定有谁闹点事情出来。以前宝玉可是纵着她们胡闹呢。也就是宝姐姐过去了,宝玉那边才有个镇得住的。”迎春拉着黛玉起来,表示宝钗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后院比较好。 宝钗却是一脸宽容:“有袭人在,我就不操心。倒是二妹妹要仔细着,田家也是公侯之家,想来家里规矩都是一样的,姑爷以前身边也不少服侍的人。你是新来的,可要先拿出来手段降服了她们才是。” “这个不用宝姐姐操心了,我是什么人,她们是什么人。再也没奴才和主子挺腰子说话的,更何况各人家有各人家的情况。”迎春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对着黛玉说:“我们去看三妹妹吧!”黛玉拉着迎春对着宝钗说:“我们先走了!” 看着黛玉和迎春的背影,宝钗坐在那里一个人出神。这个时候一阵喧闹声传来,原来是不少的婆子抬着东西进来,往李纨那边去了,原来是按着贾母的话,给二姐搬家的。宝钗招招手,叫了一个婆子过来:“真是要把尤二姐安置在什么地方,她家里不少还有妹子和老娘吗?她们如今在什么地方,也在园子里不成?” “原来是宝二奶奶,只是二姐一个人搬来,我们奶奶托大奶奶先照看着,可不就住在稻香村。她的妹子和老娘,听说安置在外面了。不过东府珍大爷说话了,叫先接了三姐和老娘回去呢。宝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叫那个婆子自去了。 ……………… 玉芬脸色阴沉的叫回话的人走了,凤丫头还真是胆子大,果然买通了原先和尤二姐订婚的张华去京兆尹衙门告贾琏夺取□□,孝期背亲偷娶。虽然凤姐这边叫人告状,那边拿钱堵上了京兆尹的嘴,不过是玩的又装鬼,又扮神婆的把戏,可是她就没想过,这天下不是她说了算的! 万一被人抓住了做文章,哼!贾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玉芬把心里的怒火压了压,盘算了下,凤姐把尤二姐弄进来,不过是想把她拴在眼皮子底下,既能仪仗身份摆布尤二姐,还能显得自己贤惠。顺便利用官司,彻底打压贾琏。若是凤姐不去自导自演什么告状的把戏,玉芬会袖手旁观。但是凤姐不该踩了玉芬的底线,一边好好地答应不乱动,转身就自行其是了,这分明是不把玉芬放在眼里! 是时候该给她个教训了。正想着,就听着丫头们说:“琏二奶奶来了!”玉芬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叫她进来。” 凤姐一脸惧怕委屈的进来,一下子跪在玉芬面前哭哭啼啼起来,说都是听说了张华去告状,自己慌神了,担心真的连累了贾琏,就连夜把尤二姐接进来。“……我知道太太是真心疼我,才不叫我管的,可是我年纪轻,哪里知道经历过那些事情,听见有人告了二爷顿时慌了。也顾不上和太太请示,就想着把事情尽快平息了。因此忙着把尤二姐接进来。我行事莽撞,还请太太别和我计较了。” 真是巧舌如簧,她是担心自己生气,才编出这个理由来,若不是玉芬早就叫人调查了,没准真的被蒙蔽了。“起来吧,你一心都为了琏二,他回来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那个张华什么的,既然他和尤二姐定亲了,就把二姐还给他。她和琏儿也没婚书,一个女人那里找不到呢。你和老太太说一声,依旧把二姐退给他就是了。”玉芬想了想,对着凤姐说:“官司的事情不用你插手,琏儿的父亲自会料理的。” 凤姐得了玉芬的话,顿时心里高兴起来,忙着告辞,回去到贾母跟前传话了,希望趁机把尤二姐撵出去。至少也给二姐脸上难堪,叫她今后再也不能抬头了。 玉芬看着凤姐走了,心里有些感慨,论起来计谋心机,凤丫头是个厉害的,若是个男人,不管是做官还是领兵,都能有一番作为,可惜没读过书,不知道敬畏,目光短浅。只怕这些心机智谋 只会害了她。 “太太,老爷叫人送了几个丫头来,叫太太先过目,选几个给琏二爷房里放着。”贾赦那边一个管事来了,带着几个标致的丫头来。 怎么忽然关心起来儿子了?等着玉芬看见那几个丫头,心里顿时明白了。贾赦这那里是关心儿子,分明是嫌弃看戏不热闹,要亲自加戏了。原来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内中深意送的人和收礼的人心领神会而已。贾赦不喜欢这些女人,干脆放在家里做招待客人的丫头。这次从这些人里面选,分明是给贾琏后院添柴加火的意思。况且玉芬早就听说,贾琏一直对这些丫头们垂涎已久,只可惜贾赦管的很严,不能得手罢了。 这些丫头们里面也有心思灵动的,看着贾琏是英俊少爷,早就芳心暗许了。 玉芬故意挑了个早就和贾琏眉来眼去的丫头秋桐,剩下的仍旧叫她们回去当差。玉芬叫了喜儿来:“你带着秋桐去洗澡换衣裳,把家里的规矩教给她。”玉芬一笑,把跪在地上磕头谢恩的秋桐打发走了。 贾琏回到家,刚到了荣宁街口上就见着贾赦身边的人在等着自己呢。本来贾琏还预备着先去看二姐,在温柔乡里面住一晚上再回去。可是看着那两个的脸色,贾琏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到贾赦那边去了。 本想着会有一顿狂风暴雨,谁知贾赦只是冷笑着说:“人家都说色令智昏,我还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绮罗丛中长大的,娶了媳妇都是绝色美人,应该不会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来惹人笑话,也省的说我没教导好孩子。谁知你这个——你是不知道哪个尤二姐是什么人?还是觉得用自己堂兄剩下的女人特别有面子?还是觉得叫美人从良,自己很有成就感啊!你若是愿意做风流柳三变,我不管。但是求你看看黄历再纳妾!你亲大爷的孝期还没满呢!连着我被弹劾一本很好看是不是。既然如此,我先把你赶出家门,没你这个儿子,也省的被人戳脊梁骨!” 贾赦的话吧贾琏一腔色胆给吓走了,他一直沉溺在二姐温柔乡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了。 自己怎么忘了贾敬的孝期呢,也是了,连着贾敬的亲儿子贾珍都不管了,何况贾琏呢,贾琏只能跪下来,对着贾赦磕头认错:“都是儿子吃屎迷了眼,还求父亲责罚。” 贾赦看着贾琏无奈的叹息一声:“你要自己栽个跟头才知道疼呢,都是老太太把你们惯坏了。罢了,我知道你也有委屈,那个女人你自己看着处置吧。你也该考虑下子嗣问题了,你母亲特别选了几个丫头,每个人都算了八字,一个叫秋桐的和你的八字合,说是好生养的,给你做房里人吧!” 贾琏本来担心挨打,谁知一场暴雨竟然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还有个意外之喜,贾琏早就对着那些妖娆的丫头们觊觎已久,奈何畏惧贾赦不能得手。现在贾赦竟然把秋桐给自己,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贾琏欢天喜地的磕头谢了,忙着去玉芬那边磕头。 玉芬看着贾琏那副样子,心里冷笑,凤姐真是糊涂了,贾琏就是个不靠谱的,她就是赶走了尤二姐就能真的高枕无忧吗? 凤姐这边,不仅没赶走尤二姐,尤氏和尤二姐反而是反过来,一口咬定和张华早就退亲了,和他没关系了,贾母听了,对着凤姐说:“这婚事欠妥,你太着急了。不过刁民难惹,还是给他些银子,不要叫他生事了。” 凤姐只能装着贤惠,叫人把西厢房整修出来,装饰糊裱都是和正房一样的,选了日子吧尤二姐从大观园里面接进来,她对二姐很是和气,每天一起吃饭,姐妹相称。大家都暗自纳罕,凤姐如何这样贤惠起来了。 这天贾琏回来了,凤姐带着二姐迎接贾琏,见着妻妾和美,贾琏十分得意,又说了秋桐的事情,凤姐听了心里顿时又添了一根刺,恨不得立刻把秋桐打出去,但是她也只能忍着:“那真是太好了,老爷这是器重二爷。我这就去叫人把那边厢房收拾出来,给秋桐住着。然后摆一桌酒席,给秋桐贺喜,给二姐压惊。个二爷道喜!”贾琏十分得意,揽着凤姐的肩膀:“我的乖乖,你可真是贤惠啊!” 不说贾琏那边凤姐如何笼络人心,贾琏如何喜新厌旧,只独宠秋桐。一转眼到了玉芬的生日了,贾赦说玉芬多年生日都没大办过,这次一定要热闹大办一场。 玉芬自然接受了丈夫的好意,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了,贾赦有很多地方都叫玉芬出乎意料,贾赦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对自己也很专一。他们两个人互相扶持着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孩子们都成家立业,生活幸福了,贾赦和玉芬觉得彼此都融为一体了。 贾赦要给玉芬办生日,雁声和黛玉自然是鼎力相助,凤姐和贾琏商量:“怎么也是老爷发话了,我们也不能装着不知道。你也该过去问问。”贾琏答应一声:“是,我怎么也该过去问一声,你现在身体若是能支撑的住,也过去帮着三弟妹操持下。” 凤姐想着黛玉早就把持着那边家务,哪有自己插嘴的地方。她只笑着说:“我知道了,不要你吩咐。”凤姐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贾琏说:“太太一直不怎么待见二姐,其实这也难怪,当初为了张华上告的事情,太太总是心里有疙瘩。太太总是疼儿子的,我看只叫秋桐跟着我过去,二姐还是在家看家吧。也省的被冷落了,回来心里不舒服的。再者她现在还没圆房,过去怪尴尬的。” 凤姐说这个话的时候,正巧二姐进来,那些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耳朵里,贾琏对着凤姐感激的说:“你想的周到,就这样办吧。”一抬眼正看见二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凤姐心里冷笑,一边笑吟吟的站起,拉着二亲热的说:“这些丫头们要造反了,你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快坐下来,怎么手这样冷呢。” 二姐哪里还有脸坐下来,忙着说:“我来给姐姐请安,不巧借机姐姐和二爷商量事情,我先走了。”说着尤二姐委委屈屈的走了,贾琏也有些时间没见二姐了,刚才一见,顿时勾起来以前的浓情蜜意,也坐不住了,凤姐看着贾琏那副德行心里冷笑,站起来说:“我要去老太太那边,你还不去安抚下。”说着是笑非笑的啐了一声,转身走了。 贾琏就坡下驴的也到二姐那边了,就见着尤二姐正在窗下抹眼泪,贾琏一见顿时魂飞魄散的,赶着上前搂着尤二姐心肝宝贝的哄起来。二姐眼泪巴巴的说:“我知道你们都嫌我,这也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实在不争气,也就是二爷不计前嫌。我如今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二爷过日子,若是有别的想头,叫我不得好死!” “你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凤丫头是为了你好,太太过生日,自然事情多。你且歇着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置办来!”说着贾琏把二姐压在炕上,上下其手,二姐气喘吁吁的推开贾琏:“我也不缺什么,只一件事情求你。三妹妹一直在那边也不是事,这么混下去,只怕我们姐妹都没好下场。我想着你帮三妹妹说个正经人家。” 原来是这个,贾琏知道贾珍对尤三姐一直是垂涎已久,变着法的取悦三姐,只是银子花了不少,只尝了点小甜头,贾珍几次跟着贾琏感叹,投入产出不成正比,贾琏想着三姐在那边,按着贾珍的性子,耐性消磨光了早晚就硬上了。 但是三姐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又不是一般的丫头。不如劝他放开的好。也算是全了二姐的心思。 贾琏立刻满口答应:“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天就去办。”二姐搂着贾琏的脖子:“等等,三妹说了,她要看得上眼的才嫁,我想明天来都客人不少,我请大姐带着三妹过去,你把人带到她跟前看看如何。” 贾琏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根本没听见尤二姐的话,只满口的答应了。 秋桐在院子里听着贾琏在尤二姐房里颠鸾倒凤,心里妒火中烧,发誓要把尤二姐治死。 背锅大侠 凤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假意推脱着:“大嫂子和三妹妹极好, 老太太还是叫她们接着管家吧。”贾母却坚定地一摆手:“她们三个虽然用心, 但是毕竟年纪轻,做事有的时候莽撞了些。你已经管家这些年了,我都看着,对上面最是孝顺, 对小叔子和小姑子们也是真心地疼爱。就这一点, 你也该接着管家。我上了年纪很多事情不能一一照看了, 你办事我放心。” 王氏见着贾母如此说, 也只能对着凤姐说:“既然老太太发话了,你就答应吧。”凤姐这才是答应下来, 探春和李纨都过来, 对着凤姐说:“我们可算是轻松了,你能者多劳,辛苦了!”宝钗也干笑着过来,有些古怪的说:“我真是不明白, 我到底哪里不如你呢。” 谁知探春却对宝钗笑道:“二嫂子也还罢了, 我看老太太对宝琴才是真的喜欢呢。你们看,当初老太太对宝玉, 也没这么亲热呢。”大家正看见贾母把宝琴拉在身边, 一脸疼爱的说话,还叫鸳鸯把宝琴安顿在自己身边住着。 宝钗干笑了下:“宝琴是我妹妹。她得了老太太的眼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边凤姐想和玉芬示好,忙着说:“园子里面姐妹多了,不如叫岫烟妹妹也在园子住着的, 姐妹在一起说话热闹不是。一应都有我照顾着,太太只管放心。” 玉芬想了想:“如此,只叫岫烟住在原先林丫头的潇湘馆吧,我叫几个人来服侍着。”凤姐笑着答应下来,忽然对着贾母说:“老太太,天气冷了,姐妹们若是过来吃饭,大冷的天气来来回回的走一肚子的凉气,反而不好。不如在园子里面添个厨房,专门给她们姐妹做饭。”贾母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还是凤丫头想的周全啊。你虽然不在园子里面住着,却能想到。本来我想说的,但是担心你们当家人为难。谁知你先提出来了。” 贾母的话别有所指,宝钗就住在园子里面,但是却没为园子里面的姐妹着想过。不过是她依仗着宝二奶奶的身份,可以在怡红院里面自己起个小厨房,调度汤羹什么的。凤姐不在园子住着,却能体会姐妹们的不方便,谁是真心,谁知假意私心,顿时高下立判。 从此之后,大观园里面热闹了不少,正巧湘云也被贾母接过来了,这下更是热闹了,园子里面再也不是以前那般冷清寂寥。 玉芬冷眼看着岫烟行事,因为是玉芬特别派过去的下人,对岫烟自然是服侍周到,那些人回来也说岫烟虽然手头上没什么盘缠,但是凤姐也按着姑娘们的份例,给了岫烟一份。岫烟一下子一个月得了二两银子,但是她也没全部自己藏起来,反而是按着这边的规矩,时常拿出来些打赏给下人们。玉芬知道邢玉森没什么积蓄,但是悄悄地嘱咐女儿,不要惦记着家里,不用节省月钱给家里。 没想到我这个哥哥竟然开始懂事了。玉芬听了下人的回报,心里一笑。社会是真正的老师,当年邢玉森在父母威势之下不敢随便说话,只能任由着张氏拿捏。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点为人处世的态度。 岫烟行事举止沉静温柔,并没因为自己家境不如人就自卑起来,玉芬越发喜欢这个侄女了,悄悄地给了她不少的东西。岫烟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很感谢玉芬的照拂,但是那些贵重的东西却不肯收下。玉芬特别叫了岫烟来:“你也不用客气推辞,姑娘长大了,再也不能和以前那般随便。你也是要说亲的人了。我给你这些一是为了说亲,到时候人家相看,也有个体面的衣裳,这样父母脸上也过得去,固然不嫩以衣冠看人,但是这世界上多是先敬衣衫后敬人的。再者,这个衣裳你留下,也算是今后嫁妆了。” 听着玉芬如此说,她才谢了玉芬收下了。黛玉和凤姐倒是对岫烟都很喜欢照顾,各自拿出来不少的体己给她。园中的姐妹多是看重岫烟人品,待她也很好。 姐妹们一起说笑,悠闲自在,但是有人却不怎么舒服了。自从上次拒绝了尤三姐,谁知贾珍却是牛皮糖一样,黏上雁声了。不是请雁声去练习骑射,就是叫几个世家子弟们一起来邀请,说是比试骑术,或者是得了什么良马要一起赏鉴。雁声则是能推就推了,总也不给贾珍一点机会。 其实贾珍也是无奈,自从那天雁声拂袖而去,三姐却死心塌地的要嫁给雁声了。不管贾珍和尤氏如何劝,三姐就是不肯松口。若是说狠了,三姐就指着贾珍鼻子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夫妻诓骗我们孤儿寡母,现在我姐姐被你们弄了去,在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现在又想来摆布我。惹恼了我,我上衙门告状去!索性大家都没脸。” 尤三姐吵闹着要带着尤老娘去衙门告尤氏和贾珍,在家里砸东西,拿着刀剪寻死觅活的。贾珍和贾琏无奈,只能说:“你也看见了,雁声对你看也不看。而且人家有正经奶奶了,娇妻幼子,小日子和美的很。你就是进去了,也是白讨没趣的。这么多的王孙公子,另外选个更好的。也叫雁声后悔去!” 谁知三姐竟然提出来:“我亲自和你们太太和三奶奶说,只要她们点头了,雁声就我话可说了!”听着三姐的话,贾琏和贾珍脸都绿了,闹到了玉芬跟前,可真是天塌地陷了。贾琏忙着求饶:“使不得,太太为了你姐姐的事情还生气呢!” 三姐自持美貌,认为谁都要趋奉自己,听着贾琏的话,顿时眉毛倒竖,叉腰冷笑:“我说呢,你把我姐姐诓骗了去,现在又来骗我!我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等着我进去和你们太太掰扯清楚。那个时候,我先打了你家的醋坛子,再和你们算账!”贾琏和贾珍眼看着三姐要发疯,忙着拦住了。贾珍只能说:“你且暂时忍耐下,等着我斡旋一二。” 三姐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一场,尤氏看着三姐胡闹心里却是暗爽,装着不敢出声,只叫贾珍自己处理。贾珍被逼的没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谁知雁声自此远着自己了,连着贾琏也没好脸色。正在内外交困的时候,贾蓉却说:“父亲还在为三姨的事情烦恼?我倒是有个法子。” 贾珍没好生气的说:“你有什么办法,现在你三叔远着咱们了。你还绑着他来不成?”贾蓉似笑非笑的说:“我有个好主意,不过要绕个圈子。” ……………… 贾珍父子商量好了的计策,第二天贾珍到贾母跟前请安,先说了一番好话,哄着贾母高兴,贾珍话题一转:“我听说宝兄弟读书长进了,不过整天读书也该活动下。我如今在家,召集了不少子弟们练习骑射。想着请宝兄弟也过去练习下。咱们家到底是军功起家的。” 贾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准许了叫宝玉过去练习骑射的话。从此之后,宝玉时常过去,贾母和贾政以为宝玉只练习骑射,也不理会了。 天气越发冷了,连着几天阴天,好刮了几天北风有下雪的兆头。探春现在不管家了,也有闲情逸致,正巧迎春回娘家小住几天,因此园子里面更热闹了。探春来了兴致特请了黛玉,迎春等来商量着开诗社的事情,黛玉笑着说:“可不要算我,我现在整天忙着看孩子,连字都忘了怎么写了。还作诗呢,别叫人笑话了!”探春拉着黛玉:“你不用扭捏了,谁不知道你每天和三哥哥诗酒自娱,还在这里哄我们呢。我看你是越发的悭吝了,肯定是心疼花钱,才编出来这些谎话来!你别想了,只给我老老实实的拿出钱来。我们可要发财了,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份例,我们可都是二两呢,大家都拿出来一个月的份例来,我预备酒菜!”探春和黛玉说笑着,算起来酒席的账目。 “真真这个三丫头,当家当的越发精明了,我是看在迎春和岫烟面子上,等着下午我叫丫头送了银子来。对了,我那边有上好的黄酒,也搬来几坛子给你。”黛玉笑嘻嘻和探春互相嘲讽。 这个时候,宝琴来了,大家见着宝琴穿着一件碧彩辉煌的斗篷,都笑着说:“好俊的衣裳,也就是你穿着好看。”宝琴笑着说:“老太太特别找出来给我的,说是下雪了好穿。” 麝月端着茶,好奇的说:“这么好看是孔雀毛的不成?” 黛玉仔细看了看:“不是孔雀毛的,这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下雪穿最好,不沾一点水珠子。