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快醒醒》 第1章 苹果减肥法 齐恬觉得自己不应该叫齐恬,她该叫齐“平”。除了身材平,其他也没见有什么突出的。长相平平,学历平平,如今的工作和收入也就够一个平平。她也时不时从说的好听叫平静说得难听点就叫做一潭死水的日子里抬起头来,巴望着能出点什么奇迹,好叫自己“不平”一点,特别一点,当然了,是特别好的特别。 ——巴望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不过最近她的生活还真是略微起了一些波澜,涨工资?恋爱了?什么呀,她减肥呢。162不算太矮吧?可体重总在114-116之间徘徊,肉还不聪明,瞎长,懒肉,往哪儿一呆就呆那儿了,要是聪明肉,长成个沙漏那也成啊。结果到自己这儿,这么些肉愣是连根像样的曲线都没长出来,——连个“丰满”都没混上,只能算“厚实”。你说悲催不悲催?! 一块儿合租的姑娘都瘦成那样了,前两天连着见老同学旧同事的吃了几顿,就开始嚷嚷着要减肥。 齐恬听了就叹气:“姐姐,给条活路吧!” 姑娘在那儿对着镜子捏自己腰上胳膊上的肉,又回头朝齐恬笑:“要不这回咱俩一块儿减?有人作伴好坚持!我同你说,你现在减肥保准效果好,一开始都容易减着呢!后来就惨喽……” 齐恬啃着鸡爪:“那是,基数大呀。” 姑娘接着诱惑:“你现在开始减,等到天一热,整好可以穿裙子!你不是老说腿粗不好看穿不了?就忍那么几天,瘦了立马穿啥都好看!怎么样,咱们一起呗~” 齐恬接着吃:“还是算了吧……万一减不下来,我不是白受那罪了么……” 姑娘笑:“你就是舍不得那口吃的!我告诉你,其实你要减下来了,也不耽误你现在的吃法,你看你也不怎么吃正经东西,你就是从前的底子打在那里了,减一回就立马不一样了你信不信?记不记得你上回试的那裙子了?颜色式样都挺好,你穿着多合适?”说着又伸出拇指和食指掐起来一比划,“就差那么一点点……你说可惜不可惜!你不老说寻不着合适的衣裳?我同你说,不用多,你就瘦个七八斤,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位一个劲儿地劝,齐恬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看人家一件件的换衣服。听着姑娘随口报出无数种减肥的法子来,听着都那么专业,前途畅想起来又无比美好,齐恬忽然心里一横:“成,我就跟你一块儿试试!” 姑娘一拍手:“对喽!这才上道!”说着往齐恬边上一坐,摊了一床的衣裳也不管了,伸手捞过一个鸡爪同齐恬一块儿啃起来。 齐恬撞她一下:“哎,哎,不是说减肥的么,你怎么也吃上了?!” 姑娘特优雅吐出一块碎骨头:“我替你赶紧吃完了好开始减肥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啃着啃着同它们旧情复燃就放我鸽子了!” 就这么着,齐恬就上了贼船了。 人姑娘减肥那是熟门熟路都有讲究的,该怎么吃,怎么运动,都有规矩。齐恬从前也号称减过几次肥,不过多停留在热血口号和可行性研究阶段,正儿八经的还真没干过。 头两天跟着姑娘跑步,第三天她就坚持不了了。“有没有简单明了的法子,一刀毙命的那种……” 姑娘给她宣讲了两天科学减肥的重要性,没用。也就由着她去了。齐恬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个苹果减肥法。简单直接,——七天别的都不吃,就只吃苹果,喝水。 七天还是能忍一忍的,刚好自己接下来调休,这周能休三天,最后三天估计饿的没什么力气了,那就在家歇着,又减肥又省钱,完美! 今天是第四天。 明天开始就能休息了,她这活儿是大小礼拜,一周双休一周单休,加班实在多了老板会同意调休个一两天。符不符合规定她也不清楚,反正这边的公司差不多都这样。没办法,买卖不好做,工作也没那么好找,尤其自己这样六亲无靠又没什么积蓄,更不敢随便辞职了。 齐恬的父母在她读初中的时候离婚了,现在各自都有家庭,大学毕业之后父母各给了她一万块,之后就没别的什么经济来往了。同学里单亲家庭挺多的,齐恬倒也没觉得自己多受委屈,现在自己在异乡打拼,逢年过节通个电话,一两年也见不上一回面,都习惯了…… ——册……没想到这个狗屁减肥法这么痛苦!齐恬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声。本来她就算是喜欢吃苹果的,所以才选了这个法子。可这几天下来,她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会想再吃苹果了。明明饿得慌,宁可喝水都不想吃它了,咬在嘴里也不是最开始的香甜味道,莫名的一股铁锈味儿和涩牙根的怪味儿。 小宁,就是起初忽悠她一起减肥的姑娘,正等着看她笑话呢:“叫你偷懒!尽想挑简单的来,受罪了吧?趁早弃暗投明吧!这光靠饿真的不行,你这样我倒成害你了!” 齐恬别的没有什么高贵品质,就一个——死鸭子嘴硬:“没事,这就是最适合我的法子。我是有血性的人,明白告诉你——我宁可挨饿,也绝不运动!” 小宁直乐:“不成的,饿出来的瘦不好看!脸色也好不了,饿坏了脾胃就更得不偿失了。” 齐恬有气无力:“你的话也不好信的,上回你还说不管怎么运动,也都不能吃饱呢……” 小宁无奈了:“这是一回事儿嘛!” 齐恬这人做个决定不容易,左思右想的,要是一旦开始了,那要她停下来也难。总之就是人生的惯性比较大,要改变任何既有状态对她来说都不容易。 所以虽然这个减肥法真是“比死还难过”,她也还是决定要坚持完七天才完。加上这挨饿也确实有效果,她真的瘦了三斤多,且又挂着“自选此路”的面子,她更不能轻言放弃了。人生头一回正经减肥,不坚持坚持她觉得对不住自个儿。 不过,这事儿就跟谁说的那样:人生中任何坚持都是有代价的。 ——是真xx难受啊…… 齐恬决定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省得老想起各种吃的。 这苹果减肥法对别的有什么好处坏处不知道,反正肯定对提高嗅觉有帮助,齐恬如今对楼道谁家做了什么菜敏感得不得了。最可怕的当然是合租的其它人泡泡面了,这泡面的味道真是了不得,简直带了钻头似的!扛不住扛不住。 这套三居室的房子里一共租了四户,客厅也给隔了一间出来。之前有来查的,因为这屋子还有个刚好能放下一张方桌的餐厅,算是有“厅”的,就放过了。齐恬的同事租的地儿,就有把住客厅的人撵走的事情,说是厅不能住人怎么的。 小宁跟齐恬住一屋,俩人都减肥节食,小宁是过来人,知道齐恬这会儿的苦,就自己那点猫食都在外头吃了才回来的。别的几户邻居可不晓得她们这里的“局势”,照样该叫外卖叫外卖,该吃泡面吃泡面。 这屋的厨房基本没人用,之前因为燃气水费什么的闹过不愉快,后来那一家一走,房东索性把那里当成储物间了,一了百了。齐恬和小宁屋里有电磁炉,别的几家也有。电费是均摊的,这一波住着的都比较省事儿,和和气气的过到了现在。 齐恬这会儿打开了手机的记账本,甭管什么时候,她只要一看这个,就顾不上别的什么事儿了。 小宁扫了一眼,笑道:“又看这个!看了能变多是怎么着!我说,要不我们去买张彩票,我也不用多的,只要有两百万,不,一百万,我就不在这里呆了,我就回老家去!我们镇上现在房子四千一平,我就买个六十平的,剩下的钱存银行里吃利息也够了!” 齐恬撇撇嘴:“你至少还有个老家能回,我能去哪儿啊。” 小宁同齐恬一起住了两年多了,知道她的事儿,便道:“我回去也不都得靠自己?我爸我妈管我哥我弟还管不过来呢!你要乐意你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呗。” 齐恬笑:“你那个叫回去,我去了算哪门子回去。再说了,你们那儿的话我也听不懂,我去干嘛。” 小宁就道:“那你说去哪儿,反正我其实也不想离我爸妈太近,他们一个劲儿催我结婚呢!我才不要,我想一个人过。找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啊,多烦人,要是生个孩子,更完蛋了。万一老公再出个轨,恶不恶心你说说?!” 齐恬一边看自己的余额,一边道:“钱钱钱,有钱就好办,爱怎么过怎么过,怎么过都成……” 小宁苦笑着把自己的手机也捞了过来,打开来,一样的记账本,递过去给齐恬看,一边掐着指头算:“你说先存一半,月底有结余再存起来……那只是计划!你看看我这个!上上周同学结婚,得包红包吧?然后有两个大老远来了,总得聚聚,人家还不肯叫我们几个请,吵了半天愣是平摊了,你看,就这样也去了一半了。 “还有这个,你看,以前的同事,也挺要好的,我请人吃顿饭应该的吧?都是最一般的馆子,就点了那么点东西,二百多!我接下来就算啥也不吃啥也不买,也把下个月的开销预支了一半了……可天热了我横得买两件衣裳吧?唉,哪里存得下钱来!不亏空就算奇迹了!” 说着又去看齐恬的,又道:“服你,你真是能存钱,比不了,我看我们这一屋子连着公司那些人都算上,你也是头一份儿的了!” 齐恬不无得意地关上手机,忽然又叹气:“花谁不会花呀?我是不敢花!你没钱了还能问家里开口,我可没地方要去。闹不好又给人添乱了……都这么大人了,不靠自己靠谁?是不是?” 小宁一边点头一边又道:“那你也厉害。”一边说着一边听外头动静,忽然抄起边上的盆道:“好了,赶紧过去,要不然那俩洗起来都慢,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齐恬看她往外冲,笑道:“赶紧赶紧,我听那边也有动静了。” 门一关上,果然外头有说笑声,小宁没有回来,想必是人家让她先了。 齐恬笑了笑,这是套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主卧带个洗手间,其它几个屋的都得共用剩下那个。偶尔实在不行的时候也去敲那家门借用一下,那是实在不成的时候,毕竟人家付着那高了一倍多的租金呢,老去也不像话。 想到这里齐恬就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这回看的是银行的存款余额。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屋子,自己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地方,不用同人打这么多交道……说起来,她高中开始住校,到大学住宿舍,毕业了同人合租,真是没住过自己的屋子,还是爹妈没分开那会儿自己是有自己的卧室的,后来那房他们卖了分了…… 啧,想这些破事儿还不如想吃的呢! 齐恬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往床上一躺,几个数字在心里清清楚楚的,哪里用得着看。工资到手四千三,她这已经是老员工的工资了,两年内估计涨不到五千,看老板也没用,老板还得看天吃饭。加上自己的兼职还有一两千的收入,匀一匀,一个月总共差不多六千块钱。 房租,这间屋子是一千四的租金,她同小宁合租,一人七百,水电均摊下来一个月一百上下。上下班都是乘的公交车,交通费一百,手机费用也差不多这样,这些固定支出一个月一千,没什么可减的地方了。 剩下的吃饭是大头,如今好像都没什么便宜的吃食了。拌面都得十块一碗,也不能就吃这个。中午一顿饭随便吃点什么也得二三十,好像附近店家们都商量好了价钱似的。走远点也有便宜的流动摊子,可她又不敢吃那些了,怕不干净。毕竟要是因为省这点饭钱病一场,那也不划算。 晚饭有时候在屋子里随便做点,也就煮个面,这里水电分摊的,真的煎炒烹炸起来也不合适,再说她也不会那么些花样,吃了半辈子食堂的人。多数时候是同小宁或者隔壁屋的姑娘一起去楼下吃个粉,再买点卤味什么的。偶尔去超市买点零食,能在网上买的都在网上买了。 她给自己的预算是一天五十管三餐,从前还行,最近就越来越难了。什么都贵什么都在涨价,前两年还有一块一斤的橘子,今年三块都算最便宜的。那天去看生病的同事,买几个橙子和桃儿,得挑稍微好看点的吧,最后一算,差不多都得合十块钱一个!——我的天!这日子没法过了! 所以她吃喝这块总是超支,尤其工作一累了,加班多了,就忍不住想吃顿好的,那就更没底了。一个不注意一两百就没了。算下来一个月怎么也得两千出头,唉,受的这点累全喂自己嘴里了。 这时候她就觉得如今这减肥的法子不错了,别的不说,好歹还省钱呢! 许是饿久了,她脑子想事儿也有点想不太动了,不如空想想做做梦吧。想想自己到时候有个自己的房子,不用怕房东忽然涨租金或者干脆不让租了,有踏实呆着的地方,然后自己就学学做饭,想吃什么咱就做点什么吃!……想吃的东西可真多啊…… 哈喇子正要流下来,小宁回来了,回屋前她还特地去跟隔壁的说了声儿,齐恬如今不用吃饭,早就洗完了的。 俩人有的没的又说了一阵子,小宁就开始了她的晚间大业——打游戏。 齐恬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不自觉地:“哎?……” 小宁头都没抬,问她:“怎么了?” 齐恬一霎醒过神来,赶紧道:“呃,没事,刚想起还有笔帐没记。” 小宁笑:“你就跟你的账本过吧!” 齐恬嘿嘿一乐没说话,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把楼下的“请注意,倒车。”听成了“肯德基,到了。” 唉……唉嘿嘿…… 第2章 2.穿越灌顶 才活了不到三十年,齐恬觉得自己心里已经装了许多事儿了,许多不得不去想、可想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法子的事儿…… 小宁打游戏的瘾虽大,可她特体贴人,没一会儿就钻被窝里去了,又替齐恬关了灯。 齐恬起先几天是饿的睡不着,今天眼看着是要饿昏过去了,——谁能想到物极必反还有这个用法呢…… 迷迷糊糊的她觉着自己进了一处屋子,四周闪着各样宝光,眼看着都是了不得的东西,“怎么一点能吃的都没有……”执念呐,执念! 一会儿场景又变了,苍茫一片,好似大海,又似星空,无边无际的。她也没得空琢磨琢磨,自己这会儿在哪儿呢。 有个声音,听着倒挺真切。 “是这个吗?” “嗯,认星了,没错了。” “那怎么弄?就这么带走,不换个壳子?这么可有点费事儿。” “那不是说得‘全须全尾’地弄过去么,现在费事比以后费事好!” “得,那就听你的。” 齐恬忽然发现他们说的话好像是外语,可奇怪了自己怎么就听得懂呢?这到底是个什么梦。——她倒是梦里面知道自己在做梦。 “想想给加点什么,也是个人情。” “加什么好?这副壳子也受不住什么好东西……又不能乱改这东西……要加也只能给加点运气。” “运气哪个没有?还得看自己能不能认出那运气来……” 齐恬觉得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她,不过她倒是挺希望有些运气的,比方说中个大奖什么的,别的她倒不指望,什么情爱姻缘这种东西就算了,她不也信这些。 之后她又乱梦颠倒了一阵子,尽是些吃的,什么都有,什么都吃不着,一放进嘴里全是苹果味儿。真是噩梦啊…… 睡得挺不舒坦,忽然有人唤她:“哎,哎,到地儿了,醒醒吧。” 齐恬一时睁开了眼睛,四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跟前站着一人,衣裳穿得不伦不类的。赶紧低头看自己,居然也是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 “咔?穿越?!” 小宁的爱好是打游戏,齐恬则没事儿就爱上网看个小说。找一本喜欢看的不容易,找到了又恨不得一口气看完,看完了接着书荒,——就难得有舒坦的时候。 她知道现在不是做梦,是真的。可这什么情况?自己看文看多了中了穿越锦鲤? “发什么愣啊,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给你换个地方,往后你就在这里呆着了……”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等等,不好意思,麻烦您问一下,我这是在哪儿?什么叫换个地儿?为什么是我换?我什么时候同意换地儿了……” 那位等她问完了,才慢悠悠道:“这不正要说这个嘛。这里是凡人界,运气好的话,也能去上界,就是修界。换个地方……你原先那地方也是个凡人界,不过修路太隐蔽,不好寻找,你还算有几分修缘,机缘天数一到,就给你换这儿来了。那个……什么,哦,什么你的同意……嘿,难道你当年在那头凡人界投胎的时候也是自己个儿的主意?真是……嘿……”那人说着摇头,也不知道是笑是叹。 齐恬已经傻了,“什么,修界?”合着自己这回还不是简单的穿越,还穿的一个玄幻修真!按这个设定来说的话,自己应该是主角了?分分钟就要碾压全界那种?我天!这、这是真的嘛!到时候再一洗髓锻骨,自己就是不是直接就成仙女儿了呀?哦呵呵呵呵呵…… 幸好还回得过神来:“我来这儿了,那、那边怎么办?这我忽然一走,不是乱了套了吗?!”自己的工作还没交接呢,小宁到时候同谁合租?……都不说这么远的,光几天找不着自己就得吓死她了,报警算失踪人口?还有自己的家当,攒了半辈子的存款,这、这可叫什么事儿!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都花了呀! 那人淡淡道:“那里的数自有该当的数去填,不用担心。” 齐恬还没听明白这话,那人又递给她一个素面指环道:“喏,这是你的资粮。” 齐恬没敢伸手接,那人一动指尖,指环已经套到她的指头上了。她忽然觉出来那指环是个空心的,里面收着三颗疙里疙瘩的珠子。 ——储物戒指!!齐恬激动了。 那人见她的模样,赶紧解释道:“算不得算不得,不过就是拿来给你们装灵珠使的。” 齐恬想想也是,毕竟这个就只这么点儿大,就能装几粒小珠子而已,“灵珠!”她果断换了个东西激动。 那人一脸黑线,咳嗽两声:“这个……就是给你们当这里过活的使费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齐恬想问此处凡人界的事情,可一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毕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从文里看来的可做不得数,那都是瞎编的。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来处,就道:“那边……那边真的没问题吗?这忽然少了个大活人。”她觉得自己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忽然不见了,多少、多少也会引起个一天半天的震动吧? 那人想了想,挥了下袖子。 齐恬忽然就“看见”了几段场景,一个“自己”,照样在工作、吃饭、减肥、算钱……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人笑道:“照理是不该给你瞧的,喏,就是这样,你觉着能出什么事儿?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少,你从前自然也有遇到过的,都没发觉吧?嘿,发觉不了!这下放心了吧。” 齐恬茫然点头,又摇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觉得稀里糊涂的……” 那人一笑:“嗐,一时想不明白、一世想不明白,有什么打紧?生生世世长着呐,慢慢想。去吧去吧,这世道哪里是靠想能想明白的。” 说了也不知他如何施为,齐恬一恍惚,人已经到了一处所在,——一个四壁萧然的空屋子里。 果然是到了修界了?果然能修仙?果然…… 她还没回过神来,屋子的门被推开了,一瘦干老头儿逆着光朝里头张望,忽然大喊一声道:“异界真的来人了!又来了一个异界人!” 说着话转身嚷嚷着跑开了,门也没带上,留齐恬一个人在那里发呆:“进来也不敲门,见了人也不打招呼,咋咋呼呼地就自顾自跑了……”这地方都什么规矩?齐恬心里更没底了。 刚走到门边上,脑袋里还来不及想些正经有用的事情,外头又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一个看着十分精练的汉子,边上紧跟着一个老伯,看身形应该就是方才大呼小叫那位。后面还跟着俩打手似的人物。齐恬心说我这是直接摔人家门派里面了? 正疑惑,领头的人过来道:“敢问贵客可是来自异界?” 齐恬听了这话心下恍然,想必这里用的老哏,自己就是那个他们等待已久的“天选之子”了!命定的救世之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往后就是打怪升级横扫天下一个巅峰接着一个巅峰了……啧,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太多桃*色纠葛,话说如今好像只能1v1了啊?…… 心里胡思乱着,面上略带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人听了忙道:“果然如此!那请移步前殿,此处缘降院不宜久留。” 说着话就让那老头把齐恬领着往边上去了,他都没跟过去,一转身忙别的去了。 齐恬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同自己想的“待遇”差别有些大啊。她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倒是像个什么神庙道观的院子,再看眼前的人,衣裳样式近古,都是长袍束发的,不过也说不出到底合什么制式。废话,界都不是同一个了,能都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就算不错了。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一处屋子,挑高特别高,齐恬进去的时候忍不住仰头看了看。 那前头带路的老头就笑道:“这来的异界人也不定什么样儿的,从前就有过一个挺老高的,这屋子要低了他都进不来!” 齐恬听了这话一愣:“从前?这异界人还……还不止我一个?” 老头乐了:“那哪儿能呐!要就这么一个俩的,也不值当盖这么个地方,还填这么些人手了。不过也不算多,隔个多少年才来一波。” “合着我也不算太‘珍稀’啊……”齐恬心里对自己的“主角设定”有些含糊了。 那边老头已经过去拿了一个什么盘子过来,叫齐恬把手放上头,问了她的姓名和来历,往盘子上乱点了一通就说成了,过了一会儿就拿了块银色的牌子和一个小本儿过来交给齐恬道:“这是您的身份牌和这里的介绍,您来了这里,一般话都能通,字儿可不定认不认得。这样,您先拿着看看,要是不认得,到时候找个庄子灌一灌字,自然就能看懂了……” 齐恬这才发觉自己这会儿同人说的和听人说的都不是从前的话,只是这些话就像自己心里长着的,用起来自然而然、毫不费力,闹得她都没发现! 真是神迹啊,别的不说,光这一手要能拿回去自己来的地方用用,拿来教外语,还不得发达惨了!齐恬心里又是可惜又是激动,乱糟糟一团。 第3章 3.陡然而富 还有那人说的什么?“灌……灌字?”不会跟她想的一样吧…… “哦,您来处是不是没这个东西?没事儿,一会儿您先在这里灌一个通识,这个只有这里有,外头的庄子上没有的。灌了这个,这儿的事情您大概就都知道了。” 齐恬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使了。 那老伯继续道:“等您灌了通识,再到银库去兑换金票,之后就就可以进城去了。” 齐恬迷迷糊糊地跟着又穿过几个回廊,到了一处屋子,也是空空的没什么东西,只正中间一把椅子,跟个孤岛似的。 之前领了人来的那个汉子在那里站着,见齐恬来了,恭谨道:“方才神室生光,便知有贵客降临,请您挪步上座。……那里我们过不去的。” 齐恬咽了口唾沫,迟疑着走到那椅子跟前,刚想抬头往上头看看,忽然腿一软,人就坐在了椅子上。她心里一惊,欲要起身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心里急得哇哇大叫:“这到底是个什么文?!” 眼见着要面现狰狞,忽然光芒一盛,一个粉色光球出现在她脑瓜顶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方才站着的那些人呼啦啦全跪下了,齐声喊着“恭迎仙人”等话。 场面稀奇了,一群激动欲泣的又跪又拜,一个端坐着受拜的倒是吓得想哭。 跪着的人还没站起来,那团光已经散了,留下半空中一个黑黝黝的小漏斗似的东西。齐恬一看这阵势,腰背使劲,只想赶紧站起来跑。 已经抬头的主事见了赶紧劝她:“贵客稍安勿躁,这就是灌通识的神迹了。” 齐恬赶紧抬头细看,怕会不会同黑客帝国似的出来个什么东西要往她脑袋上扎。 幸好没有,看上去就是个空空的小圆锥体。 “不……不疼吧?”手脚根本使不上劲儿,只好怂怂地问道。 几个人跪那儿答她:“不疼的,请放心。”其实他们这也是空话,他们自己又没试过,哪里知道什么疼不疼的话。 齐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深吸口气,尽量稳着声音道:“好吧,来吧。” 那群人还跪着,也没见哪里有个按钮什么的,齐恬正等得心慌不耐烦,忽然就觉得头顶一凉,脑袋晕了一下子,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神、神了……” 天!要有这东西还上什么学?要学啥一灌就成了!齐恬两手扶着扶手,仰着脑袋一脸崇拜得看着头顶上那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恨不得一把薅下来赶紧回去开个宇宙无敌培训班什么的,财源滚滚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边上的人还当她有什么不适,赶紧问:“可有什么不妥?灌成了没有?” 齐恬回神:“啊?啊,成了,成了,忽然知道了很多东西。” 那管事模样的这才松了口气,几个人一起又朝天拜了拜,才起了身。 那人接着对齐恬道:“这神室之物都是仙人所赐,非凡力能改。您这能灌成就最好不过了。不过通识说的本界真事,细事只怕涉及不多。我们城里还有许多不同的大小庄子,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另外再灌。像灌字的或者丹方药理的,都有。” 看齐恬似乎有些发愣,又道,“这灌进去的东西同我们自己学来的不太一样,还得慢慢适应适应,您可有什么不舒服?” 齐恬还被刚经历着的“神迹”震得犯晕,听人又这么问了,才觉着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道:“没有没有,哦,你说的是,这些东西好像是得想一想才能知道似的……那也很好了!我没事,就是没见过这样的,瞧着稀奇。” 管事的这才彻底放了心,又道:“通识已经灌完了,另外还有几件事儿得告诉您,您看现在说可以吗?” 齐恬赶紧点头:“行,你说吧,我现在脑子挺清楚的,没事,你说。” 管事的拿了一块玉色半透明的板子出来,对着齐恬道:“是这样,因为外头市面上许多关于异界人的传说,多半都是假的,只是信的人却不少。您的身份若是泄露了,只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希望您进城后也尽量对自己的身份保密。” 齐恬点头:“成,我都不说。”她是做了多少年外地人的人,可受了不少歧视,如今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机会条件,说着一口地道本地话,还知道了许多这里的事,做什么要暴露自己的异界人身份叫人排挤?自己又不傻! 管事的见她答应了,就在那板子上划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一个,您是异界来的,只怕许多行事习惯同我们这边的不太一样,给您灌的通识只能告诉您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怎么样的,但不能影响您的行事想法。所以希望您能入乡随俗,遵守我们这里的律法规矩,免得到时候触犯了法令,大家不便。” 齐恬被灌的东西太多了,一下子也没个头绪,不过都是凡人界,看着同自己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同,想来日常的行事差别也不会太大。自己向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遵纪守法那是根本。 便笑道:“这个也请放心,我来的地方也是个平安地界,人人所求不过安居乐业。我既然来了你们这里,自然也该守你们的规矩。” 管事的又划了那板子一下,又叫齐恬把手放在上头,对齐恬道:“如此便将约定记入神牌,已报于神知,希望您能遵守。” 齐恬心里发笑,这地方的人还真是信神仙,还不知道那些“神仙”们都拼命筑基凝丹,哪里有空来管他们的事儿。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倒应承得很实在:“您放心,我自然说到做到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就忽然从一个异界人变成个本地人了,一个“身无分文”的本地人。 她大概过了过脑子里的东西,心里发出呼唤“钱!钱!钱!” 忽然她想起自己手上那个迷你储物戒指里头的灵珠来,照带自己来的那位所言,这就是给自己过日子用的。又想起之前老伯说的“兑换”的事情来。 便问道:“那个……这里的事儿我是知道了,规矩你们也告诉我了,我这过日子的盘缠还没着落呢,你看这个……” 管事听了立马道:“您初来此地,想必从前的东西也带不过来的,万事从头。我们这里有几户世家,都略备了些薄礼相赠,希望您不要推辞。” 齐恬愣了下,问道:“不是不让我说自己的身份么,怎么好收人家东西?” 管事的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总会有人知道的,只是不要传开了就好。且这些礼都是一早备下的,相互并不碰面,不过是个意思。” 齐恬想了想,摇头道:“哦,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方才是问兑换资粮的事情。” 管事的眼睛亮了一下,忙道:“有的,有的,这个有的。请您这边走。” 齐恬就又跟了他们从这个灌识的地方出来,往前头去。一路走着,边上人不时给介绍两句当地的事情,齐恬有的知道有的一时想不起来,也都随口说说。 她一边嘴上同人应付着,一边赶紧从脑子里查此地花销的事情。发现这里用的都是金银,只是多半都是大庄子出的金票银票,至于物价如何,不知道是神仙根本不关心这个,还是物价波动太大说不大好,反正她一时半会儿是没能搜索到相关信息。 心里有些没底,便问边上的人到:“这里的粮食一般都什么价儿?住处呢?”她已经知道这里也有客店,也有租房的,只是不知道行情。 “粮食?”边上的老伯愣了下,忙道,“您说的丹丸吧?寻常的耐饥丸一两银子一盒,可以管十几日的了。” 这下换齐恬发愣了,赶紧去脑子里翻,结果愣是没寻着什么菜色小吃的信息,倒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丸名字有成百上千种。什么意思?这地方的人都是药罐子?不吃饭,干吃药? 她心里还疑惑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兑资粮的地方了。 那管事的指着里头柱子上的花纹对她道:“这也是定好的兑换比率,您估摸着这会儿还看不明白。”说着竖起一根指头道,“一颗天灵珠,兑一万两黄金。” 齐恬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什么?一万两黄金?!” 管事的点点头,又道:“您兑几颗?” 齐恬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这个……我刚才灌的通识里,没有这里东西的价钱。也不晓得这钱到底算个什么样的数目。这样,你告诉我,这地方要买个宅子,大概多少钱?” 管事的道:“这个数目说小实在不算小了,寻常人几辈子也赚不到这么些。您要说宅子,那可说不好,要是临仙界那里,十万两也买不着。若是寻常地界的,几百两银子到几千两银子的都有,再便宜的,几十两,不要钱的都有。” 