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伊塔》 第1章 占卜x初遇 chapter 1占卜x初遇 “这位先生,我看您最近有血光之灾。” 喧闹的集市里,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黑发男人停住了脚步。 伊塔头顶着大太阳,守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占卜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在她说完的同时,小圆桌上的水晶球恰到好处地泛起了一阵白雾。 黑发黑眸的男人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看了伊塔一眼,开口:“哦?” 伊塔维持着自己高冷的表情,但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心脏却受到了颜值的猛烈冲击。 一头碎发,仿佛少年的库洛洛·鲁西鲁真是好看极了。他站在阳光底下,仿佛只有他的线条格外的清晰明快,一个人衬得身后乱糟糟的集市都模糊暗淡了。 好看归好看,这个人像罂粟一样,属于剧毒危险化学品。小朋友们应该远离。 “不过,我看先生您,好像并不是会在乎那么一点点血腥和危险的人,事实上呢,如果真是这样的小事,我也不想打扰您。但是很不幸的,这场灾祸可能会危及您的生命……鉴于我不知道您现在到底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所以才来问一下您的想法。” 伊塔眯着眼笑得灿烂,真诚地看着他。 库洛洛·鲁西鲁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和聪明人说话,有的时候不能太聪明。 秘诀就在于,如果想留住他,只能挑起他的兴趣。 感觉自己离平静愉快的人生越来越远了……伊塔有点憔悴地想。 库洛洛终于有了动作。他歪了歪头,细碎的黑色短发落下了细碎的阴影,他缓慢地微笑着,看上去温和无害:“小姐您说的可真有趣,什么时候人会希望有性命之忧呢?” “当死亡是必要的一步时。” 伊塔学着他的样子,也对着他微笑。 她相信幻影旅团团长的厚黑学水平,按照他的方式来笑肯定没有错。 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伊塔觉得他的杀气可能会倾泻而下。但是他没有。 寂静了一会儿,库洛洛终于轻声说:“小姐这样轻的年纪,说话却格外特别呢……不知道我最近有什么危险?” 伊塔有点开心:“也就是说,您相信我了?” 库洛洛的微笑是缓慢加深的。 她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简直愚蠢透顶,但是她肚子里已经没有存货可以抖机灵了。 顶着库洛洛·鲁西鲁的目光装模作样真的让人崩溃,相比之下,什么老虎饲养员,挖煤矿,高空作业都弱爆了好么……这个才是真真正正的高压高危工作啊。 她也不想干这种夭寿的事。穿到了猎人世界,活下去的第一要义难道不是远离这群变态,找个小角落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么?但是,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出来卖命呀。 还要正面接触库洛洛·鲁西鲁,挑起他的兴趣…… 身心俱疲的伊塔摸了摸面前的水晶球,其实这个占卜摊也不是她的。不过呢,忽悠人,大体上来说就是那一套,核心宗旨就是要因人而异,比如说对付幻影旅团团长,装神弄鬼还是少来,最好的办法是诚实。 伊塔之前的话已经把不多的家底抖干净了,既然诚实过了,剩下的,就是拖延时间了。 “这个水晶球,其实就是个小伎俩,吸引的自然是愿意相信的人。他们可能知道命运虚无缥缈,给我钱,就是付点代价,换个安心。不愿意相信呢,也没什么办法,生意总要做下去。所以,您愿不愿意坐下喝杯茶?” 她低着头佯装镇定,愚蠢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感觉身上的阳光慢慢变冷了。 库洛洛没有说话。 这些男人啊,对于无趣的东西果然毫无耐心。 手表上的指针在一格一格跳动,三分钟已经过了。 身后传来了叫喊声,一个男人愤怒的踢开路边散乱的椅子冲过来,看都不看自己占卜摊前面的男人,一把把伊塔揪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好你个兔崽子,敢忽悠我?还敢把主意打到德鲁身上,今天你要能站着走出这个集市,我就不混了!” 被勒住了脖子的伊塔艰难地咳嗽了两声,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库洛洛:“有……有客人。” 男人转头看向懒散地站在摊边的库洛洛,一甩胳膊把伊塔甩到地上,心情恶劣冲他发火:“走开!看什么看,没你什么事,别嫌命长乱管闲事!” 伊塔被摔在地上,疼出了眼泪,内心却在点蜡。 被人吼的团长大人倒没什么表情。 “确实没我什么事呢,” 库洛洛慢条斯理地说,他轻缓动听的声音压过了男人的喊叫,在这个乱糟糟的集市里说不出让人心头发凉,“但是这位小姐说她可以保我一命,那这就关我的事了。” 刚才还怒气勃发的男人忽然定住了,他在库洛洛的注视下一动也不动,僵硬的样子仿佛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伊塔猜,团长可能使用了杀气攻击。 “不是么。”库洛洛把目光转回了她身上。 一种冰冷的,窒息的感觉笼罩了她。好吧,这回杀气攻击对准的是自己。 周围围观的人完全没有影响,该看戏的看戏,甚至还很疑惑两位主角怎么都僵住了。伊塔现在呼吸有点困难,但是咬着牙撑着表情不变。她一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其实刚才她说的话大部分是实话,如果时间错了,没了的确实是库洛洛·鲁西鲁的命。 她是真的需要救他。 五分钟已经过去一会了。 他的杀气太恐怖了,作为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流星街人,他的杀气里仿佛有凝结的血腥味,再这样下去伊塔觉得自己精神错乱都有可能。于是觉得时间差不多的她咳嗽了一下,在杀气的重压下勉强撑起身子,看了看手表,淡定地说:“4点16分?好了,您安全了,可以走了。” 她瘫回地面,在心里苦笑,感觉自己仿佛什么世外高人。 杀气骤然消失,库洛洛也笑了。 世外高人伊塔觉得他这是满意自己的服务的意思,就冲他摆了摆手:“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伊塔觉得自己应该是安全的,因为她很清楚团长不能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了,4点30分左右,幻影旅团团长要在斯德纳尔湖见一个人,但是现在库洛洛比原本的时间再次拖后了五分钟多。 果然,库洛洛最后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视线,走了。 长舒了一口气,她瘫在了地上。 和人精打交道真是累人。 瘫软着休息了一会儿的伊塔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就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忽然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配合着刚才擦出的还在流血的伤口,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 她要忽悠的不是幻影旅团团长了,而是随后赶到的人。 很快,德鲁和她的老师都赶了过来,德鲁是这片集市的老大,向这些小摊收取保护费,不交就打砸抢,所以他长得五大三粗,伤疤从眼角割到嘴角。而伊塔的老师,莎尔,一个严肃的女性,看到脸上擦破皮,满嘴血的伊塔缩在地上哭泣,表情瞬间阴沉了。 那个占卜摊的男人还僵在原地,看上去刚才团长的杀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 “德鲁先生,” 莎尔冷冷的说,“伊塔是我们的学生,学院和您一向是合作关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不需要您的人出手……”最后她缓了缓语气:“希望您不要再为难她。” 德鲁仔细地扫视了整个场面,“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莎尔老师温柔地扶起伊塔,嘴上依旧严肃:“这次出来游玩,不许你们乱跑,你私自跑到这里,回去我们会按照规定处置。” 伊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把脸埋在老师怀里,抽噎着抱着她走了。 刚才威胁着不会让她站着走出集市的男人,现在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发抖。 德鲁走过去,一巴掌扇了过去:“滚,滚得越远越好。” 那个男人依旧说不出话,眼睛充血,哆嗦了半天一个词也蹦不出来。 “你知道你招惹了什么吗?”德鲁冷笑一声。 他不再理面前半死的人,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阵巨响从斯德纳尔湖的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冲击波掀翻了大部分的小摊,一时间场面极其的混乱,尖叫喊骂声,摔倒的痛呼杂乱无比。 已经走远了的伊塔骤然抬头,看向巨响的方向。那里烟尘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莎尔老师当机立断,让伊塔回到巴士上,自己去寻找剩下的学生。 伊塔抹了把泪,估算了一下,觉得库洛洛应该死不了,就心满意足地哭着爬回了大巴。 她坐在大巴上,还惯性地抽噎着,心里却很满足。整个计划算是很成功了,时间掐的刚刚好。她看中了一个占卜摊,正好在团长的必经之路上。于是她考察了一下,告诉那个摊子的主人说这个集市的大哥大——德鲁有事找他。而她自己测算过,这一趟来来回回,差不多四分钟。 这样,她准备一分钟,和库洛洛周旋三分钟,那个男人刚好回来,剩下的两分钟,等他自由发挥。 当然,还有在这群熊孩子里留下目击证人,好去告发她溜走的事,让莎尔女士出面拯救自己。 ……黑暗中捕猎的蜘蛛,有多敏感呢?触动一根蛛丝,会惊动蛛网中心的狩猎者么? 叹了一口气,伊塔对于自己居然必须救下这个杀人如麻的强盗头子这件事,表示有点心塞。但是,现在还有更心塞的事。 因为蒂娜过来了。 这个斯德纳尔圣学院明面上是一所“慈善学校”,其实,就是给孤儿和不良少年造的角斗场,免得把他们放出去危害社会,学院内部有多混乱,根本不用说。很不幸的,伊塔是孤儿,而看她最不顺眼的蒂娜是不良少年。 “嗨,伊塔公主——” 伊塔把脸转向了玻璃一侧,看着自己的脸。这个身体今年只有13岁,红棕色的头发扎成了麻花辫,不过刚才在地上滚过一圈之后,已经乱蓬蓬的,沾了许多灰尘。她有一双深绿色的眼睛,苍白的脸上还散着几点雀斑。 挺可爱的。这是刚穿过来的伊塔同学对自己崭新的脸的由衷评价。 但是,顶着这种长相,在混乱暴力的斯德纳尔圣学院,就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蒂娜拖长了声音,再次喊了一声“大小姐”,这句话里就很有嘲讽的意思了。因为伊塔是个孤儿,所以蒂娜这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不良少年一直认为,没有父母这件事可能会是她的痛点。 根本没什么用好么,伊塔再次吐槽,而且她本质上也不是个刚上初一的小孩子。 这个巴士上都是女孩,大部分都比较懦弱,或者依附于蒂娜以及其他组织,大家都司空见惯。莎尔老师坐在最前面,沿路都是泥土和凹陷,磕磕绊绊的,伴随着大巴的轰鸣,伊塔这里发生了什么,老师根本听不见。 蒂娜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惊讶,她一步步慢慢走过来,忽然掼着伊塔的头砸向了玻璃。 “砰”的一声,在疼痛来临之前,伊塔有一瞬间的晕眩。 青春期叛逆小屁孩真是该死…… 继续拽住她的头发,蒂娜把她的脸拽得正对自己之后,又按住她的头撞向后面的巴士玻璃。同时,伊塔在再次来临的眩晕之中听见蒂娜慢悠悠地说:“德莱克不是挺喜欢你么?就凭你这张脸?” 怒气聚集在她的心底,伊塔可没觉得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人。她半仰着,正好头靠着玻璃,就顺势顶住玻璃发力,狠狠地抬起腿来踹在蒂娜的肚子上。 蒂娜站不稳,向后倒去,猛地摔在了大巴的另一侧上。 秉承着“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原则,伊塔趁着蒂娜还没有爬起来,又一脚踩在了她的肚子上,然后抬住她的头用力摔在地上。大巴是铁质地面,这一下摔起来可比撞玻璃响多了,莎尔老师终于听到了动静,向后看去,就看到柔柔弱弱的伊塔踩在蒂娜的身上的惊悚场景。 莎尔老师:?! 虽然蒂娜欺负了伊塔很多次,但是并不是每次都能占上风。伊塔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并不想理会这群熊孩子,不过她也是有很强的报复心的。和拳拳见肉的不良少女相比,自认为是个成年人的伊塔更倾向于选择合法渠道。所以很多时候,欺凌事件会以蒂娜关禁闭的方式结束。 不过蒂娜是很有毅力的。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德莱克。 现在她正死死瞪着伊塔。 伊塔不想和她废话,就凑到她耳边说:“反正我回去也要关禁闭,多踹你一脚也无所谓,所以你最好别惹我。”伊塔想了想,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不喜欢德莱克,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要和他一起离开学院,所以你闲着没事干别来妨碍我。” 蒂娜愣住了。 莎尔老师也赶了过来,把伊塔从蒂娜身上拉开,伊塔最后给了蒂娜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然后就乖乖地松开了脚,对着莎尔老师糯糯地说:“对不起。” 莎尔老师有点憔悴,她摆了摆手,示意伊塔坐回位置上。 伊塔转身回去,坐在座位上规规矩矩的,假装乖巧地听着莎尔老师的训斥。 慢慢的,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斯德纳尔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城市,沿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还有竖立的电线塔。黄昏时候,晚饭结束了,有很多农民提着啤酒走出来打牌消磨时候。 蒂娜也被训斥了,她回到最后一排坐好之后,莎尔老师就回去了。 伊塔想起了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也很相似,有的时候她会分不太清,好像自己是在一个梦里。但这确实不是梦,她的头还在疼,还能记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父母开车远行,也会路过大片大片的农田,黄昏洒在农田之上,染黄高高的电线塔。 伊塔咬住唇,悄悄握紧了手。 我会回去的,她想。 第2章 神迹x玩具 chapter 2神迹x玩具 伊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里。 就某一天她醒过来,不幸的变成了12岁的小伊塔。 现在是1994年,在猎人试验开始前5年。 伊塔没有父母,是个孤儿,连名字也是随便按照顺序取的。阿尔法,贝塔……她很庆幸自己不叫套什么的。 然后,她还发现自己不会死。 这是她试图通过跳湖自杀的方式回到自己世界,而获得的意外惊喜。而且她不是身体自愈什么的,而是在死去的地方重新获得一个死之前完美状态的身体,原本的身体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更神奇的是,死前的衣服也会完整地重现。 伊塔有点小慌。 这不要紧,她安慰自己,咱有无数条命,可以随便浪。 然后她就发现了猎人协会和尼特罗会长,发现了这是猎人世界。 伊塔从有点小慌变成了真的慌了。 没事,她继续安慰自己,只要不碰那些剧情人物,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而且咱有很多命不是么? 然后,仗着自己不会死的伊塔在学院各种隐秘的地方浪来浪去,发现了学院居然还干着拐卖人口的生意。 伊塔从真的慌了变成了十分的慌。 淡定,伊塔安慰自己,谁家还没点黑历史啥的。 然后,9月14日晚上,她梦到了团长,这个梦的画质很清晰,逻辑也很好,最奇怪的是,画面最显眼的地方是一串数字,伊塔很快就发现了这串数字代表时间。 伊塔跟着团长,发现他在10月14日下午4点16分来到了斯德纳尔湖,然后4点20分,天空忽然巨变,一个很小的仿佛黑洞一样的东西却在瞬间吞噬了整个斯德纳尔湖的东西,团长毕竟还是人类,一瞬间,他也消失了。 画面没有终结,4点24分,另一个人出现了,他看着恐怖的大坑,一脸震惊。 伊塔也惊呆了。 然后她就醒了。 她恍恍惚惚的过了几天,发现10月14日他们恰好要出去游玩,上午伊塔来到了斯德纳尔湖,才发现这就是梦里的地方。她还顺着记忆摸到了团长经过的那片集市。 下午他们离开了斯德纳尔湖,在附近的森林里写生什么的,她一直心神不宁,看着表忐忑地等待着梦中的时间到来。果然,4点20分,斯德纳尔湖传来了巨响,学生们都慌慌张张的,在莎尔老师的组织下,他们迅速回到了学院。 然后新闻里就播报了“天降大坑”这则恐怖的消息。 当天晚上,伊塔再次做了一遍同样的跟随团长视角的梦,然后她就再次回到了9月14日。 经过了许多次让人绝望的循环,伊塔发现,如果不救下团长,她这辈子恐怕就被困在这一个月了,时间无法再向前前进, 伊塔从十分的慌变成了巨慌无比。 没事……没事个鬼呀!她终于做不到自欺欺人了,于是和平主义者小伊塔默默崩溃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开始策划一个伟大的拯救团长的计划。 其实要拯救也很简单,毕竟黑洞出现只是一瞬间的事。伊塔合理地推测了一下,应该是团长和谁约好在差不多4点30分的时候碰头去干坏事,然后早到的团长悲催的完蛋了。那么,只要让团长推后到达的时间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团长你为啥要去这么早?难道不知道boss 应该最后出场么? 伊塔一边吐槽一边实施着自己的小计划。 然后,就出现了上面的一幕。 而4点22分,顶着冲击波的团长来到了斯德纳尔湖——现在应该叫斯德纳尔大坑旁边。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这个可以被称作神迹的球型巨坑,它一直蔓延到了斯德纳尔森林深处,广袤的大湖和土地就这样消失了,仿佛被黑暗的巨嘴一口吞下,遗失在没有边界的空间里。 沉默了一会儿,库洛洛蹲下身抚摸着这个巨大的天坑的边缘,湿润的泥土还很新鲜。这片土壁很平滑,也就是说,刚才的恐怖吞噬只怕发生的十分迅速,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自己站在湖边,这一段距离是来不及离开的。 也就是说……真是幸运呢。 ……这位先生,我看您最近有血光之灾…… 库洛洛·鲁西鲁的手指轻轻碰着下巴。 ……4点16分?好了,您安全了,可以走了…… 他笑了。 如果伊塔在这里,看见这个笑容,恐怕当场就要尖叫着逃跑,或者后悔,自己一开始就应该让这个大变态库洛洛·鲁西鲁被吞掉得了…… “呵……一开始就没想着藏起来么……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库洛洛站起来,因为被挑起了极度的兴趣,身上的念几乎压抑不住,远处原本就受惊的林鸟再次成群飞起,同时,刚刚到达的安森几乎是瞬间进入了防御状态。 这个疯子想干什么? 他连这一句话都来不及想完,就看到库洛洛转头看向了他。 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那一刻,安森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并且被割开,被侵入了□□的最深处。他仿佛回到了幼小脆弱的时候,那个不敢睡觉的时候,寒冷中,他睁着眼睛看着流星街最黑暗的夜晚。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库洛洛·鲁西鲁,可能真的是流星街生出来的最变态的疯子。 忽然,所有的气都被收回了,库洛洛仿佛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开口:“三长老?” 安森的气却全部放了出来,他的念冷厉而有侵略性,像他的语气一样:“你想威胁我?” 他对库洛洛·鲁西鲁的戒心十分严重,这个新兴的幻影旅团这么快就在嗜血的流星街站住了脚跟,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大长老说的没错,这个库洛洛·鲁西鲁,有顶级政客的手段。 政客,玩的就是不见血的厮杀。 而且现在的库洛洛·鲁西鲁好像并不是处于正常状态。 年轻的幻影旅团团长收敛了念,对于安森的杀气完全不设防,很真诚地说:“我对于长老团一向是很有诚意的,刚才么……发现了一个好玩具罢了。希望三长老不介意。” 于是安森没有说话,他先是慢慢扫了一眼附近的狼藉,试图了解刚才奇怪的巨响和冲击波,然后当他看到恐怖的大坑时,先是一愣,接着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是鲁西鲁的阴谋,于是,他的杀气就轰然释放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 “如果我有这样强大的实力,三长老觉得,议会还能存在这么久么?” 强者决定弱者的生死,流星街的铁律。 库洛洛看着巨坑,慢慢地说:“这不是念能力者能做出的程度,是一种不明的外部震慑,而且具有核弹级别的强大力量,甚至可能更强……或者说,这不是我们能碰触的东西,远不是现在的我们能碰的……” 安森懒得管库洛洛背地里在搞什么阴谋,在流星街,实力代表一切,所以他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幻影旅团团长的自言自语,直接地给予他最后的警告:“幻影旅团还没有能力和长老团作对,你很清楚。” 库洛洛笑了:“所以我才邀请三长老来这里。” 安森挑眉。 库洛洛·鲁西鲁现在完全收敛了刚才的疯狂,他笑得很优雅:“幻影旅团想和长老团谈一笔合作……不知道长老团对于议会的‘军火’交易链怎么看?” “议会不过是跳梁小丑,既然一只狗能站出个样子,你要看的就是主人。” “借口么,流星街内部处理叛徒,外面的黑道和政府又怎么插手?” “借口?”安森冷笑,“什么借口?” “那就看议会背地里在干什么吧……如果,他们还利用这个交易渠道贩卖流星街的孩子,甚至,还铲除了长老团的后裔呢?” 安森下颌的肌肉僵硬了,他喷薄的怒火化成了实质的念,向着库洛洛喷涌而去:“你知道什么?他们在哪里?” 库洛洛仿佛感受不到身上沉重的念压,淡淡地说:“线索到了斯德纳尔就断了,不过,之前倒是牵扯出了不少人,甚至还有长老会的人……” 库洛洛看着安森忽然锐利的眼睛,微笑:“所以说,长老会,愿不愿意和幻影旅团合作?” 安森冷冷地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库洛洛微笑:“议会借着军火链来以权谋私,你觉得主人会愿意吗?” 安森终于笑了,他歪着头,盯住库洛洛·鲁西鲁,从舌尖逼出最后充满杀意的话:“你可真是个疯子,库洛洛·鲁西鲁。” 库洛洛微笑不语。 “所以,你要长老团自己去查那些孩子在哪里?”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表现出诚意。幻影旅团会把叛徒名单交给长老团,也不介意提供搜寻上的援助,”库洛洛很有诚意的说,“所以,合作达成?” 安森抚摸着腰间冰冷的锋刃:“达成。” 伊塔坐在禁闭室里,百无聊赖。 外面,有一群女孩隔着铁门嘲笑她。 其实,伊塔在学院里这么受欺负,她本身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很多默认的规则是兽性的,几乎是纯正的森林法则。如果把斗殴看成杀戮,小小的勾心斗角看成你死我活的阴谋,这里可能会有流星街的影子。 孤儿依附于混混们,而混混们拉帮结伙,而小帮派被大帮派压制,一层一层向上,鲜明的等级。 而像伊塔这样神奇的存在,就破坏了很多规则。 比如说,不依附于帮派;比如说,敢和更高阶级的叫板。当然,更致命的是……伊塔沉默的看着外面的女孩子们从铁门的小窗口里扔进一只死老鼠,痛苦地捂住脸。 被大帮派的领头德莱克看上,却拒绝了他。 德莱克很生气,也很聪明,他知道怎么整治伊塔,无非就是对外装出一副对伊塔更感兴趣了的样子,然后拒绝其他的女孩子,很好,剩下的事情,就根本不用他动手了。 伊塔面无表情地揪住死老鼠的尾巴,从小窗口又扔了出去,听到外面传来了尖叫。 这都是群什么东西! 禁闭持续到晚上十点,没有晚饭。伊塔在默默地数着时间,很快,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莎尔老师打开了禁闭室的大门。 “伊塔?” “嗯。” 莎尔老师沉默了一下,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你这个孩子真是……这么倔,这么……”她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哪怕是做戏,也配合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可能是仗着自己死不了吧。伊塔吐槽。 莎尔老师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希望像伊塔一样,这么勇敢,这么自我,可惜长大了之后才发现,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轻松,远没有,相反的,有时候你需要妥协,不然你失去的会更多,迷失的会更快,会遇到你难以想象的困难……你明白么?” “我明白的。” 莎尔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她再次摸了摸伊塔的头,让她回去睡觉了。 离开了了黑暗的禁闭室,伊塔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才回头,看着莎尔老师的素白色长裙消失在楼梯口,禁闭室在综合事务楼,上层是管理层,下层是事务办公室。在夜晚,整个楼都是黑暗的,人散尽了之后,原本就冷清的办公楼寂静的可怕。 透过走廊的窗户,她能看到前面宏伟的教学楼。 那里也是一片黑暗,但她必须要走进那片黑暗里,去这个光鲜的建筑物的地下。 因为那里囚禁了一群流星街的孩子。 第3章 以撒x地下 chapter 3以撒x地下 在伊塔发现自己不会死了之后,就仗着这个bug和自己瘦弱的小身子玩遍了整个学院。狭小的通风口,紧密的栅栏,荒芜的小楼,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下室,她都拜访过。 不过,也幸好自己死的无声无息,要是残留什么身体的一部分,就不是很卫生了。 伊塔始终觉得,自己醒在这个学院,应该是有什么意义的,当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能拯救蜘蛛头子。终于,在她四处探索了之后,发现这个表面上的国家放心单位居然拐卖人口。 拐卖人口! 曾经见过许多类似新闻的伊塔对于这样卑鄙的行为深恶痛绝。 而且,那些孩子的藏身之处竟然是外表上最豪华的教学楼地下。这让野遍了各种旮旯的伊塔有种很深的挫败感,同时认同了大中华果然智慧无穷,这就是传说中“大隐隐于市”么? 而且在外部,根本没有办法进去,这个地下室是完全封闭的。 伊塔猜,可能那个“门”是用什么念能力打造的。 而伊塔不会念也能进去这件事情,则完完全全,是个bug。 她在通风管道里转悠了很多次之后,慢慢就绘制出了通风管道的路线图,然后聪明的伊塔发现,通风管道最后就汇成了宽敞的两条,每一条的尽头都是一个巨型的螺旋风扇。螺旋风扇的材质相当的独特,当它超高速运转着,哪怕削了整整一个人,也不会对它的速度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伊塔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她就是那个被削的人。 是的,她每次进去出来,都会完整的死上两次,场面相当血腥。幸好只要一鼓作气的向前冲,在她感到痛之前大脑就会被削成片状,一旦头过去了,她就能在20分钟后干干净净地重生在大风扇的另一侧。最幸福的是,连衣服都能完整地复原,所以她感觉这样死来死去的压力倒不是很大。 于是,伊塔同学凭借自己神奇的技能,既不用通过“门”,也不会伤害螺旋风扇而引起幕后之人的警觉,光荣的成为了人贩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闯入者。 不得不说,这个人贩子组织可能很有钱,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是单独一个房间,房间里再单独一个囚笼,囚笼里的锁链设计也很精巧,让那些孩子恰好能碰到食物和水的小门,还有排泄的地方,除此之外,笼子的任何一个杆子他们都碰不到。 太可怜了。伊塔感叹。 伊·bug·塔同学发现内部的通风管道再次从两个开始分散,每个房间一个,还有小门可以打开。这简直就是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伊塔同学量身打造呀,伊塔幸福的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悄悄地观察那些孩子们。 大部分孩子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昏睡,应该是被下药了,或者身体上的伤让他们太过疲惫。 但是,在她进来的第二次,就被一个男孩子发现了。 当然,也可能是第一次就发现了她,只是没有出声而已。 他是唯一的一个不会昏睡的特别的孩子,他长得很好看,黑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应该14岁左右。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安静地看着笼子外的某个地方,仿佛在神游。 在伊塔第二次透过小门偷偷观察他的时候,他被锁链锁在笼子中央,背对着她,低垂着头仿佛睡着了,却忽然出声说:“你白天不要过来,他们会发现你的。” 伊塔惊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伊塔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 猎人世界的各种标准好像都和地球差得很远,比如说,普通人经过训练也能手撕钢筋什么的……在地球这个叫做特异功能。不过,自己这个身体好像和地球上的自己的能力差不多……果然,废柴换了个世界也还是废柴。 男孩停了一下,抬起了头继续说:“白天他们会进行一些交接,即便你躲在管道里他们也能发现你……而且,他们都是专业的雇佣兵,追踪和反追踪技术十分熟练,杀人的时候不会手软。” “谢谢。”伊塔真心地道谢。手软不手软什么的,当她发现这个是猎人世界的时候就有了清醒的觉悟,不过,当他们看到一个杀也杀不死的怪物的时候,可能会腿软。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么?”伴随着锁链的金属碰撞声,男孩轻微地偏过了头,用他的深蓝色眼睛看着她问,“我从昏迷中醒来,就已经在这个牢笼里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距离我的故乡有多远。” “这里是利比希共和国的斯德纳尔,一个农业城市。你现在在斯德纳尔圣学院,一个……在发现你们之前,我也以为挺神圣的慈善学校,这里面都是有犯罪前科或者精神不正常的孩子,还有孤儿。” “你是孤儿?” 伊塔有点小惊讶:“你怎么不猜我是个神经病?” 男孩笑了,他的眼角是上挑的,咋看上去像是幼猫一样的锋利,但是笑起来的蓝色的眼睛却像是清亮的湖水:“感觉。” 啧啧,真会说话。 “我叫以撒。” “伊塔。” “哈,”男孩子又笑了,“我们的名字真是相似。” 确实,“以撒”和“伊塔”,读起来连重音都一样。 伊塔看着他艰难地说话,以撒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地咳嗽,咳得手上都是血。他身上的白色衣服上也满是血迹,看颜色还挺新鲜。她知道为了让这些孩子保持虚弱状态,人贩子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一天一顿毒打,实在是常规的操作。 以撒垂着头喘息了一会儿,又仰起头,闭上眼睛很安静的样子。 “这是在地下吧?” “是,在教学楼的下面,”伊塔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味道,从你的通风管里,有泥土的味道。” 这里的人,都是狗鼻子吗? 伊塔使劲的闻了闻,什么也没有闻出来,就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以撒一直在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在通风管道里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伊塔歪着头问他:“你不想让我救你出去么,连我是怎么进来的都不问?” 晃了晃身上的锁链,以撒微笑着说:“我在这儿呆了一个月,你是唯一一个能进来的人。我想,这个地方一定很特殊……应该只有满足一个特定的条件才能进来,而且,这个条件十分的……苛刻。” “你是柯南么?” “嗯?” “柯南,就是说一个人很聪明的意思,当然,代表这个人还有能吸引命案的特异功能。” “……” 以撒说的没错,伊塔一开始是想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出来的,但是她发现,除了自己这个人形bug,其他的孩子都逃不出那个死亡螺旋大风扇。 伊塔觉得自己的通关方法没有借鉴意义,想了想,决定说:“没事,我虽然救不出你,但我能帮你向你家传个话,好让他们来救你。对了,你家在?” 以撒沉默了。 他抬起头,转身直视着她,慢慢地说:“优路比安大陆,流星街。” 猎人漫画资深粉丝伊塔同学差点没被一口口水呛死:“什……什么?” 这一次他省下了大陆名,只是重复着:“流星街。” 伊塔转身就往外爬。 亏了她还以为这是个脆弱的小天使等待拯救……这哪是个天使,这根本就是人形绞肉机好么。 伊塔兜着一颗受了伤的小心灵,再次被螺旋风扇削了一遍。 她爬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是夜晚,远处的街道和高楼像是星子一样明亮。伊塔看着这片异世界,发现自己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故乡和这个残忍美丽的地方。 或许都是一样的残忍和美丽吧。 伊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又老了。 外表13岁其实已成年的小伊塔怀着纠结的心情过了一天,在救与不救之间挣扎。 最后,她还是爬了回去。 隔着一层铁丝网,伊塔看着下面的以撒,他换了身衣服,但是上面还是有新鲜的血迹。有时候他是清醒的,有时候是昏迷的,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看上去真的只是个孩子。即使是个流星街的孩子。 少女身大妈心的伊塔叹了口气:“你在流星街有朋友么……或者说,同伴?” 以撒说:“你知道流星街。” “知道。” 伊塔觉得他这句话里的“知道”,和自己想的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隔着一层铁丝网,以撒主动和伊塔对视,她什么也没有想,就淡定地看着他。 以撒移开视线:“谢谢。” 羞涩的伊塔同学咳嗽一声:“不用谢。你在流星街有愿意帮助你的人么?” “除了议会之外,别的人还是可以相信的……流星街人不会出卖流星街人。只有议会那些人才会向外交易者些流星街的孩子。不过……你认识议会之外的人么?” “……其实,我只是听说过流星街这个地方。”伊塔诚实的说,还有,只是知道幻影旅团这个大反派罢了,因为富奸只顾着打麻将去了,还没来得及画。 于是以撒同学陷入了如何教导伊塔分辨议会和非议会人的难题里。 最后他们两个悲伤地发现,就算分辨出来,伊塔也传不了消息,就算传了,对方可能也不相信。 但是,伊塔是他在这个地方的唯一希望。 以撒知道,伊塔也知道。 不过伊塔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大部分时候,伊塔爬过去,最后也只能和以撒聊聊天。 “流星街的景色怎么样?”伊塔拿出一块巧克力棒,打开小小的铁丝窗,向着以撒扔过去。 流星街出品,武力有保障。哪怕她扔偏了,以撒也能完美地接住。 以撒把巧克力棒塞进嘴里,舒展了一下身体说:“分区。有的区里全是垃圾山,灰蒙蒙的看不到头。有的区是角斗场,有很大的广场,很拥挤也很脏。也有黑市,还有两个统治区,那里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 “你在什么区?” 以撒咽下了巧克力说:“大部分时候是角斗场。” 伊塔愣住了:“你还这么小,就去角斗场?” “肌肉记忆,还有战斗技巧等等,在幼时建立才最稳固。大部分孩子在超过7岁之后,都要接受实战的训练的,”以撒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不是常识么,你们在外面是怎么训练人格斗的?” “……你可能对外面的世界有什么误解,”伊塔叹了口气,“在我们这里,最起码在斯德纳尔,大部分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不需要接受格斗训练。” 以撒沉默了。 “他们接受的是知识训练,数学,天文,文学,艺术,宗教什么的……然后会按照自己的天赋兴趣找到一份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孩子,再老去,”伊塔看着笼子里的满身血迹的以撒,声音忽然有点低落,“他们生活里最需要体力的时候,可能就是跑个体育测试什么的……” 伊塔决定转移这个压抑的话题:“你在流星街有没有朋友,或者同伴什么的?” “只有短期的被分到的同伴,大部分都死了。” “在角斗场里?” “嗯。” 话题再次结束,不会安慰人的伊塔尴尬地爬了出去。 其实,伊塔把头伸进螺旋风扇里,满是恶趣味地想,以撒在她面前装成小绵羊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她救他,不会因为他可怜而更努力,也不会因为他阴狠而放弃。伊塔救他,是因为她决定了要救这群流星街的孩子,她单纯地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看着他们被屠杀。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救。 就这样,伊塔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会给以撒送点吃的,唠唠嗑,帮他缓解一下被虐待的压抑心情,顺便探索这个人贩子老巢。 她发现这些孩子定期会消失一些,间隔差不多是三个月。其实她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三个月,所以这个时间的准确性实在是有待商榷。 然后忽然有一天,迷迷茫茫的小伊塔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拯救蜘蛛头子。 第4章 童话x计划 chapter 4童话x计划 第二天她就爬进地下,找到了日常一身伤的以撒。 “以撒,你知道幻影旅团么?” 原本正含着她送的柠檬糖的以撒忽然顿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招惹了幻影旅团?” “哈,当然没有啦……幻影旅团是议会的人么?如果他们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会插手么?” 以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是一层层的血痂,暗沉的颜色。 他最后握住了手:“可以。” 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开口问:“你怎么把他们引来?” 伊塔一本正经地说:“颜值。” 令人窒息的沉默。 以撒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把握是多少?” 拆开一包柠檬糖,伊塔扔进嘴里,这项技能她上初中的时候练了很久,单纯为了让中二期的自己显得……更中二。配合着这个姿势,伊塔放慢语速,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地回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伊塔:啊,我真是太帅了! 以撒:…… 帅气的伊塔在脑中继续构想着“拯救蜘蛛头子”这个完整的计划,漫不经心的问:“以撒,如果有人突然对你说你就要死了,你会怎么想?” “这是一句威胁。”以撒上挑的蓝色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阴森森的。 吃着柠檬糖的伊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可能又要送出一条命。 最后,郁卒的小伊塔爬出了通风管道,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伊塔来到教室,照例躲在一个小角落里默默地思考自己的事情。 正在构想“拯救蜘蛛头子”计划的伊塔忽然被一块踢到腿上的纸团拉回了思绪。 是薇薇安。 薇薇安是她们班的文艺委员,日常组织一些文艺活动什么的。尽管斯德纳尔圣学院其他的成绩不好,但是运动会,还有一些文艺演出在整个城市的学校里是数得上的高质量,所以这些活动一般来说很受重视。 长得漂亮又开朗,还是文艺委员的薇薇安很受欢迎。 显然,她和“特立独行脾气诡异”的伊塔的关系自然是说不上好,正确的说,这个学校里聪明的人都不应该和她太亲近,而薇薇安并不蠢。 “班里有话剧演出,缺人,你去不去?” 伊塔慢吞吞地捡起腿上的纸团扔掉,抬头看着她:“不……” 忽然,一道闪动的思绪被她抓住了。 “等等,什么话剧演出?” 薇薇安皱了皱眉头:“老师强调了很多次的校庆演出,每个班至少出两个节目去初审。班里已经出了一个乐团唱歌了,剩下的人就组个话剧。你去不去?” “去。”伊塔严肃的说。 薇薇安多看了她一眼,显然有些惊讶的说:“那你去找瑞秋,她负责这个话剧。” 伊塔点点头。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课本走进了教室,面对着一半逃课,另一半不听课的学生神态自若地讲着一次函数。伊塔瘫在桌子上,咬着笔,思索良久,写下了校庆的日期。 10月17日。 她圈起了这个日期,又写下了团长领便当的时间。 10月14日。 今天是9月16日,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嗯,我们要相信蜘蛛的效率。 下了课之后,伊塔去找瑞秋。 瑞秋对于伊塔要参演话剧也表现出了惊讶,但是她还是很细致的给伊塔讲了讲他们要演的话剧。 这个话剧叫《白昼公主》,来源于猎人世界的一个童话,是很经典的童话故事集《巴斯特·格鲁克童话》中的一篇,这个《巴斯特·格鲁克童话》在猎人世界的地位类似于《格林童话》什么的,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不过伊塔觉得这本童话故事集可比《格林童话》什么的黑暗多了,《白昼公主》算是最美好的一个故事了,可能高危的猎人世界连童话都很高危…… 很久以前,在一片神奇大陆上有一个独特的王国,叫白昼王国。和其他的国家不一样,这个国家常年都是白天,没有昼夜交替,它的居民也不需要睡眠。 他们过着很富足的生活,人人安居乐业。 