看来老太太还是疼你,老太太那么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啊!”麝月笑着说:“正是呢,有人要不舒服了!”说着麝月看了一眼黛玉,黛玉却是言笑晏晏的拉着宝琴说话,根本不理会麝月。宝钗笑着上前:“你错了,林丫头对宝琴和我一样,也是做亲妹妹一样呢!” 迎春冷笑一声:“老太太疼谁,别人还争不成。只有心里嫉妒的才觉得别人都和他一样。再者说了,嫂子对我们这些小姑子都是极好的,不仅我,还有岫烟,都是做亲妹妹看呢。” 麝月脸上一红,找机会出去了。宝钗还要对黛玉说什么,谁知黛玉一转身拉着岫烟说话了。等着散了,宝钗叫住了黛玉:“麝月那个丫头一向是被宝玉惯坏了,妹妹别放在心上。” “麝月说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声,宝玉身边的丫头也该整治整治了。宝姐姐叫我什么事情?这个天气眼看着更阴沉了。”黛玉做出要立刻回去的架势,宝钗无奈,只干笑了下:“妹妹的心胸倒是比以前宽广多了,我那个兄弟薛蝌,现在还没说亲,人你也见过的,他们家虽然没不比以前,但是日子还是过得,我妈妈的意思是想求刑大姑娘给我兄弟薛蝌。还望你在大太太跟前周旋下。” 黛玉笑着说:“岫烟的事情自有她的父母做主呢,不过我帮你带话,至于别的我可不管了。”说着黛玉径自扶着个丫头走了。 玉芬听了黛玉的话,笑着说:“怎么岫烟的父亲也是中过举人,现在也有个官职在身上,邢家虽然不是什么氏族大家,可是几辈子也是书香门第的。薛家一直经商,这不是家境好不好的问题。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到商人家总是不合适的,一切习惯,行为处事皆是不同。罢了,还是算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呢,但是宝姐姐张嘴了,我也只好问太太一声。不如找个借口接了岫烟回来吧。也省的在那边惹眼不是。”黛玉点到即止,提醒玉芬把岫烟接回来。 “你提醒的是,只是贸然接回来显得我们小气防备着他们一样,到时候有理成了没理了。也不急于一时!他们就是搬出来老太太,我也有话堵回去。明天你们不是办诗社吗?好好地玩一天去!别管这些了!”玉芬叫黛玉安心回去,不必插手。 第二天早上,果然是一场大雪,整个天地如同倒扣在玻璃盆里面,天上纷纷扬扬下着鹅毛大雪,各处都落着厚厚一层。一众姐妹都到了芦雪庵作诗赏雪。 这天可巧雁声轮休在家,听着家人说老太太也到园子里面了,雁声就知道玉芬肯定也跟着过去了,加上黛玉一早上就过去了,这么大的雪,还是过去看看的好,于是雁声穿上一件宝蓝色猞猁狲袍子,就往那边去了。 刚过了曲径通幽,就见着宝玉身边一个小厮过来说:“我们二爷请三爷过去呢。”雁声有些诧异的说:“老太太在园子不是?你们宝玉不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呢?”“三爷不知道,本来宝二爷是要过去的,谁知姑娘们说不打搅宝二爷读书,把他赶出来了。宝二爷一个人在不远的缀锦阁呢,听着三爷来了,特别叫奴才来迎着,请三爷过去喝酒赏雪!”宝玉这个小厮口齿伶俐,雁声一笑,暗想着宝玉也算是知道点事情了,不再整天和女孩子们厮混了。 雁声看看天色,探消息的小厮过来说:“听说老太太和姑娘奶奶们正说笑呢,这会正要到栊翠庵看红梅花呢。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完事。”雁声点点头,想着不如到宝玉那边坐坐也好。 谁知刚到了缀锦阁门前,却看见了贾珍正在和宝玉说话呢,雁声忽然心里一动,心里立刻戒备起来。三个人喝了几杯,宝玉就有些不胜酒力了,贾珍忙着叫人把宝玉扶到楼上歇着了,他们两个一杯接着一杯,一转眼,雁声似乎也有些熏熏然了,贾珍忙着说:“来人,雁声醉了,扶着他到里面躺一躺。”说着几个小厮上来,扶着脚底下拌蒜的雁声到楼上去了。 ……………… 贾母坐在暖香坞,大家做了灯谜在猜灯谜,贾母正和玉芬说闲话,忽然一个婆子脸色惊慌的进来:“不好了,东府的珍大爷说他们三姨在园子里面走丢了!” “她怎么能走丢呢,园子这就大,也没老虎还能吃了她?怎么那边的人进来,你们一点不知道?”玉芬板着脸,斥责那个婆子,凤姐心里一动,忙着说:“你们门上是怎么当差的?一个大活人进来竟然不知道。来人,立刻把三姐给我找出来!” 那个婆子无奈的说:“是二姐,她一早上和门上说了,今天她妹子来,是二姐亲自接了进来的。我们怎么敢管?况且琏二爷也发话了。” 又是尤氏姐妹,正在凤姐责骂家人的时候,叫人各处寻找三姐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嘈杂,一个婆子慌张的进来说:“不好了,那个尤三姐竟然和宝二爷——” ” 一个俗人 贾母气得浑身乱战, 王氏顿时眼睛红了, 恶狠狠地说::“胡说, 掌嘴。立刻把那个妖精抓来!”玉芬忙着安抚贾母,低声的喝住了王氏和下人们:“姑娘们都在呢,你们想闹的天下皆知吗?珠儿媳妇,你带着姑娘们回去, 剩下的事情, 还要弄清楚了再说。把今天在园子门上当差的人给抓起来, 拷问清楚!” 贾母暂时按住了怒气, 对着玉芬说:“你想的周到,我竟然疏忽了!快去把缀锦阁封了, 不准走漏消息!”说着李纨早就带着女孩子们走了, 凤姐脸色难看,虽然闹出来三姐和宝玉的丑事,也算是给东府和尤氏姐妹一个耳光。但是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她脱不开干系。 黛玉上前悄悄扯了下凤姐的袖子:“二嫂子别多心, 且看看事情到底怎么样。老太太和太太不会冤枉谁的。”说着一行人早就到了缀锦阁了。上了楼上, 就见着一间暖阁里面宝玉正愣愣的坐在床上,身上的衣衫已经是乱了。尤三姐却裹着个被子, 缩在墙角上正哭呢。还真是太香艳刺激了。 早有婆子上来要把三姐拖走了, 谁知尤三姐却是哭喊起来:“你们仗势欺人,合伙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贾母怒气冲冲的说:“把这个不知廉耻,勾引宝玉的小蹄子给我捆起来!”正闹着,贾珍和尤氏也慌张的过来了, 尤氏见眼前的情景也不敢说话了。 还是贾珍反应快,虽然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把三姐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也好,他看了看贾母,小心翼翼的说:“老太太息怒,这个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这里地方狭窄,别把宝兄弟给吓着了。先扶着老太太出去,我们慢慢地商量。”大家听了贾珍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王氏对着贾母说:“老太太,都是我一时疏忽了。你们赶紧扶着宝玉起来都,请个大夫看看!”玉芬也上来扶着贾母:“我们还是先出去,别把宝玉给吓着了。”王氏对宝钗低声的说:“你留在这里,安抚宝玉。” 宝钗脸上通红,好像谁打了她几个耳光,她还是个新媳妇,竟然遇上这么丢脸的事情。那个尤三姐是个难缠的,若是真的叫她进门,真正的家无宁日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宝钗也不好说话,只能上前来扶着宝玉,谁知正瞥见了床上一抹血痕,宝钗只觉得血都冲上头了,耳朵嗡嗡作响。” 到了楼下,大家坐下来,贾母恶也不理会贾珍和尤氏,只黑着脸说:“是谁把尤三姐放进来的?”凤姐脸色苍白,正想着如何回话。倒是管事的过来,利索的说:“这个事情查清楚了。今天一早上珍大爷就过来了,等着珍大爷进来,没一杯茶的功夫,三姐就来了。是琏二爷屋里的二姐特别叫人跟着门上说的。说是这边老太太带着姑娘奶奶们说笑赏雪呢。门上的人以为三姐也是来园子里面逛的,也就放她进来了。但是进了园子,三姐遣退了跟着的丫头婆子,谁知一转眼就到了缀锦阁的。这些事情都互相印证了。” 贾母听了冷笑的对着贾珍说:“好,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了。赶紧把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给我带走!滚出去!” 贾珍刚要说话,贾母又调转了枪口,怒不可遏的说:“这事情必然是有人在后边指点,里应外合。立刻把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拿过来,要审问清楚!”贾母忽然想到尤氏姐妹肯定是看中了荣国府的富贵,尤二姐先去勾引贾琏,竟然还不知足,三姐还要引诱自己的心肝宝贝。 贾母认为这都是尤二姐和三姐联手干的好事,贾珍顿时慌了,尤二姐是知道内幕的,别她把自己如何算计雁声,如何利用宝玉的事情全说了,到时候老太太闹起来,自己可承受不起。于是贾珍一狠心,对着贾母说:“老太太,事到如今生气也也没用了。还是先想如何善后吧。这个事情蹊跷的很,我当时和雁声还有宝兄弟一起喝酒呢。若是三姨误打误撞了来,我们自然会看见的。谁知却,到底是怎么回事,叫了当事人来问问就清楚了。若是三姨不检点,我立刻送她们母女回家去。若是——宝兄弟一时没把持住。其实一家人,不用那么计较。横竖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不如将错就错,索性叫宝兄弟收了三姐就是了。” 贾母听了贾珍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但是仔细想了想,事情要是真的传出去,宝玉的名声可就毁了。欺负了堂兄的小姨子,宝玉今后还怎么做人?虽然三姐品行不好,但是进了府里,还不是随便揉圆搓扁的。 而且看着贾珍的架势,分明是预备好了。自己的宝贝孙子竟然被贾珍给算计了!贾母想起来方才贾珍提起来雁声也在场,顿时齐了疑心,别是雁声和贾珍联手使坏吧。贾母转脸看着玉芬:“刚才珍儿说雁声也在,怎么不见他了?” 话音刚落,就见着雁声带着些微醺之色来了:“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到二叔的书房坐了一回,真是酒量越发不好了,喝了几杯就晕乎了。宝玉呢?他还不如我,喝了三杯酒就醉了!”雁声一脸疑惑看着玉芬,吐吐舌头:“母亲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真是醉酒误事,你可是惹大事了!”玉芬没等着贾母开口,先把雁声责骂一顿,说他不照顾宝玉,害的宝玉喝醉了出事,连着贾母都跟着操心,雁声竭力集中精神,费劲的辨别着玉芬责骂中传递的消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三个爷们在这里喝酒,外面无数的小厮,那些婆子丫头都在。他们是瞎子还是摆设啊。来了堂客怎么说不一声,为什么不阻拦!我觉得酒上来了,头晕想着园子里面不方便赶着出去了。这个事情大家都看见了。不信你们问二叔书房那边的人,珍大哥,你别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啊!我和宝玉先喝醉了,你呢!”贾珍被雁声诘问的忙着撇清:“这个事情不怪雁声兄弟。宝玉来了,还是问问他自己吧!” 宝玉失魂落魄的走过来,贾母见着孙子这副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叫宝玉坐在身边,轻声细语的安抚了半天。宝玉脸上涨得通红,无奈的说“都是我酒后犯糊涂了,我只是在房里歇着,后来怎么样,全记不清了。还请老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生气了,剩下的事情也不要追究了!” 贾母生气的说:“胡说,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揭过去,今后他们可要反天了。” 忽然一阵哭声夹杂着诉说争吵传来,尤氏一脸为难的来说:“真是冤孽,是二姐想念妹妹,因此偷着叫了三姐过来。谁知三姐年轻不省事,只顾着贪玩了,到了园子里面迷路了,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本想着找个人,谁知误撞了宝兄弟的房里。现在一会闹着寻死觅活的,一会又要回家。我已经安抚住了。” 贾母听了尤氏的话,竟然是没什么破绽。只能挥挥手:“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至于如何处置,且等着明天再说吧!” 贾珍也只能带着尤三姐走了,贾母这边从园子出来,把玉芬和王氏叫来:“这个事情你们怎么看?”牵扯到了宝玉,玉芬自然不变说话。王氏立刻愤怒的说:“这个尤三姐真是个下贱的东西,她一定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来引诱宝玉的。那个贱人休想得逞,我就一个宝玉还能叫她勾引坏了。凤丫头也是越发糊涂了,怎么就松懈至此!” 凤姐脸色苍白,她心里暗恨这个尤二姐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太大胆了,竟然背着自己放了三姐进来——等等,事情不对啊!凤姐早就严令下人不准听二姐的话,谁还敢不听自己的话?这里面一定是贾琏了!他是要给谁设套呢? 想到这里,凤姐心里打定主意立刻跪在贾母跟前:“老太太,我冤枉啊。我虽然不敢说事事周全,但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今天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园子里面,我岂能放松懈怠。至于二姐如何,我敢保证,家里并没有人敢跟着二姐做那样的事情。这里面必然有缘故的!还请老太太和太太明察。” 还能是谁,贾琏呗!“一定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你起来吧,我就知道,人长的太好了的,心就坏了,那个尤二姐仗着自己长得好,得宠爱,就挑唆着男人了。把她叫来,我要问问,是谁指使她这么害人!”贾母立刻认为是妻妾争宠,二姐依仗着贾琏的喜欢,就要把妹子塞进来了。 见着贾母迁怒到二姐身上,凤姐心里十分得意。她依旧是做出来害怕委屈的样子,还要帮着尤二姐掩饰,贾母怒道:“你也是个爽利泼辣的人,如何怕起来那样的东西了。是了,一定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你们把他叫来!” 好了这下贾琏也卷进来了,玉芬倒是不着急护着贾琏,其实事情一出来,玉芬就知道,贾珍冲的是雁声,贾琏这个东西不过是色令智昏,被尤二姐和贾珍当成了棋子了。也该给贾琏点教训,省的他忘乎所以了。 贾琏被贾母骂了一顿,跪在那里抬不起头来。玉芬看准了时机出来说话:“是我没教导好,惹得老太太生气了。你到你父亲跟前去,去领罪吧。你也是个大家公子,怎么一点脑子没有。尤二姐是什么人,不说她以前如何了,只说现在,你为了一个妾室都做了什么?连着道理也不知道了。我看那个尤二姐不能留下了,立刻赶出去!” 凤姐听着玉芬的话,心里十分高兴,但是转念一想忙着出来做好人:“太太别生气,二姐也不是有意的,就是现在把她撵出去也于事无补。不如想想,如何都处置那件事。二姐的事情,太太叫人训诫一顿就是了!冷着她几天,叫她知道规矩。” 凤姐的话说中了贾母的心事,现在不管是如何处罚贾琏和尤二姐,都不能改变今天宝玉和三姐苟且的事情。贾母脑子飞快的转着,宝玉是男人,总是不吃亏,但是三姐那样的女人怎么配在宝玉身边! 王氏看着贾母不语,忙着说:“老太太,尤三姐那样的女人心机深沉,就是进来也是个妖精祸害。若是她通过这么不堪的手段也能进来,今后府里的丫头们岂不要争相效仿,到时候可都乱了!” “弟妹是心疼儿子,但是事情要从长计议,目前要看那边珍儿的意思,珍儿媳妇的面子也要顾及啊。她们孤儿寡母的,若是逼急了,真的闹出来,岂不是坏了宝玉的名声!不如先叫人打听下珍儿那边的情形,咱们再商量对策。若是能用钱封口,再帮着三姐物色个人家,她们就此不提,岂不是皆大欢喜。”玉芬表示都是亲戚不要闹的太僵了。 贾母粗粗的喘口气:“哼,就按着大太太的意思办,琏儿你去打听下。再敢耍花样,看我不饶你!” 贾琏忙着答应一声,赶紧起来:“我这就去办。老太太放心,我一定打听清楚。” 玉芬等着贾琏走了,看一眼王氏:“今天这个事情,宝玉身边的人也该狠狠地打。主子醉了在里面歇着,他们倒是一个个跑的不见影子了。若是有个人守在宝玉外面,也不会有——宝玉的媳妇是怎么安排的?一个小爷怎么身边没人跟着啊!”王氏陷在怒气之中,正找不到发泄的目标。 经过玉芬一提醒,就像是追尾巴的小狗找到了新目标,立刻把炮火向着宝钗倾泻过去了。 看着王氏先责怪宝钗,接着要处置宝玉身边的奴才,闹的沸反盈天的,玉芬只冷眼看戏,心里想着自己真是个俗人。这些年虽然一直看书,可惜依旧是个俗到了骨子里的人。刚才黛玉她们诗社作诗赏梅,固然雅致欢畅,可惜她还是觉得看别人鸡飞狗跳更有趣啊! 是不是要加一把火,叫这出戏更热闹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要接着添油加醋,引风吹火吗? 横冲直撞 半天贾母还是有个结果出来, 其实玉芬和所有的人心里清楚, 尤三姐不算什么, 最要紧的是贾珍的态度。一来贾珍是族长,贾氏上下都要给几分面子的。贾敬没了,宁府这边就是贾珍一言九鼎。贾母和贾政要是为了三姐和他闹翻了,真是不值得。 有的时候身份真是个好东西, 若是贾珍只是个贾家一般子弟的, 他的行为足够被赶出去了。可惜贾珍不是一般人啊, 他是贾氏的代表。要知道每年祭拜祖宗, 可都是贾珍主持呢,尤氏因为是贾珍的夫人, 朝廷诰命夫人, 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若是尤氏和贾珍不管这个事情,宝玉睡了三姐也就白睡了,还要骂三姐不知羞耻,勾引贾家的小爷。若是贾珍和尤氏为了东府的面子和这边要说法——贾母和贾政可要为难了。打狗还要看主人, 毕竟尤三姐可是尤氏挂名的妹子呢! 玉芬回家之后, 竟然看见贾赦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呢。“老爷不去歇着,等着我做什么呢?”玉芬故意对着贾赦卖关子。贾赦笑着说:“太太拿回来了, 我想着你辛苦了, 大冷的天,快点暖和下。刚煮好的莲子汤,喝一碗不喝?” “别装了,珍儿那边是什么意思, 你和雁声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我看今天的架势,他们不是冲着宝玉去的,是对着雁声吧!难道珍儿真的被尤三姐那个妖精给拿住了,竟然算计起来咱们了。”玉芬盯着贾赦,不给他躲避的机会。 “太太真是圣明,珍儿真是心思大了。你知道陛下把一些要紧的事情交给雁声办,最近多少人盯着重新衡量天下田亩的事情,我想珍儿是想借着发一笔财。因此才使出这个美人计来。也不看看,尤三姐是什么东西,给我儿子提鞋还不配呢!”贾赦冷笑一声,敲着桌子,忽然一笑:“不如我们顺水推舟,叫他们自己闹去!” 玉芬一笑:“老爷想的和我竟一样。其实我看三姐和宝玉也不错。她长得标致,性子吗,也是泼辣的。没准宝玉会喜欢呢。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初他们眼巴巴的盼着咱们出丑。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咱们看戏了。只是琏儿可恨——竟然帮着外人算计自己的亲弟弟。” 想起来紧贾珍设计雁声也有贾琏一份,玉芬就心里不舒服。 这个时候,外面人通报来说贾琏和雁声来了。贾赦对玉芬说:“你先别说话,我来处置这个糊涂东西,叫他吃里扒外!”说着贾赦黑着脸:“叫他们两个滚进来!”贾琏和雁声在外面听着贾赦声音不对,互相交换了眼神。 等着一进去,贾赦先对着雁声开炮,骂雁声不谨慎:“……你个糊涂东西,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醉酒误事,你不是以前了。你身上有朝廷要紧政务,你认为只是一般政务,却殊不知,在别人的眼里,都是要费心打听的天大机密!滚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雁声知道贾赦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做戏给人看。他倒是想留下来,可惜贾赦明摆着把自己赶出去,不过也没关系,等着和母亲的打听就是了。雁声立刻做出委屈的样子,赶紧走了。贾琏却是一肚子的心事,听着贾赦骂雁声的话,松了口气,幸亏老爷不知道自己和珍大哥商量的事情,要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 等着雁声走了,贾赦冷笑一声:“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坑自己的弟弟倒是一把好手。