齐恬听出里头的银子和金子,又问:“金银怎么兑?” 管事的道:“近来都是一比十二三的样子。” 齐恬心里算了下,一万两金子,就是十二三万两的银子,一个宅子才几千两,这……这,自己换了个地方忽然暴富了? 还等什么!不过这一笔也够自己花的了,倒不用一次全兑了,还不好收藏,又多嘴问一句:“以后要兑还能找地儿兑的吧?” 那老伯点头道:“能,不过这东西也只有这里认,放市面上去可没人认识它是个什么。” 齐恬想想也是,这十几二十年才来一个异界人,能有个几粒珠子,寻常人哪儿见去。便道:“那就好,那我就先兑一颗。” 说着话心里一动念,一颗珠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手里,摊开手掌送了过去。 这里的人都把修界当成神界来的,一看这东西,跟见了什么灵宝法宝一样,都不敢用手接,直接捧了个玉盘过来让齐恬搁在上面,又战战兢兢地捧了回去。 那管事的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扁扁的木头匣子来,打开来递给齐恬道:“这是通宝庄的金凭,城里的几大银庄钱行里都是通兑的,您收好,一万两。” 齐恬接在手里,正要说话,边上又有人递了一个板子出来,管事的接过了道:“麻烦您在此处画押。”叫齐恬把手搁上头,又把那木头匣子也往上一放,也没见怎么样,就说好了。 银货两讫,这就该走了,齐恬知道这地方有车可坐,正要打听,管事收好了东西对她道:“您要掩藏一下身份,且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歇脚的地方,这里也不合久留。一会儿有车来接您到城里的客店去,您放心,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客店。您先去那里住几日,再做打算不迟。至于耗费,都记在我们这里,您也无需担心,这都是从前定下的规矩。” 就这样,齐恬迷迷糊糊地就身携巨款,又带了几匣子据说是各处孝敬的“意思”,坐上了“公派”的车,要去住不花钱的“顶级酒店”了。 她有些发蒙:“这真的是真的?这真的不是假的?我不是吃苹果吃坏脑子了做梦呢吧?也不对,我可梦不到这么明白,我也编不出这古怪的话来……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子发达了?啥也没干,直接饿几天睡了一觉就走上人生巅峰了?早知道我早就该开始减肥啊!……白耽误这么些年!” 第4章 4.顶级客栈 齐恬别过了缘降院的众人,上了那圆滚滚甜瓜模样的车,这车里头一圈的座位,也没看到驾驶的地方。 跟车来的年轻人也上来了,只听他说了个地名儿,那车便隆隆往前去了。齐恬觉着自己好似坐在了一个油桶里,油桶在滚,他们这些乘客倒是纹丝不动的,脑袋晕乎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好没话找话道:“你们这里的车倒有趣。” 那人道:“这都是店里的圆车,坐不得几个人,就是快。要想坐得舒坦点,还得是方车,能站能走的,坐这个只能憋着。”又看齐恬,“你们那里也有车?” 齐恬听了晓得这位是知道自己异界人身份的,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方才那般郑重要自己答应不随便泄露自己的身份,结果转眼间连个赶车的小弟都知道了,这叫什么事儿?!不过还是点点头答道:“有,不过不是这样的,都靠个轮子转。” 既然都知道了她了,那倒好办了。她这里正有许多话想问,那年轻人也对异界的事情十分好奇,反正这车又不用人管,俩人便索性聊了起来。 一聊之下,齐恬发现这里同自己的来处差别不大,除了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嗑|药这一点。略打听了几句,好似吃肉喝酒对这边的人来说是个极其不可思议的行为,为了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过变态,齐恬也就没有再往深里问。 那年轻人渐渐面上也放松下来,又对齐恬道:“之前听说蒙稽那里来了一个异界人,天天跑那边高山上吸雾气又放出些怪声怪味儿来,住也不好好住,闹得一城的人都不安宁,后来凑了些钱叫他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虽说是异界来的,自然有‘异’处,不过还是习惯上相仿相近些的好,大家处着不麻烦……” 齐恬这下更没法再问酒菜面饭的事儿了。 那人又顾自接着说道:“咱们这里虽然是凡人居处,那也不能太不知上进了,总是要心向大道才对。就是因为之前的生生世世没有修行,这辈子才托生在了这里。此生好好修行,若是诚意动天,说不得就过了仙门成了神仙呢……咳咳,这异界人再怎么异,只要这个向道的心是一样的,就都是同行人……” 这话齐恬就接不上了,毕竟她可没什么修行的经验,要说起来,大概也只有苹果减肥法能同辟谷沾上点干系? 一说起这个,她的肚子就不安分起来。虽然她的一周减肥时间还没有过完,不过如今都是“再世为人”了,这个似乎也没有继续严守的必要了。 尤其如今又有大笔横财在手,再想想自己多少年勒紧裤腰带攒下的却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孤魂野鬼的积蓄,当即决定今晚要住最好的客店、点最贵的菜、喝最醇的酒、泡…… 是是是,她知道这地方的人爱吃药,可那也不能真的一点饭都不吃吧?大不了物以稀为贵,价儿高点,这个她如今可不怕! 可惜她忘了,这里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界,这里可是个明明白白连接着修界的凡人界。看不到神仙的地方信起神仙来有许多可以摇摆的余地,到处都是神迹还不时能有异界人出没的地方,信神的心得有多虔诚? 所以现在,她的跟前就摆着一碗清汤,那点微微的浑浊,代表着这个客店老板对她这个“甚事不知”的异界人最大的善意和包容。 当她跟着那位小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顶级客栈时,这客栈寒酸的样子还真是吓了她一跳。——矮矮的房子暗暗的楼,灰扑扑的颜色,多少年没刷过的墙,连个灯都暗得发昏……里头的桌椅板凳都不晓得什么年代的了,而且拢共也没几张。 她有心要另外寻个地方住,可想想方才那些人说的“顶级客栈”应该不是假话,加上这里又是“内定”的地方,自己带着一堆礼品换地方住也不便当。算了算了,先将就一夜,等明天再做打算。 主意打定,就在此凑合了。住已然将就了,吃总要吃好点吧。可在她询问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的时候,那接待他的伙计面上一滞,转眼就把店里掌柜的带了过来。 掌柜的过来了,不说推荐一下自家的拿手菜色,反倒有几分要赶她走的意思! 齐恬心知不妙。 最后还是掌柜的说了实话:“客官,我们是正经店家,可没有什么吃的喝的说法,您要是想要那些,不如往堕落巷那里寻寻去吧。” 齐恬忽然想起了路上那小哥说的话,想起了那个被赶走的异界人,连忙老实道:“这位大先生,实在抱歉,因我是别处来的,刚到没多久,不晓得你们这里的乡风。不瞒您说,我们那里人是靠饮食过活的,不知这里……”说话间往柜台那里扫去,却是一排精巧的瓶子,后面半句话就没说。 掌柜的一听她这话,面色略转,笑道:“哦,您是!嗐,我说呢,哪有这么不通道理的。” 齐恬一看这位好似也知道自己身份?说好的好保密呢?! 正说着,方才接她过来的那个年轻人过来了,刚走近,这边的伙计忙让地方行礼,口里唤着“少东家”。齐恬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位衣着仿若仆役的年轻人居然还是个东家。 掌柜的忙赶在前头道:“客官想是还不太清楚咱们这里的行事,这忽然来了,一下子要改也难,咱们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了,请客官稍候。” 这就有了眼前这碗热汤和两粒墨墨黑的指头大小的丸子。 齐恬心里卧槽卧槽的,这大半天了,没茶没水的,扯了多大人情似的弄来这么碗东西算什么事儿?!最可恶的是周围人遮遮掩掩的眼神,刷刷地朝自己这边扫,好似在看什么十八*禁的热闹似的! 她心里翻腾,面上不显,少东家善解人意:“把东西送去客官屋子,在这里摊着像什么话。” 齐恬听了这话更不知道怎么好了。——这体贴顾客不良嗜好的贴心服务感又是什么鬼! 她有许多话想问,可又问不出口,就像在从前的地方问别人:“你们是每天都要吃饭?那拉屎怎么办?睡觉是想同谁睡就同谁睡?……”不仅问的时候作死,等日后明白了再回想时也得撞墙,齐恬是要脸的人,她不想给自己留这么一笔。 “不用了,入乡随俗。”堂堂说完,她就起身走了。 于是在这个忽然穿越的晚上,饿透了膛的齐恬在一个比厕所隔间大不了多少的“顶级客房”里,就着这里唯一一样可“畅饮”的东西——清水,生吞了两粒据说是用什么珍稀灵物配着十几还是几十样药材炮制出的“辟谷丹”。 从来觉得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的齐恬,这会儿也忽然开始觉得人生飘摇起来了。 她不想再出这样的糗了,决定先把灌进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好好捋捋,自己一直觉得应该“差不多”的想法,恐怕是太一厢情愿了。 躺那儿她都没空为自己的奇遇抒发一下感受,直接冲着灌进脑袋里的那一团就去了。这一研究,她就看出问题来了。这里头的就是一堆事物,散乱的,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就像一下子把世上所有的动植物信息都灌了给你,但是没有界门纲目科属种。 “果然便宜没好货啊。”这不花力气就学啥会啥的想头还是太天真了些,这大概充其量就是给自己的脑袋里装了个资料库加一个不怎么好用的搜索引擎,条目间的索引都没完全建立起来呢。 还得自己消化吸收。不过有这个东西总比什么都得问人强了,齐恬挺想得开。也不知道那丸子还是清水兼具提神的作用,齐恬这会儿觉得挺精神,就捡着自己最看重的“饮食”一道,一点点搜下去。 捋完一圈已经半夜了,齐恬心里凉凉。 照着通识里所说,这地方还真是个“不吃人饭”的地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还是这里的作物的关系,这地方的“食”就只是各种药丸子。“饮”也只有清水,连个茶都没有,更别说酒了。 一概生的东西不经过“炼化”是入不得嘴的,而对“生料”进行加工,因其工艺特殊,也只有少数几个大坊业垄断了,私人乱炼生料属于违法,被发现了是不容于世的罪过。这不止是生料危险,这人会去吃这些东西,本身这人就不是好人了,甚至对一些极端点的人来说,这就不能算个人了! 齐恬还从里头翻出了几个“故事”,其中就有偷吃生果被发现了,最后被家里逐宗的。还有好奇拿地里的什么野草煮了汤喝结果丢了性命,转世成了□□的,——齐恬比较好奇这个转世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总之这里的人觉得不经过炼化就吃的行为不仅在法律上过不去,在道德上更不可饶恕。 她现在有种误入了神秘宗教领地的感觉,他们信的她都不信,可又不能表现出不信来,还得顺着做……唉! 第5章 5.通天堡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自然还是在那个“小包厢”里。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大概知道一些东西,同时给自己定了一个行动方针——三思而后行。 事实立马给了她一拳。 起身了想洗漱,没见着家伙什,这小间里就两个蒲团一个矮几,剩下的就是墙角她收的那堆乱七八糟的“意思”了。犹豫着开门出去,先看看别的人怎么行事的。发现几个人都往一边的小屋里走,一头进去又直接从另一头出来了,只是瞧着好似瞬间利落了许多。 再看那小屋上头还写着字,可惜如今她还不认得。想了又想,正鼓起勇气要问路过的人,昨天那个带着她过来的少东家恰好上来。见她在那里张望,便笑道:“那是涤尘房,我们是小本买卖,没有能整舍入阵,只好劳动客人们走几步了。” 齐恬有心再细问,到底是洗漱的事情,问一个异界不相熟的陌生男子她有点开不了口,只好微笑点头道:“原来如此。”一边在自己脑袋里使劲搜相关信息。 那位少东家倒自来熟得很,说了这话从边上取过一个托盘来笑道:“这里是一些丹丸,您先试试,看哪些您用着合适。还有这几瓶清露,也请一并试试。” 齐恬见他殷勤,心里有些猜测,不过一想反正到时候都要会账的,都是金银作数了,便谢过他接了下来。 又说自己想要出门逛逛,那少东家便道:“要说修行的地方,除了临仙界那里,我们这里就算头一份的了。”拿手往外头一比划,“这两条街,别说买了,便是租住,也得有大面子才成的。不瞒您说,整年里,想在小店落脚常住的人比比皆是,常为这个要闹出点事情来。不过贵客身份不同,若是愿意在此住下,我们是荣幸之至。” 齐恬有心要问问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好,还有自己的身份有何可贵的,到底还是作罢了。 那人又把这城里的高低贵贱说了几处,齐恬大概听了记在了心里,谢绝了对方找人陪同的好意,独自出了客店,就沿着大街往人多处随意逛去。 这街上瞧着也没任何华丽热闹处,倒是干净,行走的人衣饰亦不打眼,虽不知道此间纺织技艺如何,只那灰扑扑的颜色就不怎么高明。 两旁许多店铺,也没听见一个吆喝招揽的,一个个都跟计划经济时代的国营商店似的,透着那么一股子爱谁谁的劲儿。 这陌生人堆里,齐恬倒放松了些。走了一阵子想起兜里的金票来,赶紧找人打听钱庄的位置。那人看了她一眼,一脸不屑道:“那么大路标没看见?这都要问!” 齐恬只好陪笑:“劳您驾了,我这不是不识字么!” 那人一皱眉头:“不识字不会去庄子里灌一灌?这点钱都舍不得,满大街问能问一辈子?!” 齐恬想起这个说法了,忙问:“那请问那灌字的庄子在哪儿呢?” 那人稀奇了:“你哪儿来的?这都不知道!” 齐恬忙道:“我挺老远地方过来的,这里的事儿都不明白呢。” 那人狐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的衣裳打扮都像样,说话也对,便了然道:“嗯,是灌了话没钱买别的了,难怪什么都不懂呢……喏,那里,那个四方屋顶的白房子瞧见没?就那里,兑钱、灌心,什么都有。只要有钱!” 齐恬不懂他说的东西,可这位眼看着脾气不太好,便也不多打听了,只满口谢着就往那边的城堡似的地方去。 没走两步,又遇上了熟人,——这个地方能遇到熟人也是见鬼了。正是昨天给他兑钱的那位老伯,想是这下没什么事儿了,也进城逛来了。 齐恬一打招呼,那人也笑:“真巧!这是要上哪儿去?这地方的客店那家就算不错的了,再要好的只能往临仙界那里去了。” 齐恬忙说了自己要去灌字的事情,这位笑道:“是了,还有这事儿呢!”又道,“那你该去通天堡,那里什么都齐全,兑钱灌字都方便,价钱倒是哪家都差不多,不过他们那里肯定比旁的家全。” “听这意思同买碟似的,各家手里的内容还不大一样?”齐恬心里揣度着,又问,“那什么,那灌字什么的挑人不挑?我怕我这……是吧,会不会不太行……” 那人笑道:“若是果然都不成的,那你也不会说这里的话了;既能灌话,别的自然也都成的。放心,那东西可认不出你的身份来,没事!” 齐恬放心了,虽然眼看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不少了,不过在一地方买卖东西,总是作出本地人的样儿来才不上当。遂笑笑谢过,便问那通天堡的所在。原来就是方才路人说的那个城堡似的白房子,看来果然是大品牌,谁都认。 听齐恬说还想再兑些钱,那老伯便道:“正好我也要过去办点事儿,你就跟着我走吧,要不然你那凭证一拿出来,台上的还不定认不认得。” 齐恬承人情,谢了老伯,就跟着他过去了。 那通天堡口气这般的大,可人家挂的正经招牌上看着是一溜的字,随口一问,果然正名儿叫“大了庄”,这通天堡是大家叫出来的名号。齐恬心里对这地方多了两分敬意,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既然是众人所称,说不得这地方还真有几分“通天”之能。 到了里面,除了地方大点,屋子高些,来往的人多,别的真是丁点没见“通天”的气势。既没有狮子麒麟,也没用铜柱金砖,更不见什么雕梁画栋,要说起来,大概就是个挺干净的大厂房的样子。齐恬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地方是个讲上进修行的地界,所以恐怕真的是“以朴为贵”的。这么一想,昨日那简陋的客栈便也说得通了,还有那个穿得跟小二似的“少东家”。 心里想着,人往里走,那边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带着齐恬的老伯面色淡淡:“叫你们东家过来。” 那位听了先把他们两个让到了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坐了,才出去了。这边老伯问齐恬:“东西带着呢吧?”齐恬听了就从兜里把那票子掏了出来,老伯看了点点头,也不多话。 没过多会儿进来一人,那打扮也挺“人不可貌相”的。见了老伯十分意外,说道:“您怎么不直接往后头去,还跑这里喊起人来!” 老伯从齐恬手里拿过那凭证,递过去道:“喏,要兑一下这个,还想灌个字,你找个合适的人来吧。” 那人接过凭证一看,看了看齐恬,忙笑道:“贵客呀!可算来了!好,成!没问题!您看是我直接把银票给您取来,还是叫人带您过去办?” 齐恬知道这里的金银票也许多面额,自己也不用一次都取了,大部分还是存在钱庄里合适,便道:“恐怕往后还有来往,还是麻烦您请个人来带我认认路吧。” 那位又去看老伯,老伯道:“看我干吗,我就是个中人。” 那位这才又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寻个人来,您二位稍坐。”说着把那凭证又双手奉还齐恬就去了。 齐恬这里已经郁闷好几回了,这次忍不住问那老伯道:“不是不让说我的来历么?怎么这……这人人都知道啊?” 老伯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啊,这事儿总有些人是瞒不过去的。” 齐恬想想也是,自己来了这里,起码缘降院那几位就都知道,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儿女家人,总不会一句不提吧。再一个自己这么大一笔钱要找地方兑,那凭证眼看着也不是寻常的,这也瞒不住。还有那个客栈的,一个道理。 老伯好脾气给她解释:“客栈那里……除了落脚,还有个大用处,——从那里出来,您就有个说得过去的外地人身份了。到时候要有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您准备好的。您往后在这里行走,总得有个别的身份不是?所以这身份是瞒不过他们去的。再有给院里备礼的那几家……不过这些家儿知道了也不算大事,能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怕的是那些不知就里的,把你们当成什么预兆的,或者什么神迹的,乱七八糟的主意打到您身上,您还百口莫辩,那才麻烦了。” 齐恬已经明白过来了,合着自己这秘密也是有级别的,不是谁都能知道,却也没法子瞒过所有人去。最要紧要瞒过的是那些既不知道真相又解释不通的人,索性一瞒到底,还省事儿了……哟,这道理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一会儿那通天堡的东家就过来了,身后跟着个白面书生样儿的人。要说这地方也没有“书生”了,恐怕都是“灌生”吧,这气质长相却还是大不同的,这位瞧着就文气。 “这位是安管事,您只管跟着他去,要兑钱也好,要灌心也好,都在他身上。”这位眼见着是东家的心腹了。 缘降院这位也回头对齐恬道:“成,接上头了,您去办事吧,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们几个,我就不陪着您过去了。” 齐恬谢了又谢,老伯往后堂去了,这边齐恬就跟着这位安管事往另一边走去。 安管事问她:“您是先兑钱还是先挑灌?” 齐恬想了想道:“还是先兑钱吧,要不然我没钱付你们。” 安管事只应着道:“那也成。”说着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屋子跟前,这屋子同一路走了经过的那一排排房间都没什么不同,除了开间略大点、跟前树了根杆子贴着个符样的东西。反正丁点没有“钱庄”该有的财大气粗之势。 齐恬进了里头,见只面门一长条柜台,里外拥着几个人,另外都空荡荡的连个座都没有。安管事则直接绕到了柜台后面,对齐恬道:“我给您办,这边请。” 齐恬略愣了下,见边上一个伙计走到安管事边上大概是想接手活计,叫安管事打发走了,便走过去道:“这可太麻烦您了。”——眼看着人家可不是做这样接待活计的人。 安管事笑笑:“您是贵人,这都是该当的。” 得,又是一个“瞒不住”的人! 第6章 6.临仙界 齐恬把那张凭证掏了出来递过去,安管事隔了柜台接过,忍不住抬头看了齐恬两眼,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教您见笑了。”忙问,“您想怎么个兑法儿?兑金子兑银子?都取了还是存一部分?” 齐恬迟疑着道:“我还不晓得这边的物价如何,一会儿要灌字,还得另找地方安顿下来,不晓得到底要花多少钱……实在没数得很,还想请您帮我出出主意。” 安管事道:“灌字要不了几个钱,看您想灌些什么东西,这个倒不着急,往后觉得缺什么了再来都成的……住处嘛,这差别就大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我们钱庄在这城里拢共有十六家分点,通存通兑的。依我看,那些不着急花用的,您可以存在这里,到时候要花了现取也不耽误事儿。再另外兑个千把两银子,也很够花一阵的了,您看这样可好?” 齐恬便点头,这里金银兑换一比十三,兑了一千三百两银子,才不过花去一百两金子。剩余的仍旧存着,另给了她一张金票和一个小印信,告诉她道:“一会儿您去那边贵客房过一过,往后您来取钱,只要人来就行。若是自己不便前来,就把这金票和印信交给别人,我们见了这两样才给兑钱,不过不是本尊前来,一回最多只能兑一百两金子,这个请您记好。” 齐恬一边听一边点头,那边又拿了个布封儿给她,里头是十二张一百两和十张十两的银票。“麻烦您了。”齐恬接过来谢道。 安管事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 兑了钱出来,安管事就直接带着齐恬往最外头的几个屋子走去。方才的钱庄就不算气派,这里更是简陋,光秃秃一个屋子,靠边立着一个个同方才的贵客房差不多的小屋子,大小同自动贩卖机仿佛。这边也是一溜柜台,说是柜台,不过几个细脚伶仃的桌案排成一排罢了。 安管事照例往柜台里面去,这边齐恬也往前走,就听到几个人闲聊。 其中一个排着队的道:“我前儿不小心跌了一跤,好死不死的,别的没什么,许多字儿瞧着就含糊起来了。得,重新灌一回吧,省得麻烦。” 另一个道:“我也得灌点字儿,不是我们这里的,是沿崖那边的字,手里有些活儿得同那头打交道,不认他们的字怕出错漏。” 边上一个就道:“那你怎么不灌点他们那里的话?” 这个道:“说不上话,都是书信来往……” 齐恬一边听一边心里琢磨,合着不止那缘降院可以,这里真是满大街都兴这个!不过怎么还有跌一跤就给跌含糊了的,好似又不怎么牢靠?不管怎么说,比记忆面包那个一出轮回就不管用的可良心多了……啧,当年要有这东西,自己的四六级不就轻松了嘛! 胡思乱想着,抬头就看安管事冲她笑呢,便忙收回了心思,安管事道:“您看是不是先灌字?认得字了您再想灌别的也好挑拣。” 齐恬一愣:“别的?” 安管事道:“是,到时候您可以自己瞧瞧,看有什么想知道的再说。” 齐恬心说这是不止外语,连文综理综都能灌?不过这么着的话,你们这里还考试不考?…… 先跟着付了灌字的钱,就领了个牌子去边上的“贩卖机”边上排队。之前客栈里的“涤尘房”和方才钱庄里的“贵客房”虽瞧着像个屋子,其实是个穿堂,人一门进一门出,走一遍就成了。 这回这个“灌房”就不一样了,是个正经的小屋子。等里头的人一出来,齐恬就把自己手里的牌子往屋子边上的龛里一扔,掀了帘子进去。 虽则听意思同之前的缘降院那块是一样的,可没见着那个黑黑的低调小圆锥,倒有个大头盔似的东西从顶上垂下来。照着方才安管事嘱咐的,齐恬把这个半拉西瓜似的玩意儿往头上一戴,拉一下边上的绳子,就闭上眼睛等着了。 她以为会同之前在缘降院的灌顶差不多,坐那儿心里挺放松。哪知道忽然就觉得脑袋什么地方遭了一闷棍似的,头好像都肿了,头皮发胀,过了不晓得多少时候,头顶一凉,那瓜皮帽自己松开了,齐恬赶紧逃也似地冲了出来。扶墙站了会儿,用手去摸摸自己脑袋,怕是现在一个有两个大了。 熬过那场眩晕,再一抬头,忽然看见对面简陋的柜台上立着几块牌子,上面写着:“字”、“丹术”、“修行”、“冶炼”、“气”、“药理”、“杂项”等等…… 等等……等等! “我认得字儿了!”齐恬忽然发现方才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的一串串“花纹”,这下忽然变成了个个分明的“字”了! “真……真是神乎其神呐……”齐恬喃喃自语。她虽然听人说了知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可真的领略到了,心里还是禁不住狂震不已。——这真是另一个世界,自己真的换了个地方过活了…… “如何?可有什么不适?”安管事走过来问道。 齐恬苦笑:“这个同……”她觉得同安管事说自己在缘降院的遭遇也不会有什么共鸣,便咽了半截话道,“真是从来没试过这样滋味,我还以为脑袋要肿成什么样了呢。” 安管事矜持地笑:“我们这里的自然没法同真神所赐的相比,您要不要去里面靜室休息一下?” 齐恬摇摇头:“没什么事儿了,方才只是比较意外……” 安管事笑道:“头一回灌的时候多半吓一跳……所以小娃儿是不让灌的,怕太小了受不住。”见齐恬一个劲儿往柜台上瞧,就问道,“您还要看看别的么?” 齐恬听了这话忍不住又往那边柜台上看,安管事便介绍道:“这边一般都会灌字和修行的道理,丹术、药理,灌的人也多……还有些国中的世事常识,都是为了初来本地的客人们预备的。” 齐恬略一思忖,修行什么的她倒不着急。有道是法不轻传,那真正的修道法门哪有那么容易灌进去了,若是如此,这里早该遍地飞仙了,怎么还会是眼前的模样。再说她已经听了带她来的那人所言,这里是凡人界,要修仙得去修界,在这里能修个什么。 加上那“灌”得实在太难受了,这些没要紧的还是省省吧。倒是日常过日子的常识用得上,不如先忍这一遭。之前灌的“通识”关乎此界中事,日常过日子,还得更细的说法才成。 安管事见她打定了主意,便替她安排好了,齐恬接过了牌子老老实实又挨了一回闷棍,这才付了账谢过安管事出了通天堡。 从通天堡里出来,她先找了个静馆坐了会儿。这静馆就在街面上,离不远就有一处,跟公交车站台似的密集。 样子就是个八面通风的四棱尖顶亭子,跟架在柱子上的一个个小金字塔似的。里头有些矮几蒲团,供人闲坐小憩。据说是为了便于修行,这个齐恬就不清楚了。不过这样的大城大街上能划这么多地用来干这个,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坐在那儿捋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这“灌”进去的同自己本来就知道的还不太一样,好似有一层隔膜似的,字还罢了,这些事情常理,总要动一动念头想一想才能“找着”,——这“博学”总有些空中楼阁的意思。 方才灌了这两样,拢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字便宜,不过二两多些,那专门卖给外乡人的本地常识比较贵。可见这坑外地人的特性是破次元壁的。 再说买房子,临仙界是最贵的,那地方也没法买,只能租。租金都是论黄金的,以齐恬的身家,勉强倒也可以住上几十年。 只是灌在她脑子里的都是些条目,这边的图像化可视化做得差点意思,齐恬现在是一脑门子的“事实”,却都缺着个“亲眼所见”。 所以那号称离仙界最近的地方、最利于修行的地方,到底会是个什么样满布着奇花异草和珍禽走兽的所在,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而她脑子里灌的东西,“通识”和“常识”这两个告诉她的还不大一样。 一个说是个“聚人以为修行处”,一个则恨不得弄得像个“5a景区”的宣传文案。不管是一语带过也好,还是说得天花乱坠也好,都没说那地方到底什么样儿。是楼是宅院,靠山还是面海,配套设施如何,交通是否方便……一概没说。 闹得齐恬都觉得那几两银子都白花了。 百闻不如一见,反正还早,加上昨日吃过那俩丸子,现在真的一点不饿,齐恬决定亲自过去瞧瞧,要是果然好,机会合适就住那儿吧。不就几百两黄金一年么,又不是付不起,有钱了就得过得像个有钱的样儿,要不然不是白有钱了嘛?! 心里嘚瑟着,靠着刚灌的此地常识,跑去边上车行租了一个小圆车,上去摁了一个钮之后报出地名,那车就稳稳地往前去了。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见大街小巷人流车马,同自己的来处相差不大。住的屋子也是有楼有平房,只是没有大型公寓,想必是没发明那些东西。看看自己坐的车,“有电动车没水泥钢筋?奇怪的地方……” 车行一阵后,外头的样子看着荒僻起来,齐恬心里明白了,这所谓“临仙界”,想必是个近郊豪宅区一样的地方。 正在她盼着见见半仙界的豪宅好开开眼的时候,车速渐渐慢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齐恬伸着脖子往自己这边的窗户外头看,只看到大片的树木。 疑惑着下了车,抬头时,只见茫茫雾气里立着一棵棵参天巨树,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岗亭大小的“鸟笼”…… 这、这是临仙界??!!齐恬震惊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三观。 第7章 7.多罗巷 “我一年花几百两金子把自己关在一个鸟笼里??!!” 齐恬拼命眨眼睛,手习惯性摸向袋子,——她想发朋友圈…… 有心找个人问问真假,脑子里的常识告诉她,真相——“尽”在眼前。“是你们干的出来的事儿……” 所以顶级客栈里客房弄得跟网吧包间一样,老板东家们穿得跟杂役一样,一流豪宅原来是鸡笼……一脉相承,错不了了。 齐恬背着手又看了一会儿,就坐上车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如何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做一个真正的“有钱人”。 先到了之前住的客店,现在认得人家名字了,“近真”,听着真不像一个客栈。 刚进门,掌柜的瞧见她了,急匆匆跑过来把她往边上的屋子里让:“您要的东西都预备齐了,方才东家正问起您呢,刚好您就回来了,您这边请……” 齐恬叫他殷勤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道:“我去灌了个字来,劳您久候。” 掌柜的摆手:“不敢,可不敢!” 齐恬面上挂着笑,心里发毛,——她一个自来平平的人,忽然被这么些人如此相待,自己何德何能?不过是个“异界人”身份罢了,可自己这样的人,那头好几十亿呢,自己又算个什么…… 进了屋子,正好那位少东家在,见了便笑道:“正说一会儿我要出门,碰不着,怕要耽误事儿呢。” 坐下来细说,少东家递过一个匣子,打开来看,里头是一卷文书,一块跟她之前在缘降院得的一样的牌子,还有一个小布包。 齐恬没来得及开口,少东家便道:“可算弄好了!这是您的新身份凭证,来历细话都在这上头写着,——照理是做成灌子方便些,只是这东西经的人手越少才越稳妥,所以就没给弄,还得劳您自己看看。大概有个印象就行,也没什么人会来盘查。 “您之前的那个凭证,您也得收好了,万一有什么大事,得用真身份的时候还得使的。这个嘛,寻常过日子用用……这里头是一些新身份的家乡风物,实在也没要紧的,不过做戏做全套,是个意思,请您都收好。” 齐恬一愣,合着自己如今有真假两个身份了?之前说的话还真不是哄人的。 不太踏实,问道:“那我想在这城里买个宅子的话……是用哪个凭证?” 少东家道:“这些俗事自然就用刚得的这块,从前那个,那是真大事了才会用着……这么说吧,对不晓得您身份的人,您就用如今这身份就得。” 齐恬点点头,那东家问道:“您想买宅子?” 齐恬又点点头,东家有些意外:“您住着我们这里……觉得不合适?” 齐恬这下有些尴尬了,就跟被饭店老板问怎么不去他们店里吃饭一样,且这位说起来还帮了自己老大的忙呢,忙道:“这里自然很好,只是我这……您也知道,许多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就想先置个自己的宅子,先捋捋顺这阵子灌的东西,再作打算。” 东家似懂非懂:“哦……这样……也好,往后您若愿意来,只管开口,肯定给您留着地方!” 齐恬又道谢,东家就问起她想要置宅子的地段,他道:“最好的自然是临仙界了……最利于修行的。不过那里也是半辈子出不来一个空屋的地儿。嗯……这样,您若想去那边住,我倒可以托托人看……” 齐恬赶紧谢绝:“如今我对贵地修行的事情尚一无所知,贸贸然占了风水宝地反倒不好,还是另外看看再说。” 东家听了便劝她道:“这日常居处同修行关联颇大,您若是一时不得主意,不如我这边帮您找找去?” 齐恬一脸假笑:“啊,那个,不急不急,我正好四处走走看看,也熟悉熟悉,啊,哈,哈哈……” 好容易拿了东西出来,齐恬觉得累得想叹气。她本来就不善应酬,何况忽然要应对这般陌生又热情的异界人,好累,好累。 不过这时候她也打定了一个主意,这地方恐怕不能久住了。一来这位东家实在太热心了,又一心要帮着自己上进修行的,偏偏自己是一腔子龌龊心思,这两厢实在没法久处。 二来就近日看来的情形,自己要找的宅子,绝对不会是“好地段”的宅子。到时候人家不知道自己的实际打算,还当自己叫人蒙了,更得出头替自己安排了,那可如何是好? 打定了主意,这日在外头转了转,第二天一早,趁着那位东家不在店里的时候,齐恬跑去柜台要结账走人。 掌柜的吓了一跳,只说自己做不得主,齐恬就编些“已经同朋友约好了”、“即时要走恐怕等不得”的鬼话,又对掌柜的和没在眼前的少东家谢了又谢。 最后掌柜的无法,也不好强留,只说请她安顿好了之后定要回来看看,一定会给她留着屋子等话,至于各样费用则一文未收,不仅如此,还另送了一份别礼;又给雇好了车,帮忙把那堆齐恬还没来得及看过的礼物都给装了上去。 齐恬觉着自己就像个急着要同情人私奔就编话诓骗家中父兄的混账糊涂蛋一般。 怀着这样又是愧疚又是轻松的心情上了车,她也不急着去哪里,就先可着自己脑子里灌的城中坊市分布信息闲逛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里越是高端的地方瞧着越是逼仄穷酸,倒是那些“平平”的看着还好些,至少看着像个住人的地方。 两圈转下来,齐恬心里选中了几个地方,准备往经世行去。 经世行,这里专管各样杂事的地方,税收交通房屋租赁买卖……这里要买房都得经过他们,后续的许多事儿也都是他们这里办。齐恬捏了捏自己袖口里的新身份牌,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纰漏。 说了地方,结果那圆车却绕起路来。齐恬心里大概知道地方的,可这会儿又没人同行,也没个司机,问谁去?这时候齐恬有点发现这万事靠“灌”只怕行不通,这世上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或者不落纸笔的学问了。 没奈何,只好由着它绕路走。走了一阵子,那路越发宽绰起来,又过了一道长墙,穿过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眼前出现了一片豪宅区! 屋舍整洁还都带着院子,里头有几家还起了楼,恍恍惚惚瞧着似乎还有堆石成山、引泉为瀑的。这、这、这! 齐恬赶紧去脑子里翻检相关的信息,莫不是方才走乱了,这里才是传说中的“临仙界”?! 乱糟糟一通查,却是个叫“多罗巷”的地方,外头叫白了,都喊作“堕落巷”。上头打的标签,都是“下流”、“邪恶”、“大碍修行”、“不宜居住”等话。 齐恬心里知道这个肯定是走错地方了,那个雾气昭昭,人人悬空的地方才更配这些词儿吧…… 不管这里是哪里,反正她住定了!贵也不怕! 驱车走近,看入口处一个大牌子,上头写着“多罗巷”。 齐恬:“……” 这下她有些含糊了。难道这是个快活林那样的地方?白天看着道貌岸然,一到晚上就五毒俱全?还是说其实这里是黑帮大佬聚居地,不时会爆发大规模的火拼?或者是毒枭的老巢?…… 她脑子里乱哄哄半天,才发现都是些没用的瞎猜,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形,还得用这里的资料才能查着,自己用来处的经验恐怕不合用。 一翻灌的那些,又不对了。 后来在通天堡灌的那些,把这个地方说得十恶不赦,可又没见什么杀人放火的记录,说来说去不过是此地聚居之人多不事修行、心萦外物,以奇技淫巧为乐,甚至还有违反法令暗服生药者。 只是此地人多互为掩护,占地又大,清查不易,实在是个法外之地。 至于最开始在缘降院灌的那些,对此地细事涉及本不多,倒是有提到多罗巷,标的却是“别途修者聚居处”,同它此前对临仙界的介绍所差无几。 齐恬有些发愣,在她看来,自然是缘降院的说法比较靠谱,毕竟那里是真的“神迹”。这么一比,通天堡的那些说法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想想他们相信的那些无中生有的东西,她也只好摇头苦笑。 实际说来,这地方就是些敢于打破常规的能工巧匠的聚居之地,而且这些人里头也有想煮点东西吃的……齐恬简直想大笑三声,还能说什么呢?她这是找到组织了呀! 好好好,今天这路绕得好啊! 索性坐着车在里头绕着近看,真是越看越喜欢,实在是个有人味儿有烟火气的地方。她已经受够这里修行向上的郁闷劲儿了,眼下根本就不想再往城里走了,今晚她就想住在这里! 又不是以前了,兜里有的是钱,看得好立马买个宅子,来不及的话,也在这里找个最好,不、该是“最次最不堪”的客店来好好放松下。 打定主意就去找此间的经世行分点,哎,没有!这里偌大一片地方,居然没有经世行的分点,最近的一个也得坐车进城,——就是方才经过的长墙的里头,才有。 “这就开始歧视了呀……”齐恬笑眯眯的,生平头一回叫人歧视得那么高兴。 再脑子里翻找也没用了,除了一堆视如毒蛇猛兽的标签评语,根本没有这地方的其他信息。 只好进去看看。 终于在另一个路口,发现一个大牌楼似的地方,各样颜色的板子上写着字句挂在上头,其中就有房屋买卖的信息。 齐恬上去瞧了,如今这左近待售的宅院有三四处,大小不一。想找个人问问,没有管事的。想找个本地住户打听打听,等半天也没见个人路过。 “有你们这么做买卖的?!这是房价崩了?中介都跑了?……”她在那里发狠,也没什么用。 正没个奈何,前头一家的后门开了,出来一个年轻嫂子。齐恬赶紧上去行礼,那位忽然见个陌生面孔也挺意外,听齐恬说想在这里买处宅子的话,便笑了:“我们这里可没什么经世行银饰行的。喏,就那上头看去,看着哪家合适的,直接过去俩人在牌子上按手印就行了。不用旁人费心。” 又看看齐恬,忽然道:“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走,我带你瞧瞧去。” 齐恬没料到这里的人这么开朗热情,赶紧道谢。 第8章 8.定居 俩人到了那牌楼前,那嫂子就道:“哦,少了一个了……这几个大小差挺多,你是几个人住的?” 齐恬忙道:“我就一个人。” 那嫂子便道:“一个人住倒不消太大的。咱们这里想必你也知道的,经世行都懒得来的地方,想要接涤尘避尘护宅的一概没有,大宅子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城里还能请帮手,这里你花三倍价四倍价也没人来的,没法子。” 齐恬如今知道这里有各种奇怪的接入,涤尘的接了就跟客店的涤尘房一样,人从里头过一过就能除尘;避尘的就更厉害了,整屋子能不着纤尘;还有水、火之类的,也能接入,都有等级,分天地人三等,据说还有一个神级的,那个一般人家接不了。 不过这些东西齐恬也无所谓的,最要紧是能煮东西吃,只是这话不好直接问。就自以为委婉地问道:“这里能不能种些菜……呃,生药之类的?若可以的话,倒是想买个带院子,空地大一点的。” 那嫂子半张了嘴看着她,齐恬回过味来,莫不是这地方种东西也犯忌讳? 没等她从脑子里翻出什么来,那嫂子已经笑掩了过去道:“院子倒是都有的,这里多少都喜欢自己干点什么,有个院子才摆得开……许多人也是为了这个才来这里住的。” 齐恬赶紧跟着干笑两声,心说你只说了院子,这到底能不能种菜呀!能养鸡养猪不能?有活水,能养鱼吧?…… 那嫂子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算,只道:“生药也有人种的,不过许多东西不好伺候,尤其毒性大,自己没法炮制,还得送去制药坊。请他们炼一回的花费,都够买两份成药的了!有几家种了两年也都作罢了,倒是养些开花好看的,或者结果子香的……嗨,都是外头看不上的事儿……” 她那里说着,齐恬这里眼睛都发亮了,——还能种果树!还能养花儿!听了人最后一句,立马活学活用道:“其实说来,不过修行的路子不同,那些人的高低之见也不能作数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换那位嫂子眼睛发亮了。态度忽然积极起来道:“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一处合适的地方,从前的屋主也是很花了心血侍弄的,只是拗不过小辈上进,不让在这儿呆了,正要转手,我带你瞧瞧去。” 齐恬听了这话巴不得的,赶紧跟着去了。 到地方一看,是一处极清净的小院,正屋只五间,后身还有一个围成碉堡似的地方,有两层楼高,前后都有院子,还引了活水进来圈了个小小的池塘。 那嫂子指着碉堡似的东西对齐恬道:“喏,当初弄这个东西,折腾了大半年!把我们这里半个巷子的人恨不得都饶上了,外头看不出来,里头铺地的都是石板,你说多累人?不过这起火的地方,是得着实点才好不是?”说了冲齐恬意味深长地一笑。 齐恬心里明悟,当即道:“这里极好,我看着很喜欢。” 那嫂子跟着乐出来:“不错,妹子是个实在人,直爽。” 只是这地方眼见着是花了大心思的,齐恬还真怕人家舍不得卖,至于价钱她倒无所谓,能比临仙界贵?在她眼里,这里才是真正临仙的地方! 再同屋主见了面一聊,屋主自己还真不想卖这屋子,可是没法子。那屋主自己喜欢在这多罗巷混着,却生了个十分出息的儿子,如今死活不许他再这般自甘堕落下去了。已经在城里临近临仙界的地方置了屋子,要把自家老爹也接过去好好修行向善,便是今生无果,好歹为来世多积点资粮。 如此一来,这老爹的屋子就只好卖了。要依他儿子的话,都不用卖,直接走人,这地方谁爱住谁住去。还是老头坚持,这才挂了出来。 已经有几个人来看过了,都没肯卖。他儿子都急了,可老头子说了,这地方等于他养的另一个儿子,要交到他放心的人手里才成。这次换他儿子让步,陪着他等合适的买主。 那嫂子带着齐恬过来,齐恬看了挺满意,那嫂子也帮着说话。老头子二话没说,带着齐恬就上了后头那“碉堡”。 齐恬看这个里头其实是两层半的设计,上面两层,底下半层架空。一楼砌着一个灶,二楼放着大大小小几个鼎。齐恬一眼看到那个灶就顾不上别的了,凑过去一通细看,急着问道:“老伯,您这个是烧什么的?怎么烧的?”她没看到烟囱,才有此一问。 一直木着脸的老爷子笑起来:“你看这里。” 原来老爷子把个烟囱砌进墙了,往上用管子通到了一个大鼎里,他笑:“这东西可是南宫家出的,不跑烟,嘿……” 齐恬笑起来,这是借了人家炼丹的鼎的功能来除烟,这么一来烧个什么外头也看不到动静了。 老爷子见她脸上露出蜜汁微笑,立马又指着四下围墙,神神秘秘道:“这里也涂了东西,什么味儿都跑不到外头去!” 齐恬心里一动,这家伙,那到时候不是炖个肉烤个鱼的全没有压力了?…… 一老一少对着呵呵乐起来,齐恬全没发现自己在这“犯罪”的道路上是越走越远了。 这下好了,老爷子带着齐恬把这院子详详细细参观了一遍,还告诉她这里各样奇怪器具和机关的古怪用法。齐恬这下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位嫂子说这地儿花了大心血了,真是极尽巧思。 最后一说价钱,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只怕买那个鼎都不够! 老爷子笑笑:“我又不能带着走了,给了不识好歹的人糟践了!识货人,你住着我放心。” 齐恬付了钱,对老爷子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这儿,您要有空随时回来看看……” 话没说完,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孝顺儿子早一把扶过了自家老爹,狠狠瞪了齐恬一眼,又立马转过脸去,好似叫齐恬多看一眼就毁了道基似的,沉着声儿对自家老爹道:“这下好了吧?赶紧登记了回去吧,我看您老要再待下去说不得又得改主意了!” 老爷子呵呵乐着道:“成了成了,走,走……嗐,你们修行好的人怎么脾气都这么急?……” 到了大牌楼那里,把他们挂的那块板子拿下来,老爷子的孝顺儿子往上写了这回的交易金额,又把老爷子的身份牌子往上头一放,看一眼齐恬,齐恬赶紧把自己的“新身份牌”也放上去;老爷子又把手往上一搁,齐恬有样学样,就这么着,成了。 再拿下来时,那牌子上之前的字都没了,那位孝顺儿子则一把架住自家老爹,连句道别寒暄的话都不叫他们有机会说了,匆匆带人上了边上的方车扬长而去。 齐恬傻在那里,一直陪着过来的嫂子笑道:“瞧,这还是这里长起来的孩子呢!去外头几年,见了我们跟见了活鬼一样!……你可想好了,真在这里住下了?你可别后悔!” 这最后一句是说齐恬买屋子的事儿了,齐恬笑着摇摇头:“活都是活自己的,管人家怎么看呢……”更何况他们认的那些高低贵贱的理本来也是歪的,——这半句她咽了。 “你这户主更改了,从前接进院子的东西也都作废了,你还得跑一趟经世行,要不然晚上连个灯都没有。” 齐恬想起这事儿了,立马就要去,又谢这位嫂子:“赶明儿我请您吃……呃……那什么,我是说,那、嗯……” 她这又说漏嘴了,那嫂子乐了:“赶紧办正事儿去吧!街坊邻居的,咱们来日方长!” 齐恬嘿嘿乐着红着脸上车走了,倒是那嫂子一脸若有所思。 到了最近的一处经世行分点,如今也没个人引荐了,老老实实到柜台那里寻人问事。那人一听说是“多罗巷”的,就显出两分不耐烦来。 拉着脸道:“那里可没什么好选的,涤尘净水都到不了,输灵也不行,最多接个灯晚上亮点儿,不过价钱可不是常价了,喏,得按着特价的来。” 齐恬一看,好家伙,比常价贵两倍还多!合着“特价”到你们这儿就是“特别坑的价儿”啊?! 腹诽归腹诽,面上还笑着,嘴里道:“好,那就麻烦您帮我办一下亮灯这个。” 看她痛快答应了,面上也没有寻常那地方出来的人的畏缩样儿,办事的面色倒好看了两分,一边拿出个东西来开始写画,一边道:“其实多出点钱,在城里寻个正经地方住多好。哪怕买不起,先租着都成。这地方看着便宜,其实不老合适!你想着自己上进就行,可边上住的还不晓得什么人呢。到时候恶气邪气过墙穿屋的,你不得沾染点儿?……” 齐恬心说我就是“寻邪”来的撒。 那人低着头没瞧见她那“入魔”的样子,还当她只是困于钱财呢,口里还不停:“别的不说,光这个没有净水一条,就老麻烦了。难道就去喝那沟里池子里的浊水?那些水里都住着魔念尘污的,喝了境界倒退!从别处装了带去,买个能存净水的罐子就得多少钱?都够城里住一年的了!你算算这笔帐,是不是?……” 齐恬江湖走老,从来也不会为了没要紧的事情同人杠上,更别说这样的“现管”办事人员了,便顺着脱箍儿道:“您这话再有道理不过了,可惜啊,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呐,唉!” 那人一听就明白了:“家里长辈不省心吧?这就没辙了,是不是?要不怎么说血缘不言善恶呢?这东西没法子!不过为了自己的修行着想,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家里人能劝就劝,实在不行也只好各走各路了!” 俩人各说各话,办完了手续,齐恬领了三个大|麻花样子的“灯”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第9章 9.邻舍隔壁 时候不早了,她也忙活这一天了,所幸事情还顺利,这会儿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处。 这灯也没个电线电池的,往那儿一放,天渐渐黑了,它就渐渐亮了起来。 齐恬眼看着那“灯”渐渐地亮了,之前因为有事可干而踏实的心却渐渐地发起虚来。 自己就这样“换地儿生活”了?真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有个自己是熟悉的。不过,当年出生在那里的时候,其实也差不多的吧。不是一样谁也不认识,不是一样过了二十多年? 反正……总得活着吧,总得活下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是都挺好的么,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还暴富了,还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这不是自己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事儿么?好了,换个地儿轻轻松松都实现了。 她习惯凡事不为难自己,那些想了光郁闷也没什么用场的事儿就不要去想了,——人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本也不多,比如被谁生出来,比如被什么人带到了什么地方…… “好了,还是想想吃点什么吧!” 齐恬下意识地想要掏手机点外卖,可惜手机留给后来那个“自己”了。而且这地方就算有外卖,估计也是卖药丸子的。说起药丸子,齐恬发觉这会儿自己虽习惯性地想吃东西,可实际上却并不饿,不止不饿,甚至都不觉得渴。 “难道那天那玩意还真是什么劳什子的‘辟谷丹’?”又不能正经修炼,白白地辟谷干什么。齐恬心里有些犯嘀咕。 好好巡查了一番自己的“领地”,不瞎说,真是好地方。屋子都整整齐齐的,地上铺的石板青的地砖,四面雪也似白墙,一应家什俱全。不止有桌椅板凳,甚至还有个床。 要知道这里顶级的客栈里也只有几个据说能清心宁神的蒲团,这里居然有个床!不过也不知道之前的屋主基于什么考虑,这床是石头做的,扎实倒是扎实,只是齐恬看了总有点进了终南山活死人墓的感觉。 至于那个屋主宝贝的“碉堡”里,沿墙立柜吊柜高柜满布,里头各色锅碗瓢盆,让虽说做了四年饭却只有两个买泡面送的碗的齐恬大开了一番眼界。 还有前后院拿石块圈垒起来的花圃垄畦,一块块也是整整齐齐,一个小小池塘,清水进出波纹荡漾,一如此刻房主的心情…… 谁能想得到呢?谁能想得到呢?!这样一处宅子,如今是自己的了! 齐恬真想赶紧把小宁她们几个要好的都叫来,再买齐了肥牛羊肉鹅肠鸭血,涮他个天昏地暗!…… 可惜,不说那些人如今她叫不过来,便是来了,恐怕也连个锅底都凑不出来。——这应有尽有的宅子里,偏是没有丁点食材,连一粒米一丝儿面一瓣菜叶子都没有! 于是终于有了盼了多少年的“自己的房子”的齐恬,在乔迁新居的第一天,想要暖屋祭灶,却连包泡面都掏不出来,最后只得拿了个陶锅,在院子里生了堆火烧了锅热水喝…… 一边喝一边感慨:“造化弄人呐~~~”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地方不受庇护的缘故,她前两天在客栈里蜷成一团倒睡着了,今天忙活了一天大字形躺着却毫无睡意。 “这是不是也要倒时差啊?”齐恬心里也犯嘀咕。 睡不着也不能白浪费时间,不如想点有用的。齐恬开始整理自己脑子里被“灌”进去的那些东西。 前两天也已经“挖”出来不少了,不过都是临时抱佛脚的多。许多事情都是眼前要用的,来不及细琢磨。如今一看,就看出不少问题来。 ——许多那通天堡所灌的“常识”里说得头头是道的东西,依缘降院里所得的“通识”却全然不是这个道理。 比方说就“临仙界”同“多罗巷”两处的评价,通天堡觉得这两之差好比“天堂与地狱”,而照着缘降院的说法,不过是“修路”不同。 余者许多这样的情形,更有通天堡里认为极要紧之事,在缘降院的那些东西里根本一句没提。比方说所谓的“半仙人”和“灵丹灵露”。 齐恬这下有些发蒙,到底哪个是对的?或者说自己应该照着哪个行事才妥当? 如此心里不定地梳理了大半夜,她大概有了决断。——恐怕事情还是应该以缘降院的说法为准。不说别的,只说那个“灌法”,哪个是正版哪个是个山寨的不是一望而知的? 再说依着缘降院的众人所言,加上自己来时所遇的“真仙”,那个“通识”及灵珠等的安排都是来自“神仙”的,而通天堡的那些不过是此间的一些认知与说法,说不得其中就许多有误处,只怕做不得准。 心里这么认定了,再翻过去看通天堡的那些话,许多就有些“儿戏”的意思了。尤其齐恬不能同意的就是“向修者必服丹丸”这个说法。 照他们所言,只有经过提炼加工的“丹丸”才能摈除那些毒害人体和修行的“腐气”,只存滋养心神的“灵气”,设若去服用未加提炼的生料,轻则伤及今生性命,重则毁损累世修行,那是是个人都不能干的事儿。 不说别的,光它这个轻重之分齐恬就心里不服,今生尽在眼前,累世在哪里?道行修行又在哪里?虽说她这都“穿越”了,活活的玄幻,但是她还没死过不是嘛?所以这个转世投胎的话她还真不信。 既然把通天堡的那些话不当真了,齐恬也不管这边的什么主流文化了,先顾顾自己的“思乡之情”、主要是“思乡之胃”再说。 可是翻遍了也没找到关于“食材”的一点讯息,大概也只有一个生料能沾些关系。可也没东西告诉她这生料能上哪儿去买。看看自己窗外那大片的地,其实有点种子就行,自己能种啊! 至于她从上辈子憋到现在的“荤腥”欲求,只怕更难了。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这里人不吃这些,所以现成的不容易得,那野生的想必多得很。大不了自己动手,到时候去河里钓个鱼摸个虾,去林子里布个网打打鸟什么的,还怕没收获?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全是各样烤鱼烤鸡烤野味,吃得满嘴流油……真是爽得来! 许是梦太美,这么硬的床她居然睡得挺沉,听到有人在外头叫门才醒来。 着急忙慌地从池子里捞水抹了把脸,就赶紧答应着去开门。心里后悔昨儿光顾着吃的事儿了,没好好研究研究这里的风俗。这忽然搬过来了,是不是得办个酒什么的…… 开了门一看,是昨天带着她寻屋子的嫂子,忙先为昨儿的事情道谢,那嫂子瞧她一眼,笑道:“我想着你刚来这里,只怕许多事情都摸不着头脑,便过来瞧瞧。” 说了一指齐恬沾了水的袖子道:“这里接不了涤尘,觉着不方便吧?从前还要麻烦,只能去城里寻涤尘房。幸好这两年有司徒房开进来了,你这里出去往后一拐就有一家,尖顶子的绿房子,好找。” 齐恬都答应着,又问道:“我们这里有没有集市?” 那嫂子笑道:“正说这个呢!我们今天几个约着要去买些东西,我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一同去。” 齐恬赶紧点头:“太好了,我正没个头脑。” 等到了路口,发现一行站着七八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齐恬想要过去打招呼,只是那些人都顾自说话,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齐恬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合适。 这时候那个带她过来的嫂子开口道:“都顾着说些有的没的,这是咱们新来的邻居,大家往后都是一处的了。” 却也没几个人给她面子,只一个笑笑道:“你怎么什么事儿都那么爱张罗呢。”这话还是同那个嫂子说的。 齐恬有些懊悔跟着来了,她本来就不善同人打交道,眼前的形势更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那嫂子又道:“你当我谁都管啊,这位昨儿刚买下了董家老头的宅子,说起来还是我牵的线……” 这话一出,人群却是一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年长的笑着对齐恬道:“哦?那怪老头把宅子卖与你了?这可难得,我们还当他要拖一辈子的。” 另一个妇人也道:“难得难得。”又问,“妹子哪儿的人呐?” 齐恬赶紧回话:“我是从広豁来的,之前在城里住了阵子,不太习惯,找了几日才找到的这里。” “広豁?”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年长的道,“是暮犸洲那边的吧?” 齐恬点头:“是的,就在通冥河边上。” 几人点头:“那可够远的……” 有个姑娘笑道:“难怪你在城里住不习惯了。”余者听了也都笑起来。 齐恬压了多少日子的吐槽欲望,正想可以同人说说这里的奇葩三观,可是人家说话点到即止,并没有往深里说的意思,她也只好接着压抑了。 第10章 10.仙灵坊 没过多时,一辆方车停到了路口,众人招呼着上了车。车里不是一排排的座位,布局倒像个小饮品店,都是小小的圆桌,边上放着细细瘦瘦的椅子。 大家捡相熟有话说的坐在了一起,齐恬就跟那位嫂子和两个姑娘坐在了一处。齐恬听旁人都管那位嫂子叫“辛列嫂”,便也跟着这么称呼了。 齐恬还叫齐恬,后面还有一堆字承自宗族祖上的,她真记不住。 那两个姑娘,一个叫洛丰,一个叫狸玢,想必也是一半的名字。 坐定了聊了两句,辛列嫂就告诉齐恬道:“我们这里出去不方便,所以都是隔个一阵子,哪个起个头,包了车进城。除了私下邀约的,消息也会挂在门楼,你往后要出去时,可以去那里看看。圆车太贵了,不合算。” 齐恬点头,又问起去的地方。 辛列嫂道:“一会儿到了里头就都散了,爱去哪儿去哪儿。日暮时分在车行聚头,到点就走,自己要先回去的先走也成。” 齐恬道:“我还没去过大的集市,如今刚搬了地方,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哪里东西全,省的多跑地方了。” 辛列嫂看了看边上的姑娘,那姑娘笑了笑,辛列嫂才道:“那要不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今儿要去仙灵坊,里头卖什么的都有。” 齐恬知道仙灵坊是最大的一处集市,只是到底有多大,光晓得那些数字她也没什么感觉。听辛列嫂这么说了,便决定跟着瞧瞧去。 这一路上,就听辛列嫂说话了。齐恬是怕自己多说多错,那两个姑娘虽坐在了一处,也都是闷葫芦一样的人物,这么就成了一个说话三个听的格局。边上几桌说得挺热闹,齐恬大概听了几耳朵,都是商量要买什么药丸的。 好容易到了城里,果然就下了车分头行动了。 这里齐恬又跟着新嫂子一行三个上了一辆大方车,这车里都是蒲团,连个座儿都没有。相比之下,方才的车真是十分“土豪”了,不过放在这里,大概应该称作“邪性”。 方车上快坐满了,又行一阵,齐恬看到远处三层楼高矮的墙,心里十分吃惊。 果然这墙里就是仙灵坊了,想必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光看这墙就不善。齐恬忽然有些心虚起来,为自己的“不明身份”。 没想到都挺顺利,大家伙儿一群群往高耸如巨厦的门里通过,并没见什么盘查的人,连个守卫都没有。有心想问问,只是这里人人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灌在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又没提这茬,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个问法。 进了里头,辛列嫂道:“我们要去看看丹丸,今儿是大行市,说不得有许多便宜可捡……你要买些什么?” 齐恬道:“我在这里合穿的衣裳只这一身了,还想买些被……买些做蒲团和铺垫的材料……” 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姑娘噗嗤笑了出来,见齐恬不好意思了,忙咳嗽一声道:“那里有灌地图的,我们都灌过了,你灌了那个就知道什么东西在哪儿卖了。嗯,灌那个不花钱的。” 齐恬脸有些红,——自己想要高床软卧的“不良居心”恐怕已经被人识破了。 另一个姑娘也看着她笑道:“我们在灵药坊散药街那片,你要买完了去那里找我们也成,到时候再一块儿回去。” 齐恬不知道这俩怎么忽然对自己亲近起来,只好先都答应着。 如此别过,她就去路边的亭子里灌了一下地图。这个真是一下,戴上那个头盔,顶上一麻就完事儿了,可比之前在通天堡挨得拳头好受多了。 这出来她就晓得整个仙灵坊的布局了,比从前时候站在一处路牌边上歪着脑袋看半天可方便得多。 本来想着先买了铺盖的东西,只怕太大不好拿,再看这地方都有临时货栈出租的,先去合适进出的地方定个货栈,等买东西时报出货栈号,一会儿就都给送过去了。到时候自己怎么运家去那就再说。自然要另外收取些许费用,不过如今这些都不算个事儿。 这回大家进城,看了都是奔着丹丸去的,也是,在这地方,囤丹丸大概跟囤米囤面差不多。齐恬想起自己头天啃过两粒丸子到现在还没正经吃过东西,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这东西可比压缩饼干劲儿大多了。 之前近真客栈的东家还送过自己几盒,还有那些世家送的“没见面”礼里头不晓得是不是也有这东西,眼前倒不急着买。还是睡跟穿的比较紧迫。 想好了,就先往卖蒲团的地方去了。里头许多讲究,什么“清心”的、“宁神”的、“助力”的、“积福”的、“顺天”的……就是没有“暖和”的。 自己又不会他们这里打坐的功夫,非得睡觉不可。偏又得着个石床,这就够凉的了,要是往后再冷点儿,没点厚实的铺盖可真不成。 逛了会子,这地方成品多,材料却不好找。 问了半天,才有一个大娘告诉她:“你去买衣服那里瞧瞧,那里能买到料子。里头的填料就得自己找了……你要是自己配的讲究方子,那没法子,若是为了省钱,不如买他们这里做好的,比你自己买料子做的合算!” 齐恬谢过人家,又道:“我想做个大点儿的,成品的不好买。” 大娘一指边上一个二尺大小的道:“要多大的?这个还不够?那还是打坐的么!那成挺尸的了!” 齐恬方才心里的一点感激消去了不少,也不想多说了,便道:“我再别处瞧瞧去吧。”说了便朝几个人点点头,出了店铺。 那指点她的大娘还欲再说,店里的人道:“您当人面说这为了省钱不省钱的话,人家面上不好看。” 大娘这才明悟过来:“嗐!穷就直说,又说什么不够大不够小的,我还当是堕落巷里日日要挺尸的来了!” 她这嗓子高,齐恬还是听见了,脚下走得更快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里的人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儿呢?好像这世上只有她们这一套才是对的,其他的稍有不同的就是“邪道”了。可事实上分明她们的才是真“邪”啊,——什么都指着成仙去的,怎么没见有半个真成仙的呢?可见这一套不管事儿,还在那儿笑话别人! 气呼呼地过了两条街,到了卖衣裳的地方。 要说从前来处,这一个商场集市,最热闹的大概就是卖衣服的地方了。各样颜色图案剪裁,人来人往,试穿试戴的。 这里可好,店铺倒是不少,看起来像是同一家厂子里出来的。颜色样式就那么几样,路上行人穿的也就是这几样。 齐恬心想这倒简单了,也省得挑了,随便进吧。 就近走进一家,也没个来接待的导购,齐恬先看了一回挂在衣架上的几件衣裳,才往里去,问那个坐在柜台后头的人道:“请问您这里有料子吗?” 那人摇摇头,齐恬又问:“那请问这边有哪家卖料子的吗?” 那人又摇摇头,一言不发。 齐恬心里不太舒服了,转身便走。她脚跨出门槛,整好两个往里走的,一个对另一个道:“就是这里了!这里的店主正在修‘不言功’,已经有三年多了!