但是,王国深陷一个古老的诅咒。传言中,王国曾经陷入过永夜,没有白天,和现在完全相反。黑夜王国的生灵也很邪恶,他们骑着黑色大马,穿着黑色的盔甲,血腥地侵略四周的国家,一旦攻占了对方,就会把它也拉进永恒的夜晚里。 周围的国家很害怕,就祈求神灵来帮助他们。 神灵回应了人类的祈祷。 某一天,黑夜王国的边界忽然裂开了,整个王国的土地像是巨轮一样翻倒,把永夜的世界深深地埋在了地下,翻上来的是一片拥有永恒白天的国度,其他国家的人纷纷来到这片土地定居,建立了白昼王国。 大陆迎来了和平。 但是这个王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宁,整个国度遍布河流和湖泊,当大陆上其他的国家进入了夜晚,人们可以在白昼王国的湖河平静的水面下窥见埋藏于地底的黑夜王国。 隔着薄薄的一层水面,两个国度互相倒影,除了昼夜颠倒,其余的山河建筑,甚至人都一模一样。 当那些欲念深重的人们在水边行走时,会被黑夜王国的“自己”拽入深渊。 某一天,白昼王国的国王和王后生出了一个小公主。小公主有黑夜一样的柔软头发,湖泊一样深邃的黑色眼睛,冰雪一样的皮肤,她被命名为“白昼公主”。 在庆祝公主诞生的宴会上,美丽的精灵为王子祈福,却从祷告中感受到了不详的气息。 “白昼公主有黑暗的气息,她会给王国带来噩兆。”精灵们告诉国王。 国王十分生气,赶走了精灵,宴会不欢而散。 精灵们没有说错,白昼公主是黑魔法的产物。白昼王国的王后是一个女巫,为了维持自己的美貌,拴住国王的心,欲念深重的她向黑夜王国借来了黑魔法,诅咒了自己的女儿。 从此,王后可以和白昼公主共享青春,因为失去了一半的生命力,白昼公主从小就虚弱多病。 并且,随着白昼公主一天天长大,王国里令人不安的事情也渐渐增多,许许多多的孩子忽然陷入了沉睡,土地散发出了腐臭的味道,白昼王国的天空也越来越昏暗。过往的旅人失踪的越来越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黑夜王国的“自己”拉入了无尽的黑暗。 善良的精灵们不忍心看到人类如此痛苦,他们在邻国的夜晚来临时会到水边,拉起那些即将被拽进地底的人们。 终于,恐惧催生了不满,流言笼罩了整个国家,人们把矛头指向了刚刚成年的白昼公主,暗地里称她为“不详公主”,“罪恶之人”,国王虽然很爱自己的女儿,但是对于子民的指责他也无可奈何。 白昼公主十分的善良,她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为人们的不幸感到愧疚。 与她相反,王后没有任何的羞愧,甚至对于权力有了更强烈的渴望,她每天都去扰乱白昼国王的心,让他出兵攻打邻国。 国王被王后迷惑,慢慢的动摇了,开始组建军队,想要挑起战争。 但是白昼王国的人们都是善良而和平的,他们不愿打仗,大臣也极力反对,白昼国王不得不一拖再拖。 王后对于国王的优柔寡断十分恼火,她回到寝宫,看着深受国王宠爱的白昼公主,一股嫉恨涌上了她的心头。邪恶的女巫王后借口出去游玩,偷偷带着白昼公主来到水边,把她推进了水里。 她回到王宫,对着国王哭着说:“白昼公主被邻国的军队杀死了!” 白昼国王震怒,发兵攻打邻国,战火终于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白昼王国,但是王国的人们都是纤细柔弱的,他们在战场上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的邻国军队,王国节节败退。 白昼公主被推下水时,紧紧抓住了水边的一棵藤蔓才没有被吞噬,此时,精灵王子路过,救下了可怜的白昼公主。精灵王子对于白昼公主一件倾心,他带着白昼公主来到两国的交战处,揭发了王后的恶行,成功的结束了战争。 最后,邪恶的王后被烧死了。当她死去的时候,白昼王国恢复了正常,黑夜王国从此再也没有被人见到过。 大陆又和平起来,白昼公主和精灵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伊塔听瑞秋讲完了,觉得有点囧。 因为,她感觉这就是指环王和白雪公主的合体…… 这种想要吐槽但是没有人能明白槽点的痛苦,让伊塔一直处于憋屈的状态。 瑞秋带着伊塔来到了话剧组,开始分配角色。这个话剧虽然挺复杂,但是角色并不多,白昼公主和精灵王子早就有了人选,剩下了两个女性角色,一个是没有人愿意主动应下的女巫王后,另一个是打酱油的精灵少女。 伊塔果断的说:“我选王后。” 白昼公主的扮演者叫伊芙,她黑发黑眸,有一种纤细的美丽,和这个角色再贴合不过。她扫了一眼伊塔,皱着眉问她:“王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你以前有没有表演的经验?” 在她没有穿越之前,她也演过话剧,不过伊塔显然没有,于是她微微笑了笑:“先试试吧,不行再换一个。” 伊芙不高兴地说:“不行就换,哪有这么随便?” 多亏了德莱克,伊塔在处理这些女孩子莫名其妙的敌意上已经相当有经验了,她采取了“无视”的策略,转头问瑞秋:“可以把剧本给我看看吗?” 瑞秋没有参与这场争论,闻言她也只是点点头,递给了伊塔一本薄薄的剧本。 伊塔接过来,躲到一边开始翻了起来。 王后的台词确实很多,而且大部分都很没有脑子,伊塔翻了翻,看到了诸如:“怎么可能!明明我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哈哈哈哈,白昼公主,你终于死了!”这样让人串戏的台词。 伊塔囧囧有神地开始背这些奇怪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瑞秋喊她去对一下戏。 这一场是全剧的重心,劝说国王发兵失败的王后气急败坏的回到寝宫,路过后花园时看到了正在抚摸玫瑰花的白昼公主,王后站在阴影里看着美丽纯洁的公主,原本的怒火慢慢被嫉妒取代。 明明心里被嫉妒之火灼烧,王后却挂上了虚假的微笑,仿佛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哄骗白昼公主出去游玩。 伊塔酝酿了一下感情,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并不会演戏,但是她很努力地试图带入自己,因为伊塔很清楚,现在她还只是给几个13,14岁的小孩子表演,再过一个月,她就得去给幻影旅团团长表演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伊塔毕竟曾经也是个大学生,社会经验当然比这些初中生要丰富,演出来效果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瑞秋点了点头:“还可以,回去多背背台词吧。” 伊塔对着生气的伊芙笑了笑,拿着剧本离开了。 伊芙看着伊塔的笑容,更生气了…… 就这样,话剧组在热情(?)友好(?)的氛围里安稳的排练了下去。 慢慢的,时间一天天过去。 期间,莎尔老师经常找她聊天。这个年轻的老师很喜欢伊塔,她也很负责,经常在办公楼留宿。 禁闭室就在办公楼里,身为这个小房间的常客,伊塔经常能听到莎尔老师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这清脆的“哒哒”声经常是她在黑暗里的唯一慰藉。 只开了一扇小窗户的禁闭室里常年一片漆黑,尤其是在还不太冷的时候,夏秋世界,伊塔经常被罚在禁闭室一整晚。伊塔并不怕黑,她也不怕孤独,每当她在这种寂静里闭上眼睛,总会想起自己的家。 想起父母,弟弟,下雨天的家里发潮的墙壁味道,以及她的房间窗户外面的梧桐树。 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难以忍受。 莎尔老师路过的时候,经常打开走廊的灯,细微的光线透过禁闭室的小小窗户,那些幻像一样的记忆会立刻消失,伊塔就会走到门口,和莎尔老师开开玩笑什么的。 然后伊塔无奈的发现,这个老师的笑点相当的低。很多时候,她才刚说话,她就笑了,不过她的很少笑出声,都是捂着嘴笑,声音很低,听上去低沉又模糊, 把她逗笑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啊。 不过也因为她和莎尔老师的关系不错,有的时候她得到的惩罚也会少一些。因为莎尔老师很受校长的重视,她的话他都会认真考虑。 总之,这段革命友谊还是很牢固的。 所以,莎尔老师听说她加入了话剧组以后,看上去十分开心,她始终觉得伊塔太自闭了,表示这才是年轻人的生活,小孩子就应该多交点朋友,这样才能保证身心的健康发展……免得伊塔长歪。 这个倒是不难,她现在确实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需要帮助。 10月14日,伊塔拯救完蜘蛛头子,再次钻进了通风管道。 拯救以撒行动,开始。 第5章 争吵x阴谋 chapter 5争吵x阴谋 伊塔一直觉得以撒在隐藏什么。 她和他接触的时间不算短了,他们两个经常举办一些深夜互助谈话活动,一起吐吐槽,吃点零食什么的……以撒在她面前表现的完完全全是一个苦大仇深,压抑自己的野孩子,但是伊塔看着他时,总能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态的苍白美感。 就像现在。 以撒皮肤上遍布血痕,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他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黑色的头发一缕缕垂下,仿佛格外锋利的黑色线条划在空白的纸上。 她知道以撒不简单,他是所有的孩子中唯一一个不会沉睡的,也是唯一一个发现了她的。 “嗨。”伊塔说。 锁链清响,以撒深蓝色的眼睛望向了她。 “我今天到幻影旅团团长眼皮子底下溜达了一圈,”伊塔觉得有必要炫耀一下,“而且,如果我没有估算错,就在这两天,他就会查到这所学校的。” “查谁?”以撒敏锐的问。 “查我。” 以撒歪了歪头,皱着眉问:“你怎么惹到他了?” “我不骗你,真的是凭颜值自动吸引来的。” “我担心你,”以撒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不清楚幻影旅团团长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完全没有正常的道德观和基本的规则意识,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伊塔很清楚库洛洛·鲁西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她永远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但是她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有些东西远比此时的压力和痛苦重要得多。 伊塔咳嗽了一声:“没事的,相信我……他查到我身上,其实就等于查到你身上啦。怎么样,你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开不开心?” 以撒抿紧唇,沉默了一下才说:“如果他不查到这里呢?” 伊塔惊讶地睁大眼:“你不相信我的颜值?” 以撒:……我不相信你的智商。 “那我还有第二个计划,总之,一定能救出你。” 以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伊塔在以撒怀疑的目光里爬出了通风管道,在路过死亡大风扇的时候,伊塔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想要找到风扇的动力系统,但是她失败了。 算了,伊塔挠了挠头,攻破这里的伟大任务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幻影旅团吧。 10月15日。 后天就是演出的时候,他们话剧组的《白昼公主》排的还是很专业的,非常顺利的通过了初审和二审,现在,瑞秋正在忙碌的准备道具和衣服,顺便联系化妆师,协调灯光组什么的。 伊塔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角落里,她站在了窗边,隔着一层玻璃,对面就是综合事务楼,再向外就是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大门。 表面上看,伊塔在背台词,实际上,她在悄悄地观察学院大门来来往往的人。 毕竟昨天刚在库洛洛面前装了大佬,嘴上硬撑着,心里还是怂的。 这是一场生死的赌博,她必须得赌,赌现在的幻影旅团还不敢在大城市里屠杀一整个学校,也在赌自己所有的计划不会出现漏洞。 唔,蜘蛛们需要多久才会查到她在这个学校,再顺便摸清她这短暂乏味的人生? 伊塔猜库洛洛可能现在就已经查清了,所以她紧张地观察着校门口,尽管她很清楚,要是旅团想要无声无息地混进来,就算再给她一百双眼,她也看不见…… “嘿,伊塔。”远远地,有男孩子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伊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生无可恋的转过身。 是德莱克。 德莱克,棕色头发,黑色眼睛,很俊朗的脸,以及挺拔健壮的身材。当然,他最厉害的是有脑子,该狠的时候也够狠,不然也不会在斯德纳尔圣学院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像所有15,16岁的少年一样,他相当骄傲。 这是一种有控制欲和表现欲的骄傲,俗称“中二”,比如说,当他当着众人的面向某个女孩子示好的时候,他不会允许对方拒绝。当然聪明如他,如果要当众炫耀自己的魅力的话,从一开始挑的“猎物”就是他有把握的女孩。 比如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不敢”和人说话的伊塔。 但是他错了。 尽管当时伊塔拒绝的很委婉,甚至收下了他的花,表示愿意从朋友开始……德莱克还是恼怒了。 于是,伊塔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悲惨生活正式开始。 今天,德莱克就是带着一群“小弟”,来给她送饮料的。 德莱克并没有靠近伊塔,而是示意小弟把饮料放下,隔着相当远的距离,遥遥的冲伊塔微微一笑:“话剧很费嗓子吧?我给你挑了一些味道淡的饮料。” 伊芙正在试“白昼公主”的裙子,她穿着漂亮的白色纱裙,走到德莱克身边,惊讶地说:“呀,好多啊!” 微笑着,德莱克点点头:“是给你们全剧组的。” 伊塔囧囧有神地看着伊芙慢慢复杂起来的表情……很好,现在她又被迫收到了半个剧组的女孩子的仇恨值……这个德莱克的报复欲怎么这么强? 德莱克的撩妹手段还是很好的,他并没有再和伊塔接近,而是和伊芙微笑着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伊塔看到不远处的蒂娜气愤的样子…… 伊塔又把脸转回了剧本上。 没事,她安慰自己,最多再过两天,咱就离开这里了。 伊芙放下饮料,踩着白色的小皮鞋,慢慢地走了过来。 伊塔抬头看着她,此时,虽然大家还是各做各的事,但是几乎整个剧组都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当然了,有女人撕逼大戏,换成伊塔她也想围观…… “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伊芙没有压低声音,穿上高跟皮鞋的她比伊塔高了半个头,冰冷地俯视着她,“只会勾搭男人,还想装成圣女?你可真恶心。” 笑了笑,伊塔偏了偏头,对上她的眼睛:“是啊,偏偏德莱克喜欢这样的,怎么,你嫉妒啊?” 伊芙气的嘴唇发抖:“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贱吗?!” “当然不,”伊塔挑了挑眉,“他都没追过你,你还赶着想贴上去,可比我贱的多。” “你一个没人要的杂种,贱种!”伊芙毕竟还顾虑着形象,她压低了声音,盯住伊塔慢慢的说:“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出了这个学校,你就和泥巴一样,到时候站街都没人要,我等着看着你跪在我脚边乞讨的贱样!我有的是人,踏出这个校门一步,你给我等着。” 伊塔微笑,语气不变:“等着呢。” 伊芙被噎了一下,瞪了她一会儿,转身愤怒地离开了。 瑞秋担忧的走过来:“没事吧?” 伊塔淡定地说:“我没什么事,不过你得去看看白昼公主,她现在的心情可能不大好,要是不发泄一下,可能会在演出的时候掐死我。” 瑞秋看了一眼伊芙离开的方向,忽然拍了拍伊塔的肩膀,小声说:“我挺喜欢你的,你很厉害。” 被一向和人保持着礼貌距离的瑞秋亲近地拍了肩膀,伊塔也惊讶了一下:“谢谢。” 瑞秋冲她友好地笑了笑,转身去安抚已经走得很远的伊芙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剧组在诡异的气氛里排练,没有人多说半句话,对戏的时候,也自动跳过了伊芙和伊塔的对手戏……虽然那才是整部戏的精华。 伊塔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排练话剧了。 她很紧张,其实她也知道紧张没有什么用,但是还是紧张。 没有穿越之前,她也是一个很自信并且很理智的人,她的智商不低,学的是需要缜密思维的理科,一路走过来,各种奖项拿的也不少,顺风顺水地进了重点高校。因为有一个复杂的童年环境,她被迫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很了解人性,她曾经以为这是种不幸的标志,但是凭借着这些“不幸”给与她的东西,她在大学里为人处世处的极为成功。 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更在乎战斗能力,所以人们的世界观更加残酷和血腥。 而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以撒,包括还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的西索,揍敌客家族……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一种她所不了解的独特存在。 而且她必须加入他们的游戏。 胃像是僵住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能感到那种顺着脊梁滑下来的战栗感,但是奇怪的是,隐隐的,她能感到一丝兴奋。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伊塔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饭,路过伊芙的时候,对方给了她一个带着恶意的眼神。 伊塔回给了她一个真诚的微笑。 午饭的时候,原本消停了一会儿的蒂娜终于又来找了她的麻烦。 蒂娜掀翻了伊塔的菜盘,弄了她一身的汤水。 伊塔并不生气,相反,她有点怀念这些熟悉的感觉……她不言不语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盘子,路过站在一旁斜睨着她的蒂娜时,凑近她低声说:“我没有说错,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我不会去招惹德莱克。” 蒂娜冷笑着:“哦,我可不信,你倒是说他是谁?” 这就有点难了……伊塔想了想,面不改色地胡扯:“他是我在出去上次出去游玩的时候见到的,并且他也喜欢我,还答应我会来看我的演出,不信,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蒂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伊塔一脸真诚:“他会带我走的。” 嗤笑了一声,蒂娜先是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沉下脸,压低声音说: “到时候你要是骗我,你在这个学院,绝对混的比老鼠还惨。” 蒂娜扔下一句狠话,看也不看她就走了。 伊塔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她在演出之前可以清净了,她不能任由蒂娜一直妨碍她,不然的话,她的计划可能会失败,但是她也没有反抗她的能力。 所以,只能拖时候了。 放弃了吃午饭的想法,伊塔擦了擦身上的汤水,回宿舍换衣服去了。 而另一侧,围观了全程的伊芙笑了笑,继续和她的闺蜜聊起了天。 第6章 蜘蛛x聚集 chapter 6蜘蛛x聚集 10月14 日晚,也就是黑洞出现的那一天晚上,我们来看看让伊塔同学十分紧张的团长大人当时在干什么…… 伊塔确实没猜错,团长此刻已经掌握了她所有的信息,并且,适当地使用了暴力。比如说,那个占卜摊真正的主人——此时,他的血混着污水流进下水道里,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绿色。 库洛洛·鲁西鲁却没有沾染任何的血腥。 他收回了手,跨过已经冷掉的尸体,走出了贫穷肮脏的小巷。在他的身后,刚刚死去的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只隔着一堵墙,男孩在家里笑着玩闹,灯光温暖如橙,而他的父亲在寒冷的黑夜里流干了最后的血。 当然,库洛洛·鲁西鲁不会在意这些无趣的事情。 他走过一盏又一盏昏暗的路灯,一切都是安静的。 直到手机响了。 “侠客?” “团长,长老团的人已经到达了斯德纳尔,我和窝金信长和他们在一起,暂时过不去,其余人的集合地点在哪里?” 库洛洛停下了脚步。 他的左侧,贫民窟的居民们在夜里挣扎,哭泣,窗户里的人影模糊不清。他的右侧,原野在黑暗中沉默着,风声仿佛山林轻柔的呼吸。 “斯德纳尔圣学院,”库洛洛的咬字十分的独特的,他的尾音低沉下去,仿佛叹息,“那里有一个有趣的东西……非常有趣,确切的说,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呢。” 他远远地看着右边的原野,身上的念压抑不住,微微涌动起来。 “真是……”库洛洛轻轻地叹息,“特别——或者说,带着危险……” 侠客清朗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团长有兴趣?” 库洛洛也笑了,他继续向前走着,声音不再绷紧而变得轻快,如同普通的大学生一般:“是,很有兴趣。” 如果伊塔在这里,可能会跪地求放过,并且对于团长的“伊塔危险论”表示强烈的反对——“特别”这个没话说,伊塔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但是咱真的不危险啊,就一个守法公民…… 但是伊塔在这里么? 不在。 于是让我们为她祈祷吧= = 长老团和旅团联手开始调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斯德纳尔,然而,它们也都断在了斯德纳尔。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城市,并不靠近大海,商业也并不繁荣,却拥有广袤的土地,承载了庞大的人口。 这个原本平静的地方,终于不再平静。 伊塔等了一天,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她晚上躺在床上,瞪着黑暗的天花板,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当然,最后什么也没有思考出来。伊塔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锈住了,自暴自弃地决定放弃计划。 用被子蒙住头,伊塔陷入了持续的噩梦里。 她梦见了十二条腿的蜘蛛在校门外结网。她逃进了学校,推开教室的门,看到所有的同学都尸首分离,他们的头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上,还往下渗着血。听到她推门的声音,那些充血的,合不上的眼睛都转向了她。与此同时,一片蜘蛛模样阴影,从窗外缓缓地压下来。 伊塔吓坏了,她转身向外跑,跑着跑着,就回到了家里。 是穿越之前的家。 妈妈在做饭,和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坐在窗户边玩着积木,阳光暖洋洋的。 伊塔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弟弟的身边,看着他玩积木。他搭起了一座漂亮的桥梁,却又忽然举起来狠狠地摔到地上,把它砸坏了,伊塔惊了一下,弯腰想要帮他拾起来,却听到年幼的弟弟在她头顶凄厉的哭声。 他喊道:“姐姐!姐姐!家里有蜘蛛,我的眼睛好痛!” 伊塔直起身,看到弟弟黑亮的眼珠消失了,变成了两汪血洞。她也尖叫起来,隔壁正在做饭的母亲赶过来,弯下腰呕吐,吐出的却是十二条腿的蜘蛛。 她醒了,是被人打醒的。 隔壁床的女生伸手又在她脸上呼了一巴掌。 伊塔赶紧抓住她的手,说:“我醒了,真醒了。” “你大半夜在那叫唤什么呢?”女生还有些迷糊,声音很不耐烦。 “做了个噩梦,可能是话剧演出的压力有点大……”伊塔解释,但是女生并没有听,又躺回去睡着了。 伊塔却睡不着了。她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时候,幻影旅团有没有袭击窟卢塔族? 1994年,1994年…… 如果库洛洛·鲁西鲁已经屠过族了,他的危险度就完全往上提了一个等级……毕竟一个种族都灭了,再灭一个学校还有什么良心的谴责吗? 好吧,对库洛洛·鲁西鲁有什么良知上的期待简直就是笑话…… 伊塔感觉自己的肩膀上瞬间承载了整个学校的重量。 虽然这群“古惑仔”“小太妹”什么的很烦人……但是他们还是孩子,看着他们死,伊塔也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伊塔扯着头发,好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叹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 10月16日早。 睁着眼睛过了一晚上的伊塔顶着熊猫眼就去排练话剧了。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今天需要最后彩排。 不过,暂时还很清闲的伊塔躲在窗户边,一边看着校门口,一边慢慢地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瑞秋拿着两件裙子过来,一件是华贵的金色礼服,另一件是一看就很妖艳的黑色长裙。 “你穿穿试试吧。”瑞秋把两件衣服扔进伊塔的怀里。 伊塔进了试衣间,金色礼服比较保守,版型也很好,垂感也很好,穿上去还是挺好看的。不过那个黑色长裙从大腿处就开始分岔,还是个低胸的……年仅13岁的伊塔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囧囧有神的表情。 这……飞机场穿上这种衣服,真的很诡异好吗! 不过瑞秋倒是不在乎,她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伊塔一遍,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这样就挺好,真的,真是为难你了。” 于是伊塔也只能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裙子。 今天一天都在认认真真的话剧排练中度过,让伊塔很惊讶的是,伊芙和她对戏的时候表现的很冷静,仿佛对她完全没有意见了,甚至还主动要求和她多对几遍戏。 伊塔:??? 她虽然不清楚伊芙想要干什么,但是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10月16日,幻影旅团还是没有出现。 伊塔躺在床上,继续瞪着天花板。 这不正常,她想,库洛洛·鲁西鲁不像是这么没有效率的人……事实上,她觉得库洛洛最大的可能是10月14日晚上,也就是她刚刚救下他的那个晚上,就能找到这里把她ko。 从某种角度来说,伊塔真相了哦~ 不论她心里有多忐忑,日子还是得过,于是这个夜晚他又是半睡半醒,还夹杂着奇怪的蜘蛛噩梦…… 10月17日到了,如果库洛洛没有摸到这里,她就要执行计划三了。 不过命运总是会从一个清奇的角度给人当头一棒,有的时候,等你真正开始执行计划的时候,你可能会希望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制定过这些愚蠢的行为…… 库洛洛·鲁西鲁在等待自己的团员聚集。 幻影旅团全员都会来到斯德纳尔,名义上,是要协助长老团寻找失踪的流星街孩子。 换句话说,伊塔永远也猜不到,她只是想引来库洛洛·鲁西鲁一个人,却阴差阳错地极有可能把幻影旅团可爱(?)的同志们全部见一遍……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站在镜子前面,库洛洛·鲁西鲁穿上价格高昂的定制西装,正了正领带。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侠客的电话。 “团长?” “晚上七点,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礼堂集合,”库洛洛顿了顿,“别忘了和他们说,穿的正式一点。” “今晚斯德纳尔圣学院?”侠客的那一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唔……是个晚会呢,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参加……不过,我们就这样明显的和整个城市为敌么?” 库洛洛白皙而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这是疑问吗,侠客?” 侠客的笑声总是很开朗,他笑着,毫不犹豫地说:“是的——我不喜欢无聊的游戏。” “我们不能指望别人来给这场游戏增加一点刺激,因为他们不会,所以——”库洛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阳光下,他的笑容很温和,甚至如同单纯的清秀少年,“让我们定下自己的规则吧。” 侠客欢呼了一声:“窝金一定会很开心——他最近和长老团的人一起,都快憋坏了。那些人很谨慎,窝金已经好几天没能走出旅馆了,要是再不让他发泄,我们和长老团的合作可能就会破裂了。” “呵,他不会失望的。” 打开了窗户,库洛洛看着清晨的斯德纳尔,远处的斯德纳尔圣学院的钟塔被敲响了——象征着一天的开始,学生们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开始了活力的准备工作。 也包括小伊塔。 这两天没有德莱克和蒂娜搅局,就连伊芙也正常了起来,让伊塔十分的欣慰……这种孩子们长大了的姨母心是怎么回事呀喂。 总之,这个清晨还是很美好的。 伊塔想。 一上午忙忙碌碌的准备和无数次的试演也很快就过去了,除了中途瑞秋偷偷带了个蛋糕给他们“惊喜”,大家忙着抢夺蛋糕上的小樱桃所以发生了一些“肢体斗争”之外,这个上午也是很和谐的。 不过,幸福的时光是不可能持续一整天的,这是真理。 果然,下午的时候,蒂娜带着她的小太妹们堵住了正在排队吃饭的伊塔。 蒂娜交叉双手放在胸前,就像所有的黑道角色,她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别忘了你的话,要是到时候你的情郎不出现,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怖——你觉得,吞下一颗腐烂的老鼠头怎么样?” 伊塔端着餐盘,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决定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一定要剖腹自杀——割破肚子的疼痛和消化一颗死老鼠头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于是她十分认真地点头:“他一定会来的,他会带我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她怀抱着敌意的蒂娜的表情忽然奇怪了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嘲笑,总之,伊塔根本辨别的不出的复杂的表情。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你也有够愚蠢。” 蒂娜忽然停住了话,她冷冷地看了伊塔一会儿,又说:“你最好记着你的话,别耍滑头,不然,我有不少礼物要送给你。” 伊塔目送着蒂娜离开,转身继续打饭了。 但是,她却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她打饭菜坐下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正默默盯着她的伊芙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等等,这群傻孩子是不是一个个也有什么奇怪的计划? 第7章 侠客x猎物 chapter 7侠客x猎物 10月17日,斯德纳尔圣学院的校庆晚宴。 璀璨的灯光从校门外一直延伸到礼堂深处,如同星子铺就的大道,身着名贵西装和华美礼服的男男女女穿着皮鞋和高跟鞋,踩在校门口柔软的红色地毯上。 作为一个社会各界的成功人士筹资建造的慈善学校,斯德纳尔圣学院的校庆晚宴上一向会有许多的权贵人士出席。 门口的侍者也是学生,他们的稚嫩小脸一片肃穆,认真的比对着来往的客人的名片和出席晚宴的名单。 一般的名片还是很正常的,像是皮拉尔·瓦达,索里亚什么的……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比如说库洛洛·鲁西鲁……嗯,可能是叠字太多了,这个名字总有种奇怪的萌感…… 站在门口的维拉在心里吐槽,但是从这位“鲁西鲁先生”的手上接过名片的时候,他却愣了一下。 低垂着眼微笑,碎碎的黑色短发,还有他额头的绷带……明明是很文雅的样子,但是维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感觉不到他气质上任何的弱势,相反,可能是他的身材太过挺拔流畅,也可能是他的眼睛的黑色太深,头顶的灯光仿佛被他吸走了,四周都暗了下来,整个红毯上,只有他一个人像是星子一样清冷明亮。 维拉恍惚了一下,骤然回过神后,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流程规规矩矩地请他进去了。 啊啊啊,刚才真是太丢人了,这样会不会被人暗地里嘲笑呀? 维拉在心里默默地落泪。 不过,这显然不是维拉今天审查工作的唯一一个小插曲。 很快,维拉就注意到了邀请名册上另一个诡异的名字——飞坦?这个名字是认真的吗? 维拉心里对飞坦诡异的第一印象是一个中二宅男……当然,从某方面来说,维拉同学猜测的没有错。只是,当这位“飞坦先生”把名片递到他手上的时候,维拉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直视他。 或许是人类先祖在原始丛林里残留的对危险的感知力,维拉一直低着头想要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再轻一点,千万别引起飞坦先生的注意——他的脊背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毛孔如同被冰冷的针头扎了进去。 等他送完这位先生之后,默默地擦了擦汗……唉,在门口审查名片也是个辛苦的活呀…… 其他的地方,那些被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工作的可怜学生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叹息……比如伊塔。她努力地想要把自己自然卷的红色长发梳成直顺的样子,却屡战屡败。 镜子里的女孩脸上原本的稚气被暗黑的烟熏妆毁掉了,高高的眼线和眉毛,黑色的眼影,咋一看真的很惊悚,而且一个小女孩画出这样的妆实在是很违和……伊塔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地进入角色。 我恨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他们都是蝼蚁,敢让我不顺心的都去死死死死死死死…… 瑞秋的惊呼声忽然响起:“这个裙子,谁撕烂的?” 都去死死死死死死——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伊塔睁开眼叹了一口气,几乎可以确定被撕的绝对是自己的裙子。 下面是有奖竞答环节:谁撕坏了裙子? a.伊芙 b.蒂娜 c.德莱克 毫无疑问,正确答案是a。 就在伊塔做完了这个有奖竞猜的时候,瑞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一向是很冷静的头脑担当,但是此刻也是急坏了,连眼眶都有些发红:“伊塔,王后的那个黑色裙子被撕烂了!” 哦,是那个低胸性感小黑裙。 为什么不是金色礼服呢?伊塔有些奇怪,毕竟,金色礼服才是剧里王后大部分时候穿的裙子,而这个黑色长裙实在是很好找到一个替代品。 伊塔淡定地说:“小黑裙应该很常见吧?我记得很多人在夏天都穿过,先找一个借着演完吧。” 伊芙也进来了,她穿着白色的纱裙,脸上也是很焦急的样子:“对啊,瑞秋,还是先找一个替代的吧……哦我想起来了,我的室友就有一个差不多的裙子!” 伊塔默默地看着她的表演…… 瑞秋毕竟还是有脑子的,她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晚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她最后也祈求地把目光转向了伊塔:“伊塔,你先和伊芙去找那件裙子,我再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 在心里叹气,伊塔也点点头。 于是她们两个人肩并肩走出了礼堂,10月份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只是外面灯光璀璨的喧嚣让一切看上去仿佛暖意融融,伊芙穿着露肩的白色纱裙,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带着快意地嘲笑伊塔:“我听说,你有个小情郎要来看你演出?呵,还没出校门,就傍上了人?” 伊塔骤然转头,囧囧有神地看着她。 大小姐,你是不是和蒂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伊芙看也不看伊塔,宛如胜利者一样继续向前走,冷笑着说:“快点啊,要是耽误了时候,你的小情郎可就见不到你在台上的模样了。” 伊塔停下了脚步,冷冷的问:“你想干什么?” 这显然有问题呀,谁跟你走谁傻子好么。 “丽塔,安妮!”伊芙忽然喊了起来,同时一把拉住了伊塔。 伊塔试图甩开她的手,但是她攥得太紧,等她终于掰开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女孩和两个男孩跑过来抓住她了。伊芙整了整自己的裙子,俯视着挣扎的伊塔,慢悠悠的说:“你说,如果你的情郎看见你和两个男人衣冠不整……哈,他会做什么呢?” 伊塔毕竟只有13岁,她根本挣不开四个人的束缚,同时,那两个女孩已经开始撕她的衣服。 自从她重生以后,伊塔一直有点佛系,可能是知道自己不会死去之后的有恃无恐,同时,也是因为她一直想着要离开这个世界。 从本质上说,伊塔并不在乎这个世界,而且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不在乎所谓的贞洁之类的道德观……但是,当他们的手摸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极其愤怒。 她的愤怒,在于这个13岁少女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有这些人习以为常的态度。 但是她招惹伊芙了么?并没有。 在那一刻,伊塔忽然懒得救这些孩子,她觉得自己甚至不如放任他们死在流星街人的报复里。 于是伊塔停止了挣扎,放任他们的动作,抬起头来冷淡地看着伊芙,平静地说:“是么?那么,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伊芙的表情忽然凝滞了一瞬,然后出离的愤怒起来:“丽塔,把她带去礼堂最前面,让所有经过的人都看看!”她低头看了看表,故意在伊塔面前晃了晃,嘲弄地说:“话剧表演要开始了,再见,希望你今晚过得愉快。” 说完,她昂起头就离开了。 剩下了四个人拽着伊塔的胳膊想要把她拽到礼堂最前面,此时她的肩带已经被撕开了一个,腰部的衬衫也被撕去了一大块。 伊塔挣扎着,忽然大力地挥动着手臂,在她的手碰到口袋的时候,掏出了里面藏着的小刀。 笑话,她这两天可是在防着幻影旅团好么,穿的衣服上藏了最起码四把刀,虽然对于蜘蛛们这些刀具的威胁力趋近于零,但是对付这群小屁孩应该够了。 伊塔转了转手腕,毫不客气地扎向了左边那个男孩的手。 他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划了一个大口,怔愣了一瞬,才叫喊着松开了手:“她有刀!”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畏缩了一下,下意识了松了松手,伊塔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用力一挣,猛地就朝着礼堂的正门口,客人聚集的地方跑去。 那四个人反应过来就追了上去。 伊塔这个时候才发现,人被激发了潜能的时候,真的……感觉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她能听到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又往前奋力冲了几步,一把就抱住了离她最近的客人。 “先生你好,请问您的名字是?我是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志愿者,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您,您有时间吗?” 伊塔娴熟地开始胡扯。 她身后的人犹豫着停下了,他们都知道这些客人非富即贵,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哈,现在的志愿者都这么热情么?”爽朗的少年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不知道被什么所驱使——那是一种钝钝的沉重感,像是危险感应一样,伊塔立刻就松了手,后退了两步,她慢慢地抬起脸,看到金发绿眸的青年微微歪着头,笑得一脸阳光。被不详的感觉所笼罩,伊塔把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扫到了某样东西,让她陡然一惊——他被她忽然撞进了怀里,然而手上的玻璃杯里的香槟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可能就没想着要躲开。 伊塔瞄着住灯光下暗金色的香槟平静的表面,默默在心里祈祷 求你了,求你了,千万别是—— “我叫侠客,有时间哦。不知道志愿者小姐想问什么呢?” 伊塔感觉自己的嘴唇想要开始哆嗦,但是被大脑强行制止了。 脚:我想跑! 大脑:不,你不想。 伊塔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库洛洛终于找来了,但是她又觉得不对——侠客并没有见过她,并且现在,她的脸上满是暗黑烟熏妆,还因为挣扎被弄花了,就连她妈妈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而且她现在逃跑跑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伊芙的阴谋,她不认为幻影旅团会和伊芙串通…… 那太搞笑了。 应该是巧合,嗯,一定是。 侠客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是一样的清爽开朗:“志愿者小姐?” 然而伊塔却仿佛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背景里紧张的时间滴答声,她明白,自己必须在合理的时间给蜘蛛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没事现在也有事了。 