你自己不上进,非要把什么臭鱼烂虾的往自己屋里拉就算了,还要害自己的弟弟,你弟弟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是你天生就是个夜枭,要把自己的老姿娘眼睛啄瞎了,把自己的亲弟弟生吞活吃了才算完事吗?” 贾琏被贾赦突如其来的怒火骂晕了,半天才挣扎着说:“父亲息怒,这都是因为什么啊?还是请父亲说清楚,也叫我做个明白鬼!” 贾赦冷笑着说:“你还和我装呢,三姐的事情根本是冲着雁声去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把尤三姐那样的女人塞给自己的弟弟。你安的什么心?”贾琏冷汗出来了,他知道瞒不住了,忙着说:“都是儿子一时糊涂。那个三姐的事情是这样的——”贾琏把事情说了:“……其实按着珍大哥的意思,找个相称的人家嫁出去就罢了。谁知三姐一口咬定看中了咱们家雁声,非他不嫁。珍大哥拗不过,因此求我帮着说媒。” “你们两个堂堂正正的爷们,竟然被个那样的女人拿捏住,真是好有出息啊。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窝囊废?!哼,本来还想和你说些利害关系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是对牛弹琴。你还是浑浑噩噩混自己的日子吧,今后少在我眼前气我就是了!”贾赦对着贾琏真是失望到了极点,也不想再和他浪费口水。 贾琏听着贾赦的话,心里竟然有些更高兴,今后父亲不怎么管束,自己更自由了。但是贾琏转念一想,似乎不对啊。他有些不安抬起头,试探着说:“都是那边的事情,凭着他们闹上天去也和咱们没关系。” “贾珍那边是什么意思?他难道真的为了个女人要和老太太争执了?这个三姐还真是个人才。能指使一个一等将军,不是珍儿被人拿住了什么短处,就是他们唱戏给人看呢!”贾赦想起来贾珍的作为,越发看不上眼了。 贾琏心里转着心思,当着太太的面,自己也不好说贾珍和尤三姐的丑事,他只能说:“说出去总是小姨子,脸面还是要的。其实三姐给了宝玉也好,他那边本来是丫头一大堆,多一个不多。” “你别骂孩子了,犯错的又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不过琏儿的话也没错,多一个不多,尤三姐怎么也是珍儿挂名的小姨子,不明不白的窝着,名声也不好听啊。干脆接过来,和二姐一样,宝玉的媳妇是个能干的,知书识礼,肯定能降服住三姐。反正那是别人家的事情,和咱们无关。最要紧的是一大家子的面子。外面的人可不知道东府,西府的,直接一个贾字出来,等着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很好吗?”玉芬出来做慈母,几句话就定下来了。 贾赦无奈的说:“也只能如此了,总比叫咱们全家成了笑柄强!胳膊断了藏在袖子里,肉烂在锅里!” 贾琏笑着站起来:“是,父亲母亲说得对。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贾赦看着贾琏,沉着脸严肃的说:“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呢,一个大男人连着家务事也管不好。凤丫头虽然喜欢掐尖要强,但是这些年也是没什么大过错。你倒是好,逞着二姐那样的女人在家里,今后有你哭的时候。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今后你们夫妻打起来,自己解决,我们不给你擦屁股。” 贾琏满心都是如何把三姐推销出去,根本没听出来贾赦话里的意思。 等着贾琏走了,贾赦无奈的说:“人家说妻贤夫祸少,我看是错了。若是跟着个糊涂虫丈夫,就是菩萨也要生气了。寻常女人没有靠山,胆子小,只能忍气吞声罢了。但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就是不爆发出来,时间长了整个家里都被戾气萦绕,怎么能兴旺呢。我以前还未必能彻悟,但是现在看看琏儿,我是明白了。”玉芬惊讶的看着贾赦:“老爷这是怎么了?说这样的话!” 贾赦一笑,对着玉芬说:“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第二天贾母这边,玉芬一进来,就见着王氏眼睛肿着,虽然用脂粉遮掩着,可还是很明显,有风声说贾政为了宝玉和三姐的事情跟着王氏发脾气了。都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吵架吵得几乎动手。王氏肯定心里难受。但是玉芬一点不同情,反而是有种特别兴奋——又有八卦可以看了。瓜子香茶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了。 贾母见着玉芬劈头一句:“真是人老了,就成了废物了!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还不如早早咽了这口气,省的心烦!谁知他娘的还偏生不咽气!”玉芬忙着说:“老太太息怒,都是我们子孙不孝,才叫老太太心烦。不知道老太太叫我什么事情。” “那个三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我说了,孝期还没过,若是按着二姐那样把人接进来,断断是不成的。你以前在宫中侍奉过先太后,最会调理人的。不如先叫三姐到你那边,等着孝期满了再接过来可好。”贾母竟然想到把三姐推给玉芬。 “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我那边兕子还小,雁声整天忙于公务。她忽然来了,可怎么安置呢。”玉芬立刻黑了脸,直接说:“刚才老太太说起来宫中调理人的话,宫中规矩森严,都是血泪换来的。我一向脾气不好,也没耐心。要是说按着宫中的规矩,可要动板子了。三姐身份,我出手不合适。”正说着尤氏和贾珍进来了。贾母对着贾珍冷哼一声:“我想着先把三姐放在大太太那边管束学习,你们的意思呢?” 贾珍心里有病,怎么肯把三姐放在玉芬的眼皮底下。忙着说:“老太太是好心,只是那边雁声孩子还小,这只怕是不方便。三姐的确是行事不谨慎,但是说起来规矩,宝玉的媳妇,薛大妹妹,两府都知道她礼数周全,还识文断字的,叫三姐先过去服侍薛大妹妹,这样今后长相处。” 贾母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三姐于是就被一辆车子随便的打发过来。玉芬这下真是实现了每天吃瓜的日子了。 “太太怎么忽然往那边跑的勤快起来?”黛玉的丫头苏香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压低声音问黛玉。昨天玉芬传话过来,今天要到那边给老太太请安,叫黛玉一起去。黛玉一早上起来就忙着梳洗了,和玉芬一起过去。 “你知道什么,那边如今可是热闹得很呢。三姐简直是个野人了,整天和宝二奶奶拌嘴。原先那些丫头们也是闹遍了。如今谁都想过去看热闹呢!奶奶也带着我去吧。上次已经带着紫檀她们了,也该轮到我了。”丁香笑嘻嘻的过来求黛玉,带着她去给老太太请安,(看热闹)。 黛玉好笑的点点丁香的额头:“你是后来的,怎么比她们还顽皮呢。我昨天叫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丁香忙着拿了针线来:“奶奶看,我都做好了!虽然不如奶奶做的好,可是已经很能看的过了。” “不错,不能骄傲。既然做好了,就带你去。到了那边不准乱走,不准乱说话!”黛玉站起来,照照镜子,镜中美人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笑靥,妩媚非常。 给贾母请了安,玉芬对着黛玉说:“你不是要到园子里面看三丫头?这就快去吧。等一会老太太这边摆饭了,你再来。”玉芬对着黛玉挤挤眼,叫她到园子里“走走”。贾母一摆手:“罢了,我和你们太太说话,你跟着三丫头她们玩一会,吃饭也不用来站规矩。小姐妹们总是有话说。我们这些上年纪的人说话,你们也不爱听。”黛玉笑着答应,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园子里面,黛玉正和探春窗下对弈,惜春则是在画案上都写写画画,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黛玉好奇的放下棋子:“这里离着梨香院很远呢,怎么能听见唱戏的声音?”“奶奶不知道,这不是小戏子们演习的声音,是怡红院那边丫头们和三姐拌嘴争吵呢。如今园子里面可热闹了,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一场。”探春的丫头忍不住吐槽起来。 黛玉诧异的问:“难道宝姐姐竟然不能挟制?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以前也不相信,可是谁知竟然是真的!宝姐姐那些道理在三姐面前如同无物,你是不知道遇上个不讲理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三姐泼辣的很,若是觉得被怠慢了,轻则哭闹打骂,要么就是什么都推翻了,打砸一顿。真是叫人伤脑筋!”探春也忍不住和黛玉抱怨起来。 黛玉惊讶的说:“她闹叫她闹去,东西摔坏了干脆不要用了。三姐身份不过是个妾室罢了,难道宝姐姐还怕她不成。莫非是——”黛玉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探春:“莫非是宝玉在后边给三姐撑腰?” 若宝玉是那样的人,黛玉感到一阵恶寒。探春忙着说:“不是二哥哥,二哥哥倒是对三姐不怎么亲近。你知道他的性子,最见不得女孩子伤心的。他说自己不过尽自己所能罢了,叫三姐舒服些。谁知三姐不能体会二哥哥的苦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遇上二哥哥那样的人还不满足,整天一肚子怨气摔摔打打的。老太太装着不知道,连着太太不肯理会!” “不好了,那边晴雯带着几个丫头和三姐厮打起来了,袭人拉不住了。如今她们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面。宝二奶奶不在,请姑娘过去看看。”怡红院一个丫头惊慌的跑进来,探春扔下棋子站起来:“真是反了,你们宝玉呢?他怎么不说话?” “姑娘还是先去看看,别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探春无奈的站起来,对着黛玉抱歉的说:“老太太上了年纪,太太也不管事了,有些事情还是能瞒就瞒着吧。”黛玉有些不放心,对着探春说:“你且站站,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两个人带着不少的丫头婆子到怡红院去了。 宝钗正在屋子里面暗自垂泪,这个三姐真是个滚刀肉,三姐来了之后,宝钗本来是存着压服的心思。要给她立规矩,叫三姐谨守本分。谁知三姐却是一肚子的怨气,好像是谁欠了她的钱一样,没事找事,不是打骂小丫头伺候的不尽心,就是和宝钗比吃穿。甚至对着宝玉言语讽刺,根本没把宝玉放在眼里。每天都要吃酒吃肉,喝了几杯,嘴里荤的素的什么都骂出来。 宝钗和宝玉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人物,就是袭人这些丫头们也是没听过如此粗俗不堪的话。开始宝钗还搬出来贾母和王氏来,谁知三姐却是嗤之以鼻,叉腰瞪眼,手指头戳到了宝钗的鼻子上:“宝二奶奶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才不害怕什么老太太太太的。就是到了大堂上我也不害怕!谁都知道你们贾家有权有势,弄死个人都和碾死蚂蚁一样。别叫我说出来好听的!到时候谁下大狱还不一定呢。你别和我冲什么正室奶奶的范儿,一个商家女子,也敢和我要强!” 宝钗哪里受过这样的话,顿时脸上通红,要婆子们上前绑了三姐。谁知三姐却一下子扯开了衣襟,露出来里面鲜红的内衣:“你也敢和我要强,男人连看你也不肯看你一眼。你抱我绑起来打啊,打死你们贾家的孙子!” 借着三姐说了一通粗俗不堪的话,宝钗也只铩羽而归。 最叫宝钗伤心的是宝玉的态度的,宝玉竟然对着宝钗说:“人家都说宝姐姐是最有担待的。她一个可怜人,你不要管她就是了。就是告诉老太太和太太能如何呢,左不过大家生气,不能安静。”宝玉的话差点把宝钗气的背过去。从此宝钗干脆撩开手,再也不说三姐一个字。 三姐却没安生,反而是跟着丫头们闹起来了。袭人这些丫头们对三姐更是骨鲠在喉。尤其是袭人,唯恐三姐来了独占了宝玉。眼看着宝钗已经是不敌三姐,她心里又是焦躁又是害怕。 于是袭人联合着丫头婆子们明里暗里挤兑三姐。谁知三姐根本不按着牌理出牌,她倒是要先收拾这些丫头们呢。 今天早上三姐说端给她的洗脸水是凉的,在哪里骂人,打得管炉子的小丫头鬼哭神嚎的。晴雯火起和他吵起来,那些小丫头们被三姐经常打骂,都在一边帮着晴雯。最后她们一起上来,竟然揪打起来了。 宝钗听着外面打闹,心里一片凄凉:“这样的日子有什么盼头?宝玉不知上进,又来了个祸害。自己嫁给宝玉真是大大失算了。当初为了嫁进来,已经是丑态百出了,现在岂不现在别人眼里?” “奶奶,三姑娘和三奶奶来了!”莺儿一脸惊喜的进来,如释重负的说:“还是三姑娘厉害,把三姐那个疯婆子给捆起来了。” 天壤之别 其实三姐并不是探春叫人绑起来的, 黛玉身边的婆子还没踏进怡红院就听见里面三姐破口大骂, 那些话不堪入耳, 那些婆子都是在贾敏和玉芬收下当差的厉害角色,见着三姐如此放肆,一个婆子板着脸说:“奶奶,三姑娘, 那个三姐的话奶奶和姑娘这样的身份不能听。就连着丫头们也不能听见。这样放肆的东西, 就是拿着皇上的玉玺也不必理会。这会传了粗使的婆子们来立刻绑上她, 堵上她的嘴才好。”黛玉点点头, 眼皮都没抬:“这是正理,你们去办吧!” 探春脸上微微一红, 她在园子里面虽然规劝了几次, 可是宝钗掣肘,宝玉放纵,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插手自己兄长房中的事情。谁知黛玉竟然一下子使出来雷霆手段。“还是林姐姐,我真是佩服你有这个魄力。”探春带着些不好意思, 彻底服了黛玉。 真没想到, 黛玉平日看起来总是与世无争,甚至有些孤高自诩, 其实她的锋芒不过是藏起来罢了。“平日我们都是以礼相待, 我何必这样呢。这个三姐真是无法无天,但是宝姐姐也太软弱了。今后如何管家呢?”黛玉对着探春一笑,拉着她的手进了怡红院。 果然几个粗壮的婆子已经把三姐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捆住了, 因为三姐仍旧是乱码不休,干脆拿着手绢什么的把她嘴堵上了。三姐犹自挣扎,嘴里吚吚呜呜的骂着什么。一个婆子狠狠地说:“你还乱喊,就要拿着马粪把嘴堵上!你自己不要体面,也不要怪我们无情了!” 黛玉看也不看三姐,只问袭人:“宝姐姐呢,家里这么乱,她竟然坐得住!”袭人无奈的说:“奶奶今天也看见了,这个三姐真是个混不吝的人,我们二爷是个怜香惜玉的,说不要管她。我们奶奶还能怎么样呢。都是丫头们不省事,时常和三姐起冲突。”说着袭人往屋里请黛玉和探春,一边碎碎念着:“等着二爷回来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因为老太太上了年纪,也不敢惊动。” “老太太那边不好惊动,但是你们太太和风姐姐呢。她们就不管吗?这偌大园子,三姐这么闹,就没一点风声出来?”黛玉戳破了袭人的话,这个三姐如此有恃无恐,必然是有人撑腰的。大概率是宝玉,王氏对宝玉那个溺爱的样子,肯定不会直接和宝玉对着干。 黛玉脑子里浮现出三姐标致的面容,不由得讽刺的想,宝玉果然是喜欢长的好女孩子。虽然三姐的性子也不温柔,更是没读过书,言语粗俗。但是她活泼**,大概正是宝玉平常缺少的东西吧。 黛玉忽然想起贾政自赵姨娘后,又纳了个丫头,虽然没有给名分,但是已经开脸放在身边了。那个丫头也是火辣热烈,有些粗俗的,别看二舅舅和宝玉闹的水火不容,其实父子的品味还真是——相似啊。 宝钗神色憔悴的迎接出来,她自觉面上无光,怏怏的说:“我身上最近不好,也没精神管这些了。今天多亏了你们!”说着宝钗眼圈一红,几欲掉下泪来。 看着宝钗憔悴的样子,黛玉有些唏嘘,忙着安慰:“你别这样,会好起来的。你只管安心休养,不必和那样的人计较,反而失了身份。”说着大家坐下来,莺儿端茶上来,问宝钗道:“三姐要如何处置呢?”宝钗眼巴巴的看着黛玉,似乎在等着黛玉发话。 谁知黛玉却是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品茶,仿佛没听见莺儿的话,也没看见宝钗的探寻的眼神。探春忍不住对黛玉低声的说:“三姐实在可恨,你看如何处置呢?” “三姐不是我什么人,她是谁家的人,自有主人管。就是宝玉和宝姐姐管不了,还有二舅母和老太太呢。这个事情,就是风姐姐也不好插手,毕竟三姐是宝玉这边的人啊!”黛玉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对着探春说:“我们打扰了半天,也该走了。” 宝钗脸上一红,她确实想借着黛玉的手处置了三姐,这样宝玉也无可奈何了。谁知黛玉却谨守分寸,没上当。被人看穿了盘算,宝钗有些羞愧,她心里忽然生出个想法,我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林妹妹和三妹妹来了!”宝玉这个时候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见着黛玉和探春在,眼里闪过一丝神采,再也不是平日那种毫无波澜,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黛玉点点头:“我们叨扰了,这就告辞了。”宝玉有些失望,求黛玉和探春多留一会:“我也不知道如今怎么这样讨人嫌,三妹妹和林妹妹竟然不肯坐一坐。你们做诗社,也不肯叫我一声,想起来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何等融洽,现在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宝玉还真是——沉浸在过去不肯出来了。“以前大家年纪小,在一起说笑也罢了,如今二哥哥成了亲,又要读书,我们不过是写闺阁之中的玩意罢了,你还要跟着我们不成?你若是有时间不如把家务事学着整理下,正所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自己身边的事情都处置不好,还说什么别的呢?”黛玉忍不住规劝宝玉,至少把家里弄太平些。 宝玉这才想起来三姐还被捆着呢,忙着说:“我知道妹妹规矩大,但是三姐实在可怜,你还是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黛玉冷笑一声:“尤三姐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饶了她?三妹妹是姑娘家,园子里面不少的丫头,她们可都没听过你这位新宠说的话,我也没听懂。或者二爷博学,正好给大家讲解讲解。你素来说自己最爱护姐妹,连着丫头们都是呵护,不忍心骂她们一句的。我看来不过都是谎话罢了。”“ 黛玉一番话说的宝玉无地自容,黛玉则是拉着探春径自走了,从怡红院出来,探春忍不住对着黛玉说:“林姐姐真是厉害,我今天也算是开眼界了!只是宝玉怎么这样呢——”探春想起以前宝玉对她也是很照顾,时常来陪着自己说话,有些什么好东西也想着自己。探春觉得宝玉是真心待自己,是个可以依靠的兄长。 但是今天黛玉一番话,叫探春心里凉飕飕的,宝玉的关心,就像是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岁月静好之时锦上添花,剩下别无用处。今后即便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宝玉也靠不住啊! 还有宝玉平常对着丫头们很好,也不肯轻易处罚她们,看起来不是宝玉怜悯这些可怜人,而是因为丫头们年轻标致罢了。论起来可怜,倒是那些婆子们更可怜,但是宝玉却对婆子们深恶痛绝。想通了这个,探春对着三姐的猖狂也就理解了。 凤姐正躺在窗下炕上假寐,听着平儿进来,她睁开眼问:“什么事情?” “到底还是三姑娘和雁声媳妇厉害呢,竟然把三姐给捆起来了,这会在太阳底下跪着,被几个厉害的教引嬷嬷数落着,看样子不气死,也要羞死了。宝玉却竟然放开手不护着了。”平儿进来把怡红院发生的事情和凤姐一五一十的说了。