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貔貅”邢夫人》 第1章 第一章 貅宝睁开眼睛,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是附身的后遗症,五感还不能很好的与身体融合在一起,目前恢复的,也就只有触觉而已。 她摸了摸身下的床褥和身上的棉被,都是绸缎做的面,布匹十分细腻顺滑,只摸着就知道是好人家的东西,那一般人家,绝用不上这等好物。 貅宝心里松口气的同时,暗暗高兴。 果然是国公府一等将军夫人该有的待遇。如此一来,纯天然的高等珠宝算是有保障了。 正回味着那无与伦比的美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貅宝这才恍然已经恢复了听觉。只是眼前依旧模糊不清,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其实看到了也不知道,毕竟记忆还没有融合。貅宝索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熟睡。 不过,她闭眼的动作显然被来人瞧见了。脚步声停下的同时,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太太,奴婢知道您现在谁都不想见,也什么话都不想听。但现在这个境况,有些话,奴婢也是不得不说了。” 声音有些沧桑,来人应该是个中年妇女,似乎和这身体的原主关系很近,语气里满含着担忧与无奈。 “太太,奴婢知道您现在的心情。老爷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打了您一巴掌,不仅害您颜面尽失,您气急攻心大病一场后,还不许大夫为您诊治,他自己更是连瞧都没瞧过您一眼。”说到这,中年妇人就有些愤懑不平,“老爷确实太过分了!甭管如何,您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平日里冷着您为了那些小贱蹄子下您的面子也就算了,竟然还……难怪老太太总说他是……混账!” 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中年妇人也歇了口,似乎怕被人听到。 眼皮下,貅宝转了转眼珠子。 来这之前,她倒是猜到这一等将军夫人的生活很不如意,应该是个不受宠的,毕竟那人生得意的,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她。只是没想到,这堂堂一等将军夫人竟失败到如斯地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相公扇了一耳光。以她对这些脸面重于天的古代女子的了解,这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光了她的衣服。难怪一听自己可以投胎到小富小贵的人家,原主就迫不及待的点头同意。 原来是觉得没脸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不过,貅宝是个脸皮厚的。被扇了一巴掌而已,大不了以后再扇十巴掌还回去,完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只担忧,这身体的脸上有没有留下痕迹。顶着巴掌印什么的也太影响她的美貌了。 这么想着,貅宝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这身体的脸。 似乎没肿,还好还好。 中年妇人瞧见她动作,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太太可是还介意那时候的事情?不过,老爷就是这么个混人,满府上下,也就只有老太太能降得住他,其他人,那无异于老虎嘴边拔毛。您说说,您又何必偏要犯他的忌讳!?” 中年妇人喘了两口气,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处屋子是老爷的禁忌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刚嫁过来老爷就警告您,不许您靠近那处屋子。咱们大房除了老爷外,还有谁敢进那屋子!?就是琏二爷,也不被老爷允许踏进半步。曾经的刘姨娘您肯定还记得,被老爷宠上了天,见天儿的对您甩脸子,生了哥儿以后更是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可后来呢,就因为说想住那处屋子,就只这么一句话,老爷就命人打了她板子,直到后来她郁郁而终老爷都没再搭理过她,甚至连琮三爷老爷都不愿意见。您当时还心有余悸的怎么说来着,说打死您都不会靠近那屋子。如今倒好,为着那几个小贱蹄子的几句话,您就跑进去了。如果不是老太太下了死令,老爷何止只那样对您,当时可是连休书都写好了。” 中年妇人歇了会儿,又惆怅的道:“如今这个境况,您和老爷恐怕已经彻底离了心,老爷今后怕再不会给您好脸色瞧,所以太太,如果您还想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唯有卖力讨好老太太这个靠山。只要老太太愿意为您做主,老爷就不敢拿您怎么样,府里的人在明面上也会敬着您这位大太太的。” 明面上敬着,也就是说暗地里不会了。 貅宝眉头蹙了蹙。 虽然是明摆着的事情,但这么直言了当的说出来,看来这一等将军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不是一般的堪忧。 只是目前还没有原主的记忆,没法判断中年妇人嘴里的老太太对原主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婆婆对儿媳再好,也始终抵不过亲儿子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所以对老太太应该是个什么态度,貅宝以为先得看老太太对她是什么态度。别人敬她一尺,她自然会敬对方一寸。反正她吃什么都不会吃亏。 中年妇人等了会儿,见貅宝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禁有些急了,“太太,奴婢的话您千万要听进去。如今这府里除了老太太可以拉您一把外,还有谁能帮您?若连老太太都不愿意给您做面子了,您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奴婢知道您觉得丢脸,所以不想在人前露面,但这儿媳妇给婆婆请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前段时间您不去请安也就算了,可前儿老太太已经问起您了,您再不去请安就不对了。” 说到这,中年妇人又顿了顿,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道:“奴婢听说,二太太和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不少话,那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说您身体好了却不去给老太太请安是多么的不孝。所以太太,您就听奴婢一声劝,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去给老太太请安,认错态度再好些,若赶上老太太心情好,这事儿说不定就过去了。” 老太太心情肯定不会好。 貅宝撇了撇嘴。 有那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婆媳俩,老太太心情能好才怪。这原主也真够倒霉的,不仅不被人待见,周围人也都不是什么善类。 哎,还是那句话,如果日子过得不错,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给她。 貅宝是上古神兽貔貅的后裔,乃天地孕育而生,可说是天地的宠儿。可惜她生不逢时,出世的时候人类已经进入超级智能化时代,各处环境开采过度污染严重,人类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活。虽说貅宝不需要吃食五谷杂粮瓜果蔬菜,但连这些东西都已经污染严重到不能够食用的地步,更何况是那些天生天养的天然珠宝。 貔貅以珠宝为食。也就是说,貅宝一出世,就面临着饿肚子的严峻危机。作为一个有格调有品味同时还很挑剔的神兽,貅宝不屑于人工珠宝。即使那些人工珠宝很精致,色泽质地几乎可以与天然珠宝相媲美,但是冒牌的就是冒牌的,口感上完全无法与天然珠宝相提并论。 觅不到食的时候,貅宝大都去找鲛人,因其眼泣能成珠,所以各种悲伤故事轮番上阵,通常一个悲伤故事讲完,打捞上来珍珠可以让她饱腹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这些仍然比不上天然珠宝,但里面也包含了鲛人满满的悲伤与思念。 只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 因此,貅宝便去不周山拜托掌握时空之力的烛龙,请它将自己送往古代,方便自己觅食。于是,就有了附身一说。 不过,此附身又和彼附身不同。因她是神兽,不可能跟人类的灵魂在同一身体内共存,因此,当她附身的时候,原主的灵魂就必须离开自己的身体。当然,作为一个很讲道理的神兽,它绝不会做强买强卖的事情。除了会征求原主的同意外,作为弥补,原主的灵魂还会投胎到一户好的人家。 只是非富即贵又愿意将身体交给她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这具身体的原主,也不过是她附身的第七个,一个自称邢氏的一等将军夫人罢了。 正想着,似乎有光从没有完全掩盖的眼皮下透进来。 貅宝睁开眼睛,果然已经恢复了视觉。 第2章 第二章 中年妇人见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还以为她想通了,登时喜形于色,只是“太太”二字刚喊出声,却又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眼睛重见光明,貅宝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寻找那可口美味的珠宝。就见她猛地起身,掀开被子一跃跳下床,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对于饥饿了好一阵子的貅宝来说,除了食物以外,其它通通可以忽略不计。什么等着她去请安的老太太、磨刀霍霍给她挖坑的婆媳俩,全都一边呆着去。 天大地大,都没有她进食大。 中年妇人却是误会了貅宝的行为,急忙上前去拉她,嘴里还念叨着,“太太快把鞋子穿上,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奴婢知道太太已经想明白了,但也用不着这般性急,奴婢先叫人进来给太太梳洗打扮一下再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迟。” “没空。”貅宝挥开中年妇人那碍事的手,头也不回,继续埋头翻梳妆台。 可惜嗅觉还没有恢复。如果嗅觉恢复了,她只用鼻子一闻即可,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麻烦。 似乎原主的性情也是如此,中年妇人被推开后倒没有再阻拦,只站在一旁看着貅宝的动作干着急,“太太,您要找什么跟奴婢说一声就是,何苦自己在这里翻箱倒柜的?这若被外人看到了,以为太太您失心疯了可怎么好?” 中年妇人说的绝对大实话。那披头散发、穿着亵衣又光着脚丫还动作粗鲁翻找东西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人疯了。也是因为如此,中年妇人打消了叫小丫头进来梳洗打扮的念头,唯恐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让以后的日子更难捱。 貅宝没有理会她,继续东翻西倒。拿起一个丢一个,抓起一个扔一个,半点也不手软。神奇的是,那些东西掉在地上,即使是最脆弱的物件,也没有摔出半条裂痕。 中年妇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那不断发出的‘砰’‘咣当’‘啪’等各种物件砸在地上的声音就已经把她吓得心惊肉跳。就见她面色惨白,话都几乎说不成个儿,“太、太太,您这是做、做什么?奴、奴婢知道您心情不好,但、但也不能这样发泄情绪,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 “其它头面首饰珍珠宝石呢?”貅宝终于停下来,皱着眉头看向中年妇人。梳妆台上的物件并没有多少,底朝天翻了一遍,也都是些劣质珠宝,就只一对上点档次的翡翠镯子,质量其实也不怎么样。 完全不像一等将军夫人该有的置办。 中年妇人被问的怔了怔,“除了一品夫人的翟冠,全部都在这里了……”随即她打了个激灵,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太太,您该不会连那东西也想砸吧?那可是御赐之物,弄坏可是要杀头的。” “……全都在这里了?”貅宝简直不敢置信。她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又问,“那我的私库呢?难道一丁点有价值的物件都没有?” “太太您忘了?您哪里有什么私库……”中年妇人诧异的瞅了貅宝一眼,心里嘀咕起来。 ………… 怎!么!会! 貅宝坐在椅子上,有些头晕目眩。 中年妇人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赶忙上前伺候,“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老太太那里求个太医过来。” 貅宝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你先让我一个人静静。” 中年妇人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动作,只安静的站在一旁注视着貅宝,眼里有些疑惑,还有些担忧。 貅宝只当她不存在,两手托腮,长吁短叹。 光想着一等将军夫人身份高了,却忘了勋贵之家十个里面至少有一半是虚假的富贵。也是,若是个好的,原主也不会迫不及待的投胎去。 时间缓缓流逝,与此同时,原主的记忆开始逐渐的复苏。即使没有全部,却也恢复了大半。也是到了这时,貅宝才知晓了原主的事情。 然后发现,邢氏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悲催。 破落户出身,却嫁入了高门大户,且嫁妆又少的可怜,比之得脸的丫鬟婆子都不如,自然一进门,邢氏就受到了包括主子奴仆在内所有人的鄙视。不仅如此,新婚当夜,潦草的洞房后,相公贾赦就撇下了她钻去了小妾房里。好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天还没亮,她这个新大太太不得大老爷喜欢的事情就传遍了满府,而天一亮,连对面宁国府的人也都知晓了。 新媳妇面皮薄,刚成亲就遇到这种事情,本就难堪的很,次日请安时还要面对一大家子嘲讽的眼神,邢氏更是羞耻的想要钻进地缝里去。老太太,贾赦的亲娘,也就是荣国府的国公夫人贾母倒对邢氏十分满意,不仅帮着邢氏训斥了贾赦一顿,还给了邢氏一对翡翠镯子做见面礼,就是那对邢氏的珠宝中勉强上点档次的翡翠镯子。 值得玩味儿的是,在邢氏的记忆里,这对翡翠镯子却是上好的首饰。当时她那妯娌二太太王夫人可是说,那对翡翠镯子她肖想了许久,老太太却没舍得给她。因着这句话,邢氏才以为这对翡翠镯子是无价之宝,贾母真的很喜欢她这个新儿媳妇。 但事实上,这对翡翠镯子的档次,也就跟贾母赏给身边大丫鬟的珠宝档次差不多。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众多,为了赞赏她们的忠心,都会准备一些首饰作为赏赐。当然,这些首饰的档次会低一些,否则,主子戴的首饰和奴才一个样儿,传出去肯定会让人笑话。 贾母那儿不是没有好首饰,不仅有,还很多。那么多上档次的珠宝,她可以送给大房贾琏的媳妇王熙凤,可以送给二房贾珠的媳妇李纨,还可以送给隔壁荣国府贾珍的续弦尤氏以及贾蓉的媳妇秦可卿,却唯独不送给邢氏,可见邢氏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过跟着丫鬟似的。 可惜傻女人邢氏看不出这翡翠镯子的真正价值,只被糊弄的还真以为是了不得的首饰,整日戴在手上。荣国府的下人们大多都是有眼力见的,打眼一瞧就能看出翡翠镯子的真实价值,再瞧邢氏那犹不自知得意的模样,估计心里面的鄙夷更甚。 而贾赦被贾母训了一顿后便把气撒在了邢氏身上,搂着小妾把新媳妇邢氏冷嘲热讽了一顿,不仅说若按先来后到的算,邢氏这个新人应该喊那些小妾姐姐才对,还道哪家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邢氏刚进门就见不得他进小妾的房,可见是个妒妇,如果日后有了孩子那还得了,所以为了他后院的女人着想,邢氏还是没有子女傍身比较好。 当时邢氏是个年轻姑娘,自然也有过嫁个如意郎君生个聪明儿子的梦想。只是现实太过残酷,贾赦跟如意郎君差的南辕北辙,邢氏只好退而求其次,靠不住男人,还有儿子可靠。但没想到贾赦连这条路也不肯给她。邢氏登时受不住,晕死了过去。贾赦也不管她,带着小妾扬长而去。 邢氏醒来,急着找贾母做主。满以为贾母会帮她,谁知贾母却很为难的表示,自己管天管地,却管不了自己儿子的房里事,然后安慰邢氏不管有没有子女,邢氏都永远是她的大儿媳妇,谁也没法抢走邢氏大夫人的位子。 邢氏没有丈夫宠爱,也没有孩子傍身,只能摆大夫人的派头满足她的空虚心理。但邢氏出身小门小户,身边又没有人教她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贵夫人,那段时间便闹出了不少笑话。别说容宁两府,就连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荣国府的大房夫人是个庸俗不堪蠢而不自知的女人,和贾赦正是王八配绿豆,简直配极了。于是,邢氏刚嫁进荣国府不到一年,便成了京城三姑六婆茶余饭后的笑料。 权贵人家耻于跟邢氏往来,贾赦很不客气的让邢氏别出去给他丢脸,贾母也埋怨邢氏丢了荣国府的面子,让她跟二房王夫人好好学学。邢氏倒将贾母的话听了进去,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只学了表面,依旧被人在背后嘲笑麻雀飞上了枝头依旧还是麻雀。 上不得婆婆欢心,旁有妯娌压着,下又有一堆小妾不给她脸面,久而久之,邢氏就成了荣国府乃至京城里有名的尴尬人。 第3章 第三章 回忆原主的过往种种,貅宝倒有些同情邢氏了。 麻雀飞上枝头,却没那心眼手段站稳位子,只能整日战战兢兢的憋气。日子一长,正常人都能憋出病来。难怪邢氏一个尚且贤良淑德的女人,活生生被糟蹋成了尖酸刻薄爱财如命的模样。年纪明明比王夫人小几岁,看着却比王夫人老上不少。 貅宝边照镜子,边抚摸黯淡无光的脸皮,无比怀念自己那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的婴儿肥。 中年妇人哪里知道她家主子的芯儿换了,瞧着貅宝的动作,又理所当然的误会了,“太太放心,您脸上的印子已经消了,旁人绝对瞧不出来。所以太太,您还是赶快打扮吧。这都已经过了请安的时间了。” “过了就过了,正好不去。”貅宝饿着肚子,可没有心情去陪几个无聊女人打嘴仗,没准儿她一个心情不好,就把那些人全吞到肚子里面。 中年妇人急了,“太太,现在可不是您使性子的时候。昨儿老太太已经让鸳鸯姑娘过来说过一回了,今儿您再不去请安,老太太真的会给您排头吃的。就当奴婢求求您,您先去请安,等回来,您再冲奴婢发脾气成不?” 闻言,貅宝看向中年妇人。 这妇人是原主的陪房,嫁给了荣国府的管事王善保后,大家都叫她做王善保家的。这王善保家的脑子和她主子一样驽钝,不过对原主却一直忠心耿耿。貅宝对忠心的人向来高看几分,此时瞅她那张跟她主子一样尖酸刻薄的面容,倒顺眼了不少。 “她们早就准备好了排头等我,去与不去都一样。”貅宝拨弄了下有些皱着的袖口,“不给我点排头吃,她们怎么证明二房的人比大房强,大房又怎么被二房牢牢的踩在脚底下翻不了身?” 王善保家的吓了一跳,震惊的盯着貅宝,瞠目结舌,“太太,您、您……” 貅宝对她勾了勾嘴角,“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虽然附身没有多久,但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她对荣国府的格局却是门儿清。 荣国府虽然是袭爵位的大房继承,但真正当家做主的却是二房及二房背后的贾母,大房在整个荣国府就像个边缘人物,半点地位都没有。而造就这一切的,除了贾母匪夷所思的偏心以外,大房也确实在各方面都不如二房。 袭爵的贾赦是京城有名的贪淫昏暴的混账,而二房的贾政却是正儿八经在朝为官的读书人;原主邢氏是个浑身小家子气的破落户,二房的王夫人却是和贾家同为四大家族的王家的嫡长女;别说外人觉得二房更可靠些,就连贾赦自己的亲儿子贾琏跟儿媳王熙凤都深以为然。 貅宝突然想起来,刚刚王善保家的口中的二奶奶就是这位王熙凤。 二太太,二奶奶,又一起在贾母跟前搬弄是非。没恢复记忆之前,她还以为这两人是婆媳俩配合默契。闹了半天,原来这位二奶奶其实是她的便宜儿媳妇。 不过,这便宜儿子和儿媳妇也都是个蠢的,明明自己是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却天天跟在二房的屁股后面转,把自己弄的跟管事一样,好像大房是依附二房生存似的。 两个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的蠢货! 貅宝正在心里唾弃贾琏和王熙凤夫妇,便听门外婆子传话,说贾母跟前的鸳鸯姑娘求见。 荣国府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规矩,贾母跟前的人比年轻主子还得体面。而这鸳鸯姑娘又是贾母身边第一得意人,因此王善保家的一听她来了,立即心急如焚,“遭了遭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肯定是老太太派来的。昨儿才来过,今日又来,老太太只怕对太太您很不满了。奴婢刚才怎么说来着,让您早去早去,您偏偏不听,现在事情越发不好收拾了。” 王善保家的火烧屁股似的原地转了三圈,突然一咬牙,“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太太您就假装真的病了,今日请不了安。奴婢再去跟鸳鸯姑娘说些好话,拜托她在老太太跟前为您美言两句,等过了今日再说。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等到了明日还是有一顿排头等着她吃。 貅宝撇撇嘴巴。 虽然不想跟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打嘴仗,但如今她已经成了邢氏,那些人再想像欺压原主那样欺压她,她肯定不依,也确实应该让她们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且,她吃不到东西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气大伤身,也需要找人发泄一下。 拿定主意,貅宝对王善保家的吩咐,“你现在去问鸳鸯,问她王熙凤有没有给老太太请安?” “这……”王善保家的愣住,“问这个做什么?” “让你问就去问,我自然有用处。问完了,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 王善保家的一头雾水的出去,又一头雾水的回来,带来消息,王熙凤如今正在贾母那儿搏老太太一笑。 往常这个时候,王熙凤早就跟贾母和王夫人请安完毕,然后风风火火去管荣国府大小事了。如今还在贾母那里讨笑卖乖,十有八九是想看她这个便宜婆婆的笑话,如此,自己才没脸面在她跟前逞婆婆威风。 不过,她这么做,却是如了她的意。 貅宝勾了勾嘴角。 做戏嘛,总要人全到场了才好看。 “你去告诉鸳鸯,我随后就去老太太那儿。” 荣庆堂的正房内欢声笑语,貅宝在大院里就能听到王熙凤那俏皮话和爽朗的笑声。得亏王熙凤出身大户人家又嫁进了大户人家,要不就她那个嗓门音量,估计左邻右舍想不知道她家的事情都难。 台矶之上,坐着的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她就道:“大太太可算来了,老太太都已经念叨您好几回了。” 语气有些抱怨,说完马马虎虎的行了个礼,就转身掀帘子进去回话,半点看不出对她这个大太太的尊敬。 而小丫头一进去,正房里就瞬间归于了寂静,好似刚才的欢声笑语只不过是个假象。 王善保家的顿时全身僵硬,神情分外紧张。 貅宝却跟个无事人似的,悠然的步入房内。 请过安后,不等贾母发话,她就径直走到贾母的左下首坐下,全然不顾贾母已经沉下的脸色。 以前贾母想在原主身上做筏子的时候,都会假装听不到原主的请安,把原主晾在那里,然后又赶趟似的不断召见人,让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瞧瞧原主的窘态,直到原主窘的想钻进地洞里的时候,贾母才‘老眼昏花’的表示才刚看到她,然后埋怨原主来了周围人也不知道给她提个醒,害她差点变成恶婆婆了。 周围人自然不愿意背这个黑锅,都道是原主来的悄无声息又跟隐形人似的不出声,如果不是贾母发现,她们还都不知道邢氏已经来了呢。 反正到最后,原主罚站了半天,还都是她自找的。 惯的贾母! 还以为她是原主那种软柿子啊! 王善保家的在旁看的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家太太今日发了什么疯,竟完全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嘭!” 贾母将手上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面无表情,一言不语。 貅宝低头把玩手指,只当没有听见,根本不与贾母做眼神交流。 一时间,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王熙凤瞅瞅贾母,又看看貅宝,两眼珠子一转,笑道:“瞧太太这气色,完全瞧不出才大病一场。老太太之前还总念叨着太太的病怎么总也不好,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瞧瞧,这下您老该放心了吧!” 王夫人点点头,面带欣慰的道:“凤丫头这话说的不错。我瞧大嫂的面色比生病前都好了不少,想来这段时间调养的十分不错。老太太总算不需要再为大嫂的病牵肠挂肚了。” 貅宝抬起眼皮,目光依次扫过王夫人和王熙凤。 不愧是亲姑侄,瞧这话说的。大病初愈哪有气色好的,气色这么好,分明是在告诉贾母她之前其实在装病。没病还让贾母那么为她担心,除了暗示她不孝顺,还告诉贾母,你之前的好心全都喂到狗肚子里了,人家根本没有拿你当回事。 配合这么默契,不做婆媳还真是可惜。不过,王夫人估计也瞧不上王熙凤这个无父无母的还把相公捏在手心里的泼辣儿媳。王熙凤事事以王夫人马首是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王夫人心里其实连根蒜都不是呢? 貅宝满满同情的深深看了王熙凤一眼。 这蠢孩子,白长了张精明脸,连被人耍的团团转都不知道。 王熙凤被貅宝看的打了个冷战,心里直犯嘀咕。 第4章 第四章 “谁让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呢?”半晌,贾母才幽幽的开口,“所以眼里没有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老婆子倒也正常。” “哎呦!”王熙凤弯下身子,两手搭在贾母胳膊上,又似安慰又似撒娇,“瞧老太太这话说的,您哪里老呀,脸上连条皱纹都没有。这不认识的人看到咱们,保管以为我和老太太是姐妹俩!” 女人都爱听自己年轻,贾母立马被逗乐了,眼里带着笑意,却佯装生气的去掐王熙凤的脸,“你这张嘴啊!我要跟你像姐妹,岂不是成老妖精了,该打!” “是,该打该打!”王熙凤抬手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惹的贾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一派祖孙其乐融融的场面。 都说祖孙三代,这种场面哪能少得了王夫人。果然见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笑道:“我却瞧凤丫头话说的没错。我这细瞧老太太,脸上确实一丝皱纹都没有。” “可算有人帮我洗刷冤屈了!”王熙凤一副含冤得雪的模样,摇了摇贾母的胳膊,委屈状,“老太太,您瞧太太也这么说,所以我刚刚没有说谎话骗您吧?您还说我该打。” “好好好,是我不对。冤枉咱们凤丫头了。” 贾母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几乎能夹死只苍蝇。 貅宝每每听到这样的对话都觉得十分有兴趣。睁眼说瞎话和自欺欺人,人称世间第二,绝对没有其它物种敢称第一。 这脸皮得多厚才能说的出来! 贾母笑够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你们都是好的。可惜某些人呐……”她拿眼角瞥了貅宝一眼,“已经不把我这个老婆子当回事了,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婆子的存在。” 这话一出,王夫人王熙凤和堂上的丫鬟婆子纷纷看向貅宝,都知道贾母这是要开始收拾人了。 屋内又重新静了下来。 王善宝家的急的出了一脑袋的冷汗,在背后点了点貅宝的后背。 貅宝不舒服的晃了晃身子,终于看向贾母。 贾母此时半侧着身子,只给她留个后脑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不满。好像她不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三四次,她就绝对不会原谅她似的。 貅宝于是微微勾起嘴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会意的一笑,“老太太这话说的在理。不过您可比我强多了。我这半只脚都还没踏进棺材里呢,某些人就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怕她们太蠢听不明白话里剑指谁,貅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好在老太太您有好儿媳好孙媳,可惜我两头不沾,您说您是不是比我强多了?” 这下再蠢的笨蛋,也应该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王熙凤的表情果然僵住。饶是她反应再快,也没有想到貅宝竟会在婆媳问题方面拿她做文章。 王夫人也愣愣的看着貅宝,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贾母不乐意了,转过身,拿眼瞪貅宝,“怎么,大太太是想在我这里摆婆婆威风!?” “老太太真是说笑了。”貅宝依旧一脸的笑容,“我连儿媳妇都没有,怎么在您这里摆婆婆威风呢?倒是弟妹,有两个儿媳,想怎么摆婆婆威风都行,可不让人羡慕?” 王夫人虽然有两个嫡亲儿子,但次子贾宝玉却还没到成亲的年纪,庶子的贾环就更小了,所以不管怎么算,王夫人都只可能有一个儿媳。而貅宝明明有儿媳妇,却偏说自己没有……这不仅是不认王熙凤这个便宜儿媳,甚至还把她当做是王夫人的儿媳妇。 因此貅宝这话,说的相当诛心。 王熙凤又气又羞。气貅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又羞自己被个破落户打了脸,日后若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瞧她笑话。只是这气和羞里面,唯有没有一丝恐慌。她就不信,有贾母在,这不孝顺婆婆的帽子真能落在她脑袋上。 果然片刻的凝滞后,贾母猛一拍桌子,骂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凤丫头难道不是你的儿媳妇!?这么好的儿媳妇你都不认,你是想怎么着!?好的不学,净学贾恩侯那不成器的东西,简直混账透顶。” 王熙凤适时的软弱起来,“老太太……”声音透着无比的委屈,跟刚才的凤辣子简直判若两人。 贾母心疼的立马安慰,“凤丫头,你别理她。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好的。她不认你这个儿媳,我却是认你这个孙媳妇的。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王熙凤眼里泛着泪光,感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老太太,有您这句话,我就足够了!” “可不是老太太的孙媳?”貅宝才不让她们如意,继续捅刀子,“弟妹的儿媳妇当然是老太太的孙媳妇,没人会说‘不’字。真羡慕弟妹,能有两个儿媳。” 王夫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嫂,老太太是在说你和凤丫头呢,你怎么总往我这里扯。况且我们宝玉离娶媳妇还早,我现在就只有李纨一个儿媳妇。你怕不是糊涂了。” “二奶奶不也是你儿媳妇吗?”貅宝不想再跟她们绕来绕去,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混账!”贾母大喝一声,“这话是能乱说的!?也不怕烂了你舌头!” “大嫂,我看你是真糊涂了。”王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磨样,语气却略带指责,“凤丫头可是你嫡嫡亲的儿媳妇,你这么说也不怕伤了凤丫头的心?” 貅宝“呵”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夫人,“一天三次的请安,没有哪天是不落下的。弟妹每次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也都是带着琏二奶奶和珠大奶奶一起来的吧。可怜我刚刚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你们嘴里的我的好儿媳妇,无奈,我只好一个人过来了。” 貅宝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来上次弟妹小染风寒,两位奶奶伺候前伺候后可真是羡煞旁人。我就没弟妹你这么好的福分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这虽说有儿媳妇,却跟没有儿媳妇没什么两样。而琏二奶奶虽然只是弟妹的侄媳妇,却胜似弟妹的嫡亲媳妇。