伊塔低着头冷静了一会儿,努力地平静下来——忽悠旅团这群聪明人,核心宗旨是什么来着? 诚实。 于是,伊塔哽咽着吸了吸鼻子,迅速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四个人已经离开了,才匆忙地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死死地捏住衣角,伊塔余悸未消一样地小声说:“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她又吸了吸鼻子,声音也软了下来:“刚才那些人……他们想要伤害我,我不得已才打扰了先生,真的,真的很抱歉。” 余光能感到到侠客的阴影更加靠近自己,伊塔强忍着退后的冲动,倒是他听上去非常关切地问:“啊,那可真是很危险呀……没事,他们已经走了,不要怕。” 说着,侠客仿佛刚刚发现一样惊讶地说:“啊,小姐你的衣服已经裂开了——这可真是过分,他们也是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人么,需不需要我带你去找老师出面澄清一下?” 伊塔眼里还噙着泪(强行憋出来的),一脸感动地抬头看了看表情“同情”的蜘蛛脑,哽咽了一下才低着头小声说:“……谢谢您,不用了,如果我说了,他们还会报复回来的。” 但是她在心里囧囧有神又有些震惊。囧的地方在于——侠客装好人装的也太成功了吧,她要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这会可能已经把他当成心中的盖世英雄了。震惊的地方在于——他明明毫不在乎眼前这个女孩的生死,却能在需要的时候完美地替她着想,甚至到达了极其细致的地步。 侠客看着女孩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哭泣一样——他微微晃了晃香槟,脸上的笑容慢慢阳光起来:“这样的么……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不不不不,这里比流星街好多了,只要您和您亲爱的团长不欺负我,他们都不算啥事儿……伊塔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已经有些混乱了,她拼命地思考着借口脱身…… 就在此时,伊塔就听到侠客愉快的提议:“小姐,需不需要我帮你一下呢?” 她是真的愣住了:“嗯?” “我帮你,”侠客凑近她的耳朵,开玩笑一样毫不正经地说,“我帮你杀了他们,怎么样?” 伊塔哆嗦了一下。 因为伊塔知道,这真的不是笑话。 这句丝毫没有杀意却极其恐怖的话忽然让她冷静了下来,伊塔闭了闭眼,小声说:“不行,虽然他们做的很过分,但是还不能因此杀了他们呀……” 侠客笑嘻嘻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一天不会杀了你呢?大多数人呢,只要做出了第一步,下一步就很简单了。而且,他们丝毫没有尊重你,也就是说在他们眼里你还没有什么威胁,就算欺负了也不会有严重的后果,这样的人,就算杀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又轻巧,但是却真实到残酷:“看心情罢了,做得狠了不小心残废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你真的觉得他们有底线吗?” 全身一阵阵的发麻,伊塔慢慢地喘息着,像是失去了呼吸。侠客像是玩笑一样轻佻的话,却含着无尽的恶意,如果她真的是一个13岁的孩子,可能会真的走上一条可怕的路。 甚至以她成年人的辨别力,都在一瞬间感到了心里的认同。 侠客说得没错。 但是这并不是她不管这些孩子的性命的借口。 “我帮你杀了他们,你没有任何后果呦……”侠客又晃了晃香槟,笑容爽朗而阳光,“要不要呢?” 蜘蛛脑现在已经撕开所有的伪装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黑暗属性,甚至是在一个刚刚认识的普通女孩子面前,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伊塔缓慢地摇摇头:“不要。” “啊啦,真遗憾呢。”侠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遗憾的表情,他把香槟一饮而尽,“不知道那些人走远了没有,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伊塔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一些。 侠客笑眯眯的,仿佛没有看到一样,继续问:“小姐?” 忽然一道激灵席卷全身,伊塔回头看了看身后高耸的钟塔,指针已经转到了7:45,她来不及再想,脱口就说:“啊!我的话剧演出!” 灵光一闪,伊塔将计就计,急匆匆地对着侠客再次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但是我还要去演话剧,真的很抱歉,但是我需要走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您可以在演完之后再找我……” 伊塔还残留着泪光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侠客。 啊,朋友再见! 伊塔赌他还不能,最起码现在不能,当众杀了她。 “这样么,正好我也要去礼堂里,正好看看小姐的演出呢,你要加油呀。”侠客歪着头,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沉色,但是依旧是很清亮的颜色。 他仿佛优雅的蜘蛛,漫不经心地织着网,偶尔戏弄一下猎物,但是,却从不松口。 一阵悚然的感觉划上伊塔的脊背。 蜘蛛,追逐猎物永不松口,不死不休。 一瞬间,伊塔眼前一黑。 这群人怎么这样,能不能有点原则?! 第8章 精灵x深林 chapter 8精灵x深林 礼堂里一片昏暗,他们的演出已经开始了,话剧是第三个。 挤进人群后,那些绰绰的人影和喧闹的噪声仿佛都远去了,伊塔还带着残留的战栗感,她有些神游,有些恍惚……她原本的计划,所有努力的策划,忽然之间都毫无意义了。 除了侠客,还有谁来了? 旅团为什么会在这里? 按照之前缜密(?)的规划,她只要在演话剧的时候说出那些暗示,这场晚会通过电视直播以后,前来寻找议会的人自然会明白那些隐晦的含义。 以撒告诉过她,长老团虽然不知道拐卖孩子的事情,但是之前他们搜查议会的军火链时,已经把目光集中在了利比希共和国。尤其是在他失踪之后,长老团应该加紧了对议会的监视。 那么,这场电视上的隐秘求救是极有可能被理解的。 甚至,晚会的出席成员中都可能有长老团的人。 但是她从没想到过幻影旅团会在这里…… 因为在伊塔下意识的理解中,旅团就算在流星街,应该也是异类一样的存在,他们是不会参与这些权利的争夺的…… 远处的舞台上忽然想起了凄厉的小提琴声,伊塔怔了怔,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女巫王后穿着黑色的长裙,对着黑夜王国献祭了自己的女儿的一幕,演王后的人是伊芙的一个朋友,她非常流利地说着王后的台词。 看来,她们早就开始策划这一切了。 瑞秋和其他人都站在靠近舞台的走廊那里,笼罩在阴影之下。伊塔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她也没有管他们,而是从另一侧直接走进了后方的化妆室。她把卸妆水倒在卸妆棉上,慢慢地擦掉眼睛上晕成一团的眼影。 眼影实在是太厚了,等到擦完的时候,她的眼角微微泛红。 伊塔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她看到自己深绿色的眼睛映着镜子上方的灯光,亮的惊人。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了侠客的眼睛,但是它们是清透的碧绿,而不是自己热带丛林一样的深绿,甚至有些偏蓝。 伊塔的手扶着桌子,失去了力气,只能微微颤抖着,甚至直不起自己的胳膊。她深呼吸,干脆不再撑住自己,而是倚在旁边的墙上慢慢地滑下去,一边哆嗦着,一边却想要笑。 上就上吧。 她不能坐视那些孩子死去,只因为自己恐惧而无所作为。 冷静下来的伊塔找到了橙色和红色的颜料,那是之前的舞蹈节目里给舞者画脸上纹路用的。她稳住自己的手臂,照着镜子,在自己的眼角两边分别都画了一道红色,一道橙色的线条。 橙色平着延伸进散开的头发里,红色则在眼角处向下,仿佛即将落下的泪滴。 不能演王后,那她就演精灵。 放下画笔,伊塔四处翻找着,在后台找到了一件多余的精灵裙子。她记得瑞秋借了很多萨米尔民族风的裙子,各种颜色的都有,因为当时精灵王子的侍从精灵的数目还没有定下来,所以就多借了一些。 现在想来,幸好她当时多借了。 挑中了一身和自己的眸色相似的蓝绿色裙子,伊塔打开了一个换衣间的门,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衬衫。 当她套上那身萨米尔民族风的裙子,站在全身镜前时,她已经很平静了。 伊塔推开门,走到了后台和舞台之间的黑暗的候场区,瑞秋和其他的人正在那里看着话剧的演出,此刻,嫉恨的王后正在引诱可怜的白昼公主,想要把她引进森林,然后推进永夜的黑暗王国。 远远地,伊塔就听到瑞秋的声音:“快快,王子和两个侍从精灵赶紧准备一下,马上就要上场了!” 精灵王子站在小楼梯上,另外两个精灵站在他的后面,他们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瑞秋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影,因为光线极暗,她仔细辨别了一下,才发现是伊塔。瑞秋立刻就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台上的“王后”,她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才歉疚地说:“伊塔……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让话剧直接——” “我知道,”伊塔打断了她,平静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瑞秋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只能转过脸去。 那两个站在楼梯上的精灵在听到“伊塔”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看了过来,她们和伊芙的关系都很亲近,哪怕她们的脸在一片黑暗里,也能看得出现在的表情满是惊讶。 当然不是开心的惊讶,是一种混杂着不自在和恼怒的惊讶。 看来她们也参与了这场策划。 已经走进了候场区的伊塔忽然感到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侠客的话实在是太有煽动力,在他诱导了她之后,那一字一句就一直在她的脑中回放,让她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开始质疑一些之前坚信不疑的东西,一些不能被怀疑的东西。 蜘蛛们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 在心里诅咒了侠客十遍之后,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没有时间再多解释,伊塔直接地对瑞秋说:“我需要上场。” 无法直视伊塔的眼睛,瑞秋低着头说:“对不起,但是王后已经上场了,人选不能再变了……” “没事,我不演王后了,我可以演精灵。” 在昏暗的光线下,瑞秋忽然看到了她身上的衣服,怔了一下:“精灵?” 此时,精灵王子和侍从精灵应该上场了,伊塔立刻迈上了小楼梯,愣住的瑞秋阻拦不及,下一秒,她已经走进了舞台明亮的聚光灯下。 前面的两个演精灵的女孩瞬间僵硬了,但是面对着下面尊贵的观众,她们无法斥责伊塔,也不能赶她下去。倒是此时倒在舞台一边,身下垫着黑色剪影当做“黑暗王国”道具的伊芙睁大了眼睛。 伊塔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此时,硬着头皮演下去的精灵王子已经拉住了伊芙的手,焦急地说:“啊,美丽的小姐,你怎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地方?快握住我的手,我会救你上来!” 充满了不祥的预感的伊芙勉强地笑了笑,握住了精灵王子的手站了起来,继续说着原本的台词:“谢谢您,优雅的精灵先生,如果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按照剧本,此时的侍从精灵们应该站到王子身边去。那两个女孩低着头迅速地走到了舞台前面,只有伊塔平视着昏暗的观众席,等到慢慢地走到王子旁边,才垂下头。 下面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旅团到底来了多少人。 但是库洛洛·鲁西鲁却看到了那个红发绿眸的女孩伊塔。 坐在观众席的黑暗里,他一直垂着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手指轻轻叩着玻璃杯的外壁,香槟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坐在他身边的飞坦抬起了头。 库洛洛的气息变了。 飞坦扫了一眼站在台上低着头的伊塔,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伊塔完全没有感到台下的注视,当明亮的灯光打下来时,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在她意识里,台上和台下变成了两个世界。台下的一切都模糊淡去了,只有台上的时间被慢慢拉长。 甚至于伊芙和精灵王子的对话都像是电影一样,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就像没有穿越之前,她隔着书页,看着黑白分格里的故事。 把她拉回现实的,是精灵王子沉痛的喊声:“公主殿下您的母亲,亲生母亲,将你推下了深渊?” 白昼公主含着泪点头。 精灵王子犹豫了很久,才叹气说:“其实在殿下的庆生宴会上,我的族人就已经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碍于身份我们无法明说,但是其实王后殿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和黑暗达成了契约。” 不可置信地看了精灵王子一眼,白昼公主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哭泣,边哭边说:“为什么,为什么母后会和那些邪恶的生物签订契约?为什么?” 站在旁边低着头的伊塔忽然说:“公主殿下,为什么这些地下的人一定是邪恶的呢?” 伊芙从精灵王子的怀里抬起头,死死瞪着她。 伊塔无视了她的目光,她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但是却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还有脉搏的喷涌声,那些声音一下一下地传来,清晰无比:“您怎么知道,那些地下城的孩子里不会有向往光明的人呢?就在我们的脚下。那些泥土的深处,迷失的孩子正在等待着阳光。他们仿佛流星一样,人生刚刚开始,还有璀璨的可能,您怎么能直接否定这一切呢?” 库洛洛·鲁西鲁轻轻敲击玻璃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台上的女孩子仰着脸,聚光灯落在她的皮肤上,透亮清澈,只有深绿色的眼睛仿佛被藤蔓和森林倒影的湖底,深得不可思议,又亮得不可思议。 如同魔咒,如同诱惑,如同深林和盛夏。 处处都不可思议。 冰凉的玻璃杯碰着他温热的手指,库洛洛歪着头笑,轻声对着旁边的飞坦说:“叫长老团的人来这里吧……我们不需要在这里大闹一场了。” 飞坦在伊塔说出“迷失的孩子”时,身上就已经有丝丝缕缕的念压渗了出来。 “确实不用闹了,”他的声音是嘶哑的,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诡异尾音,仿佛蛇爬过草丛一样,“不论她是不是真的,敢在这里藏起来……屠杀怎么样?” 此时伊芙已经呆掉了,她脸上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地变了,眼中马上就能涌出的恨意让伊塔隔着两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但是伊塔不能让她崩溃,这样这个话剧就彻底失去了意义了,没有任何犹豫的,伊塔继续说着:“所以,善良美丽的公主殿下,我们应该让王后交出那些古老的魔法,让白昼王国恢复昼夜更替,让黑夜王国和白昼王国一起建立起更加富饶美丽的国度。只要我们肯表现出善意,想必黑夜王国也不会伤害那些无辜的平民和孩子吧。” 她的目光落在台下的黑暗里,含着祈求和紧张。 幻影旅团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吗? 无论是流星街的孩子,还是这些孩子,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不得不谈条件,她没有什么筹码呀…… 伊塔憔悴了。 库洛洛·鲁西鲁望着台上她的深绿色眼睛,忽然笑了笑,转头对飞坦说:“屠杀么……确实可以,议会也好,黑道也好,也是时候该重新审视一下流星街了。” 他向后靠了一下,把手搭在椅背上,一直望着她的眼睛,想要寻找刚才的深林一样的颜色,却找到了那身裙子一样的蓝绿阴影。 “确实很美呢……”他轻轻叹息,轻到谁也听不见。 第9章 盛宴x游戏 chapter 9盛宴x游戏 消息像是群鸟,从这座城市的盛宴里所有暗藏心思的人手上飞走,涌进这个世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像是海上卷起的台风,掀开流星街看似平衡的表面,搅动它更深层而血腥的东西。 混乱是一条阶梯,一阶阶向上,一阶阶博弈,一阶阶淘汰,一阶阶地堆积那些腐烂的骸骨。旅团也好,议会也好,或者长老团也罢,他们载着沉重的冠冕,满手血腥,入眼都是光辉和王座,闻到的却只有腐烂和肮脏。 谁能一步步登上那阶梯的顶峰呢? 没有人知道,但是轮子又转起了新的一圈。 伊塔并不明白她已经翻开了命运的书本,写下了新的一页,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在千千万万个浩瀚的宇宙里,时间仿佛指针一样跳动,无尽的瞬间在闪烁,无数的碎片连成了纷杂的线,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如同神灵望着茫茫的群山和深林,那些未来才会出现的道路原本隐没在黑暗里,却微微地闪出了光亮。 但是在这奇迹一样的刹那,伊塔同学却在思考如何给伊芙小公主台阶下=-=。 站在明晃晃的聚光灯下,面对着整座城市的目光,这场演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居住在斯德纳尔的孩子们未来所有机遇和名誉的起点。 对伊芙来说是这样,但是伊塔就不在乎了。 毕竟,她不是本地人嘛…… “您说呢,公主殿下?”伊塔一脸严肃,深绿色的眼睛真诚又期盼地望着伊芙。 无论多么想吐血,无论那些撕逼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伊芙也只能生生咽下去。她勉强地挤出微笑,僵硬地说:“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伊塔知道,伊芙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拼上了老命,再让她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于是操碎了心的伊塔开始努力地暗示:“尊敬的公主殿下,让我们去和王后当面对质,揭穿她的罪恶,也给与黑暗王国以光明吧!” 伊芙只能跟着点点头:“我们去吧!” 聚光灯骤然暗下来,台上的人影立刻模糊起来。 这个时候,旁白适时地响起:“此时的白昼王国正和邻国艰难地交战,以为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的国王下令让军队全力出击——” 台上的演员们都走下了小楼梯,进入了候场区。 刚一离开舞台,伊芙就朝着伊塔冲了过来,站在旁边的瑞秋拉住了伊芙的胳膊挡住了她,但是她的脑怒还是喷薄而出:“伊塔你个贱人!” 在伊塔还没有做什么的时候,反而是瑞秋抬手给了伊芙一巴掌。 那清脆的一声响了起来,整个剧组都静了静。 “都说完了吗?”瑞秋抬头环顾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震惊的伊芙身上,“说完了就赶紧开始,我新改了剧本,没有时间背台词了,你们看一看,自己发挥吧。” 瑞秋冷冷地看着伊芙:“今晚是个什么场合,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斯德纳尔说大也大,说小也挺小,你要是不想城里留个笑话,就省下那些龌龊的心思。” 伊芙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隔着瑞秋瞪了伊塔一眼,转身去拿新的剧本了。 瑞秋对着伊塔笑了笑,认真地说:“谢谢。” “我把整个童话都改了,你还得现在当场改剧本,之前的道具也没用了,谢我干什么?”伊塔奇怪地问。 瑞秋只是笑笑,不再多说,而是推着她去看新的剧本:“马上就上场了,你快去看新的剧本吧。” 台下的宴会里,混沌的灯光投下暧昧的阴影,四处都是低语和笑声,酒杯相碰的清响声,侠客从纷纷乱乱的人群中穿过,路过那些高贵的男女时,对和他举杯致意的人回以微笑。 他走到了库洛洛身边,抽出椅子坐了上去。 “这里找不到通往楼底地下的道路,下面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 侠客拿起身边刚刚走过的侍者盘子里的一杯香槟,微微摇晃了一下,在淡金色的液体上方,舞台的灯又暗了下来,当聚光灯再次亮起,那个红发绿眼的精灵已经站在了透亮的光下。 库洛洛没有看他,他一直在看着舞台,听了他的话也没有惊讶的模样,只是平静地问:“你觉得下面有没有东西呢?” “明明应该建仓库的地方却被封住了,四周的楼却都有地下室……”侠客笑嘻嘻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这真的只是这个剧本的一部分。” 侠客抬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又说:“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库洛洛终于有了动作,他拿起餐布擦了擦手指,淡淡地问:“你认识她?” “逗了逗,不过她倒是挺有趣的——刚才既然还在为这些人求情,看来我说的话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那可不一定,有些话……只有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才有意义。” 侠客歪头看着库洛洛·鲁西鲁,他正垂着眼擦拭自己本来就很干净的手指,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的清秀纯洁,如同天使一样。 “团长,你和她有仇么?”侠客开着玩笑。 “不,”库洛洛终于放下了洁白的餐布,但是侠客却很清楚,这是库洛洛·鲁西鲁想要动手的征兆。而此刻,库洛洛明明没有任何杀气,没有任何念压,这间大厅里却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即将断裂——在这断裂的前夕,他却映着身后昏暗的背景,对着侠客微笑开口,“她对我有恩。” 此时,台上的话剧正演到王后交出了那些古老神秘的咒语,白昼公主和精灵王子相视一眼,开始呼唤起深藏于地下的居民,四周升腾起朦朦的白雾,掩住了旁边人的身影。 库洛洛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西装。 许许多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涌进了舞台,象征着黑暗王国的复苏,但是他们没有屠杀,也没有争斗,而是和旁边白昼王国的居民感激地道谢,整个舞台上都是友好的微笑。 伊塔站在人群的最后,隔着人墙望着那灯光下的和谐场景,心里却在一阵阵发慌。 现实毕竟不是童话。 旅团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东西…… 但是她在最后,又是明亮的舞台上,根本看不见下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库洛洛会怎么做。她死了事小,反正20分钟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这些人死了,恐怕就是真的死了。 生在伟大的社会主义红旗下,连血都没见过几回的伊塔表示自己现在真的很慌。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黑暗而喧闹的人群中,库洛洛缓步朝着舞台走去。 跟着身边的人一起鞠躬谢幕,瑞秋站在台下,对着台上的伊塔比了比大拇指,伊塔勉强地回给了她一个微笑——瑞秋觉得事情已经圆满地结束了,但是只有伊塔知道,真正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库洛洛·鲁西鲁走上了舞台旁边的梯子,站立在一侧的工作人员想要拦住他,却忽然呼吸不能,仿佛极度冰冷的寒流笼罩了他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尖锐的痛。 他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恐惧地瘫软着趴下,任由那个男人走上了舞台。 当聚光灯打在了库洛洛·鲁西鲁的身上,四周原本杂乱的声音都寂静了,台上的男人仿佛清透的白玉,又仿佛清凉的白银,光线像是水一样从他的每一条轮廓流淌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伊塔也感受到了周围忽然的寂静,但是她矮矮小小的身体被挤在最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疑惑地踮起脚,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清澈又优雅的声音响彻了礼堂。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感谢你们今晚的到来,” 伊塔僵住了。 她已经感受不到身边的女孩子激动的低语,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声音上,努力地欺骗自己。 这不是库洛洛·鲁西鲁,这不是库洛洛·鲁西鲁…… “这是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它的荣光来源于你们,也终将归还于你们。” 下面响起了掌声,没有人注意到一身西装的飞坦,他正倚在礼堂的门口,在一片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即将死去的人最后的欢呼。 “我们是今晚最重要的娱乐活动,也是盛宴的尾声,为了让大家留有更多期待,我可以先解释一下游戏规则。” 观众之中,有人喊道:“说吧!”,随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伊塔恨不得飞下去堵住他们的嘴——幻影旅团送来的娱乐活动,你是有几条命才敢收? 说个鬼啊!快跑才是正解啊兄弟! 但是伊塔也是不敢跑的,她缩进了人群的更深处,企图藏起自己。 库洛洛扬起了嘴角,放缓了语速,因此他那种独特的咬字更加明显了,听起来有种隐约的心悸: “第一条规则,离开你现在所在的位置。” “第二条规则,从嘴里发出任何声音。” “第三条规则,是唯一一条特殊规则,”库洛洛的笑意慢慢加深,“被伊塔小姐说出姓名,视为自动退出游戏。” 那一刻,透心的冰凉笼罩了伊塔,她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疑惑又震惊的望着她,下意识地闪开道路,一瞬间,原本躲在人群正后方的伊塔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伊塔是懵逼的。 什么鬼?为什么会和我有关?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库洛洛并没有回头,他仍旧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游戏”规则: “现在是8:05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8:30分,凡是满足了第一二条规则的任意一条,并在8:30 之后依然留在礼堂内的人,就可以参与我们的游戏。” 台下传来了细碎的讨论声:“这不是很简单吗?”“谁会不说话呢?”“伊塔是谁?”…… 他扫视了一眼台下骚动的人群,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伊塔的身上。 伊塔睁大了眼和他对视,库洛洛·鲁西鲁的眼眸是纯正的黑色,倒映着聚光灯的明亮,反而衬得它们深如永夜。他看上去毫无攻击力,微笑清秀而纯真,几乎如同文弱的少年。 他只是看了伊塔一眼,就转回了身,继续说道: “但是,哪怕在游戏进行中,只要被伊塔小姐说出了名字,也视为退出游戏。” 在那短暂的凝望里,从他明明温润的黑色眼眸中,伊塔忽然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血腥含义。 她几乎要跳起来,心脏开始猛烈地撞击,手也抖得厉害。 偏偏此时,有一道响亮的女声从后台传来:“你就是伊塔在外面交的男朋友?” 身边的女孩子们纷纷开始倒吸冷气,只有伊塔一个人继续一脸懵逼。 伊塔:?! 这样搞笑的话一出,原本暗藏血腥的恐怖局面忽然被打破了,伊塔反而冷静了下来,刚才的心慌也慢慢平复了,她朝着声音来源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台下的蒂娜。 那一刻,伊塔囧囧有神,撞死的心都有了……大姐,你想挑谁当我男朋友都行,怎么就挑中了这只蜘蛛? 不过自己立的g,跪着也要编完,伊塔张嘴刚想否认,就听到了库洛洛含笑的回应: “是,我是她的男友。” 伊塔:……等等,谁拿盆水快泼醒我! 望着身边一个个神色复杂的同学们,伊塔只想掩面而逃……但是她明白自己此刻更应该做的是什么。 于是咬咬牙,伊塔快步上前,做好了失去一只手的准备(这才是真·壮士断腕的决心),视死如归地挽住库洛洛的手臂——他并没有回拒她,而是微笑着——稍微安心了一些,伊塔对着台下的蒂娜甜蜜(?)地说:“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了。” 伊塔内心:团长求放过t-t。 为了这些无辜的人的生命,伊塔不得不咬牙继续编下去:“既然我们是男女朋友,他们又是我的同学,为了避嫌,要不就别让他们参加这场游戏了吧?” 她仰着脸看着库洛洛黑色的眼睛,撒娇一样说:“好不好?” 库洛洛微微歪歪头,笑得温和,仿佛被她说动了一样:“塔塔真的这么觉得?” 伊塔:塔塔是个什么东西啊喂! 但是她却只能笑得乖巧,期待地点点头。 “当然不行!凭什么因为要避你的嫌,让我们退出游戏——”伊芙还没说完,就被瑞秋一把捂住了嘴,但是晚了,四周已经有同学附和了起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伊塔这回是真的想死了。 伊芙甩开瑞秋的手臂,还想再说,却被瑞秋压低了声音的问句逼回了嘴里:“你傻么!我们排练的时候,哪里有所谓的娱乐活动?你见过他们么!” 伊芙忽然清醒了,她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不肯认输地辩解:“那为什么没有老师出来阻止他?” 瑞秋几乎要被气笑了:“对啊!为什么他在台上胡来,后台那么多的老师却一个都没有出现?!你家里背景也不错,难道你爸爸没有告诉你最近的情况吗?!” 张了张嘴,伊芙的瞳孔慢慢收缩了,微微抖了起来。 她抓住了瑞秋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不……不会吧,我该怎么办啊瑞秋?我还不想……” “闭嘴。”瑞秋扔开了她的手,紧紧地盯着伊塔。 而在舞台的正中央,库洛洛听着台上台下的学生们抗议的话语,低头对着伊塔无奈地说:“啊,塔塔你的同学们好像并不愿意呢。” 伊塔看着他,他长得那么好看,细碎的黑发像是墨水洇出的阴影。 这是同时,他却那么残忍。 “那个游戏规则还算数吗?就是说,我只要叫出了他们的名字,或者他们在8:30之前离场,就不参与你的游戏?”伊塔问他。 “算数。”库洛洛柔和地微笑。 “现在是8:09分,”伊塔松开了他的手臂,认真地和他对视,“我要和你赌。” 第10章 冰冷x日光 chapter 10冰冷x日光 就连瑞秋都看出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那些常年游走在黑暗边界的老油条们早就慌了,更何况,在大多数的权贵眼中,这位站在舞台上的男人实在是“死亡”的代名词。 颤抖着离开座位,有人哆哆嗦嗦地打电话,也有人叫上了所有的保镖想要冲出去。 比如里奥,斯德纳尔圣学院的校长,在伊塔说完话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暴露了。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失败,也来不及对台上的伊塔施展报复,里奥抖着手指,试图给议会的人打电话。 虽然流星街的人一向我行我素,但是旅团是其中最无法无天的,他们毫无规则,没有顾忌,偏偏还强得可怕,也聪明得可怕。 刚刚输了三个数字,藏在阴影里的玛琪就轻轻一抖丝线,勒住了他的脖子。 玛琪的声音冷如冰霜:“听团长说完。” 库洛洛·鲁西鲁的声音清澈而顿挫,有一种独特的美感,但是听在里奥的耳朵里,他的每一个词都像催命符一样恐怖。不像那些傻乎乎起哄的人,他知道这个男人口中所谓的“游戏”代表了什么。 他曾经也和人玩过类似的游戏,不过那个时候,他不是猎物。 等到这场游戏的规则都被说出来之后,里奥长舒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试图离开。 但是玛琪并没有松手。 他愣了一下,几乎是嘶叫着吼了起来,但是声音却虚弱到不成样子:“你们——你们团长说了,只要在8:30之前离开这里就不算参与游戏!” “闭嘴,不然切断你的声带。” 此时,四周一些深处权利中心的人也想要逃离这里,但是,那些无谓的挣扎都被信长和芬克斯掐灭了。 冷笑着拧断其中一个保镖的头,芬克斯大喇喇地迈过他的尸体,坐到这些面如土色的权贵中间空着的沙发里。他拉开一易拉罐啤酒,仰起脸一口喝光后随手扔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被惊得一个激灵,短促又微弱地尖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芬克斯斜斜倚在沙发上,扯了扯西装上的领带,长舒了一口气,才对信长说:“这地方真让人难受,那些香槟我根本喝不惯。” 信长抱着刀,耷拉着眼皮站在一旁:“不合你口味?” 挥了挥手,芬克斯又拉开了一罐啤酒:“这些东西太精致,一玻璃杯一玻璃杯地往外端——哈,这是喂鸟么?喝得少了这玩意没有一点滋味,远不如啤酒一口下去,喝起来畅快又舒坦。” 芬克斯喝完了以后,把手搭在腿上,继续说:“也不知道团长和侠客怎么回事,最近做事也越来越‘精致’了,关上门,把他们杀光就得了,还玩什么游戏呢?浪费时间,就好像玩赢了就会放过他们一样,啧,也不知道谁那么蠢。” 信长依旧耷拉着眼皮,懒散地说:“团长只是想逗逗那个女孩子。” 芬克斯抬头,看着台上那个红发绿眸的女孩子从人群中走出去,姿态自然而亲近地挽起了库洛洛的手臂,嗤笑一声:“能让团长做到这一步,她还算是聪明。” “别忘了,是她告诉了我们议会的交易地点,而且,她好像还救了团长一次。” “救了团长?”芬克斯收回了视线,又冷笑了一下,“看来还不够聪明,救了团长远比杀了团长要惨多了。” 信长抬了抬眼皮,也扫了一眼伊塔:“她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团长吧。” 晃了晃啤酒罐子,芬克斯精辟地总结:“那就是运气不好了。” 是的,如果伊·运气极差·塔听到了芬克斯的话,一定会热泪盈眶,无比认同。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也想把这个强盗头子往那个黑洞里一踹,乐得轻松啊。 也不至于这样苦逼地顶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装作很有自信的样子……她也只是脱口而出了要赌,但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人弄出去好吗? 她直接喊“蜘蛛来了”的话,他们会不会相信啊? 伊塔的大脑彻底混乱了。 库洛洛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亲昵地说:“好啊,那么塔塔要用什么和我赌呢?” “用我这条命,”伊塔非常平静地看着他,“赌我能把无辜的学生们带出礼堂,如果我赢了,你和你的人不能伤害我们。如果我输了,我的这条命任你处置……” 她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祈求他说:“能不伤害他们么?” 库洛洛的声音清冽而柔和,在她的耳边响起:“这是一个游戏,塔塔。如果要玩游戏,就要玩得公平。” 伊塔终于恼了,瞪着他,咬着牙说:“这个游戏一开始就不公平!” “猎人和猎物,各自的玩法本来就不同。猎物只能要求猎物彼此间的公平,怎么能要求和猎人一样公平呢,”库洛洛忽然伸手,替她把一缕红色的发丝别到耳后,笑容温和,慢条斯理地说,“毕竟,这场游戏本来就只是一种狩猎的方式而已。” 库洛洛的手指微凉,触到伊塔的耳尖时,如同碎冰一样让她战栗。 不再看他那双令人心悸的黑色眼眸,伊塔扔开库洛洛的手,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她不能浪费时间和库洛洛争论了,他不可能妥协。 他只是在追求一种残忍的乐趣。 怎么办呢?这些学生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话,哪怕她说出了真相,他们甚至可能以为库洛洛和她是小情侣闹了矛盾(?)……老师们也不会相信她,最起码大部分的都不会…… “伊塔!”瑞秋拨开人群跑到她身边,拽住了她的手,“快去找莎尔老师!她是总负责人,有权力可以指挥学生们离开。” 伊塔眼睛一亮,对,莎尔老师! “瑞秋,听我说,”有了目标的伊塔松了一口气,按住瑞秋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叫上所有你能认识的人,带着他们离开这个礼堂,最好赶紧离开这个学校,越快越好!” 瑞秋点点头:“我已经让安娜去了,你快去找莎尔老师,她应该还在后场的大厅里。我去控制室先打开广播,你找到老师以后立刻去控制室。” 然后,瑞秋对着她笑了笑:“不能总是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 心里骤然一酸,伊塔感觉眼眶微微泛湿,她抿了抿嘴唇,也回以微笑,移开视线后迅速跑出了候场区。 直到此刻,侠客在她心里留下的心结才算解开了一些。 这些孩子并不都是中二期的烦人不良少年,也有一些勇敢又真诚的人。 后场的大厅很大,其中一面墙上贴了巨大的落地镜,另一面上有一个屏幕可以看到现场的状态。此时,之后还有节目没有上场的人们正在热烈的准备着,负责的老师们有的聚在屏幕的旁边,有的在控制着纪律。 刚刚挤进人群,伊塔就听到不远处的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好奇地问着身边的老师:“我们真的还有娱乐游戏?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 “是的,这是个一个惊喜。”那个老师说。 伊塔立刻停住了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老师。 伊塔不认识他,她很确定他也不认识她,但是仿佛感受到了伊塔的注视,老师偏过头来,对她慢慢地扬起了一个微笑,然后又转回头和那个芭蕾舞女孩说话了。 仅仅和那个老师死水一样的眼睛对视了一瞬,伊塔就感觉后背发凉。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有些麻木地离开这个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女孩子,伊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在屏幕旁边见到了莎尔老师,她抬头看着舞台中央的库洛洛·鲁西鲁,面无表情。 “老师?”如同预感到了什么,伊塔轻声问。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啊啦,这不是志愿者小姐么?”莎尔老师用她那一贯严肃的表情和声音,却说着音调跳跃的句子。 果然。 伊塔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现在几乎想笑了。 侠客控制了所有的老师,并且安抚了后台的学生,所以他们才会相信幻影旅团的“娱乐活动”真的是晚会惊喜的一部分。 伊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表,现在已经是8:17了。 她张了张嘴,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终于,伊塔找回了自己有些哑了的嗓子:“侠客先生,求您了,解开对莎尔老师的控制吧。” “啊呀,这可不行,她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团长会生气的哦~”莎尔老师明明没有表情,声音却是笑嘻嘻的样子,“那我就没有工资了呀~” 别装了,你们能有什么工资,根本就是赃物。 两眼几乎一黑,伊塔似乎已经嗅到了风里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脑中疯狂闪烁着曾经梦到的画面。 他们的头被砍下,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上,殷红的鲜血从桌角流下,听到她推门走进的声响,那些闭不上,也永远不会再闭上的眼睛慢慢地转向她,明明空无一物,伊塔却看懂了那些无声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把蜘蛛引来? 为什么要拿我们的命来博弈? 为什么,那些流星街的孩子的命比我们要宝贵? 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和死青死青的脸。 在重压之下,必须要保持冷静,必须要保持冷静,必须要保持冷静…… 把自己的理智从这个幻象里抽出来,伊塔忽然扬起头,不疾不徐地开口:“侠客先生,你找到这栋楼的地下室了吗?” 莎尔老师沉默了。 伊塔报复性地想象着侠客此时被噎了一下的样子,继续淡淡地说:“你也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那个黑洞的出现,并且救下你们团长的么?” 莎尔老师的脸上,忽然扭曲出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微笑,她的嘴里说着侠客的话:“哦呀,这才真正是要谈条件的样子嘛,志愿者小姐真是聪明呢~”她继续保持着这个诡异微笑:“但是,你有什么好东西呢?” “一切,我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伊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看,像我这样拥有独特天赋的人,要触动那一个点必须有一个平静的心态,那里太多纷乱的时间点和平行世界了,我如果不能沉进去感觉,就只能迷失在错误的空间里,看到完全不同的命运走向。” “所以,”伊塔保持着冷静的微笑,“侠客先生,如果你解开莎尔老师,让我对你们保留一个比较好的印象,对我们彼此都好。” “哇哇哇,这竟然是威胁耶~”莎尔老师笑嘻嘻地说,“志愿者小姐学习的速度好快啊,实在是让我害怕呀……团长可是要帮你免费复仇哦,那几个撕你的衣服的坏蛋可是会跑掉的~” “不用您关心,您就是最大的坏蛋。”