凤姐冷笑一声:“什么三姑娘,不过是雁声媳妇出手罢了,我早就说她是个厉害的,只是一直没露出来罢了。当初谁叫太太迷了心窍,只说宝丫头好,想尽办法叫宝玉娶了宝钗。现在怎么样,整天说嘴的,把自家的姑娘夸的花儿一样,结果呢,还不是露馅了。倒是林丫头,嘴上不说,每天看着只捧着一本书,不问世事,比人家考状元的还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她心里明白着呢,也有的是手段!” 平儿点点头:“正是呢,三姐在园子里面骂人,据说什么特别难听,还当着三姑娘的面,三奶奶是做嫂子的,出来维护小姑子名正言顺。因此到了谁跟前都是占理的。” “我们不管,对了那边怎么样了?”凤姐看了看尤二姐的方向,平儿装糊涂说:“这个,我不清楚!”凤姐冷笑了下:“你别管,叫她先得意两天。” 正说着,就听见秋桐在外面对着尤二姐讽刺辱骂。平儿低下头,无声的退出去了。秋桐得意洋洋的站在尤二姐窗户下面:“你别和我冲什么奶奶,老鸹窝里面飞不出来金凤凰,你在二爷跟前装什么装,不用别人,自己的妹子就把你的画皮给撕下来了。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老粉头带着两个小粉头,真是叫人恶心!” 平儿听着秋桐竟然把尤老娘也给骂进去了,忙着过去说:“奶奶才吃了药,正歇着呢,你少说几句!”秋桐笑吟吟的对着平儿说:“姑娘不知道,那边可有个大新闻呢。咱们这位二奶奶的妹子竟然把三奶奶给惹恼了,说出去也是个官宦之家的小姐出身,说出来的话真是——只怕最粗野的婆子也要比那个三姐知道羞耻。她还敢和三奶奶较量,豁出去的脱衣裳——哼,也不看看三奶奶是谁。人家公侯小姐,诰命夫人,害怕你那样的混账女人!结果——”秋桐故意抿嘴一笑,对着平儿说:“她被扒了衣裳晾在那里呢。家里的人都过去看了,说难怪能迷住男人呢。长得还真是风骚的很。看样子咱们这位二奶奶也是一样的风骚了!” 平儿听着秋桐的话,无奈的苦笑了下,也就走了。 尤二姐在房里伤心饮泣,一会埋怨妹妹行事无章法,就是有怨气也不该糟践自己,一边又担心起来,她们姐妹的名字在这里算是彻底烂了,今后可怎么立足呢。一边是凤姐冷眼相待,一边是家里众人指指点点。尤二姐忍不住想起,大太太一向不喜欢自己,还把秋桐赏赐给贾琏。 自己做小伏低,委屈忍耐,却换不来别人真心相对,想到这里,尤二姐竟然开始怨恨起来玉芬了。 贾母房中,贾母正怒气冲冲的对着贾珍和尤氏发脾气:“这便是你们说的好人家的孩子!若不是今天玉儿撞见了,我还要被蒙在鼓里呢。这样的东西,我是不能忍了。你们还是把他带走吧!” 尤氏忙着说:“三姐大概是得了失心疯,她虽然平日泼辣些,但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会做出来这样悖逆疯狂的事情。只怕这里面有缘故的,还请老太太明察。”尤氏言下之意是三姐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人暗害的。贾珍则是忙着认错,给贾母赔不是:“都是我们做姐姐姐夫的没教导好,老太太若是生气,只管拿着珍儿出气就是了。我叫她姐姐去劝劝。” 贾母对着尤氏说:“她是你妹子,你去看看吧。珍儿留下来,我有话和你商量!”贾珍和尤氏松口气,尤氏忙着出去了。 不说尤氏如何去看三姐,贾母黑着脸对贾珍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宽恕这一遭的,今后她还是这么不着调,为了家门脸面,我可要大义灭亲了。” 贾珍身上汗毛竖起来,忙着说:“老太太放心,三姐若是还胡闹,我这个做姐夫的也不管了,随着老太太处置了。其实大家子里面这些事情老太太比我们明白呢。三姐若是没有人撑腰,断然不会这么张扬。或者那是他们夫妻的情趣,只是闹的太大了,惹着了三弟妹。三姐冲撞了三弟妹,是她不是,合该如此。但是宝兄弟好容易得了个喜欢的,老太太,俗话说的好,打老鼠伤了玉瓶,总要给宝兄弟留点面子啊。他也是成亲的人了。” 贾母无奈的长叹一声,不说话了,不管三姐如何狂妄悖逆,这些还不都是因为宝玉,因为贾家呢? 宝钗坐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就听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珍大奶奶和琏二奶奶来了。”宝钗忙着收回心神,站起来笑着说:“快请!” 尤氏和凤姐笑嘻嘻的进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个标致的女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尤二姐,宝钗就知道她们是为了三姐来的。果然大家坐下之后,尤氏先是对着宝钗道歉,只说三姐年纪小,当年在老娘跟前便是最受宠的,性子娇惯了些。她已经教训了三姐,三姐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今后会老老实实的。“你是个有名的宽厚人,三姐也是个可怜的,当初她们没来我家的时候,也是受了不少苦。人世冷暖尝遍了,心里也就慢慢的冷了。俗话说得好,人心还要人心换!你今后多担待。”宝钗一肚子的愤怒,但是当着尤氏和凤姐却发泄不出来。 的确,她有什么资格给尤氏下不来台呢。尤氏可是诰命夫人,更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自己呢,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宝玉什么也不是,她也只能忍气吞声。这个时候只怕贾母都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见着宝钗不说话,凤姐道:“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做女人的,总要吃亏些。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吧,二姐过来,三姐是你亲妹子,你去代她给宝二奶奶赔不是。”尤二姐只想着息事宁人,忙着过来低声下气的为三姐赔不是,宝钗忙着伸手扶着二姐起来:“你这是成心折我呢。既然你们都说到个份上了,我还生气,可就是我小气了。再者了,我和三姐生什么气呢,一个混人罢了。”宝钗的话别人也还罢了,只二姐脸上**辣的疼。 凤姐笑嘻嘻推了推尤氏:“你看我说得如何?我就说宝二奶奶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她在咱们家也是从小长大的,你还不知道她的人品吗?刚才珍大嫂子还担心呢,说若是宝二奶奶非要发落三姐可怎么办,我说你只管放心,宝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如今怎么样呢?” 尤氏笑着说:“你说得对,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等着回去我要请你才好。” 凤姐却正色的说:“你请我做什么呢,你最应该请咱们宝二奶奶。” “不是,应该请三弟妹。这次三姐冲撞了她,还好她不计较,要不然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声,可是天下大乱了。等着回去,我置一桌酒席,请三弟妹来,再请宝妹妹陪坐,我专门给你们敬酒,赔不是。”尤氏表示要请客表示歉意。 等着送走了尤氏和凤姐,宝钗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温和,变得狰狞起来,她捂着脸趴在桌子上伤心的哭起来。刚才尤氏和凤姐分明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把三姐捆起来羞辱教训的是黛玉,却要自己宽恕三姐,依旧把她迎回来,放在眼前恶心人。受委屈的人是自己,可是人人都说是黛玉委屈了。 三姐打骂叫嚷被黛玉听见了,就是三姐十恶不赦,可是自己呢?宝钗哭了好一会,莺儿才怯生生的进来:“奶奶,小声些,仔细着叫袭人她们听见了。这些人实在可恨,都是贾家的媳妇,何必这样捧高踩低的。” 宝钗拿着毛巾擦了脸,冷着脸说:“谁叫我们事事不如人呢。”莺儿一下子无语了,虽然不平,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们拿什么和黛玉比呢。娘家家世比不过,陪嫁比不过,雁声是将来要进内阁的,宝玉却是个白丁。莺儿不忿儿的嘟囔着:“ 宝二爷若是一举高中了,我们也能扬眉吐气了!” 宝钗想着宝玉最近,虽然打着读书的旗号,却不曾半日用功,她心里顿时成了死灰了。 三姐被放回来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嚣张,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大家偶读认为三姐是接受了教训,不敢张狂了。殊不知三姐却另有盘算,那天她第一次见着黛玉,顿时有些气馁。她的心一直在雁声身上,这些天在宝玉这边,尤三姐却都想着雁声。甚至幻想着,若是她在雁声身边,两个人如何和恩爱,她如何讨老爷和太太的喜欢,怎么生儿子,怎么管理家务,如何前呼后拥的。 但是自从见着黛玉,三姐知道她的梦破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黛玉身上的气度,已经叫三姐自惭形秽了。雁声有这样的妻子,还有她什么站脚的地方呢。心里满是失望,但是失望之后,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若是黛玉不在呢?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恐怖分子尤三姐。 东窗事发 三姐自此老实了, 贾家上下都暗自说黛玉处事果断, 是个厉害能为的, 宝钗听着那些称称赞黛玉的话,心里越发闷闷的。不过宝钗是个城府极深的,面子上什么都没露出来。这天薛姨妈来看姐姐,和王氏说了一会话, 就到园子里面看宝钗了。 母女两个见面, 自然是感慨万分, 宝钗看着满屋子的丫头, 对着薛姨妈笑着说:“我前些日子和妈妈说的事情,可记着了?”薛姨妈忙着说:“自然是记着的, 上好的松烟墨, 都给带来了。可是宝玉要这个?” “不是,是三妹妹。她喜欢写字,因此拿来送她些。还有那边林妹妹。”说着宝钗叫莺儿捧着装松烟墨的盒子:“我们给三妹妹送过去,也顺便再园子里面散散。”薛姨妈知道宝钗有话和自己说, 也就笑吟吟的跟着女儿走了:“我也怪想三丫头的, 我过去看看她!” 母女两个在园子里面散布,几个丫头都是远远地跟着。薛姨妈叹息一声:“早知这样, 当初就不该一棵树上吊死。宝玉也是个糊涂的, 谁知竟然宠着三姐那样的女人。你在这边受委屈了!”薛姨妈开始后悔起来,宝玉以前也是个伶俐的孩子,怎么也一身的轻浮习气,见着个女人就忘了所以了。薛姨妈见着女儿脸上隐忍之色, 忙着说:“你别伤心,大家子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不是说过,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个三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等着新鲜劲过去了,就撂下了。宝玉今后若是有出息了,你还是诰命夫人。” 宝钗心里苦闷,可是又担心跟母亲说了,叫薛姨妈白白伤心,也就含糊的答应着:“我从来不把那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妈妈也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你委屈,你边三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不过,夫妻之间也不能总是举案齐眉,规规矩矩的。宝玉年轻,馋嘴猫儿一样,你私底下的温存些,还发愁他不会黏着你吗?等着你生了一儿半女的,也就好了。还有那些丫头们,你不要露出来,叫她们自己闹去。”薛姨妈对宝钗说着各种夫妻相处和妻妾之症的经验。 眼看着到了探春的秋爽斋了,薛姨妈压低声音说:“好了,别露出来。我们去看看三姑娘。我明天叫人悄悄地给你送些东西。你可要放好了不要给人看见。” 早有探春的丫头看见了,忙着出来迎接,宝钗带着母亲进去看探春了。探春却难得没有在写字看书,她正伏在案上描花样呢。“三妹妹越发厉害了,竟然都会裁剪了。”说着宝钗看去,却是个襁褓样子的东西。 对上宝钗疑惑的眼神,探春笑着说:“二嫂子没听说吗?二姐姐有喜了。田家特别派人来报喜,我想着姐妹一场,总要送些礼物才是。我闲着无事,就做点针线罢了。横竖都是一片心意。”说着小丫头端上茶来。薛姨妈听着迎春有喜,笑着说:“真是好消息。那边大太太可要开心了,有了孙子孙女,又要得外孙子了。” 大家讨论起来迎春的婚姻生活,正说着,就见着一个丫头进来笑嘻嘻的说:“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呢!” 探春问道:“是什么事情,只叫我一个人还是大家都过去?” “老太太听说二姑奶奶有了身孕特别高兴,叫大太太请客。大太太答应了,这会老太太叫了姑娘们还有奶奶们过去,商量着怎么叫大太太请客呢。”小丫头说完转身跑了,薛姨妈站起来,对着宝钗说:“既然老太太好兴致,你们快点过去吧!”探春拉着薛姨妈说:“姨妈已经来了,也跟着过去,横竖人多了热闹。自从宝姐姐嫁过来,姨妈倒是过来的少了。” 薛姨妈本来一肚子的心事,迎春和宝钗差不多时间出嫁的,现在人家有了身孕,自己的女儿却是这副样子,她哪有心思去凑热闹啊。但是探春热情相邀,薛姨妈也只能去了。贾母这边热闹得很,大家都在跟前凑趣呢。凤姐嘴巧:“老太太的福气大,谁都比不上呢,眼前重孙子重孙女都有了,又要有重外孙子了,二姑奶奶这会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来,将来老太太的福气更大呢。” 贾母笑着对玉芬说:“迎丫头很好,你教导的也好。你可叫人去看了?” “已经看了,我不放心只恨不得要亲自过去看看。不过来人说了,一切都好,幸亏迎丫头以前喜欢到处走,身子还结实,大夫们都说了一切都好,安心休养,静候瓜熟蒂落就是了。迎丫头也想着老太太呢,说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叫我代为请安。请老太太不要担心她。”玉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她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王氏坐在边上,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和玉芬比起来,她的日子竟然成了笑话。以前王氏在玉芬面前是优越感满满,她甚至不屑于和玉芬比较。谁知现在,人家子女争气,子孙满堂。自己呢,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就一个孙子还和自己生疏的很。 “还是大太太的福气好,不知道这次预备怎么庆贺呢?”王氏脸上带着笑容,可是眼里却没一点高兴。玉芬笑着对贾母说:“我预备了一桌酒席,就在我那个园子里面,老太太也愿意去赏光呢。”贾母点点头:“好,最近时气不好,也该热闹下,算是冲一冲吧。对了宝玉媳妇一定去,沾沾喜气。” 宝钗被贾母点名,脸上一阵尴尬,却只能答应下来,贾母对着薛姨妈笑着说:“你这个女儿很好,就是太三从四德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宝玉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今后不要什么都听宝玉的,你应该在边上规劝着。” 薛姨妈忙着说:“是,老太太说得对。宝丫头是个宽厚性子,最不喜欢和人争吵的。”贾母一挑眉:“什么过了度就不好了,本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宽厚待下是美名,但是不能宽厚无度,那就是软弱了。这么大的家,许多人,一味的要虚名,不能辖制,还不乱了?”贾母这是在变相的说宝钗沽名钓誉。 薛家母女顿时脸上通红,不敢再说话了。凤姐心里暗爽,跟着贾母笑着说:“老太太还是想想,安排什么酒菜吧。” 到因为迎春有了身孕,贾家人等送了不少的礼物来,玉芬有些惊讶的看着廊下堆得满满的东西:“若是玉儿有身孕他们送东西也罢了,怎么连着迎丫头有身孕,他们也这么巴巴的凑上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理论上说,迎春已经是田家的人了。就是皇宫里面,公主有身孕,也不过是皇后按着规定赏赐些东西,再也没各宫嫔妃们送东西的。 “太太怎么忘了,二姑爷升官了,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正好有个机会岂不要巴结上来。倒是这些礼物要怎么办呢?”喜儿有些为难的看着那堆礼物,请示如何处置。“你看办吧,只留下老太太那边的,剩下那些人,还是推掉,要好好地和人家说。”玉芬想起来宴席的事情:“宴席可都预备齐全了,绝不能出纰漏。” 喜儿答应一声:“是,就按着太太的吩咐。老太太和二太太的礼物自然要收下的,宴席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的鱼很好,他们送上来好些新鲜鱼。想着老太太很喜欢,就特别准备了全鱼宴。不过是图个新鲜。” 正说着,就见着婆子进来:“秋桐来了,说有要紧事情要见太太。看着她的脸色不好。”玉芬有些奇怪:“秋桐,怎么好好地她来做什么?”贾琏得了秋桐,一时间十分宠爱,早就把凤姐和尤二姐抛在脑后了,秋桐因此很是得意了一阵子。不过秋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是贾赦赐给贾琏的,凤姐和玉芬婆媳关系冷淡,二姐更别提了。她就时常过来给玉芬请安,伺候左右。 玉芬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远着她。秋桐脸色慌张的进来,一下子跪在了玉芬跟前:“我有要紧的事情和太太说,但是别人不能听。”玉芬身上的汗毛竖起来了,她板着脸对喜儿使个眼色,那些粗使丫头婆子都被喜儿遣出去了。 秋桐拿出来个小手绢包,颤抖的说:“太太看,这个便是二姐放在身边的东西。”手绢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个小人,上面写着黛玉的生辰八字,还插着几根绣花针。玉芬顿时浑身冰凉,恶狠狠地抓着那个小人扔在地上:“来人,把尤二姐那个贱婢抓来。把雁声和老爷还有琏儿都给我叫来!” 房中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玉芬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寒气,连着鱼缸里面的水都要冻成冰了。喜儿带着凶神恶煞的婆子拖着个人进来,尤二姐被抓着头发,堵住嘴扔在地上。她刚才正在房中做针线呢,谁知一群人闯进来,堵上嘴就把她推上马车。 身体的疼痛叫尤二姐慢慢的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玉芬的脸,她瑟缩了下:“太太叫我什么事情?” “哼,还敢问我。给我狠狠掌嘴!”玉芬怒喝一声,几个婆子上来戴着厚牛皮的手套,狠狠地对着尤二姐精致的脸蛋扇下去,尤二姐的脸立刻肿起来。 等着打了一阵子,尤二姐已经是瘫软在地上成了烂泥了。这个时候贾琏,雁声和贾赦都来了,秋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今天中午奶奶歇午觉,我不敢打搅,就在院子里转转。谁知却看见三姐鬼鬼祟祟的来了,我正巧听见她们姐妹说什么东西要小心些,不能怎么样的,最后听着二姐说这个事情要给人知道了可不好。我心里疑惑,就趁着二姐送三姐出去的时候,悄悄地进了她的屋子,在二姐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 贾琏看着尤二姐那副样子,心里一阵心疼,忙着对玉芬和贾赦作揖道:“这个上面写着的是弟妹的生辰八字,和二姐应该没什么关系,她充其量就是知情不报。还请老爷和太太把三姐叫来对质,问清楚才好。”雁声心里早已经是怒火中烧,听着贾琏偏袒二姐,冷笑一声:“尤二姐是二哥房里的人,我不便说什么。但是这个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忍下的。