所以,我说我没有儿媳妇,弟妹有两个儿媳妇似乎没什么不对。况且……” 貅宝勾起嘴角,视线扫到王熙凤身上,“从我来到现在,你们口中的我的好儿媳妇好像都没有跟我见过礼吧?”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 她向来如此。虽然大太太是她的嫡亲婆婆,但她却从没有将她这个便宜婆婆放在眼里。毕竟她是金陵王家的嫡女,怎么可能会把个续娶的破落户当婆婆似的捧着。既然从没拿大太太当做婆婆,她自然也不会去行儿媳妇的那些礼数。 况且,以贾母为首的荣国府的人都默许了她的行为,而大太太即便心中有怨气也不敢多有半点怨言,也因此,她自嫁进荣国府后就没去大太太那里请过安。 这事情看似没什么要紧的,但一旦摆在明面上,她就是妥妥的不孝。如果大太太真想从这方面打压她,她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王熙凤于是赶忙给貅宝行了个礼,“儿媳在这里给太太赔个不是。说来我也是看到太太身体痊愈实在太开心了,这才忘了行礼。还望太太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儿媳一般见识。” “呵。”貅宝冷笑一声,“不敢。” 见状,王熙凤恨恨的咬了咬牙,求救似的的看向贾母。 贾母黑着脸,呵斥,“凤丫头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平日里凤丫头忙成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晓得!?就这样你还让她一天给你请三次安,还让她去照顾你,你也不怕别人说你不慈!?凤丫头刚管府里没两年,遇到不懂的事情自然需要跟王氏请教,何况王氏还是她的亲姑母,凤丫头多走动些有什么不对!? 贾母似乎气的不轻,瞪着貅宝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给吃了,“你如果今儿非得在我这里摆婆婆的谱儿,那我也要问问你,这些日子你又来过荣庆堂几次!?今日倒是来了,却晚到这么些时候,你还有脸在这里说凤丫头的不是!?” 扯了一堆歪理,最后还威胁她,如果她敢指责王熙凤不孝顺,她也要给她扣顶不孝顺的帽子。 貅宝差点被贾母给逗乐了。 “老太太又不是不晓得,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未免传染给老太太,这才不敢来给老太太请安。否则,害老太太背上让重病儿媳来请安的恶婆婆的骂名是小,把病传染给老太太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毕竟老太太年岁大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跟老国公爷团聚去了。” “你、你、你……”贾母头次被人当面咒死,指着貅宝,气的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只是她才刚说了“大嫂”二字,貅宝就抢在她前面,先发制人。 “凤丫头,瞧你把老太太给气的!即便知道老国公爷正在地下巴巴的等着老太太,你也不能为了孝顺老国公爷就把老太太气成这样。你瞧瞧你干的都叫什么事情!?这上至皇家下至小老百姓,谁不知道这儿媳应该日日给婆婆请安的?好歹也是金陵王家的闺女儿,竟然连怎么做人家的儿媳妇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在王家怎么学的规矩!?” 貅宝嘴巴跟机关枪似的说完,又关心的看向贾母,似乎在同心敌忾,“老太太别气,等我见了亲家母,我一定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的凤丫头!这只给婶子请安不给婆婆请安是哪家的规矩?连基本规矩都不懂,这不是坑害人嘛……” 第5章 第五章 从荣庆堂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子,但王善保家的依旧两眼如炯的盯着貅宝,一眼不眨。 实在是貅宝刚刚的表现太颠覆她以往的认知了。 即使不晓得自家主子的芯子已经换了,王善保家的也觉得自家主子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嘴皮子利索的,以一对三也牢牢占据上风,比之琏二奶奶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最后,老太太气的几乎要晕过去,自家主子却把锅往琏二奶奶身上一甩,自己竟悠然的全身而退了。 想到刚才那满屋子的丫鬟看自家主子那瞠目结舌又略带防备的眼神,王善保家的就觉得,心情倍儿爽。 让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平日里不拿我们太太当主子看,该! 过了十几年憋气日子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的王善保家的暗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刚得罪完贾赦,就又把以贾母为首的内宅三巨头同时给得罪了,以后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仿佛看到了日后的水深火热,王善保家的立刻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貅宝一转头,就看到王善宝家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欲哭无泪的模样。虽然不太想理会,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忠仆,适当的关心还是需要的。要不怎么让别人给她卖命? “你干嘛哭丧着脸?有人欺负你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貅宝,都快要哭了,“太太,您怎么还这么淡定?这得罪了老太太和琏二奶奶,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随来的大房丫鬟婆子全都点点头,神情分外凄凉。 “有什么不能过的?”貅宝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以前的日子怎么过,咱们还……不,只会比以前过得更好。” 貅宝信心十足,“你们就只管跟着我吃香喝辣的吧。” “……” 别说其她丫鬟婆子了,即便王善保家的都目露不信任的眼光。 话已经说了,貅宝懒得再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日后总归会得出一个结果。更何况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库房在哪儿?”貅宝舔了舔嘴唇。 先前在荣庆堂的时候,她忽然恢复了嗅觉,紧跟着,一股子可口的的美味气息就直冲鼻尖,只差那么一点,她的口水就要哗啦啦的往下流了。未免控制不住她的蠢蠢欲动,她只好赶紧离开那‘是非之地’。否则再呆下去,她就要犯强取豪夺的错了。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贾母手里的好东西果然不少,只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甚至好些都是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好东西。 这么一想,貅宝又舔了舔嘴唇。 贾母不过是金陵史侯家的闺女,嫁妆就有那么些好物,那么作为金陵四大家族之首又是出过国公爷的荣国府,想来好东西只多不少。 继承荣国府的是贾赦,贾赦的嫡妻是她,也就是说,她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荣国府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贾母的嫁妆她动不了,荣国府库房里的东西却有处置的权利。 可惜不知道库房里究竟有哪些好物。毕竟原主身为荣国府的女主人实在太失败,不仅从没有管过家,连库房都没有去过一次,害她激动的走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库房在哪儿。 作为亲信,王善保家的自然知道原主以前从没有靠近过库房,甚至连提起过都没有。再加上貅宝刚捅了个大窟窿,王善保家的听后登时打了激灵,精神十二分紧张起来,“太太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那地方可不是咱们可以随便靠近的地方。” “就是想去那附近转悠转悠。”见王善保家的犹豫再三,貅宝不耐烦了,“是不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们了?如果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太就立刻带路,少说些有的没的,我做事自有分寸。” 王善保家的对最后几个字表示极大的怀疑,但又拗不过自家主子,只得不情不愿的在前面带路。因为还幻想着自家主子能够突然醒悟,她走的跟龟爬没什么两样。 貅宝也不管她。反正走的再如何慢也总会有走到的时候,她就不信王善保家的能走出一个京城的距离。 果然,虽说耗费了比平时三倍的时间,库房也不可能突然换了个地方,但貅宝的脸色却忽的沉了下来。 王善保家的在旁看的心惊胆战,想到自家主子刚醒来时砸东西的那疯狂劲儿,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太太,既然已经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说完小心翼翼的瞅着貅宝,打定主意,一旦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就死命的拖住她,即便以下犯上也在所不惜。 “回去!”貅宝却突然转身离开。行动干净利落,把王善保家的及一群丫鬟婆子都看懵了。 片刻后王善保家的才反应过来,急忙快步追上去,看着貅宝,不确定的问道:“太太,咱们就这么走了?” 只是话一出口,王善保家的就想打自己一嘴巴,这不是撺辍自家主子找事吗?走了更好。 “干嘛不走!?”貅宝仍在气头上,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库房,“里面就一堆子破铜烂铁废木头,看了都嫌硌得慌。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钟鸣鼎食之家,结果连个暴发户都不如!?” 王善保家的听得一愣一愣的,等把这话在心里细琢磨了下,顿时惊愕的脱口了句,“不会吧……” 其实貅宝那句话夸大了许多,库房里面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比如上等的皮子、绫罗绸缎、金银铜锡、家具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只供给皇亲权贵外面有钱都买不到的好物。上好的人参肉桂等药材也有许多,不过大多因为长期暴露在空气里,几乎快要失了药效。黄金没有,白银倒有七八箱,差不多七八万的样子。但是,像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人家应该有的东珠、南珠甚至珠宝首饰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貅宝简直气坏了。 该有的东西没有,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却有一大堆,真不知道荣国府的人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败家的,竟然败家败到了连个珠宝都没有的地步!就这管家能力,还好意思整日的在那里嘚瑟,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所以说,王家其实和荣国府有仇所以专门养了个败家媳妇故意来败荣国府的家吧! 败荣国府的家不着紧,但断了她的吃食就是不共戴天了! 貅宝气的差点把脚下的石板跺出一个个窟窿,直到上了马车都还气鼓鼓的。 王善保家的见状也不敢上杆子找骂,只小声吩咐人回东院,然后在车旁跟着走了。 大房虽然也住在荣国府里,但真要说起来却又不尽然。 大房住的院落跟荣国府其它地方以一墙完全隔开,又另开了个黑油漆大门通向外面。两边的人想互相来往,都必须先出自己院子,另进一个大门,进了大门,还要再进仪门才能相见。这不知情的人,保管以为这是邻里俩。 马车悠悠走的很慢。又过了一会儿才到了黑油漆大门外。王善保家的拿出脚凳掀起帘子,说了声‘太太到了’,就伸手去扶貅宝下马车。 貅宝避开,“等下再回去,现在先去其它地方。” 王善保家的愣了一下,“太太要去哪儿?” 此时,貅宝脸上已经没了愠怒,反倒透着一丝丝的兴奋。 就见她微微勾起唇角,清晰的吐出三个字,“翠宝斋。” 第6章 第六章 其实坐上马车不久,貅宝就逐渐冷静了下来,同时,也发现了库房怪异的地方。 从金银铜锡等物可以看的出来,荣国府曾也确实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惜近些年来远离权利中心,得的赏赐少了,所以,人参等名贵药材还都是好些年前的,新得的几乎没有。 至于那七八箱的银子,看起来很多,但对于偌大的荣国府来说,只怕支撑不了几年。不过以荣国府的人败家的程度来看,倒也不足为奇。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珠宝首饰,哪怕个指甲大小的珍珠,库房里竟都没有漏网之鱼。 因此,貅宝肯定以及确定,库房里的东西被人贪了。 如今掌家的是她那便宜儿媳王熙凤。只是王熙凤刚掌家不过两年,上面又有两重婆婆压着,再加上她自尊心强极看重脸面,应该不会做贪污这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又受人诋诟的事情。相对于钱财来说,她这个便宜儿媳更看重的是手里的权利。所以,这贪污了荣国府的蛀虫,十有八九是先前掌管了荣国府十几年的王夫人,更有甚者,连贾母也一同参与了进去。 兽类天生就有很强的直觉,只要不被感情蒙蔽,很容易就能分辨好人和坏人。貅宝身为得天独厚的神兽,更是一抬眼,就可以判断出忠奸善恶。一个人表面功夫做的再好,身上的气运总归是改变不了的。 王夫人瞧着面善,但却是典型的内里藏奸之人,而且两眼暗透着鼠光,最是贪婪不过。这样的人管家,不把好东西全搬进自己的腰包里才怪。尤其荣国府在真正意义上是属于大房的,两房一旦分家,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堆宝贝从自己身边溜走。这让一个贪婪欲望埋藏在骨子里的人怎么能忍受的了,自然要趁着好东西还在的时候牢牢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怪道王夫人愿意把管家权交给王熙凤。荣国府的库房都已经掏空了,再管家就得从自己的兜里往外掏钱了,傻子才会愿意继续管这个烂摊子。 貅宝再一次觉得贾琏和王熙凤夫妇就是一对蠢货。像孙子似的为二房鞍前马后,等一分家,二房带着大批的钱财扬长而去,最后只留给他们一个空壳子,也不知道这对夫妇到时候会如何感想。不过以这两人的智商,说不定二房一卖惨,他们还会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贾母,貅宝深以为在贪墨荣国府的财产中,她应该占了大头。贾母这人确实精明,那城府和手段,一般人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只可惜,没精明对地方。如果说王夫人的是贪婪,那么深刻在贾母骨子里的就是自私。自古流传下来的一句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二房有野心不假,但这野心全都是贾母给养的。一开始也许二房只是想多给自己争取点利益,但在贾母不断的打压大房抬高他们以后,二房的野心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以贾母的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幼无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不仅默认甚至还在背后推了一把手,全因她想要保证自己在荣国府的最高地位。 一般来说,老国公爷一去,即使是自己的亲儿子继承了爵位,身为遗孀的贾母都必须退居二线。若儿孙孝顺,还可以继续做老封君。若儿孙不孝,就只能过着养人鼻息的生活。但如今,真正应该当家做主大房被变相的赶出了荣国府,当家当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二房,就只能紧紧抱住贾母的大腿,捧着她,奉着她,求她继续压制住大房。贾母这算盘打的简直不要太精。 如此精明的贾母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把库房全都搬空。加上王夫人需要贾母给她撑腰,所以库房里的宝贝应该大部分进了贾母的私库里。 想到刚刚荣庆堂里散发的阵阵香味,貅宝就一阵子肉痛。原本那都是应该进她肚子里的食物啊…… 貅宝摸摸空瘪瘪的肚子。 原主还真是惨,除了每个月可怜兮兮的领二十两银子的月钱外,也就是爱贪些小便宜,结果却是,宁国两府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认为原主才是那个最贪婪不过的人。 貅宝有些为原主叫屈,又觉得原主太笨。既然已经担了这名声,还洗都洗不白,就应该直接把这名声给坐实了。谁贪不是贪?即便荣国府真的没钱度日了,应该着急的也不会是她。 想通了这关节,貅宝也不气了。虽然荣国府里没有她想要的珠宝,但她完全可以去外面买一些来。比如这翠宝斋,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珠宝首饰店。 而王善保家的听到貅宝要去翠宝斋又愣住了。 邢氏手里有多少钱她门儿清,估计到翠宝斋转一圈,能买到的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况且邢氏抠门的紧,从不愿意在首饰上浪费银钱。所以,虽然翠宝斋是京城贵妇最爱的去处,但邢氏跟翠宝斋却从没有过什么交集。 不过王善保家的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今日的反常,自以为聪明的认为貅宝就是想去翠宝斋看看,就跟去库房看看似的,因此二话不说放下帘子,吩咐赶车的下人去翠宝斋。 翠宝斋外门庭若市,不管买的起还是买不起,都要进里面走一遭,看看各种款式新颖的首饰饱饱眼福。 貅宝掀起窗帘往外面看,王善保家的上前问道:“太太,这看过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貅宝摇摇头,对翠宝斋一旁的红油漆大门抬抬下巴,“进里面去。” “这……”王善保家的怔了下,还想再说什么,貅宝已经放下了帘子。 王善保家的无奈,只好吩咐下去。 红油漆大门里面直通翠宝斋的后院。因不少达官贵人的内眷也经常前来,未免她们被不知礼数的人冲撞,所以才另开了这门。再加上,这些内眷都身份显赫,不仅要尽心尽力的服侍,还要保障她们的人身安全。因此,马车还没到红油漆大门处,就被两边守着的人给拦下来了。 “我们太太是荣国府的邢夫人。”王善保家的拿出腰牌,向询问的亮明身份。 守门的人听后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面面相觑很是为难。 他们听过荣国府邢夫人的大名,自然也知道邢夫人口袋里没几个钱,根本买不起翠宝斋里的东西。说句难听的,他们准备待客的茶水可能邢夫人都买不起。再加上邢夫人在荣国府里没什么地位,人又粗鄙不堪,万一得罪了什么贵人……所以,一群人为难了,他们究竟应该让邢夫人进去,还是请他们回去。 王善保家的自然能看出他们脸上的为难之色,脸上顿时难看起来,“我们太太可是堂堂一品将军夫人,难道还进不了你们的大门不成,还不赶紧让开!?” 守门的人可能也不想自找麻烦,不管对方有没有钱,都是权贵的身份,因此犹豫了下,便把道路让了出来。不过貅宝刚下马车就看到其中一人快步离开,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 貅宝只当没有看到,被王善保家的扶着上了轿子。走了小会儿,至一垂花门前方才落轿。 一下轿,就有一精明模样的掌柜迎了上来,先给貅宝行礼问好,然后道自己是翠宝斋的掌柜之一,姓张,接下来的时间都将会由他来接待。 态度不卑不亢,见到传闻中凤凰里的麻雀时,神色间也没有丁点的鄙夷。 这也是翠宝斋能够在京城独占鳌头的缘故,有专门的人士为权贵服务,绝对让权贵体会宾至如归的感受。 进入垂花门,里面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景色十分宜人。 张管事引着貅宝一行人走上抄手游廊。这抄手游廊连通着好几间雅间。走至其中一间,张管事开门恭请貅宝进去。待貅宝一坐下,便有小丫鬟过来端茶倒水。还有四碟子品种不一的小点心,貅宝对人类的食物可有可无,直接让王善保家的拿去和其她人分了,态度大方的让王善保家的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张管事眼里也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当貅宝看向他时,他已经恢复了神色,半弯着腰,恭敬的询问貅宝有什么需要。 貅宝在来时就已经想好了,也不跟他绕弯子,“我不打算戴在身上,所以不需要什么花样,也不需要什么工艺,越简单越好。至于价钱……” “就万两左右吧。” 第7章 第七章 万……两……!? 王善保家的等丫鬟婆子在脑子卡了一下壳后,纷纷震惊的掉了下巴。 张掌柜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只诧异的挑了下眉头便答应一声领命而去,完全不考虑貅宝手头上有没有一万两银子。 貅宝端起茶杯瞅了尚在震惊中的丫鬟婆子一眼,摇了摇头。 好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行事气度却还比不上翠宝斋的一个小小管事。以小看大,荣国府果然是日落的夕阳,迟早要玩。 所以,趁着荣国府完蛋前,还是赶快把银子都花出去比较好。 一张嘴就要花掉荣国府七八分之一银钱的貅宝更加心安理得了。 王善保家的忧心忡忡的问道:“太太,您不会真的想买吧?” “那是自然。”貅宝喝了口茶水,依旧不怎么好喝,相较来说,她还是喜欢纯天然的水。 王善保家的苦着脸,在心里面斟酌了下用词,尽量不伤及自家主子颜面的提醒,“太太,咱们出来的突然,没带这么多银子,要不先回去,等拿了银子再过来?” 貅宝放下茶杯,嘴巴里的苦味让她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让人把银子取来便是。”说完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就你吧。回府里给链二奶奶说一声,我要买万两银子的珠宝,叫她赶紧把银子送过来。” 王善保家的张大了嘴巴,咽了咽唾沫,干涩道:“这……不太好吧,琏二奶奶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不去问怎么知道?老太太不整天的说琏二奶奶是最孝顺不过的人吗?既然如此,我就给她个尽孝心的机会。”貅宝挥挥手,“赶快去吧。早买完咱们也能早些回去。” “太太,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嘛……”王善保家的又快要哭了。从王熙凤手里头抠银子,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比较痛快。 “有什么为难的?又没指望你一定带银子回来。”貅宝还没天真到以为可以轻易的从王熙凤手里拿到银子,“你只要记得把这件事情如实的告诉琏二奶奶便好,其它的,我自有打算。” 王善保家的被弄的莫名其妙,既然不要银子为什么还要让王熙凤知道,这不是找骂吗? 她张了张嘴,但见貅宝一副不想再跟他废话的模样,又悻悻的把嘴巴闭上。 王善保家的前脚刚走,张掌柜就捧着个托盘来了。 上面用红绸布盖着,只从外形上可以看出是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众丫鬟婆子都好奇的伸长脖子想瞧这价值万两银子的东西的真面目,而貅宝已经闻到了这东西散发出来的香味。 虽不至于令人食指大动,但对于饿了有一段时间的她来说,却也十分诱人。 貅宝舔了舔嘴唇,脸上浮出满意之色。 张掌柜走到貅宝跟前,没有立刻掀开红绸布,只说了句,“太太请稍等片刻。”然后对四周翠宝斋的下人微微颔了颔首。 翠宝斋的丫鬟们心领神会,一人去关门,其他人关窗拉帘子,瞬间屋内漆黑一片,但随即,托盘上的圆形物骤然发出幽幽的亮光。 “夜明珠?”有人惊呼出声。 张掌柜掀开红绸布,笑道:“不错,这正是从西域得来的夜明珠。按照夫人的要求,未经过工艺,价值整一万两。若夫人觉的不满意,小的再去为夫人重新挑选。” “不用了,就它了吧。”貅宝一锤定音。 “你们太太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荣禧堂后面的院子内,王熙凤满面嘲讽看着王善保家的,冷笑,“现在还是大白天呢,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王善保家的来时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被奚落了也不生气,赔笑道:“二奶奶真是会说笑。我们太太也只是想跟二奶奶您请示一下,您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们太太也没说就一定要那东西。” “我可不敢。你们太太可是我嫡亲婆婆,我这做儿媳的哪敢管她的事情?”王熙凤尤在嫉恨先前貅宝拿婆婆身份压她的事情,虽是笑着,声音却咬牙切齿,“只是这府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想要什么东西,就拿自己的钱去买。我是这样,珠大嫂子是这样,就连二太太和老太太也是这样。你回去告诉太太,太太既然喜欢,买回来就是,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拦着。如果太太垂怜,买回来后也给我这个做儿媳的开开眼,也让我长长见识。” 王善保家的伏低做小的赔笑,“是是是,我这就回去告诉太太一声。” 熙凤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只是王善保家的人还没出外屋,就听里屋传来一声不屑的“呸”,紧跟着王熙凤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泥腿子出身,三流的破落户!也就是撞了大运,才能嫁进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不过这麻雀飞上了枝头,也洗不掉身上那泥巴腥味。听说嫁进来的时候不过就几床破被子,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也就是咱们老太太大发慈悲,赏了些东西,倒没想到竟养大了胃口!平日里贪便宜也就罢了,这回可倒好,开口就一万两银子,也不怕自己被砸死!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我拿去砸狗都不给她。好歹狗还能对我摇摇尾巴!自己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没那本事就老实的把尾巴给夹起来。别以为别人称呼一声太太,就真拿自个儿当贵妇了!” 屋子内外,响起了一阵阵低低的笑声。 王善保家的不拿眼去看,都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鄙夷和嘲讽的视线。她又羞又怒,满脸涨的通红。但碍于王熙凤在荣国府的淫威,她只能憋着气快步离开。不过一出院子,她就转身对着王熙凤屋子的方向吐了一口子唾沫。 回到翠宝斋,王善保家的就见自家主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碧绿色的珠子,而府里的丫鬟婆子无一不露出惊艳的表情,心下顿时明白,这就是那价值万两银子的东西了。 王善保家的定了定神,行礼后走到貅宝身边,咳嗽一声,瞅了眼张掌柜。张掌柜心领神会,向后退了几步。王善保家的这才弯下身子,附耳低语。 “二奶奶说,现在府里没有这么些银子,所以,太太您看……” 貅宝似笑非笑的看向王善保家的,“她真是这么说的?” 王善保家的尴尬的笑了笑,“太太您也知道,二奶奶估计还在为荣庆堂的事生气,所以说出来的话有些不怎么好听,不过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你倒是会替她说好话。” 王善保家的干笑两声,心里怪不是滋味。若不是没有机会,她早就去做那挑拨婆媳关系的恶人了,怎么说也得让王熙凤尝尝厉害才能对得起她今日受的气。 “那么,太太,咱们是不是……” ‘该回家了’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貅宝幽幽的话语给憋了回去。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颗夜明珠怎么办呢?” 王善保家的噎住了,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貅宝摸着下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张掌柜。 张掌柜上前几步,笑道:“夫人,翠宝斋的规矩,概不许赊账。虽然小的也觉得夫人跟这颗夜明珠十分相配,但小的只是翠宝斋一个小小的掌柜,实在帮不了夫人您。” 貅宝点点头,又看向王善保家的,“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王善保家的有些缓不过神来。 “银货两讫。”貅宝很认真的说道,“只要有银子,这颗夜明珠就归我了。” 王善保家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貅宝笑了笑,站起身,将夜明珠放回托盘上,交代张掌柜,“在这里把东西看好,片刻后,银子就会自动送上门了。” 张掌柜干脆的听命,似乎非常相信貅宝的话似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疑问。 王善保家的见貅宝往外走,忙疑惑的追上去,“太太,您这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办法理解自家主子的行为了。 “你信不信?”貅宝转头看向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到一个时辰,咱们那链二奶奶就会求着我收银子了……” 第8章 第八章 荣庆堂内,贾母面色阴沉,静静的坐在罗汉榻上,一言不发。周围的丫鬟婆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感觉屋内的气氛已经压抑的差不多了,王夫人这才给立在一旁的王熙凤打了个眼色。 王熙凤得到指示,立即焦急的低声安慰贾母,“老太太,您且消消气,您若是气坏了身子,我也没脸皮活在这世上了……” “你有什么没脸的!?该没脸的应该是你那四处惹是生非的婆婆!”贾母拍着案几,恨声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把咱们荣国府的脸皮都丢尽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这事儿原不想告诉老太太的。凤丫头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劝她说,你太太在大老爷那里受了委屈,心里有气没处发也正常。若买些东西能哄她开心倒也是好事。何况你这做人儿媳妇儿的,掏钱孝顺婆婆也是应该的。可是没想到,大嫂开口就是一万两的银子。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些银子,但大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就算凤丫头的嫁妆再丰厚,也没办法满足大嫂。” “没羞没臊的东西!”贾母越听越气,拿起茶杯朝地上砸去,“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让她这样愚昧贪婪的女人进了咱家的大门!用儿媳妇儿的嫁妆,也不怕被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这钱谁也不许拿!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她就别想从凤丫头手里拿出一个子儿来!” 王熙凤适时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的道:“老太太,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真怕这银子没送过去,太太那里又一顶不孝的帽子扣过来。虽说我这做儿媳妇儿的理应孝顺婆婆,但太太这事儿做的,实在让我心里不舒服。所以王善保家的来找我时,我态度不怎么的好,恐怕又要惹怒太太了……” “不用怕她!”贾母将王熙凤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她自己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这事儿就算传出去,别人也没法说你一句不是。哼!自己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就在晚辈身上找回来,得行!她现在在哪儿,立刻把她给我叫过来!” “凤丫头之所以来打搅老太太,其实也是为着这个事儿……”王夫人又叹了口气,“其实这离王善保家的来找凤丫头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可是大嫂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大嫂还在翠宝斋里头。所以我跟凤丫头就琢磨着,大嫂会不会是想……” “如果太太只有拿到银子才肯回来,我这就给她送过去!只是我心里头实在受不了这气!”王熙凤抢完话,又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小媳妇状似的委屈,“就没见过这么逼人的!” “那就别回来!”