这里的衣裳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你想那里头蕴的道行!” 另一个听了一脸激动:“太好了!上回那个就是做衣裳的那几日才守一下功法,价格还高出许多,这里的就算贵一倍也是这里的上算啊!” 那个介绍她来的笑道:“所以我才赶紧带你过来!” 齐恬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俩人兴匆匆地进去了,自己张着嘴半天,也不晓得说什么好。——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又问了两家,总算找到了卖料子的铺子。那料子也没多少样式,颜色就那么几种,材质都差不多的,无非织法和厚薄有些差别。 齐恬挑了厚的薄的各三匹,又买了填料。 这里的填充物是一种灰白色的絮状物,齐恬抓手里捏了捏,又敷在手背上试了试,问店里的人道:“只有这个吗?” 她是想问这个到底是什么,虽然她脑袋里没准有这样东西的名儿,可她对不上号。 店里的人道:“这云絮是最不挑料的,您配的什么填料都不会同它相冲。要说起清心宁神,自然不如天落绒,不过天落绒太讲究配伍,一般都是指定用这个才会用上……” 哩哩啦啦说了七八种填料,就是没说哪种暖和。齐恬无法,只好说方子还在修,不确定同哪个最搭,索性都买了些。准备回去试效果,再来采购。 这地方的人也真不会做买卖,买了你那么些东西了,也不说送点什么,连个针线还要另外掏钱。齐恬心里直叹气。 另外随便买了几身衣裳,留了自己的货栈号,正要付钱,忽然店里的人都往一边去,把她抛一边不问了。 那个接待她的急匆匆给她撂了句话:“快,赶紧!仙人的近侍来了!” 齐恬一脸莫名其妙:“我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什么近的远的来了同我什么干系?” 可她不在乎也没用,有的是在乎的人。也不知道哪儿跑出来这么些人,乌泱乌泱地朝屋子的另一边涌去,跟一群斗水的游鱼似的。 过得片刻,走动声儿和细细的低语声忽然一静,闹得齐恬都不敢大声喘气了,她扭头朝那挤满了人的小屋里看,也没看到什么。 好一阵子,才有脚步声响动,方才接待自己的那位店员才回来了,脸上一副强自压抑的兴奋,见她过来,齐恬便问:“一共多少银子?” 那位脚步没停,撂下一句:“您稍等,我去收收功。”说着就往边上的一个小空地上盘腿一坐,不理她了。 齐恬目瞪口呆,有心另外找个人,只见周围的几个也都找地儿闭上眼睛坐下了,她只好等着。 又足一阵子,那位才深吸了口气,起身朝不晓得哪边拜了拜,过来说话。 齐恬微笑:“你们东家呢?” 店员道:“刚进里头屋里闭关修行去了,”又压低了声儿道,“仙使同我们东家说了两句半的仙人口谕,这可是多大的仙缘!!” 齐恬心里万兽奔腾。 第11章 11.三五七日 付了银子,带着一肚子气出了铺子,齐恬心里腻味得要命,——这都什么破地儿,该做买卖的不好好做买卖,该待客的不好好待客,一个个都拿些野狐禅当件正事儿来做。还有那什么仙人的,先人……你还祖宗呢!这地方要成仙了,还要修界干吗?! 腹诽着,沿路又买了几样杂物,所幸这回没碰上什么神啊鬼的,顺顺当当付钱走人。眼看自己要买的也差不多了,就想去卖药的地方瞧瞧。 一来同邻居们汇合,二来也想打听点关于生料的事儿。这地方的人放进嘴里的东西就没有不制炼过的,自己想要的骨汤炖肉大烧烤只怕只能从生药这里想法子了。 说走就走。 走不了,为什么?太远了! 这仙灵坊,说是个集市,其实同个小城差不多了。尤其那卖药的地方大,占地过半,自己要去她们说的散药街,走过去恐怕得一个钟头。 幸好灌了地图的,在路边找到了一处“弹车”行,说要去灵药坊,付过钱,人家让她坐进了一个鸡蛋似的壳子里。 听得“叮”的一声,那表面画满了各种符文的“蛋”就弹了出去,飞速翻滚。幸好自己坐的地方不用随之而动,便是如此,也吓得齐恬不敢作声。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蛋停了。又“叮”的一声,蛋壳开了,齐恬晕晕乎乎地从里头出来,看上面还有几个“蛋”在那儿悬着,一时看傻在了那里,——这还是个魔法世界?! 边上的人招呼她:“这位客人,请上来吧。” 齐恬回神,咳嗽一声,赶紧低了头从边上的台阶上去,出去也是一个“弹车行”,只是比她方才上车的那处要大上许多。 这就是她眼前的困境了。——要说“知道”,这弹车也好、外面的各种生活也好,她脑子里都是“有”的;可她自己本人从来没经历过,事情到了眼前,还是“无知”的多。大概就跟背完一本旅游指南后亲身去往当地的感受差不多。 能有什么法子,走着瞧吧! 这“飞蛋”的站头也是有讲究的,——只设大站。所以这一出来就是灵药坊的核心地带,边上的店铺虽没什么张扬的装饰,只那门脸就比方才见的布行都宽绰许多,透着那么股子奢侈品旗舰店的气势。 齐恬心说这会儿你们倒是不装低调了,到底是赚钱要紧了哈。 心里嘀咕着就要往远处去,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从前这种气质的店同她是丁点关系都没有的,别多看看,她连想都没想过。她也不觉着自己如何没追求,追些追不着的东西容易抑郁,她自己得疼自己不是?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谁啊,她说不定就是带着主角光环的人物,了不得!撇开这个不说,腰缠万贯总跑不了吧?奢侈品怎么了,不就是贵嘛!如今自己最不怕的就是贵了! 暗自得意的当儿,她就回身往那边打头第一间的大店铺走去。可惜没行头,这时候要是摇个折扇迈着方步就更得劲儿了…… 三层的台阶,刻花对缝儿,透着那么股子讲究。往里一走,五七间的屋子都没有隔断,靠墙通天的架子,当间挂着些画儿,上头都是些衣袂飘飘的人物。 “敢是你们这里的药王爷?”齐恬微微点头。 一样没人招呼没人接待,齐恬在堂前略停了会儿,发现确实没人理她才故作镇定地往边上柜台走去。 这时候就看出灌过字的好来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丸子都带着自己的签儿,好歹能看懂了,不用问人。知道了名字,再到自己灌的资料库里搜一搜,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虽然一早“知道”此事,现在亲眼看到这么些“当饭吃”的丸药,齐恬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她这里干看着,边上过来了一人,都不细看,直接对站在里头的人道:“给我来两盒耐饥丸,一日或一日夜的就行,要最少杂儿的。” 里头的人回身拿过几个小盒,往台面上一放道:“这是糯香丸和甘粉丸,都是一日夜的,老方子了,还有这俩,新出的,也是一日夜的,新出的价儿稍低些,您可以尝尝。” 说着话推过一个木头盒子来,里头一小格一小格的,放着些丹丸的小碎块。 外头这位就接过人递过来的小签儿,看着上头的标,挑了两样新出的尝。咂摸了一会儿点头道:“挺好,没什么杂味儿,些微一点点粉子意儿,不细品都尝不出来。” 里头的侍者面上一肃:“您是真行家!” 外头这个就摆手:“哪里哪里,可不敢这么说。行,这个新的给我各来两盒。” 里头那位答应一声,转身从后头高架上取了四盒下来,当面打开了验过无误,才另拿个布兜子装了起来,递过去道:“一日夜少杂儿的丹丸一盒都是三两二钱的,如今卖三两,您一共四盒,承惠十二两。再送您一个散包儿,里头是一日的散丸子,都是少杂儿的。” 这位递过去几张小票,接了东西就往另一头去了。 齐恬在边上看了整场,心里有点儿谱了。方才她一边听,一边同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对应,晓得这“一日夜”“一日”说的是那耐饥丸的“时效”。说到这里她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得的那两颗丸子来了,看来那位少东家给的是高档货呀! 一边寻思着,一边过去跟人露个笑脸道:“那个……请问有四天、五天的丹丸么?” 店员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平着声儿道:“尊驾想要辟谷丸,那得往楼上去了。” 齐恬炫富不成反露怯,只好干笑两声:“啊哈,哈,哈哈,是了,是了,有劳有劳。”嘴里稀里糊涂说着,抬脚就想往外走,一回头,看那人还瞧着她呢。 心说我这一走不是更没脸了么,抬眼一看楼梯,得,索性上去瞧瞧。 这些日子以来,齐恬都快被这地方的“清心寡欲”气死了,什么都不经心似的一味往朴素上去。那好坏高低同自己习惯的都整个翻了个个儿。 可如今在这药铺里一逛,往日熟悉的感觉好似又回来了。比方说这贵的好的东西就在楼上,再到楼上一看,虽则装饰什么的并没有大的变化,但椅子凳子都多了几张。 且齐恬上楼刚一站定,立时就有人迎了上来。 齐恬心里一喜,面上淡淡一笑,还未出声,就听那侍者道:“请问尊驾是何人介绍过来的?” 她那笑了一半的脸就僵住了,——怎么个意思?你这儿卖个药丸子的还搞的会员推荐制? 赶紧镇定下来道:“哦,并没有什么人推荐。我想买些四日五日的丹丸,所以上来瞧瞧。” 那侍者略略一愣,说了句:“您请这边略坐。”把齐恬往边上一引,自己转身找人去了。 齐恬这时候心里也挺忐忑,又有些懊悔。你说这自己也不爱吃那些丸子,何苦来受这份洋罪?!真是要面子害死人呐! 没一会儿,方才接待她的那位侍者又回来了,后头跟着一对年轻男女。 都落座说话,聊起来,齐恬知道了这两位是眼前这家药铺的少东家,齐恬说明来意,那两位也没有多的话,就吩咐侍者取了丹盒来。 这丹盒也是一样的四方盒子,外头还套雕着深浅不一的花纹,那盒子的材料瞧着也不是寻常东西。一打开,起来三层的屉子,都是四方的小格儿,最上头的一层还带着一层内盖,眼见着是金贵货色。 齐恬这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幸好那位姑娘先开口说话了:“这分别是三日、五日和七日之上的,您想瞧哪种?” 齐恬心说我想瞧好吃的,酸甜的焦香的都行,最好有烤肉味儿的…… 开不了这口,怎么办呢?支吾着道:“这个……除了时候长短,滋味上……” 那位公子一摆手:“这个您放心,全都是无杂的,吃过之后嘴里不留味儿,进嗓子眼就跟喝水一样!”面上满是笃定和自豪。 齐恬心里一摊手,这才叫糟呢! 那姑娘还让她:“您可以先品一品,看哪些合您的道缘。” 齐恬只好干笑着接过了签儿,“……都是好东西,都差不多……我可不懂挑这个……” 最后在少东们的殷勤下,把三层的都尝了,选了几个她觉着还算有点滋味的买了。一结账,倒也不很贵,——七十两银子。 到手一看就傻了,合着这里的丹丸不是按着一盒多少个的给的,而是按着时间给的。一盒都是管一个月的,那楼下的一盒是一两银子的管一个月,她这里一盒就是十几二十两的,也只管一个月。这、这可图什么啊?!那你这五天七天的意义在哪儿啊?!这不是欺负冤大头么! 心里郁闷着出了门,东西虽不多也懒得拿了,叫人都给送货栈去。 她这里斜斜歪歪出了铺子,没看到二楼窗户开了,有三个人正瞧她去的去向。其中一个还是个熟脸,谁啊?客栈的少东家! 第12章 12.定性 少东家看着齐恬的背影,喃喃道:“这异界人是真的难教啊……” 边上的姑娘乐出声来道:“就算你打头用金辉丸养,人家爱的还是咱们这里的杂味丸子!我就说这异界人哪有能修行的,偏偏还就他们运气好,若是赶上天门开,他们就准能过,也是见了鬼了!” 药铺的少东家也跟着摇头:“哪怕不懂行,就看着价钱选,也不至于选出那几样来。” 客栈的那位说那俩:“你们也太坏了,还故意掺乱了叫人挑……” 姑娘笑道:“我哥还不让呢!所以顶层上我就给放了一粒杂丸……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位大财主啊,还就把那粒儿给挑中了!这么些好丹丸,她连一颗十日半月丸都没拣着。后来她都不纳进嘴里了,就鼻子一闻,就给撂下了!” 她哥哥就道:“不过人家结账的时候也大概知道了,七十两,能买半粒半月丸么?嗐……” 那姑娘一笑:“别叹气了,好歹买卖也做成了,这人呢……也试出来了……你们乐意结交就结交去吧,我可算了吧。” 她哥哥跟着摇头道:“只盼着别出事故就成了……别跟上上回那个似的,闹腾了好几十年,还逮不着他……我们多少叔伯的修行都叫他给耽误了。” 客栈的少东家皱眉:“那大概不会的。这几日看下来,这位虽向道之心弱些,却不是个好事儿的人,也愿意跟着咱们这里的规矩走,……大错儿应该是不会犯的……” 他话未说完,那姑娘已经笑道:“就是不上进些儿!” 客栈的少东家扫她一眼,换了话头道:“这事儿本来我都不该叫你们知道的,今天也是寸,刚好赶上了,我这都算坏了规矩了!咱们把话说明白,——可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的什么近的远的,一概不能再说,记住没?” 那两个听了这话都收起了嬉笑,正色道:“哥哥放心,绝不会说与旁人。” 被试探了一番的齐恬还浑然不知,她哪里知道这里的药丸子该什么价儿啊,再说了她也知道这地方向来是越金贵的越无趣,自己挑的是有滋味的,那便宜些也正常不是? 最要紧她心思根本没在这些东西上,她就想寻个生料食材的门路。她估摸着,这东西在这里,大概就同自己来处的禁=书似的,就不能在明面上问!估计还得有熟人带着才好。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急着想要找自己的那几个“好邻居”去了。 散药街那块地方比较偏,她现在站的这地方相当于灵药坊的中心。细看了几家,发现都差不多的,她也没心思再细看了,就着脑袋里的地图,钻小巷抄近道往散药街去。 刚到街口,一阵香味儿飘过来,齐恬精神一振,——果然还得跟着邻居们走才成呐。 地方是找到了,可这散药街也很不小,铺子又密,谁知道那几个人在哪儿逛呢?得,只能看缘分了。 索性逛逛吧,心里想着,脚早就往边上的摊子上去了。 方才的香味儿就是这家里出来的。一个小小门脸,门口支着三张高桌,上头一字摆开几个大笸箩,里面堆成山的药丸子。 说话间又有一高大伙计拎了一桶出来,往中间的笸箩里一倒,哗啦啦,暗褐色的丸子伴着一阵热气就滚了出来。 边上站着的大概是掌柜的,一边帮手一边还招呼:“耐饥丸,一顿半的,两顿的!一两三袋儿!” 齐恬一听,这可太实惠了!那十几两的管一个月还吃不着什么东西,这一两银子管仨月还能一天嗑好几个!这可太好了! 赶紧递了银票过去,“给我来三袋!” 店铺的人给她拿的当儿,她赶紧打听:“这个一天能吃几颗?” 老板乐了:“这是一顿半的,一袋管一个月是按着一日夜五粒儿给您算的,您要乐意,一顿吃个俩仨的也不碍着哪个,不过到点还得吃,您一顿吃多少也管不了下一顿的,您看是这个道理不是?!” 齐恬一听,“这……多吃了也没事儿?” 老板笑:“能有什么事儿!只要您吃得下,乐意吃,顶多一个月多花俩钱,怕什么的!” 边上的一个正尝味儿的忍不住接口:“吃吧,爱吃多少吃多少,只要有钱,只要不怕秽物过身,只要不怕连累了下辈子、下下辈子……” 另一个道:“都是臭逗!一天吃个十几二十的,有这钱干嘛不去买南宫家的一日丸二日丸,跑这里寻开心撒钱来了?这不是撑得么!” 又一个道:“就是这话了,穷,没办法,只好这样的渣滓丸吃吃挨死,只怕连下辈子都给耽误了……有什么法子?对不对?上辈子没修好!” 齐恬听得云里雾里,接过丸子也不敢再多说,就赶紧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也是巧了,她一出来,就看边上的摊子后头排着俩人,正是洛丰同狸玢。几个人打一照面,都有些意外,齐恬笑道:“运气真好,我正说没地儿找你们去呢!” 那俩本来面上还有丝不自在,一眼看见齐恬手上拎的渣丸,才笑起来道:“你东西都买好了?还挺快,这就过来了?” 齐恬就拿手比划:“我搭那蛋车过来的,刚从十字街那里走过来,看到这里热闹,就买了这个。” 洛丰忍不住笑:“你把那搭车的钱拿来买口粮多好!”边上的狸玢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洛丰便住了嘴,四下看看,见没什么人瞧她,才冲齐恬笑了下也不说话了。 齐恬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又不好问,便换了话头道:“你们买什么呢?” 狸玢道:“买点丹丸。”又看看齐恬,“你……你要不要也买点?” 齐恬愣了一下:“啊?” 狸玢低了声儿道:“今天是游仙的日子,店铺里卖的都比寻常便宜,你要是银钱还凑手,不如多买点儿!” 齐恬问她:“你们买多少的?” 洛丰答她:“我们都买够大半年的……” 齐恬心里算算,自己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之前精品店里被坑的就够三四个月了,这里又刚买了三袋,还有那什么大家族送的见面礼里头想必也有这些东西。 她还想呢,就听洛丰接着道:“今年的仙年大概长一些,我们买个二十几个月的也差不多了。” 齐恬一愣:“什么?大半年是二十几个月?仙年是个什么东西……” 嘴上胡乱答应着,脑子里一通狂搜,敢情这地方的“太阳”、“月亮”都不止一个,什么时候看见哪个说不好,所以这日历也乱得很。这不一样的太阳当值,这一天的长短都略差着些。 年就更离谱了,一年跟一年的长短多的时候能差出一半来,只这个“月”还靠谱点,三十五昼夜算一个月。 “那我赚了嘿!我刚才都是按着一个月三十天算的!”你说你想的这些东西! 洛丰问她:“你买不买?你要买的话就跟我们一块儿排着吧。” 齐恬这会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点点头跟她们站一块儿了,整好后头也没来人,三个人聚一块儿还得说话。 她又问:“是一气儿都在这里买了吗?” 狸玢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刚才辛列嫂说叫我们先买一半,她那里有相熟的卖家,最近在做新丹丸,要是合适,另一半就在那里买了。” 齐恬又问:“这里的丹丸……那什么,嗯……挺好?”她是想问问味道怎么样,香不香,甜的咸的。 可这话在这里问起来,大概同在原来的地方大庭广众下问房|事涨姿势差不多,只好支吾了。 洛丰一笑,就那么心有灵犀似的,答她道:“你放心吧,准比你方才买的好!” 齐恬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了。方才那丸子就算她一路走来见过的最有“滋味”的丹丸了,毕竟大老远能闻着焦香味儿,这就不俗!这里的要是更好,那不如多买点,就当个零食吃着填填嘴也好。 瞧瞧,这都沦落到拿药丸子当零嘴儿了,心里还美呢!可真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了。 没一会儿就轮到她们了。这里的丸子是一盒一盒的,看着像硬纸板似的材料,一盒也不小,果然是实在买卖。 齐恬也跟着她们买了十二盒的,用一个草绳编的软袋子装着,她想先放货栈去,就问了一句,果然可以送的,她又问洛丰她们。 那俩相互看看,问齐恬:“你订了个货栈?” 齐恬点头:“是啊,这回买的东西多,随身带着不方便。” 洛丰点点头:“也是,你还买那些蒲团什么的呢。”又道,“你这一趟可没少花钱。” 狸玢问齐恬:“你那货栈够大么?这几袋子……” 齐恬记得自己订的最大的,没道理不够,便点头道:“肯定够,要不要一块儿放过去?” 洛丰正要答应,叫狸玢给拦着了,她道:“你东西多,恐怕一会儿也没法同我们一起坐车走了。我们也没别的,就这点丹丸,提着不算碍事,你安排你的吧。” 洛丰看看狸玢,便也冲齐恬点点头:“嗯,嗯,你弄你的吧。” 齐恬见她们这么说了,就把这回买的丸子同之前边上铺子买的都递了过去,结果里头只接了他们家的这些,又对齐恬道:“这些您要送过去,得叫他们本家送才成,要不就托付给专门跑货栈的腿子们,要不然到时候有个闪失说不明白。” 齐恬心说这地方怎么这么多事儿啊,你们不是都修行么,能不能随和点,别那么多讲究! 心里……面上笑嘻嘻,回身还拎着那三大袋子出来了,跟狸玢洛丰笑:“瞧,我也没轻生多少。” 又说接下来去哪里,齐恬心里还有点打鼓,怕人家不爱带她,毕竟这几个眼看着是“闺蜜”来的,自己这样的陌生人,太粘着只怕遭人嫌。 正这时候,辛列嫂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了,过来先看了她们手里拎的东西,笑着低声道:“给我这一通赶的!可太巧了,这就聚齐了?已经买了?也好也好。” 说了这话一转身,笑道:“快快快,跟我走,有好东西带你们瞧去呢!” 第13章 13.门路 齐恬听了这话精神一震,好家伙,这就要见真章啊! 想多了。 人辛列嫂就带着她们几个进了一边的巷子,穿过去,另一条挺干净的小街,两边都是整整齐齐的小铺子。又走几步,到了一处挂着个墨绿葫芦的门脸前停下了,回头对她们道:“说给你们吧!还真是赶上了!进来,进来!” 齐恬心里那个着急,“说给我们,——你倒是说啊!” 心焦焦跟着几人进了那门,里头一样的柜台货架,大箱子小盒子,也没见一片菜叶一根肉丝,这、这是来看什么的?那“好东西”在哪儿呢?! 里头出来一姑娘,娇小个头,长得挺好看。辛列嫂就给几个人介绍:“这是这里的店主,看见那绿葫芦你们也知道了,这是司徒家的买卖。” 几人对着自报家门,洛丰和狸玢看着都有几分意外和激动,齐恬不知就里,只把自己那套来历说了几句便不做声了。 这里辛列嫂伸手一指齐恬手里的药丸子,笑道:“瞧瞧,我就晚到了那么一会子,你就拎一堆这个来了!还不如跟着她们买呢!” 齐恬笑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洛丰开的口:“她先买了这家的渣滓丸,出来才碰见的我们。也买了那家的了,她东西多,先存出去了。” 辛列嫂便道:“幸好没多买!今儿我们算来着了。大东家也别藏着掖着了,快把好东西拿出来我们瞧瞧吧!” 齐恬眼睛刷刷地朝那位姑娘身上扫,心咚咚直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姑娘笑笑,把人都让到了里头,又把外头的葫芦掉了个个儿,才引了她们绕过一个穿堂,进了后院。 齐恬看到后院里放着几个大条石的盆子,里头种着些花草,心里只盼着能在这里找着条妥当的路子,好给自己寻摸些食材。 满心期盼跟进了后院里屋,迎接她们的却是整匾的药丸子,深褐浅褐炭黑花灰带纹路的,还挺多样儿。 她这心里立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是另外几个兴致大增,瞧那样子恨不得欢呼两声似的。“你们还真是给多罗巷的名号丢脸呐!”齐恬心里愤愤。 司徒家的姑娘一边递给她们尝,一边分说:“这都是这一期新做的,还是上回说起的方子,略调了下配比,我们都试了,已经能到二日半近三日的……” 一时几人又说起方子的类别和配比,各样炮制手法,听起来都挺内行,也不知道这地方的人是都会这一手呢,还是刚好眼前几个都是发烧友。齐恬听得昏昏欲睡,正不知道如何了局,忽听得一句“有几样的制料不好找,实在没办法,后来就自己拿生药炼了……差点没赶上这回……” 齐恬一个激灵醒过来了,半死的脑子飞速转起来,不怀好意地过去同人套近乎:“为什么这丹丸要分成耐饥丸和辟谷丸?不都是一样的东西么……低杂儿的和渣滓丸又有多大差别,不都一样管一个月?!……” 她这话故意说得似问似叹,免得反引得人起疑。 也是赶寸了,那司徒姑娘正是一门心思扑在丹丸的事情上的痴人,听了齐恬这话,倒被勾起了谈兴,真叹道:“谁说不是呢。可这东西就这么古怪,三日夜是一个坎儿,我们用尽了法子,也只能到如此。祖孙几代都没有能破了这个限……是以只好几辈子的卖耐饥丸,那辟谷丹……唉!恐怕是做不出来咯……” 其他几个不知就里,辛列嫂同她相熟,便开解道:“你不要吃心,再说了,这什么功夫不都一样?越到高明处就越艰难,要不然也不叫高明了!”又一指齐恬,“我们这新邻居是打暮犸洲那边来的,许多事情不太清楚,他们那里恐怕还都是吞单方粉子的呢。这一问可万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齐恬赶紧跟着点头:“我可没有那意思。只是这一路看了太多丹丸,心里有些不明白。我们那里就只一样,吃着也说不好管多少时候的,反正饿了就再吃……” 那姑娘笑起来:“暮犸洲啊……倒是也听说过的……”说了话看齐恬,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边齐恬还指着问旁的呢,也不管人家怎么想她的,就自以为曲折地道:“不知道你们这里炼丹,若是要寻些生药,又该哪里去找?”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余者几人的反应,她得知道这东西能说到什么地步。 果然那几个面上都略有意外,倒是司徒姑娘答了她的话:“想是你们那边路途太远,只怕有些单方制料常有缺这缺那的,才要去冒那个险,炼制生药。这里几大家的坊市都聚齐了,寻常的制料没有缺的时候,只管买就是了。我们这回特殊,用的是老古方的东西,才不得不如此的。” 齐恬见她就是不说正题,心里正要着急,就听得一旁的洛丰问她道:“你们那里自己炼制生药?你们那里的生药难道都没有毒的?” 幸好齐恬当日把客栈东家给的那堆东西都背熟了,忙答她道:“也只有专门几处能炼,每处也都有各自能炼的东西,家家不同。” 洛丰一点头:“哦,那不是一样么!我们这里生药也只有那几大家能炼,所以单方制剂的买卖都在他们手里不是?!” 齐恬就坡下驴:“我们那里许多要炼制的生药都是直接从野地里采来的,我看你们这城里这么点地方住了这许多人,这要炼制生药的话,可哪里找材料去!” 狸玢皱眉道:“好好的炼什么生药,哪里需要找材料了!” 齐恬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只恨这个见了鬼的地方,怎么这么简单的话偏不好简单的问。 幸好司徒姑娘答她,道:“你们那里估计也是事急从权,在我们这里,私炼生药是犯法的。我们家是因为祖上出过丹药上师,有一块炼制生药的牌子,才能稍稍炼些。你说什么野地里长的生料,那就更不能了!野地里你知道什么同什么长在一处,又盘过什么虫子落过什么鸟儿? “小青蘼多少丹丸里都要加的一料,单长着没事,若是同白毛缠子长一起那就毒的厉害了,还偏能引红浆子虫儿,这虫儿趴籽实上风一吹就化了,那小青蘼再拿来炼药就不是耐饥的了,那是索命的!” 齐恬连脑袋带眼睛都盘起了蚊香。 苍天啊,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来了这么个地方! “那肉血制料也不能是野地里来的了?” 司徒姑娘冷哼一声:“那就得看能耐了。” 边上辛列嫂就笑了:“那是,这血肉之物更毒性,连那几大家的大行里还出事儿呢!这都得看悟性看本事!”又朝司徒姑娘一努嘴,“真大材的啊,在这儿哩!” 司徒姑娘笑笑:“可不敢当,您这就太过誉了。” 辛列嫂忙道:“这可不是我的话!你从小到大,多少神算看了,哪个不说你神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七星连珠开天门,你这准定就是个神仙命儿!” 司徒姑娘似被说到了心事,幽幽道:“七星连珠……” 辛列嫂忙哈哈两声,转头道:“你说说他们那么些大家子,能人都挤作堆儿了,家里还供着半仙……怎么就算不出来什么时候开天门呢?!也是见了鬼的事儿!” 洛丰笑道:“想是方才试的丹丸力道太大,嫂子都迷糊了,连仙子都敢编排了……” 辛列嫂赶紧捂她嘴:“造孽造孽,这事儿都坏在你这样的嘴上了!我多早晚说仙子不是了!罪过罪过……” 众人都笑起来。 齐恬笑得尤其痛快,——得来全不费工夫,一尊真神就在眼前,往后只管可这劲儿拜吧! 她现在看着这位司徒家的姑娘,就像看着自助餐似的那么得劲儿,心里高兴着,面上更笑得快要流口水。 旁人不知她的“龌龊”心思,又回头尝丹丸去了。 大概三两句说到了价钱,就听洛丰懊恼的声儿:“哎哟,早知道我就不买那些了!” 辛列嫂的声儿:“你当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呢?总共就这么些试制的,我们是赶上了。只是这回她们几个没来,我们也不能一点不分给她们,这么算算,大概一人能得个十二三个月的最多了。” 洛丰又问:“那有没有别的了?” 辛列嫂道:“你这话问的!别的都是正售的,都在板上落了数的,要交的税钱使费都是定了的,难道叫人家赔钱卖你?!” 洛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狸玢却忽然问道:“你们家在外头有没有铺子?” 司徒姑娘一愣,迟疑道:“有倒是有……不过如今那里没什么丹丸卖,外头,你们知道的,不好卖。” 齐恬赶紧在自己脑子里找,知道这灵药坊里的买卖是有几大世家作保的,打这里买的丹丸,要是吃出事儿来,这几家管到底,能治的治,不能治的赔。多少年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儿,顶多有个药性不合的,那几家里来人给看看就没事了。 不过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这地方虽是一心向道的样儿,该赚的钱倒也不含糊。在灵药坊卖的丹药,都得交些税费,数额也不少。因此若是在坊外卖的那些,少了这一宗费用,有便宜许多的。可那有风险,还是关乎性命修行的风险,是以若不是真信实了的,多半不会在外头买。 洛丰这一问,眼见着是真信任司徒家的丹丸,不过这司徒家的姑娘看着倒十分意外。 还是辛列嫂上来打圆场:“后话后说,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儿了了再说。” 坐地分赃,齐恬见她们都挺想要的,便说不用给自己留了,还特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吃这个就成。” 司徒姑娘看了还当她手里困难,便道:“这次新制的都是些两天半三天的,我们这里还有些一天半天的,虽不算顶好,起码一样,杂儿少。你要不要看看?” 这里三个人分这批丹丸,那里心怀不轨的齐恬就跟着人姑娘往边上去了。 第14章 14.一半真仙 司徒家的这个姑娘就叫司徒佳,后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字儿,好在寻常打交道也用不着。 齐恬打从到了这地方,虽说人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心里知道自己跟当地人差大发了。她也算明白了,这人同人的壳子相差无几,只内里认定的东西不同,就全然两个世界。所以同谁打交道都是一半留心一半搜寻,摸着石头学怎么才像个人样儿。 只同这司徒姑娘聊了一阵子,那感觉又不一样了。到底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明白,就好像俩人更能说上话似的。 这心里一生亲近,说话就松了防范。尝了几样丹丸之后,齐恬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越好的丹丸味道越……越没什么味道呢?” 司徒佳笑道:“你说的味儿,本就是打‘杂’上来的,越好的丹丸越是少杂儿,自然就真味清净了。” 齐恬又问:“那个‘杂’到底能有个什么坏处?” 司徒佳愣了一下,扫了齐恬一眼,才道:“眼能看见的坏处就是那个味儿本身,这丹丸有气味,服了的人焉能不沾染上一些?增污秽也不用说了。最大的坏处在看不见的地方,厚味伤神,这是毁道行的事儿,那才是最要命的。” 齐恬便道:“伤神这事儿,打哪儿看出来的?可有凭证?” 要换个人她也不敢这么问,人家语气里露出点嫌弃来她就得住口了。司徒佳这一事儿是一事儿的,说得客观明白,也不嫌她无知,也不疑她图谋,她才能这么敞开了问。 只是这一问把司徒佳也给问住了。 要说前面那两件,吃了杂味丸子容易有味儿,嘴里身上都会有气味不说,到时候出来秽物更是臭不可闻。这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儿。 可伤神和毁道基,道理是道理,要说明证还真说不出来。要想证明这个,你得先把那神和道拿出来,才能有个比较,才说得上损益。可这东西什么人能拿出来,又有什么人能看明白? 想了会儿,她才道:“这是自来就有的说法……修行有成者身心清净,那些东西吃了增秽味,自然不是于道有益之物了。” 