什么三姐二姐的,敢在对我动手,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他了账。要说对质,这个容易。我叫田成陌来,把这两个人绑到诏狱里面,什么话都问出来了!” 贾琏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态度惹得雁声不高兴了,忙着对雁声说:“三弟别生气,我——刚才一时情急,这个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显然是三姐做的好事,她姐姐不过是被卷进去罢了。你想啊,二姐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对弟妹——”贾琏忙着解释,他窥探着雁声的神色,心里竟然有些害怕。 雁声对贾琏这个哥哥一向很尊重的,平日他们相处和和气气,雁声从来没仗着自己官职,或者是父母偏爱露出一点不恭敬,反而雁声还是很尊重贾琏的意思。因此贾琏的心里一直把雁声当成弟弟。但是今天,贾琏竟然开始感到畏惧了。雁声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这个事情还要烦请二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雁声冷冷的看一眼尤二姐,贾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素来知道你偏疼妹子,可是事到如今,你不要再为了她遮掩了。” 尤二姐哭起来,把事情说出来。原来二姐也不知道三姐送的是什么,三姐只是把这个包给了姐姐,并且嘱咐说是很要紧的东西,今后她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都靠这个了。二姐想着大概是三姐求了什么护身符,或者转运的东西,也就答应下来。她随手放在了枕头下面,后来三姐走,她送出去,却不防备她们姐妹的话都被秋桐听去了。秋桐趁着屋子里没人,就拿了那个包裹。 “哼,真是一对贱人!”玉芬听了尤二姐的话,狠狠地把茶杯蹲在桌子上。 落井下石 贾琏这会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二姐糊涂, 她护着自己的妹子不假, 但是也不能纵容她无法无天啊。现在竟然连累了自己!巫蛊之事在大家族里面最是忌讳,上次赵姨娘的事情差点全家翻船,但是贾政有老太太护着,还有贵妃娘娘护体啊。可是自己呢?他不是玉芬的亲生儿子, 但是三姐诅咒的却是玉芬的亲儿媳妇, 该向着谁还用说? 再者说了, 雁声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又能如何, 他现在官职比自己高,手段比自己厉害, 而且黛玉娘家也不是吃素的。真的有个什么别说林如海了, 就是贾敏和林葭两个也能把贾家翻个底朝天。自己拿什么和人家硬碰硬呢?而且事情责任在自己这边,二姐竟然帮着妹子干这个,她今天能诅咒,明天就能拿着刀子杀人了。 想到这里, 贾琏看着二姐, 眼神却慢慢冷了。二姐虽然长得标致,更是性格温顺, 和她在一起绝对没有压抑感, 更是被捧得高高的,如同是皇帝一般。男人谁不喜欢温柔乡。但是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没有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全家的。 贾琏想到这里,对着玉芬一拱手:“事情问清楚了, 虽然是二姐糊涂,但是我是一家之主,管教不严。我今天也没脸徇私了,该怎么处置,一切听凭老爷和太太发落就是了。这个事情全是我平日治家不严。” 他今天竟然明白了,玉芬没想到贾琏如此果断,稍微诧异了下:“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呢,我还是那句话,人家都说娶妻娶贤,可是纳妾也要看门楣的。罢了,你以前只被美色迷住了。我也不怪你。不过这个事情只处置二姐一个人没用。她到底是那边的亲戚。来人,把这个东西封了,送给贾珍和他媳妇看!” 正说着就见着凤姐脸色苍白的进来,她一见着玉芬就忍不住哭起来了:“太太救我!”玉芬忙着叫人把凤姐搀扶起来,心里暗想,我还说怎么不见凤姐呢,躲起来看戏,也不来乘胜追击不是她的风格啊。看来我猜的没错。她是来趁病要命的。 玉芬嘴上问着:“你脸色这么不好,还过来做什么,快点叫凤丫头坐下来!”凤姐也不肯坐下来,只跪在玉芬膝前:“我这几天身子又不好了,只在床上躺着昏沉沉的。家里的事情竟然没照管到。三姐来我竟然不知道。我在屋里是越发的不敢使唤人了!”凤姐抽抽搭搭的,说着自己如何看重二姐,她一切衣食住行都和自己一样。“……我看二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二爷也时常在我面前夸奖二姐温柔贤惠。我竟然没想到——”凤姐拿着手绢擦擦眼角:“我见着二爷喜欢,就越发看重她了。谁知——” 凤姐故意叫大家觉得,自己日渐失宠,尤二姐则是依仗着贾琏的宠爱,有越礼之举。秋桐这个时候出来神补刀:“太太不知道,这个二姐很是会演戏呢,她平日放着和奶奶一样的好饭菜不吃,偏要自己拿出钱来叫厨房另外做了吃,叫人家都知道奶奶苛待了她。整天只有见着二爷才喜笑颜开的,见着我们都是愁眉苦脸的,动不动的就在人前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说什么奶奶对她很好,这就不是存心叫人觉得奶奶厉害刻薄不容忍吗?她就是想整天哭丧,叫奶奶心里不痛快,我们都死了,她一个人霸占着二爷!” 对于秋桐的话玉芬自然是半信半疑,要说二姐在贾琏那边过的舒服,只凭着凤姐心思缜密都,手段狠辣,就不可能。要说秋桐是凭空捏造,玉芬也不会相信,二姐是个喜欢示弱,专门作出无助可怜的样子,惹得男人动心的女人。 只凭着二姐平日的做事风格,玉芬就不喜欢这个人了。今天凤姐和秋桐名为求情,实则落井下石,巴不得借着玉芬的手把尤二姐斩草除根。 “好了!我知道了!”玉芬打断了秋桐的聒噪,看着贾琏:“她是你冒着天大的罪名,偷着弄来的,我们做父母心软,自己的孩子还能怎么样呢。冒着被御史弹劾的风险给你善后擦屁股。本想着你遂心满意了,就安生过日子吧。谁知——世界上的事情,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若是我们对你这么放纵,你弟弟我们没法管了,族里的子侄们犯错,我们就只能装瞎了。尤二姐是你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玉芬把球踢给贾琏,她才不会下手呢,别说贾琏不是亲儿子了,就是亲儿子,玉芬也不会随便处置儿子的姬妾。贾琏本想着按着玉芬的性子肯定是要把二姐逐出家门的。谁知太太竟然叫自己处置——贾琏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他刚要说话,忽然心里生出个念头:“别是太太在试探自己吧!若是轻放了二姐,太太肯定记仇。今后对了景,要拿出来做文章的。但是若是重罚,二姐到底是自己的女人,面子上下不来。正在犹豫的时候,贾珍两口子来了。 这会尤氏和贾珍无话可说了,贾珍满面羞愧的说:“我实在没脸和老爷太太说话了,二姐怎么处置,都你们的意思,我们无异议。” 贾赦清了清嗓子,对着贾珍说:“既然你们没异议,我可要清理门户了。贾琏,尤二姐是你的侧室,你是什么意思?” 贾琏咬着牙说:“事情摆着,我也不敢再为她说什么,只一样,二姐有了身孕了,还希望父亲和母亲手下超生,给这个没出世的孩子留条生路。”尤二姐竟然怀孕了,贾赦和玉芬交换个眼神,玉芬在心里飞快的转着,这个该死的尤二姐,偏生这个时候有身孕了。按着玉芬的性子,立刻把二姐给一条绳子勒死,一了百了。但是贾琏还没个儿子,贾赦总是贾琏的亲生父亲。想到这里,玉芬对着贾赦说:“琏儿子嗣艰难,不如留下孩子。不过二姐是不能留下了,这个孩子交给凤丫头教养,决不能沾染一点坏习气!” 贾赦则是皱着眉,狠狠地踢了一脚贾琏:“你这个混账行子!老子的脸都被丢光了。你亲大爷的孝期还没过呢!”贾琏知道贾赦是同意了,赶紧跪下来磕头谢恩。凤姐和秋桐听了贾琏的话,心里顿时妒火中烧。凤姐笑着说:“老爷太太仁慈宽厚,我替二爷给太太磕头了。” 玉芬对着凤姐说:“你也是个贤惠,我就把二姐交给你带回去,我的话,谁也不能再见二姐也不许和她说话。只叫她安心养胎,等着生下来再处置!” 贾琏凤姐忙着带着秋桐给贾赦和玉芬磕头,带着尤二姐走了。不管凤姐和秋桐如何打算趁机彻底整倒了尤二姐。贾赦板着脸对贾珍说:“你那个小姨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原来我就是个泥塑老虎,你们一个个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倒是奇怪的很,是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呢。这个事情,严格论起来,二姐只是个从犯,只是尤三姐是宝玉的房里人。我做大伯的没得和侄子的房里人生气。还是公事公办,把这个交给田成陌,叫锦衣卫去查!” 贾赦冷冷的扫一眼贾珍,一甩袖子就要走。贾珍顿时慌了,恨不得立刻拿着刀把尤三姐剁成八段,然会毁尸灭迹才好。事情闹出去,天知道三姐嘴里说出来什么,别牵扯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贾珍忙着对贾赦说:“老爷说的是,我都听老爷的。三姐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样的祸害,处置了也好。”尤氏还是有些不甘心,刚要说话,就被贾珍一个眼神制止了。贾赦叹口气,语气忽然变软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知道你的。你虽然有的地方有点出格,但是还懂事。这次是个教训,红颜祸水啊。你一个堂堂一等将军,怎么就——”贾赦说中了贾珍的心病,贾珍脸上一红,低着头任由着贾赦数落。 玉芬忙着出来圆场:“都是那个女人不好,你教训珍儿做什么。还是想想如何把那个女人处置了。如此歹毒,真是太可恨了!”玉芬对着尤氏说:“她们虽然名以上是你的妹子,可是毕竟没血缘关系。你的名声要紧,三姐是非处置不可了,你是什么意思呢?” 尤氏早就恨死了二姐和三姐,眼看着这就两姐妹自寻死路,尤氏心里暗自称心都,听着玉芬的话忙着说:“我实在是无地自容,一切但凭太太处置。这个时候太太还想着我的体面,我在心里感激太太。” “你不要伤心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三姐的老娘还在,你和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叫她不要闹。我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就当是买她的女儿了。今后她生养死葬,我出钱!”玉芬一摆手,喜儿端着个盘子进来,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千两银子。“还有,她们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仍旧给她住着,我派人去伺候。她要怎么做,你和她说清楚。”玉芬表示尤老娘闭嘴,再也不提三姐和二姐的事情。 “这怎么好叫太太破费呢。本来就是她教导不严,闹出来这么大的笑话,还差点闯祸了。太太竟然还要出钱出人的,可是怎么好呢?我这就回家把利害关系和老娘说了,今后不管她们姐妹生死,只当着没有这两个人罢了。”尤氏忙着表示她会叫尤老娘闭嘴的。 贾珍听着玉芬的话,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暗想着:大太太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做事叫人挑剔不出来,看样子尤二姐和三姐小命要交代了。 ……………… 黛玉和往常一样去给玉芬请安,玉芬依旧是面色如常,和黛玉说了些闲话,忽然玉芬话锋一转:“你肯定是想问那边珍儿夫妻来做什么?你看看这个——”玉芬一个眼色,侍女们都出去了。黛玉拿过来那个小人顿时愣住了,会是谁做这个诅咒自己呢?她回想了下,虽然自己管家,但是并没得罪了谁。难道是雁声——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了,自己被殃及池鱼了。 “雁声没告诉你,是担心你生气伤心。不过我想了半天还是该告诉你,这个事情……”玉芬看着黛玉不知所措的表情就知道雁声没和黛玉说。儿子真是有心了,他简直要把黛玉捧在了手心呵护着,外面一切风雨都有雁声来为她挡着。 听了玉芬的话,黛玉心里很是憋屈,她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尤三姐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恨上了。“这,真是匪夷所思,太太放心,我不和那样的魂人计较。只是这件事太太预备要怎么处置呢?”黛玉自然生气,她从小大还没被这么算计过,而且还是用这么无聊下作的手段,想想都觉得是侮辱。但是三姐现在是宝玉身边的人。 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黛玉总也不能冲到怡红院和宝玉宝钗撕破脸,彻底闹翻了。但是这么忍气吞声又实在咽不下,加上三姐身后还有贾珍和尤氏。听着雁声和那些风言风语,三姐在东府那边的时候就和自己的姐夫和贾蓉不清楚。 “你放心,咱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老爷已经叫了珍儿两口子来,把事情和他们说了。若是还想袒护三姐,就把这个东西连人一起交给锦衣卫。珍儿两口子都明白,也说了,不管这个事情了,尤二姐她们姐妹自作孽,自己受着。你也不要为了这个伤心。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着呢,像是三姐那样心底阴险,自私无赖的,其实有很多,今后你要小心着!”玉芬一点点的嘱咐黛玉。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语气柔和,满是疼爱的,可是每次说到三姐的时候,总是有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感觉,黛玉心里知道,这是太太要对三姐动手了。大概三姐可不是像赵姨娘那样被撵出去那么简单了。 “太太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太——”毕竟是一条人命,黛玉有些担心的看着玉芬,随便开杀戒对玉芬不是好事。 “你这个孩子想到哪里去了,杀人诛心,你觉得哪种厉害呢。我上了年纪,也不在乎这个了。你们还年轻——”玉芬拉着黛玉的手:“今后的日子长着呢。” 怡红院,宝钗从贾母那边回来,就对着袭人说:“三姐做什么呢?把她叫来。”袭人忙着说:“三姐在自己屋子里呢,听小丫头说是在做针线。” 尤二姐一夜之间失宠,被关在了凤姐贾琏院子后边的抱厦里面,那个地方原本是放东西的,小小的三间房子,平常打扫的还干净,只是冬冷夏热的。自从二姐被关在那边,贾家的人都知道尤二姐是犯错了,有传言说二姐惹恼了玉芬,被大太太逼着给关起来了,于是就有人说,一定是大太太早就对着贾琏夫妻心怀不满,只是没机会下手罢了。现在捡尤二姐这个软柿子捏,杀鸡儆猴,出口恶气。 自从尤二姐失宠被关起来,尤三姐倒是安静了,再也不是以前那样张狂,宝钗却知道真情的,在贾母那边听见尤三姐和尤二姐两个的作为,宝钗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就像是孙悟空跳出了五指山。 宝钗冷笑一声,对着莺儿说:“你的带上几个人,跟着我去看看三姐!”袭人和那些丫头们见着宝钗不同以往,顿时明白了,二奶奶这是要给三姐教训呢,那些丫头们不管是嫉妒还是平日被三姐欺压的难受,都欢喜起来,跟在后边看热闹壮声势去了。 三姐正在绣一个精致的小孩子肚兜,她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二姐被关起来了,按着平日的性子,三姐必然要跑到凤姐和贾琏跟前大闹一场,为自己的姐姐撑腰。但是自从那一顿打骂羞辱,三姐撒泼之前也要想想了。 二姐好好地怎么被关起来,她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昨天三姐悄悄地跑过去,想探个究竟。谁知刚到凤姐门前就被拦住了,那个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老太太和太太发话了,二姐有了身孕要休养。三姐还是请回吧。”三姐还要往里闯,结果那个婆子冷着脸:“这李不是东府,容不得你撒野!”三姐只能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的走了。 这会三姐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担心别是因为自己那个事情东窗事发,连累了。若是真的事发了,自己可怎么办呢?一会三姐安慰自己,不怕,横竖姐姐有了身孕,他们就算是不顾念姐姐,也该想着孩子。自己没准是多余担心了。就在三姐走神的时间,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接着很多人闯进来了。 “我当着是谁?原来是宝二奶奶啊!听说你素来是标榜自己最知书识礼的,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三姐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就被按在地上,几个婆子上来吧三姐捆得结结实实的。嘴里堵上个核桃,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作孽的日子到头了,你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今天是老太太发话,不要怨我心狠了。”宝钗一挥手,几个婆子拿着麻袋把三姐装进来抬走了。 宝钗冷眼打量着屋子,冷笑一声:“你们把屋子里面好好地搜查下,别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留下。” 三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好像她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贾家上下一致说,三姐忽然得了失心疯,整天疯疯癫癫的,有个尼姑来说,三姐前世造孽太多,被冤魂怨鬼纠缠。要想好,只能舍身出家。于是三姐干脆跟着那个姑子出家了。 三姐的事情刚落定,却传来尤二姐小产的消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就这么没了。 玉芬听见回话的时候正闲着无事剥核桃呢,一个圆润饱满的小核桃咕噜噜的掉在地上,滚到紫檀木脚踏底下。“还真是命薄,叫大夫好生看看,安心休养就是了!”玉芬淡淡的吩咐一声,仿佛只是个没要紧的事情。 “琏二奶奶特别叫人去算了,说因为有属兔的阴人冲犯,算下来只有秋桐一个属兔的。因此要秋桐出去躲几天。可是秋桐姑娘没娘家——这会正跟着二爷哭哭啼啼的闹呢。”回话的婆子面露难色,有些吞吐。 真是兔死狗烹,去了二姐这个眼中钉,凤丫头要对着秋桐这个肉中刺动手了。 贪不心不足 “琏儿怎么说呢?”玉芬拿着手绢擦擦手, 凤姐如何纵横捭阖, 使手段, 玉芬不关心。但是贾琏是什么态度,玉芬倒是很想知道,因为秋桐是玉芬赏赐给贾琏的,现在贾琏对着玉芬面子上还是很恭敬的。但是他内心到底怎么想的, 玉芬却没摸准。若是贾琏藏了什么祸心, 却在面子上敷衍自己, 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婆子无奈的说:“琏二爷正为了二姐小产的事情伤心呢, 秋桐一番哭闹,还捎带上了尤二姐如何如何不好, 叫二爷生气了。当时气得踢了她一脚, 叫人把秋桐拖回去关在房里不准出去。这会秋桐姑娘哭的伤心,却也没办法。她悄悄地叫了我来,给太太说,二姐怀着身孕还整天勾搭二爷。而且她的那个胎, 来历不明, 二爷被她哄住了,却不肯相信。” 