贾母简直厌极了这个蠢妇。 王夫人垂下眼帘,看不出喜怒,王熙凤却赶忙用帕子遮住上扬的嘴角。 其实王善保家的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去了荣禧堂,将这个事情据实告知王夫人,同时还狠狠损了邢氏一番。本来她还想立刻告诉贾母,只是王夫人告诉她,先看看邢氏如何打算。如果邢氏识相的回来,最多也就是被贾母训斥一顿。如果不识相,正好再趁着这个机会打压她。贾母的反应果然如她们所料,根本不把邢氏当回事。虽然她心里巴不得这便宜婆婆永远别回来,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邢氏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也不错,希望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别再在她面前摆婆婆的谱儿。 贾母估计觉得王熙凤受了大委屈,各种嘘寒问暖。王熙凤目的达到,重新把心思放在哄老太太开心上,将贾母逗得直乐。荣禧堂先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一众丫鬟婆子正哄得贾母哈哈直乐,门外传话丫鬟进来,说王府李群家的来了。 贾母笑得满脸褶子,点点王熙凤的额头,“刚说你这张嘴跟涂了蜜似的,让你婶子把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拿给你,这还没说完人就来了。快请进来,看看你婶子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王熙凤也笑得欢喜,“是是是,我这就把人喊进来。”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随着王熙凤的身影看向外面。 李群家的是王子腾夫人最得力的陪房,王夫人和王熙凤还在娘家做姑娘时都与她交好。每次她一来,不是送些东西就是带来王子腾升官的好消息。 只是这一回,李群家的一进门就哭丧着脸喊道:“老太太,您快管管您家大太太吧,再这么下去,别说您府上的名声,就连王家的名声都要败坏掉了——” 貅宝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不过就是想找一些贵夫人聊聊天,说些心里话,谁想王熙凤的婶娘王子腾夫人也在里面,这一下让事情更加好办了。 王熙凤父母早亡,是由王子腾夫妇一手拉扯大的。王子腾夫妇对她也确实好,也因此,才养出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作为亲家,原主跟王子腾夫人打过几次交道。王子腾夫人跟大多数贵夫人一样都很会装,即使心里面非常鄙夷原主,面上却一派和和气气。 貅宝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好面子,爱惜自己羽毛,做任何事情都要顾及自己的名声,最好拿捏不过。 “好巧!亲家母也在呢!”老远,貅宝就扯着大嗓门喊道,让人想假装听不到都难。 花园凉亭里,正在跟几名贵妇一起聊天看首饰的王子腾夫人脸色忽的僵了一下,但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是亲家太太啊。”王子腾夫人满面微笑,不失半点礼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若早知道我就去拜访你了。只可惜我这里现在正忙着,你看……” 如果是那识趣的,比如原主,听到这话肯定说“你忙你忙”,然后转身离开,不过貅宝偏偏要做那不识趣的,原主被尴尬了那么多年,不尴尬回去实在对不起她附在这身子上面。 “忙着呢,正好,多一个人也能帮帮忙。”貅宝不顾王子腾夫人有些僵掉的脸,走进亭子。 几个贵妇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人对王子腾夫人微屈了屈膝盖,道:“既然夫人这里有事,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别呀!”貅宝看向说话的人,“这里哪有什么事情,没事啊!” “真是奇了怪了。”貅宝不等她们开口,又继续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亲家母说你们在忙,我这一来你们又说这里有事你们要走,这究竟是你们和亲家母在忙啊还是我和亲家母有事啊?不过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亲家母有什么事要做。所以……” 貅宝停顿了下,目光在那几个贵妇的身上一一扫过去,“你们其实是瞧不起我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所以故意找借口离开的吧。” 包括王子腾夫人在内,谁也没有想到貅宝会直接把话给说出来。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过让人憋屈的事,明明是事实,她们还不能承认。对方不懂规矩,她们却不能不守规矩失了身份。 因此几位贵妇强颜欢笑着,“邢夫人说笑了。您和王夫人亲家见面,我们这些个外人在这里打扰多不好。” 王子腾夫人也笑道:“是啊,亲家母,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我也想跟你打听下我们家凤丫头有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 “正巧,今儿早上的时候我还对老太太说要问问亲家母……”貅宝看向王子腾夫人,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你这做婶娘的是怎么教的侄女,连基本规矩都不懂,该不会想故意祸害我们荣国府吧?” 第9章 第九章 王子腾夫人其实说的是客套话,亲家见面大都会问对方自家孩子有没有添麻烦,只是话虽然这么问,心里面却不是这么想的。当然,正常情况下,对方也都会说不麻烦你家孩子好着呢,即使真不好,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因为一旦说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但偏偏,貅宝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拿自己的脸面当回事。 王子腾夫人一口气被噎住,瞪着貅宝,在心里暗骂了句‘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面上却努力挤出个笑容,“亲家母又在说笑了。如果凤丫头有什么不对,你骂她就是,何苦要说这样的话来?别的我不敢说,凤丫头的规矩却是顶好的,你们老太太……不就常常夸奖她吗?” 王子腾夫人在说到‘你们老太太’时故意停顿了下,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我们老太太给你们脸面。”貅宝不怵贾母,自然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就在今儿早上,我们老太太才被凤丫头给气的差点晕过去。哎,其实说来也是我的不是。” 貅宝换了个自责的表情,“大病了一场后,竟忘了凤丫头从不给我请安的,害我白等她大半天,错过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间。对了,儿媳妇不给婆婆请安是不是府上的规矩?” 貅宝看向王子腾夫人,似乎一番好心的询问,“如果是的话,那我以后也不会说什么了。毕竟凤丫头是从你们府里嫁过来的,守你们的规矩也没什么错。” 王子腾夫人听得一阵心惊肉跳。百善孝为先,这话如果传了出去,她们王家得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她宝贝女儿再想嫁好人家都难了。 “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我们府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规矩!?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就去问问凤丫头是怎么回事。” “以后再问也不迟,我正好还有话想问你。”貅宝抓住王子腾夫人的手腕。 现在让她回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消息传出去以掩盖王熙凤不去给婆婆请安的事情,貅宝可没那么傻。 “既然两位夫人有话要谈,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几位贵妇可不想牵扯进这隐私事,急着想要离开。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看不上我不想跟我共处一室?”貅宝冷下脸色,“好歹我也是堂堂一等将军夫人,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你们这样,岂不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几位贵妇吓了一大跳,都急了,“你莫要乱扣大帽子!” “是吗?”貅宝嘴角翘起,笑意盈盈的看向她们,“难不成你们都是一品的诰命夫人?” 貅宝一早就瞧出来,这些贵妇隐隐以王子腾夫人为首,而王子腾夫人是二品的诰命,也就是说,这些人里面没有人身份能高的过她。 原主就这点好,即使出身低微,在府里也跟个隐形人似的,但身上的诰命却可以压死京城绝大部分的贵妇。管它是实权还是虚职,一品就是一品。可惜原主之前太过自卑,又从未有过一品夫人的自觉,结果就被所有人都不当回事。 而几位贵妇在心里把话琢磨了好几遍,然后才回过味来,急忙行礼。 貅宝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王子腾夫人,“咱们亲家之间就无需多礼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好像王子腾夫人有打算给她行礼的意思似的。 “亲家母,如果是咱们两家的事情,咱们私下里聊就是,何必让外人留下来看咱们笑话。”王子腾夫人微笑着,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把自己的手腕拿出来,脸都快笑僵了。 “人多才热闹,就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意思。来来来,大家都坐下来,咱们慢慢说。”貅宝把王夫人拉到座位上,两手按她肩膀让她坐下,又热情的招呼其她贵妇。 见那几位贵妇没有动作,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貅宝抢在她们前头说道:“不会是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来家中有事或是约见了谁要着急走吧?若是这样,那我和亲家母可得跟你们一起过去瞅瞅。不过,应该没有这么巧吧……”说完,继续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几名贵妇心里打了个突。这么一副明显要找麻烦的架势,谁敢把她往家里带,那不是自找麻烦嘛。于是几人只好给王子腾夫人一个抱歉的眼神。 王子腾夫人其实心里面比她们还突,完全不知道貅宝接下来还要说什么鬼话。她想找机会离开,可是貅宝却一直站在她身后按着她肩膀,摆明了不会让她离开的架势。 王子腾夫人气的暗暗咬牙。一恨自己上辈子不知道做了这么孽,这辈子要和这么个破落户结亲家,二怨王熙凤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了这蠢妇,害她平白无故受了牵连。最可恨的是,明明心里气的要死,她还不能直接翻脸。 “亲家母,凤丫头如果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我先替她给你赔个不是。回头我一定让她好好跟你赔礼道歉。”王子腾夫人软言软语,以退为进。 “这个先不急。”貅宝笑道,“亲家母,我就想问你,我这个婆婆应该做的还不错吧……” 然后不等王子腾夫人做出回应,她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从没让你家凤丫头立过规矩,也没有在你家凤丫头跟前摆过婆婆的谱儿,就连你家凤丫头天天只往二房跑、把隔房的婶子当亲婆婆似的侍奉、却视我这个正经婆婆于无物,我都没有半点怨言。你说你家凤丫头碰到我这样的婆婆,是不是上辈子积了大善了?” “误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王子腾夫人扯了扯嘴角,“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要不我跟亲家母回府上问问,如果真有这事儿,我肯定饶不了她!” 王子腾夫人又试着想要站起来,可惜屁股才刚离开石凳,就被肩膀上的手用力按了下去。 “亲家母别心急,我都说我不介意了。”貅宝拍拍她肩膀,似乎在安慰,“不过有一事儿你家凤丫头做的不对。你说我今儿难得来逛翠宝斋,又难得看中了颗夜明珠。不过才价值万两的银子,这派人回去问你家凤丫头要银子吧,你家凤丫头却分文不给。你说你家凤丫头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这管家才没有几天,就真把荣国府当成自个儿的了,当我和老爷是死了的吗?” 几位贵妇一听万两银子皆倒抽一口凉气,而听到后面都不由得心生轻蔑。这做婆婆的伸手向儿媳妇要银子,也不怕被人说道,竟还有脸在外面说儿媳妇的不是。 “也好意思要儿媳妇的嫁妆银子!”有人心直口快,小声嘟囔了出来。 王子腾夫人心里面的石头骤然放下,微微笑了起来,同时给了那说话人一个赞赏又感谢的眼神。 “我什么时候要凤丫头的嫁妆银子了?”貅宝直直盯着说话的贵妇。 那贵妇得了王子腾夫人的鼓励,又觉这事儿明摆着就是貅宝不对,即使是一品诰命,做错了事情也不能不许人说,因此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的道:“明明是夫人您刚刚自己说的,派人回去问琏二奶奶要银子。琏二奶奶手里除了她的嫁妆银子哪还有其它的银子?” 王子腾夫人适时的叹了口气,“亲家母,如果是其它事情我还能帮你,但是这个事儿……你也知道,这嫁妆给了凤丫头就是凤丫头的东西,我这个做婶子的也动不得。” “我当然知道这个理儿。”貅宝点点头,“但是各位却是理解错了,我问凤丫头要的明明是荣国府的银子。” “这荣国府的银子又不是你的。”那心直口快的贵妇又说道。 “那是谁的?”貅宝快速的反问了句,随即嘴角扬了起来,又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你们也来讲给我听听,这荣国府的银子是谁的,谁才有处置的权利?是老太太,还是你们心中日后会被分府出去的二房呢?” ……………… 李群家的说到这,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个个面色铁青,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第10章 第十章 贾母向来偏心偏的紧,虽然觉得库房是大家的,但如果二房要银子,她只会问银子够不够,而大房使银子,就会跟捅了她心窝似的,找各种理由拒绝。而王夫人管家多年,又一直在府里当家做主,早就自以为是荣国府的主子,理所当然的把库房当成是她们二房的东西。受她们影响,王熙凤跟府里其她人一样,都觉得库房里的东西只有贾母和二房以及目前管家的她可以使得。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们都‘理所当然’的忘了,荣国府的正经主子是贾赦夫妇,最名正言顺的能够使用库房银子的只有他们两人。而诸如贾母和二房,前者不过是基于赡养,后者则是因为两房还没有分家,至于王熙凤,也只是因为管家才可以动用库房,在贾赦没死之前,库房里的东西丁点也不属于她。 打个比方,贾母看起来很厉害,又是超一品的诰命,但夫死从子,假如贾赦是个不孝的狠辣之人,有的是法子让贾母去见老国公爷。只因老国公爷一死,荣国府里真正属于贾母的,就只有她的嫁妆而已。也是因为她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不动声色的将库房里的东西挪进自己的私库。 如今貅宝突然将荣国府的归属问题摆在明面上,纵使贾母想要倚老卖老,也没法说出库房是她和二房的、贾赦夫妇不许碰的话来,何况她还是个好脸面的。 既然连贾母都无话说,那么王夫人和王熙凤就更没法开口了。因此三人心里憋屈的要死,就差七窍升天了。 “亲家太太不依不挠的,一直问我家太太,姑奶奶该不该拿这银子。还说,做儿媳妇的管婆婆的银子是哪家的规矩,这公爹还没有死呢,儿媳妇就开始当婆婆的主了又是哪家的理儿,难道是王家规矩不成?然后亲家太太还道,若是这样,那以后做王家儿媳妇的姑娘可真是享福了,这一进门,既不需要给婆婆请安,也不需要立规矩,还能管府里的事做婆婆的主,婆婆想要用府里的什么东西还得先看儿媳妇的脸色。等明儿她就把这种好事告诉给全京城未出阁的姑娘。最后还跟我家太太感叹,希望我家太太能遇到个孝顺儿媳,否则就会跟她似的,日后只能看儿媳妇脸色过活了……” 不光指责她不孝,还往王家泼了一大盆脏水,完了又诅咒王子腾夫人……王熙凤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手里的帕子都要叫她揉碎了。 王夫人也面色难看的紧,两手紧攥念珠,强压着怒气沉声对李群家的道:“你回去告诉大嫂,不需要理会她,也不必给她任何脸面。这件事情我们府里必定会给个解释,绝对不会让她败坏王家的名声。” 李群家的愁眉苦脸,“我们太太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儿,早就想离开那是非之地。可是亲家太太一直拖着我们太太,这么长时间,我们太太就没从石凳上起来过。还有亲家太太那大嗓门,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市井出身。本来被强留下来的几位太太都与我们太太关系不错,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当听不到,但偏偏亲家太太嗓门大的,又引来了不少瞧热闹的人,其中不乏嫉妒我们太太的,就跟着一起起哄。我们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戏弄,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 “老太太,姑太太,姑奶奶……”李群家的砰一声跪下来,“奴婢在这里求你们了,再这么下来,我们太太非得被那些黑心肝的人逼死不可……” 王熙凤赶忙去扶李群家的,然后跟王夫人一同面色焦急的看向贾母。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贾母重重杵了下拐杖,粗喘着气,“凤丫头,你立刻带人去把你那混账婆婆给我带回来。她不是一口一个不孝吗?你就说我病重,看她敢不给我回来!?” “老太太,我去会不会不太合适……”若是平时,王熙凤肯定会抢着出风头,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去了还不知道会被便宜婆婆怎么泼脏水。 贾母沉吟了下,确实如此,于是又吩咐鸳鸯。 李群家的听得暗暗着急,“老太太,这话以我的身份本不该说,但为了我们太太和王家,也只能冒犯了。” “老太太,您现在把亲家太太叫回来又有什么用。即便亲家太太老实回来了,姑奶奶把持库房不孝顺亲家太太的事情还是会传的满京城都知道。不管事后再如何补救,这泼出去的水都收不回来了。” “依奴婢之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姑奶奶送银子过去,然后给大家解释这都是误会,姑奶奶既没有不孝顺婆婆也没有把持库房。即便日后有人再提起这事,咱们也能打人嘴巴。何况亲家太太那个性子,如果不让她满意,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干脆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只要亲家太太和姑奶奶以后在众人跟前婆媳和睦,姑奶奶不孝顺婆婆的谣言自然会不攻而破。”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可是她们却一点也不好! 一万的两银子,就这么白白送给那个她们从没有放在眼里的女人,光是想着,就感觉心在滴血,哗啦啦的直往外流。 贾母三人不甘愿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李群家的眼睛。李群家的有些心凉,语气不自觉也冷淡了下来,“其实来时我们太太悄悄吩咐过我了,如果府上不愿意出这笔银子,我们王家可以出,只是要劳烦姑奶奶把这银子送过去了。好歹姑奶奶也是从王家出来的,这么点要求应该不会拒绝吧……” 紧赶慢赶,王熙凤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终于到达了翠宝斋后院的花园,就听到阵阵的哄笑声。 “真没想到王府这么没规矩,怪道妹妹你做媳妇时候过的那么滋润!” “王老太太年纪好像也不大吧,比荣国府的史老太太还要年轻好几岁呢!怎么那么早就走了,该不会是王夫人你……”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即使没看到王子腾夫人,王熙凤也能从声音上听出来,王子腾夫人已经快气疯了。 王熙凤也气的浑身发抖。她们家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又经历过丧夫丧子,早早离世根本没什么好质疑的。可这些人偏偏在这上面做文章,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 王熙凤真想冲过去撕烂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的嘴巴,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硬生生忍了下来。不过凤目里却闪着冷光,算是把这笔账给记下来了。 王熙凤酝酿好表情,便急匆匆跑了过去,一声‘太太’喊的情真意切,貅宝听到骨头都酥了,吓了一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王熙凤是个当演员的好材料,即使没有剧本也能演一出好戏来。 一到地方,先是惊诧王子腾夫人也在这里,然后便是跟貅宝再三的道歉,说贾母那里有事找她,所以才一时脱不开身。等一处理好贾母的事情,她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虽说是为了照顾贾母,但让貅宝等她这么长时间确实是她的不对。所以为了弥补婆媳情分,她愿意自掏两千两银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啰哩巴嗦一大堆,看似在道歉,实际上又偷偷摸摸的挖坑,貅宝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便宜儿媳,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打压她。果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么?还是说她们‘祖孙三人’合伙想出来的…… 王子腾夫人是聪明人,自然也听出来了,再次松了口气,“亲家夫人,你看我都说这是误会了吧,凤丫头不是故意忽略你的,只是史老夫人那里有事情。况且凤丫头这么做,也算帮你一起尽了孝心。” “也确实是我的不对。”王熙凤轻扇了下自己的脸,满脸自责,“我想着东西反正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跑了,改明儿再来买也是一样的。实在没有想到太太会这么想要那东西。多亏有老太太提醒,我这才醒悟过来,希望还不迟。” 两人一唱一喝,搭配默契,无外乎向大家伙透露两个意思。贾母有事需要人伺候,身为儿媳妇的貅宝却有闲心逛街,而王熙凤照顾贾母一时脱不开身,就被貅宝无故找茬,不过迟到片刻就被乱指责一通。况且,东西再重要能有贾母重要?这时候不赶紧回去伺候贾母却偏要跟王熙凤不依不挠的,可见是个无理取闹又不孝顺的。 只这么几句话,形势一下子就发生了逆转。如果貅宝真是个苛待儿媳妇又时常无理取闹的人,那么说出来的话自然没什么可信度。而且自己都不孝顺婆婆,又有什么脸面指责儿媳妇不孝顺自己? 在场的妇人都是做过儿媳妇的,其中大多还都吃过自家婆婆的苦头。那婆婆信口开河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她们也全都领教过,可谓深受其害。因此,情感上一下子就倾向了王熙凤。至于不请安什么的,估计是贾母看不得王熙凤受婆婆磋磨,所以并不是不去,而是很少去而已。 貅宝瞅了神情变得十分畅快的王子腾夫人一眼,然后看向嘴角挂着得意的王熙凤,点了点头,“确实是你不对。” 见状,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正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却又听貅宝接着说道:“老太太既然还有事情,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你放心……”她亲亲热热搭上王子腾夫人的胳膊,“我和亲家太太在这里聊天慢慢等你。老太太那里什么时候没事了你什么时候再过来,一点也不急。” 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和王子腾夫人关系好的贵妇忍不住道:“史老夫人既然有事情,你这个做儿媳妇的也应该赶快回去吧。” “哎……”貅宝手扶额头,作势一副要晕倒的模样,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王子腾夫人身上。王子腾夫人踉跄了下,若不是李群家的眼疾手快去扶,险些趴在地上。 貅宝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给王子腾夫人带去了多大的辛苦,虚弱的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前阵子我生了场大病,今儿才刚好。老太太估计觉得我大病初愈,不想让我再累着。如果我再累病了,岂不成了老太太的不是?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我这病虽然好了,但病根还在,万一把病传给了老太太,老太太不就要跟王家老太太一样了吗?亲家太太,你觉得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王子腾夫人扯了扯嘴角,不好说对也不好说不对,再加上被重重的压着,心里憋屈的难受。 王熙凤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后悔的要死,勉强笑了下,道:“太太,咱们不是还要去买东西吗?儿媳妇正好也想开开眼。您想和婶娘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这一会儿。” “不急不急。”貅宝笑眯眯的道:“就跟你说的,东西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了,还是跟亲家太太聊聊天比较重要。不会是王家有什么事情吧?但我听说在亲家太太的管理下,王家后院一片和平,让亲家老爷全无后顾之忧,所以肯定不会突然冒出有什么事情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儿和亲家太太分、外、投、缘!” 最后四个字故意加了重音,明晃晃的挑衅。 王子腾夫人现在十分想把身上的便宜亲家一巴掌扇下去,然后怒哄一句‘谁跟你投缘,给我滚!’,可是多年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贤良淑德的贵妇做派,不能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那看王子腾夫人不顺眼的贵妇也掺合了进来,“邢夫人说的没错。谁不知道你是京城有名的管家好手,家里怎么可能会有事情发生。我看你就安心的留在这里,跟邢夫人说说话,不比你回家里发霉的强。” “说的是。”貅宝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亲家太太,你就跟我安心的呆在这里。这聊的畅快了,秉烛夜谈都不是什么问题。” …… 王子腾夫人此刻总算明白了,她成了便宜亲家手里的‘人质’,如果王熙凤不能让她满满意意高高兴兴的回去,她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顺带着也要把她给留下来。连‘秉烛夜谈’都说出来了,可见其决心。 王子腾夫人对便宜亲家的无耻和无赖的认识又上了新的台阶。 王子腾夫人只好拿眼睛瞪王熙凤。不能跟便宜亲家撕破脸皮,也不能跟她似的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为今之计,只能有人做出牺牲。 王熙凤自然明白王子腾夫人眼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心里既不甘心也不愿意,因此咬着牙不肯吭声。 王子腾夫人十分不悦,眼神越发锐利起来。 平儿在旁看的心急,不断拉扯王熙凤的袖子。 最终,王熙凤顶不住压力,低下高傲的头,老老实实的表示,贾母那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她是因为贪懒贪睡所以才晚到这么些时候。平儿紧跟着跪下扇了自己一耳光,把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她没有把事情及时告诉给王熙凤。 王子腾夫人也像模像样的发了一通火,骂王熙凤自己出阁前是怎么教她的,婆婆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婆婆的话务必都要听从,绝对不可以拿婆婆不当回事!为了睡懒觉就对婆婆阴奉阳违,自己什么时候教出个懒媳妇来!?真是堕了王家的脸面! 虽然貅宝觉得‘阳奉阴违’说的不对,王熙凤对原主向来都是‘阳违’,但貅宝也知道见好就收的理,反正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揣着夜明珠和价值两千两银子的小东珠,貅宝心情明显好多了,手里一直把玩着两颗珠子,只等着无人的时候一口把它们吃掉。 与她的好心情相比,王熙凤就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浑身都似乎打着闪电。 到了荣国府外,王熙凤才开了金口,皮笑肉不笑的说贾母要见她。 马上就可以享用到美食,貅宝可不想让个不知所谓的老太太影响自己的心情,于是笑眯眯的表示她身子还没好就暂时不过去请安了,万一让贾母晕过去就不好了。 王熙凤瞧着慢慢关上的黑油漆大门冷哼一声。 荣禧堂内,贾母听过王熙凤的回禀,手里的茶杯猛的扔了出去。 “去门外看着,大老爷一回来就叫他立刻来见我!” 第12章 第十二章 貅宝刚进东院,一股子马粪味就扑鼻而来,差点没把她给熏死。 之前没有嗅觉不觉得,这一恢复嗅觉,简直要人命。貅宝这才想起来,东院的边上有个马棚,马棚还位于院子的上风口处,一年四季,东院的上空都飘着一股马粪味。 貅宝捏着鼻子,见一众丫鬟婆子跟无事人似的,瓮声瓮气的问王善保家的,“你们不觉得臭么?” “太太怎么突然问这话?”王善保家的一脸诧异,“太太您嫁过来时这里便这样。这么些年,咱们不都已经习惯了嘛。” 不,她一点都不习惯,也不想习惯。 貅宝有些怀疑大房的人都是受虐狂。这马棚建在哪里不是建?偏偏要建在那里膈应人。如此明摆着被欺负,大房的人一个个竟然还坦然受之。大房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也难怪贾母和二房打压起来毫不手软。自己都不争气,又能怨得了谁。 但貅宝可不愿意自己每时每刻都被马粪味包围着。因此走到半道时临时改了方向,往马棚走去。 马棚里的马儿们正在低头欢快的吃草,而负责照顾马棚的小厮正靠在柱子上打瞌睡。 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阵躁动声惊醒。小厮还以为来了偷马贼,急忙爬起来查看,却见棚里的马儿们原地打转不停的嘶叫,那样子似乎想挣脱绳子逃跑。 小厮吓得不轻,若马儿们出了问题,作为照料人的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出解决办法,马儿们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站的笔直,跟僵硬了似的,尾巴都不摆动了。 正诧异,就听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小厮打眼一瞧,就见府里的隐形人邢夫人带着人怒气冲冲的向这边走来。 小厮估摸着这位不知道又在哪里受了气,未免沦为无辜的出气筒,于是赶忙跪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听到小厮跟蚊子似的请安声音,貅宝脚下不停,继续气势冲冲走到马儿们的跟前。 先前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貅宝一直压抑着神魂,隐藏自己身上得天独厚的气势。如今稍稍释放点威压,感知到危险的马儿们就承受不住了,先是想着逃跑,此时却连逃都不敢逃了,一个个的都吓傻了。 貅宝目光扫过马棚里所有的马儿,“以后,不许在这地方方便,听清楚了吗?” 王善保家的等人有些想笑,都是些畜牲,说人话它们怎么可能会听得懂,即便听懂了,让它们不要排粪它们还就真的不排了? 正想着自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紧接着,就看到了一幕诡异的画面。 所有的马儿无不猛点头,两只前蹄还不断地刨着地面,似乎不仅答应了,还表示了它们的决心。 王善保家的等人全都傻了眼睛。 貅宝对这些马儿们的识相十分满意,给了它们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记住了就好,否则,就把你们全吞了。” 马儿们身子一僵,随即点头点的更欢实了………… 王善保家的再次感觉自己这个头号狗腿子心腹似乎并不了解自家主子。她倒没觉得自家主子换了人,毕竟人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想偷出去都难。 