伊塔一脸严肃地说。 “啊,志愿者小姐这么说,我真的好伤心啊……”莎尔老师又扭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不过,我再怎么伤心也不如这位老师伤心呢,这位可爱的老师,心里好像藏了很多东西哦~” “什么——”伊塔一愣,刚想追问,莎尔老师就抖了一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侠客放开了对莎尔老师的控制。 伊塔抬头扫了一眼屏幕,现在是8:22。 来不及再多想,伊塔立刻握住了莎尔老师的手,急切地说:“老师,你听我说,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让所有的学生们离开礼堂,有人要在这里进行一场屠杀——” “走吧。” 莎尔老师深深地看着她,可能是刚刚脱离了控制的原因,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但是她一向极其严肃的脸上却带着柔和的微笑: “我完全相信小伊塔的话。” 怔愣着和莎尔老师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伊塔眨了眨眼,有点迷茫地说:“啊,啊,好的,那我们快去控制室,那里有广播。” 到达广播室的时候,时间指到了8:25,每一秒每一分,跃动的指针仿佛带着千千万万的生命在跳动,来来往往的人里,却几乎没有人向它匆匆地瞥一眼,只有广播室里的几个人肩负着所有的重量。 “我去,想当个超级英雄果然是个体力和技术活……” 伊塔轻声地喃喃。 她拍了拍麦克风,庞大的礼堂里回荡起空旷的拍打声。 库洛洛抬起头,看向台下空无的黑暗,整个世界随着麦克风的声音寂静下来。 他能感到台上明亮的光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应该没有的任何暖意,毕竟这只是人造光罢了,但是在这一刻,他难得地有些惊讶,仿佛就连发丝里所有的寒冷都消逝在这个寂静,狭小却空旷的地方。 一点也不像流星街的日光。 他曾经在正午的阳光下独自坐在流星街最高的地方,看着光线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不停地,分辨不清到底是缓慢还是迅速地浮动,挣扎。 随着莎尔老师坚定又严肃的声音响起,那些原本应该悄无声息地死去的学生们一边抱怨着一边疑惑着离开,如同流动的浪潮,席卷着拥挤的人潮和喧闹的声音离开这里的寂静。 无人知道今夜的迷雾里的血腥味。 也没有人知道伊塔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 就连库洛洛都觉得有一刻她就要疯了,或者彻底崩溃掉,放弃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在乎的同学和老师们被屠杀殆尽。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 虽然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过,当麦克风里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库洛洛·鲁西鲁忽然觉得不重要了,因为当礼堂随之安静下来那一瞬,他好像感到了整个世界的寂静。 库洛洛笑了。 在他嘴角扬起的那一刻,他身上一直压抑着的念忽然放开了,席卷了整个礼堂。原本还勉强坐着的权贵们瞬间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抱着刀的信长咦了一声:“团长的念有点不对啊。” 就连一直瘫在沙发里喝啤酒的芬克斯支起了身子,全身都绷紧了,露出了兴奋的笑容:“确实,团长今天的念可真是凶残啊……那种不加掩饰的侵略性让我都蠢蠢欲动了……” 信长:“旅团不准内斗。” 芬克斯的表情僵了一下,瘫回了沙发里:“啧,太无趣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和库洛洛痛快地打上一场?” 信长抬了抬眼皮:“等你半死不活了,团长愿意给你一个痛快的时候……或者你背叛旅团的时候,那么团长肯定是要亲手处理掉你的。” 芬克斯陡然来了精神:“唔,这也不错。” 信长面无表情:“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啧……旅团这么好玩,要是走了,就很少有这么贴合我心思的地方了……” 第11章 血色x乐趣 chapter血色x乐趣 当库洛洛恐怖的念压充斥了整个礼堂的那一刹那,即使身处于封闭的控制室,伊塔,瑞秋和莎尔老师还是在瞬间僵硬了下来。 那些冰冷的,宛如寒流一样的东西,从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如同蛇的鳞片一般滑过她们的身体。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瑞秋颤着声,问出了自己心底压抑不住的恐惧。 这是幻影旅团团长的念压。伊塔在心里回答她。 但是她不能说出来,瑞秋和莎尔老师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些黑暗的,超乎她们想象的力量,和疯狂而残忍的存在……她们不需要知道,她们需要知道的,只有阳光海滩和木屋,平静的小巷和夜色。 所有伊塔曾经想要的,现在却日行渐远的生活。 望了望墙上的表,指针已经闪烁在8:28分了,伊塔来不及再多解释,只能催促着:“这些都不重要,你们快离开这里,还来得及。从后门出去只需要半分钟,尽快地跑得越远越好,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站在麦克风前的瑞秋却没有动,相反,她站在原地,直直地注视着伊塔,问道:“那你呢?” “你还没看出来吗?”伊塔苦笑着,“这群煞星就是为了我而来的,要是我逃走了,你们就都走不了了……从头到尾,都是我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不用管我,我会没事的。” 瑞秋咬紧了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向前一步抱住了伊塔,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伊塔,你才是最勇敢的公主……还有,很抱歉,我之前实在是太愚蠢了,才会不顾你就把话剧演了下去。” 伊塔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即使是现在,她也只能抱紧瑞秋,眼眶发红却只是强硬地说:“快走快走,不知道我为了给你们争取这点破时间连身都卖了吗!再不走你对得起我么?” 瑞秋笑了,最后拍了拍伊塔的肩膀,转头看向莎尔老师:“老师,我们走吧。” 莎尔老师原本一直在微笑地看着她们,现在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走了。” 瑞秋和伊塔都愣住了。 此时,只剩不到一分钟就是8:30了,伊塔急得心头在发颤,硬是推着她们推出了控制室,大声喊道:“走啊,快点啊你们,让不让人省心啊?!” 瑞秋也拉着莎尔老师,往门口拽去,但是她也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根本拉不动已是成年人的莎尔老师。 莎尔老师坚定地站在原地,扯开了瑞秋抓着她的手,平静地对她说:“你一个人快走吧……实在来不及的话,伊塔你知道瑞秋的全名吗?” 此时,钟表的指针一格格地跳动,准时地指到了8:30。 心头一跳,伊塔忽然想起库洛洛确实还有一个特殊规则,刚才太过焦急,以为离开礼堂才是唯一活下来的方法……她立刻问道:“瑞秋,莎尔老师,你们的全名是什么?” 没有想到这一层的瑞秋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瑞秋·格尔达。” “瑞秋·格尔达。”伊塔重复了一遍。 她们身后,黑暗的礼堂忽然里传来了让人心悸的惨叫声和求饶声,浓郁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嚎叫从那巨兽之口一般的地方满溢而出,染红了她们身边所有的空气。 和伊塔猜得一模一样,库洛洛·鲁西鲁口中的“游戏”,或者“娱乐活动”,其实就是残忍的虐杀。 从来没有直面过这样恐怖的画面的瑞秋脸色发白,粘稠铁腥的血味让她几乎吐出来。 其实伊塔也快受不了了,但是她现在是全队的理智担当(自己封的),沉甸甸的责任感让她的脸上装得还是很冷静的样子,神态自然地对明显已经慌乱了的瑞秋说:“瑞秋,你先走吧,我只要知道了莎尔老师的名字,她就不会有事。你先出去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出来。” 瑞秋欲言又止,目光在伊塔和莎尔老师的脸上轮着转了好几圈,许久才点点头,转身向着后门跑去。 不知何时,黑色西装的侠客已经倚在了后门旁边洁白的瓷砖墙上。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阳光的笑容,碧绿色的眼瞳饶有兴致的看着瑞秋,她在路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此侠客甚至还歪了歪头作为回礼,笑嘻嘻地放任她安全地离开了礼堂。 “啊啦,因为志愿者小姐的无故抹黑,我被可爱的小姑娘们当成坏人啦~” 侠客半抱怨半玩笑地对伊塔说,不再倚靠着那面墙,而是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警觉地把莎尔老师挡在身后,伊塔面无表情地说:“这还用我抹黑么,你能不能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当你说你是好人的时候它们不会痛么?” 侠客不紧不慢地走着,姿态优雅又随意,和他的一派轻松不同,随着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伊塔的心却慢慢地绷紧,终于,在即将停跳的瞬间,他在距离伊塔不到半米的地方才站住了。 侠客笑嘻嘻地说:“我怎么不是好人了呀?我冒着被团长扣工资的危险偷偷地帮你,你为什么还是对我这么冷漠呢?啊啦,居然还把身后的人挡得这么严实呀,是不是怕被我发现,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呀?” 仿佛被冰水当头浇下,伊塔咬着牙硬撑:“谁……谁说的,她叫莎尔。” “莎尔什么呀?” 莎尔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忽然,肩膀被一个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伊塔紧张地回头,却看到她身后的莎尔老师冷静地对侠客说:“她确实不知道,请您不要再为难这孩子了。” “老师——” 但是莎尔老师却低头,安抚地对伊塔笑笑,继续直视着侠客说:“您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了吧?” 侠客歪歪头,一副十分疑惑的样子:“唔,知道什么呀?我该知道么?” 伊塔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装!你再装! 莎尔老师却笑了,她的笑容太复杂,伊塔辨别不清那里面承载的情绪究竟是悲哀,轻松还是惆怅:“我走不了了吧?即使小伊塔说了我的名字,你们也不会让我走,对吗?” 此时,旅团几乎已经杀光了礼堂里所有的保镖和不了解情况的权贵,在满桌满地的残肢和鲜血中,只剩下那些牵扯其中的高层人物还活着,大部分已经吓得快疯了——他们应该是最可怜的,因为芬克斯和信长把他们提起来扔给了刚刚砍下最后一个活着的女人的头颅,却仍旧一脸无趣的飞坦。 看到这些只会本能地颤抖着哀嚎着的人,飞坦拿起桌上一张纯白的餐巾擦了擦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声音低沉轻柔,沙哑却暗含着森冷的尖刃:“唔……该从哪里开始呢……” 眼看着自己的搭档一点点兴奋起来,大干一场后心情颇为不错的芬克斯松开了西装的扣子,随性的把外套向旁边一扔,走向了后台:“慢慢来,飞坦,一会儿团长还有话要问他们呢。” 聚光灯还没有熄灭,清亮的光芒流淌在库洛洛的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团员几乎杀光了礼堂里所有的人——议会的,长老团的,知情的,不知情的,有罪的,或是无辜的。 那些痛苦和绝望在台下的昏暗里翻滚,像是黑色的大海之下泛起的血浪。 在海面之上,泡沫和阳光,清洁而明亮,这才是库洛洛所站的地方。 “这些长老团的尸体怎么办呢?”富兰克林踢开脚边的一具尸体,对着台上的团长说,“长老团的人就快到了,这样他们会抓到把柄的。” “不用管他们,”库洛洛从台上走下来,“既然情报是我们传出去的,他们就没有立场和我们翻脸……而且,在混战中,这些人究竟是谁杀的,谁能说得准呢。” 沉默下来的富兰克林看着仿佛清隽少年的团长,他一向知道,团长有一些流星街人少有的轻微洁癖,譬如说,不必要的血,他是不会沾上的。所以他更倾向于独自一人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大开杀戒。 但是流星街人对于鲜血,痛苦和死亡有自己的独特理解,最起码,每一个流星街人都不会拒绝一场符合心意的杀戮,会享受游戏一样的狩猎过程,并为此而愉悦。 那种骨子里的嗜血性,是他们的特点。 不过团长却极少参与。 但是,富兰克林隐约觉得,表面上洁癖到不可理解的库洛洛·鲁西鲁,本质上,或许比绝大部分的流星街人更残忍而血腥,就如同他的偶尔释放出来的念一样。 只是他更冷静而理智。 芬克斯刚刚走进了后场,就听见了莎尔老师的话,他吹了声口哨,挑挑眉对身边的信长说:“啧,看来这里还剩了一个不那么蠢的人。” 信长懒得理会他,而是对侠客说:“喂,侠客,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没解决完吗,为什么还有一个站着的?” 不等侠客回答信长,茫然却隐约有了某种预感的伊塔就慌乱地开口:“等等,你们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的头脑此时无比清醒,但是她却无比期望它能更混乱一些,最起码,不要这么清楚把那个最残忍的可能性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金发绿眸的青年看上去阳光又爽朗,他友善地笑着,说着友善(?)的话:“哎呀,志愿者小姐真是可爱呀,刚才又是谈条件又是威胁,学得这么快,不如自己猜猜嘛~猜中有奖哦~” 感到手哆嗦了起来,伊塔死死握紧了它,仿佛这样,自己就不会颤抖一样。 她回头望着莎尔老师温和的眼睛,声音却很微弱:“老师,什么事情都没有是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参与,对吗——老师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还来得及——” 但是莎尔老师已经俯下身,摸了摸伊塔的头,那种温暖柔软的触感,和她温柔却感伤的表情,让伊塔更加的慌乱。 因为老师的表现,已经清楚地撕开了最后一块蒙纱,揭露了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莎尔老师轻得宛如叹息一样说:“伊塔,我确实很抱歉,你不要再为了我努力了,我已经很感激小伊塔了。” 伊塔咬了咬牙,没有回应莎尔老师,而是央求地看着侠客:“只有这么一个人,放过她可以吗?她太弱了,根本构不成威胁,求您了,侠客先生……” “啊啦,这可不是我的决定呀,你要知道我也是替人干活的,这些都是团长的命令哦……‘所有参与的人,知情的人,挡在我们路上的人,全部杀掉。’我记得团长是这么说的啦~” 侠客的绿色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身为一个好团员,当然要认真执行团长的命令呀~” 站在一边得芬克斯小声对着信长说:“这是……团长和侠客合伙下的圈套吗?” 信长挠了挠头:“嘛……反正他们两个干的事我一向是不太能理解的,不过团长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我们看着就好了。” 不赞成地皱起眉毛(其实他并没有),芬克斯啧了一声:“要我说,直接把这个小鬼扔给飞坦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唔,不过飞坦最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了,连我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这么干,确实不太人道主义。” 信长:“……人道主义?芬克斯,这是冷笑话吗?” 莎尔老师轻轻地拉了一下伊塔的胳膊,对着她摇了摇头,但是伊塔已经顾不上了。此时的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只能毫不犹豫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团长的命令?” 因为她一定要救下莎尔老师。 “是我。” 熟悉的嗓音,平静温和的语调,但是伊塔知道,这才是最难打的仗,因为他完全不像她曾经接触的任何人,他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存在。 伊塔最后还是抬起她深绿色的,宛如湖底和森林的眼眸,望着库洛洛,说出了祈求的话语:“团长先生……” “我的名字。” “什么?” 库洛洛幽黑色的眼睛盯住她,慢慢地说:“说出我的名字。” 伊塔猛然一颤。 她很清楚,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问过库洛洛的名字,库洛洛也没有说过。 但是她确实知道他的名字,因为这是她是从漫画里看到的,如果说出来了,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看着伊塔沉默下来,库洛洛微微笑了,淡淡地说:“侠客,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吧?这里既然还有活着的人,那就继续吧。” “ok~” “是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 目睹了全程的芬克斯再次精辟地总结:“还是太嫩。” 伊·太嫩·塔终于被激出了残存的骨气(?),虽然她心里已经愤怒了,但她保持着低着头的畏缩姿势,低声说:“你是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的团长。你应该死在1994年,10月14日,下午4:20分……” 她抬起头,毫不退缩地直视他:“我救了你。” 库洛洛仍旧温和地笑着:“是。” “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地底,我们的脚下,是流星街的孩子们。他们本应无声无息地死去,幻影旅团永远也不会知道,流星街也不会——我救了他们。” “是。” “现在我只是请求你,救一个本来应该无辜的人,你愿意吗?” 莎尔老师望着伊塔的眼睛忽然微微泛红,她的手轻轻地伸了出去,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库洛洛歪了歪头,笑得纯真又残忍:“你看,塔塔,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了。你们认为,救一个人,是一件感动自己和他人的好事,是么?因为你们觉得这是极其神圣的东西……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救与不救,死亡或生存,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路边的一株草一样不值得驻足,更不值得为之放弃原本的东西——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说的那样。” 伊塔愣住了,她记起了自己曾经为了耍帅(?)而说的话,闭了闭眼,她在不知不觉中轻声地喃喃,和库洛洛清冷的嗓音同时响了起来: “什么时候会选择死去呢?当死亡是必要的一步时。” 他的黑色眼眸如同海,拥有难以穿透的深度:“我以为你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塔塔。” 是的。 是的,她曾经理解的,如同玩笑一样的涵义。 不过她终究只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她只是毫不在意地说着,却从来没能理解。 忽然之间,伊塔终于明白了过来,她轻声说:“这是个圈套,不是么?是最后的保障——侠客耽误了这么久还不动手,就是因为这是你们用来威胁我的最大筹码。” 库洛洛微笑着:“你学得很快,塔塔。” “没错,伊塔,”莎尔老师擦了擦眼眶,伸手紧紧地抱了抱小小的伊塔,又不容拒绝地揽住了她,把她挡在身后,直接面对着库洛洛,冷静地说,“你们何必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威胁这个孩子?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筹码,用我来威胁毫无意义。” 库洛洛慢慢地收敛了微笑,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一种骨子里渗出的森冷。 芬克斯用肩膀顶了顶身边的信长,小声说:“团长是不是有点吃醋呀?” 信长:…… 尽管囧囧有神,信长并没有否认,甚至认同地点点头:“差不多吧,你知道的,团长的洁癖很严重,他一向很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有时候就连看看都不行——哎呀,说白了就是吃醋嘛,唔,这句话很精准。” 于是,团长并不知道他的团员内心在开展什么奇怪的小剧场…… “我从没想过要活下去,”不顾在她身后猛然开始挣扎的伊塔,莎尔老师望着团长,继续说着,“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会自杀……所以说,你们的威胁,根本没有意义。” 第12章 道路x冠冕 chapter 12道路x冠冕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圣经》 莎尔·威尔森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 像是所有的青少年,她从不将家中的所谓“信仰”放在心上,化妆,喝酒,出席各种舞会。大波浪的卷发和黑裙,莎尔仰头将鸡尾酒一饮而尽,在绚烂的灯光下,踩着高跟鞋,偏头妖娆地微笑着走入舞池。 派对上,她就是女王。 直到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觉得那是她离“上帝”最近的一段时光。 没有所谓歉疚或者忏悔,莎尔觉得那些条条框框并没有意义,但是她在内心深处始终把自己当成信徒,尽管她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高中结束后,狂野如梦的生活也随着逝去,世界的重担在一夜之间清晰起来。 于是,遵照自己牧师父亲的愿望——同时也是最好的安排,她进入了斯德纳尔圣学院,做了一名负责照顾学生生活的老师。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每一束圣光都不曾闪耀在这所“慈善学校”里。 黑暗的,疯狂的,那些潜藏的东西在静静地望着这里的所有人,等待着时机吞噬他们。 莎尔在这所本来就混乱的学校里活得很快活,她本就生性不羁,很容易就和那些被送进来的麻烦的青少年们相处得很好,明明是老师,她却经常带着他们出去厮混喝酒,直到深夜才回来。 哪怕被发现了,里奥校长看起来也不在乎这一切。 他偏胖而和善的脸上挂着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爱玩是年轻人的天性,不过最好还是收敛一下,晚上让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说你呢?” “她们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桀骜的莎尔昂着脸,冷冷地回答。 “但是我替你担心啊,她们每天晚上都会聚在办公室里讨论,连我路过都能听到……那些话太难听了,身为年轻的女孩子,莎尔你最好还是别和她们再争了,乖乖地和她们处好关系比较好。” 里奥无奈地微笑。 莎尔年轻又天真,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愚蠢和叛逆。 她完全不知道那些狩猎者的网可以编织得多么广,一如她那时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多么容易被看透。 晚上,办公室,难听的话,乖乖地……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她听不出里奥校长和蔼亲切的话语下面,藏着多么深的恶意。 叛逆的莎尔当然受不了这些话,满怀怒气的她第二天就在夜里来到了教学楼,看到四楼的办公室亮着灯,就什么也没多想,冲进去后,却闯进了地狱。 她在踩上三楼楼梯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脚踩空,跌入了这座楼地下的禁闭空间。 那个时候,正是他们处理残次品的时间点。如同小虫撞入蛛网,愚蠢的她顺着“念”空间,掉落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完全没有防备的她狠狠地摔在肮脏的地上。 她撑起身子时,摸到了满手凝固的血。 而在她的面前,雇佣兵一样装束的人正在肢解那些死去的孩子的尸体。 纯白色的衣服下面苍白的□□,随着一下一下的刀子动作,渐渐地没有了形状。 世界像是忽然间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颜色,莎尔的时间如同凝结了一样,她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点动作也做不出来。 那是只有曾经历过生死的一瞬间的人才会明白的感受,仿佛世界都被拉长失真,身在旋转中心的她却无法动弹。 “怎么又是误闯者?”站在一盆盆的残肢中间,一个黑衣的瘦高男人嘲讽地对里奥校长说,“你们这个念空间难道也会年久失修?如果下一个一脚踩进来的是长老团的人……你我都清楚后果。” “放心,区长大人,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满地的血腥,而里奥的笑容仍旧和善:“我会处理好她。” 是的,不会再有下一个了,因为最想要的猎物已经到手了。 之后的一切像是醒不过来的噩梦,生活变成了牢笼,无处可逃。她被里奥强迫着,亲手参与了杀人和肢解,那血的味道,生肉的触感和颜色,让莎尔的精神几乎崩溃。 一天天,一夜夜,里奥在得到了他喜欢的小野猫了以后,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她的利爪和皮肉,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愉悦。 正如他撕开她的裙子时,还会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庄严地问她:“《圣经》中曾有这样一句话:‘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莎尔,你也是一个信徒,你说,你和我到底要剜去多少东西,才能离开地狱呢?” 她没有回答。 从哪里离开? 遍布地狱的地方,就是盛满了欲望的人间。 她也不再大笑,甚至极少微笑。不再穿黑色的,妖艳的短裙和丝袜,她越来越喜欢素淡的东西,仿佛这样,自己的心就还是洁净的。 当然已经不可能了,她曾经亲手杀了数不清的孩子。 从那时起,莎尔倒是经常发呆,在冰冷的日光里,她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树林,看着那些深绿的叶片像是海浪一样在风中起伏,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上帝的圣光清晰可见,天堂近在咫尺。 但脑中却时不时闪过教堂穹顶遥远慈悲的壁画,透过光洒在她身上;自己的父亲一身黑衣肃穆地念诵圣经,唱诗班在高歌颂神;墓地里林立的灰色十字架,在雨下闪着石头特有的光泽;以及她的家里壁炉燃烧的橘黄亮色,和派对舞池中央的绚烂灯光。 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背叛这个信仰。莎尔想。 那些曾经的离经叛道,那些逝去的骄傲和美丽,却让她更深地渴望信仰, 她也始终在想,为何自己就这样顺着这条死路走了下去,为什么不肯反抗呢? 懦弱吧。 如果反抗的话,自己要剜去多少血肉呢? 自己的父母,亲人和朋友,会不会也像地下的孩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直到伊塔出现了,和自己完全不同,她从来没有屈服过,即使全校都在敌对她,她也总是平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所有的荒谬闹剧和委屈不公,然后毫不在意地转头离开。 多么骄傲,但也这么弱小。 却像是所有自己没有完成,也永远完不成的梦想一样。 莎尔老师开始暗中阻碍她,故意让她多关禁闭,在半夜去找她,想听到伊塔难过痛苦的话语。但是伊塔完全没有委屈悲伤。相反,她总是隔着冰冷的铁门,给她讲各种奇怪的笑话。 莎尔笑着笑着就捂住嘴流下泪来。 伊塔也听不出来,还以为自己讲得很成功。 ……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蠢嘛。 所以,面对着森冷如冰川的库洛洛·鲁西鲁,莎尔老师轻松地笑着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没想过能活下来,无论是自杀还是被杀,我的路就是如此了,也请鲁西鲁先生不要再为难伊塔了。” 这样的话,她不需再挣扎在无穷无尽的幻象里,而伊塔……也不必要为了她而妥协。 库洛洛却微微笑了笑:“有趣。是里奥,对吗?” 莎尔老师僵住了。 在他的注视下,莎尔无法躲避,仿佛从内脏到外表,一切都被翻了出来,没有办法躲藏。 “呵……”库洛洛温和地笑着,刚才的冷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他一如最开始,文弱而清隽,“我倒是可以给您另一种选择,如果您愿意离开的话,我们不会再阻止您……塔塔觉得呢?” 伊塔一愣:“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库洛洛:“毕竟,我是你的男友么。” 伊塔:…… 刚刚走到了后场的窝金:“?” 派克诺坦:“!” 只有富兰克林皱了皱眉头,团长是准备长期收藏这个女孩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要一再试探这个女孩的承受能力呢? 或者说……是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没有了价值,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拉近自己和这个女孩的距离? 还是太嫩的伊塔显然没有富兰克林的智商,她也不想再管库洛洛忽然的变卦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是抓住了这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快走吧老师,瑞秋还在外面等着您呢……出去之后,就是崭新的生活了……” 伊塔紧紧的抓住莎尔的手,仰头认真地看着她:“活下来就有希望。虽然不知道您经历了些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但是作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您就这样……就这样……” 她说不下去不了,只能睁着发红的眼睛望着莎尔老师。 库洛洛却望着她。 伊塔并不是很漂亮,但或许是在台上时的灯光太惊艳,库洛洛始终忘不了那种颜色,此刻她眼角的红色水滴,如同泪一样,和眼眶的微红交染在一起,衬得她的深绿色眼眸越发地深,也越发地清透,如同深林里落下了阳光。 挖下来怎么样呢? 像那些绯红之眼一样,沾了血以后,会更好看吧? 翻滚的欲念和强烈的兴趣,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渴望,让库洛洛闭了闭眼。 “团长每当很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露出这个眼神,真是太渗人了。” 芬克斯再次低声吐槽。 信长早已经已经移开了视线,习惯性地不去看自家团长发神经的样子。 对此,同样遭受过精神伤害的长老团三长老安森如果在场,一定会表示赞同。 那种让人一下就恐惧起来的眼神,像是要挖透,撕开,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神经。 莎尔老师没有说话,而是蹲下安静地抱住了伊塔,默默地抱了好一会儿。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漂亮的怀表,郑重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低声说:“这是我父亲曾经送给我的,作为成年礼,我原本也想作为成年的礼物送给你的,不过应该是等不到了。” 伊塔终于受不了了,她忍着泪,抓着她问:“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还有家人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我的父母知道,他们也会同意我现在的选择。” 莎尔摸了摸伊塔的头发,温柔地笑着:“我一直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伊塔。你是我最后的生命中的光芒。而对于我来说,死亡是一种道路,伊塔,是一种更轻松的选择。” 无论是对你,或者对我。 “这是我的决定,而且我希望你能接受它,伊塔。” 从她无数次杀了那些挣扎的孩子,再把他们一块块地放在盆子里的时候,这条路就已经暗暗地注定了。 她的信仰不允许她自杀,那样的话她只会落到地狱里。 但或许那里,才是她赎罪的地方。 那些死去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都在那里等着她。 侠客在一边看得倒是挺开心,他全程的表情都是笑嘻嘻的,碧绿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放在伊塔身上,听完莎尔老师的话,还贴合气氛地说了一句:“所以,莎尔小姐需要替我完成工作吗?” “不了,还是你来吧,我毕竟没什么经验。”莎尔老师笑着说了一句。 伊塔忽然落下泪来。 这是曾经在禁闭室门口,她和莎尔老师开的一个玩笑之一。 莎尔老师问她:“你这个孩子,连表面上附和一下都不会吗?你身边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依附了一些人才能活得好一些?这是学院里默认的规则。” 伊塔坐在黑暗的禁闭室里,笑着说:“唔……这是她们的工作吗?抢了总不好吧,毕竟我没什么经验,搞砸了就不好了。” 可怜她从来没明白过,莎尔老师那些低沉的笑声,从来都是压抑的哽咽。 抹掉了眼泪,攥紧了脖子上的怀表,伊塔把它摘下来放进怀里,站起来,转身向着那片黑暗的礼堂走去。 库洛洛看了一眼侠客,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侠客走近了莎尔老师,他比她要高一个头,俯下身凑近莎尔老师的耳边,笑眯眯地轻声说:“你真的以为你是最重要的筹码吗?你说,把小伊塔留下来之后,她会经历什么呢?是不是和你的过去有点相似呀~唔,我们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呢。不过……死亡这种选择,真是最无趣的一个啊。” 莎尔一惊,猛然睁大了眼。 但是她却永远无法再说话了。 “啊啦,毕竟这条路也太简单了吧~” 侠客笑着说,抽回了手,莎尔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伊塔一步步地向着礼堂走去,像是再也听不到四周所有的声音,像是她现在所有的道路都指向了唯一的一条。 里奥! 她必须问清楚,他到底对莎尔老师做了些什么。 内心被极致的愤怒充满了,伊塔却仍旧维持着面无表情,向着那片黑暗的血腥之地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的表,打开怀表后,看到表盘上面用她看不懂的语言雕刻了几句话。 不知何时,库洛洛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声音低沉又动听,和血腥味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从此以后,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伊塔偏过头看他。 他也低着头望着伊塔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如同温柔的情人,或高贵的神灵:“这是拉丁语,原句出自《圣经·提摩太后书》:‘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从此以后,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下面还有一句话是‘致我的女儿,莎尔·威尔森’。” 莎尔·威尔森。 手又轻颤了了一下,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伊塔才慢慢地合上了怀表戴在了脖子上,抬眼看向库洛洛:“你刚才说了一句里奥是什么意思?” 库洛洛反问她:“塔塔觉得呢?” “这一切,都和他有关,是吗?他对莎尔老师,做了很多恐怖的事情,是么?” 库洛洛却有些不以为意。 恐怖么? 不过是一些让人屈服的手段罢了,还是最无趣的。 他一开始也想过像里奥一样,一点点抹掉伊塔的锋芒……当他站在聚光灯下说出“游戏规则”的时候,还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台上的光线明亮地浮动在他感受到的空旷和寂静之中,当他回忆起流星街冰冷的日光时,原本的想法忽然就变了。 那双眼睛的美,如湖水和深林…… 而不是和那个死去的莎尔一样的沉沉而毫无生气的样子。 “差不多。” “……那么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 “唔……这个时候就用了敬语吗?”库洛洛笑了,“喊我库洛洛,我就告诉你。” 伊塔:……团长你怎么这么任性? 第13章 罪孽x绝望 chapter 13罪孽x绝望 显然,团长就是很任性的。 不对,任性是一个太温和的形容词了,放在库洛洛·鲁西鲁身上,应该叫胡作非为。 伊塔噎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库……库洛洛。” 库洛洛一直注视着她,笑意加深了。 “听我说的话,一些细节可能没那么清楚,不如让里奥亲口告诉你,怎么样?” 这难道……就是出尔反尔? 伊塔怒了,却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在内心诅咒蜘蛛头子。 其实这样也好,她很怕自己的愤怒会先在库洛洛的叙述里消耗掉,就像……酷拉皮卡曾经说过的那样,最害怕的,无非是这一腔怒火会渐渐消逝。 礼堂很暗,血腥味也很浓厚,走近了之后,还能隐约听到微弱如猫叫的哀嚎声。 为什么是微弱——在伊塔看清了飞坦在做什么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个画面对于从小接受社会主义伟大教育的伊塔来说,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不想仔细看飞坦是怎么将绑在椅子上的这个人的皮肤切成那么恐怖的模样,也不想知道这样有多疼……但是强烈的共情心还是让她也感到全身隐隐作痛,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伊塔不得不转过了头。 库洛洛一直在仔细地观察伊塔,带着强烈的兴趣和好奇,如同沉迷机械的人细细地拆开一枚精巧的表,每一块旋转的摆轮,每一根振动的游丝,都带着让他入迷的螺纹曲线和严密机构——这样的眼神,如果是落在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物体上面,是极让人毛骨悚然的。 看到她面对这血腥的画面不忍地偏过头去,库洛洛微微垂下了眼,轻声说:“塔塔不是要找他吗?这就是里奥。” 果然,刚才还略带怜悯的眼神立刻变得坚硬冷漠起来,伊塔不再躲避,直视着椅子上蠕动的血人,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走近了里奥和飞坦。 飞坦已经收手了,倚在旁边的圆桌上,轻巧地摆弄着手里的薄刃,感到了伊塔的靠近,只是抬眼瞥了她一下。 伊塔还是僵硬了一瞬间。 和库洛洛收敛而温和的残忍不同,这个人的冷酷是不加掩饰的,他还没褪去的,在虐杀中被激起了某种狂热和欲望的恶意眼神,让她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 但是她握紧了手里的怀表。 莎尔·威尔森。 “他现在能听到我说话……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伊塔问飞坦。 手中银亮的薄刃一顿,飞坦慢慢抬起头,盯住她,从唇边吐出了沙哑而尖锐的句子:“你……在质疑我?” 在他金色的,如同碎冰威士忌和花斑毒蛇的眼神里,心跳速度狂超140每分钟的伊塔,用高考数学一般的高压应变能力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大前提:刑讯者的基本要求=被刑讯者能够听到问话并回答。 小前提:飞坦=刑讯者 结论:飞坦刑讯过的人一定能听到问话并回答。 所以,伊塔刚刚的问话=质疑飞坦的能力。 多么严谨的三段论啊! 这是被强烈的求生欲支配的伊塔的智商大爆发。 张了张嘴,惊恐的伊塔小声地向他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没有意识到——” 他手中的薄刃忽然再次动了起来,以为自己要交代一条命的伊塔立刻闭上嘴,紧张地看着他,却发现飞坦并没有理她,而是沙哑缓慢地对库洛洛说:“教学楼下面的地下室,是一个禁闭的念空间,施念者并不在这个礼堂里。” “进不去么?” “嘛……也不一定……”飞坦的表情忽然变了,声音也恶意盎然,“只要再加一种刑,他就说出了另外的一条路。虽然念空间是完全封闭的,但是里面的人却需要空气的流通,所以他们不得不在楼里建了两条通风管道。” 伊塔:这不是我的bug之路么…… “唔……玛琪,你带着其他的人去看一下通风管道。” “ok。” 伊塔又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里奥,他全程都在轻微地哀嚎,仿佛听不到他们的话一样,看起来已经彻底崩溃了,精神和□□都是。 伊塔却完全不觉得他可怜。 她曾经放在以撒,那些叛逆的青少年,甚至是伊芙身上的同情心,此刻已经毫无踪迹。 “既然是一个几乎封闭的空间……塔塔是怎么知道的呢?唔,这样一想,塔塔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库洛洛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以及之前的黑洞……塔塔的秘密真多呢。” 终于憋不住了? 伊塔之前还在想,库洛洛到底什么时候会忍不住问她呢。 “我告诉过侠客了,我有可以看到一点不同的世界走向,所以才发现了——” “说谎。” 