玉芬点点头, 对着婆子说:“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一转脸,玉芬就对着丫头吩咐:“叫凤姐和琏儿来。”一会贾琏和凤姐都来了,凤姐脸上没脂粉,身上穿着一件颜色素净的衣裳, 整个人显得十分没气色,玉芬看着凤姐这副样子,心里一惊:“莫非她是真的病了,算起来,就是小产也该休养好了。” 贾琏眼圈红红的,对着玉芬请安:“我们不懂事,惊动了太太。实在是那个太医不是东西,竟然给一个孕妇开红花桃仁那样的破血药,结果一个成型的男胎就这么没了。”贾琏这会不知道是伤心孩子多,还是心疼二姐。想着自己膝下空虚,好容易得了个孩子还没了。尤二姐那张委屈的脸,更是叫贾琏心生愧疚。 当初二姐跟着自己的时候,是如何娇媚明艳,真正的花做肠肚,雪为肌肤的人,结果没一年就成了残花败柳了,都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想着那个可恨的太医,贾琏就恨不得把他抓住狠狠地打一顿。 凤姐听着贾琏对玉芬哭诉着自己如何对不住尤二姐,如何痛恨太医,要给偶偶二姐报仇的话,心里越发的冷了。原来自己辛辛苦苦,一腔温柔在贾琏的眼里一文不值,还不如尤二姐那个娼妇一点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想到这里面,凤姐有气无力的说:“这些日子我身上不好,竟然疏忽了,我命小福薄,不能为二爷生育子嗣,我宁愿从此之后吃斋念佛,把正室的位子让给尤二姐,从词再也不问世事。还请太太准了我心愿!” 玉芬看着贾琏和凤姐两口子演戏,忽然想起来当初他们成婚的时候也是十分亲密,真正的蜜里调油,一时一刻也分不开。真是沧海桑田,事物人非啊。 “好了,这叫什么话?你是明媒正娶的奶奶,尤二姐是什么东西,也敢和你要强?我看是二姐承受不知福气,放着好日子不过,整天作的吧。别打量着我不知道,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做了什么,我听说尤二姐一直怨天怨地的,怨气那么深厚,再大的福气也没了。自作自受,遭了报应还要赖别人。这都是谁家的规矩?还是有人想借着尤二姐给我难堪?”玉芬早就知道尤二姐被关起来这些日子,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埋怨别人。 自然尤二姐嘴里心里最怨恨的就是玉芬了,她认为是玉芬对自己太严苛了,有的时候甚至口出怨言。 贾琏听了玉芬别有所指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尤二姐刚被关起来的时候,贾琏还没特别在意,但是后来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去看了看了她。谁知一件尤二姐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被勾起来怜惜之情,对着二姐也缓和很多了。 听着二姐抱怨诉苦,贾琏也觉得玉芬是带着偏见,这都是三姐作孽,为什么要牵连二姐呢?何况二姐还有身孕。因此贾琏内心对玉芬隐隐不满。他对秋桐如此,又闹着去抓太医,也有借酒装疯,趁机发泄的意思。谁知被玉芬说中了心思,顿时慌张起来。 “太太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贾琏带着几分惊慌,有些手足无措了。还真是个没一点钢骨的人,一个小妾挤点眼泪就迷住了心神,真真是个没有胆色的软蛋。 “我知道你嫌弃秋桐呢,既然她冲了你的宝贝,我就把她接回来,从此之后和你没关系了。你们夫妻之间要怎么随你们去,也别和我说!”玉芬冷笑一声,也不理会贾琏和凤姐:“你们把秋桐接回来!”说着玉芬站起来,也不理会他们径自走了。 秋桐就这样被接回来了,玉芬特别叫了秋桐来,问她今后什么打算,秋桐是个机灵的,看出来贾琏不是个能仪仗的,凤姐更是不好相处,因此对着玉芬说:“我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一切都凭着太□□排。二爷心里恨我,我不生气,我自认做的都是正事,行的是正道,问心无愧!” “看你是个明白人,这样吧,你先休息几天,依旧住在原先的地方,我想想怎么安置你。”玉芬对秋桐倒是另眼相看,她虽然没读过书,行事有的时候难免轻浮造作,但是却是个坦荡的人。这样的女孩子不该被随便辜负了。 凤姐倒是心里舒畅了些,秋桐去了,尤二姐一蹶不振,可以说是清除了眼前障碍了,但是尤二姐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凤姐在心里又开始谋算起来。 不说凤姐如何谋划,只说王氏最近心里烦闷到了极致。先是三姐的事情,叫王氏丢尽了面子。接着大房竟然跟着老太太说了句话,就把三姐给弄走了,还扔出来个娃娃,王氏见着那个娃娃,顿时浑身瘫软。上次是赵姨娘那个东西做见不得人的丑事。这会连着宝玉身边也不清静。还把手伸到了别人家里去了。 原来尤三姐根本没看上宝玉,人家一直惦记着雁声呢。想着哪天贾母看自己的眼神,和玉芬似有若无的嘲讽。王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果玉芬身边的婆子还故意说:“人家都说二太太整天烧香念佛的,结果熏陶的两个姨娘都是这么——虔诚呢。去了一个赵姨娘,来个尤三姐,真是好大的功德啊!”明显是在讽刺王氏。 可惜王氏就算是火冒万丈,也只能忍了。谁叫人家抓着证据呢。闹起来,宝玉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二奶奶来了!”小丫头知道王氏的心情不好,战战兢兢的进来通报,王氏冷笑一声:“都是他娘的样子货,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叫她进来吧!”宝钗在外面听着里面王氏的话,脸上一阵苍白。但是王氏是她的婆婆,她也只能忍耐了。 宝钗做小伏低的请安,任由着王氏东拉西扯的发泄一会,她觑着王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端茶上来:“太太教训的是,都是我们不省事,叫太太为难了。不过太太还要保重身体,宝玉也就是太太真心关心疼爱。若是太太有个什么,可叫宝玉今后怎么办呢?” 王氏想起来宝玉,忍不住伤心起来,拉着宝钗叫她坐在身边:“我刚才气急了,就拿着你出气了,我的儿,我的一颗心都在你们身上,我已经是都入土半截的人了,还求什么?还不是都为了你们打算。我实在是心里郁闷得很,他们真是越发上来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后还不知道怎么糟践我们呢!” 宝钗知道王氏是在说玉芬那边,她早就想着把凤姐撵出去,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这件事情都是有人设计的,当初他们四个人一起喝酒,怎么就宝玉醉了被送到了楼上去,雁声也说自己醉了,一个醉酒的人还能出去?后来的事情怎么那么巧呢。我想那边珍大哥和雁声还有琏二哥来往最密切。宝玉只是读书,也不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太太最知道宝玉的性子,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官场的事情,宝玉最不耐烦听的,如何就醉了?” 王氏顿时眼睛发亮,好像抓住了什么。她抓着宝钗的手,情真意切的说:“我的儿,你真是想到我心里去了。你是说他们是存心坑害宝玉!”王氏眼里杀气腾腾,要立刻找贾珍贾琏和雁声算账去,宝钗忙着说:“太太别着急,我看事情应该是三姐早就看中了雁声,或者他们已经有了些什么,后来不知为什么闹翻了,因此雁声拿着宝玉做挡箭牌。那个三姐在宝玉身边,一点也没把宝玉放在心上,倒是宝玉心底软,对三姐极尽忍耐呵护。” 一桶脏水泼在了雁声的头上,王氏却越想越觉得宝钗的句句在理,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哼哼,整天装什么正人君子呢,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敢算计我的宝玉,还叫我在老太太跟前颜面尽失!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明天就进宫和娘娘告状去!” 王氏本想着过去和玉芬立刻摊牌撕逼,但是一想还是决定搬靠山出来——元春虽然在宫里,但是她是贵妃娘娘,说一句话谁敢不听! “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总烦贵妃娘娘,这个事情咱们也没什么真凭实据,要是冒失的闹起来,没准他们一口咬定是宝玉的错,现在三姐已经没了,还有谁能帮着咱们说话呢?太太别生气,还是慢慢的筹划!”宝钗见着王氏生气,心里松口气,本来宝钗一直到担心王氏埋怨自己,连着三姐也看不住,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因此宝钗只想着把责任推出去,现在王氏已经把把大房尤其是雁声当成了罪魁祸首,宝钗心里忍不住庆幸起来。太太一颗心全在宝玉身上,她要是较真起来就顾不上自己了,这一手祸水东引也算成功。 王氏恨得咬牙切齿,只要和雁声算账,宝钗听着王氏的话,一颗刚放下一半的心有提到了喉咙口。若是太太真的这么直眉瞪眼的去盘问责难,岂不是自讨没趣,最后自己更要被埋怨了。她要想个办法,别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太太稍安勿躁,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为贵,况且有老太太在呢。咱们这么毛事的闹出去,别人怎么看呢?大家只会认为是太太护短,雁声是那边的人,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啊。俗话说得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只看着他们作恶就是了。”宝钗安抚着王氏,不要太激动,要从长计议。 王氏气的攥紧拳头:“你说的也没错!但是一想起来宝玉,我就一刻也忍不住了。他们最近越发的猖狂。哼,看我绕过他们那个。我就一个宝玉还能叫他们欺负了去!” “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那边大太太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宝钗一边给王氏捶肩膀,一边软语温言的劝着。王氏心里一动,想了一会忽然笑道:“对啊,她也是一个儿子,我也要她尝尝——儿子不争气丢脸的滋味。” 王氏满是算计的说:“我和老爷说去,叫他出面教训雁声。”宝钗听了婆婆的话,都要笑出来了,雁声的官职比贾政还高呢。谁教训谁还不知道。她忙着说:“太太别生气,我看雁声敢这样肆无忌惮,不过是依仗着自己仕途得意罢了。老爷最是不管这样的事情的。没得太太一说,老爷还嗔着太太袒护宝玉呢。” 王氏也想起来雁声今非昔比,不是他们能随便动的!王氏苦笑了下:“我还是跟贵妃娘娘说说,我就不信,还真的装不下他了!” “太太何必急于一时呢,咱们都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倒是可以问问外面的人。”宝钗只想转嫁王氏怒火,信口给王氏出主意。“可恨我兄长不在京城,要是他在还能问问。对了,昨天贾雨村来了——”王氏一下子想起什么,眼睛亮闪闪的,就像是一个沙漠跋涉的人发现了一眼清泉。 “贾雨村?——他”宝钗有些担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放出去的箭,再也收不回来了。 ……………… 雁声黑着脸回来了,从他才出现在街口开始,家里的下人们就像是预知了什么危险,一个个都变得安静起来。玉芬早就得到了消息,她正看着兕子学走路呢,兕子现在已经能走得很稳当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有什么就挂在脸上。带着孩子回去!叫他先来我这边!”玉芬叫奶娘带着兕子回去了。 “你们这些奴才,都不长眼睛吗?”果然玉芬就听着雁声在斥责下人。“不是他们不长眼,是你心里有气,拿着我的奴才撒气罢了!”玉芬提高声音对着外面一嗓子,雁声立刻安静下来。 母子两个在屋子里面相对无言,玉芬笑着说:“我看你平日也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人,怎么今天忽然傻了,就要往人家的圈套里面钻呢?” 原来今天当着皇帝和内阁各位官员的面,贾雨村竟然拿着黛玉做文章。他先妆模作样的拿出一首诗来请皇帝鉴赏,皇帝和大臣们自然不知道作者是谁,只以为是贾雨村想要推荐那个人,只说文采好之类的话。皇帝忍不住说:“诗作不错,只是到底纤巧了些。不怎么稳重。若是做官,只怕不能做个杀伐决断的能臣干吏,倒是可以在翰林院做个待召。” 雁声一看那首诗脸色顿时变了,这分明是黛玉和姐妹们诗社里面的,怎么会到了贾雨村的手上,还在这个时候摆在皇帝面前?他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 贾雨村笑着说:“说起来这位作者,也算是臣的一个学生,说起来可是诗书世家,她便是林如海的掌上明珠,贾学士的夫人啊。前些日子皇上说要给公主请先生,臣想着,若是在翰林院里面找,有学问的大家是有的。但是教导公主读书,却不怎么方便。不如请个女先生,这样也方便公主日夜请教啊。而且贾学士的母亲,也曾经在宫中服侍过呢。想来规矩什么都是现成的。” 皇帝看着雁声笑着说:“原来是你的夫人,林如海的学问好,他家的子女都是不俗。”皇帝顿了下,对着贾雨村说:“你有心了。” ……………… “因此皇上没说要玉儿进宫的话?这就好办了。你别挂脸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仔细着有人盯着你等着抓你的错呢。那个贾雨村到底要干什么呢?”玉芬忽然想起什么:“玉儿她们玩的事儿,怎么竟然被贾雨村知道了?” 锋针锋相对 “肯定是宝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听说他和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们过从甚密, 其中不少轻薄的浪荡子都喜欢把他写的什么诗词写在扇子上, 或者写了挂在墙上到处显摆。宝玉是个糊涂到家的东西,没准把姐妹之间闺阁的东西拿出去了。我这就和宝玉算账去!”雁声气坏了,在这个年代最推崇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皇家的公主们, 也要做针线。 黛玉这样的女孩子, 有才学固然好, 但也只是家里长辈夸奖, 并不准到处宣扬的。因为在很多人眼里,女子有才学是个很不体面的事情, 往往会想到什么鱼玄机那样香艳的故事出来。今天贾雨村当着皇帝和一众臣子的面前说黛玉如何好, 听着是夸奖黛玉的文学,实在是讽刺呢。 别说是雁声了,换成谁都要生气的!玉芬拉着雁声:“你个糊涂东西,这会赶紧去安抚下你媳妇, 别惹得她伤心了, 这都是你的缘故叫她受委屈了。至于宝玉那边——哼,她们会找人做打手, 我就一个人都没了。”玉芬打定主意, 和雁声低声的说了些什么。雁声不敢置信的看着玉芬:“母亲,这样真的好吗?” “人家都堵到门上了,我们还要忍耐吗?”玉芬给雁声个放心的眼神,雁声这才收拾了心情, 出去了。黛玉果然是听见了什么,正一个人坐在坐在那里发呆想心事呢,雁声伸手从后边捂住了黛玉的眼睛:“奶奶猜猜是我是谁!”黛玉红着脸推开雁声:“除了你,还有谁。我刚才想了半天,都是我不懂事,害的你和太太为我担心生气了。从今后我只安心相夫教子,再也不理会那些事情了。” “你管他们说什么呢,只听别人说,我们还不活了。多少人巴不得我们立刻死了才好,人生乐趣在于斗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别人怎么说,更不用担心进宫的事情。皇上圣明烛照,必然不会叫小人得逞的。”雁声这会褪去了怒火,理智慢慢占了上风。 今天皇帝态度耐人寻味,皇帝是想给公主找个先生不错,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利用机会,打击异己。现在谁都知道贾雨村善于揣摩上意,皇帝很是器重,他可以说是平步青云,已经官至大司马了。再升无可升,只差封侯拜相了。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平白欺负雁声一个年轻人,叫人难免觉得仗势欺人。 皇帝肯定觉得自己被贾雨村给算计了,其实谁给公主做先生不重要,但是想把皇帝当枪使不可饶恕!因此皇帝才会含糊过去叫黛玉做公主老师的提议。雁声仔细想想,公主的先生必然是翰林院里面上了年纪,学问高深,脾气很好的老学究。即便是蔡文姬谢道韫再世,也不能成为公主的先生的,毕竟女子不能挑大梁,做个副科先生甚至是伴读还是可以的,既显示了国家文学之盛,更显得皇家兼容并包的胸怀。 但是贾雨村这么一闹,黛玉是绝对不会进宫了。皇帝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左右的。 听了雁声的分析,黛玉松口气,宫中是个是非之地,而且入宫侍奉的命妇们多半是上了年纪,又孀居守寡的。自己年纪轻,有拖家带口,到宫中肯定是被人非议。现在听雁声的话,自己断然不会进宫侍奉,黛玉可算放心了。“但是人言可畏,只怕今后耳根子不能清净了!”黛玉叹口气,苦笑起来:“当初我母亲还告诫我,做了人家妻子就要收起玩心,别整天只想着看书了,倒是太太疼我,谁知——我对不起太太。”黛玉觉得自己被保护的太好了,虽然成家生子,却依旧是无忧无虑的。 “你这是做什么呢,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护着你护着谁。还有太太叫我和你说,别多想,该做什么做什么,叫他们眼气去。至于宝玉那边,你别插手,这是有人借刀杀人罢了。”雁声把黛玉抱在怀里,轻生的安抚着:“你只管安心看戏就是了!那些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报应来的很快,这天是贾政的生日,全家人都来祝寿,贾赦和玉芬竟然送了丰厚的礼物,贾母见着贾赦夫妻如此,心里很是高兴:“你们是亲兄弟,是大哥大嫂,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兄弟能如此亲和,我就安心了。” “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一向是心疼我这个兄弟的。俗话说得好,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嘛。我今天借着老二的寿酒,敬老太太一杯。”说着贾赦给贾母敬酒。王氏则是假惺惺的对着玉芬说:“一个小生日,还叫兄长嫂子破费。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稳赚不赔。等着大哥嫂子过生日,难道弟弟和弟妹还要空着两只手,抬着一张嘴去吃酒不成?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是那样的话,人家不说弟弟无礼,倒是要说老太太教子无方了!”玉芬对着王氏举杯一笑:“再几个月就是大老爷的生日了,我可置办好酒席等着你们呢!” 这话有点不是味儿,王氏来不及细想,管事黑着脸进来了:“老太太,宫中来人了,宣召二老爷进宫呢!” 刚才欢快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大家都紧张起来了,贾母也有些心神不定,她对着贾政说:“你做官,就身不由己。既然皇上宣召你还是赶紧去!”贾政忙着告退,换了衣裳进宫了。贾母强颜欢笑的说:“你们老爷不在,倒是可以放开了。大家依旧喝酒说笑!” 话虽如此,但是贾母没了兴致,只对着贾赦说:“你弟弟进宫,我总是心神不宁的,你还是帮着打听下的,看是什么事情。”贾赦哼了一声:“母亲真是偏心,二弟能有什么事情。他最近闲着没事,皇上还能专门给他挑刺了?我想着大概是皇上给二弟什么新差事。” 贾母点点头,沉吟了下:“对你我也是一样担心,只是你不领情罢了。你说得没错,是我想多了。” 但是事实证明,贾母没想多,贾政被皇帝叫去狠狠地骂一顿,因为贾政当监督的一个工程出问题了。因为京城人口繁盛,指望着京畿附近生产粮食是不能供应了,因此朝廷每年都是漕运,从南方调运粮食进京。但是粮食放在什么地方?自然要修建仓库了。