因此,王善保家的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貅宝,很感兴趣的问道:“太太,那些马儿们真的会听您的话吗?” 貅宝又恢复了一副懒散模样,懒洋洋的回她,“现在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等着看不就成了?” “信,奴婢绝对信。”都能从琏二奶奶手里抢出一万两千两银子了,现在就算说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她也毫不怀疑。 不过一想到王熙凤,王善保家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体内的挑拨离间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太太,其实奴婢之前有一事忘了跟您说。二奶奶才不是因为睡懒觉才慢待了您,而是、而是……”王善保家的压低声音,“她根本就没打算掏一文钱。不仅如此,她还说了太太您许多坏话。那些话简直难堪的让人没法再重复。” 说完后,王善保家的就感觉通身舒畅,自觉很有做奸佞小人的天分。 “我当然知道。”貅宝并不觉得意外,“哪天她嘴里说我好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太太之前为什么由着她说谎?”王善保家的对平儿承担了所有责任其实挺不满的。她比较想看王熙凤倒大霉。 “事情再闹下去对咱们又没什么好处,各退一步就算了,大家面上都能好看些,毕竟还要在一起过日子。”貅宝说完,看着王善保家的似笑非笑,“怎么,想看我收拾琏二奶奶?” 王善保家的讪笑,“奴婢是在为太太您抱不平……” “咱们不得罪人,但也不会怕人得罪。如果琏二奶奶愿意与咱们和平共处,咱们自然也不会去找她麻烦。但是……”貅宝幽幽的瞧了王善保家的一眼,“你觉得琏二奶奶会愿意和咱们和平共处吗?” 不会! 王善保家的一下子振奋起来,王熙凤那么好脸皮又小心眼,日后肯定会为今日受的怨气出口恶气的。到时候…… “咱们能应付得了吗?”王善保家的不放心又问了句。 “怕她不成!?” 王善保家的顿时笑得一脸灿烂。如果以前她还会忧心忡忡的话,但自从见识到自家主子以寡敌众都不落下风以后,她就变得特别的有信心,只希望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然而不过片刻,她这种激动还有点小期待的心情就戛然而止,又重新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太太,您、您不是吧?”从王善保家的声音里就能听出来她有多恐慌,“您怎么还要进这屋子!?您忘了当时老爷发了多大的火吗?” 王善保家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只怕这回就不仅仅是被打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貅宝嗤笑一声,“我会怕他不成!?”说着不顾王善保家的等人的阻拦,径直闯进了屋子。 当看到里屋某一角的时候,貅宝愉悦的眯起来眼睛。 果然如她所想,这里有着上等的美味呢…… 第13章 第十三章 窗户边的软榻上,坐着个清丽美人。 美人侧着身子,胳膊肘支在窗棂上,右手托腮,凝神看着窗外的风景。听到动静,美人歪了歪头,冷淡的视线在貅宝身上转了一圈,又重新看向窗外。 貅宝也没打算理会她,径直走到精美的红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东西被摆上的整整齐齐,上面一尘不染,可见是被人经常打扫的。 打开边上的螺钿首饰盒,里面琳琅满目,精致昂贵的金银珠宝首饰应有尽有。貅宝快速扫了一眼,拨弄了几下,从深处拿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翡翠玉佩。 这翡翠玉佩水色一般,雕工也不是什么好手艺,上面还有着斑斑点点的红色,在一众精美贵重的首饰里,是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的一个。 但对于貅宝来说,却是难得的上等美味。美人似乎也一样,在貅宝拿起翡翠的一刻,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就见她站起身子,冷冷的盯着貅宝,“放下那翡翠,其它东西可以任你挑选。” “我不。”貅宝侧过头,玩味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翡翠,“有本事你就过来抢。抢到了,我就还给你。” 美人明显愣了一下,皱皱眉头,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拿翡翠。貅宝一动不动,任由她去拿,只玩味儿的笑着。 就见美人的手穿过玉佩,紧接着穿过了貅宝的手,然后……整条胳膊都从玉佩上穿了过去。 “真可惜呀……”貅宝‘唉’了一声,看着美人半透明的身体,脸上却没有丝毫可惜的表情,“看来,这只翡翠注定要属于我了。” 美人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那里这么多名贵首饰,你何必非要这个破玩意儿?” “破玩意儿吗?”貅宝下意识的看向翡翠,“也许这东西不名贵,但我却在上面看到了家族代代的传承,长辈对晚辈的祝福,以及……一个母亲对幼子无尽的忧心与内疚……” 美人怔怔的看着貅宝,然后,露出一个很悲伤的神情。貅宝感觉她应该在哭,只可惜,鬼没有眼泪。 “琏哥儿……他还好吗?”美人颤着唇瓣,喃喃着,“还有瑚哥儿。我在这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他已经有新的人生?还是他像我似的,困在某处,不见天日……” “你是张氏?”虽然问句,但貅宝心中已经有了肯定。 其实一见到她时,貅宝就有了这个猜想。 说起来,这间屋子才是整个东院的主宅,她现在住的地方,不过是间次宅而已。大房刚搬进东院的时候,贾赦和他的原配张氏就住在这里。只是在张氏身亡以后,贾赦就封了这处屋子,不许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一般鬼魂都会在自己死去的地方游荡。此时再听美人提起贾瑚和贾琏这两个原配嫡子,貅宝就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美人点了点头,“你应该不是邢氏吧。我之前见过她一次,虽然你们长相都一样,但是你们身上的颜色不一样。你身上的颜色……十分漂亮。” 貅宝笑了起来。邢氏虽然没有做过大恶,但嘴碎爱占便宜等的小毛病却有许多,所以身上的颜色稍显昏暗,而她却是天道宠儿,一降世身上就带着大功德,即便是十世善人,身上的功德金光都无法与她相比。 “你身上的颜色也不错。”貅宝倒不是在说客套话。张氏身上有一层薄薄的功德金光,可见品行不错,生前也经常行善事。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张氏苦笑,摇摇头,“算了,你是不是邢氏同我并没有关系。其实我应该感谢你,你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看到我的人。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琏哥儿怎么样了?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把这块翡翠送给你,还有这梳妆台上的首饰,你全部拿走都没有问题。只要你愿意告诉我,琏哥儿……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貅宝理解不了一个母亲对于子女的思念,但是瞅着螺钿首饰盒里的东西和其它几个未打开的首饰盒一眼,觉得这交易还挺划算的。 “太太!太太!”王善保家的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您快出来吧!再晚些,老爷就该回来了!” 貅宝于是看向张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回去?” “我出不了这间屋子。”张氏落寞的低下头。若可以,她早就去看她的琏哥儿了。 “你是附身在这翡翠上的吧。” 张氏点了点头。 这翡翠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家传物。那时家贫,这翡翠算是当时最贵重的东西了。后来她太姥姥送给了她外婆,她外婆又送给了她母亲,而她出嫁时,她母亲又送给了她,希望她能与夫君和和美美儿孙满堂。如果她也有女儿的话,她也会在她出嫁的时候送给她。只可惜,她在还没有女儿的时候就早早的死了,临死前不小心吐了一口心头血在翡翠上面。自那以后,这块翡翠就成了她的栖身之地。 “既然如此,我拿着这翡翠,你跟着我走便是。”貅宝笑道,“你瞧,这翡翠果然是该属于我的。” 一回到屋里,貅宝就把王善保家的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来,她要与张氏说会儿子话,二来,她也该进餐了。 小东珠只有拇指大小,貅宝一口一个,细细品味了一下,就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夜明珠有些大,如今的嘴巴又太小,貅宝只好人跟吃苹果似的,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张氏在旁看的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 貅宝吃完,舔了舔还残留着余味的手指头,微笑着看向张氏,“怕?” 张氏抿嘴摇摇头,“我自己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又有何可怕的?只是……”她警惕的看着貅宝,“你会伤害琏哥儿吗?” “放心,我一般不伤人命的。”貅宝打马虎眼道。 一般不会伤人命,也就是说,还是会有特殊的时候。 张氏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脸上的神情却是轻松了下来。 貅宝觉得在所有的生物里面,人的母性是最有趣的。大多数的女子都如张氏这般,爱其子胜过于自己的生命,即便死了,都念念不忘。 貅宝想打趣她几句——你这么念着贾琏可知贾琏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紧接着一声怒吼声传开。 “邢氏!你好大的胆子!” 第14章 第十四章 “老、老爷,您冷静一下啊!”人未见,王善保家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只是一句话哪里拦得住一个盛怒之中的人。 门打开的瞬间,贾赦已经怒气冲冲的大跨步走了进来。不过还没走两步,王善保家的就冲进来抱住了他的腿,边扯着嗓子喊道:“老爷,您息怒啊!太太真的不是有心的!她之前才刚生了一场大病,可能病还没有好透彻,一时糊涂才干了蠢事,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滚!”贾赦面色铁青的嘶吼了句,又冲着外面吼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这个刁奴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慢着!”貅宝可是很满意王善保家的表现,宁愿自己遭罪也不愿主子受一点委屈,是个忠仆,自然要护着,“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来便是,何苦为难一个下人?” 对贾赦说完,她又对王善保家的道:“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快松开,我和老爷有事要谈。你先出去等着。” “但是太太……”王善保家的急的冒火。 “没但是。”貅宝把她扶起来,轻声缓缓吩咐,“出去,把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王善保家的欲言又止,但是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貅宝推到了外面,随即,门也被关上了。 貅宝从里面锁上门,确保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这才转身看向贾赦,“好了,不会再有外人打扰了,你想说什么来着?我怎么胆子大了?” 贾赦被貅宝一系列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貅宝把王善保家的推出去又关上门,不过一听貅宝的询问,心里的怒火又跟浇了油似的,砰的一下炸起来了。 “你竟还敢进那间屋子!?那地方是你这贱妇可以踏足的吗!?”说着,他就冲过来高高抬起了手。 眼看一巴掌就要落下来,貅宝眼疾手快,先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贾赦脸被打得别了过去。同时,身子向一侧歪倒,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可见力量之大。 一旁的张氏“啊”了一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门外,王善保家的也听到了动静,急的直敲门,“太太!您怎么样了?老爷!太太的病才刚好,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便是。太太身子弱,禁不住您的怒火呀——” “你太太我好着呢!应该担心的是你家老爷。”貅宝对着门外说道,“好好看你的门,如果被外人瞧见,太太我就真的要被出妻了。” 王善保家的敲门的手一顿,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而贾赦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只觉得耳边一阵鸣响,脸上被打的地方一阵滚烫的疼。他回过头,又惊又怒的看向貅宝,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你……” “我好大的胆子——”貅宝替他把话说了下去,“我还真是吃过雄心豹子胆,你信么?” “对了,上次你打我一巴掌,这巴掌就算还你了。你刚刚又想打我……”貅宝抬起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他另一边脸。 “啪……”的又一声响。 “嗯,扯平了,也对称了。”貅宝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居然想打她,刚刚她可真的生气了! “你你你……”贾赦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貅宝,气的浑身直发颤。 估计已经意识到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贾赦憋了好半晌也没敢再动手,只恶狠狠的挤出一句话,“我要休了你这贱妇!” “休了我?”貅宝眯了眯眼睛。 贾赦以为貅宝怕了,冷笑,“是不是后悔了?晚了!我非休了你这贱妇不可!” “所以你现在下定决心要休了我了?”貅宝笑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贾恩候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阻拦不了!别以为像上次似的,有老太太在我就休不了你!你,我休定了。” “看来你确实下定决心了 。”貅宝叹了口气,“只是我现在还不能丢了这身份。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改变主意了。但听你刚才的话,恐怕和你也说不通。而且我今天已经费了许多口舌,不想再白费这功夫。所以……” 貅宝弯起了眼睛,“敬酒不吃只好请你吃罚酒了。” 贾赦一愣,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感到眼前的地面在转动,变成了屋顶,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时,身上突然一阵钝痛。 貅宝以前曾在宫里面呆过,知道如何打人身上不留痕迹又会叫人痛的要死,包括打脸也是。别看她刚刚两巴掌打的重,但贾赦的脸上只隐隐约约有两块红印子,如果不说的话,根本没人发现那是被人打的。当时,貅宝其实也没用力气。否则,贾赦早就化作天空上的一颗星了。但即便如此,贾赦也被打的哀嚎连连。 貅宝怕他的惨叫把人吸引过来,拿了块破抹布塞他嘴里。然后打几下,把破抹布拿出来问他还要休了她吗?听到否定的答案,再把破抹布塞回去,如此反复。 从原主对贾赦的记忆来看,貅宝原以为贾赦很快就会做低俯小哭爹喊娘,不想贾赦突然变成了块硬骨头,即使疼的说不成话了,依旧狠瞪着貅宝把‘休’字吐出来,完全刷新了她对贾赦的认识。 张氏本来还强忍着扭头坐视不理,但到了此刻,也再难忍受住,挡在贾赦身前求貅宝饶他一命。 貅宝动作停了下来。她倒不是因为张氏的恳求才放过贾赦,只是对贾赦突然硬骨头的行为很不能理解而已。 “你就这么想休了我吗,就因为我打了你两耳光?”貅宝很是纳闷,“可是是你先打的我呀。这样吧,如果你以后不打我的话,我也不会打你,怎么样?” “休……休了你……”贾赦费力的挤出这几个字。 “你怎么还这么倔强!?”张氏瞧着贾赦的惨状,快气哭了,“该倔的时候不倔,不该倔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若出了事情,我们琏哥儿还有谁会护着!?” 张氏哀哀凄凄,可惜贾赦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依旧拿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貅宝。 貅宝却把话都听了进去,若有所思的看了张氏一眼,又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试探着说道:“你再敢说休了我,我就去那屋子里打砸一通,最后再一把火烧了。” …… 贾赦明显一愣,怔怔的看着貅宝好一会儿,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貅宝猜到贾赦会有反应,但没想到他会哭起来,跟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似的,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副模样,简直让人没法直视。 貅宝瞅瞅张氏,又看了看贾赦,吧唧了下嘴巴,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正在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一不小心就会留下一片骂名。 貅宝有些无力,踢踢贾赦,“喂,你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不嫌丢人啊!快把眼泪收起来,我不揍你了行吧?” “谁稀罕你不揍我!?你有本事就把我揍死!但那屋子哪里得罪你了!?”贾赦越说哭的越伤心,“像以前那样相安无事不就好了吗?你不挑战我的底线,我也懒得搭理你。” “你是相安无事了,我过得可不好。”貅宝觉得自己应该为原主喊喊委屈,“你自己说说,我嫁给你之后可有一天好日子过?跟了你这软弱无能的大孝子,天天都泡在马粪堆里似的,身上一股子的马粪臭味洗都洗不掉。让我守活寡又绝我子嗣,在外人面前从没给我过好脸,害我这个太太当的还不如你跟前的下人,连个没过明路的小妾都能踩到我头上。” 貅宝越说越觉得原主日子过得憋屈,忍不住踢了贾赦一脚,继续帮原主控诉,“还有你娘和你那兄弟媳妇,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动不动就挖坑给我跳。我就奇了怪了,我丢人她们脸上有光,还是看我出洋相她们能多吃一顿饭?最可气的是,你瞧你又给我找了个什么儿媳妇,和你娘还有你兄弟媳妇简直是一丘之貉。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和平相处?” “谁让你嫁进来的!?”贾赦理直气壮的反问,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又没有人拿刀逼着你。明明是你自己贪图富贵,想要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个破落户能当上一品诰命,你应该感谢你家祖坟上冒青烟。 ” “还冒青烟?分明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遇上你们这一家子。”貅宝‘呸’了他一口,顺便又踢一脚,“如果不是你们当初说的天花乱坠忽悠我,我能上了你这条贼船,还是只破船。你当我稀罕这一品诰命?没准儿我生个好儿子照样能当上一品。” 其实原主还是很稀罕这一品诰命的,而且当时媒婆一说是嫁进荣国府当大太太,原主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压根不关心未来的夫婿是哪根葱哪头蒜。 但贾赦又不知道这些事,所以貅宝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半点都不心虚。 贾赦果然哑了,嘴巴动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很没良心的话,“那你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你嫁进来的。” “但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是!干嘛非要跟那间屋子过不去!?”一提起这个,贾赦就来气,“还有,你今天是不是还拿了块翡翠玉佩!?立刻把翡翠玉佩还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拿了翡翠玉佩?”貅宝倒没有掩饰,只好奇梳妆台上那么多首饰,贾赦是怎么发现的。 “那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别想瞒得过我!”贾赦冷笑了一下,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没看出来啊……”貅宝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贾赦,“京城有名的贪花好色的纨绔贾大老爷,竟然是个到现在还对原配念念不忘的痴情种。” 貅宝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那间屋子贾赦不许任何人进,只他自己三不五时的去坐一坐,但里面的家具物什却不染纤尘,可见是被人经常打扫的。这打扫的人除了贾赦,不做他想。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一个奴仆成群的权贵能做这些事儿,可见对屋子的主人用情至深。 贾赦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不过他脸皮厚,很快就厚颜无耻的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就应该明白,并不是你倒霉,无论是谁坐上了这个位子都会像你现在似的。你要怨的话就怨为什么是你嫁给我。” “呸!”身为当事人的张氏却一点都不领情,“我刚死就左拥右抱,估计早就巴望着我死了好一天抱俩。信你才有鬼!” “……不对,还真有鬼……”张氏郁闷了,扭头走到软踏上坐下,生闷气。 貅宝觉得张氏有些话说的挺对的,“你既然惦记着原配夫人还娶继室做什么,还有你那一院子的小妾,你好意思么?” “你以为我想啊,我……”贾赦突然闭上了嘴巴,古怪的瞅了貅宝一眼,“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没意思。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不许再去那屋子。我答应过显芳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万一她瞧见你知道我又娶了怎么办?” 张氏闻言,冲着贾赦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 很显然,这位其实早就知道了。 貅宝瞅了瞅两人,颇感兴味,轻轻踢了贾赦一脚,“跟我说没意思,那跟张氏呢?她可是对你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出去拈花惹草气的不行呢!” 贾赦愣住,“什么张氏?你是说……” “她现在就在这里。” “……”贾赦失神了下,很快恢复神智,用力的摇头,“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你。你别想骗我。” “骗你做什么?”貅宝把张氏的外貌形容了下,包括她刚刚在张氏手心上看到的米粒大小的红痣。 贾赦眼睛越睁越大,“怎、怎么可能,她真的在、在这里?” 貅宝见他似乎信了,随便指了个方向,“就在那儿。” 贾赦二话不说就转向那方向,激动的浑身发抖,又有些焦急,“娘、娘子,你听我解释……” “看错了,在那边。”貅宝又随便给他指了个方向。 贾赦又立即转身过去,“娘子……” 貅宝看的有趣,继续胡乱指方向逗他。 转的几乎头晕目眩,贾赦才终于回过味儿来,怒了,冲貅宝吼道:“你故意的是吧!?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才相信显芳在这里!” 貅宝心情还挺不错,于是大手一起,奖励的呼向贾赦的额头,“你自己看吧。” 贾赦疼的呲牙咧嘴,捂着额头刚想来句脏话,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个淡淡的身影。 他看过去,眼睛逐渐睁大,然后眼眶发红,目中隐隐闪着泪光,喉头滚动几下,似乎激动万分,却又久久说不出来,好容易喊了一声,“显芳——” 他张开怀抱向张氏冲了过去,然后…… 一头撞在了软榻后面的墙上,晕过去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貅宝简直没被贾赦笑死。 刚刚揍了半天都没把他怎么样,他自己倒好,直接把自己撞晕了过去。瞧那额头红肿的,得亏距离短,这若距离长了,估计就跟张氏做对鬼夫妻了。 张氏也没眼瞧,扶额摇头叹气,估计挺无奈的。 貅宝好奇的凑过去问她,“你当初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他?是被威逼利诱还是以权势压人?” “这倒没有。只是整天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张氏皱皱鼻子,撇了贾赦一眼,“脸皮厚这点倒是跟以前一样,又是被我爹赶又是被我哥威胁的,他总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上我家来。我记得有次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但一看到我就笑得跟傻瓜似的,当时我觉得这人傻乎乎的挺有趣,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觉得他人其实不错。” 见多了风流倜傥的才子,忽然见到一个憨乎乎的纨绔,自然会感到有趣。而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兴趣的时候,就是爱情的开始。 貅宝觉得贾赦纯属走了狗屎运。这玫瑰花丛里的狗尾巴草,若是看多了也会赏心悦目起来。 “其实成婚后的日子挺好的。”张氏轻轻去抚贾赦额头上的红肿,可惜什么也触摸不到,她神色晦暗的收回了手。 “虽然老太太和王氏确实让人糟心,但他对我却真的很好。而且有老国公爷在,老太太和王氏也不敢对我使手段。那时候我就在想,虽然夫君文不成武不就,但能够对我一心一意也算不错了。像我那些闺中好友,本来也像你似的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嫁给这样的人,可等她们因一房又一房抬进门的小妾伤感的时候,却开始羡慕起我来了。” “只是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先是老国公爷去了,我父兄又在废太子谋逆一事中被下了大狱。老太太和二房怕荣国府被牵连,隐晦的逼迫他休了我。他为了保下我,于是将荣禧堂让与了她们。而那时我也察觉到,老太太和二房的目的是荣国府的爵位。” 张氏苦笑了一声,“其实以前我是不屑于这爵位的,若张家还在,或许我就把这爵位给了她们。可张家没了,瑚哥儿没了可以提携他的外祖家,为了他将来着想,我都必须把这爵位给他保住。所以我谎称生病,将管家权交给王氏,避在这东院韬光养晦。我以为这样暂且能够满足她们的野心,为大房多争取些时间,但瑚哥儿却突然没了……” “是她们干的?”貅宝生气,最最讨厌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出手的人了。 “……不知道。”张氏摇了摇头,“瑚哥儿是在湖里淹死的。可是瑚哥儿向来乖巧,身边又总有好几个人跟着他,你说,怎么会那么巧,他身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走开,瑚哥儿又刚巧去湖边玩耍然后淹死在了里面了呢?” 说到这,张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有没有在那湖里看到我的瑚哥儿?” 貅宝想了一下,“是这东院的湖?我倒经过过那里,但并没有察觉任何魂魄的气息。” 张氏神情黯淡了下来,“没有吗?这样也好,或许瑚哥儿已经投胎去了。希望他能遇上户好人家,别再碰上像我这样利欲熏心的娘。”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想的?”不知什么时候,贾赦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张氏,眸子幽深漆黑。 听到声音,张氏怔怔的看向贾赦,半晌,垂下了眼帘,“难道不是吗?若我一早就放弃爵位,瑚哥儿现在应该已经成亲生子了。” “若这么说的话,那也是应该希望瑚哥儿下辈子别再遇到我这样懦弱无能的爹才对。还有你……”贾赦惨笑了一下,“下辈子再嫁人,也别再找像我这样连妻儿都护不住的软蛋了。说到底,都是我没用,无法保护你们。” 张氏愣了下,掩面哭起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贾赦长叹了口气,坐起身,伸手想要抱住张氏安慰,胳膊却从张氏的身影中穿过,贾赦十分无奈,“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把瑚哥儿的死揽在自己身上就跟在我心上划刀子似的,心疼的紧。我以为你当年就已经想开了,实在没想到这都过去二十年了,你还在为这事儿自责。” “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把爵位给了老二,咱们远离这是非之地,是不是能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但后来我又想了,没了身份去了别的地方咱们就一定能过得好了?说不定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咱们全家都会没了命。再说了,这爵位本来就是咱们的,咱一没争二没抢,凭什么人家要咱们就一定要拱手相让?所以咱们没错,错的应该是那些心怀不轨觊觎爵位的人才对。当然,咱们也不是完全没错。但凡我有点本事手段,也不会让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 张氏抬起头来,“所以瑚哥儿真的是……” “不清楚。”贾赦摇了摇头,“那时你正怀着琏儿,得知瑚哥儿的死讯差点一尸两命。我当时担心你的状况,根本没顾上其它。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连伺候瑚哥儿的人都被打死了。所以,即便是人害的,咱们也没有证据。” “天理昭昭,她们就不怕报应!”张氏恨的咬牙切齿,眼睛隐隐有了红色。 貅宝见状,扔下手里的瓜子皮,说道:“你冷静些,别那么大怨气。万一变成了厉鬼,死后可是要下地狱受苦的。” 贾赦一听,急忙用手给张氏扇凉风,“娘子,我说的那些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瑚哥儿的死真是意外。你快冷静,快冷静。” 张氏仿若未闻,不仅眼睛越来越红,一股凛人的气息还自她周身爆发了出来。 贾赦看的心焦不已,忙转身向貅宝求助。只这一眼看过去,登时怒从心中来,“卧槽,你还是人吗,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嗑瓜子!?” 貅宝默默的吐出瓜子皮。 抱歉,她还真不是人。 第17章 第十七章 貅宝继续嗑瓜子。 古代生活枯燥,不像现在社会这般,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原以为日子会过得很无聊,却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瞧这两人的一段对话,基本和八点档的婆妈剧没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两人情真意切,字字血泪,可比那些只会干巴巴说台词的好看多了。就是贾赦太丑了,年纪还大,和张氏在一起说是父女都会觉得张氏是捡来的。否则估计会有许多人哭着喊着让两人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 因此,貅宝在旁看的还挺尽兴,等着第二幕开演。 贾赦却急得直冒火,“姑奶奶,就当我求求你了行不,你就赶快想个法子救救显芳吧。我们夫妻二人好不容易才团聚,你忍心看我们再分离吗?” 貅宝铁石心肠,“我好像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吧。你在我这个被你冷落的妻子跟前,和以前的妻子恩恩爱爱,完了还让我救她,你好意思么?”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贾赦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我不该辜负你,完了还任由别人欺辱你。