飞坦粘稠的,毒液一样的视线恶意地落在她身上,身为喜怒无常说谎如喝水的变化系,他高高在上地点评伊塔的表演:“真是拙劣的演技呢,团长,把她交给我怎么样?无论她藏了什么,有什么阴谋,有哪些小心思,我都能让她亲口说出来……” 他最后的一句话故意放慢了速度,尾音兴奋地上挑,仿佛一块冰滑下了伊塔的喉咙,落进了胃里,让伊塔哆嗦了一下。 伊塔:库洛洛对不起我再也不诅咒你了!啊啊啊啊啊团长你不要把我扔给这个虐待狂—— 库洛洛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伊塔,那是一种默然而森冷的质感,让伊塔忍不住轻微地后退了几步。 “塔塔觉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我……我会说的,但是,其实很多东西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不敢再说谎,只能一半透漏一半隐瞒,但是确实很真诚,在刑讯心理+微表情专家(飞坦)和顶级政客+旅团团长(库洛洛)的目光压迫下,换成你也只能真诚。 虽然距离并不算近,但是飞坦的表情和气息都让伊塔有种极其汗毛竖立的悚然,脑中疯狂回放起她没穿越前曾经和朋友一起吐槽过的,飞坦的独特癖好。 《糖果与疼痛的味道》。 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萝莉”,伊塔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飞坦对着她恶意地笑着,紧盯着她,慢吞吞地说:“小嘴里藏了很多东西呢……不知道等到这两片粉色娇嫩的嘴唇被全部扯掉,然后再把你白皙得像牛奶的脸皮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后……会不会听话一点呢?” 伊塔惊恐:听话!我可听话了!真的!要是骗你我就去死一死! 眼睁睁地看着飞坦苍白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指尖的薄刃也泛起了冷光——伊塔瞬间向着库洛洛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最起码,在目前的情况下,将这个两个人比较一下,蜘蛛头子的癖好比较正常…… 飞坦饶有兴致,是那种残忍而略带嘲讽的兴趣——她居然躲向了团长,难道她不知道,团长的手段是旅团里面最狠厉的么? “有的是方法么……稍微有趣一些也未尝不可,”望着伊塔睁大的绿色眼睛,团长笑了笑:“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塔塔,如果你的选择惹得我不高兴,我们总可以把所有的方法都试一下……这样,我履行之前的承诺,你现在可以问里奥你想知道的了,他会全部告诉你的……同时,这个过程中,我想你会认真地思考一下我们的合作。” 原本的恐惧立刻被难以压抑的怒火取代,刚才还慌乱的伊塔陡然冷静下来,她甚至没有听库洛洛的最后一句话,而是偏头看向椅子上虚弱地扭动的人形。 即使是他口中可怕的威胁也不再重要了,自己这不过是一条无限重来的性命,那些也不过是短暂而毫无意义的折磨,她有更重要,远远比这些事情重要得多的事情要解决。 像是刚才肩上几欲压垮她的重量再次回来了,伊塔不再理会身边的蜘蛛们,她一直等待的时候终于到来了,心中喷薄的愤怒像是火一样疯狂地烧灼着她。 她走近了里奥,俯下身来问他:“里奥校长?” 他只是微微动了动。 “你还记得莎尔·威尔森吗?” 里奥却忽然抬起了原本低垂的头,他的眼球已经消失了,眼眶也被撕裂开,满脸都是红黑色的血,仿佛恶鬼一样茫然又恐怖。 “威尔森……”他含糊不清地喃喃。 “是莎尔,莎尔·威尔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她吗?” 伊塔无比地冷静,她抽丝剥茧一样,决定要从头到尾问个清楚,一个细节也不放过。 “记得……”他虚弱地说,“第一次见她,是,是在学校的操场上,她……她很漂亮,非常漂亮。” “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很想要,很想要……我想得到她,用怎样的方法都可以。” “为了得到她,你做了什么?” 那些恐怖的,恶心的,属于莎尔老师的过去一一展开在伊塔面前,鲜血淋漓,真实无比。在这里和平安静地生活了快一年,她几乎忘记了这是怎样的一个血腥世界,在莎尔老师挣扎在地狱里的时候,她却毫无所觉。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里奥最后一直重复着这一句,无论她怎么问,也不肯再说别的话。 飞坦皱了皱眉,手指触到了身边的沾血的银钩,直起身子,准备再加点刑好让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伊塔已经替他做了。 她拿起手边的餐刀,顺着里奥眼眶之前的裂口继续切了下去。 飞坦的动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黑红色的血液,再次从那些缝隙里汩汩渗出,滴进他张大的,不断低哑地嚎叫着的嘴里,一开始他只是表情痛苦地扭曲,吞咽着这些新鲜的血液,最后却笑了,甚至含着血喊了出来:“莎,莎尔!莎尔,你,你和我要剜去多少,多少血肉,才能离开地狱?” “你永远离不开了。而莎尔·威尔森,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地狱。” 伊塔冷静地说。 深绿色的眼睛仿佛深湖上结了一层冰霜,没有杀意,也没有憎恨,全程她都是平静又冷漠,但是却暗含着被激出的狂怒。仿佛她越愤怒,就越冷静,逻辑也越发清晰。一如她越是惊慌,被逼上绝路,越能理智。 如果能细细地琢磨,慢慢地磋磨,一点点地压迫她的极限——是什么样的呢?那双满是深林和湖底的眼睛。 库洛洛想。 里奥骤然安静下来,他睁大了原本就裂开的眼眶,似乎拼命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只能让血流得更快,疼痛更加深刻,他颤抖着说话:“你……你是,是谁?莎尔,莎尔在哪里? “我谁也不是,里奥先生。莎尔在天堂,而你在地狱。” 伊塔站起来,俯视着他嘴角留下的,血和唾沫混合的液体。 “你要救他吗?”库洛洛忽然开口,“现在,游戏规则依然成立,塔塔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他就能活下来。” 不知道“活下来”触动了里奥的哪根神经,他在凳子上扭动起来,不断地试图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哑的,模糊不清的,根本无法传到伊塔的耳朵里。 “塔塔想知道他的想法吗?”库洛洛饶有兴致地问。 “不重要。” 伊塔重复了一遍:“不重要。” 里奥想不想活下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莎尔老师也曾微弱地祈求,那些渺茫的希望和渴求,不也被他随意地抛之脑后么? “里奥·达伦思,我要他活下来。” 这个世界满是希望,也满是绝望。曾经莎尔老师的痛苦,他必须自己走一遍。他活了下来,没有眼睛,没有脸,和残废的身躯,看见的只有黑暗,耳边是风声和嘲讽,茫然地在路边摸索,剩下的人生里满是恐惧和死亡。 “好的。” 飞坦走过来,抬手切断了里奥身上的绳子,里奥瞬间就瘫软了下来,千疮百孔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自己。 他趴在地上,无法起来,也无法再出声。 此时,礼堂的灯忽然亮起,伊塔转头看去,看到了门口一身白衣沾着血迹的以撒。 他站在玛琪的身后,依旧是黑色的发丝,苍白的脸色和蓝色的眼睛,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礼堂里的人间地狱。直到灯亮起,伊塔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断肢,残体,猩红的血像湖泊一样,血浆和脑浆喷溅在墙上。 就连她的身上都有里奥的血点。 ……嗯,这种被现场抓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伊塔猛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还没和以撒通过气,要是他说出去了自己可以进入那个密闭的念空间,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t-t。 她想对以撒使使眼色,却不敢。 于是她只能假装一脸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以撒君,从头到尾,他一直默不作声地望着库洛洛,看都没看她一眼。 就这样保持吧,以撒小老弟,咱俩深夜吃零食吃出的默契是时候该表现出来了。 但是伊塔望着以撒,却隐约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撒一直有一种病态的美,她知道,但是那种虚弱而苍白的美感从来没有在哪一刻这样深刻过。 苍白到几乎恐怖,像是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对比鲜明。 “挡在通风管道里的那片螺旋风扇还有点意思,”信长和窝金从外面走进来,抱着刀对库洛洛饶有兴致地说,“材质相当特殊,如果不用‘硬’,我的刀可能就被崩掉了。” 那可不是,削人骨都是小意思…… “果然是大手笔,而且,恐怕是专门为了这一代的‘以撒’而建的吧?”库洛洛微笑看着苍白的少年,“幸会,我是库洛洛·鲁西鲁,幻影旅团的团长。” 嗯?这一代的以撒? 第14章 面具x混乱 chapter 14面具x混乱 可能是曾经一起待在狭小的囚笼里,一边吃零食一边吐槽过的原因,伊塔看着站在礼堂门口,黑暗和光明交接处的以撒,恍然有种违和感。 她还记得和以撒打过好多次赌,最好玩的是,有一次他们两个比谁更可爱,赢的人就能得到最后一块巧克力,于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就歪着头睁着深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软软地说“呀,虽然很想吃巧克力,还果然还是伊塔最可爱了”的作弊操作。 那个赌约的结果就是,伊塔完败。 ……都是幻觉,幻觉。 这种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脸纯洁(?)的孩子,终于不再掩饰自己血腥的感觉,有老母亲般的复杂欣慰…… 以撒没有理会库洛洛,他走进礼堂,从门外平静的黑夜走进这血腥的光明里,苍白的脚落入那些粘稠的血迹,如同森罗地狱里开出了花。 蜘蛛们或坐或站,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面对着这样压迫性的场面,以撒也没有任何的紧张,他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尸堆,眉梢眼角的弧度是伊塔从未见过的冷厉。 也是她未曾见过的苍白。 伊塔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恐怕与以撒的念能力有关。在囚笼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压抑了以撒的念,所以他看起来微微健康了一些。而现在,他的念回来了,恐怕它在强化他的同时,也在吞噬着他。 什么样的念会有这种效果? 虚弱的,狠厉的,病态的美少年……伊塔的脑中闪过了一个诡异的词,此刻却再合适不过:病娇。 以·病娇·撒走过一堆堆的残肢,时不时用脚尖挑出那些尸体的脸,一个个看看他们死灰色的脸,一边嘲笑着:“议会,长老团,黑道,不知名女士……唔,居然都被杀了呢,真是场有趣的盛宴,非常公平,也非常疯狂……” “这是一件礼物,以撒,我也很遗憾你不能亲眼看着它诞生。” 库洛洛站在礼堂的另一侧,姿态自然而优雅,语调显得很亲切,甚至仿佛谦和的温柔。 “用死亡的宴会作为礼物,将新鲜的背叛摆上餐桌……”以撒拉起了倒在餐桌上的一个男人,先是看了看他的脸,然后深蓝色如同海冰一样的寒冷视线终于落在了库洛洛身上。 “你杀了长老团的人,然后把他们的尸体摆在我的面前,说是给我的礼物……鲁西鲁先生很有幽默感么。” “你把自己当做长老团的一员吗?你觉得……”库洛洛轻声说,“你觉得自己是有奉献精神的人么,以撒?就像亚伯拉罕一样的奉献精神,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儿子,作为献给上帝的燔祭。” 以撒扔掉手里的人,转头看着库洛洛,笑得很森冷:“你果然很幽默,鲁西鲁。” “不,幽默的是你,”库洛洛捂着嘴,眼角带着笑意,低声说着,“但是,很有趣的是,甘愿牺牲的人,却并不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人们称颂亚伯拉罕的牺牲,但是像羔羊一样被宰杀的人却是以撒,你说,亚伯拉罕最终献祭了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无私之举,还是自私之心?” 脸上的表情全部隐去了,站在肮脏狂乱的血腥之地里,病态而美的少年沉默地看着库洛洛。 库洛洛笑得温和,继续说着:“以及,有谁在乎过,被献祭的以撒是怎么想的吗?你在乎过吗,以撒?” 以撒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你知道什么,库洛洛·鲁西鲁?” “那些黑暗的秘密。比如说,每一代的以撒其实都是大长老的祭品,这也是长老团屹立于流星街的基础——也就是你的所谓命运,被献祭的命运,以撒。” 嘴角弯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以撒拽起脚下的一具尸体,直到那双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睛和他平视,然后把尸体扔向了库洛洛,冷笑着说:“你最好闭紧你的嘴,鲁西鲁,不然死的下一个就是你。” “我觉得我现在离死亡还不算近,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不如这样说,这是我们彼此的互利,你觉得呢?” 以撒毫不犹豫地开口:“不。” “不?” “很奇怪啊,鲁西鲁,你想要什么呢?权力?那可太不自量力了,你和你那些团员像疯子一样卷进流星街两大巨头的博弈里,却试图同时压住它们两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自杀。” 身边的飞坦忽然冷笑了一声,吓了伊塔一跳,她转头看了看这个虐待狂,发现他盛满恶意的金色眸子低垂着,望着指尖的银色薄刃,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这个小鬼说话就像外面那些蝼蚁一样,一点也没有流星街人的样子,怎么,从小长老团喂你吃的都是草,把你当成可爱的小羊羔养大的么?” 伊·外面的蝼蚁·塔:喂,能不能顾忌一下我的感受…… 飞坦嗤笑着:“啧,真没意思,团长,杀了他怎么样?” 不知道飞坦的哪句话戳中了以撒的笑点,他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几乎有些喘不上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显得更加病态,甚至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肩膀颤抖着,如同折了翼的蝴蝶。 芬克斯和信长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他慢慢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库洛洛,深蓝色的眼睛不再冷厉,而是亮的惊人。 “你想要什么,库洛洛·鲁西鲁?” 以撒轻声问。 “唔……很简单,不过是混乱而已,让流星街回到最原始的模样。” “没有规则,没有秩序?” “是。” “那是倒退,鲁西鲁。” “不,那才是流星街,这才是我们的世界。混乱是一道阶梯,无秩序才是人类的乐园,没有边界才能让活下来的人看清一切。就像规则,它只是保护奴性和懦弱。你能看到原本的流星街吗?它像是巨轮,不停地旋转,每一秒都在缓慢地向前,辗碎所有后退的人……”像神灵一样,像是更高的存在,库洛洛轻声说,“所以你只能向前,不停地向前,这是完全的公平,完全的自由。你不需要藏起任何一块自己,任何东西都要死死攥住,任何东西都要留在身后,渴望,感情,欲念,疯狂,清醒,混乱,所有的一切。活着,你只能奔跑,死了,你也要向前。这是生者的世界,这才是流星街。” 库洛洛垂下眼,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笑容里溢出了森冷和嘲讽:“看看现在的流星街吧,以撒。夺权后的安逸虚荣,阶级和规矩,多么无聊。他们自己建了笼子把自己锁了进去,还想把剩下的流星街也套上奴性的枷锁,这让我……很生气。所以我想和他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 库洛洛微笑着,就是伊塔熟知的,随意地玩弄着她时的略带残忍的纯真微笑。仿佛那恐怖的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从不是这个明亮清隽的人说出的。 明明那么矛盾,却那么美。 “和我一起打碎这个笼子,推动这个巨轮,以撒。如果流星街还是这么无聊的话,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屠了窟卢塔族之后,库洛洛你要屠自己的族了吗!? 这显然不是伊塔应该听的东西,听了想必死的得相当快…… 于是惊恐的伊塔立刻捂上了自己的耳朵,而且默默地远离了库洛洛一点,一点,再一点…… “回来,塔塔,把手放下。” 我捂着耳朵呢,没听到……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伊塔立刻收回了手,乖乖地站在原地,假装一脸赞同地看着库洛洛。 “哇哦,这可是个疯狂的小计划……”以撒一点一点笑起来,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多么有诱惑力的邀请啊,库洛洛,你可真会看透一个人,你知道几乎没有流星街人能拒绝它……这就像把血滴进住满了饥饿鲨鱼的大海里……” 以撒在她的面前一层层地揭开了自己的面具……第一层是单纯无辜的小天使,就像他面对她时,第二层是刚才愤世嫉俗的桀骜少年,第三层……她难以描述。 “滴答,滴答,滴答,库洛洛,你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了么?你猜,还有多久长老团的人会来到这里呢……我倒是挺想听听你的小小建议。” 以撒走到库洛洛身前,拉开一把椅子,抖掉上面的无头女尸,姿态随意地坐了上去。 “办法么,很简单,我们杀了大长老。” 伊塔:…… 以撒毫不留情地嗤笑起来:“哈,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感到不远处的飞坦杀气陡然森冷起来,以及芬克斯的冷笑声,还有空气中沉重的念压,伊塔很想请求他们不要误伤无辜的人……咱啥也没说啊,能不能不要无差别杀气攻击…… “合作的基础是彼此信任,以撒。” 库洛洛笑得温和。 “你不值得信任,鲁西鲁,你已经彻底的疯了,或者是个变态的天才,无论你是哪一个,都相当的靠不住……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一个不错的提议,你看这样如何,”以撒忽然拍了拍手,歪头笑着,“不要合作了,我们来竞争,怎么样?” 他直视着库洛洛,用毫不正经的语气说:“看看谁先杀了大长老。” 笑容慢慢加深,库洛洛也歪了歪头,轻声说:“很有趣……” “是吧?”以撒哈哈大笑,用手在天上划了一个曲线,伊塔觉得那像是笑脸的形状,“这才好玩,多么好玩……一旦玩起来,这可是一场很长的游戏呢,不加点乐趣的话,真的让人很难受……既然是一场竞争,不如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以撒坐在椅子上,懒散地笑着。 下一刻,礼堂里的光骤然暗了下来,伊塔能隐约看到身边的黑色影子都活了过来,迅速地开始流动——像是梦里的幻觉一样,世界忽然全部颠倒了,地面如同巨口一样朝着她涌来。 同时,一阵细小冰冷的风划过伊塔的脖子。 眼前一黑,等到视线重新光明起来,她看到了离自己只有短短几寸的,苍白的以撒的脸。 他的黑色头发细软的蹭着伊塔的脸颊,以撒对她笑着,还轻轻地眨了眨眼,非常可爱的样子。 伊塔下意识地想回给他一个微笑,却感觉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地感觉很冷……她有些吃力地低下头,看到以撒的手指间抓着一个跳动的红色物体,还有红色的液体在不断地渗出。 嗯,这个形状有些眼熟…… “选择一个好的战利品,是挑动一个人兴趣的最好办法哦……”以撒沾着血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唇,偏白的唇妖艳起来,“那位蓝发的,你还是太慢了,第一场我赢了,库洛洛。剩下的还给你喽。” 以撒看着库洛洛,炫耀一样抖了抖手中濒死的伊塔,然后顺手就把她扔给了面无表情的库洛洛·鲁西鲁。 我去,干得漂亮啊以撒同学!我刚才还想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死一死,帮手就来了,果然,共享过同一块巧克力棒的人就是靠得住啊!!! 伊塔在死去的前一秒,满脑子都是对以撒的赞扬…… 伸出手把慢慢冷掉的尸体接进了怀里,伊塔胸口的血染脏了库洛洛的西装,他看上去却毫不在意。只是低头望着伊塔,望着她逐渐黯淡的深绿色眸子……库洛洛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她的眼眶,忽然微微用力,陷进去把那颗绿色的眼珠挖了出来。 现在,连他白皙的手指上,也溅满了血。 “我说,你是有什么怪癖么,喜欢收集各种颜色的眼珠子?” 以撒已经坐回了椅子上,见状饶有兴致地问。 “不,我只是喜欢收集我想要的一切。” 库洛洛望着手心里沾着血的绿色眼球,慢吞吞地回答。 然后,他从伊塔的衣兜里掏出了莎尔的那块怀表,接着就把怀里的尸体扔到了一边的尸堆里。 “真是很独特的能力呢……这是大长老原本的念能力,还是上一代的以撒的,抑或上上代的以撒的呢?” 库洛洛用洁白的袖口擦了擦染了血的怀表,也不看他,淡淡地问。 以撒摆了摆手:“等你死了的时候,我会站在你的尸体面前告诉你的,不如这样,库洛洛你先说说,我碰了属于你的东西,感觉如何?” 库洛洛细细地看了看怀表,确定没有血迹了之后,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才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慢条斯理地重复他刚才的话:“等你死了的时候,我会站在你的尸体面前告诉你的。” 以撒收敛了笑容,和他对视着。 “竞争开始了,不是么?”库洛洛忽然开口,“你说的很对,这是一场很长的游戏,不加点乐趣的话,的确让人难以忍受。” 接着,他转身,走出了礼堂大门。 刚才短短的交锋里,旅团的人几乎全都换了位置,飞坦站在原本伊塔站立的地方,目光如同毒蛇,阴森森地看了一眼以撒,沙哑地说:“我的身手……确实慢了,下一次……”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一字一字地说,“你能听到的,只有你自己的尖叫。” “非常期待。” 以撒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飞坦难得的对他笑了一下,跟着团长走了,剩下的蜘蛛也离去了,礼堂里只剩了他们残留的杀气。 伸手把嘴唇上的鲜血摸匀,以撒坐在椅子上,转头望了望着尸堆上死的不能再死的伊塔,就收回了视线,只是默然地坐着。 此时,礼堂外,仓皇的灯光和人群里。 在那些杂乱的车流和喧嚣里,恐惧的人是得到了消息的黑道和议会人士,有些人的家人挚爱还在里面,但是却都挤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门口,却不敢迈出那一步。 幻影旅团这个名字,已经足够让他们躲在门后,不敢前进。 无数的灯光打进那黑暗的红毯尽头,人人都在窥探里面的血腥,挂念家人,哭泣嚎叫,咬牙切齿,但是当幻影旅团走出来的一刹那,却没有人再动弹,那些原本的复仇喊声变成了喜剧一样的寂静。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看着旅团用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消失了。 片刻之后,诅咒和谩骂又重回了他们的嘴边,有人开始试图进入礼堂,带着□□和火箭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他们潜意识里害怕还有残留的蜘蛛,却不得不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 但是旅团已经离开了。 库洛洛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扫尾是长老团的工作。 他走在微凉的夜里,空旷的街道上,望着手心里沾着血的眸子。在路灯的灯光下,那深绿色不再透亮,而是混成一团,再没有层次感。 就像普普通通的眼睛。 无趣,库洛洛想,却在扔掉的前一瞬,低下了头轻轻舔了一下,舔了一下浮在绿色虹膜上几乎凝固的血。 伊塔的血。 原本流畅的玛琪的步伐忽然慢了一拍,她望了望库洛洛的背影,许久才收敛了视线。 芬克斯也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好搭档,飞坦。 “你说,团长是想上了她,还是杀了她,或者吃了她?” 走在夜里的飞坦,深蓝的发丝散乱在他锋利的眼角,如同碎冰威士忌和花斑毒蛇的金色眼睛扫了一眼团长,半晌,才说:“都有。” 抬起头来,库洛洛扔掉了伊塔的眼球,它跌在街道上,隐在黑暗的阴影里,没了光彩。 第15章 清理x教堂 chapter 15清理x教堂 伊塔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也不算吵醒,更准确来说,叫做复活。 她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就闻到了浓郁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以及她身下软绵绵的冰冷触感。四周有人在模糊不清地喊叫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用手撑住下面的东西,伊塔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女人死不瞑目的脸——女人睁大的棕色眼睛几乎要挣脱眼眶,半边脸被血染红。 伊塔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甚至来不及尖叫,几乎是瞬间就从死人堆的堆顶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嗷!疼死我了! 谁把我扔到死人堆里的,不知道我有死后抑郁症吗?! 如果你们想看到远方的库洛洛打喷嚏的话,你们要失望了,因为他不会的。 以撒也不会,他已经离开了这里。 在伊塔昏睡的二十分钟里,这个小小的斯德纳尔圣学院先是经历了议会和黑道的洗礼,接着所有滞留在这里的人都被长老团瓮中捉鳖,于是学院再一次被鲜血染红。 第一批闯进来的人看到的是空空荡荡溅着血迹的礼堂,和满地散落的尸体。以撒一个人坐在礼堂里,低着头默然。 他从黑色的发丝间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些死人,低低地说:“滚。” 看到礼堂里已经没有了蜘蛛,这些武装人士的腰杆子瞬间直了起来,端枪的手也不抖了,走路也不颤了,甚至恶狠狠地威胁起了以撒,责问他是不是学院里的学生,为了活命没骨气地投靠了幻影旅团。 以撒伸出一只手,向下一挥。 所有人忽然下沉,有一半身子都陷进了自己的影子里,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斩断成了两截。他们上半身留在原地,剩下的部分从影子里吐了出来,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 “刚才不滚,那现在死吧。” 以撒轻声说。 第一批的人不见了踪影,议会和黑道却坐不住了,剩下的人不顾一切地想要进来看看情况……毕竟,教学楼下面还藏着他们的罪证。就在他们涌入这里的时候,长老团的人忽然包围了斯德纳尔圣学院。 大屠杀,大清理,总之,人类所能想到所有用来形容大规模自相残杀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玉米地的风里掺了甜甜的血味,远远的群山低沉地叹息,只是个平静的农业城市的斯德纳尔终于不再平静了。 只不过失踪了几个月,就让长老团上上下下全部焦头烂额的“以撒”也被找了回来。 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孔,和面对着自己时“颤抖”的身体,以及惯有的“瑟缩”动作,三长老安森悄然地松了一口气,决定亲自送“以撒”回到流星街,只留下了几个人继续清理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于是,我们可爱的小伊塔就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她摔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礼堂里,几乎是瞬间,伊塔就被好几个端着枪的人围住了。 一脸僵硬地举起手,伊塔缩起自己,试图靠向身后的尸体堆。 “停下。” 一个人的嗓音响起。 伊塔非常上道地停下了。 “你是谁?”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冷冷地站到了伊塔面前,俯视着她。 “我……我……”伊塔的舌头颤抖着,这是她用尽力气咬了一下的成果,甚至眼睛里也自然而然地泛出了泪花,“我……我是个学生,叫德尔塔……有人要杀我……” 男人的靴子忽然狠狠地踢了一下伊塔的腹部,疼得她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他看着脚下的伊塔,冷声说:“我给你一分钟,说出你看到的所有东西,不然杀了你。” 捂着自己的腹部,伊塔深深呼吸了一下,才尽量不打结地说:“有人要杀我,一个,一个很矮的,很恐怖的蓝发男人,他杀了我前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我,我躲在椅子下面,却被他扔过来的桌子砸晕了,我以为自己死了,我以为自己死了……” 伊塔抽噎了两下,顺便在心里给飞坦道了个丝毫没有诚意的歉。 “幻影旅团的飞坦……呵,被他盯上居然没死,真是命大。”男人没了兴趣,转身走了,淡声嘱咐了一句:“杀了她。” 啧,果然,问完就杀,你们流星街人都一个德行…… 但是伊塔还是装出愣了一下的样子,然后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说了不杀我……求你……” “砰。” 伊塔能听到自己脑子开花的声音,然后她开心地再次挂掉了。 长老团替幻影旅团收了尾,再次清理了一遍学院,把所有遗留下来的人都杀了。然后,他们秉承着“抢光,杀光,烧光”的流星街三原则,给斯德纳尔圣学院放了一把小火。 这场小火,烧红了半边城市,即使从斯德纳尔最偏远的地方也能看到那些黑烟和旋转的火蛇。 我们的小伊塔,在还没有复活的时候,不幸地又被杀死了一次。 不,这应该叫做幸运,毕竟活生生烧死和被一枪爆头,痛苦程度的差距是很大的,如果在被烧到一半的时候醒过来,恐怕才是最悲惨的…… 伊塔再一次醒来,是在一座荒山里,被满脸的尘土呛醒的。她艰难地动弹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满是土壤和泥石,它们还在不断地落尽她的口鼻里。 惊恐的伊塔扒拉着身前的泥土,期间差点被呛死了好几次,终于扒开了土,从地下爬上来了。 如果有人半夜经过,将会看到现实版丧尸片——披散着头发的女鬼从土里伸出了一只满是泥土的手,撑住了地之后慢慢地把自己狼狈的身体拔了出来。 伊塔瘫在地上干呕,觉得喉咙里的泥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恶心的东西了。 四周只有鸟叫和虫鸣,森然的树林遮住了月亮,远处也是连绵的群山,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冰凉的银色,再往远处看去,城市的灯光连成了璀璨的网。 伊塔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随便埋到了山里。 休息了一会儿,伊塔决定下山看看。 她还穿着演出时的精灵装,萨米尔风格的裙子就只有一个突出特征——布料少……露着两只胳膊和小腿还有小腰的伊塔在10月夜晚的冰冷山林里冻成了狗。 搂着自己可怜的小胳膊,伊塔满心悲愤地走着崎岖的山路。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伊塔终于看到了第一户人家。 这是山下的一个小镇,每家每户都在夜里透着温暖的灯光,街道上零星的行人们脚步匆匆,偶尔有人投给她好奇的目光。伊塔非常淡定地走着,她也想过敲开一户人家要件衣服什么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行动。 不然的话,要怎么解释呢? 你好,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想要一件衣服…… 不,我不是乞丐,我是个孤儿,嗯,其实和乞丐也没区别…… 对对对,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人…… 是,确实大部分都死了,我比较特殊,这不,刚刚复活…… 别别别,我真的不是神经病啊啊啊啊啊—— 被拽进精神病院,结束。 伊塔抖了抖,继续厚着脸皮在街上游荡了起来。这里的街道和她的世界也差不多,逛着逛着,她有一点恍惚,脚步也慢了下来。那些如豆的窗户,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盏盏的路灯,却是遥远的异世界。 陌生的,没有归属感的地方。 伊塔在即将冻死的前夕,找到了小镇里的一间教堂,偷偷摸摸地躲了进去。里面的灯光很明亮,人也很多,大多都坐在前排听着牧师在上面诵读经文,伊塔没有往前面凑,她找了一个小角落,缩进椅子里慢慢暖和自己。 这里面还很温暖,平和的气氛让人安心,低声的交谈声总能催人昏昏欲睡。 伊塔睡着了。 她是被人叫醒的,有人在轻声喊她:“小姐,小姐?” 眨了眨迷蒙的眼睛,伊塔应了一声:“嗯?”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身黑衣的牧师,教堂的灯大部分已经熄灭,人也几乎都走光了,看起来似乎已经很晚了。从座位上站起来,伊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是不是打扰到您了?很抱歉,我这就走。” 牧师有点苍老了,看上去50多岁的样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很憔悴却也很友善,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再晚了回去,小姐的家人恐怕会担心。” 再晚了回去,家人恐怕会担心。 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伊塔几乎要落下泪,她低了低头掩住了表情,尽量轻松地说:“先生说得很对,我是该回去了,谢谢您,再见。” 伊塔对他笑了笑,准备离开教堂,却被牧师喊住了:“小姐,你今晚有地方去么?” 不知道这个敏锐的老人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他忽然担忧地询问起来:“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家里睡一晚,我的妻子还在家里,她会很欢迎你的。” “不用了,谢谢您。” 伊塔真挚地冲他道了谢。 老人笑了笑:“小姐不必担心,我叫威廉·威尔森,是这里的牧师,四周的人都知道我的为人——” “威尔森?”伊塔忽然抬头。 “是,我确实姓威尔森,小姐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谢谢您,我相信您是一个正直的人,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是我的家人确实在等我,就不再叨扰了,再见。” 伊塔深深地看了一眼慈祥而憔悴的老人,对他笑了笑,礼貌地告辞了。老人也没有再挽留她,而是目送她走出了教堂,走进了外面寒冷的黑夜里。 伊塔感受着身上余温的消散,仍旧想着那个老人,威尔森,威尔森……她伸手摸摸被她小心地扣好的兜里,却摸了个空,那块怀表不见了。 伊塔僵住了。 她记得自己专门把它放到了有扣子的那个口袋里,就是防止它掉出来。 以撒杀她的时候,没有碰过…… 那么就是——库洛洛·鲁西鲁! 伊塔最后的一点感伤也消失了,她咬牙切齿地开始诅咒起了蜘蛛头子,甚至寒冷也没有那么严重了。黑暗的街上没有行人,伊塔四处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个桥洞躲了进去,看到里面已经住下了很多流浪的小伙伴。 伊塔又找了旮旯准备过一晚上,继续在心里咒骂库洛洛。 而被她咒骂的男人,此刻也走在她刚刚走过的黑暗的街道上,走向了正从教堂出来的威尔森牧师。 “先生,你好。” 一身便装的库洛洛宛如学生,他温和有礼地微笑。 “你好,请问你是……”威尔森牧师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清秀青年。 “我是莎尔的朋友,很抱歉今天才能来看望您,对于您的痛苦,我深感遗憾。” 威尔森牧师礼貌地道谢,库洛洛和他并肩走在街上,他们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空,遥远而清晰。 “想必最近有很多人来看望您吧,不知道同学们来得多么?” 库洛洛不经意一样提起。 “鲁西鲁先生指的是莎尔的学生?不不,孩子们确实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威尔森牧师笑着说:“这样我就很感激了……” 库洛洛望着远处黑暗的群山,轻声问:“不知道有没有一个绿色眼睛的小女孩?我记得在学校里的时候,莎尔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是伊塔吗?哦,莎尔也和我提到过,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威尔森牧师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她也死在了斯德纳尔圣学院,死在了幻影旅团的袭击里……” 幻影旅团团长垂下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叹道:“这样么……真是可惜了……” 一路走到了威尔森牧师的家门口,威尔森邀请库洛洛进去喝一杯茶,被他微笑着拒绝了。 “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事,同伴们还在等着我,就不打扰了。”库洛洛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对威尔森牧师轻轻颔首:“最后还是说一句,对您的损失,我深表遗憾。” 倚在自己家的门口,威尔森牧师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但他很快就擦干了泪水,抬头微笑着,很豁达的样子:“谢谢您,这三天来,我一度撑不下去了,但是莎尔一定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是啊,”库洛洛轻声说,“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库洛洛后退了一步,对着威尔森牧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在他的身后,威尔森一家的房子打开了,温暖的灯光迎接了威廉·威尔森,把他笼罩在梦境一样的世界里。 而库洛洛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湿冷的空气和月光洒在他雕刻一样俊秀的面容上,却森冷如冰。 他打开了手机,拨通了侠客的号码。 “喂?团长?” “走吧,”库洛洛轻声说,望着远处明亮的月亮,“回流星街。” 第16章 谋生x隧道 chapter 16谋生x隧道 斯德纳尔的早晨真的很冷。 这是伊塔最直观的感受,她感觉自己眉毛可能已经结了霜,血液也冻成了冰柱……说不定昨天晚上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死了好几次了,只是没有发现罢了。 穿了一身萨米尔裙子的伊塔悲愤欲绝地睁开眼,看着身边的流浪汉小伙伴们非常有经验地在收拾东西。 她找了个小角落缩进去,表情十分阴郁。 她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威尔森牧师,还有莎尔老师,梦到他们一起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但是即使在梦里,伊塔也知道这不是真的。 昨天晚上,当她在教堂里看到了威廉·威尔森时,有一种迫切的渴望涌上她的嘴边,她想要告诉他自己是谁,也想要告诉他,他的女儿莎尔是多么勇敢。 但是伊塔已经死了,她只有一直死着,才能让莎尔的家人远离危险。 如果伊塔知道,库洛洛在她离去之后恰巧去“拜访”了一下威尔森牧师却无功而返,可能会当场笑死。 此时,他们的头顶上有警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那些流浪汉们三三两两开始吐槽,伊塔听到离她最近的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咕咕唧唧地说:“就在四天前的斯德纳尔圣学院纵火案发生了以后,这些警察和疯了一样……” 嗯?四天前?斯德纳尔圣学院纵火案? 几个敏感的词钻进了她的耳朵,但是伊塔却隐隐觉得时间有点不对啊…… “吓,就和他们有个什么屁用一样,”有个流浪汉吐了一口痰,“我听说纵火的是幻影旅团,你们知道幻影旅团是什么存在么?那可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我敢打赌,这些警察看到他们以后,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可是他们有枪啊,肯定谁有枪谁赢啊……警察人也多,怎么会打不过他们呢?” “可能这个什么幻音旅团出枪比较快吧……” 伊塔囧囧有神,对于不知道“念”存在的普通人来说,枪的确是最厉害的东西了…… 但是她旁边的瘦弱少年却注意到了她,皱着眉头说:“喂,你是新来的么?” “啊?”伊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是,我是新来的。” 一个流浪汉忽然嗤笑出声:“啧,还穿了个稀奇古怪的裙子,怎么,真当我们不敢碰你么?” 瘦弱少年也笑了,伸手捏了捏伊塔的胳膊。她使劲一甩,挣脱了他的手,他也没有生气,而是嬉笑着嚷嚷起来:“哦呀,这个小女孩还挺有脾气的,怎么样,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伊塔也不慌,她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流浪汉,淡定地说:“警车在整个城市里巡逻呢,你们就这么猖狂吗?正是鹤唳风声的时候,如果搞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跑不了。” 桥洞里沉默下来,许久,那个瘦弱少年问了一句:“鹤唳风声什么意思啊?” 哦对,她现在说的是猎人语,在这个语言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个成语的存在。