齐恬听了也琢磨一回,心说你们这里有道行的人都是身上嘴里没味儿的,怎么知道这些人有道行呢,因为这些人没那些杂味儿……这是不是个罗圈话啊…… 嘴上她就打住了。这姑娘性子好,自己也不能太过了。再说自己也不是为那什么杂味不杂味的来的,满不必恋战。 便笑道:“还是你们想的明白,我们那里都是稀里糊涂那么一活。” 暮犸洲地处偏远又人居零散,一山分九派,各有各的一套,可不是由着她编了么。 司徒佳摇摇头:“我这都是瞎想。你方才说得也有道理,这‘一直如此’的事儿,也不一定就是真有道理的……”略一失神,又笑道,“你别嫌我说话太直,你这几袋子,倒还不如不吃的好。若真的这么吃上几个月,到时候你往人堆里去,人都要躲着你。” 齐恬尴尬了:“有那么大气味?” 司徒佳点点头:“连着服时候长了,积味不散,隔几个人都闻着味儿了。” 齐恬心里有点打鼓,忽然想起来,一甩手:“没事,我们那儿地方大。” 司徒佳一愣,转脸“噗嗤”笑了出来,看着齐恬道:“你们那儿来的人都挺逗。” 齐恬听了跟着一笑,也没往心里去。 把司徒佳拿出来的几样丹丸都尝了,挑了她觉得最有味儿的买了三种,倒把司徒佳给闹了个大红脸:“这都是我那不成材的兄弟炼的,多谢你不嫌弃,这样,我再送你一份我新制的一日丸……” 齐恬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觉得挺好,这也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口味。”得,口味都说出来了。 司徒佳面上就滞了一下,又看了齐恬一眼,若有所思。 那个馋虫上脑的哪里还管得了这个,又连了一句:“你们这里的生料都毒性那么大,就、就没有没毒的?……好家伙,我们巷子里我还看着有人开了田亩种东西的,那不是住在毒堆里了……” 司徒佳笑道:“不是丹师之家,能种的也不过是些无用木草,算不得‘料’,自然也没所谓毒了。再说料的毒性,凭它在山上水边长着,不入嘴不贴身的,也害不着人。” 齐恬心说你们这是缺一本神农本草经啊,这天下哪有没用的草呢…… 司徒佳还真跟别个不同,说起生料来大大方方的,并没有那等遮遮掩掩的意思。齐恬心里估摸着大概同医科生说生理解剖差不多,一样东西两样看法。 俩人正说到司徒佳如今管着的生料样数,忽听得外头吵嚷,齐恬心里奇怪,这地方还有什么热闹可看不成? 那三个大概已经分定了,辛列嫂拿着一把票子走过来递给司徒佳,脸朝着外头一脸兴奋:“这是真仙显圣了??” 洛丰更坐不住了,拉着狸玢就要往外头去:“走,走,走,快点快点。” 狸玢倒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由她拉着,嘴里漫道:“急什么,去了跟前也进不了神仙眼里。” 齐恬心知这就是方才在那头听说过的“半仙”了,明明在灌的世事里都写明了是“半仙”,有别于真正的神仙。这一到跟前,都成“真仙”了,不止不“半”,还是个“整的真的”。你倒是御剑飞一个我瞧瞧啊。 ——方才买东西遭的气,这会儿还存着呢。 这里辛列嫂也急着想出去瞧去了,要往前走,司徒佳给拦下了道:“那倒绕远了,打这边走吧。”说着带着众人转过一个屏障从后头的一个小门出了院子。 后头也是挺宽的街道,这时候街上都是人,一样叽叽喳喳地听着闹腾。 齐恬心里就琢磨了,看来这人还是一样的人,这德行都差不多,差大概就差在认定的东西不一样上。瞧眼前这阵势,再拿几个应援扇荧光棒什么的,她就跟回家了一样! 胡思乱想着,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鼓声,那声儿就一下,也没多大动静似的,可就如同敲在心上一般。齐恬只觉得心里一空,耳边一静,呼啦啦许多人就跪下了。 她们本来就在门口站着,街上满是人,也不好走动。洛丰拉着狸玢先一步朝人堆里挤过去,这鼓响的当儿已经没入人堆里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跪着呢。 这被落下的三个,一听那鼓声,辛列嫂就跟着跪下了,齐恬还在那儿晃神,胳膊被人一带就给带进了门,司徒佳一闪身一推门,俩人就撤回了院子。 这时候四下挺静,司徒佳也不说话,就冲齐恬一乐。 齐恬也不知道这算怎么个事儿,本着不能得罪“真食神”的心思,也回了人家一笑。 门也没关严,齐恬从门缝里朝外张望,司徒佳看着她,见她半天没有要跪下去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外头静得越发沉了,不一会儿功夫,远远有站着的人影往这边挪,四下跪着的都跟被点了穴一样。 一长串的人影之后,接了一辆极高大的车,齐恬心里撇嘴,——这不是县官出行嘛! 下一秒她就傻眼了,要不是司徒佳拉着,差点把脑袋伸出门去。 她看见那车没轮!当然了,他们这里的车好像没轮的多……可这车不是自己滚着走的,它飘着!就跟低空飞行似的。 这时候她有点后悔了。她自来习气,不喜欢跪呀磕呀的这一套,往里头一呆省了这一跪是不错,可也错过了细细瞧看这辆诡异飞车的机会!“啊呀!……”她心里挺遗憾。 “那是‘仙驾’,有时候上头没真人坐着,许多人见了都战战兢兢的。现在可坐着人呢!你看见没有?那挂着的幡儿。挂了那个就是有‘半仙’在里头坐着的意思,不同的人,不同的幡儿。有的家就一辆‘仙驾’,‘半仙’倒有好几个。” 司徒佳压着嗓子同她说了一番话。 齐恬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看她。她心里想着,“这位刚在说起来也满口尊神敬道的,怎么现在说起这人人跪拜的半仙,倒有两分取笑的意思呢?自己是有个缘降院灌来的通识在,晓得这东西不实在,这位又是怎么个来路?” “等等……这,这位不会也是……也是异界来的吧……”瞎猜一通,那仙驾已经飘然远去,渐渐的反方向远处有了些动静,就跟石子儿进了湖似的,那涟漪一层层传到跟前了。 门一动,辛列嫂先进来了,头一句就是:“我赶紧先收一收功!”说完就在边上盘腿一坐不言语了。 她这里刚坐稳,洛丰同狸玢也回来了,一样的套路。 齐恬这会儿回头看司徒佳,心说人家都这样了,咱们这么杵着合适么…… 司徒佳冲她一乐,直接拉了她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各人各路,一个人一个修法,她们收她们的仙气,咱们接着看咱们的药料去!” 齐恬一下子把什么半仙整仙的扔脑后头去了,满面堆笑:“是,是,什么时候能去瞧瞧你的药料院就更好了!……” 第15章 15.唱大戏 要忙什么去呢?也是方才那阵热闹带起来的。 这地方的规矩,逢着一个叫做“灵凤过天”的星象时,就会开这么个盛会。各家的半仙都坐上“仙驾”四处显灵去。灵药坊这么大的买卖,自然也要过来照顾照顾。 神仙都来照顾了,这做买卖的也不能太不知好歹,所以也都会在这日让些利给客户,大家吉利。 这最热闹的时候就在神仙过去之后,大概是收了功的缘故,买东西都比寻常积极些。方才司徒佳掉转了葫芦,这会儿得去转过来好好做买卖了。 齐恬跟着听她说了一路,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今儿这日子论起来是不是十一月十一。” 俩人到了铺子里头,齐恬帮着把几个大箱子搭了出来,正要再问生料的话,忽然觉得身内一空,腔子里发冷发虚,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就往地上躺。 好在这会儿身边有人,还是个行家。司徒佳一把把她拉住了,往一边蒲团上一放,赶紧把边上的试药盒子打开,从里头挖了一勺药沫喂齐恬嘴里了。 齐恬的口舌不自主地抿起那点碎渣,司徒佳又给她灌了一口净水,这和在一起往下一咽,肚子里才不那么空了似的,总算回过一口气来。 “我这是中的什么毒?”齐恬问得挺镇定。 司徒佳乐开了:“什么毒?你这是丹丸过了性,耐不得饥了。”又问她,“难道你从前没尝过这滋味?” 齐恬摇摇头:“从前也饿,没有这样式的。这哪里是肚饥,这分明是有人拿剐子刮我的肠油!” 司徒佳大概也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人,笑得不成了,问她:“你这之前的丹丸是什么时候吃的?吃的几日的?怎么会这么难受!” 齐恬道:“这也得五六天了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丸子,别人给我的,两颗,我一顿都给吃了。” 司徒佳听了这话就不笑了,看看齐恬道:“五日六日丸?那可就是辟谷丹了,不管是哪家的,也得几两银子一粒。你都给吃了?嗐!那人给你这金贵东西也不好好给你说说……”又道,“是了,你这从来是吃耐饥丸的脾胃,一下子换了好东西了,这一过劲儿可不得难受么!” 齐恬听了心里来气:“那什么破丸子,吃了反叫人更难受,简直害人!” 司徒佳笑了:“你也算不知好歹的了,寻常人家好容易买一盒都当宝贝似地收起来,不是要紧时候都不会用的。你这白得了好处还嫌弃起来了,我也替那人叫屈。” 齐恬开始掏自己刚才买的那几袋渣滓丸,这一点药粉能顶多久,还是赶紧吃俩踏实。 司徒佳拦着她道:“你这从辟谷丹直接就改耐饥丸了,只怕这耐饥丸的时效也有影响。你这是一顿一顿半的吧?再失效些儿,还不得不住嘴地吃?那还能不能好了!你等等,我拿些两日半的给你……” 她话没说完,那里齐恬早摸出一个来塞嘴里了,一嚼之下,就觉得里头有焦豆糊粉的味儿,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这么些日子,可算吃到点扎实滋味了。 司徒佳误会了:“不好吃吧?杂味儿重吧?你等等……” 齐恬急急咽了一口:“不是,是太好吃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的丸子……” 司徒佳愣了一下,“噗”乐开了。 齐恬脸红了,这怎么一激动就把实话给说了呢! 司徒佳看了赶紧道:“这丹丸也不是自来就有的,从前的祖宗先人们还不是什么都吃!现在讲究也是现在的事儿,或者往后的后人来看,又说我们不通呢……你,你不必太放心上了……再说了,这东西说起来除了味道大点,容易多生秽物,其他的坏处也是说不准的,你看……” 齐恬笑了,知道这司徒佳是个软心肠的姑娘,看不得自己受窘,连这么“昧良心”的话都说出来了,心里感念她的相待,便笑道:“我没觉得怎么着,这刚到这里,许多口味习惯也得慢慢适应,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不嫌弃我不上进,往后我就都找你这儿买丹丸来,没准慢慢的我就调过来了。” ——这时候还没忘了替自己铺路呢。 齐恬到底还是多啃了一个药丸,不为别的,她实在有些怕方才那“饿”劲儿了。真跟腔子里忽然生出个无底洞似的,若没东西填下去,好似魂灵都要叫它吸走了一般。再也不想多来一回了,宁可多吃点,吃勤着点儿。 尤其一问起来,知道吃这低等级的丹丸,过了劲儿反没有那么难过,倒是那些过了三日之坎儿的辟谷丹,好处大,真续不上了也受大罪。齐恬干脆又多买了几盒一日丸,当日还是要的司徒佳的弟弟做的那些。 正说话,那三个也收完功回来了,大开的店门也开始不断有人进来询价买东西,齐恬跟着帮手,方才的事儿也没人提了。 过得片刻,外头又喧闹起来,齐恬问:“又来一个?” 辛列嫂失笑:“哪儿那么好运道!你也太贪心了,真当我们这里满地的神仙呐?” 司徒佳打门往外头瞧了瞧道:“嗯,估摸着是哪家的随仙班过来了。那头是个祈仙殿,今儿估摸着会有仙班戏。” 洛丰听了就皱了眉:“唉,这要看完可就老晚了,到时候回不去了可麻烦。” 司徒佳点点头:“这里头的客栈早多久就都给订完了,你们要是不嫌弃,晚上在我这里对付一夜也成。” 辛列嫂笑道:“你自己呢?” 司徒佳摇摇头:“我不看那个,我晚上还得回去配料。” 辛列嫂便道:“我说呢,你打小也不爱这些热闹的。”又道,“我虽想看,也还是罢了,今儿买了不少东西,早点回去收拾了踏实。我们那儿虽偏远,明儿后儿的也总要在近处的祈仙殿开个一两场的,我到时候看看那个也罢了。” 洛丰还想说话,叫狸玢一把拉住了,狸玢道:“我也想回去。” 洛丰看看几人,便也不说话了。 司徒佳不以为意:“你们自己看着定,要愿意看的,一会儿我给留个印记,就都能进出了。” 辛列嫂笑道:“不用不用,还是赶紧回去嘚瑟嘚瑟要紧。” 她们几个说得热闹,把边上的齐恬给听馋了。什么看戏?看什么戏?她从前倒是喜欢家乡的戏,不过也没什么机会看,小时候跟着长辈去看过几回,别的不记得了,那边上卖的各样小吃可真不赖……花生粘、沙爆豆儿、五仁炸角儿、热糕…… “哎,那戏在哪儿看呐?什么时候开始?” 辛列嫂道:“对了,你刚来这里,恐怕还没瞧过呢,去看看也好。” 司徒佳便笑道:“喏,就剩这点了,卖完了我们一块儿瞧瞧去。” 这搞“特价”的货也都是有数的,要不然大伙儿一起上,都买个十年八年的,买卖也没法做了。这丹丸又不会坏,有的家据说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升仙辟谷丹”呢! 又来了两拨人,司徒佳就出去又把那葫芦掉了个个儿,几个人略一收拾,就奔外头去了。 沿着街道走了一阵子,就见前头开阔地上起了一个一层半楼高的大平台,四边凌空,上头无盖,就跟块砧板似的。这会儿上头有几个人,或坐或立。 平台底下,四面都是挨挨挤挤的人。你说这么些人,都站着不是能省些地方么,偏不,一个个在那儿盘腿一坐。这地方的人看戏都能修行?这可有点太装腔了。齐恬心里看不惯。 这么想着,又看台上,看了一阵子发现不太对劲,这些人怎么都不动弹呢……这、这不是部恐怖戏吧,蜡像馆?……嗬……口味够重的啊…… 几人立着这么看,齐恬越看越不对劲,赶紧偷眼看几位同伴,那仨邻居都一脸的专注,只司徒佳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侧脸朝她乐了一下。 齐恬心知这里所谓的“戏”恐怕就是这个样子的。 去脑子里一搜,果然,这仙班戏,就是为了传递仙缘的。说的都是什么什么人当日得悟问道的事情。这悟和道怎么传递?常人哪里能知道,所以这些戏都是一辈辈传下来,定死的,一举一动都有说道。 这演戏的在台上,也不露脸,都是戴的面具;也不出声,只有几个规定的动作;也没有器乐,连个打板的都没有,就那么静静的,默默的…… 齐恬心里恨得……都恨不起来了。 这地方的人祖祖辈辈就看的这样的,你同他们怎么生气?! 还白站着干嘛,更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该一块儿坐下了。齐恬一摆手,“哎,我这回东西也挺多,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还是。” 辛列嫂差点打个踉跄:“这不是你要过来开开眼么,这一出都没看完呢,怎么就要走?” 齐恬老实说话:“我不太懂这个。” 辛列嫂乐了:“这都是得仙人指点的传道来的,哪个敢说懂?这都得靠悟!” 齐恬摇头:“我笨,悟不出来什么,就别白耽误功夫了。” 辛列嫂同另外两位邻居对视一回,叹道:“你也只能住我们那儿了……”说完都笑。 这地方的人都以向道为正,她们是各有因由,成了非主流了,那心里还是知道好歹的。再看这个穷乡僻壤来的,不仅不上进,还丝毫不以为耻。这才真是无可救药了。不过细品品,又要羡慕她这份坦荡,——她不上进,可她心里自在。 司徒佳也笑了:“既如此,那便走吧。一会儿聚过来的人更多了,被围在里头可就脱不得身了。” 方才出来东西都放铺子里了,还得回去拿。 没走两步,前头又过几辆车,不见什么装饰,只是都插着旗,赭红的旗子在一片灰突突的颜色里就显得那么醒目。周围的人又是一静,继而低语嗡嗡,连那些“悟戏”的都跟着走神了。 辛列嫂一抿嘴:“喔唷,看来今儿这里的仙班戏是南宫家的,啧啧……” 齐恬知道这里几个大世家,南宫东方西门上官……据说仙门在北,所以没人敢占这个“北”字…… 正想着,那车行至他们跟前,打头的两辆上面有人看见齐恬,认出来了,冲她施礼打招呼。 齐恬一看,正是那日缘降院的老爷子和通天堡里遇见的掌事人,便赶紧依此间礼数回了一礼。 车行不停,便就过去了。 齐恬一回头,同来的几人都瞧着她,辛列嫂一脸意外地摇头:“你可是个什么来历的人物!” 第16章 16.小世家 洛丰也笑:“这前头车上的都是南宫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同你打招呼,你是那个大家子弟?还买渣滓丸,当心家里知道了不饶你!” 边上狸玢扯她好几下袖子,也没能拦住她这番话。 齐恬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家子弟,我是个无家子弟!不过大老远出来,乡里有长辈托付了相识之人照看,这二位老先生我之前见过两回,倒是没想到他们还认得我。” 辛列嫂道:“看来你那长辈也是个人物,要不然也结交不到这样的层面。” 齐恬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那里人要出来,十里八乡但凡外头有认识人的也都帮着托付托付。往后等我回去了,再有小辈要来这里,我就该给你们写书信了。” 洛丰大乐:“那我还得去灌一回你们那里的字!” 一直不怎么言笑的狸玢都跟着笑起来。 司徒佳笑笑。她认得方才同齐恬打招呼的两位,一个是南宫家的三长老,另一个是如今掌着整个通天堡的二当家,这样人物,就算受了哪个的托付,又如何会在这样场合同一个小辈打招呼?更何况,方才那俩的举动,分明是与齐恬平辈论交的意思,这又哪里是照顾小辈的情状。 一路无话。 齐恬的东西都在货栈,据说东西不少,最好单雇个车。辛列嫂几人也买了不少东西,不过她们虑着一会儿回去的车上人多,恐怕麻烦,也没敢买太多。洛丰看到这一路上都是便宜,却不能敞开了捡,心里挺郁闷。 齐恬想了想道:“我反正也要雇个大车的,不如你们同我走。” 辛列嫂现在忽然少了许多顾忌,点头道:“也成,那我们就沾你的光了。这边最近的是浏泗门,我们就在这门边上等你。” 齐恬便去货栈雇车运货,临走前还回头嘱咐洛丰:“你想买什么先买着,我雇个大车,准定都能装下。” 洛丰笑了:“好,托你的福了。” 到了货栈,先给了一叠单子,叫齐恬看看送来的货全不全。齐恬看过无误,他们才开了货栈开始搬运,搬一样核一样,十分规矩严谨。这时候齐恬又觉得这地方的“死性”也不是全然不好了。起码这事情做起来少纰漏,不费二回功夫,挺好。 看她选了个方车,货栈的伙计便道:“您这里一个圆车足够了,方车跑远路花费可大。” 齐恬道:“我还有几个同伴在浏泗门等着,她们也不少东西的。” 又问她要不要随车的,随车的就是过去帮忙卸货搬运的,齐恬赶紧摇头,只说家里有人能帮手。都说明白了,伙计才替她下单子。 临行前辛列嫂叮嘱她了,登记时候只说去垮石廊就好,别说去多罗巷的,省的多事。反正这东西都是按走的路到地儿付钱,也不亏了哪个。 等伙计问去处时,齐恬便说了去垮石廊。果然无事,顺顺利利办好了。 她这里一转身,身后俩伙计说话了,一个道:“垮石廊?不会是去多罗巷的吧?” 另一个道:“不可能。你方才没看见那单子上还有东方家的辟谷丹么?那地方的人几辈子能吃得起这个!” 那个道:“吃不起?人那是不爱吃!听说那地方还有专爱啃死人骨头的呢!还有一辈子不吃丹丸,就靠吸人活气儿的!”说着自己都打个哆嗦。 边上几个不干了:“这大好日子的,好容易拜了一回真仙,你能别说这些毁道行的恶心事儿吗?!” 这位也觉得不舒服了,连连拱手:“各位哥哥对不住对不住,您各位先顶一下,我去去邪先。”说着就盘腿坐下了。 那几个也只好摇头:“得,这才是害人害己呢。” 齐恬不晓得这场热闹,东西都齐了,便上了车往浏泗门去。 到了那里,辛列嫂和洛丰、狸玢都拿了东西在那里等着了,边上又多了一个年轻嫂子。齐恬认得是早上一块儿坐车来的,想必是碰上了。 她这里一停车下去,把辛列嫂几个吓一跳:“我的老天爷!你是买什么了,这么大一车!” 齐恬道:“我看小的那么些钱,大的也没贵多少,那不是大的合算么!” 洛丰笑了:“这是起价儿!走远了这大的可就贵多了!” 齐恬不以为意:“那咱们也试试,看看贵多少,下回好再作打算。” 几人说着话把东西都搬上了车,齐恬的东西都被包成了一个货栈裹子,上头还盖着货栈的戳。看着跟个小山包似的。 辛列嫂笑道:“还真没白要这么大一车。” 洛丰放好了自己的东西,近前细看了一回,摇头道:“这大丰号做事就是仔细,据说在里头做事没点修为的都进不去呢。” 狸玢却道:“这东西你一会儿怎么搬进去?这个头只怕进不了院子门。” 齐恬还真没想到这个。 洛丰道:“就是了,车行收钱是两头收的,走的时候按着路程收,到地儿了他们还按着时候功夫收呢!你这要搬不下去,还得白花冤枉钱!” 辛列嫂给出主意:“到时候我们先一块儿动手把整包抬下去,你再一件件往里头搬。这就不耽误了。” 又问她,“你里头没有怕摔怕跌的东西吧?” 齐恬摇头:“没有。”都是被褥衣裳之类的东西,药丸子就算压扁了磕碎了也不耽误吃。 几人闲话着,后来的那嫂子叹道:“早知道你们有这车,我就索性多买点了,就是怕拿不了……” 辛列嫂道:“可不是我们的车,这是人家齐恬自己雇的,我们都是沾光来的。” 那嫂子便跟齐恬道谢,又说:“你可够舍得的。” 齐恬笑:“刚来,许多东西都要添置,没办法。” 那嫂子便顺着话头问起齐恬的来历,齐恬照着从前的话答了,人又道:“看来你们那地方虽偏远,倒趁钱。这初来乍到的就买这么些东西,还雇这样的车……这么有钱,怎么不去临仙界、高街那里住啊?跑我们这暗黑臭的地界来了!” 齐恬不晓得怎么答她的话了,还是辛列嫂接的茬儿:“我们这里怎么暗黑臭了?你要这么不喜欢,你趁早去寻好地方啊!” 那位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外头你问问去,可不都这么说么!现在是有那黑心房了,从前有什么?没得喝的净水不说,连衣裳身子也不得洗,都得跑高墙里头去……坐车上就叫人嫌弃了……” 齐恬有点后悔怎么让这么一主上了车了,便转开话头问辛列嫂:“那司徒房……同今儿我们买丹丸的,是一家买卖么?” 她想起那司徒房也是墨绿的屋顶,同今儿那药铺子门口挂的葫芦好像是一个色的。 辛列嫂点头道:“那可不!我们这样的地方,这城里也还有几处。都是慢慢聚起来的人,人家那正经大铺子不爱管我们,什么接净水的、涤尘的、避尘的、防寒避暑的……通没算上这些地儿!那也没办法不是?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自己得看得起自己啊,还得活下去不是? “幸好还有几家心善世家,手里也有点本事的,几方的走动说服,最后才有了如今这些东西。司徒家就是其中一家,我们家里长辈同他们家里从前有点交情,好说歹说,才在咱们这里开了司徒房。净水过一阵子估摸着也会有了。你说说,咱们是不是得感念人家的好?……” 她说到这里,后来的那个嫂子便笑道:“啧啧啧,可算来了新邻舍,能把你这套话又说上几遍了!闹得我们得了谁的恩惠似的。他们不也是为了挣我们钱来的?说的白来助我们一样。真是付了钱还得负着恩,吃亏大了!他们不爱来,还怕没有别家来?” 辛列嫂便道:“你不乐意叫人家挣钱你可以不去啊!” 俩人就呛呛起来了,狸玢同洛丰也插不上话,只看齐恬。 齐恬哪里见过这样阵势,她自来是不愿多事的性子,什么撕x大战都是嗑着瓜子看的八卦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近距离的真刀真枪啊。 开口也只是:“都少说一句吧……”“都消消气儿……”“有什么大事啊……” 这点毛毛雨,哪里浇得熄来自多罗巷烈火,那俩口上一点尽让没有,你来我往不带停的。 洛丰和狸玢也跟着齐恬说了几句,却都是说后来那位嫂子不对的。 那位一听更怒了:“停车停车,我下去我下去!我呸!这哪儿是坐车,这是受气来了!我下去,留你们一帮子亲亲热热要好要甜的坐了这灵车走吧!” 这话就骂得狠了,齐恬便停了车,开了车门,这位拎了东西骂骂咧咧下去了。 这里辛列嫂平了平气,对齐恬道:“对不住了,都是我们引了这活鬼来,饶了你的好处还叫你白生一场气……” 齐恬摆手:“没有没有,邻舍隔壁,顺路的也没有扔下她的道理。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自己要下去就下去吧。” 这话说得余下几个都笑起来。 洛丰道:“她这是一早憋了气了。方才都是我嘴快,她问起来时,不小心说了在司徒家买丹丸的事情。她听了便要我们分她些,我们都分定了的,又同她没什么交情,凭什么分给她,就没同意。她就说我们这都没上税的,要不就不是正经东西……” 狸玢道:“所以方才辛列嫂一提司徒房,她才炸了。”又对齐恬道,“这样闹一回也好。这人是个专爱蹭便宜的,没听方才一直打探你的事儿么?要是这一回叫她攀上了关系,往后且去寻你呢。去一趟,你家就得少一圈东西……” 齐恬抹把脸:“还有这样的人!幸好今儿闹翻了!” 狸玢看看她道:“这样的人,我们这里可不少。多罗巷,这名儿可不是白来的。” 齐恬听了这话倒没十分放在心上,她本来也没指着这里是什么好人好地,——只要能叫她过上从前来处的日子,什么样的邻居她都能忍。 第17章 17.你情我愿 到了地方,几人动手把那小屋子似的包裹打车后头卸了下来,幸好看着大,东西倒不算沉。那几人帮着把东西放地上了,谢了她几句就想走。 这里的一天也不知道多少长短,可眼看着也不早了,齐恬心说我要自己一样样往里头拿,恐怕天黑了都完不了,便拦下几人央告道:“能不能帮我把手?我一人恐怕要搬到半夜。” 那几日面上俱是一愣,齐恬心想:坏了,这不会又犯了什么忌讳吧…… 辛列嫂一笑:“你叫我们帮手,那你买的是些什么东西,可就瞒不过我们去了。” 齐恬心说我这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再说了,在这巷子里难道还要顾及这些个? 她就摇头:“我瞒你们作甚么,不是都一块儿买的么!” 那三个听了都乐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齐动手帮她解开了大包袱,把东西一样样拿了进去。她们正搬运的时候,有两个人从路那头过来,老远看见这地方的情状,一回身,绕道走了。 齐恬有点明白了,大约是这地方的人各有各好,喜好的东西还不那么上得这里的台面,怕彼此见了不便,是以相互之间都爱避着点儿。 结果她这一央告人,反倒叫几个人又亲近了几分。接下来几日,相互之间来往也多了,还连带着认识了不少其他的人。 齐恬忙活了几日,铺盖也有了,口粮也足足的,可就是她那口热汤热饭还没个着落。这时候看出住地偏僻的不好来了,进趟城不容易,想同那尊尊神多打打交道都不行。早知道就不买那么些丹丸了,一次买够吃三天的,吃完了再找她去多好。这日久生情……等等,好像哪儿不太对…… 这日辛列嫂又带了几个人到她这里串门,说些外头的新鲜事儿。这么些日子聊下来,齐恬也知道了许多“不落纸笔”的常识讲究,算是得了好处了。再加上她在这儿也没事情好做,她又没什么能消磨时光的正经爱好,也不静坐修仙,整天嗑个丸子喝一碗水就往那儿一呆,闷得慌。 所以她挺愿意来人说说话的,又解闷了,又得学东西。这地方也不晓得怎么招待人,她就用买来的净水和各色丹丸充充场面。 辛列嫂还说她:“要说你住我们这儿还真是冤得慌,你也不染彩奏乐地不得在别处呆,顶多是懒一点儿不爱修行,也不至于就住不了城里。” 洛丰一语中的:“可她偏爱吃渣滓丸,那金贵地面人挤人地坐着,谁受得了她这味儿!” 辛列嫂也乐:“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呆的人。拿丹丸待客还罢了,还拿低杂儿的丹丸待客,自己吃渣滓丸。要不是见过你的辟谷丹,我还当你是个割肉贴人卖好图结交的呢!” 齐恬便笑:“我们那儿的丹丸都是用生料的多,这里的炼太好了我吃着不习惯。唉,什么时候再得尝尝家乡的滋味才好呐。”这话也是半真半假的,她是真想尝尝家乡的滋味,哪怕有碗豆腐脑都成啊! 那几个互看一眼笑笑不说话。 时候一长,齐恬发现了,来她这里的人总是那么些,好像没有别的什么人过来了。 这日她开着院门,外头有人叫她,她答应了一句儿,那人便进来了。齐恬一看,正是那日搭了她的车回来,半路上同辛列嫂几个拌嘴闹到下车的那位。来的都是客,她也站起身来招呼人家。 也是巧,这日辛列嫂正带了人在她这里闲聊。那位笑着进了院子,左右打量两眼,正要说话,抬头见屋里对着门坐着的这一群人,脸就拉下来了。 她还没开口,辛列嫂先笑道:“喔唷,这是当我们今儿进城不在这里吧?寻空儿来了想干嘛的?” 那妇人面色更不好看了,又看一眼近处的齐恬,寒着声道:“可是打搅了。” 说了这话,转身就走。 齐恬在当间立着,看看屋里那笑呵呵的一群,再看看这背影都透着怒气的一位,心里挺不是滋味。 往后再有什么事儿同那边的人一打照面,人家那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可怜齐恬连这些人之间的恩怨来由都不知丝毫,就麻溜“被站队”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用你自己拿主意,人家认为你是哪边的你就跑不了了,——另一头已经准备攻击你了,这一头也开始护着你了,你再说你来中立,怎么来?! 齐恬工作的时候就挺腻味这样的事儿,没想到如今换个地界腰缠万贯地过日子,也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剧本去。只有一叹。 好在没两天,多罗巷的净水坊要开了,往后各家要用净水也不用再费心费神,真是好事儿。这买卖也是司徒家的,听说起初有两家要进来,闹得不可开交,到底还是司徒家得了这地儿。 齐恬只盼着司徒佳能来,她能得机会同人套套近乎。 也是心有神知,那净水坊的事儿起来没几日,司徒佳还真的来多罗巷了。不止她自己来了,还带着她兄弟一起来的。 辛列嫂陪着一块儿到了齐恬这里,司徒佳就介绍:“喏,这就是你那位‘慧眼识英雄’的大主顾。” 司徒佳本就娇小,她兄弟个头也不高,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看上去比司徒佳精明百倍。 听了自家姐姐的调侃,他也不以为意,还朝齐恬行礼:“多谢您惠顾,要不然在我家里我算是没地儿站了。” 齐恬笑:“一个人一个修法,一个人一个脾胃,我用着挺好,还得多谢您成全。” 俩人客气了几句,那位兄弟要去看着净水坊的事儿了,这里就留了司徒佳同她们几个说话。 反正这地方来客人也简单,不用留饭不用沏茶备果子的,真·纯聊天。 之后司徒佳又来了几回,几乎次次都会来齐恬这里,闹得辛列嫂都有些吃味了:“哟,可见这缘分是论不得先来后到的,我同你多少年的交情,瞧着可没你们热乎。” 齐恬听了心里有些惭愧,司徒佳本身的性格自然也是好的,同自己处得来;可世上性格好的人多了去了,未必个个都要去投到,自己如今这番殷勤,说白了还是对人家有所图谋。这么一想,倒是自己不地道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尽早把自己的意思露出来的好。 这样,要是成就成,要是不成,惹人厌恶了,也叫人趁早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自己也不算亏心。 这日司徒佳又来,她便直问了此处如何能得着可吃的生药的事儿。 司徒佳听了丝毫未露惊讶之意,反问起齐恬来:“便是能寻来无毒可食的,直服生料,在这里论起来也是个大罪过。你并不是身有奇疾,非吃这个不可的,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话说到这里,齐恬也不客气了,她道:“丹丸能服,是食之果腹,生料无毒可吃的,也一样果腹,又哪里有罪过了?我们那里多少人都是这么吃的,也未见哪个遭了天谴。实在说来,你们这里许多事情细究起来并无道理……那日你也没有跪,难道你同我想的不一样?” 司徒佳一愣,随之笑着点头道:“你还真是个直性子。这话是不错,确实许多事儿里头都另有玄机,只是大多数人被蒙在鼓里罢了……”又道,“你们那里不是人烟极稀的么?怎么又说许多人……都吃生料?又是如何吃法,难不成你们那里的生料毒性不强,可以直服的那么多?” 暮犸洲的资料里可没有这些说法,齐恬只好瞎编几句,司徒佳却饶有兴趣,追问个没完。 齐恬好容易应付过来了,又问一句:“你那里能弄到可直服的生料不能?” 司徒佳看看她,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听得齐恬心里亦喜亦忧。喜在没有一口拒绝,忧在世上许多事情一旦“从长计议”就没个着落了。不过如今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也只好等着。 之后经过她软磨硬泡,司徒佳好歹给她寻了一本记录无毒生料的书来,——这东西可没有做出灌子的。