前一年贾政领旨去修缮京城附近的粮仓。谁知今年雨水多,刚修缮好的粮仓竟然漏雨了! 不少的粮食发霉变质,被御史一本奏上去,贾政被皇帝骂个狗血喷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贾政得了不是,整个家里都跟着蔫了。 贾赦装模作样的过去安抚了几句,也就回来了。玉芬就等着贾赦呢:“那边如何了?他有什么打算?” “还眼巴巴的叫我想办法呢,我模棱两可,没答应也没拒绝。自己平日作孽,这会想起我来了。我干什么给他填窟窿呢。当初吃肉的时候想不起来我,这会掉坑里了,想叫我去给垫脚?傻子才会去呢!我看他们要进宫求贵妃了。接下来便要请太太施展手段了。”贾赦对玉芬挤挤眼,拍拍她的肩膀。 皇宫里面,王氏正依依不舍的和元春告辞,就见着小宫女进来通报:“皇后娘娘听说贾夫人也在,要娘娘和贾夫人一起过去。”元春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但是看着王氏惶恐的表情,忙着安抚:“母亲别担心,皇后娘娘既然召见,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皇后宫里莺声燕语,正热闹呢。不仅皇后在,连着各宫嫔妃还有命妇们也来了不少,就玉芬和黛玉竟然也在,皇后对着元春说:“这几位夫人有心,上次我说了一句要在宫中张挂些东西,她们就赶着奉上了,你来选选,要哪一张!”说着皇后一指那些画儿,仔细看都是些赞扬贤德后妃的画儿,题跋上还写了这些后妃贤良的事迹。 元春笑着说:“还是请皇后娘娘赏赐给我一张吧。这些都是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选了。” 皇后一笑,还没说话,倒是边上的吴贵妃看了看王氏:“这位夫人是谁,我怎么就没见过呢?”皇后看了一眼王氏,对着吴贵妃说:“是贤德妃的生母啊,她阶品低,有事情也站不到你眼前,你自然不认识。对了贤德妃的大伯母还在呢,你们家是朝廷开国功臣之后,家教很好,教导出来的女儿不用说了。倒是你们家的媳妇儿,也是出类拔萃的。公主还念叨着你们家二姑娘呢。她这些年在外面,不过承蒙皇上恩典就要回京探亲了。到时候可以叫她们小姐妹聚一聚。” 边上几位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老太妃笑着说:“正是呢,孩子们一转眼就长大了,当年贾夫人带着雁声和迎丫头在宫里,一群孩子吵吵闹闹的,真是热闹啊。当初看着他们家二姑娘就是个很好的。谁知今天见了雁声媳妇,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女孩子!” 大家一起夸奖起来黛玉和迎春了,恭维着玉芬好福气,玉芬倒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笑着说:“我大概是前世烧了好香,才有这样的好命。这都是皇上,皇后和太后的洪福庇佑。” 元春也还罢了,但是王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谁在她脸上狠狠一个耳光。要知道王氏一向最自以为傲的是她比玉芬会生,会教育孩子,宝玉和元春都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谁知却被皇后和命妇嫔妃们集体鄙视了。 皇后夸奖了一会黛玉的才学,话锋一转:“皇上也和我说林如海家的千金好学问,真不愧是书香世家,五代列候啊,才能教育出来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来。你们看这些宫训图上的题跋和诗句都是雁声的媳妇写的。贤德妃,你就在凤藻宫里面挂这张吧——《班姬辞辇图》令仪淑德,贤德妃是最明白规矩的人呢。”皇后的话音刚落,元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分明是在说元春不守宫训,需要自省。玉芬看着元春竭力掩饰狼狈,周围那些嫔妃们嘲讽的眼神,心里不住冷笑,王氏的美梦也该醒了。 王氏怎么从宫里回来的,她已经是没印象了,王氏只记得,玉芬的轿子是那么金碧辉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原因很简单,玉芬是一品诰命,按着朝廷礼制可以做八抬大轿,和相应的仪仗执事,王氏尽管是元春的生母,但是并没特别的封赏,她只能是按着贾政的阶品做个四品淑人罢了。 “老爷来了——”就在王氏心里愤愤不平的时候,小丫头们通报贾政来了,贾政一向是不在王氏这边留宿的,这已经是天快黑了,他却来了——王氏顿时眼睛闪亮,这个时候老爷怎么来了? 贾政进来是和王氏说事情的,他想着宝玉整天不知进取,今后可怎么办呢?不如先给宝玉捐给秀才出身,也好有资格参加春闱。叫宝玉锻炼下,受受苦,考上考不上的先不想,只要能懂事就是好的了。而且贾赦今天叫人给贾政说,他已经给贾环捐了秀才出身,预备着参加春闱了。 贾政还是要面子,贾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大伯拿钱出来捐秀才,叫人怎么看自己,贾政要和王氏说一声,把捐秀才的银子还给那边,再送上一笔大礼。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面子和礼数。 王氏听着贾政的话,心里一阵腻歪,贾环是赵姨娘的种子,平日里猥琐不堪,就他也配和宝玉一起去参加春闱? 但是当着贾政的面,王氏也只能说:“还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想着,我竟然疏忽了。可见是真的老了!就按着老爷的吩咐,我打点好礼物。不过人家未必看得上呢。今天在宫里,真是好大风头啊,他们还冤枉宝玉,说是宝玉把姐妹们的诗词传出去了,哼,她们在皇后跟前卖弄的,指不定天下都知道了,雁声娶了个才女。” 王氏到底还是忍耐不住,把今天的事情说了。贾政哪里知道宫中这些事情,只板着脸说:“你知道什么,未必不是皇后下旨要雁声媳妇题字的。况且妹夫本就是书香世家,五代列候,先帝在的时候还夸奖过他的学问呢。宝玉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护着他,等我闲下来,先和他算账!”贾政发一通火,站起来走了。 王氏一个人面对着冷清的房子,欲哭无泪。丈夫没有一点夫妻情谊,女儿虽然好,却在宫里,宝玉——她就剩下宝玉这个希望了。 第二天忽然宫中传出消息,贤德妃身体有恙,为了静养身体,免了今后生母进宫请安 贾母听了王氏的话,沉默了半天也没说话,半天才紧缩眉头的叹息道:“真是一个个的不叫我省心,我那天死了也就彻底放下了。”王氏和凤姐都不敢说话,半天王氏试探着说:“老太太放心,已经叫人悄悄地打听了,只是偶染风寒,至于进宫请安暂停,那是宫中惯例,说是担心嫔妃见着家人反而勾起来思家之情,不利于静心修养。”要知道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求了宫中很多人才得到的消息。 贾母点点头,半天才说:“希望如此吧。咱们家娘娘身子弱,这么三灾八难的,也没个孩子傍身。凤丫头,你去派人到各处庙里上香许愿。只盼着娘娘赶紧好起来吧!”贾母心里清楚,事情肯定没她们说的那么风轻云淡。元春一定是遇到了难事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玉芬这边倒是另一番景色了,贾赦满意的放下手上的文章:“很不错了,我听着你的先生说,这次春闱有五分把握。你也不用着急,非要如何如何的,先去试试水深。你还年轻呢,今后有的是机会。好了,你下去歇着吧。不要每天晚上刻苦熬夜了,休养好精神才是。有什么要的,只管说话,告诉我,或者告诉你大娘一样的。” 贾环垂手站着,眼里满满的斗志:“大伯父放心,我还年轻呢,以前竟然蹉跎了那么多时光!现在只想追回来。伯母待我极好,我什么也不缺,连着雁声哥哥和嫂子还有二姐姐都关心我,时常给我送东西。我能有今天,都是大伯父和大伯母,若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子呢!今后我只认你们做我的父母!”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你是贾家的儿子,要对得起祖宗,给祖宗争光知道吗?”贾赦勉励了贾环几句,叫他下去了。 “你们去看看,太太做什么呢!”贾赦打发走了贾环,叫人去看玉芬。 今天迎春竟然回家了。这会玉芬,迎春和黛玉正在说话呢。 “……母亲这一招真是厉害,如今谁敢再指指点点的,能在后宫悬挂的宫训图上题字的人,自然是女子中最贤良的。这会只怕是有人对着林姐姐题跋的宫训图在暗自吐血吧!真是叫人感慨,她怎么成了这么浅薄的人。我也是见了不少嫔妃娘娘们,哪个不是低调,谦和,唯恐惹事。唯独咱们家这位贵人,整天就想着那些虚的。要是我,还是想想如何有个子嗣傍身吧!”迎春小时候跟着玉芬进宫,对于宫中的事情很清楚。 迎春忍不住感慨,当年大姐姐是如何聪慧,怎么现在越发的昏聩了呢? 黛玉低着头想心事,连着几件事,叫黛玉想了很多,以前她知道人心险恶,只是还没切身体会到。但是尤三姐的诅咒,二房那边竟然通过诋毁自己名誉来打击雁声和大房,还有元春背后似有若无的推波助澜,都叫黛玉感到彻骨寒冷。 “嫂子想什么呢,不要为了不值当的事情伤心生气。我和你说个笑话吧——”迎春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得意的说:“你那位位高权重的老师贾雨村,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知恩不报还落井下石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打蛇打七寸,不动声色的置于死地。 样别样闺怨 玉芬知道田成陌肯定是抓住了贾雨村以前的旧事, 不以为意的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个贾雨村几起几落, 我记得他曾经因为贪腐被弹劾罢官过。这样的人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掀开的时候,且看他自己作死,等着到了关键时候——”玉芬做个手势:“你们父亲说的看准时机不能手软!” “哈哈, 太太和老爷真是越发有夫妻相了, 连着说话办事也一模一样了。”迎春拿着玉芬开玩笑, 结果惹来玉芬一个白眼, 她站起来狠狠地说:“你这个可恨的东西,竟敢拿着我打趣起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给你个厉害看看, 你都忘了我是谁了!”说着母女两个闹成一团。 迎春躲在黛玉身后,只叫着饶命,黛玉笑着和玉芬求情:“太太还是暂时饶了她这一会吧。妹妹还小不懂事。况且她说的也没错啊!” 正闹着,就听着丫头进来说:“老太太叫呢。”玉芬有些诧异的问:“什么事情?等一会就带着二丫头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竟然连这会也等不得了。”那个丫头笑着说:“是薛姨太太, 想要给咱们家岫烟姑娘说媒。” 玉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岫烟因为刚来京城水土不服, 竟然病了, 玉芬自然是精心照顾。不过几位大夫都说了,病人要静养为宜,不要再长途跋涉了。可是邢玉森要到任上是有期限的,不能违了时限。因此玉芬就对着邢玉森说:“若是哥哥信得过我, 只管把孩子留下来。等着她休养好了,我亲自派雁声送她到你那边。” 邢玉森则是说:“妹妹念着兄妹情分,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当年的事情,我实在是太懦弱了。若是我当年有些担当,也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的意思是,岫烟也到了年纪,女孩子还是要早做打算。我就把女儿托付给你了,我知道你不会亏待了孩子。况且京城人多,咱们家原先根子也在这里,女儿嫁回来也有个亲戚能照应着。我把岫烟的嫁妆留下来,还请妹妹帮着看个合适的人家,就定下来吧!”说着邢玉森拿出来一张单子:“这是给孩子攒的嫁妆。我这些年——真是一言难尽,只能凑了这些了。” 玉芬看了下那张单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一副嫁妆了。她叹口气:“哥哥别提以前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还提什么呢。你放心,岫烟那个孩子很好,我一定给她选个不错的人家。虽然不敢说飞黄腾达,可也能衣食无忧。” 邢玉森忙着说:“那可好,只是家里的境况你知道,不用高攀,我担心孩子过去受委屈。”玉芬点点头,暗想着大哥果然是经历了事情,比以前明白多了。 “这个兄长只管放心,我不会叫孩子受委屈的。”玉芬对着兄长保证,邢玉森再三嘱咐托付,把女儿交给了玉芬。 因此这段日子岫烟都在这边休养身体,也不怎么过去。倒是平日黛玉时常过去和她说话,姑嫂两个相处的不错。 “别说了,肯定是薛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傻子,他们太可恨了,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够得上!”迎春顿时气鼓鼓的,拉着玉芬嘀咕着:“我回去立刻把锦衣卫里面合适的人都列出来,随便那个都比薛家的人强!” “你们别插嘴,我自有办法。到了老太太跟前别露出来,也省的人家说咱们看不起亲戚。”说着玉芬带着黛玉和迎春到贾母那边了。果然贾母跟前很热闹,王氏和薛姨妈正一左一右的跟着老太太说奉承话,倒是凤姐不知道哪里去了。 贾母见着迎春身上脸上都是文彩辉煌的,就只带迎春过的很好:“你来了,快点坐在我身边。家里一切还好,你有了身子要事事小心。身边使唤的人最要紧。像是你们小夫妻单独出来,没个长辈在家坐镇的,就更要小心了。” “老太太放心,亲家得了消息立刻派了姑爷从小的教引嬷嬷和奶娘来了,我也叫几个靠得住在那边呢。亲家和我们商量好了,不拘泥什么礼数,一切以孩子好为要。等着迎丫头月份大了就搬过来住着。”玉芬表示迎春会在娘家生产。 “那就好,亲家也是开明的人。我昨天收拾房子,找到个好东西,鸳鸯,等着迎丫头回去的时候,你记着给她带上。”贾母疼爱的拍着迎春的手,鸳鸯拿着个盒子出来,笑嘻嘻的说:“是些阿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厢房一个箱子里面,还有几大包的人参呢。” 玉芬听了心里忍不住苦笑,老太太的好东西太多了,这样的好药材不知道存放了多久。可惜药材又不是黄金,放久了药性都没了。但是玉芬也不好当面拒绝,只谢了贾母不提。很快话题进入正题,薛姨妈笑嘻嘻的说:“宝琴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五月的时候过门。妹子的婚事定下来,也该轮到哥哥了。薛蝌,大太太也见过的,人品家世也还好,想求太太的侄女岫烟为妻。还希望大太太成全。” “这是姨妈抬爱,只是岫烟的婚事自有她父亲做主。虽然她父亲临走的时候叫我帮着给孩子寻人家。但是最后还要我兄长拍板。不过兄长临走的时候说了,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时代功勋,大户豪门。但是祖上有训诫,后辈子孙不要忘了耕读传统,男孩子都要读书,若是读书不成,就老实耕田,女孩子恪守闺训,针织女红为要。她父亲已经把道儿划下来了,我做姑妈的,只按着办就是了。而且她姑父已经放话出去,等着明年春闱,要在新科举子里面给岫烟选人家呢。”玉芬一番话,说的薛姨妈满脸尴尬。 其实玉芬早就摆明了态度,岫烟的婚事不考虑薛家。那个时候薛姨妈还没觉得怎么样,只觉得虽然邢岫烟姑娘不错,但是邢玉森一个小官儿,这辈子都发达不了了。要不是看着玉芬和贾赦,薛家还不稀得和他们结亲呢。 京城里面什么样子的好姑娘没有,不要岫烟,照样找个诗书传世,仕宦之家的小姐。到时候叫邢家自讨没趣。谁知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京城里面别说是仕宦之家的小姐了,就是那些皇商之家,也不屑和薛蝌结亲。因为很简单,京城不是金陵——薛家也不是以前那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了。 在外面碰一鼻子灰,薛姨妈和薛蝌的母亲商量了几天,决定还是好马也吃回头草。邢岫烟家里虽然穷些,但是人品极好,更何况还有个一品诰命的姑妈和雁声那样前途无量的表哥。 于是薛姨妈和王氏说了,王氏立刻满口答应下来。大房和二房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的,最近这段日子二房净是倒霉事。因此王氏决定和大房缓和下关系,若是有了岫烟薛蝌结亲这层关系,今后两家也好说话了。 谁知姐妹两个兴冲冲的来,却被玉芬直接挡回去了,而且玉芬说要给岫烟找个新科举子,顿时戳了薛姨妈的肺管子。就算是皇商,豪富一方,终究在读书人眼里矮人一等。贾母听了玉芬的话,点点头:“做姑妈的心疼侄女,我看岫烟那个孩子值得。也罢了,他们两个没缘分。既然这门亲事不成,大太太也帮着薛蝌询问下,看有没有好人家的女孩子帮着说和下。” 王氏和薛姨妈脸上五颜六色的,屋子里面的空气变得尴尬起来。玉芬装着没看见,只低头喝茶,贾母也装糊涂,只拉着迎春和黛玉说闲话。迎春和黛玉交换个眼神,笑着站起来“老太太,我们去找三妹妹了。我们不要听这些话。三妹妹最近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惜湘云定了人家,也很难来了。家里只剩下三妹妹和四妹妹真是孤单。”迎春拉着黛玉跟着贾母撒娇。 贾母笑着说:“你们都是长大了,女孩子总要嫁人的。迎丫头难得回来,多跟着几个人,到园子里找三丫头去。你身子沉了,也不用来回跑了,可以不用过来吃饭,多跟着小姐妹说话吧!”迎春拉着贾母的手笑着说:“还是老太太心疼我们这些孙子孙女的。我这就走了!” 说着迎春拉着黛玉嘻嘻哈哈的走了,屋子里面的气氛被迎春搅和一顿,缓和了不少。玉芬却不准备放过王氏姐妹:“迎丫头都要做娘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宝丫头的好消息啊。”说着玉芬关切的对着王氏说:“老太太找出来给迎丫头的阿胶,我看还是给宝丫头吃吧。那个东西滋养气血,调养好了身体就容易受孕啊。” 眼看着薛姨妈和王氏脸色又难看起来,玉芬接着赶尽杀绝:“对了,宝丫头不是吃什么花儿,雪儿的调制出来的冷香丸吗。还是真人罗汉给的药方子。那个东西虽然好,可是听着太冷了。还是先停一停,另外找个太医看看。” 这是明着质疑宝钗的身体,薛姨妈立刻出来辩解:“那是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现在已经没事了。冷香丸也早就不吃了,多谢大太太惦记着,宝丫头的身体好着呢。她平日最厌烦吃什么补药了。说起来她倒是没怎么娇生惯养的,从小帮着我处理家务,经历摔打,比一般人家娇生惯养的姑娘更能吃苦。”薛姨妈暗指黛玉太娇气,宝钗则是个吹苦耐劳的。 玉芬刚想反唇相讥,贾母却是一摆手对着王氏说:“大太太也是为了宝玉好。珠儿不在了,好在留下个兰儿。宝玉成亲的日子不短了,怎么身边竟然没一个人有动静呢?莫非是宝玉——你这个做娘的怎么不关心下儿子呢!” 王氏被点名,无奈的说:“宝玉读书呢,听袭人说,宝玉这些日子都一个人关着门读书。等着春闱之后,调养好了身体再说吧!宝玉本来就不是个结实身子,又要读书,又要——只怕是禁不住,我严令了丫头们,谁也不准和宝玉玩笑!更不准勾引他,若是被我抓住了,立刻打死!” 贾母听了王氏的话,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玉芬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贾母说:“环儿也长大了,他大伯说了,环儿算起来也不小了,等着春闱之后,给环儿留心,预备着说门亲事。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指示的。”玉芬忽然把贾环提出来,王氏脸色顿时难看的吓人。 贾母没想到贾环竟然也要参加科举,稍微惊讶了下,因为在贾母的印象里,贾环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整天闯祸,邋里邋遢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参加春闱呢? 