伊塔像泄了气一样,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总之,为了自己着想,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她真的很凶啊,豪斯,”瘦弱少年笑嘻嘻的看着角落里的一个流浪汉,说,“怎么样,让她加入我们吧?” 没等那个豪斯说话,伊塔就拒绝了:“不要。” “那你怎么活下去呢?你没有食物,没有衣服,哦……你有身份证么?”瘦弱少年笑着问她:“没有身份证,你连长途大巴都不能坐。” 我去,这么严格的吗?! 不过仔细想想,伊塔记得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火车高铁酒店也是全都用不了的。当时她还没有什么很直观的思考,只有当自己变成了无证人士之后,才发现国家的各种体系是多么完备又严密。 伊塔再次泄了气,顺着墙又颓废地瘫了下来。 她继续一脸阴郁地坐着,不管身边的少年的叨叨声,许久,站起来走出了桥洞。 “你去哪儿啊?” “和你无关。” 走出桥洞,伊塔眯着眼望着外面的太阳,清晨的斯德纳尔起了薄薄的雾,笼罩了整个宁静的小城,如同印象主义的朦胧油画。 四天,怎么会四天呢?按照多次的实验,她死亡之后的复活时间应该是20分钟呀…… 难道,自己在土里埋了三天? 还有那什么“纵火案”……长老团一把火烧了斯德纳尔圣学院么? 那么她奇怪的复活时长,是不是和被烧成灰有关系? 攥了攥拳,伊塔发现自己有很多的谜需要解开,但是对于疑似偷渡难民的她来说,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做假证的! 而为了能够做一个假证,更重要的是——赚钱! 赚钱途径1:洗盘子。不用童工,pass。 赚钱途径2:乞讨。长得不够可爱,没有残疾,pass。 赚钱途径3:去地下拳场当陪练手。怕遇见窝金,怕被打残却没死,pass。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恐怕就是赚钱了,毕竟所有暴富的方法,都在《刑法》里妥妥当当地写着呢……最后伊塔坐在街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脸忧愁。 她故意用泥土抹灰了脸,主要是防止被一些人认出来,比曾经的同学老师,或者居心叵测的蜘蛛们。她的身上也罩了一件皱巴巴的破了洞的黑色男士大衣——这可是她翻遍了各种小区的垃圾桶,找到的最像样的一件衣服了…… 伊·流浪汉·塔觉得,既然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命硬,那么自己可能更适合混点见不得光的工作,比如说黑道什么的。尤其是现在长老团正在清理斯德纳尔,各种势力都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应该足够混乱到能让她稍微钻个空子了…… 像是回到了斯德纳尔圣学院的那段时光,勤劳的伊塔钻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肮脏的角落。 然后她发现,只有那些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暴力活动才会在这种黑暗的角落里进行,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钱权交易可以让她捞油水。更可怜的是,伊塔经常会一脸无辜地卷入这些暴力斗争,被人用枪爆头,或者被一刀戳了个透心凉。 死的时候是真的疼啊。 不过她也拾获了几把可以转卖的枪,并凄惨地以此谋生。 今天,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伊塔照旧利索地开始翻找着这些尸体里零碎的枪械和子弹,自从经历了旅团在礼堂里杀出的恐怖地狱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上升了很多,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忽视这种场景了。 只是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恶心。 斯德纳尔并没有禁枪令,也就是说,买卖枪械是合法的,伊塔现在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靠捡一点子弹和枪械来换钱,枪支铺的老板都已经认识她了。 不过他认识的,是黑发黑眼的“伊塔斯”。 有了钱之后的伊塔拉直了头发,把它染成了黑色,顺便买了黑色的美瞳,修了修眉毛。这一趟复杂的工作完成之后,她望着镜子里那个有点阴郁的女孩,并不能在瞬间找到红发绿眸的伊塔的影子。 这样才好,等她长大之后,想必脸和现在会有更大的区别…… 站在黑暗的废弃隧道里,伊塔打着手电筒,走过一具具尸体,寻找着掉落的枪支和弹夹。偶尔她复活得早了,会被混战中的人一枪干掉,如果复活得晚了,这些东西已经被捡漏的人捡光了。 在伊塔捡了几次之后,有人开始偷窃她的“创意”,不过伊塔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不用顾忌死亡,所以可以大胆一些。但是他们不行,他们只能在战斗结束之后溜进去,还要顾忌着后手。 今天伊塔复活的就正是时候,废弃的隧道里积满了雨水,发霉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混在一起,酝酿出寂静的气息,整个隧道都很静,没有人踩水的声音,看来还没有人下来看过。 她拾起一把枪,装满了弹夹之后把弹夹塞了进去。她现在已经很熟悉这种危险的兵器了,真是生活所迫啊——在她清脆的“咔”一声之后,从隧道的深处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伊塔愣了愣,觉得抢活的人要来了,就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但是隐隐的说话声逐渐靠近,在寂静黑暗的隧道里,那个声音极其的清晰。伊塔侧过脸去细细地听,听到那是一个男人,或者是青年的嗓音:“我在现在在九号隧道里,信号正在减弱……那些我已经解决了。明天的暗杀行动我已经全部策划好了,您只需查收即可——是的,在市政厅大楼前,完全满足您的要求,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您及时转账到这个卡上。” 黑暗的地下世界里,清冷的声音在隧道的拐角处传来。 伊塔出了一身冷汗,“暗杀行动”,“转账”,“市政厅”……在第一个词出现的时候,她几乎是瞬间就关掉了手电筒,现在的隧道里没有任何的光亮,但是彼此都能听见彼此。 伊塔一动也不敢动。 迷茫地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声音被黑暗无限放大,伊塔能听到那个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即将拐过这个拐角,来到她的面前——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存在的想法,男人一步一步走得轻微而清晰。 在极度的紧张里,伊塔的大脑运转地飞快,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她所想的那个人的话,那么—— 她忽然转过身,在黑暗里摸索着方向,试图向着隧道外面跑去。 但是她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就被忽然到来的巨大冲击力撞倒在地,脸朝下狠狠地摔在了积满雨水的地面上,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口腔,不知道是摔出来的,还是破碎的内脏出的血。 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在濒死的恍惚里,在绝对的黑暗里,她能听到一双脚轻轻地从自己脸边走过。 然后伊塔又死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伊塔打开手电筒,抹掉脸上的污水,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她不知道揍敌客家的人在绝对黑暗里能看到多少东西,但是根据她对这变态一家的理解,恐怕黑暗视物只是小意思。那样的话,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她也不能让伊尔迷看到自己的脸。 说不定以后还要打交道呢……伊塔憔悴地想。 于是伊塔就背对着他做出“逃跑”的动作,以揍敌客家族的反射能力,她应该会在瞬间遭到攻击。那么只要顺着他的力道,她倒下的时候一定会脸朝着地,这样倒地之后就避免了面面相对的尴尬。 业务繁忙的揍敌客家大公子想必也没有兴趣翻开一个死了的人脸看。 按照她复活时的姿势,她猜得没错,没人动过她…… 伊塔摸了摸身上的枪还在,舒了一口气,满身污水的她撸了撸湿透的袖子,打着手电筒一边思考着一边向隧道外面走去。 伊尔迷在电话里说得很模糊,他只给了几个时间点,明天,市政厅大楼,暗杀……还有什么“要求”?他要杀谁呢?市政厅大楼的话……明天谁会在市政厅大楼?谁委托的他? 斯德纳尔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的变态简直扎堆出现…… 关键是,她的身份证件还没能办下来。 怀着一腔愁闷的伊塔来到了自己经常处理货物的枪支铺,对方很熟稔地冲她打了个招呼:“呦,塔斯,又来了?” 伊塔把枪摆在桌子上,点点头:“全部换成钱。” “遇见麻烦了?”听到这句话,老板很有经验地问。 “好麻烦啊啊啊啊啊——”伊塔拿起桌子上的钱塞进兜里,叹气,“斯德纳尔真待不了了。” 一脸沧桑的老板哈哈大笑:“你还是太年轻了,塔斯,让我告诉你一个真理,要是你真心觉得一个地方混不下去了,那么其他的地方你迟早也混不下去,这不是哪里的问题,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可是这里不想见的东西太多了,不走真的不行啊……”伊塔愁眉苦脸。 “不要逃避问题,塔斯,你可能是心态,或者是能力,或者是为人处世的方法不对——总之,不要逃避,这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 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幅“我是过来人”的表情。 老板请你告诉我,变态缠身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啊啊啊啊? 伊塔走出枪支铺,仔细品味起来却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太对劲,越想越觉得这个老板真是个老油条——什么不要逃避问题,根本就是害怕一个“低价高质量”枪支提供商跑了吧? 唉,这就是真实的社会啊。 外面还是繁华黑夜,现在的她却不再是几天前冻成狗的女孩子了。揣着兜里的钱,伊塔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之间,走过一个又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终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铺子。 “霍普,最后一笔钱来了,你搞定没有?” 伊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翘着二郎腿,霍普抽着烟敲着电脑,一脸不耐烦:“要闯进一个城市的管理系统你知道有多麻烦吗?我这可是高智商技术活,一个漏洞都不能有,要不然你还没出城就被逮进局子了你晓不晓得?”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好多要钱,”伊塔走到他的桌前,把钱摔在桌子上,挑了挑眉说:“明天上午我得拿到手,不然我就找别人了。” “这个城里你找不到第二个,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明天就要出城,不管用什么方法,坐黑车也好哪怕步行也好,反正我得走了。明天上午,你要么准备好,要么退钱,大不了我去别的城市里找人。” 霍普数了数钱,嘟囔着说:“明天上午……明天上午不行,下午三点。” 伊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 掀开帘子,她看了一眼外面的车流,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霍普,你知道一个地下的九号隧道吗?就是一个挺旧的,废弃的隧道……” 霍普挠了挠头:“唔,好像听说过……应该是很久以前吧,原本斯德纳尔修了不少地下隧道,市里想建地铁来着,不知怎么的有几个隧道就废弃不用了,我记得九号隧道也是其中之一。这个隧道当时好像还挺出名的,因为什么来着——哦,九号隧道是顺着城里的中心线的,原本是很一条重要的交通枢纽。” “顺着城里的中心线……它经过市政厅吗?” 霍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了,你问这个干吗?” 心脏的跳动剧烈了起来,伊塔感到自己的嗓子变得干涩,她抿了抿唇,又问:“明天市政厅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哦,市长说最近的恐怖袭击太多了,明天他会在市政厅的二楼进行演讲,安抚全市人民什么的,顺便保证保证交通治安……差不多就是那些东西,除了那些政界和公务人员,没大有人去听,我原本想路过去看一眼,怎么,塔斯你也想去啊?” “别去,”伊塔回过头来郑重地看着霍普,一字一句地说,“明天,千万别靠近市政厅。” 霍普愣了一下,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大家混了这么久了,都是明白人。你既然说出来了,我就肯定不会过去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算我欠你个情……塔斯你这个人还不错,做事可小心点,别栽了。” 她也笑了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会的,谢了。” 第17章 银河x暗杀 chapter 17银河x暗杀 此时,在优路比安大陆,恩特共和国。 昂贵的高档酒店里,旅团众人坐的坐,站的站,玩游戏的玩游戏,打牌的打牌。 侠客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忽然,他绿色的眼睛亮了一下,向后一仰,对着正站在窗前望着夜景的库洛洛说:“团长,斯德纳尔市政府公布了遇难者名单了。” 恩特共和国的首都威利斯市是一个国际化的商业之都,即使是深夜,不休的灯火也璀璨如星子,远远望去,如同天上的银河坠落于地。 库洛洛的黑色眸子倒映着那些闪烁的光芒,寂静如夜,他开口:“有她么,侠客?” “唔,让我看看……我找到塔塔的尸体啦~虽然被烧焦了,但是根据dna比对过,应该没错。” “全部都在?” “是,还挺全的,上面说在现场放了一天之后没人领取,就和其他的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起埋到了山里。啧,看来这些政界人士真的吓坏了,连埋都不好好埋,是怕我们报复么~” 侠客笑嘻嘻地说,歪着脸望着屏幕上蜷成小小一团的烧焦尸体,声音不知是叹气还是感慨:“看来她是真的死了呢……” 在这张照片的旁边,写着伊塔短暂又无趣的一生: 伊塔,孤儿,生于1981年8月12日,死于1994年10月17日。 库洛洛走到了侠客的电脑旁边,看着屏幕上的尸体图片,陷入了沉默。派克诺坦走过来递给了他一杯咖啡,库洛洛接过热气腾腾的杯子,却没有动。 正在打游戏的飞坦忽然慢吞吞地插了一句:“她很特别。” “啊啦,连飞坦都这么说,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呀~” “她确实很特别,”库洛洛终于开口,“她藏了太多的秘密,是她引我们去了斯德纳尔圣学院,也是她预知了‘斯德纳尔灾厄之洞’……那些太过危险也太过强大的力量,不应该被人类所知晓的力量,她却知道。” 屏幕上的尸体因为烧灼而蜷缩,干枯,焦黑,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团,库洛洛望着她,如同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曾经的那双深绿色眼眸。 “以撒杀的她,但是以撒能够活着出来,也是因为她。” 库洛洛喝了一口咖啡,浓郁的苦味弥散在他的唇间,他仿佛叹息一样说:“你们觉得,她是如何知道地下的那些孩子的存在呢?那里可是一个封闭的念空间。” “并不封闭,”电子游戏的屏幕上满是横飞的血肉,飞坦控制着人物砍下对方的头颅,继续沙哑说,“他们修建了两条通风管道。” 正在玩纸牌的信长补充:“但是通风管道被高速旋转的螺旋风扇挡住了,那个破风扇还差点磕了我的刀。” 侠客也陷入了思索:“她确实不会念,也就是说,她进不去么……” 库洛洛却笑了:“为什么一定要假设她进不去呢?那样只会限制思路——我们可以假设她能够进去,那么,无非两有两种方法。” 用手捂住嘴,库洛洛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第一条,从通风管道里可以进去;第二条,有独特的念能力。” “如果是第一条,她不过血肉之躯,进入必然会被削死。那么满足第一条的唯一一个解就是——她不会死。结合这个结论,再看以撒的表现,他从出来后没有她进行过任何形式的交流,却没有丝毫顾忌地杀了她,最大的理由就是以撒知道她不会有事,死亡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可能是最好的脱困方式,因此,这种方式的可能性还要再上升。 “第二条,她不需要通过通风管道,所以不死的结论不成立,只能说明她有独特的念。不过在接触中,我可以确定她的念孔是堵塞的,也就是说,表面上她并不会念,那么就只能说明她的念能力奇特到可以自我掩盖……但是概率太小,这种方式的可能性就要降低。再之后,以撒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就是知道她会死却依然这么做,他的理由是什么呢?真的是好玩么?或者说灭口?呵,我觉得依照以撒的性格,在他不信任她的时候,她不会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他没有灭口的理由。 “所以,综上来看,第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整个房间里都是安静的,旅团众人在库洛洛进行分析的时候都非常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没有人插嘴,也没有人打断,库洛洛的逻辑推理能力极其恐怖,这也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身为蜘蛛头,他的智慧曾让流星街的大长老忌惮无比。 “剩下第三种可能,就是她真的进不去,那么就像她自己解释的那样,她有类似预知的能力,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念能力。” “她当时在说谎,我能看出来。”不知何时已经通关的飞坦看了一眼屏幕上用血写出的“win”,兴致缺缺地说,“她的表现太不熟练了,那种眼神,简直就像在对着我大声喊‘我在说谎’……” 库洛洛放下咖啡,转头望着外面的星河,轻声说:“也就是说,按照从高到低的可能性排序,应该是‘不会死’大于‘没有念但有特殊能力’,再大于‘有特殊的念能力’。如果是后面两种,她已经死了……如果是第一种……” 偏过头,烧焦的尸体蜷缩在眼底,库洛洛却忽然笑了:“第一种的话,看来也不可能了。如果她能复活的话,我推测时间长度应该在10分钟到3个小时,因为进出一次通风管道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不然通风管道里的血腥味会引来雇佣兵……” 侠客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失望地说:“但是她的尸体却保持了整整一天呢。” 黑色的眼睛看不出表情,库洛洛低声喃喃,几乎如同隐秘的自语:“我不过赌了一下,看来要输了么……真是,让人不舒服……” 摊开手上的牌,芬克斯挠了挠头:“团长怎么又发疯了……啧,这种欲求不满的眼神……” 自从在斯德纳尔见证了库洛洛这种翻滚着欲望和渴念,满载着纯粹的剖视和撕裂感的渗人眼神之后——芬克斯现在统一称为“欲求不满的眼神”了。 信长扔出一张黑桃j,耷拉着眼皮说:“是发现那个女孩子真的死了,有点失望吧……” “不过是一具尸体,要造假还不容易?”芬克斯皱着眉头(其实并不存在),咬咬牙说:“跟三张!” 信长慢悠悠地从自己的筹码里抽出了五张牌,扔到桌上,淡定地说:“但是我们并没有对她表现出特殊待遇,谁会专门为她造价呢?何况已经经过了专业的dna鉴定,最起码从一无所知的政府部门的行为来看,她死了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一旁的窝金看了看牌面,豪爽地扔下五张牌:“跟。” 芬克斯反驳不能,只好专心地玩着手里即将输掉的牌。 另一边,倚在墙上的玛琪看着垂着眼的库洛洛,忽然开口:“这就是你在斯德纳尔滞留的原因?” 库洛洛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回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银河在他的脚下,流动的银河,静止的银河,连缀成天边的海,这海明明在寂静处却又无休无止地起伏,在轻柔处却不停不息地跃动。 这是城市之光,是繁华的星辰。 却无法照亮库洛洛的黑色眼眸。 没有等到回答,玛琪也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城市的夜景,许久才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过飞坦的时候,一直沉迷于游戏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玛琪冷冷地看着他。 “你没说出口的话,刚才……”飞坦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他的目光从溅满了碎肉和鲜血的屏幕上慢慢地移开,落到了玛琪的淡金色眼睛里,“你藏起来的话。” 玛琪的嗓音冷了一个度:“注意你的说话方式,飞坦,我不是你的受刑人,你无权质问我。” 仿佛听到了笑话,飞坦嗤笑一声,放下游戏手柄,站了起来。 房间里的旅团众人再次安静了一下,气氛忽然变得冷凝,隐约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侠客推开电脑,一脸操碎了心的表情主动站出来当和事佬:“啊啦啊啦,旅团不准内斗,有争执的话还是投硬币决定吧。” “无趣。”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飞坦忽然没了兴致,他坐回了原地,拿起手柄选择人物后又重新开始了游戏。 旅团众人:……你们倒是打起来呀,我们其实很想看…… 全程,库洛洛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执以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的方式结束,他才开口:“玛琪,回去吧,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面如冰霜的玛琪打开门走了出去。 飞坦控制着人物在游戏里厮杀,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如同血色的阴影。他的出招越来越迅速凌厉,也越来越没有效率,因为他现在追求的并不是通关,而是单纯的杀戮和发泄。屏幕上的残破尸块堆积起来,电子合成的血流了满眼。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因为游戏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杀了。 太阳当空照,天气真晴朗。 伊塔却并不开心。 昨天晚上她辗转难眠,可能是知道了一个秘密,让她感觉自己对之后发生的事也有了一部分责任。这叫什么来着,按照漫画里的超级英雄的说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是她有个鬼能力啊,这也不是热血美漫,而是高危猎人……对于这种搞不定的事,显然跑得越远越好。 于是伊塔并没有去市政厅,也没有试图救任何人,而是一个人在远离市中心的街上游荡。 总有一天,她得学会冷漠一点,圣母心终究要不得啊要不得……碎碎念了一会儿,伊塔路经了一家花店,忽然想起自己即将离开斯德纳尔了,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 于是,她决定给威尔森牧师留下什么。 一束花或许不错。 她最后选中了白色的雏菊,在阳光下,乳白色的花瓣像是牛奶或者奶油,花店的小姐姐在一旁温柔地说:“雏菊有暗恋之意,适合送给暗暗喜欢的人,当然,它也有离别的含义,在很多国家,人们会给逝去的人留下雏菊,作为告别……” “那就它了。” “小姐是想送给喜欢的人吗?” “不,是离别的意思,不过确实是送给喜欢的人。” 伊塔捧着雏菊走出店门,在街头询问来往的行人威尔森牧师的家的位置——他在本地果然很受人尊敬,人们说起他来都很熟悉的样子,她很快就问到了详细的地址。 威尔森牧师的家离市中心并不远,正确来说,他的房子和市政厅就在同一个街区。 兜兜转转了一圈,她为了躲避危险而离开了漩涡中心,但最后还是被奇妙的力量拉回了那个不和平的地方。威尔森牧师在她心里有独特的地位,无论如何,她不能坐视不管。 伊塔在心底哀嚎了三秒,发现自己根本躲不过穿越人士必备的“撞见剧情人物体质”。 把雏菊仔细地塞进怀里,伊塔跳上最近的一趟公交车向着市政厅赶去。一路上的晨间城市风光明亮而富有生机,人们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即将到来的腥风和血雨,除了伊塔。 站在拥挤的车里,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伊尔迷究竟想杀谁? 是市长吗? 他昨天晚上来到九号隧道,为了什么? 下了公交车以后,市长的演讲还没有开始,伊塔先跑去了威尔森家,摁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一位有些苍老憔悴的太太给她开了门,她看到门口黑发黑眼的伊塔,愣了一下之后微笑着问:“小姐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把手背在身后,伊塔低着头,仿佛一个腼腆而羞涩的13岁女孩子般细声细气地说:“太太你好,我……我想问一下威尔森牧师先生在吗?我们学校有一项关于宗教的主题周活动,我们社团希望能得到牧师先生的帮助。” “啊,那可太不巧了,威廉他刚刚出门去听市长的演讲了……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们家里来等等,或者去市政厅广场找找他。” 太太温柔地说。 看着太太卷着细纹的眼角温和的弧度,以及和莎尔相似的那张脸庞,伊塔觉得心都化了。 同时,无力感和紧张感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仰头羞涩地笑笑,说:“那……那就不打扰了,我正好也要听市长的演讲,不如去广场那里找找牧师先生比较好,十分感谢您,再见。” 微笑着和她道了别,伊塔跳下台阶跑出了威尔森家的小院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威尔森先生你在哪里啊啊啊! 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事啊! 她已经无法承受,不能再看到一张和莎尔老师相似的脸露出那样绝望而悲伤的表情了。 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但是市政厅前的广场里人头攒动,喧嚣而热闹。伊塔钻进人群,凭借着记忆寻找着威廉·威尔森的身影,她只能到大部分人的胸口高度,满眼都是各种人的衣服,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 转来转去,伊塔连方向都难以分辨。 不知过了多久,从市政厅大楼的方向传来了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有力地回荡在广场上。 “大家上午好。”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伊塔抬头看去,能隐约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二楼上,对着下面的人群挥手。 “我是斯德纳尔市的市长,查理·利普斯。今天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知道,大家最近都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对于我来说,这段时间也同样艰辛。你们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你们的痛苦我也能够感同身受。” 踮着脚尖,她努力地探出头去,试图寻找两个人——伊尔迷·揍敌客和威廉·威尔森。 “但是今天,我们并不再讲述那些痛苦的日子,也不再哀悼所失之人,今天,我们要重拾希望,要在悲伤中找到前进的力量。” 但是伊塔一个都看不见,满眼都只有黑压压的,颜色各异的人头。 “我们曾经和不公抗争,和压迫战斗,为自由而奔走。我们从不向那些恐怖袭击屈服。他们可以打断我们的骨头,但是打不断斯德纳尔的脊梁。这是整座城市的反抗,也是整座城市的觉醒,是你们,也是我们,是每一个人的坚持。” 市长忽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在这里,我要读一下我为死于恐怖袭击的警察局长而写的悼词。” 他翻开白纸,然而上面只有小小的一个词:“再见。” 市长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再见……” 话音刚刚落地,整个市政厅的地面忽然碎裂开来,猛烈的爆炸冲击波卷着火焰从下而上地涌出,像是狰狞的红色舌头贪婪地从地下伸出来,吞下了小蛋糕一样的脆弱建筑物。整个地基被撕成碎块轰到了天上,如同一场死亡的流星雨,它们重重地摔到广场里。人群开始尖叫,混乱,逃窜,在狂乱的人潮中伊塔跌跌撞撞,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原来是这样,伊尔迷去九号隧道,是为了装炸!弹! 那个客户的“要求”,难道就是这种疯狂的方式? 第18章 幻境x海难 chapter 18幻境x海难 一块混凝土板卷着火舌砸在伊塔的身边,砸倒了好几个人,血液从石板的缝隙中渗出。 她甚至都不用猜,就知道石板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那些尖叫声在她的耳边撕裂了空气,有人冲到了石板旁边,徒劳地想要搬开那块混凝土板,伊塔的脚步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走过去劝阻他。 劝不动的,人在这种濒死一线的时候所作出的决定,是劝不动的。 早在莎尔老师死的时候,她就很清楚了。 短短的十几秒,原本热闹愉快的市政厅广场变成了地狱,烧焦的气味,黑色的烟雾,整个场面变得混乱而不可控。 背对着逃离广场的人潮,伊塔一个人向着广场的深处走去。 最起码她得确认一下,威尔森牧师没有留在这里。 四周散乱着许多的碎石和尸体,人们的脸都混在烟雾里,或者被灰渣盖住而模糊不清。她一个一个地找过去,发现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昏迷或者发不出声音,他们并没有死。 握了握他们的手,伊塔对他们每一个醒着的人都说了一句:“撑住,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有些人在她离开的时候会努力伸出胳膊,试图抓住她的手,她回握了一下,轻声说:“那里也有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也很绝望,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所以我也要给他们带个消息,也是给你的消息——请不要放弃,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没事的。” 有些被压在石板下的,她知道已经救不了了。站在混乱的世界中央里,伊塔抬头远望,看到原本精致美丽的广场变得空旷了许多,市政厅大楼消失了之后,视野因为延伸而变得广阔,也变得荒芜而狰狞。 但是,在散乱的石块和尸体中,有一个人影在逐渐走过来。 黑色的柔顺长发,大大的无机质的黑色眼睛,苍白而精致的脸庞,一身运动装的青年行走在哀嚎声和燃烧的木头之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伊塔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伊尔迷·揍敌客。 她没有找到威尔森牧师,只能暗暗地期望他已经安全地离开了这里。 在她望着伊尔迷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了注视,默然地把目光也放在了她的身上。就在这一刻,忽然间天旋地转一切都扭曲起来,伊塔陷入了幻境一般的场景里,陡然虚浮的失重感让她头重脚轻。 她向后退去,摸索到了一块木板后不得不撑着它瘫坐在地上,以保持平衡。 一如她曾经梦到库洛洛的场景,巨大的全景式的画面浮在她眼前,下面是醒目的时间:1994年11月2号。 这是一望无际的海,在夜色里翻滚着黑色的浪花。 一艘豪华的客轮在海上安静地行驶着,灯火通明,笑声和酒杯相碰声隐隐回荡。她能看到船的左船舷上刻了船的名字:“俄尼里伊”。 伊塔急切地想要向里看,但是她的视角却动不了,因为这不是她的目光。这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到让她忍不住感觉是个灵魂,神明,或者高纬度的智慧生物——在这个静默安静的视线里,船在海面飘荡,如同一盏灯顺着河惶惶而去。 22点43分27秒,海面动了。 庞大的漩涡慢慢地凝聚,仿佛水中的龙卷风,搅动着浑浊的海水,船开始不稳,摇摇晃晃地倾斜,尖叫声清晰起来。在伊塔的角度,她能看到海下的黑洞螺旋状吸收着海水和一切物质,卷出了一个巨大的球体,水流一道道地疯狂缠绕,飓风一般。 而这艘船,小到不过是飓风中的一片叶子。 她的视角在不断地拉近,拉近,拉近到她能看清船底外板是如何被一块块撕掉,底部纵骨也根根碎裂,海水冲上了甲板,淹没了几乎一半的本就倾斜的客轮。甲板上的人在混乱地奔跑,哀嚎,但是他们根本逃不掉,即使扔下救生艇,在这样恐怖的吸力和惊涛骇浪里,它也无法离开。 伊尔迷·揍敌客也在这艘船上。 他没有试图弃船,因为伊塔和他都知道,这样只会被更快地吸到黑洞里去。 看到他,伊塔立刻就明白了这场预知的意义,也猜到了他既定的命运。果然,22点45分02秒,船体被彻底撕裂,所有人落入海里。有些人立刻就被里面高速运动的碎木块砸死或者戳死,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无法浮出这些翻滚的浪花而被淹死。 伊尔迷当然不会这样死去,他敏捷地跳上了一块块木板,在海中游刃有余地……开始冲浪。 但是他也冲不了多久了。 伊尔迷也想游出这个漩涡所波及的范围,但是他做不到。这个黑洞所搅起的水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站在漩涡中央一眼望去没有边际,人如蝼蚁一般渺小。 人类的力量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一层层的浪不停不休地涌来,伊尔迷毕竟也是个人,他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自然的恐怖灾难,最后一股海流吞掉了他,被海水淹没以后,庞大的吸力拽着他向着黑洞急速冲去。 伊塔的视角也跟着他落进了海里,在这种紧急的时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旁观者,只是拼命地想要冲上去拉住他。伊尔迷的黑发在海中散乱,和黑色海水几乎难以分辨。 “拉住我!” 伊塔喊着。 但是他当然听不到,或者他听到了,但是不能游过来。 伊塔能看到他猛然抬头,想要向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但他找不到任何借力点。纵使他能奔向她,虚无的伊塔没有实体也没有影像,她也无法拉住他。 她如同灵魂或者神明,只能遥望着一切的发生,却无力阻止。 伊尔迷最后还是被吸进了黑洞里,时间森然静默地向前,跳动到了22点53分36秒。 伊塔从幻境中猛然脱离。 尽管在幻境里呆了将近20分钟,但是现实却只有很短的几秒,在她“昏倒”在地的几秒间,伊尔迷刚好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于是,刚刚脱离的还没有清醒的伊塔,看到眼前的黑发男人,完全是下意识地大喊出声:“拉住我!” 她甚至还伸手试图去拽他的衣服,但是伊尔迷轻轻侧身,避过了她的手。 站在惨烈的废墟里,杀手先生被突然地“袭击”之后,原本流畅的步伐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用无机质的黑色眼睛安静地俯视着伊塔。 那是一双明明应该很锋利的猫眼,但是他的脸庞的线条是柔和的,极其内敛而精细的,所以显得他的眼眸带着几乎是无辜的茫然,仿佛有水流动的深潭。 还有些神游的伊塔愣愣地和他对视,只感觉从这一片黑色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绝对的黑色和黑色。 大脑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她骤然清醒,发现自己作死一般的动作后,僵硬地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原地。 我我我我我我我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伊尔迷垂着眼,有些奇怪一样,歪歪头,重复着:“拉住你?” 他的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冷。 “啊……啊,呃,是这样的,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腿麻了站不起来,所以希望您能拉我一把,那个……”伊塔迅速想好了借口,开始娴熟地说鬼话,“能不能麻烦您……拉我起来呀?” 从来没想过这些变态身上会有所谓“绅士风度”,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好让他能尽快离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伊尔迷真的……伸出了手。 他还是低垂着眼帘,尽管没有任何表情,却因为柔软的线条而仿佛很安静而富有耐心。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很有耐心,反正伊塔持有强烈的怀疑心理——看着眼前苍白,细长的手指,她有些惊恐,也不敢耽搁,于是颤巍巍伸出自己的爪子去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微冷,却有力,他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拉起来,甚至恰到好处地帮她维持了平衡。 不知道为什么,伊塔脑中闪过的却是奇犽挖出别人心脏的场景,那也是一只修长的手,却在瞬间能变成野兽一样的利爪,然后徒手掏人心……她更惊恐了。 在她站稳以后,伊尔迷松开手,转身走了。 外面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响声呼啸而过,四周都是叫喊和惨嚎,浓烟的味道还没有消散,整个城市陷入了更深的恐慌里,也开始了更加严厉的缉查——但是伊尔迷依旧散步一样地走着,走过一个又一个被他的暗杀所牵连的伤者和亡者。 望着他的背影,伊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舒展开攥得死紧的拳头,她低头看着自己汗湿的手掌,刚才生死一线的紧张和幻境里的心悸,还残留着。 今天,就是11月2日啊。 斯德纳尔是一个内陆城市,如果坐船的话,伊尔迷必须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港口城市。还有那艘船,“俄尼里伊”,既然知道了名字,那么应该很容易被查到吧? 只是……为什么这一次,会这样匆忙地出现幻境? 是有什么,忽然变了吗? 伊塔失魂落魄地站起来,默默地走出了一片狼藉的广场,在她出去的时候,救护车呼啸着从她身边经过,紧张的警笛声和喧闹声在她的耳边炸开。 然后她被一位年轻的警察拦住了。 “小姐您好,请问您是参加市长演讲的幸存者吗?” “啊……啊,是的。” 脸上还有雀斑的小警察严肃地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本子,一边写着一边说:“很好,能麻烦您描述一下您看到了什么吗?” 哦,这是在记口供吗…… “我,我看到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听说市长的演讲,然后爆炸就发生了……”她猛然想到了什么,语气绷紧了,压低声音对着面前的警察说:“昨天晚上我曾经看到了一个人背着背包走进九号隧道了……” 警察的笔抖了一下,瞬间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歪斜的痕迹,他低头看着伊塔,肃容说:“你能确定吗?小姐你还能回忆起那个人的样貌吗?” 严肃地点点头,伊塔眯起眼开始回忆:“他有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大概……一米七左右?有点胖,留着金色头发……别的我就真的记不得了,我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警察小哥有点失望地说:“也就是说,再见面的时候,小姐你不一定能认出来?” 伊塔也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问话,她都含混地糊弄过去了,本来,一个13岁的女孩子就不应该知道太多,说话模糊是很正常的,在从她那儿得到了疑似嫌犯的信息之后,警察就没再多问。 最后,收起了笔插进口袋,警察小哥严肃地点点头:“最近各种盘问严查会比较厉害,请您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谢谢。” 许多警车和繁杂的人潮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伊塔却独自慢慢地向着空旷的街道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逛着。 如果那艘船沉了,如果……不行,阻止伊尔迷是下下策,最好的选择是阻止那艘船。曾经见过那样的惨状,看到过茫茫大海里的灾难之后,她一定得想个办法阻止这一切。 脚步一顿,伊塔停在街头,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高楼和大厦,警车在不断地穿梭着,人人步伐匆忙,面色惊惶,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人行道上。 “最近各种盘问严查会比较厉害……” 警察小哥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伊塔眯了眯眼睛……唔,有办法了。 市长被暗杀,对于斯德纳尔来说是毁灭性的,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街道上都是身着警服的人在巡逻,伊塔低着头顺着街边走,走到她经常贩卖枪支的武器铺里。 