我向你道歉,你要打要骂都行,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偷鸡我绝不去摸狗,行了不?” 贾赦也是没办法了,想着对方既然可以让他看到张氏,应该也会有办法让张氏恢复原状。反正病急乱投医往哪投不是投? 貅宝心里却满意了不少,虽然原主已经听不到了,但她觉得,原主应该很稀罕这声对不起的。况且贾赦这人也需要留着,除了可以帮她收敛珠宝外,什么脏活累活苦活也都可以扔给他,一些事情也都可以让他去打头阵,如此好使的仆人,不用可惜。 貅宝于是对着张氏一挥手。 贾赦也没瞧见貅宝做什么,就感觉一阵沁人心扉的暖风吹来,刚才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消失的无踪,只觉得浑身舒畅。再看张氏,眼里的红色也已经褪去,恢复如常。贾赦高兴的扑过去嘘寒问暖。 张氏没理他,窈窈窕窕的站起来,对貅宝行礼道了声谢。 貅宝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又不觉感叹,如此知书达礼,嫁给贾赦真是太可惜了,毫无疑问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貅宝对自己看顺眼的人都会释放极大的善意,因此嘱咐张氏,“你以后要多注意些。你身上的功德虽然浅薄,但下辈子却可以助你投胎去处好人家。一旦成为厉鬼,不光功德消散,还会沾染上业障,再想投胎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贾赦猛点头,“是啊,显芳,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咱俩还要一起去投胎来世再做对夫妻呢。” “你就别白日做梦了!”貅宝打击起贾赦毫不嘴软,“就你这满身晦气,下辈子估计连人都做不成,不是做狗就是做猪。” “即便做狗做猪我也要做显芳家的!”贾赦说的很有魄力。 “然后被吃了第二天再排出来。恶!”貅宝做了个呕吐动作。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人话了!?”贾赦怒了,“一直打击我有意思么!?” “不能。有意思。”貅宝挑衅的话语让贾赦气的直跳脚。 “你少耍些嘴皮子吧。”张氏对贾赦说道,“就听你聒噪了。” “我哪有……”贾赦刚想反驳,后面的话却在张氏瞪过来的一眼下吞回了肚子里。 张氏见贾赦乖乖闭上了嘴巴,这才对貅宝说道:“夫人刚才说的在理。”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貅宝,张氏于是用了个笼统的称呼,“只是我一想起是她们……” 张氏咬了咬牙,怒气又在胸口处翻滚,她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还有琏哥儿,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他没有跟你说过?”貅宝撇了贾赦一眼,这家伙三天连头去一趟,不太可能只干坐着不说话。 “说了。说琏哥儿中了科举,娶了上峰的女儿,前途一片光明。”张氏冷哼一声,“可惜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个字都不信。” 贾赦讪笑,“我那不是想让你泉下有知开心点吗?” 貅宝很乐意打贾赦的脸,立刻掰着手指头跟张氏说贾琏的种种,比如文不成武不就,贪花好色像足了他爹,跟个哈巴狗似的天天对着二房摇首摆尾,唯一比他爹强的就是人聪明又机灵,哦,对了,还娶了个母老虎,这母老虎还是王氏的内侄女。 张氏听前面时只紧皱眉头,待听到王氏的内侄女做了自己儿媳妇后,杀人的目光立刻瞪向贾赦。 贾赦登时打了一激灵,急忙解释,“那丫头虽然是王氏的侄女,但对咱们琏哥儿却绝对的一心一意。除了善妒性子又太硬外,其它都挺不错的。而且有她在,王氏对琏儿出手总要有些顾虑是不?” 张氏哼了一声,扭过脸。 贾赦一脸苦恼的挠挠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真的没别的法子了。琏儿当时那么小,我又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将他抱走。琏儿虽然被养废了,但好歹留了一命不是?老太太不希望咱们这一房出头,你只瞧老太太给我续娶的这位就知道,若琏儿优秀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出意外。好在咱们这一房的名声已经被我败坏的差不多了,琏儿的名声没受什么影响,以后也容易挽救。” “你荒淫好色就是为了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貅宝好奇的问他。 “要不你以为我愿意去找那些丑不拉几的女人?”贾赦毫不犹豫的回道,“其实你应该庆幸,我虽然让你守了活寡,但却没有喂过你堕胎药。没有过总比失去了强。” 貅宝听着又想给他一耳光子,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么无耻话。 张氏估计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骂贾赦,“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貅宝盯着贾赦看了一会儿,“我话先说在前头,今后别再惹我生气,否则我可以换一种方式守活寡。记、住、了!” 荣禧堂后面的院子里,平儿犹豫着道:“二奶奶,这么做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王熙凤眯了眯眼睛,“不让她把我的银子吐出来,我就不叫王熙凤!” 第18章 第十八章 王善保家的看着桌上的饭菜,面目几乎扭曲。下一刻,她猛地瞪向送饭菜来的婆子,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那婆子吓得抖了抖,声音都隐隐带着颤音,“回大太太,二奶奶说这两日开销大,超出了预算,若不节俭些,不到收租的时候咱们府里这一大家子就要去喝西北风了。所以请大太太谅解一下,况且大家伙都这么吃,并不独大太太您一个人。二奶奶还说,若大太太有什么想要吃的,完全可以自己拿银子去外面买些再交给厨房去做,厨房的柴火钱就不需要了。” 婆子说完,立刻告声退,然后便逃也似的飞走了。估计是怕貅宝把桌上的饭菜扔她头上。 王善保家的义愤填膺,“二奶奶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想出这么个阴招欺负您!?这些东西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吃,我就不信她还有其他主子都吃这样的!?” “人家不是说了吗,不想吃这些可以另拿银子去买好的。人家现在便是在吃燕窝,也可以说是用自己的钱买的。” 貅宝拿大勺子搅了搅碗盆里的地瓜小米粥。 怪不得今儿早上老老实实的过来给她请安,原来是有招在后面等着她。 地瓜很实在,分量也足,丝毫没有偷工减料的意思。只是这大户人家几乎很少吃这玩意儿。虽然都一口一个的说这地瓜是下等人的玩意儿,但这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地瓜容易让人放屁。想想一群贵妇在那里闲聊,突然放了个很臭的响屁,那场面……想想都令人尴尬的要死。不说那脸皮薄的,即便是脸皮很厚的妇人,在大庭广众下放个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王熙凤这招玩的可真够阴险的。 在吃食上光明正大的亏待她,还美名其曰节俭。若她有些微辞,就会立刻被说成不顾念大局,家里快没钱营生了,还好意思顿顿山珍海味。何况家里之所以快没钱了,都是她不管不顾的花了一万两千两的缘故。为了苛待她这个便宜婆婆,王熙凤连内囊空空都不怕被人知道了。不过,这事儿应该不会传到外面去,而府里的人估计也不会相信堂堂荣国府内囊空空,大约都会觉得王熙凤是在整治她这个便宜婆婆。 王善保家的依旧愤愤不平,“奴婢就不信二奶奶也会让老太太和二太太拿自己的银子去买燕窝!?” “老太太是长辈,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即使吃的再不好,也不能亏待了老太太。至于王氏,她说花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你有办法证明不是吗?”貅宝拿起馒头闻了一闻,立即恶心的扔回盘子里,并且吩咐丫鬟给她打水洗手。 也不知道谁的嘴巴那么臭,就这还好意思往上面吐口水,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难道咱们就只能忍着?” 王善保家的眉头紧皱,沉思了会儿,犹豫着道,“要不咱们去找老太太评评理。怎么说您也是荣国府的大太太,吃这些实在是……” “没用。”貅宝打断她道,“这件事动静会闹很大,王熙凤不可能不请示老太太和王氏。这府里虽然表面上是她在管家,但实际上还是被老太太和王氏牢牢把控着。所以老太太和王氏不仅是知情人,没准儿还给这计划润了润色。因此应该不止我,整个府的伙食都会直线下降。咱们即使去找老太太,她们也能拿出一模一样的饭菜堵咱们的嘴。” 貅宝再一次感叹王熙凤手段阴险。荣国府对下人向来不错,即使是府里最低等的下人也是顿顿吃香喝辣的,这一突然吃起粗粮来,心里肯定老大不乐意。即使自己买肉吃,那不还花的是自己的银子?依貅宝对这些下人了解,他们十之八九会含恨在心。再加上欺软怕硬的本性,这账毫无意外是算在她的头上。 “那咱们怎么办?”王善保家的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一脸的苦恼,“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儿得吃到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算了,但太太您金尊玉贵的,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貅宝倒不是很在意。人类的吃食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即使不吃也没什么关系。之所以像人类似的顿顿不离,只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而已。所以吃好吃坏对她来说并没有区别。只是欺负到她的头上,她肯定不可能把这口气给咽下来,否则以后还怎么潇洒?何况还是加了料的吃食,恶心谁呢! 王善保家的看不到的地方,张氏也在皱着眉头抱怨,“琏哥儿媳妇怎么是这个性子,竟然明目张胆的对婆母不敬。瞧给琏儿娶得什么儿媳妇,我要是还活着都得给气死!” 估计夫妻俩心有灵犀,张氏话音刚落,贾赦的大嗓门就在外面想了起来,“娘子,娘子,我来找你了!” 王善保家的听得一喜。 昨日她在外面候了许久,刚开始还能听到点动静,老爷那一声声惨叫听得她心惊肉跳,后来就完全没音了。弄的她胡思乱想,究竟是太太失手把老爷给弄死了,还是老爷奋起反抗拧了太太脖子。揪心了半天,却发现并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只老爷额头肿了个大包。 而最出乎她意料的就是老爷对太太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如沐春风,却比以前的嗤之以鼻好太多了。让她不由怀疑,老爷有受虐倾向,对他好他不屑,给他一巴掌他就舔着脸过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太太和老爷夫妻和睦对她们总是有好处的。 王善保家的迎上去,委屈的对贾赦说道:“老爷,您快看看琏二奶奶让厨房给太太都准备了什么?简直……” 贾赦跟没听到似的,越过她大跨步的朝张氏走去。不过走到半路却忽然停了下来,把王善保家的等下人全都赶出了屋子,又亲自关上大门,勉强保住了一丝理智。 张氏冲着贾赦一顿抱怨,贾赦这时才看到桌上的饭菜,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叫你从琏儿媳妇手里抢钱,被报复了吧?” “你的饭好?”貅宝可不相信老太太会放过可以打压贾赦的机会。 贾赦撇撇嘴, “被你连累了,也就比你稍微好一些,但也不是人吃的。怎么样,要不要我资助你一点儿?” 说着翘起腿当起了大爷样,一副你来求求我的模样。 “不需要。”貅宝弯了弯嘴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只等着下午,哭的那个人就不会是我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贾赦听完貅宝的话,心里跟有百只老鼠在挠似的,痒的很。 可是貅宝却突然化身成了世外高人,任凭贾赦如何死乞白赖的询问,她都一概不答,等到被缠的不耐烦了,就用眼神示意张氏,叫她管管自己男人。 张氏估计也觉得贾赦挺丢人,老大不小的年纪,性子还跟年轻那会儿一样,但那时候年轻长的又好,再怎么跟牛皮糖似的都不惹人嫌,而现在又老又丑,说起话来都透着一股猥琐。 贾赦还挺委屈,说自己问问怎么了,好奇一下还不行么,有句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透个底也好让他也先高兴高兴。当然,他到时候能在场最好,毕竟耳听不如亲眼看。说到这,他还兴奋起来了,表示今儿一整天都要跟着貅宝,一定要看看貅宝是怎么收拾王熙凤的。 别看贾赦在张氏跟前为王熙凤说好话,但他心里面,对王熙凤这个儿媳妇也颇有怨言。 貅宝只好很可惜的告诉他,那种场合男人没法出席。 贾赦倒聪明,眼睛一转就猜出了,压低声音小声的问,“你是想在下午的晚膳时动手。” “什么动手?”貅宝眨眨眼,“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只是去伺候老太太用膳。” “拉倒吧!”贾赦呵呵两声,“我还不知道你?就凭你昨天干的那些事儿,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这招比琏儿媳妇还狠啊!” 貅宝歪着脸,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的模样。 “我可不可以也跟去?”张氏突然出声。 “……还是算了吧!”貅宝可还记得张氏昨天差点变成厉鬼的事儿,那时候只是想想就成那样了,如果见到真人还不定会怎么样。 “我会克制住的,真的。”张氏异常坚定的道,为表示可信度,还重重点了点头。 貅宝想了想,突然觉得她跟去也挺好。既然已经将张氏从那屋子里放出来,那么张氏日后总逃不过跟贾母和王夫人碰面的命运。与其让张氏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化作厉鬼,还不如让她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适应与她们的相处。 然后,貅宝就真相信了张氏的鬼话。瞧着眼睛已经红如鲜血、发丝根根伸直向四周飘散张氏,貅宝十分无语,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都跟放那啥似的,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原本温暖明亮的屋子也变得阴冷昏暗起来,屋内的人都不觉打了个冷战,即使看不到张氏,此时也都忍不住心生恐惧。 貅宝只好出手让张氏冷静下来。 恢复如常的张氏有些懵神,半晌后才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愧疚起来,对貅宝微微福身表示歉意。 屋内又重新明亮温暖起来,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可能上了年纪的人想的比较多,贾母仍有些心有余悸,“刚刚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知情人貅宝笑道:“可能有人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吧。” 贾母等人包括王熙凤在内都以为貅宝说的是她。但这时候王熙凤又不好辩解什么,否则就是做贼心虚,因此,经常和王熙凤上演姑侄情深的王夫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增加王熙凤好感的机会。 “今天府里确实多了许多抱怨声,想来大家怨气都不小。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也怨不得凤丫头。真要说起来,应该是委屈了凤丫头才对,白白担了这委屈。” 王夫人一副为王熙凤叫屈的模样,直把王熙凤感动的不行,“有太太这句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左右这恶人我已经做了,大家要怨就怨,反正我问心无愧。” 貅宝在旁听着,再次觉得王熙凤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又没有点名道姓,她自己倒上杆子承认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就不能用脑子想想这人说的可能是贾母,是王夫人?而且都已经找了个好理由,完全可以假装听不懂那话什么意思。估计刚做了亏心事,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把自己代入了。 不过这姑侄倆倒依旧是老样子,说个话不忘踩她一脚,暗示她才是罪魁祸首,王熙凤这么做纯属被逼无奈。 如果是原主,此刻就该坐立不安了。不过貅宝脸皮厚,别说荣国府没到这个地步,即便荣国府只剩下了一千两银子了,她都好意思拿这一千两去买珠宝。 贾母显然不满意她跟无事人似的态度,茶杯往桌上一放,“我看哪个敢怨凤丫头!?凤丫头心系全府,该赏才是,不像有些人自私自利,完全不知道为府里考虑!果然没受过这方面的教养就是不一样!” 这话就差指着貅宝的鼻子骂没教养了,而貅宝……依旧没反应,跟没听到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贾母。 贾母顿时被噎了一口气。 可能明白貅宝油盐不进,贾母于是平复了下心情,又恢复了冷淡模样,语气淡淡的问貅宝,“你来这儿做什么?往常这时候你不都在东院吗?” 这回貅宝‘可以’听到了,笑道:“昨儿和亲家母聊了下儿媳妇的孝道,我这才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为老太太布菜了。虽然是老太太心疼我不想我受累,但我这做儿媳妇的哪里能多懒?况且弟妹都一把子年纪了,老做这活儿也不合适。” 一把子年纪的王夫人:“……” 王熙凤道:“太太许久不在荣庆堂吃饭了所以还不知道,老祖宗惯会疼人,如今布菜的就只我和珠大嫂子两人。” “也是,老眼昏花的若是夹错了菜可不好。幸好我比弟妹年轻好几岁,坐在这里都能看到弟妹脸上有几条褶子。”貅宝拿王夫人的年龄开完玩笑,又用帕子捂嘴笑了笑表示这个玩笑很好笑。 当然,除了她,没人觉得这玩笑好笑。尤其是当事人王夫人,女人最忌讳被人说老,貅宝还连连采她痛脚,她能笑出来才怪。 貅宝放下帕子,又叹了口气,“只是苦了珠儿媳妇。这在老太太处布完菜,回去还要为弟妹布菜。还是琏儿媳妇舒服。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亲家母都亲口说了琏儿媳妇没教养好,就像老太太说的,果然没受过这方面教养的就是不一样。” 被点名道姓说没教养的王熙凤:“……” 貅宝瞅了瞅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脸色,心头舒爽。 一旁的张氏却看着貅宝若有所思起来。 第20章 第二十章 贾母可看不得自己的‘好’儿媳、‘好’孙媳受委屈,冷冷撇了貅宝一眼,“一段时间,大太太的口才倒见长了不少。” “谢谢老太太夸奖。”貅宝笑得很开心,似乎没听到贾母语气里的嘲讽,“这点还是跟老太太学的。老太太放心,日后我会再接再厉的。” 贾母又被噎了下,有种对牛弹琴的心累,于是摆了摆手,“行了,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着。” “那可不行!”貅宝拒绝的很干脆,“昨儿亲家母还交代我,要好好教琏儿媳妇怎么做人儿媳妇呢,所以我这当婆婆的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贾母越听越烦躁,摆手也比刚刚不耐烦了许多,“叫你走就走,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貅宝不动,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 贾母不悦的眯起了眼睛,“你这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是我已经老了指使不动你了?” “大嫂,老太太这是在心疼你呢,你怎么就不领情呢?”王夫人叹了口气,面露恨铁不生钢的无奈,“你也不想想,这满府里谁有跟你一样的待遇?你这样可是把老太太的心给伤透了。” 貅宝不置可否。 其实原主刚嫁进来的时候有服侍贾母布菜的。只可惜原主在家里压根没学过这些,经常笨手笨脚的,严重影响了贾母的食欲。贾母嫌她粗苯,就再没有留下她过。而原主一方面乐得逍遥,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会讨老太太开心,苦恼了好一阵子。 “虽说是老太太心疼我,但我这做儿媳妇的又哪能上杆子往上爬不知道礼数?”貅宝诚恳的说道,“其实昨儿个我就在想了,可能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起好带头作用,所以才让琏儿媳妇不拿我当回事!瞧瞧人家珠儿媳妇,有弟妹在一旁言传身教,可不成了咱府里一等一的孝顺人?所以我也应该如此才是。” 珠儿媳妇李纨听到这话忙低下头,不敢做任何表示。 而一旁的王熙凤已经快气疯了,老拿她做筏子!?故意的吧! 只是她明知道是故意的,却也不能跟貅宝发脾气,再说她也怕贾母事后把这笔账算到她身上,谁让貅宝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教育她呢? “都是我的不是!”未免事后责怪,王熙凤又抢先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老祖宗这里用过餐后,我想着太太应该早就吃过了,这才没有过去服侍太太!太太放心,以后等老祖宗这里结束,我就立刻去东院那儿。” “别理她!”贾母没好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东西!她既想在这里立规矩就让她在这里,免得还以为自个儿吃亏了!” “老祖宗……”王熙凤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贾母已经不想再多说的模样,只好看向王夫人。见王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她只好不情愿的闭上了嘴巴。 若在平时,王熙凤其实乐得看便宜婆婆倒霉。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可没那么好立,多少儿媳妇在规矩上面被婆婆磋磨的去了半条命。因此貅宝突然提出来,王熙凤首先想到的是貅宝有阴谋。毕竟谁也不会上杆子找罪受。 就在王熙凤想着貅宝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有个小丫头从套间暖阁里出来,给众人见过礼后对鸳鸯耳语了几句,鸳鸯闻言,俯下身又对贾母耳语。貅宝听到,原是贾宝玉饿了,问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险些被气饱的贾母可舍不得自己宝贝孙子挨饿,立刻命人安设桌椅,摆饭。然后,贾宝玉和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也被请了过来。 贾母爱热闹,最喜欢孙子孙女围绕在自己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只是听说貅宝来了,贾母担心她来者不善,到时吓坏了小孩,于是把孙子孙女哄去暖阁自己玩耍。 貅宝有原主的记忆,倒也了解贾宝玉和三春的一些情况。其中年纪最小的惜春印象最浅,她是宁国府的嫡小姐,因为娘去世爹出家兄长又是个不亚于贾赦的混人,贾母怜惜她,这才抱过来抚养。可能知道自己不是荣国府的人的缘故,性子有些孤僻淡漠,从不与人争锋头。 年纪最大的迎春印象稍深一些,不过之所以比惜春印象深些,全因她是大房的庶女,平日里也是不争不抢的,习惯逆来顺受,用个词形容就是个软柿子。原主对迎春没什么感情,压根不在意她过得是好是坏。但是这也怨不得原主,感情是相互的,迎春没有承欢在原主膝下,甚至连基本的请安都没有,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跟陌生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也难怪原主不把她当闺女。 相比较来说,探春就比她聪明太多。虽然是二房的庶女,又在王夫人手底下讨生活,但她却能做的八面玲珑,哄的王夫人把她当成亲闺女看似的,在府里地位不低,连原主都不会小看她。只可惜她对生母赵姨娘和同胞兄弟贾环太过冷漠,几乎不把她们当亲娘兄弟看待。虽然能让王夫人高兴,但也会让王夫人心生警惕。毕竟连亲娘和一个肚子爬出来的兄弟都能如此狠心对待,她这还隔着肚皮呢,谁知道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在她和宝玉背后捅刀子。 印象最深的是贾宝玉。其实不只原主,估计满京城都知道荣国府有位含玉出生有大造化的公子哥儿。而且那玉还不是普通的玉,不仅是极好的古玉,上面还有篆文,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块通灵宝玉似的。 秉着对宝玉的好奇,貅宝特意瞧了贾宝玉胸前那雀卵大小的玉一眼。质地确实极佳,怕是有大来头,可惜沾染了秽物,对她来说,就跟食物发了馊一样,完全没有食欲。 貅宝又默默把视线移了回来。 很快饭菜皆以上桌,贾宝玉和三春也已经坐好。贾母撇了貅宝一眼,让王夫人也坐了下来。 贾宝玉好奇的看着貅宝,“今儿大太太也在这里么?” “正是呢!”貅宝笑道,“突然想起许久都没有给老太太布过菜,所以就厚着脸皮来了。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老太太和各位多多体谅下!” 王熙凤听着那‘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眼皮子直跳。 貅宝说完,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赞叹了声,“虽说府里已经快过不下去了,但老太太这里还是不减往日的奢华呀!” 贾母冷下脸,“怎么?我老婆子想吃顿好的难道不成么?” 王熙凤赶忙道:“太太误会了。老祖宗感念府里不容易,已经让府里把她这儿的开销给减了,如今这花的都是老祖宗自己的私房银子。” 贾宝玉一听,忧心忡忡的看向贾母,“老祖宗,府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吗?那我以后把我的分老祖宗一半,我也会少吃点的。” 贾母欣慰的摸了摸宝玉的脑袋,“我们宝玉知道心疼老祖宗了。不过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少吃,放心,有老祖宗和你娘在,你只管像以前一样就好。” “是呢,宝兄弟!”王熙凤也忙宽慰,“府里的租子马上就要收上来了,也就这几日比较困难而已,你用不着担心。” 贾宝玉又看向王夫人,见王夫人点了点头,方放下心来。 贾母见贾宝玉没事了,脸又重新沉下来。一群人视线或有或无的看向貅宝。 大户人家的规矩,要长辈先吃一口,底下的人才能动筷子。 貅宝总算等到了这时候,笑意盈盈的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酒酿清蒸鸭,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放进自己嘴里,又呸的吐了出来。 贾母瞪圆了眼神,“你……” “老太太,我这是给你试试味道呢。”貅宝笑道,“这鸭子做的太咸了,你这年龄吃了容易中风,而且你看啊……” 貅宝说着把沾着她口水的筷子在那酒酿清蒸鸭里翻了一遍,“肉质也太肥,你吃多了下半辈子估计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你、你……”贾母被貅宝的话和行径气的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王夫人、王熙凤、鸳鸯等人见状,慌忙上前阻止。但她们哪里是貅宝的对手,很快桌子上一半的菜都遭了毒手。 贾母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盘嗡嗡作响,“邢氏!你是想气死我吗!?” “哪能呢!老太太,我这是在为你的身体考虑!”貅宝停下手,“你瞧瞧这些菜,就没哪个是适合你吃的。这若是厨房弄的,就是有人在盼着你早死。这若是老太太你自己贪嘴,那就是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我看是你想盼着我早死!”贾母抑制不住心中愤怒,狠狠砸了茶碗,胸口剧烈起伏。鸳鸯忙上前给她抚胸顺气。 “你滚!”贾母大喘着气,指着貅宝,“立刻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先别急,我这还没伺候完你用膳呢!”貅宝说完,走到外面从一早等在那里的丫鬟手里端来一盆地瓜小米粥,边说道,“这可是好东西,虽说不值钱,但绝对修身养性,老太太您这个年纪吃了绝对可以活到九十九。” 貅宝说着,用小勺子舀起来一勺就要喂向贾母。 贾母气的浑身发颤,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一时说不出话来。王夫人等人见状,又赶忙上前阻止。 貅宝也没坚持,而是快速的将这一勺子塞进了王夫人嘴里。 王夫人震惊的瞪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咽了下去。 “老太太既然不想喝。弟妹你就帮老太太尝尝。”貅宝笑的春光明媚,“这可是凤丫头特地为我准备的,厨房刚送过来的,就是不知道凤丫头有没有特地为我加点儿料!” 了 王夫人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时间,荣庆堂人仰马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东院里,贾赦心里跟挠痒痒似的,坐立难安,每每转个几圈,就要望向门外,问一次太太回来了没有。 贾赦的贴身小厮已经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遍没有,从最开始的声音高昂,到现在的有气无力。又一次回了没有后,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自家老爷什么时候对太太这般热乎了,明明以前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年轻貌美的时候不稀罕,人好珠黄的时候倒朝思暮想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贾赦不知道小厮心里所想,否则一定会指着他鼻子大骂,他哪里有想那女人,只是在好奇荣庆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已。 也怨不得贾赦如此心焦。主要是他想来想去,都只想到了掀桌子,或者把菜扔王夫人或王熙凤的脸上。不过这两种都没什么新意,如果貅宝真是这么做的,贾赦觉得自己肯定会鄙视她的。 就在贾赦又问了遍太太回来了没时,荣庆堂的琥珀来了,说老太太有请,贾赦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依贾赦对贾母的了解,贾母找他无外乎两件事,要么训斥他又做了混账事,要么训斥他娶了个‘好’妻子,又如何如何给府里丢脸惹麻烦。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贾母找他只可能是后一种,十有八九他那位这两日突然性情大变的后娶老婆真的在荣庆堂大闹了一场。 贾赦一路心痒的不行,但却按耐住性子,硬憋着没问琥珀荣庆堂发生了什么。 荣庆堂以鸳鸯为首的几个大丫鬟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有时候比三春还像个小姐。而且都是看人下菜碟,一见到二房的人嘴角能咧到耳朵,声音跟吃了蜜似的一样甜,但一看到他们大房就嘴巴耷拉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鄙视。虽说他这些年确实做了许多混账事,但怎么说也是个主子,还是荣国府正经的当家人,这些小丫头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不过就是群签了卖身契的丫头片子,连自己的人身自由都做不得主,仗着老太太喜欢她们,就在府里耀武扬威的,惯的她们。 贾赦早就瞧这些丫鬟不顺眼,只是以前不想跟贾母发生冲突才会对她们笑脸相迎,可如今只怕隔三差五的就要有冲突发生,他也懒得同她们做戏了。 琥珀只一心想着赶快把贾赦带去荣庆堂解决麻烦,压根没注意到贾赦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不过,当贾赦一走进屋子,贾母等人都愣了愣神,总感觉今日的大老爷与平日有点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错觉。 其实贾赦今日确实有些不太一样。昨日和张氏团聚后,他就发现张氏依旧和当年一样貌美如花,而他却变成了个猥琐老头。明明两人以前站在一起端的是郎才女貌,现如今却像个被强抢的第十八房小妾和暴发户乡绅似的。因此贾赦痛定思痛,决定即使恢复不了年轻,也定要做个帅老头。 这人心性一变,通身的气质自然会与以往不同。虽然才一天的功夫变化,但这猥琐气一旦没了,就变得很一样了。 贾母小小的愣了下神后,重重的在扶手上一拍,“瞧你媳妇儿干的好事!” 贾赦瞅了瞅贾母黑如墨汁的脸色,又见王夫人蜡黄着脸几乎要奄奄一息的神色,就知道倒霉的人是谁了。 贾赦心里暗爽不已,平日都是二房瞧大房的笑话,如今形势总算反过来了。 “邢氏干了什么好事?”贾赦装作没有看到贾母的脸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老太太不必太夸奖她,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贾母怔了下,旋即怒道:“贾恩候!