司徒佳给了她这书,又反复叮嘱她:“只是大概言之,作不得数,你当解闷看看也罢,万不可以此为据真去寻东西去,那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齐恬嘴上自然应得极好的:“你放心,我省得。” 背过身去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你想啊,她在来之前就一直吃苹果来着,连个“请注意”都能听成“肯德基”,真是抓心挠肺地想吃东西。她这一穿越,也好比作一场生死,可惜她不是个“饱死鬼”,反是个“大馋鬼”。 初来此处,万事不知,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也有圈子了,也结识了一些人了,灌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听人唠嗑,自认为已经知道得不少了。拿他们这地方的那些“讲究”同自己的“已知”一比,这里实在太多胡话了。待一瞧不上这里的规矩,这胆子自然也就大了。 再加上闲。这一闲本就容易生事,再有新得的这份“宝典”,尤其这后头还有“鳞部”、“羽部”,这,这不就是烤鱼炖鸡吗?你让她怎么安心! 前面的各样什么草什么藤她都没细看,——费了这老大劲儿,她可不是为了喝菜汤来的! 之后看她在家就呆不大住了。附近没什么山林,可有一道活水啊!这有水就有鱼啊!她看了那书,记在心里,白日里就几乎整天在那河边遛。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活像绕着鱼缸打转的馋猫。 虽则司徒佳同她说了那么些话,她也没十分放在心上。一来以她缘降院所灌的通识来看,这里的许多作为都毫无道理,所以说这直接吃东西有罪,在她看来就是个笑话。他们愚昧,她脑子可清楚着呢。 再来说生料有毒,可司徒佳那天说的什么同什么生在一处、什么虫子停过鸟落过,就成了剧毒了……这是神话故事吧?她也实在信不到真上。 所以现在她有一书在手,又在后院有那碉堡似的所在,满脑子都是烤鱼炖鱼煎鱼,别的可就顾不上了。 第18章 18.道论贵贱 馋猫想法子,这河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过一人,用钓竿肯定是不成的。你往那儿一呆,一会儿走过几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上来一搭茬儿,自己可怎么说呢! 用地笼?没那个材料不说,目标也太大,一样引人注目。 再说饵料也是个大问题,自己现在连根像样的草都拿不出来,没个蚯蚓蛙腿的,怎么去骗鱼上钩入笼?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偏司徒佳给的那本书里就有一样鱼,在人正经养料的地方就是以丹丸为食的,正因为如此,这种鱼的制剂丹方其价甚昂。 再有,这鱼齐恬在这边的河里见过! “这不是老天给我送的菜?!”齐恬忽然想起自己迷迷糊糊听到的话,那不知道是神是鬼的人物说给自己加了“气运”的,恐怕就应在今儿这事儿上了。 回去找得用的药丸,选了一个质地粘韧的,团成小团,用一个小兜子一装,收进袖子。再拿出一道几股合捻的长线,这可费了她不少功夫,再在线头系一个针弯成的钩子,——齐活。 她想了又想,只有这个法子最不打眼。 自己就当做散步的样子在河边走,到了那鱼群出没的地方,把钩子一撒下去,只一根线在手里,哪个那么好眼神能瞧见? 待鱼一上钩,赶紧拎起来往兜子里一装,就可以回家开荤了!这逮鱼方便,它不会叫唤啊! 昨儿晚上得了这主意,她一宿没睡踏实,心里全是从前吃过的各样鱼的滋味。一忽儿又开始愁没个像样的佐料,一忽儿又想着往后如何坐车出城上山,做一番大事业…… 好容易挨到了早上,这天刚亮,她就已经整装待发了。 出了门,走走停停,偷偷四下观瞧。手心里都出汗了,背也绷得发僵。 没办法,从小怂到大,真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儿。 想起鱼汤的奶白鲜香,定定神,往之前见过那鱼群的河段走去。这里的鱼就不知道有“人”这种天敌,在水面游来荡去的,就跟放生池里一样光景。 齐恬到了地方,略等片刻,之前见过的那群“嗑丹丸”的鱼就游过来了。看四下无人,一伸手把那线团掏了出来,钩子上已经装好了饵料,一抖手腕,那鱼钩就朝鱼群甩了过去。 鱼群一惊,往四下一散,没游几下复又聚拢,也不知那条眼疾嘴快命数歹的,一口就把那饵料吞了。 齐恬知道这事儿应该不难,却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赶紧往回收线。 这下就看出作业工具不专业的难处来了,那鱼可没那么容易就范,它往回一扥,就同齐恬相持起来。齐恬这里也没个线轮,线直接抓手里,这要一不小心手就得割开。 赶紧拿了准备装鱼的皮袋子裹手上,趁鱼松劲儿时候拉一下,也不太使劲儿,就先同它耗着。 要说齐恬从前可也没怎么钓过鱼,这时候都是急中生智。 没多会儿,那鱼力气用尽了,齐恬这才开始往回收线,把鱼一拉起来,看清了,个头不大,也就一斤出点头。也幸好不大,要是七八斤的,她那截线也早交代了。 管它呢!先把它炖了再说。就今天这情形,她满可以下午再来抓几个,太容易了,不费劲儿。 正高兴,要把那鱼装进袋子里,忽听得一人声儿问道:“这是干嘛呢?” 齐恬心里一惊,手上一滑,那鱼就掉地上了。 再一回头,见了来人,心里更不安了,——来的正是那日坐她车又中途下了车的嫂子。 “嗬!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就没干什么好事!你这是在干嘛?你在擅捕血肉生料!好啊好啊,果然你们这群妖魔鬼怪是越发胆儿大了!连血肉生料的主意都打起来了!这东西有多毒?你是想害哪个?……” 一连串的质问下去,齐恬都插不上话。 等她喘气的功夫,齐恬说了:“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我抓鱼我乐意,你管我干什么呢?它毒不毒的,我心里有数,又不喂你嘴里。你给我让开!” 这本来要避着人的事儿忽然叫人看见还给嚷嚷出来了,齐恬心里一急,怒气盖过了心虚,直接就拨开了那妇人,捡了鱼要往袋子里装。 “私炼生料就是犯法的!你有丹师的文书没有?你都没那文书,你这就是擅捕,就是大罪!” 齐恬乐了:“你看我炼了?有规定说不许抓鱼么?我抓了换个地方养,我给搁那边河里去,你管得着么?!” 那妇人见她死不认账满嘴浑话,便劈手去夺她手里的鱼,那鱼本滑溜,这在泥地上一滚,沾了些泥沙倒好下手了。俩人的手就都落到了鱼身上,你争我抢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鱼背鳍一张,俩人同时“啊”了一声,齐齐松了手。 齐恬觉得指头肚上一疼,立时就整根手指就有点发麻,心里一惊,这鱼不是没毒的吗? 那妇人想必也受了伤,已经惊慌大喊起来:“中毒了,中毒了!救命,救命啊!” 齐恬还在那里发愣,近处有几个人听见了跑了过来,看见俩人的样子,和地上的活鱼,便跺脚道:“这又是什么乌糟事儿!” 另一个道:“赶紧请车子,送进城去吧!” 齐恬还问:“这附近没有大夫么?” 那人道:“这里的人命不值钱,哪来的什么大夫!就算有大夫也没有药!” 这时候齐恬已经觉得整个手掌开始发麻了,也顾不得其他,先把袋子上的系绳拿了下来,三下两下在手腕上紧紧箍了一圈,好叫这毒气慢些上沿。 可是,居然没用。那绳子就跟不存在似的,把手勒得生疼,可手臂照样开始慢慢发麻了。 俩人这会儿也走不动道了,旁边的几个人也不敢随意搬动他们。有几个过来远远瞧了一眼,就一语不发顾自走开了,显是不想沾手这事儿。 最可气是那妇人还嚷嚷:“都是她,她擅捕血肉生料。那里,那里有她的东西,还有这条鱼,你们都给拿上!这还得治她的罪呢!” 齐恬白她一眼,心里挺平静。一来她觉着凭自己的来历,没道理这么容易就死了。要不然这一场穿越是为什么来的?再一个,就算真有个什么,她也没那么怕。 人怕死,好多时候是有个放不下在。可她在这里,实在没什么依恋的东西。那大笔钱财可能算一宗,可这地方有这么些钱,也点不来一个木须肉,要来何用?要真死了……那也只能死了……她这么想着。 脑子开始犯迷糊的时候,听得了辛列嫂的声音,“天爷哎!赶紧赶紧,上车,送去垮石廊!” 有人道:“那里治不了这个吧?” 辛列嫂道:“我另外请人去,两头赶,到垮石廊的医馆里碰面刚好!不到医馆不录入身份得不着药啊!” 这算有了拿主意的人,几个愿意帮忙的一起动手,把俩人装进了圆车,留两个陪着去垮石廊的医馆,辛列嫂则慌忙向净水坊去。她这是要找司徒佳,司徒家有丹师的身份,请他们家帮忙更容易些。要是指着医馆,只怕要被耽搁。 果然等她通过净水坊这边的人给司徒佳递了信,自己再赶到垮石廊的时候,那里都已经半边身子发僵了,在那儿躺着。 “大夫怎么说的?有药没有?” 边上洛丰红着眼睛:“说了事情,把那生料也带来个他们看了,只说再等等。” 辛列嫂不耽搁,跑去里头找人问起来:“求求您了,这人都开始发僵了,有药先给用一支成不成?就一支也好!” 那边陪着过来的另一头的人不乐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一支就行了?合着就你们的人值钱,我们的就该死?老实告诉你,我们还带着证据呢!就是那个擅捕血肉生料,才惹的这场祸事,跑不了你们的!” 医馆的人听得不耐烦:“你们有完没完?一个多罗巷的玩意儿还在我们这里吵吵起来了?没直接给你们轰出去就是慈悲了,你们还别不知好歹!” 又说辛列嫂:“药是有,可现在不能给你们用。这解生料毒性的药都是有定数的,这两日这边圣药坊的大师傅们正在炼制要紧的丹药,我们得留着药以防万一。人家做的那是利益多少正经人的正经大事儿,你们这算什么?那血肉生料总不会自己从水里蹦出来咬人吧?自己下三滥地不学好,怪谁呢? “等着吧!等那边完事儿了,要都顺利,这药多出来、剩下了,再看是不是给你们用。你们也别催也别求,修行都是自己的,自己要往死路上走,那就好走不送了吧。” 辛列嫂早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好答应了一声退了出来,这会儿老实点一会儿没准还能多几分机会。真吵闹起来是落不上什么好的。 齐恬觉得半边身子发麻,脑袋里嗡嗡的,动弹不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但是她能听见外头的动静。 听了这一路的话,她发现敢情她的命在这里十分不值钱。为什么不值钱呢,因为她住在多罗巷,是个不上进不修行的人。在这里论起来,这不修行的人就不用管她,爱死不死。 嘿,从前听说过用钱开道续命的,没想到这地方更狠,论上进心论道行。只是不晓得换了这个标准,算不算是更公平了些? 这时候她还有空琢磨这个! 就在她脑子里越来越乱,听到的噪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司徒佳来了。更奇怪的是,她好像还听到了安主管和少东家的声儿。 第19章 19.人脉通天 齐恬醒来的时候,外头还亮着。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多少日子,还是转眼间就给救回来了。看周围还是这个地方,没有给她再“换一地儿”去。 试图动了动胳膊,边上一人觉察了,低头看她:“醒了?” 齐恬一看,是司徒佳,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这姑娘就算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了。 张了张嘴说话:“你来了?……我睡多久了?”嗓子还有些发僵。 司徒佳笑笑:“没多会儿,小半天吧。” 齐恬忽然想起她对自己的叮嘱来,不由得有些愧疚:“对不住,没听你的……闹成这样,还得烦劳你……” 司徒佳冲她使个眼色:“没事,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托付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儿。还当你们那里的人果然什么都会呢,哪想到出了这事儿。你现在已经用了祛毒药了,又服了补身的丹丸,没什么大碍的,歇两天就好了,放心吧。” 齐恬刚醒来还有些糊涂,听她这话是把自己的罪过揽过去了,心里越发愧疚了,待开口再说,叫司徒佳给拦住了,她道:“我来的时候,另外看你的人也到了。他们都在外头,你醒了,我喊他们去。”说着拍拍齐恬的手背,给了她一个“不要多言”的示意。 见齐恬微微点头,她才一笑出去了。 她这刚一站起来,门口一动,辛列嫂就进来了,司徒佳道:“刚醒了,我去说一声儿。” 辛列嫂点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齐恬看见辛列嫂,低声道:“多亏了您了……” 辛列嫂一摆手:“不要说这些外道话。这邻舍隔壁的,还能见死不救么?你也是福大命大的,通天堡一出手,还能有救不回来的人?要靠我们,顶多也就是给你挪个地方。说起来倒是便宜了那个该死的!要不是她死活同你抢,你也不能受这回罪!这药一到,她倒沾光了,醒得还比你早。得了你的好处还要往你身上泼脏水,我看她往后得什么报应呢!” 齐恬笑笑:“那也得挪了地方了才有人知道消息。” 她到了医馆,就要先登记身份。一个手印摁上去,想必通天堡那里得着了消息,才能赶过来。要是都同那几个远远走开的邻居一样,放她在那荒郊野岭一躺,可不就等死么!所以归着根来说,她还得谢肯替她担事的辛列嫂等人。 至于那个妇人如何,她倒懒得多管。 辛列嫂又喂她喝了几口净水,就听得外头有动静。 一行进了几人,打头的就是安管事和客栈的少东家,还有两个穿着公务衣裳的,不晓得是不是此间医馆的人。 安管事和少东家进来,同齐恬一个对眼,少东家动了动嘴没说话,安管事道:“好了,醒过来就没事了。你们要问便直问吧。” 那俩穿着公服的人便近得前来,问道:“这线和钩子、袋子都是你的?” 齐恬点点头。 那俩人又问:“你可知道你捕的那血肉生料叫什么名字?” 齐恬道:“慕道鱼。”这就不是寻常人会知道的了。 那俩人对视了一眼,往手上的板子记了两笔,又问道:“是什么人托付你捕的料么?” 司徒佳站在对角看了看齐恬,齐恬便点头道:“是受司徒姑娘所托。” 那俩人又记几笔,才收起了板子道:“多罗渠有河段是采料区,你既是受丹师药坊所托,便算不得私采。只是这替人采料,也得需要一方采料人的凭证,若不然,也不合规矩……” 正说到这里,边上的少东家一摆手,后面上来一人,朝着那两位公人亮出一块牌子。 其中一个伸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便把这牌子又放到板上录入一回,才递还过去,叹道:“既有采料凭证,又是受药坊所托,那便都合了规矩了。”说完朝着周围团团一礼,“多谢各位协助,我等这便回去复命了。” 余者皆道:“好走。”“不送。” 那门外面还立着俩人,正是之前被牵连中毒的邻舍妇人和其好友。她先醒的,醒来便急忙问起齐恬问罪的话。知道公人已经前来查案,挣扎着叫人扶了她出来,就是想看看齐恬的下场。 先问的她,她便把自己所见和齐恬所说都详述了一遍,为了坐实齐恬擅捕生料的罪名,自然不免多加几句,也不能说是诬陷,不过是她自己的“据实推测”。 再见公人又问了不少其他的人,她心里越发期待起来。 只没想到,到了到了,居然是个“替人采料”! 那日齐恬分明是一副叫人逮住了现行的慌张样儿,若果然是替人采料的,满可以大大方方,何必如此?再说了,哪个采料人去采料不是全副武装的,哪有她那么赤手空拳的! “这分明是有人包庇!”尤其知道是司徒佳认了事儿去,她心里更肯定了。 多罗巷是法外之地,可聚居这这么些人,一个个都照样要吃要喝要修行,多罗巷虽叫人瞧不起,可多罗巷里挣出来的银子却同别处的无差。因此这里也渐渐成了小世家们的争夺之地。 这里同别处不一样,没个经世行看管,要想进驻,就绕不过去这里的住户们。 那司徒家的就是同辛列嫂他们那一伙走得近,从前那伙人里也常有犯事暴露的,多半是司徒家出面给料理了,这回闹出如此大的事故来,司徒家居然也袒护着,可见是得了好处了。对了对了,这不刚建的净水坊么! 越想越气,就要挣扎着去拦那两位公人。却是边上又过来几个同伴把她给制止了,又给一把拖进了屋里,压低了声儿道:“你可别闹了吧!那位也不晓得什么来头,你当光司徒家出头就能给遮过去了?今儿卖的是南宫家的面子!你多大能耐,敢去戳南宫家的脸?!” 往那边屋子一指,又道:“通天堡的大管事都来了!你赶紧消停吧!要是你还折腾,我们可把丑话说前头,我们可就撂开手了,你怎么样,我们不管。” 那妇人气得倒仰:“她都害的我差点丢了性命,你要我丢开就丢开?!” 边上人道:“要不是她,你还得不着那药呢!这不两清了么……” 还有一个貌似在这群人里更有脸面些的,则想到了别处,他道:“这人是新来的,当日咱们怎么没有能拉她入伙呢?反叫她奔了那头!这么硬的靠山,没拉过来可真可惜了了。” 边上的那个就一指妇人:“喏,不是她去的么。没拉过来,直接吵翻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儿!” 妇人听了这挤兑,眼睛一翻,没被毒晕,倒被气晕过去了。 这里公人们一走,安管事才近前看了看齐恬,叹道:“幸好赶得及,您真是福大命大。” 齐恬心里惭愧不已,那少东家也走了过来,想说什么,看看周围,还是咽了,只留一句:“好好歇着吧……” 齐恬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顶不学好的学生,面对着一直苦心教导自己的恩师,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安管事又道:“您没事就好了,我们差不多也回去了。”又一指边上案上放的一个箱子,“这是一些补身的丹丸,您记着用。” 齐恬只好谢了又谢,安管事直道不敢。 少东家也留了一匣子丹丸,看齐恬一眼,摇摇头,就同安管事一起带着人告辞离去。 这里辛列嫂才同洛丰几个进来,问齐恬道:“你看是在这里再歇一天,还是家去?” 齐恬觉得脑袋没有方才那么沉了,抬身道:“还是家去吧。” 这里可没什么床铺被褥,就一块硬板,把人往上一放。要是救不过来,抬出去也方便。 辛列嫂点点头:“那我叫车去。” 这里就剩了齐恬同司徒佳,齐恬开口问道:“方才怎么……” 司徒佳一笑:“回去再说。” 齐恬想起来如今是他们几家联手替自己瞒下了罪过,是得防着隔墙有耳,便点点头不做声了。 一时辛列嫂请来了车,司徒佳扶着齐恬,洛丰狸玢替她拿着那两家送的东西,一群人便坐车往多罗巷去。之前对她们爱搭不理叫她安心等死的医馆诸人,这回却担心她崴了脚似的簇拥着送了她们出门登了车。 再说这头,少东家同安管事一起到了通天堡,车行直接进了后院。俩人下了车,便一前一后往里屋后堂去。 之前带着齐恬来通天堡的那位老爷子和堡主正在里头坐着,见二人进来,便忙问道:“怎么样?人没事吧?” 安管事回道:“没事。叫慕道鱼的刺给扎了,那边又没有咱们几家的医馆,所以才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如今已经服了祛毒丸,又用了填髓丹,歇二三日当可复原如初。” 老爷子苦笑:“怎么还下河去了?唉,也不知这异界来的都什么脾性,还当这个是个省事儿的呢。结果好不央儿地就住去多罗巷了,还闹出私捕生料的故事来,难不成来处也是个丹道大家?那一地儿一地儿的材料,也没这么莽撞的,唉!” 安管事道:“司徒家的说是她们家央告的客人,托她捕的生料。” 堡主一笑:“这瞎话也真够瞎的了。想必里头也是人情。” 老爷子叹气:“行了,人没事就好。这些异界人来了这里,都是带了运数的,凡他们一来,之后天门必开。我们还是忙正事要紧呐。只要他们还算安生,没犯什么大过错,能帮就帮一把,横竖他们到时候都是要过天门的,现在只当结个人情。到时候……也好说话。” 又看少东家,“怎么样?这个学生你怕是也教不了了吧?” 少东家摇头:“之前在灵药坊碰见过一次,买丹丸都捡杂儿多的买。虽说劝异界人向道是大功德,我看这里的功德是没什么戏了,这位实在不是个向道之人。” 堡主笑道:“不过是顺手结交,不成就不成吧。异界人现身之后天门必定开启,只是不晓得具体是多久之后……往后几十年的格局,可就看这一开的了!你也还是顾着正事吧。” 少东家点头:“孩儿遵命。” 第20章 20.坦诚相对 一行人回到多罗巷,天已经快擦黑了。 把齐恬扶进了屋,安顿好了,辛列嫂对司徒佳道:“你赶紧走吧,再晚了就回不去了。” 司徒佳看看天色,笑道:“她这一伤也多半是我的缘故,把她一个人放这儿我也不放心,今儿我就不回去了,看明日她好透了再说。” 辛列嫂很是意外:“你在咱们这里过夜?天爷哎!这可怎么话说的,你家里可得生气了。” 司徒佳摇摇头:“不会的,这买卖都做过来多少年了,还说这些个就太假了。” 洛丰都笑起来:“你可真敢说。” 辛列嫂道:“我也想着呢,她这刚醒的,一个人待着怕不成,还想着我留下来看着。你既这么说了,那就最好了,你还懂丹药,我们可只晓得个耐饥丸。”说了又把之前狸玢拿的箱子匣儿放在了边上,一指道,“喏,指定都是好东西,我们看了也不知好歹。正好你留下来,替她看看,怎么吃合适。” 齐恬攒了力气开口道:“劳烦大家了,都是我不好,等明儿后儿我再好好谢谢各位。你们也赶紧歇歇去吧,这一天都替我受累了。” 辛列嫂笑道:“是不轻省,主要是吓人。不过这事儿挺圆满,尤其再看对头那脸色,我这比吃了仙丹还舒服!” 洛丰也笑:“那位听说后来又晕过去了。” 狸玢也跟着笑抿了嘴。 又说几句,几人便作别出来。 走了一阵子,洛丰问辛列嫂道:“往后咱们大聚的时候,是不是带上齐恬?我看她也是咱们这一路的。” 辛列嫂道:“我也这么想呢。今儿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人家是真有靠山人脉的。再说她今儿办的这事儿,还真够格入咱们的伙儿。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回头我再问问大伙儿,要是都同意,下回我们再聚的时候,就叫上她。” 狸玢道:“别的不说,她这一来,起码我们的钱袋子能宽松许多。我看她也不是个手紧的,又爱好这个,只怕到时候相见恨晚呢。大家都得好处。” 洛丰也叹一句:“南宫家的丹丸,那么大一箱子,啧啧啧。” 辛列嫂道:“所以一开始我防着她,不是说不信她,实在是她这做派不像咱们这里的人。如今可知道了,人家那是有后台。私捕生料,这么大事儿,转眼就平掉了。司徒那边有我们的面子她们之间的情分且不说,就说那采料人的凭证,一看就是刚做得的。瞧瞧,这就是势力啊,不服不成。” 洛丰笑:“齐恬归了我们这头,她们那边准得气死咯!” 辛列嫂笑:“没听说方才气晕过去了么?想起来我就乐得不成不成的。” 几个人又笑,一直到走出这巷子,拐过弯去了,才说起别的来。 这里司徒佳征得了齐恬的同意,把那俩箱匣儿打开了,里头都是整整齐齐一个个的四方小盒。司徒佳还真都认识,看了几样,便摇头道:“可真是大手笔。” 又问齐恬:“这南宫家到底同你是什么交情。这里几样丹丸,寻常拿了银子去也买不上的。就这么攒堆儿送给你了。” 齐恬摇头:“也算不上什么交情,只是人家看顾罢了。” 司徒佳笑笑,顾自己低头一样样接着整理起来。 齐恬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问的是司徒佳替自己揽事儿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到底算多大罪过,她脑袋里灌的东西里没有这个话。相关联的都是许多零散的故事,齐恬都是当聊斋听得,——太邪乎,做不得数。 可看那妇人的劲头,显见着自己犯的事儿也不算小。既是大事,司徒佳这么贸贸然替自己扛了去,不是冒太大风险了么?她自己觉得俩人之间的交情可没到这地步。 司徒佳笑道:“我是得的辛列嫂的传信,晓得你出事儿了。我就知道是我给你的那本书惹的祸!到那儿的时候,刚取了药出来,稽查的人就到了。逮着你的人早把事儿安排好了,你的那些线啊钩啊的都在人家手里。我看这没法善了,就想了这个法子。 “从前就同你说过了,这生料不是什么人都能沾手的,我们家恰好有丹师的牌子,我认了又不费我什么,还能帮你一把,何乐而不为? “不过我认了托付的你,你若是弄个草还罢了。这是血肉生料,得另外要一个采料人的凭证才成呢。你没有这个,免不了还是要受罚的。没想到通天堡的人来了,听了我这话,转眼给你弄了块牌子来。嘿,我看要是我不开那个口,他们说不定就干脆给你弄个丹师的身份了。大世家,多大势力!” 齐恬听了心里感激:“实在要多谢你了。” 司徒佳笑:“都跟你说明白了,我这没多大能耐,是南宫家的面子救的你!” 齐恬苦笑道:“我也挺对不住他们。” 她现在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要比起来,大概像沉迷游戏辜负亲长的孩子再回头看到父母白发时的心情。觉得自己为了口吃的闹出这么大事故来,简直不是个东西了。可是这样的愧疚又能管多少日子,自己都不敢保证说往后余生几十年就乖乖修行向上,再也不图谋口腹之欲了…… “我可真是够渣的。”她喃喃叹道。从前一不小心多花了钱,她也这样。 “你是不是别处来的?” 司徒佳忽然这么一问,齐恬愣了一下。 想想这姑娘同自己这番交往,再加上其实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不算少了,那些人在齐恬看来可没有司徒佳亲近呢。 沉默了片刻到底没能撒谎,低低应了声:“嗯。” 司徒佳手都抖了,“你,你是……你是异界人?……” 齐恬豁出去了:“嗯。” 司徒佳不说话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两个手攥得都发青了。 齐恬道:“你别怕,我不是鬼,虽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反正就是过来了。” 司徒佳也顾不得那些了,转过来看着齐恬道:“我,我有一事想求你……我晓得,你要是听了恐怕要疑心我之前所为是不是都别有图谋……我也不能说都没有这心思,只是我也就那么一想,我也没想到你还真是异界来的……可这事儿我只能求你,我本来都没法子了,我这也是……” 齐恬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拦了她道:“你说吧,什么事儿要我帮忙的。我要是能帮自然会帮你的。不过话说明白了,我、我可实在没什么本事……” 司徒佳叫她的话给逗乐了,倒平静了几分,终于郑重开口道:“你是不是有灵珠?” 齐恬张了张嘴没说话,她现在觉得事儿有点尴尬了。 司徒佳紧接着道:“若是,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卖一颗给我?我,我们家也没有多的,五、五万两,五万两卖一颗给我可成?” 齐恬想想自己那一颗在缘降院兑了一万两黄金,那就是十二三万两的银子。司徒佳现在要五万两跟自己兑一颗,自己当然是吃亏了。不过在这个破地儿,银子多了又有什么用处!这姑娘同自己的交情,是不是也抵得过这几万两了? 再一个,让了这几万两过去,往后那什么生料是不是就该“从近计议”了?——刚还为自己闹出这么大事儿心里惭愧呢,转眼就丢后脑勺去了!可见这“智”是真难胜这“欲”啊。 正盘算着,忽然听得司徒佳道:“我知道这个是少了点,要不这样,再把我们家的买卖算你几成份子?我们底子薄,一次最多也只能拿出这五万两金票……” “等等,你说什么?五万两金票?金……金子?!” 司徒佳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答她这话。 就看齐恬腾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了,气得病都好了,指着天破口大骂:“丫丫个呸的王八蛋!%¥&¥(&(——#+&*” 司徒佳目瞪口呆,心说这异界人满口都念的什么咒? 等她好容易平静下来了,司徒佳才知道事情原委,敢情是当日一颗只兑了一万两金子,所以现在一听她的话,觉着上了大当了,才这般暴跳如雷。 司徒佳赶紧说明白:“倒也不能说他们骗人,那东西放在外头大街上只怕也没几个人识得,要说一定值多少多少钱,那也说不过去。我这不一样,家里几辈子都想寻这个,只是不得门路。这次好容易遇上了你,自然要倾囊而出的,不能为了一个价儿再错过了。我们出到头了,你要还是不乐意,那没话说。可要是因为我们哆里哆嗦的想要少出几个钱,再把这个错过去,那我们祖宗几辈子都饶不了我。” 齐恬忽然想起关键一点来,问道:“你们做什么非要这东西?这东西这么要紧?” 她心里想到,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叫人给骗了。那东西在这里是有大用场的,而自己却轻易就给兑了金子。不过送自己来的人明说了这就是给自己在这里过日子的资粮,那就是说兑钱过日子没大毛病了?可眼前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司徒佳也思忖了片刻,当即拿定了主意,要对齐恬和盘托出。毕竟人家手里握着自家祖祖辈辈想要而不得的东西,还是天下独一份的买卖。遮遮掩掩的,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叫人好信一些。尤其这会儿只怕这位正满心起疑呢,自己更不能叫她起了生分。 第21章 21.联手遮天 细说起来,齐恬才算真的对这世上“略知一二”了。 司徒家本是此间传了多少代的小世家,原先也是一头雾水地懵懂度日,几代人都把心思花在了研发辟谷丹上,只是不成功。她家祖上还有不少先辈为此抑郁而终的。 机缘凑巧,前几代的时候,他家忽然意外得了家中一位几世前过了仙门的祖宗的传信,说了许多秘事,他们也由此知道了那辟谷丹的炼制根本并不是什么药材的配比,而是一种阵法,和最关键一点,——驱动阵法的灵珠。 先祖的传信中,对阵法所言甚详,还说了许多能用此间法则代替灵珠的办法。只是终究不是正途,要想同那些大世家比肩,就非得有灵珠不可。 可惜先祖能耐有限,这信息还是仙界高人为了还他人情代传的,至于灵珠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不过先祖说了灵珠可来的途径,一个是仙门开时,通过秘法带出来,二一个就是找到缘降于此的异界人。据说异界人身上都带着若干灵珠的,要能求取一二,家族繁盛便指日可待。 关于缘降院,世间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地方都在几大家族的轮番掌控之中。异界人在世上也更多的只是传说,许多人都不信真有异界人这回事儿,更有甚者,还有传言说异界人现世会带来恶疾,乃是人间大祸。 司徒家如今成了除那掌控世间的几大家族之外的一个新的知情人。这所知之事,可以带来无尽的荣华富贵,也可能带来被连根拔起的厄运。是以他们家对此亦秘而不宣,只暗地里从来没断了对来自仙界的各样秘法的研究和对灵珠的找寻。 “有了灵珠就能掌控世间?那得多少灵珠……”齐恬道。 司徒佳蹙眉轻叹,半晌才道:“多少?现在有一颗就能起大作用……这事儿说起来真是千头万绪,我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齐恬默默不语,等她自整理思路。 过得片刻,司徒佳才开口道:“我先说一件事儿吧,这么着更容易听明白。” 她说的是他们家之前在灵药坊的遭遇。先祖传来的消息甚多,其中还有一系列在此间勉强可炼制的丹药。因其前期炮制涉及许多细事,又要同天象气候相连,所以这一备料就备了许多时候。 到终于凑齐了材料,为着稳妥,他们就在灵药坊的店铺里合药为丹。这是头一剂,方子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就算如此,这个“清心丹”的药效也大大出人意料了。据家中长辈品评,其功效恐怕要胜过几大世家铺子里的丹丸。 看来祖宗所言果然不错。就算一时得不着灵珠,光这一路新炼丹丸,也可让司徒家上一个台阶了。 正当他们积极准备第二个方子的时候,忽然东方家的铺子里也开始售卖“清心丹”了,只是换了个名儿,叫“乙木宁神丹”。药效比司徒家的差些,短时间却看不出太大差别,这主要差在起先的药料炮制上,其后的合方配比简直一模一样。 起先他们还疑心家里出了内贼,可这家里总共就这么些人,参与到此事中的更是家族核心人物,实在没有泄露自家丹方的道理。