那个老板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进来睁大了眼:“塔斯?你还来干什么?我得赶紧关门了,没事的话快走吧。” 伊塔咳嗽了一声:“那个啥,我需要买点东西……” “这个时候?!你这是铁了心要去局子里喝杯茶了?”老板挥了挥手,“不卖不卖,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任何危险物品扯上任何关系……刚刚一个警察刚过来问了一圈——说是问,根本就是盘查,他们吧我最近卖出的所有东西都查了个遍,简直和疯了一样……依我看,先是什么纵火案,又是这种……唉,你说的没错,斯德纳尔真的待不下去了……” 是报复。 伊塔此刻无比确定,是流星街对于斯德纳尔的报复。无论这个市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参与或者不参与,既然流星街的孩子死在了斯德纳尔,那么市长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伊塔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老板,你听我说,我现在需要一些能够爆炸的东西……或者说,废弃料也可以……” “你真的疯了!” “对不起,老板,我真的很需要……” “我有家人,我有三个孩子!我不能——我也不指望你能体谅我,但最起码有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你别找上我行吗?做人留一线,别逼我,塔斯!出去,现在,立刻!”老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硬声说着,用力把伊塔推出了门,在关上门之前,他盯着伊塔,又加了一句软话,“有什么事别扯上我,真的算我求你了,塔斯。” 门被关上了。 伊塔孤零零地站在街角。 现在是上午9点36,市中心的大钟塔缓慢又迅速地旋转着。 老板说的很对,她无权把他牵扯到这种事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艰难也好痛苦也好,伊塔不能把这份责任硬生生加到别人身上,尤其是在别人不愿意的时候。 有的时候,有些东西需要留给自己一个人,你得自己一个人打完整场仗,自己一个人走完自己该走的路。 沉默了一会儿,她打起了精神,走出了这条街道。 坐在不远处高楼的楼顶上,伊尔迷默默地盯着那个渺小的身影。 他打开了手里揉成一团的纸,纸的角落还有溅上的零星血迹,上面写的是她曾经给警察胡诌的所谓“嫌疑人”的描述,在第一句话的旁边,有一道不慎画出的歪斜的笔迹。 是那个警察小哥的本子纸。 “唔……是,还是不是呢?”伊尔迷自言自语着,一边说着一边撕掉手里的纸,沾着血的纸屑随着风远去。他歪头,黑得如同黑洞一样的眼睛望着伊塔消失的那个街角。静静地坐了一会之后,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修长的身体,跳下了高高的楼顶。 霍普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首先,他听从的塔斯的劝告,没有去听市长的演讲,因此躲过了飞来横祸。 其次,闲着无聊的他就用早晨的时间帮伊塔制作好了假的证件,结果就在他搞定了不到十分钟之后,爆炸案发生了,所有的政府网络被封锁,如果他稍微迟一点,就真的搞不定了。 种种巧合,让霍普的心情十分的不错。 直到伊塔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让他查一艘船“俄尼里伊”号。 扔给她刚刚做好的身份证,霍普一脸无聊地开始上网搜寻。 而伊塔低头看着手里的证,上面的名字和脸都是现在的她——姓名一栏上写着“伊塔斯·威尔森”,旁边是一张稚嫩的,黑发黑眸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把证件塞进自己怀里,几乎热泪盈眶——从现在开始,咱也是个有证人士了啊! “俄尼里伊号,下午6:30发船,在欧尼斯城的港口。欧尼斯城离咱们这儿还挺近的,坐大巴的话需要3个小时左右。怎么,伊塔你要坐这个船啊?” 伊塔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阻止它发船。” 霍普嗤笑了一声:“就你?你疯了吧?” “我没有,我清醒着呢……”她嘟囔了一声,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霍普,你知道哪里的电话亭能避开监控吗?” “干吗?你要做坏事?” “谁说的?我显然是要做好事呀。” 霍普哈哈大笑:“行行行,我相信你,你要做好事——看在我欠了你一份情的面子上,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那个电话亭属于豪斯的地盘,你最后还是得和他协商协商。” “豪斯?” “对,怎么这种表情?难不成你以为这些流浪汉们真的和你看见的一样寒酸吗?你觉得,这唯一一个能够避开监控和外界联络的电话亭,主要是给谁提供业务呢?” 给黑帮,毫无疑问。 “这就叫互利,塔斯,叫做平衡。每个组织,每个城市,每个国家都需要平衡。所有人都需要吃饭,你得确保他们能吃上饭,不然就会有大麻烦。” 霍普耸了耸肩,写了个地址扔给她:“我就只能帮到这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喽。” 第19章 祭品x乘客 chapter 19祭品x乘客 豪斯,是斯德纳尔流浪汉们的首领……其实这样说也不精确,他只是给这些人提供一些能够活下来的小活计,而他们则承了他的情,必要的时候为他做事罢了。 在伟大的华夏,这种人有一个帅气的名号——丐帮帮主! 斯德纳尔并没有实现全面小康,没有收到良好教育的孤儿,或者是贫民窟长大的孩子,最后大部分都变成了流落街头的乞讨者,只能艰难地生活。 贫富差距,阶级差异,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社会主义接班人伊塔对此有深刻的认识。 她在斯德纳尔兜兜转转,最后在第一个夜晚住下的那个桥洞里找到了伟大的乔峰,啊不,豪斯。 那个瘦弱的少年也坐在豪斯的旁边,看到她从桥洞外面走了进来,还很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嗨,塔斯!” 完全没有任何“老友重逢”的喜悦感的伊塔:“……你好。”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皱了皱眉问:“咦,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嘿,你猜呀~” 伊塔:……你的语气总让我想起某个金发蜘蛛脑…… 一直坐在一边沉默的豪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塔斯小姐,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挠了挠头发,伊塔有点犹豫地说:“嗯……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豪斯笑了,他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望着她:“需要我的帮忙?塔斯小姐的能力,可比我强得多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姐甚至连刺杀市长的凶犯都见过?” 难道他指的是自己胡诌的那个“嫌疑犯”? “怎么,你在警察局也有人?”伊塔决定不绕圈子了,直接和他挑明了说话。 “不算,”豪斯又倚回了墙上,“而且我指的‘凶犯’,不是那个一米七的金发男人,而是一米八的黑发男人。” 伊塔几乎是瞬间惊住了,豪斯知道的,的确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但是无论如何,认识伊尔迷这一点绝不能承认,否则,之后就圆不回来了。 “啊?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看见了一个一米七的金发男人进了九号隧道,我以为他就是嫌疑犯呢……” 对于她的鬼话不置可否,豪斯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说:“有些话,一旦说出去,就成了事实。” 伊塔:? 豪斯:“不过确实要谢谢你,救了大部分的警察。” 虽然脸上还是疑惑的表情,但是伊塔在心里接受了他的感谢,当时她对警察说出一个和揍敌客大公子完全不符的形象,就是为了避免警察查到伊尔迷之后,一批一批地去送死。 来了这个世界以后,死人和割稻子一样,让伊塔感觉很心塞…… 不过……“那个,说说正事呗……我能不能用一下电话亭呀?不过,这件事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她小心翼翼地问,看着倚在墙上面无表情的豪斯。 豪斯:“没问题。” 伊塔:?! 一惊之下,她甚至问了出来:“啊?为什么?” 从霍普给她的警告来看,她以为说动豪斯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需要付出很多脑力和体力,但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难道,这个豪斯是个大好人? 豪斯淡淡地说:“你要做的事对我有好处,为什么要拒绝?” “啊?” 豪斯示意瘦弱少年带着她去电话亭:“去吧。” 瘦弱的少年领着伊塔来到了一个空旷的街道,指着那里的电话亭,笑嘻嘻地看着她说:“就是这个啦。” 拎起电话筒,伊塔摁下第一个数字的动作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瘦弱少年,说:“我要干的事情,真的可能会对你们产生很不好的影响,如果警察查到了你们身上,你们跑不了的……还是算了吧。” “塔斯小姐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一般都活不长,除非你非常聪明……”瘦弱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头,笑着说:“你想活下去吗,塔斯小姐?想的话,就学着聪明起来。你想,没有好处的事,我们会做吗?” 伊塔愣住了。 许久,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顺便打开了免提键。 “斯德纳尔市警察局,请问您有什么事?” 握紧了电话,伊塔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嘶哑的,慢慢地说:“这个礼物,你们还满意吗?” 对方沉默了。 “市政楼的爆炸演出,不错吧?”她甚至还哑着嗓子笑了两声,“下一场盛宴就在‘俄尼里伊’号上举办怎么样?听说,有很多尊贵的人要登上那艘船?不如让我们看看,是你们的动作快一些,还是这艘船发得快一些?啊,这船修得真的不错……这么长的历史了,底部纵骨竟然只稍微裂了两个呢……” 她闭着眼拼命地回想幻境里的内容,记起被撕裂的底板里的纵骨,有两个有稍微的裂缝。不过也正是这两道裂缝,让船在惊涛骇浪里被撕裂得更快了。 “你是谁?”对面传来了喧杂的声音,然后一个男人抢过了话筒,隔着电话线冷冷地质问她。 决定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伊塔没有多说,而是果断地挂了电话。 瘦弱少年全程都在仔细听着,看到她放回了话筒,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哇!你爆的料比豪斯猜的要刺激多了!不过还是在我们的计划范围之内啦……” 反而是伊塔担心起来,她瞪着少年说:“没有监控不代表他们查不到这里!这个电话亭是你们的管辖范围,出了这种事情你和豪斯怎么解释?” “很简单啦~”瘦弱少年笑着眨眨眼,“是‘j’的人打的电话,我们无法阻止,还被他们打伤了……这个时候了,把一切推到他们身上,不仅警察高兴,我们也高兴啦……这样吧,打我一拳,自己下手不够狠……” “啊?” 更刺激的事情发生在伊塔回到桥洞之后,她看到桥洞里的流浪汉们厮打在一起,场面混乱无比,瘦弱少年走到豪斯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豪斯一拳打倒在地,粗糙的石子地面把他的脸划出道道血痕。 站起来吐了一口血,瘦弱少年痛得嘶嘶了两声,却对她挥了挥手:“塔斯小姐,再见啦……” 豪斯也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开。 伊塔在桥洞里站了一会儿,沉默着,最后也点了点头,不再看豪斯“殴打”瘦弱少年的场景,转身离去。 明明只是从桥洞里到桥洞口的短短路程,她却仿佛走了很久。 因为她看到豪斯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具尸体,一米七左右,金色头发,有点微胖,黑色冲锋衣,左衣襟上还别了一个“j”。 就是她曾经胡诌的那个所谓“嫌疑犯”。 但是那个人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的话,也从不是什么嫌疑犯,更别说……他的左衣襟上还别着斯德纳尔市的最大黑道组织“j”的标志了。 这个世界,真的是,杀人和割稻子一样,人人命如飘絮。 一如瘦弱少年对她说的那样,好人活不了多久的,除非格外聪明,阴谋,计策,人心,局势……她必须得强迫自己变得清醒,比如说豪斯,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恐怕是要夺走“j”的权。 路上的公交车已经停止发车了,伊塔只能徒步走到了市中心,走到了威尔森牧师紧闭的屋子前。隔着窗户看着里面安然无恙的两个人,她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轻轻地把雏菊放到了门前。花瓣在阳光下,仿佛奶油一样柔软温暖。 最后看了一眼威尔森一家,伊塔转身离开。 毕竟,现在的“j”已经惹了众怒了,斯德纳尔的权贵正准备找一只替罪羊,来平息幻影旅团和长老团的怒火。 独自一个人在街边走着,看着冷清而酝酿着不安气息的城市,伊塔一边向着车站敢去,一边冷静地思考。 这场疯狂的报复,从一开始就是因为“j”和一些政界权贵联合议会,绑架杀害流星街孩子而开始的。换句话说,现在最慌乱的不是百姓,恐怕是那些权贵们。 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大屠杀,对市长的公开处决,旅团和长老团的刀口一开始就对准了“大人物”。 所以,这些位高权重的家伙,最恨的应该就是组织了这一切的“j”了。而把他们推出去献祭,也是目前为止能想到的,平复流星街报复的最好办法。 用什么借口处理“j”呢? 这次的“大爆炸”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豪斯显然看明白了这其中的门路,聪明的他决定从这次机会中一举夺下“j”的权力。 毕竟,能和政府绑到同一条船上,才是最稳妥的方法,于是,伊塔的这通电话,就变成了“j”的人“打伤”了豪斯之后送出的威胁。 再加上那个金发的“嫌疑犯”,无论这场栽赃多么简陋愚蠢,政府也会接受。 毕竟,这是权贵们需要的“栽赃”。 于是,豪斯就和政府完成了第一次无言的合作,之后,为了彼此的利益,让豪斯替代“j”,是最好的选择了。 阳光明明是暖的,却也是冷的。伊塔走在街上,只感觉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不仅仅是出于恐惧,还有隐含的一丝兴奋。瘦弱的少年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你想活下去吗?” 想,当然想,而且她要活下去从来都不简单。 她需要从中周旋的,是多智近乎妖的库洛洛·鲁西鲁,几乎是杀戮机器的伊尔迷·揍敌客,还有变态而疯狂残忍的西索,以及幻影旅团,揍敌客家族,还有暗藏的猎人协会。 简直是“sss”级的生存游戏啊有木有! 车站里挤满了人,大家都不想在这个混乱的城市里待下去了,一个个拖家带口,面色凄惶,呆呆地站在检票口,只盼着逃离这个崩坏的地方。 伊塔买好了去欧尼斯城港口的车票,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等着发车。 她听着身边的人们在小声地议论着市长演讲的爆炸案,听着他们说着斯德纳尔最近的恐怖活动,默不作声。 不过是幻影旅团的一场“游戏”,伊尔迷的一场“暗杀”,就把一个祥和的城市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和旁边大包小包的人不同,伊塔几乎没有行李,她知道自己迟早要走,所以干脆就没有买什么用具,现在上下车也很轻松。 自从看透了斯德纳尔的权利争夺之后,伊塔就不再在乎所谓的“盘查”了,因为盘查根本不可能严,如果真的查出了伊尔迷·揍敌客,恐怕那些政客才会骂娘。 他们巴不得这尊煞神快点离开吧。 果然,靠着假的证件轻轻松松地坐上了长途大巴,伊塔在拥挤的大巴里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从一群喧闹的乘客之间挤出,艰难地瘫在了座位上。 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她都没有时间好好一觉了…… 身边的乘客也陆陆续续地落座了,她在靠窗的一边,所以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忽然之间,闹哄哄的大巴寂静了一下。 她听到前面的女孩子们兴奋地挺直了背,伸长了脖子去看前面的什么东西,伊塔有些疑惑,也跟着从座位上探出头去。 什么鬼?! 苍白而精致的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杂乱的人群中,他走过的地方,众人的声音像是海浪一般忽然低沉,在他离开后又悄然上升,空气中嗡嗡弥散着兴奋的气息。 伊塔“唰”的一下就缩回了位子上。 看着身边空着的椅子,她陡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哆哆嗦嗦地祈祷。 别坐我这儿,别坐我这儿,求您了…… 俊秀的黑发青年走到了她的面前,抬起黑色的猫眼,他看了看座位号,然后在伊塔绝望的目光里慵懒地坐下了。 我嘞个去!命运你为什么这么有毒?! 昏暗狭小的车厢里,有一种塞满了人之后闷热潮湿的味道,光线透过黄兮兮的窗玻璃落进来,明明是肮脏的颜色,却在落到伊尔迷的皮肤上时忽然清冷起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庸乱的大巴,也仿佛被冰水浸没。 伊塔强行抑制了自己跳车的欲望,颤颤巍巍地笑着打招呼:“你好,之前……之前真的很感谢你,我忘了道谢了……” 伊尔迷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点了点头,接着就转回头继续……发起呆来。 他只穿了一身便装,深蓝色的衬衫衬的他的皮肤更加苍白而细软,仿佛猫一样蜷在棕色的座椅上,他的黑眸暗暗沉沉的,几乎是迷茫的。 伊塔的休息大计,宣告彻底失败。 身边坐着伊尔迷·揍敌客,你给我睡一个看看?! 前排和左边的女孩子们被他这慵懒的姿态和精致的脸吸引了,兴奋起来,一边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着,一边偷偷瞄着伊尔迷,甚至有人掏出了手机想要偷拍他的照片。 坐在一旁的伊塔惊呆了。 一张价值上亿的照片是这么好拍的吗,少女们?! 伊尔迷的脸微微转向了她们的方向,歪了歪头,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一丝隐约浮动的杀气让伊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些女孩子和被幻影旅团练出来的伊塔不一样,这样轻微的杀气所隐含的“警告”意味被她们彻底地忽视,想要拍照的动作不仅没有收敛,因为歪着头的伊尔迷更加可爱,仿佛黑色的大猫一样,反而让她们更激动起来。 猫科动物有可爱的外表,但同时,它们也是最冷酷而高效的捕食者。 既然血腥的警告没有效果,伊尔迷轻轻抬起手,蜷起的手指间有金属的冷光在闪动。 伊塔:我可真是操碎了心…… 她决定肩负起阻止“大巴血案”的伟大使命,毕竟,只要死了一个,整个大巴的人都跑不了,哪怕是为了处理目击证人,伊尔迷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看这群女孩子已经举起了手机,顾不得多想,伊塔迅速起身,用手撑住伊尔迷的椅背,伸出胳膊来挡住了他的脸。为了维持平衡,她不得不把半个身子虚倚在伊尔迷身上,虽然没有躲避,但是他身上的森冷杀意毫无掩饰地淹没了她。 一边顶着杀气,她一边艰难地对这些女孩子们劝告:“没有得到别人的允许不准拍照片是常识吧?请你们保持一下基本礼貌,谢谢。” 杀气松了下来。 女孩子们被吓住了,一个个乖乖地放下了手机。 无名英雄伊塔舒了一口气,想要收回胳膊,却在低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对上了伊尔迷的视线,他正歪着头仔细地看着伊塔,黑色的无机质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黑得几近恐怖。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胳膊一软,伊塔控制不住地摔进了他的怀里。伊尔迷侧开了脸,于是伊塔只是轻微地蹭到了他脸上的皮肤,接着就摔到了他身后的椅背上。 “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几乎是瞬间,伊塔就惊恐地跳了起来,压住想要摸摸自己身上是不是多了几个血洞的强烈欲望,她连忙对着杀手先生道歉。 伊尔迷垂着眼,仿佛在思考,气氛冷凝起来。 她不敢动,第六感在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告诉她,如果她动了,她绝对会死。 死不可怕,但是这样众目睽睽的死去,再众目睽睽的复活……伊塔直接不敢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尔迷的思考终于结束了,仿佛想通了什么,他的黑色眼眸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下唇上,歪头看着她,慢慢地开口:“你好,伊塔。” 第20章 礼物x客轮 chapter 20礼物x客轮 一瞬间,昏暗车厢里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跳动的心脏的剧烈起伏。 扑通,扑通。 伊塔和伊尔迷对视着,她的目光从陡然的惊慌逐渐变成压抑的冷静。而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空朦朦而又深邃的黑色,全程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女孩丰富的情绪变化。 靠向后面棕色的软垫上,伊尔迷点点头:“看来是了,你好,伊塔。” 伊塔:…… 所以……刚才那只是试探?! 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颓废的伊塔开始认真地考虑“跳窗逃生”这一可能性,并且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猎人世界活命秘籍——秘籍第一条:无论变态们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统统表示“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并且配合表情使用。 垂下眼帘,伊尔迷轻声说:“既然找到了目标人物,那么,我的委托也可以完成了。” 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难道有人要买凶杀自己? 伊塔哆哆嗦嗦地小声询问:“什……什么委托……”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以撒让我给‘伊塔’带几句话。” 接着,他用自己清冷的声音开始重复以撒“抑扬顿挫”的独特语调,明明应该是很好笑的场景,但是伊塔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我知道你很感激我,不用客气啦,小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有趣。我很喜欢你,也很怀念通风管道里的味道,还有斯德纳尔的夜晚,它比这座城市无聊的白天有趣多了……说到斯德纳尔,你觉得我送你的这份礼物怎么样?’” 这句话隐藏的含义有点多,让我清醒清醒……不过,以撒怎么会知道她不会死?!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和以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精准地猜出了自己身处地下,伊塔十分好奇他怎么知道的,于是以撒解释说:“味道,你的通风管道里,有泥土的味道。” 既然能闻到管道里泥土的味道,那她被削成一片一片的时候,浓郁的血腥味当然逃不了他的鼻子啊! 伊塔发现,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所以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会死?这小鬼藏得也太深了吧……伊塔的眼前闪过以撒一边仰着头笑着,一边在自己的唇上抹上鲜血的模样。 病娇不可怕,就怕病娇有文化。 还有……“礼物?” 抬起了漆黑的猫眼,伊尔迷看着她继续说道:“‘我记得小塔曾经说过,你很喜欢烟花?很遗憾不能在新年的时候放给你看,我知道你不会在这座城市里待太久,只好现在给你放一场啦。我们还会见面的,小塔,到了那个时候,一起去看崭新的流星街怎么样?’” 所以说,这场爆炸,这场暗杀,全都是以撒做的? 还是个礼物? 眼前一黑,伊塔想起了城里稍有风吹草动就人人惊惶的现状,命如飘絮的普通人们,森然戒严的政局和警局,拿命去博弈的各大势力……仅仅就是为了这份“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约约的,她逐渐地意识到了这个世界里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那些强者,狩猎者,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出于趣味,或者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举一动,却牵引着猎物,普通人和千千万万生命的脆弱生活。如同车轮一圈圈地向前,没有人在乎那些被碾碎的尘土。 屠城也好,屠族也好,虐杀或者娱乐,只要你够强,没有人能阻拦你。这个世界的所谓正义,只是强者之前的游戏,而不是横贯于社会之上的既定规则。 这一点,对于来自法治社会的伊塔来说,确实难以理解。 不过她必须得学会习惯。 “崭新的流星街”什么的听上去着实有点中二……难道记忆里那个美得如刀锋一样凌利,却苍白病态到极致的以撒,已经脱离了长老团的掌控,可以自由地对外界用出这么恐怖而强有力的手段了吗? 毕竟,这是一市之长的生死啊。 完成了委托之后,伊尔迷垂下眸子,干脆利落地开始……发呆。 哆哆嗦嗦地瞄着他,确定他的杀气都收起来了之后,伊塔轻手轻脚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一点一点地向着窗户的方向挪去,尽量离着杀手先生远一点。 伊尔迷完全没有理会她。 于是小心地松了一口气,伊塔望着窗户外面的景色也开始神游,她一开始还想思考现在的形势局面,思考自己的秘密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思考库洛洛是不是在和以撒搞基(?)……但是很快,她也完全发起呆来。 窗户外面是连绵的玉米田,田里伫立着高高的电线杆,鸟雀在远处起起落落。随着风的来去,草木也跟着一呼一吸,像泛着白沫的一节节的海潮,也像一层层的流云。 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她最喜欢在驱车远行的时候望着窗外变幻的景色了,父母在前面低声地交谈,小小的弟弟坐在旁边,一边玩着小卡车一边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像梦一样。 不过短暂的安详很快就被打破了。 前排和左边的那些女孩子虽然放弃了拍照的想法,却没有完全放弃对伊尔迷的想法,如果是一年多以前,伊塔还是理解她们的,甚至很可能是“花痴团”的其中一员。 毕竟,安安静静发着呆的伊尔迷身上,有一种比他精致的脸更吸引人的东西,既不是杀气也不是念压,这两种感觉伊塔已经在幻影旅团里练得很熟悉了,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种气质。 这种气质,让他在喧闹杂乱的车厢里格格不入。 终于,左边的一个女孩子被同伴们推了出来。 脸上是羞涩但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到伊尔迷面前,她的姿态微怯又格外自然,轻声说道:“你好……那个,我叫芭莎,我和我的朋友们很喜欢你,你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们真的觉得你很帅……” 她双手合十,期待地望着伊尔迷。 伊塔不忍再看下去,有些憔悴地捂住脸。 伊尔迷从发呆中回神,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芭莎。从伊塔的角度,她不知道伊尔迷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却能清晰地看到芭莎脸上的颜色,从淡粉的笑意,一点点褪成苍白的惊慌。 然后清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公式化地响起: “联系方式……你想进行暗杀委托吗?” “……啊?” “揍敌客家不接受外界的委托,有需要的话请去枯戮戮山进行预约。如果是我接下了任务,我会给你留下电话。” 不敢再看伊尔迷,芭莎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之后,无论她的朋友们怎么询问,她都把嘴闭得紧紧的,不肯再说一句话。 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伊塔也不知道自己是羡慕还是怀念,抑或怜悯和同情,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感情了,望着她们就像望着以前的自己。 身边的伊尔迷黑色的无机质的眼睛一直在凝望着虚空的某一点,用人话来说,就是发呆。 有这尊煞神提神,之后的一路伊塔都精神得很。 终于,在下午四点左右,他们来到了欧尼斯城的港口,广阔的海平面上停泊着豪华的船只,阳光下的“俄尼里伊”的字母闪着金光,显得格外高贵,但是船的四周,警察们围成了一个警戒的圈子,不许人进出。 伊塔坐在车里,隔着玻璃望着外面戒严的模样,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觉得,他们会查出来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慢慢地响起。 僵硬了一瞬,伊塔回头对着伊尔迷一脸疑惑地说:“啊?查什么啊?” 他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却没有任何亮色,如同两个旋转的黑洞,极致的压抑感混杂着冰冷的念压从他的身上传来,压得伊塔全身战栗而滚烫。 “按照委托内容,我不能杀你,”伊尔迷垂下眼,念压却一直在缓慢地加强,同时,他仿佛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是对于一些秘密太多的人,还是不要留下来比较好……啊,真是麻烦啊,为什么这么复杂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念压忽然全部收了回去。 仿佛力气跟着念压一起被抽空,伊塔几乎瘫在了椅子上。 想明白了之后,伊尔迷看着她,格外认真地强调:“无论如何,在没有原则冲突的时候,完成工作应该还是最重要的。” 惊恐地疯狂点头,伊塔用行动表示自己十分赞同。 于是,疑似满意的伊尔迷对着她可爱(?)地歪了歪头,转回脸去继续发呆。 这是威胁,绝对是威胁,是大写的威胁……所以,他这是希望我能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去招惹他,也不要去招惹揍敌客家族的意思吗? 您多虑了,咱就算想招惹也没那能力呀…… 大巴停下了,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下车,伊尔迷和伊塔都是等到人走光了才起身。然后顶着杀手先生的目光,伊塔硬着头皮走在了他的前面,背后一阵阵发凉。 等到下了车,融入了杂乱的人群,他们就算分道扬镳了。 偷偷地向着后面看了许久,确定伊尔迷不见了之后,伊塔就松了一口气,排到了售票站前面的长龙里。 轮到她的时候,伊塔先询问了一下“俄尼里伊”号的售票情况。 “很抱歉,但是俄尼里伊号今天不能起航,如果给您造成了不便,请您谅解。” 售票员小姐礼貌地说。 知道自己已经圆满完成了“拯救伊尔迷”的任务,尽管心里开心地不行,伊塔还是装出失望的样子,买了另一张去巴托奇亚共和国的船票。 巴托奇亚共和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枯戮戮山和天空竞技场都在这片土地上。原本仅仅看着这两个代表“危险”的地名伊塔的内心就是拒绝的,但是很不巧,全猎人世界最出名的理工大学——赛因斯理工大学也坐落巴托奇亚共和国。 这所大学,以基础学科建设而出名,尤其是物理学。 而她,现在十分需要天文物理学家和量子物理学家的帮助…… 售票员小姐:“您所选的船‘泰希斯’号的特等票和一等票已售空,剩余二等票和三等票以及散座票,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伊塔:“三等。” 售票员:“好的,这是您的船票。” 摸摸已经差不多空了的钱包,伊塔有些憔悴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挣钱不易啊…… 船还没有开动,伊塔在大厅里四处闲逛,外面的大海很漂亮,一艘艘轮船在海里轻缓地驶过……除了“俄尼里伊”号被警察围得水泄不通。 她一开始还想从武器铺老板那里买一点爆炸废料,扔到“俄尼里伊”号上,再给警察局打电话。不过,现在看来扔不扔证物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因为,警察们一定会从这艘船上搜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炸·弹”的。 要不然的话,拿什么来坐实“j”的罪行呢? 伊塔没有靠近那艘船,免得被殃及,她坐在大厅里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很快,她的“泰希斯”号就发动了。 只带了一点必备的生活用品的伊塔被夹在满是大包小包,喧闹而拥挤的“普通通道”里艰难的跋涉,忽然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旁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贵宾通道”里,好像有一个黑发的青年格外的眼熟。 ……那已经不单单是眼熟了…… 这不是刚刚对她进行了“念压攻击”的揍敌客家大公子吗?! 五感敏锐到如同野兽(猫科动物)的伊尔迷转过了脸,看到夹在人群里的伊塔之后,微微歪了歪头,举起一只手算是打了招呼。 伊塔:…… 我们居然在同一条船上?! 歪,妖妖灵吗,我怀疑你们的安检放进来了一个大型杀伤性武器,还是人形的…… 抱紧胸前单薄的小包,伊塔对自己之后几天的轮船生活充满了绝望。 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客舱,她发现这是一间六人间,上下铺,还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木质的床和桌椅,以及一间小小的窗户,透光度很好。 第一个进来的伊塔看到这干净温馨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 找到了自己的床,她开始勤奋地收拾起来,本来带的东西就不多,所以她收拾的也很快。等到一切都搞定之后,伊塔愉快地跳上床,拿出了自己买的一堆书——《巴斯特·格鲁克童话》,《猎人通用语字典》和《大陆简史》…… 是的,她现在连认字都认不全的…… 伊·文盲·塔决定,这几天除了吃饭什么的,就一直缩在客舱里学通用语好了,只要不到甲板上,应该就碰不到伊尔迷·揍敌客了吧? 怀抱着美好的期盼,伊塔翻开了《巴斯特·格鲁克童话》,翻到《白昼公主》的那一页,一直看到“拥有黑夜一样的柔软头发,湖泊一样深邃的黑色眼睛,冰雪一样的皮肤的新生儿,被国王命名为‘白昼公主’……”时,客舱的门忽然开了。 进来的人也有黑夜一样的柔软头发,湖泊一样深邃的黑色眼睛,冰雪一样的皮肤。 可惜,他不是公主,也不善良。 相反,他是杀手,而且杀人如麻。 惊呆了的伊塔眼睁睁地这个旁若无人的揍敌客家贵公子坐到了她旁边的床铺上。 你不是贵族通道吗?!你不是特等舱吗?! 为什么会和我们这种平民挤在一起呀喂……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惊恐),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解释说:“根据委托,我需要确保你安全地离开斯德纳尔,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咽下一口唾沫,伊塔颤巍巍地说:“所以,你也是这个客舱的六个乘客之一吗?” 歪了歪头,他扫了一眼客舱外面涌动的人潮,自然地说:“不,这间客舱里只会有我们两个人。” 伊塔生生咽下了没问出的那句话:那剩下的人去哪了…… 歪,妖妖灵吗,我怀疑被你们安检放进来的大型杀伤性武器谋杀了五个无辜的市民…… 第21章 灾难x合作 chapter 21灾难x合作 窗户外面的人影绰绰,喧闹热络。 客舱里却保持着诡异的寂静。 细微的,暖色的光线透过帘子一点点弥散进来,有点昏暗却因此显得隐秘而安静的房间里,缩在床上手里拿着童话书的沉默少女和坐在对面的床沿上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猫样少年,他们仿佛完全隔绝了窗外的人世喧扰,只是沉浸在微醺馥郁的氛围里…… 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爱情电影啊…… 爱情电影个鬼,这是恐怖电影吧?! 尽管在心中疯狂呐喊着,伊塔表面上还是很冷静的。 她甚至又翻了一页书强迫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问出了脑子里刚刚推理出的逻辑链:“你之前说,你的委托是‘确保我安全地离开斯德纳尔,并且到达我想去的地方’,是吗?” 敬业的揍敌客家族大公子伊尔迷对于自己的工作十分负责:“是。” “也就是说……”又翻了一页书,伊塔抿了抿唇,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以撒认为,会有一些人或者一些事情阻拦我安全地离开这里,是么?” 睁着大大的漆黑猫眼,伊尔迷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能告诉我是谁吗?”伊塔望着他,“以撒一定会给你必要的信息来做好防范吧?如果你告诉我,不就可以更好地预防危险了吗?” 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仿佛很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建议,伊尔迷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 “幻影旅团。” 啪嗒。 伊塔的书摔到了被子上。 “什么?库洛洛·鲁西鲁也知道了?!他知道我不会——” 失声喊了一半之后猛然刹住话语,差点就泄露了重大秘密的伊塔闭上了嘴。 冷静,冷静,先冷静下来。 手指尖哆嗦着,她攥了攥拳——伊塔早就有了觉悟,应该说,当她选择推动时间向前,选择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被这些变态们看透一切的觉悟。 这是无法避免的可能性,哪怕她的未来是被埋在海洋深处不停地死去又复活,直到永恒……她也得接受。 于是她垂下眼睛,捡起了掉落的书,翻回了刚才看的那一页。书里的王后在愤怒的千军万马之间,面对着不可置信的国王和哭泣的女儿,一脸冷漠,语言一如既往地恶毒而骄傲,全然没有事迹败露的慌张。 就连一个童话人物都比我强……算了,毕竟有一堆漫画人物早八百年就比我强得多了…… 但是伊塔也不是刚刚穿越时迷茫而恐慌的她了,在慌乱之下,她开始一点点梳理。 仔仔细细地分析了最近的所有情况,她猜想,聪明如以撒,他既然觉得库洛洛知道她复活的事情,那必然是有理由的。也就是说,库洛洛可能真的猜到了。 不过,从她复活一直到现在,库洛洛没再出现过,这可不同寻常。 蜘蛛会放走蛛网里无法挣扎的小虫吗? 尽管他们只接触了短短的一段时间,那个男人已经给伊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相比较于因为他的血腥和残忍而产生的厌恶感,她对他的感觉更像是因为遥不可及,所以无法预知无法了解而滋生的恐惧。 就像遥远的黑暗城市里的最后一线微光,是异常的,不可知的,危险的。 但是再怎么无法理解,他也不是一个会忽然大发慈悲放走猎物的人。 看来,是自己连续保持死亡状态达到三天,让以撒和库洛洛都感到了意外,以撒虽然惊讶但因为确实知道她可以复活,所以还来进行试探;但是对于库洛洛来说,“伊塔会复活”本来就是一个逻辑上的猜测,这个逻辑链出现了问题之后,理智如他自然选择了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那就是,伊塔不会复活了。 这是伊塔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了,啊,有种被命运女神开了金手指的幸福感…… 在她思考的全过程里,即使她的行为很反常,伊尔迷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歪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精致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没有多问,不知道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真的毫无兴趣。 像他这样的杀手,在接下某些难以理解的任务的时候,会想要一探究竟吗? 伊塔猜测大概率不会,毕竟也是有职业素养的人…… 她只能希望如此。 尽管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伊尔迷却没有任何的优越感,看到伊塔不再询问,而是沉默下去,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并且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在属于他的空间里,一切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在书的遮掩下,伊塔偷偷摸摸地,带着震惊和好奇地看着杀手先生整理床铺。 她一直以为,这些漫画人物都是遥远而抽象的,直到亲眼看着伊尔迷·揍敌客勤勤恳恳,异常熟练地收拾东西,叠放被子,摆好枕头等等一系列动作之后,他忽然就从印象里那个“强大冷酷杀人不眨眼”的虚拟形象,变成了一个“冷淡风办事迅速有效率”的……居家型好男人。 冷静,冷静。 哪怕看上去再平易近人,他还是那个碾死你不用一根手指头的伊尔迷。 从窗帘里射进来的日光渐渐倾斜了,屋里的昏暗也愈加浓郁,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伊尔迷,发现他也一直在安静地看书。 