玉芬笑着说:“环儿的脾气古怪,不过也是,自从出了赵姨娘的事情,环儿就越发的沉默了。不过这孩子倒是懂事了不少,每天读书习武,文章写出来,老师们都说虽然不说顶好的,但是糊弄个功名来也是可以的。不如叫了环儿来,老太太见见他!”玉芬一个眼色,小丫头很伶俐的出去了,一会功夫贾环就到了。 贾母有些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孩子就是贾环,忙着对鸳鸯说:“拿了眼镜子来,我的眼神越发都花了。”王氏看着贾环心里先是惊讶,接着酸溜溜的,很是不舒服,凭什么赵姨娘留下来孽种,和宝玉一样能去参加春闱。在王氏看来赵姨娘身死还不足,最好叫贾环也跟着一起完蛋。就是贾环死不了,也该永世不能翻身。最好被贾政赶出去,从贾家的族谱上除名,最后潦倒一生,冻饿而死才好呢。谁知这些日子不见,贾环竟然是长高了不少,也没了以前猥琐的样子,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贾母打量下贾环,诧异的说:“果然是长大了,听着大太太说,你也要参加春闱。这一去可要认真考试。今后得了功名不要忘本。” “是,老太太说得对,多亏了大伯和大娘真心疼我,特别请了先生来教导。我虽然天生愚钝,可是还知道做人的道理,知道廉耻。知道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我没什么本事,唯有为国尽忠罢了。”贾环一番话叫贾母和王氏脸上红了。 贾母默许了贾环到贾赦那边去,王氏当初如何对赵姨娘母子的,现在贾环有出息了,她怎么有脸接受贾环的孝顺呢。贾母讪讪一笑:“环儿伶牙俐齿的,真是变了,你回去好生读书吧。我叫人给你送果子去。”贾环也没多的话,一躬身就出去了。 王氏浑身不自在,贾母也有点不舒服起来。玉芬笑着说:“老太太看见小孙子长大了,就感慨时光无情了。依着我看,环儿如何,老太太不用特别担心,就是雁声琏儿这些孩子也是一样,俗话不是说什么子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长辈的再操心,也拗不过上天的安排啊。这会天气不错,老太太不如去园子里面走走,疏散下心情。眼看就要开春了,这几天天气暖和得很,园子里面的柳树都绿了。” 贾母打点起精神,对着玉芬说:“你为人厚道,环儿的亲娘那个样子,别人都恨不得离开的远远的,唯独你们夫妻念着一家人的情分,把环儿放在身边教养。这很好!”说着贾母对鸳鸯说:“叫他们预备轿子,我去看看宝玉和三丫头四丫头,顺便走走。” 王氏忙着说:“老太太若是想逛园子,还是等着明天吧,叫人打扫了再去。哪有长辈去看晚辈的道理?还是叫宝玉他们过来吧。”贾母却是一摆手:“我不过是想走走,找个借口罢了。这个冬天在屋子里面待着,也该出去散散了。” 说着轿子已经预备好了,贾母做了二人抬的小竹轿,一群人簇拥着到大观园去了。贾母先到了宝玉的怡红院来,王氏跟在贾母身边心里七上八下的。玉芬回绝了薛蝌的提亲,并没出乎意料,只是她心有不甘罢了。因为在王氏看来,这世上的人就该都奉承她才对。没想到贾赦和玉芬竟敢不买账,实在是不识抬举。 不过想到贾赦和雁声的官职,王氏也就决定胸怀开阔一次,暂且原谅他们了。等着找机会,一定要扳回一局。 但是最叫王氏心里不安的是贾环的转变,以前赵姨娘母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赵姨娘背地里各种不服气,但是在她面前母子两个很是老实。贾环是个傻孩子,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不管别的了。 那会贾环就像是乞食的小狗一样,眼巴巴的跟着自己,希望得到王氏的几句言不由衷的称赞和一些小恩小惠。因此王氏才能似乎忌惮的教贾环给自己抄写经书,完全不管他是不是完成了功课。 但是今天的贾环如此陌生,他甚至都没看自己一眼,仿佛她就不存在一样。老太太忽然提出来要去看宝玉——王氏的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宝钗虽然每天都过来说宝玉的事情,而且宝钗和袭人说的都能对上。宝玉是在认真读书,也不会丫头们玩笑了。 知子莫若母,王氏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宝玉肯定在闹幺蛾子呢。 王氏的担心很快应验了。贾母一行人到了园子,早有人通报了,李纨带着探春和惜春还有黛玉凤姐宝钗一群人到园门前迎接。贾母笑着从轿子上下来:“你们站在风地里干什么?别吹着风了!” 李纨笑着说:“听着老太太来了,老太太兴致好,今天想着进来逛逛。”贾母扶着李纨,打量下园子的风景:“在果然是柳树都绿了。这些日子一直困在屋子里,再出来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说着一行人信步向着怡红院走去。 谁知还没到怡红院,就听着蔷薇架后边有说话都声音,仔细听却是袭人:“……二爷真喜欢读书也好,假喜欢读书也罢,总要做个样子出来。二奶奶这些天一直唉声叹气的,她是为了二爷的前程担心呢。咱们这一辈的爷们,除了环三爷年纪小,剩下的就二爷要功名没功名,要前程没前程了。前些日子我听着宝二奶奶念什么诗——悔教夫婿觅封侯。她和莺儿抱怨说她还不如那个女子呢。人家夫婿还能封侯,就是不在身边也值得了。二爷倒是好,整天在家,还和冰块一样。” 袭人的话一字没漏的传到贾母和众人耳朵里,宝钗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眼圈红红的要哭出来的样子,黛玉忍不住帮着宝钗打趣:“袭人别的都好,只是不读书,连句话也不会说。真真是牛头不对马嘴。”说着黛玉故意大声的叫袭人。袭人和宝玉才惊觉有人来了,也收住了话头,过来给贾母请安。 但是贾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似也不理会袭人,只对着宝玉说:“我闲着无事过来走走,你太太说你整天的读书,不肯休息。要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十年寒窗大可不必,休养好身体,今后什么官不能做。别平白的逼着自己,累坏了身体,岂不叫人心疼。” 宝玉忙着答应一声,贾母拉着宝玉嘱咐了好些话。玉芬冷眼看着宝钗的脸色,真是精彩的很。宝钗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难得叫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听着贾母的话,分明是对宝钗不满,嫌弃她逼着宝玉读书了。 伤风败风俗 贾母从园子里回来脸色就不好, 看样子袭人那番话被贾母全听进去了。玉芬装糊涂, 看着贾母脸色不好,亲自倒杯茶:“老太太逛了半天,大概累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搅, 回去吃饭吧。”贾母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对着玉芬说:“横竖迎丫头过些日子就要回来养身体呢,今后见的日子多着呢。你们回去吧,我也累了。”玉芬忙着带着黛玉和迎春告辞出去了。 到了外面厅上, 凤姐正看着小丫头们装果碟子,见着玉芬出来, 惊讶的说:“太太不留下吗,就要传饭了。” “老太太累了, 我不打搅了。你仔细着,别叫老太太生气。”玉芬嘱咐了凤姐几句才走了。凤姐心里明镜一般, 只是没想到袭人那个蹄子竟然有如此心机,竟然给宝钗吃瘪。今天老太太进园子来,上下谁不知道,怎么那么巧的,袭人和宝玉坐在外面“谈心”呢 宝钗嫌弃宝玉不上进, 本来这也没什么,夫妻之间的日常罢了。但是唯独老太太最听不得这个。本来老太太看不上宝钗, 奈何王氏先斩后奏,请元春出面硬是做成了婚事。老太太心里憋着气,若是宝玉和宝钗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宝钗把宝玉伺候好,没准老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宝玉成亲之后不仅没什么春风得意,反而整个人都呆呆地,一看就是夫妻不和的样子。老太太早就是一肚子的气了。这会袭人一番话,彻底说中了老太太的心病——贾政曾经抱怨老太太溺爱宝玉,因此宝玉才不成器。 贾母最生气别人说宝玉不好,宝钗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迎春回娘家,竟然都没留下吃饭,可见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宝钗这会也该尝尝做媳妇的苦楚了。她今天能站在这里,花费了多少心血,宝钗凭什么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取而代之?做梦吧——凤姐在心里忍不住冷笑。决定坐山观虎斗,看老太太出手,她坐收渔利。 “老太太,时候不早了,传饭吧。”凤姐看着贾母脸色不好,也不敢说笑话逗贾母开心了。 “怎么都走了?一个人吃饭有什么趣儿,人多多的才好呢。怎么大太太黛玉和迎丫头走了?叫她们回来!”凤姐觉得自己刚才一定眼花了,那个面色阴沉,目光骇人的老太太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旧是那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了。 “原来我是不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二姑奶奶今天就要回家去,大太太有许多话要嘱咐呢。且叫她们母女一处说话吧。老太太是最体恤我们的晚辈的。我已经叫人请了三姑娘和四姑娘过来。不如把宝玉也叫来。今天老太太专门去看他,也该宝兄弟为老太太捧汤,斟酒呢。”凤姐一番话,把贾母哄得开心起来:“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也罢了,传饭吧。叫宝玉和三姑娘四姑娘来。” 很快探春惜春宝玉都来了,宝钗在后边默默地进来,站在角落里面,因为在阴影里面看不清她的脸色。 贾母笑着说:“人老了,越发挨不住寂寞了。你们都来陪着我,坐下来吃饭!”探春和惜春心里明镜一般,这顿饭可不是好吃的。她们谢座坐下来,贾母指着身边的位子:“宝玉虽然成家了,但是今天破例一回,你坐下来陪着我吃饭。”宝玉忙着答应一声坐下来。 这个时候小丫头端着菜上来,凤姐上前接过来,放在桌子上。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吃饭,作为媳妇的宝钗和凤姐是没资格坐下来一个桌子吃饭的。凤姐站在贾母身边,指挥着丫头们上菜。谁喜欢什么,放在什么地方。老太太喜欢的菜,凤姐接过来亲自放在贾母眼前。 贾母一边和孙子孙女们闲聊,等着菜都齐了,宝玉站起来,拿着筷子给贾母布菜,贾母笑着说:“你坐下来吧,叫凤丫头来!”凤姐则是笑着说:“老太太真真偏心,今天老太太可是去看宝兄弟的,现在叫他服侍老太太吃饭还能累着他了。我可要吃醋了!” 贾母哈哈一笑:“你个贫嘴的猴儿!你服侍我这些年了,也是辛苦。今天破例一次,给你们二奶奶搬个座儿,你也坐下来吃饭吧。” 鸳鸯忙着答应一声,要亲自去搬椅子,凤姐慌得说:“好姐姐,老太太是说笑呢。我还是站着服侍吧。”谁知贾母却是坚持,她认真的说:“虽然听着于理不合,但是这家里谁敢说你对我是逢场作戏糊弄人呢。若是谁敢说什么,我第一个啐她一脸,拿着我的拐棍打她一顿。今天也没外人,你只管坐下来。我是知道你的,你素来守礼貌,不像是有些人装模作样的。只会装样子唬人!” 贾母的话指桑骂槐,宝钗难堪的几乎站不住了。 凤姐硬着头皮坐在了下首,宝钗只能上来接过来丫头手上的象牙筷子,服侍贾母和探春惜春吃饭。 谁知宝钗的筷子还没挨着桌子上的菜,鸳鸯就笑嘻嘻的过来:“宝二奶奶没做过这个,还是叫我来吧。”说着径自把宝钗手上的筷子拿走了。宝玉则是站起来,先给贾母和姐妹们布菜,到了凤姐处,就有小丫头代为夹菜斟酒。 一轮下来,贾母对着宝玉说:“你坐下来吧。戳在那边和小山似的!真是长大了!”贾母慈爱的叫宝玉坐下来,一起吃饭。宝钗成了屋子里面最尴尬的人,本来她是要服侍在贾母身边,照应小姑子们吃饭的。可惜她却被晾在一边,连端漱口水的丫头也不如了。 探春和惜春装着没看见,只埋头吃饭。宝玉则是仿佛没宝钗这个人,凤姐心里暗爽,铆足劲哄着老太太开心。 大家饭后说了一会闲话,看着天色不早了,贾母对探春等人:“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说着贾母叫了宝玉过来:“你最近越发的瘦了,读书用功也该知道休息。不如你还搬回来,在我眼皮底下,我也好照顾你。你身边那些人,以前我看袭人不错,谁知她现在却越发蠢笨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叫人放心。”说着贾母扫一眼宝钗:“娶妻娶贤,可惜——” “老太太,我们回去了。我在园子里住着也很好,袭人办事一板一眼的,也没什么错处。宝姐姐更是谨小慎微。还请老太太别苛责了她。”宝玉总算是帮着宝钗说了句话,其实宝玉只是不想搬回来罢了。 “唉,我老了。你也长大了,好坏自己的拿捏吧!”贾母叹口气,叫宝玉他们走了,凤姐则是早就传了更些丫头婆子,打着灯笼送宝玉兄妹回园子。 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进了园子大门,树影森森,伴随着几声夜枭的啼叫,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叫人遍体生寒。前边几个打灯笼的婆子先有些胆怯了。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忽然叫起来:“那边有个人!”大家顿时紧张起来,几个婆子忙着顺着小丫头指的方向照过去,结果只是树影晃动,并没见什么人影。 但是园子里面上夜的人都被惊动,大家打着灯笼火把的,都赶过来,但是把这片地方翻个底朝天还是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婆子们埋怨着说:“一定是小蹄子想要吓人,随便喊叫起来的。外面的门都关上了,这么高的墙哪来的人呢。你再胡说看二奶奶要责罚你!”那个小丫头委委屈屈的说:“我分明是看见了个人,向着那边去了。” 探春喝住了婆子们:“时候不早了,不如明天白天仔细寻找。若是有人,肯定会留下痕迹。”说着就见着探春和惜春身边的人也过来接她们姐妹了。探春对着宝玉和宝钗说:“老太太心里不舒服,还是不要惊动的好。明天和琏二嫂子说一声,叫她仔细查访就是了。” 宝钗心里拿定主意,笑着说:“这个自然,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说着众人各自散了。 探春回到了秋爽斋,早有丫头们迎接上来,侍书笑着说:“姑娘快换了衣裳,梳洗下。时候不早了也该安歇了。”探春总觉得心绪不宁,对着侍书说:“你们只管歇着去,我坐一坐。”探春梳洗之后,在灯下想心事,到了三更时候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上,探春就叫侍书到凤姐那边去,探春则是梳洗了,先到王氏那边请安了。刚到了王氏这边,就见着莺儿站在廊下和几个小丫头说话呢,探春就知道宝钗已经来了。见着探春来了,莺儿笑嘻嘻的说:“三姑娘,你且先站站。”探春就知道宝钗不想别人听见她和王氏说话。探春笑着说:“想来是说二哥哥的事情,既然太太忙着,我先去老太太那边了。”说着探春带着丫头到贾母那边去了。 侍书有些不满的说:“莺儿太托大了,竟敢这样和姑娘说话。人家做嫂子,都是疼小姑子还来不及呢。咱们家却倒过来了!”探春喝住了侍书:“这些话不是你说的,我能有个容身之处已经是万幸了,还敢奢求什么呢。我盼着有朝一日,远远地离开这里。就是到个荒凉之地,也比在这里好呢。” “可惜姑娘不是男子,若姑娘是个男子,肯定能闯出来一番天地。”侍书忍不住感慨起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环儿也慢慢的出息了,不知道春闱是什么结果。不如姑娘趁着和那边三奶奶说话的机会,打听下。其实要我说,一个母亲的亲姐弟,做什么这么疏远呢?” 探春看了一眼侍书,苦笑了下:“我的苦衷你还不知道吗?” “三妹妹是有什么苦衷,说出来我帮着你劝解劝解。”猛地听见黛玉戏谑的声音,探春抬头看去,正见着黛玉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一摇三晃的过来了。没等着探春说话,黛玉笑道;“听说园子里面进了生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抓住了?”黛玉关切的看着探春,她有些担心的皱皱眉:“我和老太太说,叫你过来和二妹妹作伴住几天可好。把四妹妹也带过来!” 好快的风声,探春眉头一皱:“好快的风声啊。真是树欲静风不止啊。多谢三嫂子想着我。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只有从里面杀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你等着看吧,大风雨还在后面呢。”探春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也要仔细着,虽然咱们两边已经分开了,但是难保下人之间来往。别叫人抓住了做文章。我总觉得她不是平白受气的人。” 黛玉明白探春在说谁,她嗤笑一声:“真真好笑!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这点道理都不知道。不过谢谢三妹妹提醒。” “大概是他们自己要沉沦下去,却不甘心,想要找个垫背的罢了。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是现在却信了。”探春压低声音和黛玉说话,进了贾母院子里来。 果然贾母已经得了消息,正黑着脸教训凤姐:“我不管那些事情了,看着你们办事还有板眼,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这次我不能不管了。姑娘们都在园子里住着,有个什么差错怎么办?还有晚上上夜的人必然是懈怠了,我料定他们不是偷着开赌局,就是偷懒吃酒都,立刻给我查清楚。首告的人重赏,隐瞒不报的人一并论罪。” 凤姐被贾母骂的不敢吱声,黛玉和探春一起过来为凤姐求情:“老太太圣明,一番话下来就切中弊病了。只是事情还要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进来了,别是有人趁机造谣生事。那样的话谣言传出去,三人成虎,指不定能编出来什么。风姐姐每天辛苦管家,她失察也该骂,不过还求老太太看在她平日勤谨小心的份上,暂且放过,叫风姐姐戴罪立功可好?” 贾母脸色缓和下来:“你们说的也对,我刚才急躁了,不分青红就骂人。凤丫头过来,在我身边坐着。我素来知道你的,你是真心孝顺,不像有些人明面上说漂亮话,其实——哼!我还没老糊涂呢。” 正说着就见着宝钗和王氏进来了,贾母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全进了宝钗和王氏的耳朵里面,她们一早上商量的话,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王氏干笑着给贾母请安,她眼珠子转转,想找个话题转移贾母的怒气。王氏正好看见了黛玉,笑着对黛玉说:“雁声媳妇来是什么事情?” “我们太太特别叫我过来,说有事情求太太呢。老爷的寿辰要到了,这次是整生日,不能喝往年那样敷衍简单了。来的客人不少,那边园子只怕是摆不开。因此打算着那边招待男宾客,我们太太想借了这边的园子,招待女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黛玉说出来意。 “哪有什么,只管把宴席摆在这边就是了。都是我的儿子,我可不偏心!”贾母一锤定音,王氏想了想也同意了。 于是玉芬第二天过来踏勘地方,看在什么地方摆酒宴,在哪里听戏,如何安排起居的地方。等着心里有了筹划,已经是天色渐暗了。玉芬带着个小丫头和几个婆子刚到了曲径通幽,忽然一个婆子指着不远的山石上:“那是个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 说着婆子上去拿下来:“真是个好宝贝,上面还镶嵌着珍珠和宝石呢——哎呦,竟然是这么个浪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