再一个若真有卖好投靠的意思,用这头一个试验的丹方也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最后当时的家主做主,另外用没特殊炮制过的药料按着新的丹方合了一个略有偏差的丹丸,因其出头效果极明显,也受到了一些追捧。 果然没几日,东方家又出了一样配方的丹丸。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只要在仙灵坊里头炼制,因所用的药鼎器具都是他们的,进出的药料也都在城门处就被看得一清二楚,谁家有新的好的东西出来,他们转眼就能学了去。可是这又没有证据,世间更没有丹方不许他人研究复制的规矩,实在是个闷亏。 “家主想明白了事情前后,就把所有新法炮制的药料都毁去了,往后哪些东西能进灵药坊哪些不能带进去丝毫,也都立定了规矩。如今我们只把钻研辟谷丹的合方放在坊里炼制,这也是最大宗的买卖,我们也算做到极处了。只是我们其实都晓得,这辟谷丹没有灵珠恐怕是做不出来的……” 齐恬一听,这不是窃取研究成果么?!还是垄断帝国对小商户动手,看来这世道之间还是颇多相通之处啊。 嘴里叹道:“也太欺负人了!” 这世上一到垄断了就没法说理了,就像她在缘降院兑的灵珠似的……不是一万两亏不亏的问题,而在于你没有获得有效信息的途径,也就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司徒佳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这里生料炼制不易,人多靠丹丸为生,他们把着缘降院,手里有灵珠,辟谷丹是独一份的买卖,旁的人家再怎么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出来。 “其他的,各处灵药坊的买卖是最大的,许多规矩给定死了,要在里头售卖的丹丸,用料过城门时就受着监测,合方必须在坊内完成,你的配比火候其实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没有你想不想交出方子的说法,只看人家爱不爱要……” 齐恬道:“民以食为天,这个还真是掐到根上了。” 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不对啊,这地方的人总不是打一开始就会炼制丹药的吧?在吃丹药之前人都是吃什么过活的?怎么忽然就改成非吃丹药不可了呢?” 司徒佳深深看了齐恬一眼,点头道:“果然是旁观者清了,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总当眼前见着的都是理所应当的。你问到点子上了。去灌灌子的话,就会告诉你,早先这里的各样生料多半没有毒性,直服便可以果腹。只是后来天降魔劫,之后万物渐生毒性,连着人也沾染了魔气。 “天神不忍,给了丹方和炼制丹药的法子,叫人以丹丸为食,清净魔念,虔心修行,赎今生之罪,积来世之福……” 齐恬心说这魔不去修界,看上你们这个地界了? 司徒佳说完了自己也笑了:“你看,这又引出来一个。灌子。这也是得用灵珠阵法驱动的。这城里许多大大小小的灌铺,看着好似谁都能做的买卖,你若细问下去,便会知道,这灌子可都是大世家们的坊里做出来的。这个才是最厉害的。想知道什么都不费劲儿了,也不贵,灌一下就成。可到底让你知道什么,让你以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可就是人家说了算了……你说巧妙不巧妙?……” “控制了肠胃,还能控制认知……这确实可以称霸天下了……” 司徒佳面现愤恨:“所以知道得越多,我就越厌烦这个世道。” 齐恬便引开话头:“那个半仙又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也是什么人装神弄鬼来的?” 司徒佳道:“所有的灌子里,对半仙都说得近神近仙,需得恭敬对待,只是不说他们的来历。其实这些半仙都是过天门之后退回来的人。因他们退回来时,同入天门时候模样大变,瞧着一个个真跟神仙似的。且真知道一些仙界的事儿,言行举止也颇不同……那些大世家又借机挑高其身份,就弄成如今这模样了……” 齐恬好奇了:“过了天门不就成仙了么?还能退回来?” 司徒佳朝她一笑:“你不用着急,想必之后天门总要开的,到时候你过去瞧瞧,兴许就明白了。这半仙的事儿我也知道的不多。那几家说起来,只说这些都是本已升仙之人,只是心里惦记家中父老,眷恋不舍,愿意为此间百姓放弃仙途,在这凡间修行……怎么听都是鬼话。 “还有一个,这半仙向来只出在他们几大家里,别的人要不就是过不了仙门,凡过去的从没听说有再回来的。照着他们的说法,那就是别家的人都不顾念家中之人,都只顾着自己成仙去了……我可不信。” 司徒佳自然是不信的,她自己就是头一个一心为着家族着想的人。若是果然退回来能助益家族众人,换了她,肯定宁可自己不要当那神仙。 “再说了,据先祖传信,那所谓仙界,也不是过去了就是神仙了。还得修,且修路漫长,险象环生,哪里跟他们说的过去了就逍遥了似的!” 齐恬点点头:“这话我信,该当是如此的。”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这番“该当”都是从别人胡编的故事里得来的,便有些心虚了,好歹想起来那位送她来此的真神似乎也说过“前往灵界修行”的话,自己也不算乱说。 俩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司徒佳醒过神来:“那、那灵珠……到底能不能……” 齐恬点点头:“卖给你!” 又道,“钱也不消立时给我,放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场。再来我要拿去往钱庄里一存,恐怕立时就都叫人知道了。你先拿着继续做你们的大事业。我顶看不了这样一手遮天的事儿,灵珠给你,干他们的!” 司徒佳愣了好一会儿,没料到齐恬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又道:“你、你不疑心我一早接近你就是另有图谋的?……” 齐恬点点头:“大概我是哪儿露出马脚来了吧?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再说了,我同你好也别有用心不是?你那还是海里捞针似的一点怀疑,我这儿可是实打实的心怀不轨。咋俩扯平了,谁也别嫌弃谁!” 司徒佳笑了:“你这人还真有趣。” 第22章 22.验明真身 齐恬当下就想把灵珠拿给司徒佳,叫司徒佳给拦住了,她道:“虽说这灵珠的秘事只有那几大家的要紧人物才知道,外面的人见了也不识得宝。可到底事关重大,他们能监察灵药坊的各样合方丹丸,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是探知灵珠去向的。” 齐恬一想倒也是,便道:“这东西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他们管不着。可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去处,只怕多生事端。那可怎么办好呢?” 司徒佳道:“你先好好收着,待天亮了,你同我一起回去。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家的药园子么?这下成了,就跟我去那儿吧。” 齐恬一乐,又道:“到了那里就成?” 司徒佳道:“那里另有安排,他们再有本事也是这里的本事,管不到仙界的东西。” 齐恬听了晓得定是人家先祖给的什么主意了,自己落得放心,便点头都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俩人也没可能再睡了。 一个是心心念念祖祖辈辈寻的东西有着落了,心里全是往后的宏图大业,哪里能静得下心来? 另一个是好容易有了个可以随便问问题的人,总算不用再“装人”了。知道她是异界来的,自然问什么都不意外,且司徒佳还是个有见识的,不是被灌子灌大的那些人可比。她实在有许多事想细问。 世家之间的干系,天门开的说法,此处各样讲究的缘由……最要紧的,当然是能吃的生料了。 司徒佳听齐恬说她来处的各样吃食,虽不曾见过听闻过,只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便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几口口水。失笑道:“不得了,这东西好坏道行!” 齐恬大乐:“你不是说我们异界人准定能过天门的么?可见天门并不嫌弃我这样的,那我这做法又如何算得上毁道行呢?” 司徒佳道:“或者不一个地方的按的不一样的规矩来呢?” 齐恬笑了:“这成仙的标准还两分着,这可说不过去啊。” 说笑一回,司徒佳便开始帮着齐恬想这里能找到的相类的东西。一说起来,齐恬便要问“脆不脆”“是甜是咸”的话,司徒佳哪里说得上来,齐恬觉得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俩人鸡同鸭讲,一行说一行觉得对方可乐,说着说着,天就要亮了。 齐恬急着要去看生料药园子,司徒佳问她:“真没事了?” 这是说她昨儿中的毒,齐恬一拍身上:“昨儿回来的时候还觉得身上没什么劲儿,后来一气倒气好了。” 司徒佳指了指桌上道:“还是多亏了南宫家的这些丹丸,都是好东西。” 齐恬表情复杂地瞧了一眼,叹道:“我都不晓得该不该领他们这情了。” 人家待她不薄是真,对她有所隐瞒也是真,——总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吧,撂开手算了。 齐恬不喜欢叫自己难受,何况就算觉得不平又能如何,除了让自己更不高兴更觉无能为力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是以她朝司徒佳笑笑,摆摆脑袋道:“走吧走吧,咱们忙咱们的去。旁人要怎么做,咱们也管不上不是?” 司徒佳也笑了:“你想开了就好。世上的事儿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说了算的。” 齐恬这时候想起来,自己给送灵珠去,还不是助司徒家起势,同现在的大世家们相抗?还同人家计较个什么! 路上两人也没断了说话,司徒佳又说了许多此地大世家携手遮天的恶行,最后道:“如今能遇见了你,或者也是天意吧。只要能把先祖所说的几件事做起来,就能打破他们的高墙厚壁,少些人受他们的欺压!” 齐恬对这样的“大事”自觉插不上话,她只帮了能帮的,再搜罗搜罗能吃好吃的生料,就圆满了。 车行先到了城里,齐恬现在附近逛着,司徒佳独自回了家里。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又乘了车出来带上齐恬往城外去。 齐恬看看她:“就你一个?” 司徒佳道:“我爷爷、爹娘他们从别的路过去。” 齐恬听了忽然就有种参演谍战片的感觉了,心里好不紧张刺激。 车行了挺久,绕过一路小山,到了一处群山环绕的小小平原,司徒佳一点窗外:“喏,这就是我家的园子。” 齐恬一直听说司徒家是小世家,还当顶多就是有一两个庄子那样,这一看,好家伙,你家土豪啊! 司徒佳听不懂她在说啥,驾车直接进了一处宅院。等齐恬下来时,见几个人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且一看到她便要行大礼,齐恬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住打首的老爷子,嘴里忙道:“可不敢可不敢!您可别谢我,咱们不是做买卖来的么,何况我之前还做了一笔蚀本的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齐恬本就不善与人周旋,也体贴他们现在的心情,寒暄过后便直接问道:“您看这东西我在哪儿交给您合适?” 老爷子嘴抖了抖,强自镇定道:“受您大恩了!这边请。” 说着前面带路,齐恬就跟在了后面,司徒佳紧随其后,另外几个人倒没跟过去。 进了一处屋门,穿屋而过又有一屋,再入其门,之后便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子,齐恬发现脚下的路有些打斜,只是一时向上一时向下,闹得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往山上去了还是往地底下去了。 走了一阵子,齐恬已经开始怀疑那几个没跟来的倒不是为了什么机密,恐怕是嫌累得慌。 总算停了下来,这是一处圆形的屋子,再看穹顶,这整个就是一半球。 老爷子都不带换口气的,连忙从边上墙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抠出一个匣儿来,一打开,捧过去对齐恬道:“还请恩人赐灵珠。” 齐恬赶紧把手一抖,从那个迷你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粒灵珠,——灰不出溜的一颗石子儿样东西。 司徒佳在边上看了也有两分意外,——这东西也太其貌不扬了吧……好歹该是颗“珠”不是吗? 但见那灰突突一团往那匣子里一落,忽然匣子外头的纹路起了一圈光华,虽是一闪而逝,也足可验明真身了。 老爷子手都颤了,忙往边上的一个石龛里放,看着那石龛慢慢合上,老爷子眼泪就要下来。 这里齐恬忽然问司徒佳:“你就没担心我是蒙你的?” 司徒佳乐了:“你蒙我的,你怎么会知道有灵珠这事儿?” 齐恬傻了一下,憨笑道:“也是哈。” 挺古朴庄重的氛围,就叫她俩给搅和没了…… 齐恬离开司徒家药园回家的时候,也一样先到城里逛了一圈,还跟司徒佳一车走的。到了家门口,临下车前,司徒佳对她道:“你的事儿我记着呢,只是得慢慢来。” 齐恬点点头:“知道,我等着。” 方才在司徒家的药园里,齐恬厚着脸皮连尝了七八种生料,司徒家别的人都避开了,只有司徒佳和她兄弟陪着。 司徒佳尝一样,摇头:“一股土腥味儿……” 再尝一样,叹气:“没什么滋味,跟吃树枝子似的……” 只有一个还算可以的,味道有些像泡过虾酱的橡皮。 司徒佳都不明白她说的是些啥玩意儿,她兄弟司徒故看着齐恬尝了两样之后就跟着吃起来,看得司徒佳一阵无语,有心说他,又怕反伤了齐恬,只好别过头去不看他。 等齐恬尝了一个遍,说都不太成时,司徒故指着那虾酱橡皮道:“是不是这个好吃点儿?” 齐恬挺意外:“要非说一个的话,这个还算有点滋味……不过也不堪吃。” 司徒故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道:“那我有数了,下回我替你找。” 齐恬乐了:“那可谢谢你了。” 司徒佳说他:“你可别胡吹大气……” 司徒故不以为意:“试试怕怎么的!” 回去的路上,司徒佳还为这事儿同齐恬道歉,齐恬反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实则在她看来,这司徒佳的兄弟没准以后还真是个人物。她在从前也没见过什么厉害的角色,只是那么感觉。 司徒故看自己的这些所做所为,并没有这里人该有的是非定见,像司徒佳虽不因此看不起自己什么的,但她绝对想不到要跟着做。司徒故却试得那么自然,还不是凑热闹的,他是真的在试图理解齐恬的判断标准。 一个人对外界的“非主流”东西接受程度灵活至此,岂非可怕?这人定是有自己的“定见”的,只是想必这个“标准”和“定见”比寻常的是非评判都要更深、更根本,自然也更不可动摇了。 啧,该是个厉害人物!齐恬心里想着。 到家天已浓黑,等司徒佳一走,院子里又空落落起来。若是方才顺利,带来一只鸡半只羊的,那就好了…… 一脸落寞往里头,忽然听得敲门声,齐恬打开门一看,却是辛列嫂。 “快来,有好东西叫你瞧。” 齐恬一脸:“你又来这套。” 辛列嫂也不知是看到了还是觉出味儿来了,笑道:“这回是真的,真的!走,走,走。” 第23章 23.歃汤为盟 白待着也是待着,出去走走也好,齐恬就跟着辛列嫂过去了。 到了她家里一看,屋里坐着不少人。不知道打哪儿翻出来一圆桌,一群人都在那儿围坐着。——这在这世道论起来就是个不正经的情状,什么事儿要这么坐着! 齐恬看了心里就活动起来了。 都是这一头的,洛丰同狸玢都在,还有几个昨儿给她帮忙的。齐恬赶紧先一一上去道谢,几人也都问她好,同当日第一次拼车入城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说过这一回,她也落座,桌上人等就开始说起修行的事儿来。别看他们许多不合章法的所作所为,实则在修行上一样热心,不过信的路不一样罢了。 齐恬也插不上话,就在一边安静坐着,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人聊天也聊得挺心不在焉。随着辛列嫂往后头去的时候越来越久,这地方的气氛也越来越奇怪,齐恬觉得有些像看视频前等非会员广告的意思。 就在那话聊得越来越干的时候,辛列嫂端着一个陶鼎出来了,一时众人都住了口,相互对视一笑,闹得齐恬都有些心痒起来。想到昨儿辛列嫂提过一句“同道中人”,再看看这阵势,多像从前上大学时候偷摸在宿舍涮火锅的样子! 不,不,以眼前这配置这阵势,怎么可能仅是个火锅?!这、这最少也得是个佛跳墙吧!齐恬整个人都抽起来了,感觉脚筋直接连到了头顶,下一秒就要弹起来去抢那个汤勺了。 辛列嫂脸上也带着几分自得几分神秘的笑意,把陶鼎往中间一放,还特地略等了几息,把众人的心吊到最高时候,才伸手一下子揭开了盖子。 一阵热气蒸腾而出,围着的一群人不自觉地把脖子都往前伸了伸,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好几个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面上露出欲啥那啥的表情。 齐恬脸上却呆呆的,她正努力维持着,不叫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或者爆什么粗口,虽则自己的话他们应该听不太懂。 毕竟人家好心请你来的,哪怕就是一锅杂菜汤呢,那也是情谊不是? 一锅清水,上面飘着四五种不同的菜叶子,闻起来就是白菜汤的味儿,可那些人的表情看起来倒像是在闻什么神仙水。 这三更半夜秘密集会闹得跟黑社会似的,就是为了一起分享一锅菜汤?!齐恬心里…… 正晃神,边上有人递给她一个小陶盏,神神秘秘道:“给,尝尝!先小着口点儿!这原汁的气味,一开始可受不住!” 齐恬木木地接过,低头看着手里这小碗清水菜汤,心想着这时候抬脚走人走是不是合适。 边上两个相互打了个眼色,一脸看“菜鸟”热闹的表情,还是洛丰低声笑道:“你先抿一口,尝一尝,其实他们卖我们的丸子里许多都有这些材料的,只是生药都在那几家手里,这是我们好容易弄来的,别处再不能有的!”说到后来都有些激动了。 齐恬赶紧点头,听话浅尝了一口,——真的是菜汤,还没加盐。 洛丰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齐恬心说这还等我点评呢?挖着心底道:“有股子……清香味,生、生味儿……” 边上那看热闹的几个便抚掌笑起来:“好一个生味儿!是了是了,我们这群人,不就是受够了那些丸子的制味儿、造作味儿,求的这个生味儿么!果然是同道中人呐!”说着还举起自己的菜汤碗同齐恬的碰了一下。 齐恬只好笑着点头,众人又边喝边聊起来,品评这回的“料”,回忆从前的“峥嵘岁月”和“光辉历史”,齐恬看着一群人煞有介事地围坐着分享一锅菜汤,越发疑心身在梦中。 等深夜回到自己家里,躺在床上时,她还一时无法消化这一日的热闹。 不管怎么样,经了这事儿,她就彻底算“自己人”了。这才发现他们这里的“线下”集会也很不少,可见还是能弄来东西的,只是费点钱。齐恬最不在乎的就是钱,手里松,更得人念好了。 只是有时候看他们在那里神神秘秘、一脸陶醉地喝汤吃菜,齐恬就不由得出戏。觉得自己像一个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真大佬在陪小朋友玩杀人桌游,还得听他们不时发出激动的尖叫声,——好想给自己配一个“无情杀手”的表情包…… 这日又有大聚,齐恬也早早地去了。 这场面同她从前的日子和心里的愿景相比,自然是叫人哭笑不得的“小儿科”,可是以现在身处的世道来说,这就是“极乐岛”、“快活林”了。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 到了那里,同相熟的几个坐下说话,因没见着狸玢,便问洛丰道:“好稀奇,今儿只见花儿没见叶?” 洛丰笑道:“今儿的大聚原是为着她,她不好前来。” 齐恬不解,洛丰才低声告诉她道:“今日她要同人合屋了。” 齐恬还没听过这事儿,不晓得究竟什么意思,再去一查,原是婚嫁之意。只是看那灌子里所言,这男婚女嫁之事在此地似乎也是上不得台面、说不出口的,她们今日为狸玢庆祝大聚,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之举了。 席间大伙儿先虚敬了不在场的“新人”们一杯,才开始这日的大聚。齐恬心里许多话想说,只是她知道这里的人虽“离经叛道”,心里却是有那个“经”和“道”的。他们是知道自己在做“过分”的事情,甚至还有以此自得的,但这份“不受规矩”的自得正是建立在对那个“道理规矩”的认可上的。 所以她这一肚子话,还得等到了司徒佳的跟前,才能痛快倒出来。反正她知道自己的异界人身份。 司徒佳不意她说起这件事儿来,差点没落荒而逃。 齐恬不解道:“这里的人都是怎么来的?设若没有这婚嫁之事,那又哪里来的这些人?又或者,这婚嫁之‘名’是多此一举的,只剩那婚嫁之‘实’就好了?” 司徒佳镇定了半日,才能开口同她说这事儿,她道:“人……自然都是自家爹娘生的……只是咱们这里都以‘仙’为上,咱们凡人做不得神仙,那也要尽量像神仙才好,那些与神仙不同的……就、就、就该尽量避免……” 齐恬忽然恍悟:“以似仙为高!以非仙为耻!” 所以才要吃丹丸,所以辟谷丹时效越长的越贵!时效长的就能更多天不用进食,——像神仙!更少五谷轮回之事,——像神仙!不以华宅衣饰为求,反以朴以简为高,所展现者,大约就是一句“清心寡欲”?这也是要学神仙!…… 司徒佳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还答她方才那段话:“这婚嫁生死,都是凡人事,是以……是以都、都……” 齐恬接道:“都不是好事儿!实在要做,也该避人耳目……” 司徒佳点点头。 齐恬忽然又想起来一个关键,她问道:“可你们怎么知道神仙就是这样儿的呢?” 她听过的修界,哪个不是物质极大丰富,灵茶灵酒灵谷灵果,洞府仙岛奇花异草才称得上仙界不是?君不见修界里种马女尊样样不缺,道侣炉鼎又是做什么的?便是超过了这一层,飞升成神,位列仙班,在天庭里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没改什么,要不然你当天蓬元帅怎么下的凡?…… 司徒佳也愣了一下,人在境中,自然而然,许多事儿都习以为常,不曾去追究过。想了一会儿,她道:“一者从来就有这样的说法,再一个是自从有了半仙,他们既有一半的仙体了,从他们的日常行止中亦可稍证一二……” 半仙们回转之后,只服丹丸净水,无轮回不生秽;一生为众生祈福牵道缘,从无男女婚嫁之事,更无生儿育女的。要说起来,大概也只沾一个生死;可是他们自天门回后个个能活过百年且形容不老,便是死了,亦尸身不腐且轻若鸿羽,实在大异凡俗。 “你不是说半仙的事儿里头恐怕有阴谋么……”怎么还信他们的,——这后半句齐恬没讲出来。 司徒佳苦笑道:“我是疑心这里有那几家的动的手脚。可我方才说的他们异于常人的地方,都是真实得证的,并无虚假。且他们到底是经了仙门后变成如此的,除了说‘仙化’,别的都解释不通……” 齐恬这时候已经管不上去批判这里的诡异三观了,又问道:“那你说的阴谋是什么……” 司徒佳道:“我疑心……我疑心是不是那几家有叫人能过仙门的法子……” 说了这一句,脸就渐渐红了起来,看着不是害臊,倒像是极度激动的样儿,“我们这里……说什么积福也好修行也罢,最终的出路,无非是托生仙界。死后如何不知道,只活着的时候能遇着的唯一机会,就是天门开。天门一开,人人都能去‘过天门’。只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一头走进,转眼就还从这一头出来了!试几次都一样。 “而那些没有再出来的,便是真过了天门,去了仙界了……只是,只是这个究竟什么人能过、什么人不能过,说不准。为了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多少人家世世代代在摸索,就有了之前同你说过的各样‘神算’。只是都是有时候准,有时候又不准……这事儿若不到十成十,那也无用。” 司徒佳大概想起了关于自己的各种论断,好一会儿才道:“晓得这个规则,并不光为了先晓得什么人能过,什么人不能过。——过去真成了仙的,就同此间无干了,先明白也没什么用。想要知道规则,是为了能依着那规则改造人……你试想,若是我知道了这法子,几十年时间,把家里人都改成了能成仙命格。到时候天门一开,一家人齐齐升仙成神,那、那!……” 齐恬见她激动得耳朵都快烧起来了,赶紧拦住她:“好了,好了,你这是多心了。若他们果然有这法子,早就都一块儿当神仙去了,哪里还有什么通天堡?!” 司徒佳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那半仙……总有许多可疑处……” 齐恬道:“那不也只是半仙么!说明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法子,也只是个半法子,管什么事儿!” 为了说明白这事儿,齐恬把缘降院灌顶所得也同司徒佳细说了,一说说个没完,没奈何司徒佳又在她那儿住了一夜。 第24章 24.成仙与食肉 第二日司徒佳回城的路上,心里还都是齐恬昨日所说之事。 本是说此间乡风的特异和不通处,没想到说着说着,齐恬又说到了缘降院的灌识之事。司徒佳才知道大世家的这一技法原是有出处的,而齐恬灌的正是“真仙”对此世间的描述。据她所说,缘降院所得的通识与后来通天堡所灌者有许多矛盾处,不问也知哪个更真一些。 “那他们是不是都灌了缘降院的通识?”所以那些大世家才能知道灵珠的用法,才有如今遮天的势力。 “应该不能。”齐恬道,“灌通识的那屋子,据说只有异界人出现了才会打开,连那灌通识的东西,也是我到了那里坐定,才显露出来的。那时候他们都忙着磕头拜神仙……” 司徒佳心里又疑惑没准这也不过是他们几家联手故弄玄虚。可是据齐恬所言,确实有人带了她破界前来此地,这可不是此间人能有的能耐了,那定是真仙。且连灵珠也是人家给的,那更不能同这些家族有什么关联了。 这么说来,齐恬自缘降院里得的知,才是真知。那真知说多罗巷的这一群不过是“不同修路”的,而临仙界的也不过是“修者聚居处”,更没有提过世上有所谓“半仙”,只说了此间风行“服食丹药”却并没有说不吃丹药就有违天道了…… 那几大家族,世世代代把持着缘降院,他们当中,到底有没有人知道这些“通识”? 再一个,齐恬所言果然百分百可信么? 司徒佳想了一路,只觉事情越来越令人疑惑,这世道似乎也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你今日去找恩公了?嗐,我刚试出了几样料材,早知道就让你带过去给她,看看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司徒佳刚到家里,司徒故就兴匆匆来了,说了这番话,司徒佳对自己这个弟弟无可奈何,拉他到一旁坐下道:“你还真忙上这些了!我正有事儿要同你说。” 说着便把昨日同齐恬的所言所语细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司徒故点头道:“我倒觉得恩公的话十分可信。不说别的,若是她但凡知道这生料对性命修行有丁点害处,也不能现在这样了。再说那多罗巷同临仙界的事儿,我觉着也说得通。 “你忘了?虽然外头都说从来没有多罗巷出来的过仙门的,事实上并非如此。再一个那临仙界的,都说过了仙门的,里头还好些其实是受不住自己过不了仙门的打击,不知跑到什么深山老林去了。因寻不见人了,只说是成仙去了。 “至于说那几家知不知道……我看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你看恩公知道的这些事儿,于他们而言并无所谓真假。说生料其实可以吃?如今他们可就靠这个把着天下呢,知道了难道要大张旗鼓说出来?再说没有半仙,这半仙都是他们几家出的,有没有他们自己不清楚?” 司徒佳听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想岔了,他们本不在乎什么真假,要紧的是能一直把世间人等都装进他们的圈套,替他们忙活生生世世。” 说到这里,未免气愤:“祖父总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唉,要我说来,我恨不得能立时破了他们布下的这罗网,叫他们的谎话都大白于天下!” 司徒故劝她:“你就别管这些了。异界人现世,不知道几年几十年后仙门就要开,你还是好好修行,过了仙门是正经。” 司徒佳皱眉:“我还想着,要不要这次……先、先算了……” 司徒故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什么?你说的什么胡话!多少人一辈子没能等到一次天门开,死都不能瞑目。你这轮上了还不去?自小多少神算都说了你是个神仙命儿,什么叫这次先算了?要是下一次要一百年之后呢?你又怎么说?” 司徒佳道:“你别气急,我也是……唉!祖父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如今家里只有我的丹术尚可,你、你又不肯用心学!若是没得着灵珠还罢了,大不了叫族里那几个有天分的进里头来做事。可如今灵珠已得,往后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了,贸然叫外枝的知道了只怕不妥……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司徒故撇嘴:“你就是说我丹术差呗。可如今有了灵珠,往后做的辟谷丹,同丹术的干系能有多大?我怎么就不成了……” 司徒佳不忍心说他,只好道:“不说这些了,反正异界人现世之后天门开,都是在他们存世的时段里,没准这次等个三四十年才开呢?不必先争这个。” 司徒故也点点头,还是道:“姐姐你想想,咱们现在这样,靠的到底是什么?是祖宗传下来的丹术?还是成仙的祖宗?你若为了这点丹术,把过天门的事儿给错过了,才是糊涂了!过不去是没法子,要是能过去,你往后记得捎几句话回来,只怕我们家就得了大好了!这不比你多炼几炉丹强?!” 司徒佳心里还担心自家起步时候那几家岂有坐视之理,只怕到时候手段一出,自家这里应付不来。只是自己这兄弟最不吃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好说出口,只好笑道:“还是你说的在理。” 只是世上事岂非常常如此?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年尚未过完,这天夜里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华光,把个半夜照得如白昼一般。 齐恬正在同人“聚众喝汤”,被外头亮光吓到,“警察来抓喝汤的了??” 却听得“哐当”一声,几个人慌忙起身不知道怎么的把桌上的汤锅给带到地上了,撒了满地的汤汁。 只是这会儿却没人管得上了,一个两个地往外头跑去,齐恬顺手把锅子拿起来放好了,才跟着出去瞧热闹。 “什么东西这么亮……”说着话跨出门槛,却见方才纵情喝汤的几个这会儿都直挺挺跪在院子里,一脸激动虔诚。 因他们都朝着北边跪的,屋子门朝南开,齐恬一跨步出来,差点没喊“众卿平身”。 “天光现,天门开!天光现,天门开!”一起喝汤的年纪最大的一个颤着声儿叨咕着,忽然放声大哭。 边上一个连忙扶住了他:“总算等到了!老哥是有仙缘的人!总算等到了!” 到后来,齐恬终于知道了,这是传说中的“天门开”了!据说这天光一现,月内天门必开,就是大家过天门成仙的时候了。 “我可刚安顿下来啊……”齐恬心里想的同旁人不大一样。 自从入了“团伙”,她得以结识了许多人才。