你也想气死我吗!?” 贾赦摸摸脑袋,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太太这叫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哦,刚刚弟妹在这吐了一地,有些还吐到了老太太的身上,可把老太太气的不轻。”貅宝好心为贾赦解释。 贾赦一听险些没笑出声来,“我说进来时怎么闻到一股子怪味,王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贾赦摇了摇头,似乎对王夫人的行为十分痛心疾首,“你好歹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县伯王公的后人,怎么能做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别看你大嫂出身不咋地,但在大事上却从没含糊过。幸好你这是在咱们家里,这若是到了外面,咱们荣国府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身体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知道不?” 王夫人就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气的伏在扶手上直喘气,若不是身份不允许,再加上现在也没力气说话,她真想指着贾赦的鼻子骂还不是你那好媳妇干的好事,否则她怎么会…… 想起那勺子可能加了料的粥,王夫人又开始干呕起来。 “哎呀!”贾赦突然惊讶了声,“王氏这不会又有了吧?恭喜恭喜啊!没想到你和二弟这个年纪还恩恩爱爱的,看不出来二弟能耐不减多年啊!” “你说的那叫什么混账话!?”贾母说着 ,一个茶杯砸向了贾赦。 貅宝眼疾手快拽了贾赦一把,那杯子就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老太太这是做什么?”貅宝不乐意了,打狗也要看主人,打贾赦就是在打她的脸,“老爷哪句话说的不对了?难道弟妹和二老爷不恩爱吗?还是说二老爷其实没有让女人怀孕的能耐?” “你你你……”贾母气的手指颤抖,“不知廉耻!简直不知廉耻!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们荣国府怎么娶了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貅宝笑盈盈的道:“老太太说的是。弟妹孙子都大了竟然又怀上了,确实挺让人臊得慌的。” “滚!”贾母拐杖在地上杵地咚咚作响,“都给我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貅宝已经达到目的,自然不会再留恋。贾赦很想知道王夫人呕吐的原因,走的也很干脆。 贾母盯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深沉了起来。她算是瞧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会给她装傻充愣,扭曲她的意思,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来这招,但最令她心惊的是,这对向来不和的夫妻竟然会突然夫唱妇随起来,这对她还有二房来说可不是见好事。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大房扭成一股绳子! 而目睹了所有一切的张氏一回去就与貅宝做起了交易!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张氏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贾琏继承荣国府的爵位,并且日子要比二房的贾宝玉过的好。 张氏怀疑王夫人害了贾瑚,自然不想看到仇人逍遥快活。都说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但若贾琏始终压贾宝玉一头,王夫人即使日后母以子贵心里面也会憋着一口气。当然,如果贾宝玉一事无成就更好了,到时候两房一分家,二房只能仰仗着大房的鼻息生活,若是能看到这个场面,就算让她立时魂飞魄散她也乐意。 不过一开始时,张氏对貅宝并没有任何期待。 虽然贾赦在自言自语时从没说过自己娶妻纳妾的事情,但却阻止不了别人的八卦。然后她就知道有个姓刘的小妾想住进她屋子,结果被打了板子,那几个人还感慨,刘姨娘老老实实多好,都已经在大房横着走了,何苦要上赶着作死,邢夫人这下老高兴了。当时张氏心里就在想,这位邢夫人应该不怎么聪明,否则堂堂正室怎么会被个小妾骑在头上,果然贾母为了保住王夫人手里的管家权,不可能再让贾赦娶个有能耐的。而邢氏那次闯进来也确实印证了她的想法,是个蠢的。 但后来再见到邢氏,张氏却发现邢氏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邢氏给贾赦的理由是被打了一巴掌心如死灰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缘故,但她一点也不相信,何况这位还在她面前生吃了夜明珠,这绝对不是人能够干出来的事情。张氏不知道这位假扮邢氏的目的是什么,但见她在面对贾母和王夫人还牢牢占据上风时,心里不免有了期待。 但张氏对貅宝的期待也不敢太高,毕竟含玉出生古往今来只独贾宝玉一人,真要有大造化,谁也没法逆天而行。况且贾宝玉不过是个无辜稚儿,张氏也不忍心把账算在他头上,虽然常言道母债子尝,但对一个无辜稚儿下狠手,又与王夫人何异?张氏不想自己变成王夫人那样,相信她的瑚哥儿也不会希望。 当然,有要求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报酬。张氏给貅宝的就是自己嫁妆里所有的珠宝玉石。 这报酬估计很丰厚,因为贾赦听完立刻就惊得蹦脚,“全都给她!?那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 貅宝本来还在思考这笔生意划不划算,一听贾赦这么说,立刻起了兴趣,“好东西很多?” 张氏意味深长,“那夜明珠我也有,而且不止有一颗。” 貅宝立刻拍案决定,这交易成了。 被无视了的贾赦好不焦急, “显芳,我肯定会把爵位留给咱们琏儿,而且有爵位在咱们琏儿怎么可能过的不如宝玉。这交易做的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我相信你的话。”张氏很平静的看着贾赦,“但我要双重保证。况且,你的心没有她们的硬,所以,你不可能是她们的对手。” 贾赦心钝痛了下,气势顿时弱了不少,“还是我没有能耐,才让你放不下心……” “毕竟是你的亲人……”张家父子婆媳姑嫂间一直和和睦睦,张氏处在这种家族氛围里,对亲情的感受比旁人更深刻些。而贾赦去她那里时,总会唠叨贾母又如何偏心,明明都是从贾母肚子爬出来的,贾母的心却偏到了胳肢窝里去。因此在贾赦的内心深处,对亲情应该还是有些渴望的。 贾赦扯了扯嘴角,“他们算什么亲人……”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面确实有个坎,要不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也不会一退再退。只是他越想越不过味,指着貅宝,不服气道:“我不行,难道她就一定可以了?你也不怕她拿了你的嫁妆跑了?” 贾赦说这话完全没过脑,杀人越货的比比皆是,一个女人在外头哪有那么好生存的。虽然貅宝不怕,但谁会一品夫人不当而跑出去做个村妇? 貅宝对张氏嫁妆里的那些珠宝玉石势在必得,立刻拍胸脯对张氏保证,“放心把你家琏哥儿交给我,保管让他成为人中龙凤。” “拉倒吧你,大字都不识几个。”贾赦继续拆台,“你说这话不好意思么?” “好意思!”貅宝挑了挑眉,“倒是你,总是说些拖后腿的话,该不会嫁妆已经被你花光了吧,又或者被老太太和王氏拿走了?” 张氏蓦地把目光移到贾赦身上,同时锐利起来。 贾赦被盯得有些心虚,“也没有全拿走,就只拿走了一部分,大部分都在我这里呢!” “一部分?”张氏觉得自己如果还活着估计也会被气死一回。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住她的房子、花她的钱、还打了她的娃,哦,就差睡她男人了。 “也有可能是一半?”贾赦说完,见张氏脸气的灰白,又赶忙说道,“你听我解释,情况是这样的,老太太说你那嫁妆是要留给琏儿的,未免被我糟蹋,所以她要替你保管起来。当时她联合不少人给我施压,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交了出去。不过我早就想到老太太和王氏可能会来这么一手,所以趁你发丧的那几天陆陆续续把你的嫁妆转移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她们出手太快,还有一些没转移出去。至于商铺和田地,你也知道要收租子,不好转移,所以全在老太太手里。” 张氏对这解释尚且可以接受,“外面安全吗?” “是李忠一家看着的。” 李忠一家是张氏的陪房,而且李忠还是张氏的奶兄,向来忠心耿耿。张氏一听说是他们,这心立刻就放了下来。 “不过留下来的这些也用了不少。”贾赦挠挠头,“都换成了银钱送去了你娘家那里。” 张氏愣住,良久才哽咽的道:“……他们都还好吗?” “身体硬朗生龙活虎,就是生活清贫些。”贾赦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氏,“应该算还可以吧……” 张氏缓缓点了点头。张家因着太子谋逆一案,几乎被没收了所有财产。 她想送些银子过去,却被爹娘给骂了回来。如今这样,也好。 “所以呢?”貅宝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交易黄了?”她才不要做赔本买卖。 “你怎么那么财迷!?”气氛被破坏,贾赦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不就是珠宝玉石吗?我那也有,绝对少不了你的!不过你要先说你想怎么做,我得看看会不会被你坑了。” 怎么做啊…… 貅宝托着下巴想了会儿,突然一拍巴掌,“那就先让贾琏考取个功名吧。” …… 贾赦下巴掉在了地上。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贾琏怔怔的看着贾赦,半晌,才用很不确定的声音问了句,“老爷,您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贾琏觉得可能自己回家的方式不对,要不为什么才出去几日,府里人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呢? 如往常一样,贾琏回来先去了二老爷贾政那里回禀情况。贾政对他的办事结果不怎么满意,不过倒也没责怪他,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贾琏心里有点不舒服,让他办的事情本就不容易,他求爷爷告奶奶费了诸多力气才算办好,这若交给其他人,能不能办成还两说。但对方毕竟不是自己老子,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所以只能在心里憋着,还得陪着笑脸。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想贾政突然让他回去多劝导贾赦,为人子女理应孝顺,不要总气贾母,还有女子理应谨言慎行,否则容易搞得家宅不宁。贾琏听着就有些奇怪,老太太有哪天不生他爹气的,不生气才让人觉得纳闷。而且王熙凤嘴巴厉害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些。 贾琏不好意思问自家爹和媳妇干了什么,于是一头雾水去荣庆堂拜见贾母,然后又懵了,原来这谨言慎行指的不是他媳妇,而是他便宜娘邢氏。邢氏是什么人他清楚的很,说话蠢笨不讨人喜欢,重点是人还不聪明,连他那争强好胜的媳妇都懒得理会她,要不两根手指头就能把人给捏死。就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竟然把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气病了……开玩笑的吧。更令他震惊的是,邢氏竟然花了一万两千两银子买珠宝,重点还是他媳妇掏的钱…… 贾琏可记得,邢氏曾问王熙凤要一百两银子给自己娘家人,结果被王熙凤冷嘲热讽的拒绝了,自那以后,邢氏就没在他媳妇跟前提过钱的事情 。所以,贾母所说的邢氏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邢氏吧,他爹是不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又给他换了个后娘? 后来贾母又说了许多,贾琏都没有听进去。带着满腹的疑惑,贾琏又去了东院。虽然他不住在这里,但回来给亲爹请安却是必须的。然后得到消息,他爹现在正和邢氏呆在一起,还呆很长时间了。 贾琏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便宜娘还能有得宠的一天。明明他离开的时候他爹还恨不得休了邢氏,现在怎么日日处在一起,竟连貌美如花的小妾都不搭理了。 贾琏向来认为自己很聪明,但今儿发生的事情不仅多还怪异,让他的脑袋实在不够用。正琢磨着是贾赦发生了变异还是邢氏性情大变的时候,贾赦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吓得他差点魂儿都飞了。 贾琏突然觉得,他爹应该是被驴踢了脑子,要不怎么会说奇怪话行怪异事。 “臭小子,我刚刚哪个字说的不清楚了?”贾赦心情也有些不爽。 贾琏干笑两声,“清楚清楚,就是连起来不太明白。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我去考科举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谁跟你开玩笑,让你考就去考,哪来那么多废话!”贾赦十分不耐烦。 “你这什么态度!?” 好不容易见到儿子正欢喜的张氏不乐意了,瞪贾赦,“好好跟琏哥儿说话,不许凶!” “……”贾赦委屈了。有了儿子就忘了相公这话果然不假,儿子一来就稀罕的跟什么似的,看都没看他一眼,难怪都说儿子是来讨债的。 贾琏可不知道自己亲娘正帮他教训老子,一张脸都成了苦瓜样,“老爷,书本上的东西我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就去学。”见张氏又警告的看了自己一眼,贾赦只好尽量把态度放软些,“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一放,你放心,我会给你请个好点的先生的。” 贾琏咽了口吐沫,“老爷,不是先生的问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压根不是块读书的料儿。请了先生估计也会被我气晕过去,还是算了吧,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贾赦脾气又上来了,“瞧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去二房当个管事。你知道现在外面人提起你都是怎么说的吗?是帮你二叔料理家务的!你个爷们做这些,我都嫌臊得慌!你就不能有点志向!?” 虽然贾赦话说的难听,但张氏也就不满的撇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本来教育子嗣就是爷们的活儿,何况她也觉得贾赦说的不错。 贾琏羞的满脸通红,“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个屁,你少给我扯那些歪理!老子我不听!给你三天时间搬回来住,以后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不许再管府里面那些破事!”贾赦直接来了个乾坤独断,最后还指着贾琏骂了句,“老子把你生出来是光宗耀祖的,不是给二房当下人的!” 贾琏还想再说什么,贾赦却再不想听一个字,直接把他赶了出去,并命他回去赶紧收拾,三天后必须搬回来。 张氏对贾赦的态度十分不满意,再怎么教育儿子也不是这么教育的,因此一回去,张氏就开起了贾赦的□□大会,当然,听众只有貅宝一个。 貅宝才没闲心管这破事,只两手托腮欣赏着贾赦送过来的珠宝玉石。 既是交易,自然就要先付定金。虽然贾赦很心不甘情不愿,但到底还是交了出来。 贾赦手里的东西是他祖母老荣国公夫人留给他的。老国公夫人估计也知道贾母是个偏心眼,所以三分之二的嫁妆都给了贾赦。 里面珠宝玉石的质量都很上乘,貅宝看到后都高兴坏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一半已经进了她的肚子。不过身为一个聪明机智的神兽,貅宝还是有长远规划的。不能一次全吃完,必须每天定量的食用。所以,她每天吃多少才好呢? 而荣禧堂后院的夹道里,已经躺了两日依旧病恹恹的王熙凤还没来得及跟贾琏告状抱怨,就被他带来的消息惊得坐起了身子,精神也恢复了大半,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 夫妻俩几日未见,此时也顾不上小别胜新婚,脑袋对脑袋商量到后半夜,最终得出结论,坚决不搬回大房,一定要让贾赦打消那乱七八糟的念头,绝对不能让他破坏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东院的一个小院子里,霹雳磅啷的响了一早上,下人们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贾赦嘴上说着让贾琏搬回大房,但贾琏自小就没在他身边养过,所以东院根本就没贾琏住的地方。 张氏好不容易见到儿子,一腔母爱如滔滔江水泛滥不绝,因此一大早就抓着贾赦,给贾琏选地方,布置院子。 一通搬搬抬抬后,贾赦看着还挺满意,但架不住张氏心疼儿子,总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对。贾赦又是个无条件听从老婆的,于是也跟着吹毛求疵起来,这个横着不好看,竖着;那个在东面碍眼,搬西面来……不想按要求的放置好后,又全部推翻重来,直把一群下人累的腰酸腿疼,在心里暗骂贾赦祖宗。 捯饬了大半天,夫妻俩又觉那些家具摆件虽然不错,但又不符合贾琏大房嫡子的身份,所以夫妻俩商量,去库房选几件家具摆件。 然后两人一起找上了貅宝。 “你们自己去就好,拉着我做什么?”貅宝才不想跟他们约,库房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还不如呆着这儿欣赏她的珠宝玉石。 “琏儿也算是你儿子,给他布置院子怎么能少的了你这个当娘的。他知道后肯定要记得你的情的。”贾赦一副‘我其实为了你好’的表情。 “不去。”貅宝拒绝的很干脆。她就没打算跟便宜儿子搞好关系,何况贾赦说的那话,鬼才相信。 “你先别急着拒绝。”贾赦不死心的继续劝说,“你和琏儿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也就比陌生人熟些,你不趁着现在改善关系,以后老了可怎么办?” “我和琏儿关系不好不是你造成的吗?”貅宝斜着眼睛瞅贾赦。 原主刚嫁过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和贾琏这个嫡子搞好关系。原主虽然人蠢了点,但也知道和原配嫡子处好关系的益处,尤其在她没有儿子的情况下。不过原主的一腔热血很快就被贾赦浇的一干二净,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作梗。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贾赦。原主当时不知道什么缘故,但貅宝猜想,估计是不想让另一个女人取代张氏在贾琏心目中母亲的地位,即使贾琏脑子里根本没有张氏的记忆。 贾赦脸皮很厚,一点也不羞愧的道:“所以我现在及时改正错误。” 貅宝扔了个白眼过去,“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老实说话,否则滚出去。” “我怎么不老实了……”贾赦小声嘟囔着。 张氏在旁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道:“他自己一个人去觉得不安心,所以想找你一起壮壮胆。” 貅宝看着脸涨的通红的贾赦,就知道张氏说的没错了,顿时有些无语,“你是这府里正经的当家人,拿几件东西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谁怕了!?我就是有点、有点……”贾赦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不耐烦了,“总之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貅宝估摸着贾赦应该被奴役压迫久了,所以明知道是自己的东西也不敢直接伸手去拿,心理上有负担。 这当家人当的,也真够叫人糟心的。 貅宝一脸同情的看着贾赦,直把他看的跳脚,才勉强同意了。 库房的总管叫吴新登,家生子。因着是荣国府四大管家之一,在荣国府里很有权势,跟个主子似的,甚至比某些主子还要威风。 原主一个妇人几乎没同他打过交道,不过四大管家向来以贾母和二房马首是瞻,想也知道,这几人对大房会是什么态度。 果然,吴新登在看到貅宝和贾赦时,虽然礼仪俱全,眼里却带着淡淡的不屑,态度也显怠慢。 贾赦明显瞧了出来,不过却忍了,只没好气的交代了来意。 吴新登倒也没拒绝,只很为难的表示,库房的钥匙在王熙凤手里,他需要先请示王熙凤拿钥匙才行。 贾赦倒也没为难他,表示自己愿意等着。 吴新登随便找了个人吩咐下去,见没事了,便说了句他还有事要忙,就不再搭理貅宝和贾赦了。 然后,起初并不在意吴新登态度的貅宝不爽了。因为吴新登坐下了,而她和贾赦却还站着。都站着倒也罢了,但哪有主子站着奴才坐着的道理。况且这一来一去需要不少时间,那她岂不是要站到王善保家的来的时候,跟傻瓜似的。 貅宝于是把贾赦拽到远些的地方,说道:“揍他。” 声音有点小,贾赦一时间没听清,“揍谁?” 貅宝朝吴新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为什么?” “杀鸡儆猴。” 贾赦还在发懵,张氏却明白了貅宝的意思,“现在府里的奴才确实太不像话了。老爷太太在跟前站着,起码也应该请坐奉茶,他却半点举动都没有,可见眼里没有主子,是应该教训。有他这个前例在,其他人也就不敢小瞧大房了。不过,这教训应该由手下人来,倒也不需要老爷亲自动手。” 貅宝摇了摇头,持不同意见,“吴新登到底是府里的大管家,而大房这些年又势微,即使吩咐了人,那人估计也不敢对吴新登下狠手。若是这中间惊动了老太太,恐怕这事只会不了了之。到时候不仅没法立威,反而还会让人觉得大房连个下人都教训不了。老爷揍他就不一样了,主子打下人,下人只能受着,即便老太太来了,揍也已经揍完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貅宝没说,贾赦被压迫多年,心里面应该上了道枷锁,总觉得自己斗不过贾母和二房,所以要避其锋芒。貅宝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道枷锁打开。而抱着贾母和王夫人的大腿平日里不拿贾赦当回事的刁奴正是最好的钥匙。 其实是不是吴新登并不重要,只是择日不如撞日,拿他开刀正好,何况还有正当理由。 另一头,王熙凤听了吴新登派来的人的话,直道自己只是白拿钥匙的,库房的事她做不了主,得先请示老太太才行。 一打发来人离开,王熙凤就立刻赶去荣庆堂。贾赦都给贾琏收拾院子了,可见让贾琏回去住的决心有多大,她得赶快去请贾母帮忙才行。 只是她刚进荣庆堂还没来得及跟贾母诉委屈,库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贾赦把吴新登揍了一顿。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这还是贾赦第一次动手揍人。 虽然年轻那会儿当纨绔的时候也和人打过架,但都是指使下人动的手,这亲自上阵却是头一回。因此,贾赦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不过看着狗仗人势的刁奴躺在地上惨叫,看向自己眼神里带着惊恐,贾赦心里面还是很舒爽的。 叫你们这些刁奴平日里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大老爷不发威,真不拿他当主子了。 贾赦想着吴新登等人曾经对自己的无数怠慢,气不过,又给了一拳头。 吴新登当隐形主子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罪,那拳头打在脸上,又惨叫连连。这声音凄厉之极,直把围在外面的账房先生、家丁等人听得心肝胆颤。 只是他们虽然个个面露不忍,但也不敢上前劝阻。因为他们闻声跑过来的时候,貅宝就告诉他们,吴新登是因为对贾赦不敬才被教训的,若他们劝说,就是认同吴新登的做法,同样该受教训。 荣国府的下人大都欺善怕恶,只看贾赦那凶残模样就吓成缩头乌龟了,只能一人跑去找贾母,一人去找赖大,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赖大离的最近,所以来的最快。他是府里的大总管,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脱不开身。 因来人说的不清,赖大便以为吴新登不过就是被扇了一巴掌或被踹了一脚,所以面上显得焦急,心里却在嗤笑贾赦是个糊涂软蛋,在别处受了气只敢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身上找回来,难怪这些年被二房压的翻不了身。 但赖大到了地方一瞧,却发现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就见贾赦整个人骑在吴新登身上左一拳头右一耳光,嘴里还骂咧咧的。再看吴新登,脸已经肿的跟猪头一样。若不是认得那身衣服,他还真瞧不出这人是吴新登。 见此情形,赖大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大老爷,您……” “赖总管来是想劝老爷停手的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赖大愣了下,这才发现在荣国府隐形了十几年最近几天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大太太正坐在一旁磕瓜子,明明是笑着的,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丝丝恶意。 赖大打了个激灵,将听到的话在脑海里琢磨了三遍,突然回想起他问来寻他的家丁为什么不上前劝阻时那人是怎么答的,顿时心有余悸起来,差一点,他就要跟吴新登一样变猪头了。 只是赖大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在旁边干看着。一来他与吴新登关系向来不错,二来若被吴新登知道了他不作为,肯定会心生嫉恨寻找机会在背地里捅刀子。于是赖大在心里盘算了下,快步走向貅宝。 “大太太,奴才已经听说了,这事儿确实是吴管家做的不对,应该受教训。只是这教训人的事儿哪里用得着大老爷亲自动手,吩咐下人做就是了。万一大老爷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赖大说的情真意切,一副为贾赦着想的样子。 “下人能打成老爷打的这样吗?”貅宝示意赖大瞅瞅吴新登的猪头样,“而且老爷刚吃了不少东西,正好消消食,累不着他。” 赖大被噎的说不上话来。一计不成,只好再生一计。 “大太太,吴管家毕竟是府里的老人,给些教训就可以了。况且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您也知道老太太最心慈不过,若吴管家真被大老爷打死了……” “知道这府里一家之主是谁么?”貅宝突然打断他的话。 赖大心里咯噔一下,赔笑道:“自然是大老爷。” “那么吴新登呢?”貅宝又问。 赖大不明白问这话什么意思,老实答道:“是咱府里的大管家之一。” “不,是府里的奴才,还是签了死契的奴才。”貅宝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盯着赖大,缓缓道,“赖总管应该明白死契的意思吧,主子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个不字。毕竟……你也是呢。” “……”赖大额头开始冒起了冷汗。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把爷放在眼里。”贾赦打的气喘呼呼,才终于舍得站起来,不过瞧着吴新登那副哀嚎的死样子,又气不过踢了一脚,这才走到貅宝身边坐下。 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冷茶,贾赦歇了口气,看向赖大,眼神十分不善,“你来这儿做什么?觉得老爷我做的不对?” 赖大被贾赦凶狠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用力摇头,“没有没有。大老爷做的对,太对了。”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贾赦不依不挠。 赖大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头号狗腿子,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事儿干的最多,也最会见人下菜,妥妥一个爬在主子头顶上的刁奴。贾赦最讨厌的刁奴就是他了。 “是来……是来……是来看大老爷英勇身姿的。”赖大急中生智,“大老爷身手不凡,让奴才崇拜不已。” 果然狗奴才,就会见风使舵。 贾赦用鼻子冲赖大冷哼了一声。 “打的感觉怎么样?”怂恿人貅宝好奇的问了句。 “感觉挺好的,就是肩膀有些酸。”贾赦揉了揉肩膀,“估计多打几次就好了。” 第一次嘛,貅宝点头表示理解,“干脆每天用沙袋练一会儿子,顺便再找个会武的教你几手,看看怎么打最省力还能专打人痛处。” 赖大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又是多打几次又是多练习的,这拳头没打在他身上却又跟打了没什么两样,没准儿下一个变成猪头的就会是他了。 因此虽然吴新登伤的不轻,但赖大也不敢立马让人带他看大夫,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惹了贾赦不爽。直到贾母派的人过来传唤,赖大这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贾赦证明完自己这大老爷不是个摆设,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不过一走到荣庆堂门口,这步子就顿了下,气势没了一半。 貅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念在他被贾母压的抬不起头来多年,有这种反应倒也不奇怪,就没扔个白眼给他。 “大老爷大太太来了。”有小丫鬟掀起帘子。 两人走入正堂,才露面,一个茶杯就砸了过来,同时贾母的声音响起,“孽子,你都做了什么!?” 有貅宝在,自然不可能让贾赦被茶杯砸到。就见她快速伸出手,将那飞来的茶杯挥开。 然后“彭”“啪”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王夫人尖叫了一声,屋里乱了起来。 貅宝疑惑的看过去,就见王夫人头发和脸上湿哒哒的,上面还沾着些许茶叶,好不狼狈。再瞧她脚下,茶杯碎片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在告诉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贾赦努力掐自己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脸都扭曲了,低下头小声问貅宝,“你故意的?” 貅宝木着脸,“巧合,你信不信?” “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你都是这个……”贾赦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王夫人本是想来看好戏的,只是这戏还没看成,她自己却先丢了大脸,因此气的脸青嘴唇白,浑身抖的像筛糠子似的。 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变故的贾母目瞪口呆,愣了愣神后才反应过来,忙让琥珀和周瑞家的扶王夫人进内室梳洗整理,同时又命金钏回荣禧堂取件干净衣服过来。 一番吩咐后,贾母注意力才重新放到贾赦和貅宝身上,绷着脸,目光威严的盯着他二人看。 屋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王熙凤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在气氛压抑到极致时,贾母忽的用力一杵拐杖,大喝一声,“跪下!” 贾赦反射性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了。 这自觉性…… 还在站着的貅宝简直不忍直视。 贾赦自己也愣了,回过神来,看了看贾母等人,又转头看向貅宝和她身边的张氏,见两人眼神里□□裸的鄙视和无语,不由一阵尴尬。 貅宝看不下去了,拽着贾赦胳膊拉他起来,“地下脏,别总跪了。” 贾赦顺势站起来,讪讪笑了两声,“有些腿软,可能天凉,老毛病又犯了。” 貅宝心里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拆穿他。 “放肆!”贾母更气了,巴掌拍着扶手,怒道,“孽子!让你站起来了吗!?还有邢氏!你也给我跪下!” 贾赦闻言立即看向貅宝,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跪。 这白痴问题…… 貅宝懒理会他,径直走到一旁坐下。贾赦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王熙凤等人瞪大了眼睛,都没想到他二人如此胆大,竟把贾母的话当做耳旁风。 贾母也被他二人的行为气得仰倒,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貅宝摆好舒服姿势,这才看向贾母,慢悠悠道:“老太太可冤枉我和老爷了。