同主流价值观的“清心寡欲”不同,这些能工巧匠们多沉溺于某一道“奇技淫巧”不可自拔,颇多佳作,让齐恬大开眼界。 在与人相熟之后,她开始用手里的金银换人家的东西。不仅找人照着自己从前穿惯的样子做了衣服,还淘汰了之前在仙灵坊买的那些被褥,打造出真正的高床软卧;又拨出一间屋子砌了池子,引净水洗浴;改造了洗手间把“生秽”的事儿也整得十分便利雅致……甚至还同几个人联手做了几样消磨时光的小玩意出来…… 这么说吧,除了饮食上还得靠丹丸,偶尔一些菜汤菜叶调剂调剂外,其他的方面她真的挺知足的了。 是没什么口福,不过从前工作忙得不行的时候,也想过“这人为什么非得吃饭不可呢?”“要是人不用吃饭,跟树似的晒晒太阳就行该多好啊”……得,现在实现了。 更何况这美食眼前没有,但前景看好。司徒佳的弟弟在食材寻找上挺有天分,后来送来的几样东西,有一样吃起来像撒过椒盐的土豆,可把齐恬美坏了。只是那东西长起来挺慢,不是容易得的。 后来齐恬终于露出獠牙直说了自己想吃肉,司徒佳听了脸色都改了,还是她兄弟有胆色,对齐恬道:“丹丸里面要用血肉生料的不多,尤其是我们家做的方子,更少用到这个,所以一般都是外采的制剂。这东西野生的不敢用,最好自己养起来,只用净水净食,再试过毒性,才敢给您拿来。” 一听说可以,齐恬差点没给司徒故跪下。 谢了又谢,司徒故不好意思了:“您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做的这点事儿不及您助我们的万一。” 齐恬心说你才是我的恩人呐! 如今还不知道司徒家的鸡鸭鱼肉养好了没有,这天门就要开。听说自己是必定能过天门的,也不知道这天门一开开几日,说什么也要等自己吃上这口肉再走啊。 尤其再想到自己钱庄里的十几万两银子……齐恬都有些不想过天门了,“要不等下回再说?” 真不是她不学好,那修真的故事她看太多了,尤其如今的自己看来也不像是个主角命儿,过去不定干什么呢!再说她这几十年一直都过得乱哄哄的,好容易现在有份踏实日子过了,她还没过够。 “有‘肉’真富贵,无事小神仙。”要啥自行车啊! 第25章 25.怀璧其罪 天门要开! 人同人之间最大的差距就要出现了。这不是你富她穷、她美你丑、你爹姓李他爹姓赵的小打小闹了,这是神仙同凡人的差距!这不是几年半生的输赢,是生生世世的无法比拟。 要是只在网站报纸上看到“天边村的谁谁谁成仙了”,那也罢了,就跟地球那边谁中了两亿彩票一样。可若是同你自小一起长大,被从小比到大的“对头”成仙了,偏你被打落凡尘呢?那是老天爷指着你的鼻子说:“你不如她!死都不如。这辈子不如,下辈子更不如!下下下辈子统统不如!” 太悲剧了。要防止这样悲剧发生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先保证自己能成仙”。这叫立于不败之地。 东方萌现在就在这样一个局里。 东方家是个大家族,这世上数得着的大家族。东方萌出身近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她自己太争气了,六岁那年经过了十几轮的测试,成了东方家着力培养的“仙根儿”。 旁人一辈子都只能拜其车驾的“仙子”,是她天天能见的人。她住的地方,用的木料是多少人家想求一片做个挂件而不能的。她从那时起,就不知道丹丸还有十日以下的,更不晓得“杂味儿”是个什么东西。要说“贵”,除了“仙子”们,只怕没谁能比过她去了。 可这东方家里,过着这样日子的却并不止她一个。再者,除了这东方家,还有西门、南宫、上官……谁家里没几个天生有仙缘而受宠的人物? 如今,见真章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外人不知道,这一群“仙根儿”过天门之后,若是不能成仙成神,往后的日子就是地狱了。既被天门证明了没有“仙根”,再回来自然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往后能住什么地方服什么丹丸就得看个人本事了。 ——只怕到时候凤凰转眼不如鸡。 有时候东方萌都忍不住羡慕那些当了一辈子仙根儿却没能等来天门开的前辈们…… 现在她们赶上好时候了!大好年华天门已开,只做了这么些年的凡人,就能去做神仙了,你说好不好?如果能顺利做神仙的话…… “姑姑,你说我能过天门么?……”这日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问东方家的“仙子”。其实论起来,她们都不知道要喊这位什么了,辈分太高,但是仙子有规定,只许她们喊“姑姑”。当然了,这也是仙根儿们的荣耀,旁人只能跪着喊“仙子”。 “你可愁什么呢……”仙子的声儿平平无波,虽然年早过百,容貌和声音都还是当年的样子。 唉,便是回来不留在那里,能如姑姑这般,也好得很了。东方萌心里这么想着,嘴里道:“我总是有点担心。” “这都是命数,你想也无用。” “有没有什么法子……” “若真有什么法子,人人都用了,你又怎会看不见?” 东方萌长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仙子一日里多半时间都要静修,静修时候整个院子里除了特定的几个人,都不许留在那里。东方萌小的时候也曾仗着受宠想赖在那里过,后来受了极严厉的训斥,如今是再也不敢的。 从仙苑里出来,她心里不安宁,想修习一会儿只静不下心来,只好作罢。出来叫人备了车驾,就往外去了。 先去了仙灵坊自家的药铺,这铺子里管事的是嫡枝大房的几个儿女,同她还算合得来。二房因也出了一个仙根儿,就没那么好亲近了。 到了地方,说少东家正在上头说话,东方萌便顾自上去了。到那里一看,见二房的那个仙根儿东方笙也在,心里就是一动。 果然那位见她来了,便说有事,顾自己走了。相互擦肩而过,连个招呼都没打。这在她们说来不是个事儿,——神仙本就不该讲究虚礼的。 那大房的一对子女,也是看破不说破,送走了去者,又迎来人:“妹妹今儿有空过来逛逛?” 东方萌给两位都见了礼,才笑道:“正闷得慌,来看看二姐姐和二哥哥。” 坐下说话,闲扯了几句,东方萌才问道:“上回说七叔在炼一炉琉璃清心丸,不知道得没得呢?” 那两个对视一眼笑起来:“今儿净是问这个的了。” 东方萌面色一滞:“不会我来晚了吧?” 二少爷笑道:“不止你,都来晚了!七叔偏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出炉都没拿这里来,就全给了南宫寒了。” 东方萌脸上先是一松,接着一紧道:“七叔也越来越不像话了,连个内外亲疏都不分了么!” 二姑娘笑道:“要论起来,南宫寒还是七叔的亲外甥呢……” 东方萌截了话头道:“我们这里可不论这些亲戚。都得看看姓的什么!” 二少爷怕俩人说起火来,刚想要拦着,却又叫二姑娘抢在头里了,她道:“你也是瞎了心了,这时候还管起什么清心丸来。要是那东西真的有用,家里怎么会只有七叔一个人炼它?要我说啊,你不如想想别的道儿,还靠谱点。” 东方萌见她说得太过明白,不由得有些羞怒:“清心丸自然是清心宁神用的,还能有什么用!” 二姑娘一笑,低声道:“那我就说我自己的吧。哎呀,听说……异界人……嗯……” 东方萌差点没跳起来:“异界人?什么异界人?哪儿来的异界人?你说什么异界人?……” 二姑娘看着她乐了:“哟,这异界人嘛,自然就是异界来的人,还能有什么用!” 东方萌深吸了几口气,换上笑脸道:“二姐姐,你到底哪里听说的,什么异界人的事儿?” 二姑娘正了神色:“如今天光现,仙门要开。以前不都说异界人现世就会开天门么?可见是有异界人来了……这还用得着听说?……” 东方萌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问道:“二姐姐是不是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哪里、哪里有异界人?” 二姑娘摇摇头,又道:“我就想知道,你们都拼命找这个异界人做什么?” 东方萌见自己问话不成,反要被套话,遂站起来笑道:“二姐姐既不便说,那我别处打听打听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笑道,“我劝二姐姐别费心思打听了,便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在这里,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一下楼,这里二姑娘就砸了个匣子。齐恬要是看见了心里准高兴,倒不为别的,这撕逼场面闪烁着熟悉的气息啊! 二少爷说自家妹子:“你提什么异界人……南宫兄要是知道了,我们可就失信于人了……” 二姑娘道:“我说什么了?我说我知道谁是异界人了?!一个个都心怀鬼胎的!老天爷都不长眼,怎么挑了这么些人生仙根!要是升仙的都是这么帮子玩意儿,那仙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二少爷连连摇头:“你就是嘴上太少把门的了。我知道你气什么,其实也用不着。也没见仙根儿们都升仙去的,便是去了,到时候还不都得回来!毕竟家里这么供养他们,他们成了仙,也不好意思就那么走了不是?” 正劝着,外头说“南宫少爷来了。”俩人才住了话头,定定心,一起迎了出去。 南宫寒,就是那位客栈的少东家,上来坐定后,笑道:“这几日真是人心惶惶,倒不像升仙,像是要渡劫。” 二少爷苦笑道:“光来问你得的那炉琉璃清心丸的就不知道几拨了。我们只好把你供出去了,你可别怪我们。” 南宫寒乐了:“这事儿你们不说也瞒不过去,去丹房一问都知道了。让他们来找我吧,我让几粒与他们。” 俩人说了不少闲篇,二姑娘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那些仙根儿都想找异界人?” 南宫寒一愣,叹道:“我就说那日不该叫你们知道的……现在有人搜寻起来,你们心里自然别扭着,告诉她们也不是,不告诉她们也不是。” 二姑娘一步不让:“你不用说这些,你就告诉我们实话。” 二少爷有心要劝,看看这场面,只好咽了口口水低头看自己脚尖。 “唉……”南宫寒长叹一声,他是南宫家的核心人物,知道的事儿多,他在拿捏,看怎么说给眼前的人合适。这二位同自己自小亲近不说,往后除非自己过仙门,要不然这交道只怕要打一辈子。且家里几次跟自己提了,眼前这位二姑娘,一个不好就是往后自己孩儿的娘…… “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她们会如此,是因为她们知道两句话,这两句话,一真一假。只是那真的有地方可查,那假的却没法子验证。她们也就因那句真的连着信了那句假的。” 那两个默默不语,只看着他说。 南宫寒道:“这两句话是:异界人身上带着灵珠;异界人之所以都能升仙,就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灵珠。” 二姑娘一下子就要站起来,被她哥拉住了,南宫寒接着道:“异界人来此地时,身上确实会带灵珠,这灵珠也确实有大用场,但是同升仙毫无干系。所以他们现在想找异界人,是惦记上他们身上的灵珠了,不过惦记了也是白惦记。——就算到了手也不会是她们的。” 二姑娘已经瞪大了眼睛,抖着嘴唇道:“那、那异界人若是、若是被挖了灵珠……会、会不会,死?……” 南宫寒差点笑岔气,忽然觉得若是娶了这样一媳妇,也挺有意思。 第26章 26.仙福永享 临走之前,南宫寒对二姑娘道:“那些仙根儿……你不值当同他们生气……” 二姑娘叹道:“我早听说你们家那个堂兄专喜欢寻你的错处,也就你脾性好。” 南宫寒回头看她:“记住,不用同他们生气。” 二姑娘叫他这一眼看含糊了,一低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南宫寒这才笑笑顾自己走了。 这里二少爷心里想着:“看来自己这个妹夫是板上钉钉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异界人的身份总是能打听出来的。 仙门已开。这门,可真是“仙门”。就在临仙界以北的大片原野上,出现了一道光幕,淡如薄纱,绵延数里,——除了仙家,哪里还有这么大的“门”呢? “这门开几天的?天下的人都得赶这里来?”齐恬问刚从神算子那里回来的辛列嫂。 如今的多罗巷比往日冷清了许多,自那日天光现世,很多人连夜离开了多罗巷,有的去临仙界那里席地而坐,有的去城里租了地方,大概想淡化一下多罗巷的腌臜气味,好增加些升仙的几率。 辛列嫂这几个没挪地儿的,则忙着找人算星象时辰,据说过仙门也有各自命数里最相合的时辰,这个时候也都是宁可信其真了。 最纠结的是那些拖家带口的,又盼着自家儿女能过天门,又怕从此母子父女天各一方,岂非生离死别?连许愿都不知道怎么许合适了。或者一家人同时登仙?也就想想吧。 齐恬也着急,前两天司徒故叫人带话来说:“东西已经得了。” 她赶紧就跑去了一趟,本想拿来自己在后头的碉堡里烹制,司徒故说如今非常时候,怕齐恬那里弄起来气味大,节外生枝。再一个这东西制熟过程中是不是有毒性还两说着,所以还是他那里制好了再给齐恬合适。 齐恬便把如何烧制烤制的事情罗里吧嗦叮嘱了足半天,不是她嘴碎,实在是这东西太难得太金贵了! 说回辛列嫂听了齐恬这话,叹道:“难道你们暮犸洲没有开过天门的?这天门自然是处处都有,要只这一处,偏远地方的如何赶得及?” 边上一人也笑道:“若果然那样,只怕咱们这地方都得叫人给占了,地价能涨个百倍千倍!” 齐恬现在都不在意什么旁人的看法了,她已经想好了,等吃上一顿饱饭,自己就上路!…… ——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呢…… 洛丰急匆匆过来,问过辛列嫂算得的时间,又拿出自己的来,比一下俩人前后只差了没多会儿。刚笑一笑,又发愁道:“狸玢说不去过天门了……说同猿涌商量了,怕到时候一个过去一个过不去……唉!没法儿说!” 辛列嫂道:“哪儿那么容易过去了?!也是瞎起心思!” 洛丰道:“可这话没法这么劝呐。我也说了这意思了,结果人狸玢说了,若是果然过不去的,那去不去不是都一样?若是过得去的,一个过去了留另一个……不愿意。我说那没准还两人都过去了呢?她就笑笑。唉!” 辛列嫂也跟着叹气。齐恬不说话,别人的事儿她不知道,没法随便给主意。 辛列嫂正要问他,忽然外头说有人找齐恬,齐恬便急急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没回来,辛列嫂等了半天,出去问刚才报话的人:“齐恬呢?我还没问她的升仙时辰呢!” 那人道:“来了一辆圆车,她上车走了。” 辛列嫂就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洛丰道:“方才她说她没算什么时辰,许是见我们都算了,也找人算去了吧。” 辛列嫂道:“也不是瞎胡闹么!她知道哪家准哪家不准?” 又有人从前头急匆匆走过,辛列嫂打招呼:“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道:“时辰快到了,赶紧过去。” 边上的人见这位空着俩手就带了个自己,便道:“你、你就这么去了?” 那人边走边回:“还带什么啊?能过去就成仙了!过不去照样回来过日子!带个什么!” 这里便有人道:“仓哥,你要过去了,你这院子就给我吧!” 那人已经走过去一段了,头也没回道:“你同蔫儿商量吧,他方才也这么同我说的!” 路边的人都乐起来,这多罗巷里剩下的人,连升仙都那么不严肃! 又说齐恬出门见了是司徒家的车,便知道是自己的“大事”有着落了。随车来的是司徒家城里头铺子的管事,见了齐恬十分客气。 他道:“本来姑娘要来的,家里老太爷忽然把她叫了去,少爷说等不得,就让小老儿来接您了。” 齐恬忙道无妨,又说起时下最热的事情来,这管事的便笑道:“小老儿昨日便去过了,神仙不收,还是好好做人吧。” 齐恬也笑起来。 一路无话,到了城里,似乎少了许多的人。“这么些都升仙去了?”这成仙的概率还挺大…… 管事的笑道:“说是都这么说,图个吉利,多半都是去临仙界那里坐着去了。都在等自己合适的时辰,怕离得远了,时辰到了赶不上,那就懊恼了。” 正说着,忽又听得对面有哭声,齐恬往窗户外张望,管事的道:“也是造孽。这家的小公子自小都说是天才,算了许多神算,都说是神仙命儿。这一早去了,结果没能过去。据说出来就又往里闯了几回,几次三番不成,就直接碰死在了边上的石头上……唉,这爹娘的心呐……” 齐恬不忍再看,长叹了一声。忽然想起司徒佳来,估计司徒家的老爷子忽然把孙女叫回去,或者也是有这个担心。 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那个“肯定”,若是不能过呢?不能过就不能过吧,这不是马上就有肉吃了么!在这里也混熟了,安安耽耽过一生有什么不好…… 快到铺子的时候,忽然车走不动了,老管家下去打听了一句,上来道:“恐怕要劳姑娘走几步了,说是有仙人要去仙门边上替大家祈福搭桥,这头的路都给封了,我们得打他们身后绕过去。头里这一截都不让走车了,只能走……您看看这个时候……” 今儿要随车都差点没寻着人,幸好他已经去过仙门了,再说本来也没那么大指望。 齐恬心说我真是好事多磨,赶紧我吃了这一顿就找司徒佳一块儿过仙门去了,她什么时候合适我就跟她一块儿。 想得都挺好,车绕了一大圈,到一个路口不能走了,她便跟着那管事一起下车慢慢往前走。这一段冷僻,也没什么人,想必想求仙福的都在前头大路那儿跪等仙人呢。 走过一条街,折转一条小巷,“这地方就算让行车,也过不来啊。” 老管事笑道:“若是让走车,就不走这条路了,走方才那大路了。” 正说着,一个人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眼也不看人,一下子把老管事给撞倒了。齐恬一把拦着他,正要说话,那位自己先急忙道起歉来:“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去看神仙……您怎么样?我扶您去这边的医馆看看吧……” 老管事有些吃痛,只是人家这态度他也没别的话好说,便道:“往后走路看着点儿人!”又道,“我这还有事儿呢,你走你的吧。” 那人却不肯:“大爷,我这后儿个过仙门,您不让我管,我可怕造孽!您有什么事儿告诉我,我都替您办了!” 齐恬知道老管事是担心自己,便道:“这路到头就是大路了吧?我自己过去就成。您还是就近看看吧,家去有些远了,万一扭着了容易伤上加伤。” 老管事也确实觉着腿有些痛,这升仙是没指望了,可还想多活几日呢,加上这人满口的造孽赎罪的,便道:“那劳您自己过去了,我这……” 齐恬点点头:“我会同你们东家说的。” 老管事连连道谢,那撞了他的人上来扶住了他,架着往一另一头的医馆去。 这就又耽误了一回功夫,齐恬仰天看看,长叹一声,心说是不是吃肉在这里真犯天谴啊,怎么我这口肉到嘴边了总送不进去呢?! 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刚从巷子里拐出去,往右手边走几步,一转让过那仙人要走的街,从铺子的侧面进了院子。 往里走时候,好像听到哪里有人一声为难的“啧”,齐恬停了脚步,四下看看,并没有什么人。心说眼前正事儿,就算真有什么人为难着,自己也没空理了,待我吃了肉再说! 把她迎进来的小伙计一脸灰败,齐恬心知这位恐怕也试过仙门了,心态可比不上方才的老管事。 听说老管事被人给撞了一下,小伙计皱眉:“刚又走了俩,不定回不回来呢,这又摔坏一个,可怎么好!” 走到厅里,一个管事出来接过了齐恬,道罪道:“家里老太爷又遣了人来把公子爷也给叫回去了。公子临行前吩咐了,您来了就请去丹房,还给您留了句话,说‘这是前肩,先拿小的试试,果然行得,明儿后儿再来大的。’您看是现在就去丹房还是……” 齐恬心都快蹦出腔子了:“去,去,走,现在就走!” 管事的赶紧前面引路,齐恬紧随其后,到了最里头的一处丹房。管事的便停了脚步道:“您请。”这地方按着规矩他们是不能进去的。 齐恬点点头,自己推门而入。果然见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匣儿,打开来一看,里头一个挺厚的布袋儿,解开结绳,摸出一个热乎乎的纸包来。一股熟悉的烤肉香就钻进了鼻子。 “嗬!”三两下扒开油纸,一口咬上去,还没落嘴里,就听得外头管事的问道:“您看东西对吗?” 一惊赶紧松口,想起来这是在人家丹房呢!罢、罢、罢,这千辛万苦得来的一口吃食,这么着急忙慌得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赶紧回家,关上门,踏踏实实享用。 嘴上答应着:“不错,替我谢谢你们东家。”手里胡乱把那纸一裹,还装回了袋子里,只是那匣儿太大个儿,倒不好拿。索性一顺手把那布兜子揣怀里了,又保险又保温,自己还踏实。 推门出去,管事又问:“公子爷和姑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您……” 齐恬摆手:“我知道的,我还是先回去了,外头现在乱,不好走,我早些回去踏实。” 管事的听了这话便道:“那我让车在帘儿路口等着您,这里出去只能劳您自己走一段了。” 齐恬笑道:“我记得方才过来的路。” 说话别过了铺内人等,就往外去。 第27章 27.羊腿劫 从后巷出来,方才还有几个行人的道上现在一个人也没了。齐恬也没心思管这个,拐过一弯,便往大街上去。 忽然一团毛茸茸青灰色的影子冲了过来,齐恬只看那东西目露凶光还带着獠牙,吓得“嗷唠”一嗓子就往边上飞跑。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就听一阵尖叫,“咣当”一下不晓得撞了什么东西,只听得边上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它又不会咬人!你怕什么!看你干的好事!!”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齐恬被撞得晕里乎的,心里直喊晦气,忽然听了这话,不由得怒从心起;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看清眼前这一半耷拉到地上一半还半悬空的东西似乎哪里见过…… ——仙驾?得偿所愿,这下可真是“近距离”看了。 “她把仙驾撞坏了!” “造孽啊!神仙息怒!” “神仙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天门给关了呀?!” “简直祸国殃民啊!” 齐恬听在耳里,都快被这些人的脑洞气笑了。 事儿是不小,但是这人都得讲理吧。齐恬揉一揉自己的肩,转转脑袋,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人道:“这也不能都怪我吧?那小畜生忽然跑出来吓人,我还是受害者呢!” “嘶……”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人管天灵鼠叫“小畜生”…… 果然那车上下来的姑娘气得脸色都发青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齐恬皱眉:“这不是个畜生,难道还跟你一样,是个人?” 姑娘气怔了:“好,好!说一千道一万,你今天这仙驾你给撞坏了,等着抵命吧!” 齐恬笑了:“神仙原来都这么不讲理的么?我只听过欠债还钱,还没听过欠债偿命的。” 姑娘冷笑一声:“那你该听听欠债难偿,一命抵账的!” 齐恬道:“你说吧,怎么个偿法?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我赔不起?” 姑娘笑了:“你赔得起?这是仙驾,你当是用破铜烂铁能赔的么?能做这个的东西,我说出来你听都没听过,——灵珠!知道吗?灵珠!这车毁了,起码要三颗灵珠才能赔得起!那是仙界的东西,你见过吗?还有你刚才看不上的小畜生,单凭它是仙界来的这一点,就比你这个装模作样的‘人’强!” 齐恬起先听说“灵珠”俩字,差点没乐出来。——这东西别人或者不知道,你小爷我可清楚得很呐!忽然又听她狮子大开口说“三颗”,把方才要出口的话咽了回来,冷笑一声道:“你真是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三颗?你回去问问你们家大人,你们……”说着看了看那仙驾上的标识,“你们东方家归一块儿,趁这三颗灵珠吗?上回天门开的时候,费劲巴拉地才弄了几粒回来?一颗,还是两颗?你这破车要三颗灵珠,真当谁都跟你一样没见识么?!” 她俩来言去语的,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已经有点看不懂这个热闹了。灵珠是什么东西?天门开的时候弄回来?还有,这撞车的人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大口气? 齐恬再看一眼窝在那姑娘怀里还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小畜生”,更气了,又道:“带畜生出来牵着点儿那是人遛畜生;带畜生出来散放着不管,那是畜生遛畜生!别跟我说什么咬不咬人的话,你生的它你知道它脾性,旁人谁知道?!你说我撞坏你东西,我倒要说你存心纵畜伤人,意图讹诈呢!” 那姑娘听了这话面上一寒,齐恬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人了,直瞪着她。 你说她这一口吃食,都惦记到跨界了,都快成了心魔了!好容易今儿能到手,偏偏一路上就没个顺利的时候。要归起来,也有一半在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仙驾”和半仙身上。她能不生气? 她又有真神那里得来的通识,晓得根本就没有半仙这个说法,再听司徒佳所言,她也早认定了半仙这东西就是几大家族弄虚作假拿来欺骗天下维持遮天之势的噱头。她心里对他们可没有丁点儿敬意,想借这个讹她更是没门儿。 两人争持,边上过来一个随侍模样的人物,过来冲那姑娘行礼道:“仙子问此处何事阻滞。” 那姑娘赶紧回了一礼道:“此人行路莽撞,撞坏了姑姑要换乘的仙驾,正与她说理。只她满口胡言,不止不肯认罪受罚,还口出狂言,不敬仙灵。大人来了正好,烦请帮我查一查此人的来历。——闯下如此大祸,总要有个交代的。” 边上那人听了便从身上掏出一个银色的小板子来,朝着齐恬从头到尾地照。 齐恬听了这姑娘的话先笑起来:“倒没想到半仙驾前都是这样说谎成精之人。什么我行路莽撞,明明是你养的东西忽然蹿出来扑咬吓到了我,我一时慌了神,才会碰到你的车驾。怎么叫你一说都成了我的错,全没有你的事儿?” 那姑娘冷哼一声,伸手轻抚自己怀里的宠物,轻蔑道:“满城谁不晓得这天灵鼠是来自天界的神物,自来只吃丹丸净水,何曾伤过人。说什么扑咬,全是狡辩之词!” 方才那边上的人都跪一地恭候仙驾,齐恬是从小街拐出来的,哪有人注意她?加上那天灵鼠的动作又极快,等齐恬撞了东西,它已经回到真主身边了,虽事实是事实,可又有哪个能给她作证? 齐恬摇头:“人在做天在看,神仙无所不知,就不知你这事儿怕不怕他知道了。” 她不信他们嘴里的神仙,可这不耽误她拿他们信的这个神仙吓唬他们,齐恬见那姑娘面色一变,心里挺得意。 这时候,那举了半天照妖镜的人说话了:“少主,已经查明此人身份了。原是暮犸洲出身,来都中数月,长居于多罗巷……”说完又凑近了那姑娘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 边上开始响起带着鄙夷的骂声,又有远地方没听到这里话的,一句句传了过去,没多久就达成了一致,——这撞坏仙驾的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齐恬哼一声不说话了,心说你们就骂吧,活该你们被骗一辈子。 这里那姑娘拿腔说话了:“我说呢,小灵儿怎么好好的会扑人,原来是堕落巷的腌臜玩意儿……” 齐恬笑了:“刚还说不会扑咬人的,这会儿又说好好的会扑人了,你的话可有一句能信的?” 姑娘笑如春风:“我说小灵儿不会扑咬人,但是它是神物,最知善恶正邪的。你说是它吓着了你,你才碰坏了车,我倒要问问你,你身上有没有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物?!小灵儿怕是冲着那妖邪之气去的!如今天门正开,你一身邪气,故意在此冲撞要替众生祈福的仙驾,究竟意欲何为?!” 齐恬笑起来:“你也知道过天门要福气?那你听没听过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如此颠倒是非欺哄世人,只怕生生世世都升不了仙!” 这话在这儿可比骂人家祖宗十八代更狠了,齐恬也是急了,那位显是冲着她怀里的羊腿来的,她岂可坐以待毙?! 却听得一声清冷之声传来:“升仙大事岂由你这小辈信口胡言?!”只见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开了一条路,又一乘仙驾飘飘而来。这个上头还挂着个幌子,齐恬想起之前司徒佳所言,晓得这里头有人。想必方才那话也是里头的人所说。 果然周围方才窃窃私语的人这会儿都满身虔诚磕头在地,只差山呼万岁了。 齐恬在那里站着,纹风不动。 一阵死一样的静默,齐恬觉得胸口似乎飘来羊腿的香气…… “仙驾何人所毁?” 齐恬冷笑了一声,这也叫“毁”,你怕是没见过正经的车祸。 打开始她就对这搞乱市场的半仙没什么好感,听了司徒佳的几次话,她更认准了这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真有事儿碰上了,观其言行,何止不是好东西,简直是个王八蛋! 那姑娘一指齐恬:“就是她。叫她赔她还出言不逊。” 半仙在车里道:“毁车赔账,天经地义。” 齐恬失笑:“真是挂了个神仙的名儿就真当自己是真神仙了,世间黑白都由你们说了算了是吧?纵畜伤人的是你们,要人赔账的也是你们。嗬,这神仙可好当了,只把自家养的大小畜生往路上一撒,便直等着收钱吧,好买卖,好买卖,真是神仙买卖!” 半仙没答她的话,倒是周围的人都激愤起来:“这堕落巷挺尸的邪人,居然敢这么说仙子!抓她到问仙殿问罪!” 齐恬都不带搭理他们的。 想那东方萌自小做了仙根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话,今儿叫齐恬左一个小畜生右一个小畜生地骂,都快气疯了,这会儿沉着脸咬牙道:“好,好,我看你也不必赔了,只拿命抵罪吧!” 齐恬不吃她这一套:“你怎么不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给你家长辈听听?这辆东西,三颗灵珠,你可真敢开牙啊……”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自己今日一路行来的各样诡异之事,猛然醒悟道,“好,好,好,不知道你哪里得的消息,难怪如此胡搅蛮缠,唱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要讹我的灵珠吧?!” 东方萌脸色一变,忽然听得半仙的声音:“灵珠?你是异界人?……交出灵珠,你便可以走人。” 齐恬笑了:“好么,我说怎么养出的小辈这般无耻,敢情是随根儿的!你怎么不明抢啊!今儿的话说明白,你们设圈套是你们自己不积德,我可不上你们的当。让开!”又说东方萌,“事儿都败露了,你还想怎么样?!” 东方萌咬了嘴唇不说话,却听那半仙决然道:“留下灵珠!” 齐恬一听她语带威胁,不由得又气又恨:“我来此地,你们家中长辈尽知的,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何泄露我身份还叫自家小辈前来暗算我!有求有要明打明说,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又算个什么!” 她却不知自己这句话正惹了大祸,忽然天灵鼠一动,扑向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那鼠儿自她怀里扒拉了一个布包出来,三两下撕开了往地上一丢,边上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一堆破布烂纸上,躺着一条烤羊腿,上头还一个明晃晃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