你可是府里的老祖宗,我们哪敢不听你的话?可这么多人站着,老太太只独让我和老爷跪下,总要说个缘由吧。虽说我们这做子女的理应唯命是从,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坏了名声,被人说无理取闹无缘无故子女的茬。毕竟全京城都知道老太太你是最会为子女考虑一人,肯定不会像襄阳侯老夫人那般的。” 襄阳侯老夫人自年轻时就是脾气怪异一人,说不了两句话就会被她阴阳怪气的挑刺。对子女的态度也是一个不顺心就骂,老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也因此,包括襄阳侯在内的几个子女性子都懦弱胆小。京城人都说,襄阳侯一脉算是毁在了她手里。而贾母向来标榜自己开明不倚老卖老,总对旁人说襄阳侯老夫人行为要不得,自然不愿意被人说与襄阳侯老夫人一个样儿。 贾母果然被噎了一下,旋即又怒道:“你们还好意思问缘由!?你这孽障,平日里就会偷鸡摸狗厮混花街柳巷,现在竟又学会打人了,打的还是府里忠心耿耿的老仆,你也不怕下人们都寒了心!?这事儿若传到外面,还不知会被人怎么编排!?还有你,大老爷做错了事你也不知道阻拦一二,要你这蠢妇有何用!?” “原来是为了吴管事。”貅宝轻笑,“老太太可知老爷是因何事才打的他?这主子来了,不说好生接待,主子都还在站着,他却已经坐下了。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难道不应该教训吗?” 贾母当时听到贾赦打了吴新登后就直接认定错在贾赦,根本没有问缘由,如今听了,虽说明白是吴新登做的不对,但骂都已经骂过了,再让她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继续找贾赦错处,“不管何事都不应该把人往死里了打!如此暴虐,也不怕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老太太,此话差矣。”貅宝摆弄了衣袖,继续慢悠悠道,“你吃过的盐比我和老爷都多,应该知道有个罪名叫大不敬。记得曾有位大臣因这个罪名被先皇砍了脑袋。当然,老爷自然不敢跟先皇相提并论。只是同样是对主子不敬,老爷只不过把人打了一顿就是暴虐。那照老太太的意思,先皇砍了人脑袋……岂不是更暴虐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贾母被唬了一跳。 “老太太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莫不是忘了?”貅宝笑了起来,“不管何事都不能把人往死里打。这不管何事难道不是说的所有事吗?还是说大不敬不算在里面?又或是这主子站着下人坐着算不上不敬。那日后老太太在圣上面前是不是也会如此?” 贾母听的头皮发紧,心中又惊又怕,想说胡说八道,却又找不到话反驳,脸憋的一阵青一阵白。 王熙凤一看形势不对,忙道:“没想到那吴管家背地里这般大胆,咱们平时都被他老实的样子给骗了。若老祖宗知道他如此对待老爷,肯定早就给他二十板子了。这传话的人也不说个清楚,害老祖宗误会。” “现在打二十板子也还来得及。”貅宝笑眯眯道。 王熙凤被哽住了。她不过是话赶话说了出来,根本没想过打吴新登板子。 “难道琏儿媳妇刚刚说的那些话是说着玩儿的?”貅宝笑的越发灿烂,“应该不会吧。刚刚老太太又是用茶杯砸老爷又是让老爷跪下的,如今知道了是吴管家的错,怎的连个板子都不舍得打了?莫不是这吴管家比老爷还金贵?” “没准儿呢!”做了半天背景板的贾赦幽幽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幽怨,瞅着贾母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也许在老太太的心目里,这些狗奴才确实比老爷我都重要……” 贾母身子一震,捏紧拳头,看着贾赦,面上渐渐凝重冷峻,“鸳鸯,去告诉赖大,给吴新登二十板子,一板子都不许少!” 贾赦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嘲讽。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贾母被憋了一口气,脸色转过几遍,才又道:“这件事就不提了。我只问你,你让琏儿夫妻搬回去是什么意思?你们夫妻俩又不在我身边伺候着,琏儿夫妇替你们尽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想让我做了孤家寡人才开心吗?” “原来二老爷和弟妹不是人啊!”貅宝一脸的震惊。 “混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贾母刚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指着贾赦的鼻子骂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媳妇辱骂你兄弟!?” “老太太,明明是自己说的,琏儿夫妇一走你就成孤家寡人了。”貅宝提醒贾母,“孤家寡人的意思不就是身边没有亲人了吗?二老爷和弟妹住的离你那么近,你可不是没把他们当人看吗?” “狗屁不通的歪理!你少给我扯这些!政儿他们孝顺同你们有什么关系?”几经交手,贾母算是瞧出来貅宝出招的路数,压根不接这茬,继续自己的思路道,“你们一个三天两头不见踪影,一个说个话能把人气死。好不容易给我生了个疼人的孙儿又娶了个嘴甜的孙媳,你们却还要把他们弄走,你们这安的什么心?” “那就我们搬回来住。”贾赦轻飘飘的说了句,“如此琏儿夫妇既能同我们一起住,也不妨碍他们孝顺老太太,这样总行了吧。” 贾母没想到贾赦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们回来?住哪儿?” “很简单。”贾赦呷了口茶水,淡淡的道,“我是这府里的袭爵人,自然要住回荣禧堂。到时候只能劳烦二弟他们搬出来另寻地方住了。” “不可能!”贾母想都不想的拒绝,“你个孽障,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目的。可你别忘了这里是荣国府,我才是国公夫人,这府里我说的才算。我让政儿住在荣禧堂,他就得住在荣禧堂。你想都别想!” “好啊!那我就随便找个地方住。”贾赦答应的很干脆,就在贾母疑惑他怎么这么好说话的时候,他果然又继续说道,“只是当初您以那边风水好方便我进出的理由将我赶去东院住,好名正言顺的让二弟住进荣禧堂里。但如今我搬回来了,二弟再住在荣禧堂里会被人怎么说呢?干脆我去找二弟的上峰同僚聊聊天,或者再上道奏折请示下圣上,问问二弟这样做合适么,您觉得呢?” “你……你敢!?”贾母又惊又怒。 “那老太太就试试,我敢不敢?”贾赦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冰冷一片。 看着这样的贾赦,贾母心怦怦直跳,竟生出几分惶恐来。若贾赦此时暴跳如雷,她倒只觉贾赦只是嘴上说说,用不着理会,但贾赦一副平静的模样,她实在没勇气堵上一把。其实找上峰同僚她倒不怕,贾政住荣禧堂多年,外人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何况是他们荣国府的家事,这些人才不会花费心思管这闲事,贾赦即便找了也没有用。 但上奏折却不同了。不管圣上知不知道贾政住荣禧堂的事情,一旦事情摆在明面上,他就肯定要过问一下。虽然心里面不承认,但贾母却也清楚,在这事情上她和贾政做的不对,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万一圣上降罪下来,不仅会影响贾政的仕途,还会影响元春在宫里面的前途。元春大年初一出生,又是她最得意的孙女,以后肯定有大造化。元春好了,宝玉这个亲兄弟也能够跟着一起享福。 这贾政、元春、宝玉三人都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拿他们跟贾赦赌。 贾母心思百转千回,“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琏儿搬我那儿住,要么我搬回来!”贾赦也不跟贾母绕弯子,单刀直入的道,“老太太,您选一个吧。” 贾母咬着牙,瞪着贾赦。 贾赦也回视着贾母,不为所动。 王熙凤在旁焦急不行。她可是听清楚了,如果她和贾琏不搬去东院,那么贾政和王夫人就必要搬出荣禧堂。虽然王熙凤一直认为贾母疼爱自己,但这是有前提条件的,这前提条件就是她和贾琏不能影响到二房的利益。 王熙凤在没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在这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二房。而二房之所以能把大房压的死死的,自然离不开贾母的支持。能够把二房捧到这个地位,可见贾母对二房有多看重,而相对的,对大房就有多么的瞧不上眼。因此,为了自己的利益,她尽可能远离大房,将自己和二房扭成一股绳子,好在贾琏也同意她的做法。也因此,他们夫妻二人才能在荣国府占的一席之地。但若回了大房,这一切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似乎已经明白贾赦没有退步的可能,终于下了决心,“那就……” “老祖宗——”王熙凤高喊一声,语气里满是哀求。 贾母顿了下,闭上眼睛,终是狠下心肠将话往下说了,“让琏儿和凤丫头搬回去住吧!” 果然! 虽然王熙凤早已想到会是这么结果,但亲耳听贾母说出来,依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扑通一声跪下,伏在贾母膝盖上,哀哀戚戚的喊着:“老祖宗,凤丫头舍不得离开您呐!” 贾母到底对王熙凤还是有些感情的,即便比不上宝玉元春等人,此时也不免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睛湿润起来,“傻丫头,老祖宗也舍不得你们啊!但你刚刚也听到了,老祖宗实在没有办法呀!” 祖孙俩抱头痛哭,周围人也都跟着抹眼泪,看的貅宝好不腻歪。一墙之隔而已,也就多走个几步路,又不是远去他乡此生不再相见,有什么好哭的。 王熙凤似乎还没表演够,跟贾母哭完,又跪着走到贾赦和貅宝身前,“老爷,太太,我知道以前都是我做的不对,我以后一定会改正。晨昏定省在太太跟前尽孝什么的也绝不会再躲懒。请老爷太太开恩,让我继续留在这里伺候老祖宗吧。” “好啊!”貅宝答应的迅速。 王熙凤和贾母都愣住,也不哭了。王熙凤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您同意我留下来了?” “你当然可以留下。”貅宝点点头,紧跟着话锋一转,“只是琏儿是大房嫡子,唯独他不能留下来。本来念着您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不忍心你们分开。可既然你想留下来,那就只能跟琏儿分开住了。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琏儿身边没人伺候,老爷和我定会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的。” 王熙凤差点就爆粗口。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王熙凤十分善妒,即便贾琏的目光多停留在女人身上一小会儿,她都能气的咬牙切齿。也因此成婚两年,贾琏身边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一听她不回大房的话,贾赦就会给贾琏纳个小妾,王熙凤即便心里再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回去收拾行囊,只是心里恨的不行,骂了一路的祖宗。待见了贾琏,又指着他鼻子一顿好骂,责问他是不是想纳个小妾才搞出这些事情的,直骂的贾琏伏低做小不停的赔不是。 贾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安抚好王熙凤,那边贾赦就派人来传了。 贾赦自然也没给贾琏好脸色瞧。贾母能那么快知道消息,肯定是王熙凤打了小报告。贾赦作为公爹不好直接找儿媳的麻烦,只能妻过夫偿,把贾琏一顿臭骂,骂他胳膊肘子往外拐,不识好歹,良心被狗吃了云云。 贾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黄连的亲戚了,被媳妇骂完又被亲爹骂,幸好他亲娘死的早,要不还得挨一回骂。 好不容易等到贾赦歇口气喝茶润润嗓子,贾琏忙趁着这机会表白,“老爷,搬到东院住我自是百般乐意的,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哪有不跟着爹住反倒跟着叔叔一起住的道理。只是以前您不发话,我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好了,咱们大房总算团聚了。” 这话听着格外顺耳,尤其那‘团聚’二字。贾赦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贾琏见贾赦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吹鼻子瞪眼,又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老爷放心,我来时您儿媳妇正在收拾屋子呢,估计用不着三天我们就可以搬过来。以后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去办,儿子其它不行,事情保管能办的包您满意。”说到这,他小心翼翼瞅了下贾赦的脸色,“所以,老爷……这考科举的事情能不能算了?儿子读书的话就没办法尽心尽力为老爷办事了。” 贾赦眨眨眼睛,“那就算了。” 贾琏闻言一喜,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来,就听贾赦又继续说道:“你只管用心读书,我找别人办事就是了。” 贾琏总算理解了古人说的悲喜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都快哭了,“老爷,您就饶了我吧,儿子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如果儿子最近有得罪您的地方,您要打要骂都行,就是别让我读书,我一看那玩意儿就头疼。” “臭小子!老子为你好你还不领情,老子是会公报私仇的人吗!?”贾赦说着瞪了贾赦一眼,竟然怀疑他有不良居心,真是讨打! 贾琏苦着脸,“那能不能换种方式为儿子好?当年珠大哥学习那般好,不也没考上功名?后来还……您这不是把儿子往死路上逼吗?” 贾赦“哼”了一声,“他怎么能和你比!?咱荣国府和王府几辈子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你别提你二叔,他那官也是你祖父求来的,要让他自己考他根本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但是你可不一样,你外祖家书香门第,你外祖和大舅都是状元出身,你二舅差点儿但也是个探花,还有你娘,那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我读书不行,但你身上可留着张家的血,只要用心读书肯定比他贾存周还有贾珠强。” 贾琏听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贾赦,“老爷说的是真的,我怎么听说我外祖家是破落户?” “放屁!”贾赦跳脚,“哪个王八羔子说的!?你外祖官拜太子太傅,朝中显贵,哪是什么破落户!?你告诉我是谁说的,看我不扇烂他嘴巴!” 贾琏哪里还记得是谁说过这话,只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好像就是这么以为的,“那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我外祖家,更没带我去拜访过,还有老祖宗他们,也都没有提起过。” 贾赦抿了抿嘴,“被牵连进了废太子一案里,日后有机会,我肯定会带你去拜访他们的。之所以以前不告诉你,我自有我的理由。而现在告诉你,也是想让你知道,你只要用心读书,考个进士肯定没有问题。” “进、进、进士?”贾琏觉得以自己的能耐考上个秀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万没想到贾赦的目标这么大,简直想要了他的命。 贾赦点了点头,“咱要求不高。当然,如果你能像你外祖和舅舅那般也行。” “……”贾琏干笑两声,“这要求还真不高。老爷,您说句老实话,您真的觉得我能考上进士?” 贾赦眨眨眼睛。他当然是……打死都不信。贾琏就跟他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而他是读书的料儿吗?不过张氏对这事儿十分热情,他自然不可能泼张氏的冷水。 “加油,儿子!”贾赦安慰的拍拍贾琏的肩膀,“爹看好你!” 贾琏默默无语。这话说的,闹了半天原来他爹也不认为他能考上进士。“老爷,这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您就老实告诉我您为什么想让我考科举吧。如果是想跟二叔别苗头,培养琮兄弟不更合适吗?” 作为曾经的差生,贾赦能明白贾琏这打从心眼里不想学习的心里,幽幽叹了口气,“不是爹想逼你,如今你娘正在兴头上,咱们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等过段时间,你娘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料儿,歇了这心思,到时候你想干什么爹都不拦着。” “……这主意是太太想的?”贾琏曾想过许多个理由,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跟他便宜娘有关,合着闹了半天,他爹让他读书只是为了哄那女人高兴。“老爷,您什么时候对太太这般唯命是从了?” 贾赦见贾琏看自己的眼神不对,遂将他的话琢磨了下,然后猛地一拍额头,“你以为我说的人是邢氏!?” 贾琏眼神更加怪异起来,“除了她还有其她太太吗?” “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贾赦懊恼的跺了下脚,一把拽起贾琏,“走,你跟我来,带你去见个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那边厢,貅宝正和张氏说着荣国府大库房的事情。 贾母头次在贾赦手里吃了败仗,又觉这被她捏在手心里的儿子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再加上她为了二房不得不舍弃了贾琏王熙凤夫妇,种种情绪下,贾母也没那心思管贾赦要去大库房给贾琏挑家具摆设的事情了,王熙凤只得将钥匙交了出来。 大库房里又分许多小库,各放置不同种类的物件,那家具摆件又因材质不同,各有小库房。 贾赦张氏满怀热情的给儿子选家具摆设,貅宝难得好心肠提醒他们,最好还是按照贾琏的喜好来挑选,毕竟那院子是贾琏住的,可别挑了半天巧弄成拙。夫妻俩登时被泼了一头凉水,张氏从未与贾琏相处过,贾赦也对贾琏的喜好不甚了解,夫妻俩压根就不知道贾琏的喜好,幸好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平儿。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这陪嫁丫鬟原先有四个,只是短短两年间就被发卖了两个,打死了一个,唯有平儿不仅活的好好的,还成了王熙凤跟前第一得意人,可见其厉害。如贾赦这样在鸳鸯等大丫鬟那儿受了不少气的,都对她高看一眼。 平儿果然是个聪明人,对贾琏和王熙凤的喜好了如指掌,却又不会喧宾夺主。她只在旁边略提醒一二,挑选家具摆设的依旧是贾赦和她瞧不见的张氏二人。不说张氏对她颇多赞赏,就连貅宝都觉得这姑娘不错,如果能为她所用就更好了。 下人们搬家具摆件的时候,张氏闲来无事,就在库房里四处溜达。虽然各小库房门外都挂着锁,但张氏是魂体,这些根本拦不住她,因此,她很快将大库房都转了遍,然后就发现贾琏即使继承了荣国府,也不过是个空壳子。 “我知道王氏贪,但没想到她会贪到这种程度!”张氏气的咬牙切齿,“荣国府当年多少家财,只要好生经营,子孙几代都能荣享富贵,到了她手上可好,二十年功夫就败光的差不多了。真没想到她这么大本事!” “不,你说错了。”貅宝纠正她,“你嘴里面的能荣享富贵的几代子孙都是大房的,跟二房一点关系都没有。但王氏把东西贪了就不一样了。各为自己的后代,以后二房的子孙后代肯定会感谢王氏这位祖宗的。” “……真不要脸!”张氏气哼哼的暗生闷气。 “原来库房里的好东西很多吗?”貅宝对荣国府有多少家财还挺感兴趣的。 这新朝建立不过百年,而贾赦的祖父又是当年跟着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因战功赫赫,这才被封了荣国公赐了这荣国府。要知道战乱时期,尤其是朝代更换之际,这些打仗的将军最容易累积财富。即使不算那些个战利品,只皇帝的赏赐就已经惊人眼球。更何况,荣国府还出了两位战征过沙场的国公爷。 张氏点了点头,“我将钥匙交给王氏的时候曾同她一起清点过库房,当时具体有哪些物件要看账册,但隐约记得只那金库里就放着足有二十箱的黄金,银库里的白银差不多也有七十箱左右,像珠宝首饰南珠东珠也有许多,可现在还剩下什么!?黄金连个影子都没有,白银只剩下不到六箱!当年足足两百多万的家产竟只剩下这些了!” 两百多万…… 貅宝心里也觉得遗憾,若这两百多万还在,只那夜明珠就可以买两百多颗了。 “哼!贪那么多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卑鄙!无耻!太不要脸了!”张氏鲜少与人争执,这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最毒的骂人的话了。 貅宝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这两百多万的家财可以拿回来多少。王氏倒还好说,就是贾母那里有些麻烦。 “差点忘了!”张氏正气着呢,忽又想起一事,忙问貅宝,“欠朝廷的银子还了吗?” “……还有这事?”貅宝是真的不晓得,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回事儿。 “当然!开国之初,圣祖为稳定朝堂也可以说是收买人心,允许官员跟朝廷借银子补贴生活。其实圣祖开此令是为那些贫寒出身的官员着想,谁知勋贵世家也跟着凑起了热闹,渐渐的形成了一种风气,谁家若不借个银子就跟个异类似的。圣祖那会儿的官员,就没几个是没借过银子的。” 张氏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到了圣人这会儿,国库已经空虚,但众人明知道朝廷急需用钱,却也没人提还银子的事情。我爹跟我说,圣人对这些勋贵世家已经开始有所不满,迟早有一天会把这笔银子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我当时有打算还银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瑚哥儿就出了事情,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 见张氏如此紧张,貅宝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欠了多少?” “整八十万两。” “……” 貅宝突然想为贾琏掬一把心酸泪。 瞧这倒霉孩子,爵位被人觊觎,家产被贪的没剩几个,如今还背上了一笔巨额债务,而且因为这笔债务估计还要遭皇帝嫉恨,感觉什么倒霉事儿都被他给摊上了。 貅宝能想到的,张氏自然也想到了,当即怒火大盛。 贾赦刚推开门,就感到一股阴风吹过来,眼睛都睁不开。好在下一刻,这股子阴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在后面的贾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老爷,刚刚怎么回事?屋里哪儿来的风?” 贾赦哪里顾得上他,已经朝着张氏飞奔而去,“显芳,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张氏深呼吸几次,才把怒火压下去,“我只问你一件事,欠朝廷的八十万两银子还了吗?” “这个……”贾赦摸摸脑袋,眼神游移不定。 “说!” “没有!” 张氏手指颤抖着指着贾赦说不出话来。 见状,贾赦忙转移话题,“对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他急急把贾琏拉扯过来。 张氏一看到贾琏,果然如贾赦所想,神色缓和了下来。贾赦总算松了口气。 但是,看着贾赦对着空气说了半天话的贾琏却整个人都不好了,瞅着贾赦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古怪来形容了,里面还带着些惊恐。 贾赦这才想起来贾琏看不到张氏,又是一番折腾,然后为震惊的瞠目结舌的贾琏介绍道,“琏儿,这是你娘,亲娘。” 贾琏“呵呵”两声,两眼一翻,晕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贾琏是在一阵钝痛中醒来的,也不知谁那么手欠,用那般大的力气死命掐他的脸,嫉妒他长得帅啊! 贾琏愤怒的睁开眼睛,想找那人理论理论,却见一个年轻貌美的白衣女子揪着贾赦耳朵,怒吼着,“你掐琏儿脸做什么,都掐红了,掐坏了怎么办!?” 这话听着还挺舒心的,只是贾琏瞅了瞅女子漂浮在空中的双脚,一口气没提上来又要晕过去。 估计已经晕过一次,又或者身体太好了,这次没晕成,但反应过来的贾琏却满脸惊恐的尖叫一声,“有鬼!”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到貅宝身边,“太太太太、太,有鬼鬼鬼……” 貅宝淡定的点头给他确认,“嗯,有鬼。” 而贾赦伸着脑袋对贾琏吼道:“什么有鬼!?这是你娘!” “不许冲琏哥儿吼!”张氏又不乐意了,“琏哥儿说我是鬼有什么错,我不是鬼吗!?” 贾琏已经吓糊涂了,压根就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一心躲在貅宝身后缩着脑袋,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琏哥儿……” 贾琏反射的抬起头,见那女鬼有朝他走来的意思,顿时吓得脸更白了,拼命的摆手,“你你你别过来……” 张氏停下脚步,神情由激动变得落寞,却还忍着心痛好声安慰,“好,我不过去。你别害怕,娘不会伤害你的。” 这声音温柔如水,满含这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贾琏突然感觉不那么怕了,小心翼翼的又有些好奇去看张氏。 贾赦可舍不得张氏难过,指着贾琏鼻子骂道:“老子的话你听不懂是吧!都说了她是你娘,亲娘。你那是什么态度!?立刻给你娘道歉。” 本来还挺温馨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掉了,张氏没好气,“你就不能好好跟琏哥儿说话!?不是打就是骂,本来好好的孩子都要给你弄坏掉了!” 又一番鸡飞狗跳,贾琏终于明白且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女鬼,就是他出生不久便亡故了的亲娘。 虽然还很震惊,但贾琏很快就接受自己又多了个娘的现实,尤其当看到张氏为了他把贾赦好一通训斥后,贾琏对张氏的好感更是蹭蹭的直往上升,简直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跃和舒爽。 怪道都说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从现在起,他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贾琏茅塞顿开了后,面对张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热情高涨,一口一个娘,各种好话也跟不要钱一样直往外倒,把张氏哄的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拢嘴,直说贾琏是她的心肝宝贝。 贾赦在一旁看的心里直泛酸,不爽的哼哼唧唧。可惜他哼唧的再大声,也没人搭理,自觉被抛弃了的贾赦只好跑到貅宝身边找存在感。 “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贾赦有些埋怨貅宝,“让那臭小子看到显芳干什么,现在显芳都不理我了。” 貅宝一直坐在一旁默默的吃葡萄,嗯,还看戏。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一样,不管是贾琏晕了还是贾赦张氏吵吵闹闹,她都岿然不动,继续吃吃喝喝。但是,不愿意掺合可并不代表她会愿意背黑锅。 “关我屁事!”貅宝懒洋洋的说道,“人是你带来的,事情也是你求我做的,这些都是你自找的。送你两个字,活该!” 贾赦被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好歹咱们也是合作伙伴,至于这么喷我嘛!” 合作伙伴? 貅宝在心里‘呵呵’两声。 贾琏虽然在与张氏联络母子情,但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见贾赦和貅宝坐在一起说话,这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 要知道,他亲娘是原配,便宜娘却是继室,从他爹对两人的态度来看,明显他爹跟他亲娘的感情更好些。这三人在一起,就是妥妥的三角关系,按理说,气氛不应该这么融洽才对…… 知儿莫若母。张氏虽然才刚与贾琏相处一会儿,但是已经可以从贾琏的神色上将他的心思琢磨出一二。因此不等贾琏发问,张氏就将他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贾琏一听是因为貅宝的关系他们一家三口才能团聚,又回忆起确实是貅宝拍了他的额头后,他才看见了张氏,顿时感激不已。至于心里那点子‘便宜娘什么时候有这能耐了’的疑惑,就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琏感谢太太的大恩大德!”贾琏撩起袍子,跪下给貅宝磕了个响头,十分郑重其事。 张氏站在贾琏身边,也对貅宝伏了伏身子,“多谢夫人令我与夫君小儿团聚,显芳感激不尽。” 贾赦见状,也忙走到贾琏另一侧,对貅宝弯腰行礼,表示感谢。 貅宝很是受用,高兴的眯起了眼睛,“谢就不必了,都是虚的,不如来点实际的。” ………… 贾琏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贾赦却黑了脸,“这两天你拿的东西还不够多么,家底子都快给你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知足者常乐’?” “不知道。”貅宝说的理直气壮。他们一族自盘古开天辟地起就以敛财为乐,即便将全世间的珠宝都揽在手里,他们都不会觉得满足。 贾赦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跟没文化的人一般见识。 张氏倒很大方,“不知夫人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够做到,定会为夫人寻来。” 貅宝对张氏更加满意,鄙视的瞅了贾赦一眼,越发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他那堆牛粪上有多暴殄天物。 “就琏儿身上的那块玉吧。”貅宝也不跟他们客气。 贾琏怔了下,拿起系在腰间的玉佩,“太太说的可是这块?” “不。”貅宝摇了摇头,“你胸口的那块。” 其实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贾琏身上有个很有趣儿的物件儿。怪不得东院哪里都没有,原来竟在他那里。 贾琏一头雾水的把戴在胸前的白玉葫芦摘了下来,心里面纳闷,貅宝怎么会知道他衣服里面有这个。 那白玉葫芦仅有花生大小,小巧玲珑,十分精致。只是戴在贾琏身上,却有些格格不入。 张氏眼神复杂起来,“你竟还戴着这个……” “老爷不许我摘下来。”贾琏挠了挠头,“娘也知道这只玉葫芦吗?” 张氏点了点头,满脸怅然的怀念,“这是你大哥生前最喜欢的,总戴在身上,不许人拿下来。” “难怪……”貅宝若有所思的看着手心里的玉葫芦,然后轻轻吹了口气。 众人就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从玉葫芦里吹了出来,然后落在了貅宝身边的软榻上。 贾琏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张氏一声惊呼,“瑚哥儿!?”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五六岁左右的模样,如年画上的白胖瓷娃娃似的,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娃娃很安静,侧趴在软踏上呼呼大睡,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 贾琏呆呆的,脑子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胖娃娃是在他出生前就早亡的大哥贾瑚。 张氏作为亲娘,最是激动。一双眼睛热切的瞧着贾瑚,好几次想要上前,却又停住脚步,久久说不出话来。 贾赦也几乎热泪盈眶。和贾琏不同,贾瑚自小养在他和张氏膝下,又是唯一的孩子,可以说是被他们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拉扯大的。虽然贾瑚和贾琏都是他们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心毕竟是偏的,对于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总会更喜爱些。 而貅宝一直都很喜欢胖娃娃,脸肥嘟嘟肉乎乎的,无论捏起来还是戳起来都十分有趣。 忍不住,貅宝向贾瑚伸出了罪恶的手,食指头在贾瑚脸上一戳一戳的,手感忒好,跟团子似的。 贾瑚似乎被打扰了美梦,秀气的小眉头皱了起来,身子不舒服的扭了起来。 贾赦急了,忙跑过去阻拦,“你干……” 他刚大吼了两个字,猛然想起会吵到贾瑚,赶紧捂住嘴巴。 但已经晚了,贾瑚还是被吵醒了。 就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坐起身,伸出还带着肉窝窝的手揉了揉眼睛,嘴里面嘟囔着,“好吵……” 貅宝立即示威的瞅了贾赦一眼,瑚哥儿是被你的声音吵醒的,不是被她戳醒的。 贾赦面色顿时有些僵硬。 “瑚哥儿……”张氏此时眼里心里全是贾瑚,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目不转睛一直盯着他看。 贾瑚听到声音,抬起头,两只大眼睛一亮,冲张氏喊了一声,“娘——”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能钻进心坎里去。 张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将贾瑚抱进怀里,“瑚哥儿,娘的瑚哥儿……” 贾瑚见到张氏也很高兴,亲昵的搂着张氏的脖子不停的蹭,嘴里还说着,“娘,瑚儿可想可想娘了……” 贾赦看着这一幕感动得跟什么似的,走过去想要将娘俩圈进自己怀里。胳膊依旧两人身体中穿过,不仅没抱到,母子俩也都没理会他,贾赦尴尬的放下手,傻笑着看着母子俩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对傻站在一旁的贾琏激动的道:“太好了,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是不是很开心?” “……”贾琏默默瞅了一眼还在母子情深的两人,开心没有,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明明上一刻他才是娘的心肝宝贝,这才转眼的功夫,他娘的心肝宝贝就换了个人,果然人生处处都是悲剧。 很不是滋味儿的贾琏于是走到同样与这场面格格不入的貅宝旁舔舐伤口。 贾琏本以为他和貅宝同病相怜,肯定会有些话聊,谁想等了好一会儿,貅宝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津津有味的吃着葡萄,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贾琏突然有些好奇自己这便宜娘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是继妻,但便宜娘当大太太的时间可比他亲娘久多了。如今看着自己的相公娇妻爱子环绕,她自己却孤孤单单一人,难道心里面就不难受?贾琏觉得,如果这事儿发生在王熙凤身上,王熙凤估计能拿把刀把他们一家都砍了。 贾琏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个惊人事情,“太太,您吃葡萄都不吐皮和籽的?皮就罢了,籽……难道是无籽的?”他好奇的伸出了手。 “不许碰!”貅宝拍开贾琏的手,护食一样抱住桌子上所有的食物,然后凶巴巴的瞪着贾琏,“全都是我的。” 贾琏讪讪的收回手,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没人喜欢的小可怜。 “琏儿,快来见你大哥。”张氏跟贾瑚亲香完,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贾琏“哎”了一声,收起心里的郁闷,挤了个笑脸跑过去。 “弟弟!”贾瑚眨着大眼睛,好奇的将贾琏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笑弯了眼睛,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弟弟原来现在长这么大了,和爹一样大了呢!” “瑚哥儿知道这是弟弟?” 贾琏出生时,贾瑚就已经过世。张氏原本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突然有这么大年纪的弟弟的事情,没想到贾瑚这么快就接受了。 “知道。” 贾瑚点了点头,“我是看着弟弟出生的哦,然后看着弟弟从这么大……” 他两根手指画了个小圈,“到这么大……”他又用胳膊画了个圈,“然后到这么大……”他踮起脚尖又张开胳膊画了个大圈,“后来……后来我就渐渐的出不来了……” 众人听着有些纳闷,细问之下才知道,贾瑚死后灵魂一直寄居在那玉葫芦上,当时玉葫芦在张氏手里,他就经常从玉葫芦跑出来找张氏玩。 张氏又伤心了,抚摸着贾瑚的脑袋,“抱歉,娘那时候没看到你……” “没关系。”贾瑚摇了摇头,“虽然瑚儿一开始是有点伤心,不过只有一点点点啦。有娘和爹陪在身边,瑚儿还是很开心的。” 张氏爱怜的将贾瑚抱进怀里。 贾琏出生以后,张氏就将玉葫芦送给了他。张氏死时,贾母以怕贾琏受冲撞为由,并没有让乳母带他进那屋子,因此张氏便错过了跟贾瑚的相遇,后来更因贾赦封了那屋子,使母子两人这近二十年都没有相见到。 之后,贾瑚一直在贾琏身边陪他长大。不过从几年前开始,贾瑚能从那玉葫芦里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出来了也没有办法呆太久,到最后,他出不来了,于是便在里面睡起了大觉。 说到这,贾瑚像做了错事一样,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捏着手指,“娘,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的守护在弟弟身边保护他……” “……你一直保护弟弟?”张氏有些怔愣。 贾瑚点点头,“娘说的,希望我在天上可以保护弟弟长大成人。我不知道怎么在天上保护,就一直守在弟弟身边。只是后来睡着了……” 贾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幸好,弟弟平安的长大了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爹爹加油!爹爹加油!爹爹加油!” 院子里,贾瑚欢快的声音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上午,半点也不知道疲倦似的,依旧清脆甜腻。 而被他加油着的贾赦却没有这么幸运了。就见他累的气喘吁吁,跟快断气了一样,脸涨的通红通红。 贾赦是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似的,全身上下的肉也都酸爽着向他发出强烈的抗议,喉头也有一股子血腥味,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吐血身亡。 “爹爹,还有三圈就跑完了,加油!”贾瑚举着小拳头又蹦又跳。 贾赦眼前却是一黑,竟然还有三圈,脚下不觉慢了下来,本来就乌龟的速度现在可以跟蜗牛相比了。 一直在窗户旁边吃东西边盯着贾赦的貅宝立刻把手里的苹果砸过去,“动作快点儿!你那是龟爬呐,乌龟都跑的比你快!” 被砸到脑袋的贾赦没好气的瞪了貅宝一眼,对害他陷入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恨的咬牙切齿。 昨儿一家四口团聚多感动人心激动的时刻,偏偏有人瞧不过眼,暗戳戳的使坏,说什么张氏贾琏贾瑚站在一起才像是一家三口,而他又老又丑,只站在旁边看着就嫌寒碜。 贾赦当时快气死了。想他当年年轻的时候,即便算不上美男子,但也担得起英俊二字。只是这些年天天声色犬马,掏空了身子,这才变成了糟老头模样。但即便这样,他本质上还是挺不错的,要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贾瑚和英俊的贾琏吗? 没眼力,真是没眼力! 贾赦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貅宝一番,却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人老珠黄,张氏却依旧貌美如花,实在压力山大。 张氏倒没觉得什么,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贾赦能二十年如一日对待她已经很不错了,外表什么的毫无意义。但为了身子骨好,也确实应该休养生息,不管如何,贾赦都应该活的比二房那两口子长才对。 貅宝其实只是单纯的想修理贾赦,为原主出出气,不过正好与张氏一拍即合,于是,贾赦每日的运动计划就这么被制定了。 贾琏被强制命令不许管府里的杂事,而教他读书的先生又还没请到,因此闲的很,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门边对贾赦喊了一声,“老爷加油!” “你给我滚一边儿呆着去!”贾赦用尽全身力气隔空怒吼了一句,随即耷拉着脑袋,更蔫了。 贾琏悻悻的退到屋子里,心里直冒酸水。贾瑚在那儿加油了半天,贾赦都没说一句话,他不过喊了一句,就被贾赦吼了,没见过偏心偏到这么没边儿的。虽说贾瑚看着小,但他明明才是小的那个。 “弟弟。” 贾琏愣了愣,低下头,就见刚刚还在外面的贾瑚正站在他身边,仰着脸看他,一双大眼睛干干净净,“弟弟,爹爹太累了,所以心情不好,你别难过。” 贾琏突然就有些尴尬。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吃这醋,而且对象还是个六岁大的娃娃,光想想都觉得丢人。 “那个……我没难过。”贾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老爷太辛苦了,为他忧心来着。” 贾瑚信以为真,被蒙混过去了,还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爹爹是很辛苦。娘,”他转头看向张氏,“可不可以让爹爹休息一会儿?爹爹很累了。” “乖。”张氏笑盈盈的说道,“你爹这是在锻炼身体呢,身体好了才能活的长长久久。瑚哥儿难道不希望爹长命百岁吗?” “当然希望了。可是……”贾瑚皱起小脸看向门外,心里面好不挣扎。 “这才第一天呢,爹爹累是当然的。”张氏继续安慰贾瑚,“就像瑚哥儿第一次练字的时候不也很累吗?可瑚哥儿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时间一长也就不辛苦了。” “瑚哥儿在这里跟弟弟一起玩好不好?”张氏想转移贾瑚的注意力,也有意让兄弟俩培养感情,“弟弟一个人好寂寞呢!” 不,他不寂寞,一点也不寂寞。 贾琏在心里拼命摇头。他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和个六岁的娃娃有什么好玩儿的。 虽然腹诽不已,但贾琏是个孝顺孩子,绝不会直接拂他娘的面子,因此委婉的说道:“老爷这般辛苦,正是需要人打气的时候,有大……”贾琏顿了下,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贾瑚是自己大哥,虽然是六岁娃娃模样,但却比自己早出生了六年,“有大哥在,老爷才能坚持下去。” 贾瑚听了,果然犹豫起来。 “放心跟你弟弟玩吧。”貅宝露出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微笑,当然,在贾琏看来却充满了恶意,“我会帮你给你爹加油的。” “谢谢夫人。”贾瑚高兴了,仰起脸,看向贾琏,“弟弟,你想玩什么?” 贾琏欲哭无泪,但又不敢拒绝,否则他那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爹还不知道会怎么抽他,只能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大哥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贾瑚歪着脑袋想了会子,突然一拍手,“弟弟,我教你写字吧!” “大哥,还是玩些别的吧。我会写字……”贾琏虽然痛恨读书,但别的不敢说,认得的字肯定比贾瑚多,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教谁呢! 贾瑚却摇了摇头,不认同的道:“弟弟,我从好久好久以前就想对你说了,你拿笔的姿势不对,所以写出来的字……”贾瑚觉得直接说出来会伤弟弟的心,因此蹙着小眉头想了想,用了个婉转的词儿,“不那么好看……” 贾琏尴尬了,因为贾瑚说的是大实话。练字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他自己没那毅力,周围又没人硬逼着,他便松懈了。反正只要会看就行,写东西完全可以找人代笔。 张氏本来看两兄弟相亲相爱的很高兴,一听贾琏字写得不好,顿时大惊失色。考科举时,学子的成绩全凭考官喜好,其中有一项就是卷面分。若字写的不好,直接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时即便文章再出彩,都没法得到高分。 贾赦累死累活的跑完剩下三圈,差一点就瘫在地上。好不容意凭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进来,就见一群人围在桌子旁,而贾琏坐在桌前,拿着毛笔抓耳挠腮的,一脸的痛苦样,貌似比他这个刚刚围着院子跑了三十圈的人还痛苦。 贾赦傻眼了,这又是怎么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贾琏这日过得很悲催,坐在桌前写了一下午的字。虽然对别人来说这算不上什么,但对于静不下心来的贾琏,简直就是种折磨。 而且不仅如此,亲妈后娘都在旁边盯着,没法搞小动作。亲爹也是个没良心的,只拍拍他肩膀说了句加油,就坐在旁边看起了笑话,一点都没有同为差生的同病相怜。 当然,这还不是最折磨人的。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馊主意,竟然让贾瑚和他一起共同上进。结果一下午的时间,贾瑚有进步了,他的字依然跟狗爬的一样。绕是贾琏脸皮再厚,也羞愧的不得了。虽然事后张氏和贾瑚好言安慰了许久,张氏甚至还把责任全都推到了贾赦身上,但贾琏情绪依旧低落不已。 因此,当王熙凤又开始抱怨搬去东院的各种弊处,以及数落贾赦整日的不干正事只知道拖他们后腿时,贾琏实在懒得听她唠叨,直接卷起铺盖搬去了小书房睡,把王熙凤气的不行,又骂了半夜的祖宗。 次日,贾琏继续去东院练字,估计在先生找来前,这就是他每日唯一的工作了。而王熙凤则跑去找贾母和王夫人诉衷肠,表示她虽然搬去了大房那边,但绝对会身在曹营心在汉,永远跟她们一条心。不过在东院住总归是个麻烦,还是现在这个地方比较好,无论是荣禧堂还是荣庆堂都离得近些。 王熙凤的本意是想让贾母和王夫人再想想办法,别让他们搬去东院。但贾母和王夫人同貅宝几次交手都大败而归,尤其王夫人,还在众人前丢了两回脸,实在不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再出丑,把老脸丢尽。而贾母则在纳闷贾赦夫妻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性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对她和二房来说可是种不详预兆,因此贾母如今心思全放在如何挑拨贾赦和貅宝的关系上面,自然不想再多管闲事。 王熙凤没达成目的,又想到明日就要搬去东院,烦闷的要死,也没那心情跑去各处耀武扬威。这主子一沉寂下来,下面的人心思就活络了。 荣国府历经三代,府里的奴才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这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可以说,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个个的,表面上看着不起眼,也许七大姑八大姨却是贾母王夫人等人跟前的大红人。再加上,贾母对奴才最宽和不过,即便奴才犯了大错也都是小惩而已,因此更助长了奴才的胆子,就如同吴新登敢瞧不起贾赦一样,不少奴才也都胆大妄为的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貅宝倒也知道这些事情。捧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劣性,即便是皇宫里的皇子公主,若不得宠,私底下也少不得被太监宫女欺负,但迎春却是养在贾母跟前的姑娘。虽然貅宝对贾母不甚喜欢,但却不得不承认,贾母对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很不错的。况且迎春又不像贾琏似的同她和二房有利益冲突,贾母怎么可能会任由一个奴才踩在迎春头上而不管不顾的。因此,貅宝对司琪说的话至少有五六分的怀疑。 不过,司琪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当初也是靠着原主的关系才有幸做了迎春房里的大丫鬟,到底是自己人,貅宝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原来迎春的乳母张嬷嬷是个混不吝,仗着奶过迎春,不仅在迎春房里作威作福,还常把迎春房里的好东西据为己有,吃的喝的用的,就没有她不敢拿的。别看迎春是个主子,但私房比起个丫鬟都不如。 司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昨儿姑娘刚得的月钱,还没在手心里捂热,晚上就被张嬷嬷给拿去了,说什么她奶过姑娘,姑娘孝敬她是应该的。可孝顺归孝顺,也不是这么孝顺的,她这是在拿姑娘的血来养自己身上的肉啊!” 貅宝本来听得直皱眉头,不想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王善保家的也觉得这话形容的不恰当,在那儿训司棋,“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即使张嬷嬷长的胖也不是这么说的!” “本来就是。”司琪抽了抽鼻子,有些不服气,“姑娘房里的吃食大半都进了她嘴里,她不胖才怪。” “太太面前不许放肆!”王善保家的瞪了眼还敢跟自己犟嘴的外孙女。 “好了。”貅宝对王善保家的摆了摆手,“童言无忌,再说司棋丫头也没说错,那张嬷嬷确实够胖的。” “这么一说奴才想起来了。”王善保家的一拍手道,“那张嬷嬷奶二姑娘的时候还挺瘦,近些年却越发胖起来了。没准儿真像司棋说的那样,夺了二姑娘嘴里的吃食,难怪二姑娘身子那般瘦弱,比三姑娘和四姑娘差远了。” “你家姑娘就从没说过什么?”貅宝话刚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这话等于白问,如果迎春有说过什么的话,那张嬷嬷怎么可能如此胆大,连主子的月钱都不放过,明显就是被迎春给惯的。 果然,如貅宝所想,司棋摇了摇头,“姑娘向来不问这些事情,即使亲眼瞧见了也只会当做没瞧见。奴婢和绣桔曾拦着不许张嬷嬷拿,可那老货却说,主子都没发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什么资格插手!?可姑娘总是想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避免跟人发生冲突。张嬷嬷就是拿准了姑娘的性子,这才敢欺负到姑娘头上。” 说到最后,司棋愤恨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恨张嬷嬷的无耻,还是怒迎春的不争。 “奴婢心疼姑娘受的委屈,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才大着胆子来求太太。恳请太太为我家姑娘做主!”司棋说着给貅宝磕了三个响头,“求太太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姑娘……” 貅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王善保家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王善保家的扯了扯嘴角,勉强答道:“听这丫头提起过几次……” 貅宝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想起来了,王善保家的曾经在原主跟前说过一次,只不过原主刚听了个开头就让王善保家的闭上嘴巴,压根就不想要过问这件事情。 王善保家的以为貅宝不想管,这也是司棋跟她说了许多次她都没提起过的原因,于是说道:“太太,这丫头莽撞了,我这就让她回去反省……” “算了。”貅宝叹口气,原主留下的孽,总归得有人帮她还了,“多叫些人来,都一起去看看这张嬷嬷究竟胖到什么程度了吧。”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荣国府的奴才大都住在后面的一条街道上,而迎春的乳母张嬷嬷一家都住在北头,算上她男人、大儿子夫妇和小儿子,家里统共五口人。 张嬷嬷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不能跟周瑞那些贾母王夫人跟前的红人相比,但在这条街上,却也混了个中上水平。家有余财,还能雇个小丫鬟当当主子,可让不少人眼红。 不过这日下午,这些人却不羡慕了,都可劲儿的缩着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大太太让人把张嬷嬷的家给抄了,而张嬷嬷本人也被五花大绑好不狼狈。 贾母知道这消息后震惊的连问两次“事情是真是假”,在得到确定后,登时气的胸口一鼓一鼓的。 “反了她了!她这是想做什么!?” 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荣国府的每个角落,连隔壁的宁国府都不例外。 王夫人等人都同贾母一样,惊得不得了 ,认为貅宝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即便张嬷嬷犯了大错,发卖出去便是,哪能去抄奴才的家。奴才们攒点家底容易吗?说出去也不怕被人唾沫星子喷死。 向来不管庶务的贾政得到消息后也又惊又怒。他倒不是为张嬷嬷不平,而是觉得这事儿若传出去,不管是荣国府还是他自己,名声上都会受到损害,日后还不知道会被人如何嘲笑。一想到同僚们可能会带上有色眼光,贾政就心急的嘴上冒泡,忙不迭让人去把贾赦和贾琏请来荣禧堂商议。 貅宝虽然没有跟贾赦商量,但王善保家的带人前脚出门,他后脚就知道了。贾赦虽然不在意迎春这个庶女,但也不能容忍一个奴才骑在迎春头上作威作福。何况他想的又多,觉得那张嬷嬷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没将他和大房放在眼里。要不年纪更小的探春也是庶女,她乳母怎么没敢这样待她,不就瞧着她是贾政的种吗?一下子,贾赦就把单纯的奴大欺主上升到了大房二房的阶级层面上面。 张氏没见过迎春,不好发表意见,贾瑚却‘呀’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妹妹啊,我记得她,她被嬷嬷掐呢,好可怜的!” 张氏把贾瑚抱进怀里,“瑚哥儿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不过那时候妹妹只有这么点大……”贾瑚用手比划了一下,“都还不会说话呢!不知道妹妹现在还有没有被坏嬷嬷欺负……” “这事儿你知道不?”贾赦看向贾琏。 贾琏摇了摇头,一脸‘竟有这种事儿’的惊讶表情。 “那她拿迎丫头的东西呢?” 贾琏又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是……”贾赦本想骂贾琏‘你是猪啊’,但张氏在旁边虎视眈眈,估计骂完以后少不得要被护犊子的张氏修理,因此话到嘴边又忙换了种说法,“你怎么回事!?你们两口子离迎丫头住的那么近,她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们两口子竟然连个消息都没有!?” “她又没跟我们说过……”贾琏有点委屈,“再说我只是她哥,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言下意思,你这个当爹的都不管女儿,他这个当哥哥哪里想的起来去管妹妹。何况他们兄妹关系又不怎么样。 贾赦尴尬了一下,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使有错,也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因此不仅不怎么愧疚,还有些嫌弃迎春,“也是个蠢的,连告状都不会,难道我们还能任由她被奴才作贱,还是觉得我们没法帮她做主?” “二妹妹太老实了……”贾琏本来想说还不是他们这一房在府里地位太低的缘故,就跟他似的,以前有贾珠压在他头上,现在是贾宝玉压他头上,他若不是个男子,估计也就跟迎春一样的下场。但怕刺激到贾赦,只能把这话憋回肚子里,不过对迎春倒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贾赦却气呼呼的,觉得迎春是自找的作贱,又觉得迎春瞧不起他所以才没找他做主,因此,当贾政派的人寻来时,直接被他吼了回去,骂贾政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还好意思管别人! 而贾政的人前脚刚被骂走,贾母的人就来了。 貅宝没让贾赦一起跟过去,这家伙多数情况下都在拖后腿。有他在,贾母不找理由都能直接张嘴骂人,貅宝可不想每次都帮他挡茶杯。 荣庆堂外,张嬷嬷的男人儿子儿媳已经得了消息,都跪在那儿哭求着要见贾母,估计是想请贾母给他们做主。 而当貅宝带着五花大绑的张嬷嬷一出现,这几人立刻冲了过来,可惜没走几步就被貅宝带来的下人给拦住了,只能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与张嬷嬷远远相望,嘶喊着,泪流满面。 貅宝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似乎当初白素贞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时候,她与许仙就是这样隔着一群和尚的难舍难分。 不过,貅宝不是法海,她的心肠可比法海硬多了 。 毫不迟疑的走进荣庆堂,面对贾母的质问,貅宝二话不说,直接把张嬷嬷贪墨迎春东西的证据甩给她。 那里面有迎春的东西还有许多子当票。那些金银首饰虽然拿了,但许多都用不上,因此张嬷嬷干脆让自己男人拿去当铺换成现银,改善自家生活。貅宝也不怕张嬷嬷辩解说这些东西是自家挣的或是主子赏的,一来,张嬷嬷全家卖血都赚不了这些钱,二来,迎春的金银首饰府里都有着记录,连司棋都能一眼认出来,容不得她抵赖。 这下贾母脸色更不好看了。 迎春是养在她跟前的,也就是说,这欺凌幼主、昧主钱财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且瞧当票的日期,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这么长时间,她却一无所知,对于一向自诩把孙女疼在心窝子里的贾母来说,这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而且她当时把迎春接过来养育,用的说辞可是怕贾赦两口子带不好闺女儿,结果呢? 贾母觉得脸很疼,就跟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又热又疼。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张嬷嬷自知在劫难逃,但人性所在,也免不了辩解一二。 “老太太明鉴,奴才在您跟前这么多年,奴才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奴才胆子就算再大,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啊。”张嬷嬷跟受了天大冤枉似的,哭诉道,“老太太眼前的这些东西,其实全是二姑娘赏给奴才的。二姑娘心善,怜惜奴才生活不易,只是手里银子有限,所以才用这法子帮奴才。老太太若不信,完全可以将二姑娘唤来,一问便知。” 贾母原本就对貅宝有偏见,且私心上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有眼无珠之人,再加上张嬷嬷竟然愿意让迎春为她做证,因此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起来。 貅宝也没料到张嬷嬷竟会有如此的提议,莫非迎春还能给她做假证不成,不由好奇起来。 要说宁荣两府中,知道张嬷嬷被貅宝收拾后最高兴的,莫属迎春房里的人了。尤其是跟司棋同为大丫鬟的绣橘,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走起路来都带风。 “姑娘总算熬出头了。”绣橘激动之极,眼泪都沁了出来。 迎春脸上却没多少喜色,眉头微蹙着,似乎还有些烦闷。 绣橘自然瞧出来了,欣喜的情绪一下没了大半,“姑娘不高兴?” “你们觉得妈妈会被赶出去吗?”迎春不停的搅着手里的帕子,“只怕没那么容易……” “肯定会的。”绣橘犹豫了下,才说道,“大太太这段日子的表现姑娘也瞧见了,连老太太都拿她没有办法。她如今既然管了这事儿,就肯定不会再让姑娘受委屈的。”也是因为如此,她和司棋几经商量,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迎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下子,绣橘欣喜的情绪全都没了,只觉着她家姑娘越来越让人搞不明白了,有人为她出头难道不好,还是说想一辈子活在张嬷嬷的淫威下? 主仆俩一时沉默无言,直到贾母的人来了。 闻得贾母要问她些有关张嬷嬷的事情,迎春双唇抿得更紧,依旧面无表情。 张嬷嬷一看到迎春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不待贾母问话,就抢先冲迎春哭喊道:“姑娘,求您救救奴才,大太太说要把我们全家都发卖出去!您知道的,我那儿媳妇儿才刚怀上孩子,这一发卖,也许奴才此生再也见不到这孙儿了。奴才知道您是最善良不过的人儿了,您就发发慈悲,救救奴才一家子吧!” 迎春年纪尚小,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连安都忘了请。 贾母自然知道张嬷嬷打的什么主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把张嬷嬷的辩解说与迎春听。 貅宝只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没有出言阻止。 大多数坏人做了坏事被抓住后都会如张嬷嬷这样,说自己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孩要养,如果自己受罚的话老母小孩都会饿死在家里,似乎这样一说,别人就应该原谅,否则就是不善良没人性。 虽然有时候明知道他们说的是谎话,但不少人还是会因为心软而放过他们。可惜的是,大部分坏人都不会因此而改过自新,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因为犯罪的成本太低,获得的利益却非常大,反正豁出脸皮求一求哭一哭就能够取得原谅,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说,善良不能没个底线。更何况,迎春还是被张嬷嬷欺负的苦主,即便知道她是怎么被张嬷嬷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也没人可以了解她的真正感受。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选择帮张嬷嬷说谎话吗? 貅宝不动声色的看着迎春,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得到何种答案…… 迎春估计没有想到张嬷嬷会将所有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完全愣住了。 一起跟来的绣橘心中焦急,小声的催促道:“姑娘,你快说吧!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这儿呢,她们一定可以为您做主的。” “我……” 迎春迟疑着,刚说了个字,张嬷嬷就凄厉的叫了一声,随即‘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姑娘,奴才知道以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但奴才日后一定会改正的,求求姑娘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再也不敢了……” 迎春咬了咬嘴唇,又犹豫不决起来。 绣橘怕迎春真的头脑发热帮张嬷嬷作假,急的不得了,“老太太,大太太,奴才和姑娘房里的其她人都可以作证,这些东西都是张嬷嬷硬抢去的,姑娘从没说过赏给嬷嬷的话!” “放你的狗屁!”张嬷嬷对着绣橘大骂,“姑娘都没发话,你放什么狗屁!?你小心等着,如果我们一家子出了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绣橘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说实话,貅宝对迎春有些失望。都到这个地步了,迎春竟然连句真话都不敢说出来,只可怜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费尽心思帮她争取到一线生机,却完全不被她当成一回事儿。 贾母虽然把迎春当宠物养,但阿猫阿狗养久了也有会有些情分,何况迎春还不是阿猫阿狗,而是她的亲孙女。 可若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又实在有损威严,贾母几经思虑,开口道:“算了,别为难迎丫头了。这事儿不管如何,张嬷嬷总归有错,就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日后不许再在迎丫头房里伺候吧。”一下推翻了貅宝原本对张嬷嬷的处置。 张嬷嬷应该对自己一家不必被发卖很满意,忙不迭的磕头谢贾母。 “就只这样?”貅宝挑了挑眉。 贾母沉着脸,“那你还想怎么样?迎丫头打出身到现在,你们管过几回,又看过几回?现在出事了倒得理不饶人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迎丫头都知道的理,你倒斤斤计较起来了。” 貅宝眯了眯眼睛。若在平时,这事儿确实可以就这么算了,反正倒霉的又不是她,日后受罪的人也不会是她。但这可是她头次处罚下人,还做的那般大张旗鼓,如果真就这么算了的话,以后哪里还会有人把她的话当回事。这可关系到她将来在荣国府的地位,决不能轻易退步。 “好啊!”貅宝站起来,“既然老太太这般善心,那我以后可要去宝玉房里好好转一转了,听说宝玉房里好东西可不少呢!” “你敢!?”事关宝玉,贾母没法冷静了,就见她重重一拍扶手,气的不轻。 “你看我敢不敢去!?”貅宝直视着贾母冰冷的目光,笑了起来,“不就二十板子嘛,这笔账,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