不同于伊塔所看的童话书,伊尔迷的书光看封面就给伊塔一种重回大学图书馆的即视感……这个扭曲的dna双螺旋是个什么鬼呀! 难道杀手们也是什么“杀人技术理工大学”的毕业生吗? 在心里疯狂吐槽,伊塔表面上依旧沉默平静,她看到手表已经指到了6点,就试探性地出声:“那个,先生,你还吃晚饭吗?” 合上了神奇的封面疑似生物课本的书籍,伊尔迷说:“伊尔迷·揍敌客。” 十分上道的伊塔:“揍敌客先生。” 伊尔迷从床上起身,披上了一件外套,打开了客舱的门。他站在门口看着伊塔,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的,让她根本猜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不敢让揍敌客家大公子等太久,伊塔只能惊恐地跳下床,迅速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到甲板上看风景的。今天是航行的第一天,人们都还对海上的景色怀抱着新奇之意,微凉而略带腥味的海风在黄昏的时刻缓缓地吹拂,有柔和的触感。 伊塔和伊尔迷并肩走着,气氛很诡异。 沉默了一会儿,伊塔才开口:“揍敌客先生,其实您没有必要一直看着我,因为……我觉得幻影旅团应该不会出现的。” “我知道,”伊尔迷淡淡地说,“幻影旅团的所有团员目前都在流星街。” “嗯?也就是说,你知道他们都在流星街?那为什么还要监——不对,保护我?”一惊之下,伊塔不仅忘了敬语,甚至差点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说了出来。 伊尔迷忽然低头看着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任务内容:“我的委托是‘确保伊塔安全地离开斯德纳尔,到达她想去的地方’。” 明明是黑到无机质的眼睛,她却能看出隐约的鄙视。 ……好的,我知道能干掉我的东西不止幻影旅团,但是你也不用这样专门说出来呀! 忧伤的伊塔和伊尔迷走到了餐厅里,到了之后,她才发现这是主餐厅,整个大厅都是绚烂的金色,来来去去的侍者身着西装,伊尔迷很自然地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抬头看着她。 在杀手先生的目光压制下,原本想着能和他分开吃饭的伊塔,现在也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晚餐挺不错的,味道也挺好,就是旁边坐的人有点危险。 吃完饭后,拒绝和伊尔迷单独相处的伊塔决定在甲板上散散步,毕竟人多了,如果他突发奇想要杀人的话也得顾忌一点吧……好吧,顾忌是不可能的,顺便解决掉旁观者才是他的风格。 夜色下,深蓝的大海上粼粼浮动着波光,温柔而持续的浪涛声如同海洋的呼吸,伊塔倚着船沿边的栏杆眺望着夜晚的景色,身边的乘客们来来去去,而她和伊尔迷始终保持着沉默。 她偏了偏头,看着身边修长秀美的男人,终于开口:“那个……揍敌客先生,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们是家族性的工作?也就是说,全家人都是杀手?” 实在是不想和伊尔迷·揍敌客共宿一屋的伊塔克服了恐惧,决定先套近乎,再徐徐寻找方法以摆脱之。 海风中,他的黑色长发如同黑色的海浪,让她忽然想起了幻境里他在海中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流动的黑发,苍白而美丽的脸。纵使即将死去,海里的他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隔着水流,伊塔记起了那种海妖塞壬一般虚幻的美,和现在一样,几乎迷茫却带着黑色暗流的危险。 他头都没有偏一下,仿佛伊塔不存在。 被忽视的伊塔没有放弃,反而有了更大的积极性:“那……既然是家族企业,你们一定历史很深厚吧?也就是说,你们在行业里应该也是位于金字塔顶端了。” 伊尔迷看着远处的海发呆,还是没有理会她。 兴致勃勃的伊塔:“那么,为了更好地吸引顾客,提高服务水平,你们有没有想过做出一些特色化的改革?” 不知道被她的哪句话吸引,他终于转头看她,面无表情。 但是伊塔已经来了感觉,她抬头热切地望着伊尔迷,言语格外地诚恳:“你想啊,只有特色化才是一个企业被记住的核心关键,在暗杀行业里,暗杀的精确度固然重要,但是当你们执行一些其他的工作,比如说——”她指了指自己,“保护之类的其他活动的时候,或许你们可以考虑增添一点‘人性化’的措施。” “人性化,在暗杀行业里,这是极大的特色,也可以成为你们被记住的重要原因。举个例子,我虽然不是你们的客户,但是我也算一个‘潜在客户’,”悄悄摸了摸自己只剩余几千戒尼的钱包,伊塔面不改色地说,“如果你们能够在保护过程中,尽量听取被保护人的意见,不仅可以赚取回头客,还能在客户群里留下服务态度好的印象,这样的话,你们的暗杀事业也会得好更长远的发展。” 顶着伊尔迷黑漆漆的目光,伊塔咳嗽了一声,为自己刚才愚蠢的发言做出了关键性总结:“所以,那个,您能不能考虑一下被保护人的建议,不要和我睡在一间屋子里呀?这个,有陌生人在,我不太踏实……” 伊尔迷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了什么,让他一直猫一样懒散的气质陡然尖锐起来。 他身上隐隐渗出的冰冷念压刺到了伊塔,她心虚了:“那个啥,我就随便说说,您别上心——” 但是伊尔迷忽然向前一步抱住她,接着跳到了更高的一层上。 与此同时,剧烈的水浪轰然砸到船体上,整个甲板都倾斜了,各种东西滑动着摔在墙上,尖叫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冰冷的海风穿透了伊塔薄薄的衬衫,她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抬头看向远处翻滚旋转的大海。黑色的海水翻搅出白色的螺旋状的水沫,熟悉到让她几乎吓死。 是那个黑洞! “不——不至于吧?”松开伊尔迷的衣服,她向前一步看着那片海域,脸色发白。 见鬼了! 只顾着阻止“俄尼里伊”号,却忘了是不是有别的船和它的航道非常接近,会不会遭到波及…… 一个恐怖的念头砸到了她的脑海里:既然曾经的伊尔迷会选择“俄尼里伊”号,说明那艘船和如今的“泰希斯”一样,也是前往他的家——巴托奇亚共和国的! 说不定,“泰希斯”号,正是因为“俄尼里伊”号不能起航,而更换的一艘船,航路根本就没变! 我怎么这么愚蠢啊啊啊啊! 这一刻,伊塔的大脑恐惧而格外清醒,她转身跑回了伊尔迷的身边,用力拽了拽他的衣服,抬头严肃地看着他:“伊尔迷先生,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我需要您带我去船长室。” 伊尔迷·揍敌客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一如他曾经被吸入黑洞时那般。他垂下眼来望着伊塔坚定的双眸,无机质的双眸暗暗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塔却急坏了,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差点就想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因为她清楚,现在的黑洞还不算大,再过上几分钟——或许只需要几十秒,等到黑洞膨胀到最大之后,疯狂的海浪会撕碎整条船,而伊尔迷也会死去。 又是一波猛浪撞到了船上,脚步不稳的伊塔被伊尔迷抱了起来。 这一刻,伊尔迷·揍敌客终于选择了相信伊塔,他没有再犹豫,而是几个轻松的起落,就来到了船长室的门口。 小小的船长室里的灯极亮,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乱作一团,面对着从未见过的海洋灾难,纵使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是震惊而慌乱的。 伊塔很理解他们——她第一次在幻境里看到那个吞掉库洛洛·鲁西鲁的黑洞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在狂乱的海风里她站都站不稳,拉开门的手也软弱无力——伊尔迷扶住她,伸手帮她打开了门,带着她走进了船长室。 里面的人感到了猛然吹进来的狂风,纷纷转头,看到他们的时候都愣了一下,接着一个中年大叔站出来,肃声说:“您是乘客吧?我是这艘船的船长,现在的情况十分危及,您最好还是回到自己的客舱,以防危险发生。” “船长您好,请听我说——”伊塔的心跳得无比剧烈,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是冰凉的,“这个船保不住了,现在的海浪还不算大,再过一会儿,水流会更加剧烈,它会撕裂整个船的——” 船长皱起眉头:“不可能!只要用我们用全速,完全可以在造成太大破坏之前驶离这里!” “不行的,”伊塔抬头看了看及控制台上一闪闪的雷达图,绝望地发现“泰希斯”号离黑洞太近了,近得和”俄尼里伊“号差不多,“不行的,相信我,您需要立刻放下救生艇,这艘船是撑不住的。” “你是谁?”船长严厉地看着她,“弃船不是小事,你是气象专家或者航海家么?你能为之后的伤亡做出保证吗?我看你的年纪还不超过15岁,我们不能用整条船去赌一个未成年乘客的建议。对不起,请您回去。” 场面凝固下来,伊塔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因为船长的话是正确的,她不是专家也没有任何权威性,任何一个负责的船长都不能拿整条船来赌她的话。 忽然,站在她面前的船长一个趔趄,猛地睁大了眼,嘴角渗出血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整个船长室里的人也几乎全在瞬间瘫软着跌倒,只有最后驾驶的那个人还站着。 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同伴死不瞑目的尸体,立刻开始尖叫——但是几颗钉子扎进了他的脸,他的面容扭曲起来,尖叫变成了惨嚎。 伊尔迷的手指间闪着金属的冷光,他淡淡地看着被他杀死的一屋人船员,说:“只需要一个人来做就可以。” 伊塔失声喊出来:“你杀了船长?!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但是她的话被伊尔迷的念压截住了,没有掩饰的,极致黑暗的念压从伊尔迷的身上散发出来,他一直黑漆漆的猫眼此刻变成了死亡一样的深渊。 “既然要合作,就不要拖我的后腿,伊塔。”他声音平平地说。 念压像是毒蛇,火焰,寒冰,一切能够想象得到的最深的恐惧都实体化了,变成了极度痛苦。 之前她所感受到的零星念压,只是那些变态们逗弄小动物一样的力度,现在她才意识到,用念压杀人真的不是笑话。 在她瘫倒之前,伊尔迷收回了念压,但是他的威胁含义伊塔已经很清楚了。 迈过脚下一具具尸体,伊尔迷走到了那个面部不断扭曲的人面前,在他的惨嚎声里对他说:“你知道如何广播,是吗?” 受着折磨的男人艰难地点点头。 伊尔迷伸出手,他的脸忽然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残留着各种在挣扎时遗留下来的泪水唾液和血丝,他颤抖着,恐惧地看着面前的黑发男人。 伊尔迷对他说:“那就让他们放下救生艇。” 第22章 黑洞x海妖 chapter 22黑洞x海妖 男人惊恐地点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到控制台前,打开了播音器。 在门口那里,伊塔站在狂乱的海风里,看着下面的人间地狱,海浪像是水怪一样吞噬着无头乱窜的乘客们。 尽管难以接受,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伊尔迷的做法是最有效的,有效却残酷。因为船长只是在固守他的职责,那些死去的人也是。 她闭了闭眼,想起了那个瘦弱少年说笑一样的话:“塔斯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一般活不长……”短短的几秒钟里,她想起了太多的东西,最后停留在莎尔老师的怀表上。 “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致我的女儿,莎尔·威尔森。” 攥着门把手,她才没有被剧烈的颠簸甩到下面,同时,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制止自己的瘫软——她不能倒下,无论发生什么,她首先得救下伊尔迷·揍敌客。 那么其他的人呢? 伊塔咬住唇,许久都难以思考。 向她走过来的伊尔迷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慌乱,而是很冷静地问:“按照你的计划,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个更加猛烈的浪掀上了甲板,整艘船都剧烈地抖动了,倾斜了,伊塔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差点从高台上跌下去,但是被伊尔迷及时地抱了起来。 抓着他的衣服,伊塔望着远处的黑洞,说:“我们得撑下去。” 她转回头看着伊尔迷,一脸认真地说:“这艘船要裂开了,一旦掉进了海里,无论是谁也逃不出去。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可以漂浮的东西,并且坚韧到足够让我们支撑到这场灾难结束。” 伊尔迷立刻领会:“救生艇。” 他直接懒得把废柴伊塔放下来了,而是一路抱着她跳跃着来到了甲板上,同时不忘问她:“这种情况,大概还要持续多久?” 努力回忆着幻境里的一切,伊塔说:“在船撕裂后,还得有9分钟左右。” 没有质疑她为什么会知道撕裂后发生的事,伊尔迷在选择和伊塔合作之后,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她的话。他们来到了甲板的登船处,看到一艘艘救生艇被放下,一批批惊慌的乘客被指挥着登入救生艇里。 伊塔记得在幻境里,船长因为错估了黑洞的大小,导致没有及时放下救生艇,那些救生艇就随着船体的撕裂而毁坏,或者沉入了海里,她无比地希望放下救生艇之后,能救下一些人。 但也只是希望而已。 只来得及装满了三四个救生艇,猛浪和恐怖的吸力就把船体给撕裂了。 那一瞬间,掉入裂缝里的人,有的被甩到木刺上直接被穿透了,有的被甩到木板上摔得血肉模糊,大部分都是人尖叫着落入水里,紧接着就被淹没,被吸走。 救生艇的马达超负荷地运转,然而也在一点点地向着黑洞中心滑去。 伊尔迷在船体撕裂的一瞬间就抱着她落到了水里的一块高速运动的木片上,接着轻轻松松地几个跃起,就跳到了一艘救生艇上。 整个救生艇上大概有50个人左右,大部分是妇女和孩子,他们都面带凄惶地看向伊尔迷和伊塔的方向。越往黑洞中心滑去,浪潮越大,猛烈冰凉的水溅没了他们的脸,然而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惊慌的人担心只要稍微一动,救生艇就会被掀翻。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小女孩,她仰头看着伊塔,浅蓝的眼里满是渴求,在狂风里她的声音很细弱:“姐姐……姐姐你们会飞么?你们……你们能带我飞走么?求你们了,我妈妈……妈妈她死了……” 望着她浅蓝色的大眼睛,伊塔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她当初仔细一点,想得全面一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小女孩睁大的眼睛忽然凝固了,因为她的眉心处射入了一个钉子。僵直着身体,她慢慢滑倒了下去,就在即将从船沿边滑下去的时候,伊尔迷顺手把她的尸体扶回了救生艇里。 在小艇的乘客的尖叫和恳求声里,伊尔迷放下伊塔,走到船中央,歪了歪头,扬起了胳膊。 一个接一个,所有的乘客都被他杀死了。 伊塔在上下疯狂颠簸的小艇里慢慢地尝试站稳,起伏太大了,她控制不了步伐,只能踩着那些尸体走到伊尔迷的身边,脚下的触感软软的,像是地毯一样。 她抬起眼看着远处更加狂暴的大海,只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慢慢碎裂。 看到伊尔迷毫不犹豫地杀了驾驶员,把他的尸体扔到后面的船舱里之后,伊塔忍不住问了他一个严肃的现实问题:“你会开救生艇吗?” 伊尔迷头都没回:“会。” 揍敌客家果然是精英教育。 尽管伊尔迷已经把马达开到了最大,但是他们的小艇还在往中心滑动,并且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高速旋转的木屑和木板还在慢慢地撕扯着小艇,留下一道道划痕,越往里,浪头越大,颠簸越狠,浪甚至几乎淹没了整个小艇。 不能再往里了。 伊尔迷和伊塔都很清楚。 他伸手拽住伊塔,把她拉到了驾驶室里,对她迅速地下达了指示:“拉着这个杆子,控制着方向,不要松手。” 点点头,伊塔死死地拽住杆子,腥咸的海水鞭子一样甩到她的脸上,眼睛泛着酸涩的疼痛。她回头看去,终于明白伊尔迷为什么会留下那些乘客的尸体了。 在那一瞬间,或许是死亡太过接近,或许看到的一切太过疯狂,她甚至忍不住想笑。 因为看着他正在做的事,完美的贴合了她的高中课本知识,简直就是揍敌客家物理小讲堂。伊塔甚至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物理老师在课堂上推着眼镜敲着黑板的样子。 他头发稀疏的脑袋,在阳光下像是陶瓷做的鸡蛋一样,对全班人发射着智慧的光芒。 物理老师——老刘用粉笔点了点黑板,上面画着一艘船,船上是一个人和一个铅块。 夏日的蝉声和老刘拖长的声音几乎难以分辨,伊塔好像听到尖细的蝉鸣在慢悠悠地说:“如果铅块的质量是m1,船和人的质量是m2,里面的人把铅块以v1的对地速度扔出去,船和人能获得多大的速度?” 不知道哪里有人忽然出声,嘻嘻的笑着:“老师,我们不如换一个问题描述:如果伊尔迷扔出去的那个女人的质量是40kg,她的对地速度是20m/s,那么伊尔迷和伊塔能获得多大的速度呢?” 同桌李晓晓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考了一会儿以后举手,站了起来。她却没有看着老刘,而是低头看着伊塔,用铅笔指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没有说清楚伊尔迷和伊塔的质量,所以这个题里,我们只能知道你们获得的动量,得不到速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刘的脑门已经不那么锃亮了,因为不知道哪里来的水落了他一头,老刘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呵呵一笑:“嗯,李晓晓同学说得没错,坐下吧。” 外面的阳光变成了海水,从窗户里灌进来,淹没了老刘,淹没了她的同桌,淹没了全班。伊塔在海水里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要叫喊,想要让同学们出去,但是他们坐在海水里,坐在原地认真地看着黑板,连看都不看她。 在海水里,他们的皮肤苍白到如同尸体,如同被伊尔迷扔出去的尸体。 她看到伊尔迷把一个还活着的小男孩从他的母亲怀里拉出来,那个母亲已经僵硬了,只有眼睛还是合不上。显然她是在临死之前用最后的意志抱住了小男孩,试图在念钉下保护自己的孩子。 海水,黑夜,狂风,伊塔回过头不去看接下来的一切,但是耳边那个男孩子最后的哭声却细细的,然后细细的声音忽然断裂了,仿佛一块木头被清脆地掰断。 原来是李晓晓的铅笔被掰断了,她隔着海水,死灰的脸疑惑地看着伊塔:“季节,你怎么不听课啊?” 季节,季节。 原来我叫季节。 “啊,我在一场宴会上,”伊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笑着回答,“这里有很多参与者,大部分都是孩子和妇女,他们很喜欢加速竞跑,这不,刚刚一个小男孩赢了冠军——你猜他的奖品是什么?” 李晓晓笑了,她一边说话,嘴边一边有气泡冒出来:“奖杯?奖牌?奖状?” 伊塔摇着手指,笑着:“错错错,是黑森林蛋糕,可以让人钻来钻去的那种,超大版的哦。” 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伊塔感觉海水一点点地漫过她的脚踝。他们向里滑动的速度在这些“尸体加速器”的作用下确实减慢了,但是海水还是不断地如同怪兽一样试图吞掉他们。小艇里的水漫过了膝盖,四周的木板也变成了撕裂的碎屑,狂风愈加狠厉,浪头打过来,小艇几乎全部翻了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层层的浪越来越大,终于就像在幻境里一样,救生艇无法在这样的浪花里支撑,裂开了,沉入水里。 落进水之后,伊塔才知道这样的吸力有多恐怖,不知道五马分尸是种什么感觉,或许和现在也差不多了。她的四肢被撕下来,因为阻力比躯干要小,所以它们的加速度更大,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腿离她远去,鲜血把一切染上了黄昏晚霞一样的颜色。 她的肉也在一片片被剥离。 像个破布娃娃一样。 明明眼球早就被吸下来了,甚至可能早就死了,伊塔却依旧能看到不远处的伊尔迷,仿佛幻境重现一般。他的黑发在水里散乱着,如同海妖塞壬。 我得救他。 李晓晓不知从何处游了过来,血做成的黄昏染红了她的脸,如同高中每个下午的课间。李晓晓攥住了她的手,仍旧一脸疑惑,仿佛跟不上剧情的发展,只能一遍遍地问:“救谁,季节?你要救谁?” 老刘也在远处,手里还拿着粉笔,脑门反射着晚霞橘红色的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哦对,不是晚霞,是她的鲜血的颜色呀。 “他,”伊塔指着远处的伊尔迷海妖,“我要救他。” “好吧,不过这样的话,你就要错过毕业典礼了。”李晓晓遗憾地松开了她的手。这次换成伊塔一脸迷惑,追着她问道:“等等,毕业典礼?我不是已经上大一了么?” “那是另一个世界,傻瓜!”李晓晓大笑着,推了伊塔一把,“看见那个黑森林蛋糕了吗?超大的,就在那里!看看你和那个海妖谁先吃到它!” 伊塔向着伊尔迷游去,仿佛所有的恐怖吸力都消失了。 他没有受什么伤,什么撕裂也没有,只是向着黑色的球形里滑动,那样优雅并且毫发无损,如同深海里诞生的海妖。 那是因为他有念的保护。 虚幻,极致的虚幻,并且随着她逐渐的靠近那个黑洞,这样的虚幻感逐渐强烈,仿佛万千的颜色在她的眼前溃乱,颜色,橘红,浅黄,黑色,崩坏的颜色如同被调色盘碰撞的画纸。她能看到自己的同学们,能看到无数的人物,熟悉的不熟悉的,这个世界抑或那个世界,她还能看到不同的命运,看到时间压迫着生命远去。疯狂闪动的画面,像是光线从万丈天空轰然掉落到冰川里,摔成了一片片的水银一样的碎片。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猛地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从无数的世界里拔出,伊塔对着伊尔迷喊着:“拉住我!” 伊尔迷仿佛听到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然后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从未波动过的脸上,几乎是怔然的模样。 连伊塔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反正她现在不是□□,更像是一种散开的意识。她抬头,看到黑洞里面无数的世界万花筒一样旋转,聚集又散开,一根根虚幻的线条分割所有的空间,又排列组合,仿佛立体的方框一样运动着。 是四维的超立方体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由时间组成的山脉,实体化的时间,在黑洞里连绵起伏。 她几乎是恍惚地想,咦,我好像在电影里看到过的…… 伊尔迷试图向她的方向冲过来,但是他没有借力点。 和幻境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她不再是神明,灵魂,或者更高的存在。她有了实体,尽管一种由意识组成的,单纯的意识所投影出的奇怪的实体。 但她还是奋力向着伊尔迷游去。 然后,隔着冰冷的海水,或许还隔着维度,她终于拉住了伊尔迷的手。 两只手相触的刹那,曾经的幻境和现实重合。 黑色海水和黑色的长发分辨不清地狂舞着,伊尔迷的黑色眼睛死死地看着她,一眨也不眨,连面临死亡都不曾变过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看着她,仿佛将醒未醒的人望着太过虚幻的梦境——伊塔对他笑了一下:“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我说,拉住我。” 然后伊塔把他甩离了黑洞。 黑洞慢慢地在变小,海里的漩涡也慢慢地安静下来,伴随着的,是伊塔逐渐清醒的意识和昏沉的感觉,她努力地睁大眼,在一切消失之前,她最后在黑洞里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家。 家门口的梧桐树在风里寂静地呼吸着,呼的时候是“莎莎”的声音,吸的时候也是“莎莎”的声音。可能是刚刚下过雨,她看到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嘟囔着,坐在树下玩着泥巴,小脸上是脏兮兮的指印。 “吱呀”一声,是家里的纱门被拉开了,然后妈妈的声音传来:“阿源——” 弟弟抬起头看去,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像是橘红色的油画。 画面消失了,因为黑洞消失了,伊塔的意识也消散了。 11月4日,“维斯特海难”发生两天之后。 韦格一脚踩在船沿上,仰头灌下一口朗姆酒,尽管已经11月份,海上的阳光还是毒辣得很。 他随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转头看向后面的船员们。他们也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被晒得热乎乎的甲板仿佛熏起了白气,蒸得人昏昏欲睡。 尽管韦格也很烦躁,他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喂你们的饭是喂给狗了吗?” 坐在木质台阶上垂着头的谢尔嘿嘿了一声:“这不太无聊了吗……又不让捕鱼又不让运货的,什么油水也捞不到,还得顶着大太阳瞪着那个大海,就和真能蹦出来个人似的——那些人也不能想想,没有水没有饭的,都两天了,哪个人能活下来?” 旁边喝着酒的水手大声笑着:“老子就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只要有一桶朗姆酒老子能在海里活一个月!” “可去你的吧!” “哈哈哈——” 韦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正要呵斥这些人,旁边一身斗篷的男人忽然出声:“韦格先生,让他们发泄一下吧,这两天对他们来说确实难熬了些。” “富力士教授——”韦格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这些救援活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过去两天了——纵使有幸存者,恐怕也撑不下去。我们这些常年在海上谋生的人再清楚不过了,11月份孤身一人在海上……真的活不了太久。” “按照我对人的潜能的看法,我倒是觉得,会有人活下来的,”金·富力士向着广阔的海面远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凡事不要太早下定论——” 他忽然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这不,那里就漂着一个活着的人。” 韦格愣了一下之后大惊:“什么?!” 全船都骚动起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们终于从海里救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她的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看起来有一种寒冷的清瘦。在他们救她上来之前,她一直趴在一块木板上漂流着,所以她才能支撑这么久…… “也不对呀,”谢尔摸了摸下巴,“她这也太干净了。” 是的,她太干净了,干净到一丝伤口都没有。 韦格暗暗地注意起了金·富力士教授,从他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所谓的“海洋灾难学教授”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会怎么做呢? “金·富力士教授”却只是弯下腰抱起了女孩,一边走向客舱一边对着韦格说,“无论如何,等她醒来再说,现在先让她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准备一些热水。” 第23章 觉悟x包围 chapter 23觉悟x包围 伊塔头发还是半干未干的,已经掉色的头发现在看上去有一种透着深红的棕色,微卷着披在身上。此刻,她正裹着一条厚厚的小毛毯,并且试图从对面的男人手里抢回属于自己的小酒杯。 她身前的桌子上原本摆着一个木质的杯子,杯子里面盛满了酒,这是韦格船长好心给她留下来“取暖”的朗姆——水手的最爱。 然而,当她拿起这杯酒的时候,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的男人忽然把杯子抽走了,偏偏他的动作还快得很——他一面逗她一样轻轻摇晃着酒杯,一面笑着说:“小姑娘你还未成年吧,未成年不准饮酒哦。” 笑了笑,伊塔成熟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抢,而是裹紧毛毯坐好。在外面无休无止的海浪声里,她一闭眼,就会浮现起太多的画面。 难以摆脱的一切。 纷杂的声音和闪过的图像,让她无法入眠,也无法安静。 许久,或许是这样的寂然太让人难以忍受,伊塔开始对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絮絮叨叨起来。 但她用的不是通用语,而是好久没有用过的中文:“这两天我终于想通了,我发现,倒霉这种事情就像是中彩票一样,忽然就撞到你身上,连点征兆也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比宇宙里所有的恒星还要多的那种多,你懂么?它或者说祂,鬼知道什么东西,祂偏偏选中了我。” 男人微笑着。 或许是对着一个陌生的人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是那些沉重,不可说的压力让她难以支撑,最后连伊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是在对着谁说话:“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做了这么多,走了这么远,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回家而已。你说我愚蠢也好,无能也行,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不良小孩们,我尽力去救了,还差点栽在了那个强盗头子手里……流星街的会杀人的小朋友我也救了,这个我搭上的命太多了,直接懒得数了……以及那艘船,那艘倒霉的船。” 即使听不懂,然而男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笑慢慢地收敛了。 她轻声说:“有人说,如果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地狱。但是很搞笑的是,我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一个神奇的地方。单纯的善良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们早就死了。正义并不是你坚持着就会出现的,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定义正义……我从来都不是漫画里的超级英雄,我想着救人,却发现到头来谁也救不了,而且,谁也救不了我。” 在她漫长而扭曲的两天的海上漂流里,不死几乎变成了一个永恒的诅咒,11月的夜里被彻骨的寒气慢慢地冻死,找不到支撑物的时候只能慢慢的淹死……冰冷和窒息,灌进肺里的海水像是烧起来了,灼痛所有的气管。 ……看来她之前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说来也好笑,这么久了,我很少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我叫季节,你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个拼法么?” 可能是听出了这是个问句,男人摇了摇头。 “……我猜你也不知道。季是姓,节是名,我爷爷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可是对我给予了厚望,节——其实我这个中国人也很难解释它的意思,气节,名节,高节,品节,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隐约的精神的象征。” 男人安静地听着,即使听不懂也专注地看着她,并没有试图打断。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莎尔老师也说过,必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但是我不需要什么公义的冠冕,我只想要回到我的家。我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的蓝色眼睛,也记得那个小男孩的哭声……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我很抱歉。” 伊塔轻声说:“但是当命运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走自己的路。我现在倒是很理解那个强盗头子说过的一句话了:‘你只能向前,不断地向前,所有东西都紧紧攥住,所有东西都要抛在身后,这才是生者的世界’,就和伊尔迷·揍敌客做的一样,当他把妇女和孩子们杀掉扔下船的时候。可笑我现在才明白,库洛洛所说的‘世界’从来都不仅仅是流星街,他说的是这整个世界,是每个世界。照着你自己的路向前跑,抛掉剩下的一切,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她慢慢地重复着:“而我,我必须得活下来,回到我自己的家。” 客舱里的阳光是寂静的,外面海潮也是寂静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揉伊塔的头发。她垂着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哭,她非常的冷静,冷静到趁着面前的男人不注意,偷偷地把手伸向了盛酒的杯子——然而就在她抓到的前一秒,杯子又被他抽走了。 伊塔大怒:“喂!” 男人笑了笑,摇了摇酒杯:“小姑娘可不能随便喝酒啊。” 然后,幼稚的杯子争夺战开始了,伊塔完败。然而,即使这个酒杯在他的手里换来换去,盛得满满的朗姆酒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甚至都没有什么晃动——和当年侠客端着香槟,被她“撞”了个满怀时一模一样。 伊塔心里微微悚然。 不对。 因为她忽然记起了,侠客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自己超人一等的平衡能力,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没有装弱的必要,他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极致的侵略意味,那个夜晚所有的宾客都是属于他们蜘蛛的,属于他们的血腥盛宴和死亡游戏。 那么这个男人呢?他也不加掩饰,是为了什么? 我刚才为什么要对着他哔哔这么多啊!幸亏我说的是没人听得懂的中文……伊塔继续伸直胳膊奋力地去够那个杯子,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着。 直到韦格忽然推开了客舱的门。 “教授,我们已经到达了维斯特海难的发生地点了,您需不需要出来看一下?” 教授? 伊塔故意让左手向左偏了一下,假装抓错了方向,右手却迅速地向着杯子伸去,然而,这个“教授”一边轻松的躲过去,一边还闲闲地对着韦格说:“谢谢啦韦格先生,不过还需要麻烦您等我一下,我有一些学术方面的事情需要问一下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一听他说“学术问题”,韦格明显立刻失去了兴趣,点了点头后关上门离去了。 谢尔就站在甲板上,看到韦格孤身一人走出来,忍不住开口:“船长,你不觉得这个什么教授不对劲吗?还什么‘学术问题’,这个借口也太明显了吧?” “闭嘴,谢尔,”韦格吼道,横着扫了他一眼后走过去压低声音骂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那些朗姆酒把你灌傻了么?以后你给老子离得这个富力士教授远远的,少招惹他,明白吗?” 谢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韦格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借口,这是个警告。 刚才,这个男人,所谓的金·富力士教授已经不容置疑地表达了自己的独占意味。 不是个善茬。 韦格朝着外面的大海啐了一口,喃喃道:“这段时间真他妈晦气……” 这段时间也格外晦气的伊塔在客舱里放弃了抢夺杯子的比赛,因为她根本不可能赢,就像刚参加猎人考试的小杰不可能从会长手里抢到球一样……何况,那个时候的小杰已经能一只手碾死现在的她了……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气呼呼地坐回了位置上,还来了一句:“怎么,不抢了吗?” “不抢了,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抢到好吗?” 伊塔把毛毯裹紧,脸也埋进了这一片温暖的柔软里,抬眼看着他说。 男人只是笑:“啊,被小姑娘发现了呢。” 伊塔也懒得和他再虚与委蛇,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她干脆挑明了问:“倒是你,把韦格船长支开之后,是想对我说什么?” 男人笑了笑,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就是有一个小疑惑罢了,这样吧,如果我告诉你,揍敌客家族已经暗中包围了这一整片海域,会让你想到什么吗?” 心中一跳,但是她表面上还是慢吞吞地,十分疑惑地问:“揍敌客家族?是个大财团吗?” “不是的,是个暗杀世家哦。” “咦……” “怎么了?” “我以为,暗杀这种危险的工作,是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家人牵扯进来的……更何况是一个大家族。” “唔……”男人思考了一下,说:“对于他们来说,不把家人牵扯进来才是侮辱吧。虽然方式有些奇怪,但是他们之间确实是有被一般人要更加牢不可破的亲情……这也是他们包围了这片海域的原因。” “有家人失踪了吗,还是遇难了?” “正好相反,揍敌客家族里的长子,在这种几乎是必死的海难安然无恙地回去了。” “那为什么还要包围这片海域呀?” 男人又笑了:“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猜,他们包围这里的目的,恐怕就是揍敌客家大公子能安全回去的原因。” 细软暖和的毛毯蹭着她的脸,伊塔低着头,沉默着思考。 既然时间已经开始向前了,毫无疑问的,伊尔迷肯定活下来了,不愧是变态级别的人物……但是,揍敌客家却发现了她的秘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不知道他们发现了多少呢? 在海下,在那个裂缝里,她确实太过诡异了…… 但是没有办法,越是靠近那里,她的大脑就越是混乱,几乎像是要发疯一样,李晓晓的幻觉,老师的幻觉,各种各样的东西蜂拥而出,她根本无法思考。 她觉得,这恐怕和自己是异世界的一缕意识有关系……所以说,每次靠近这个裂缝,自己都会变成西索吗?! 救命啊! 看到她只是保持着沉默,男人又补了一句:“以及,当这艘船靠岸的时候,会有揍敌客家的人来检查船上的成员,这是他们和本地政府达成的协议。” 什么?! 掩盖着心里的惊慌,伊塔抬起头看着男人,慢吞吞地问:“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因为好奇,”男人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和清亮的黑色眼睛让他仿佛一只性格平和的野兽,却隐隐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压力,“因为我想要搞清楚一切,所以才来到这片大海。” 他向前倾身,盯住伊塔,那种眼神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让她想起了库洛洛:“你知道斯德纳尔的‘灾厄之洞’么?”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她当时就应该把那个强盗头子踹进去…… “我猜,斯德纳尔的‘灾厄之洞’和‘维斯特海难’一样,是一种外来力量的爆发。但是具体这种力量是什么性质的,被什么所引发,又以什么样的规律出现,我现在一无所知。这种面对着强大的未知力量的感觉,说实话,真的让我很兴奋……同时,它也潜在着很大的危险,据我的估计,如果这种力量有意图,它完全可以毁灭这个世界。” 男人的眼睛亮如星辰,压迫着她,也挟裹着她:“而我,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着他的眼睛,伊塔几乎是在瞬间想起了一个人。 小杰,他的眼睛和小杰太像了。 是金·富力士。 整个漫画里最神秘的人,有着毋庸置疑的实力和极高的智能,最起码在她的记忆里,他几乎可以说是漫画里最聪明的人之一。 我的天哪,能不能不要再来一个sss级的生存游戏了…… 紧张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毛毯,伊塔和金对视着,终于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微笑:“富力士先生——”看到他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伊塔在心里叹息,他早就猜出自己知道什么了吧? 所以说,一开始的怀柔行为,中间的暗暗威胁,和最后合情合理的逻辑道理,金·富力士全程都把控着所有的节奏,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只是为了说服她。 他身上真的有一种罕见的善良,甚至愿意照顾她的想法慢慢来,如果是库洛洛,只怕早就让飞坦尽兴地招待一下了…… 但他确实多智如妖。 “如果我说,我知道富力士先生您想知道的,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韦格在船边等了一会儿,外面的阳光很毒,晒在海面上如同粼粼的碎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舱的门发出了老旧的“吱呀”声,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是金·富力士教授。韦格站在船的另一侧,对着他喊道:“就是这里了,富力士教授,我们现在在维斯特海难的漩涡正中心的上方。” “唔,是么……”金望了望下面平静的海面,“真的看不出来呢。” 韦格走到金的身边:“确实,这场海难好像把一切都打扫干净了。” 绕着船慢慢地走着,韦格一边远眺一边说:“在过去的两天里,各种各种的船只搜遍了整片海域,但是几乎找不到任何尸体,除了这个小姑娘以外,连残肢都没有,他们只找到了零星的船板碎片。包括泰希斯号,它那么庞大的一个躯体,现在也不见了,所有的无线电和雷达都失效。” “韦格先生,”金忽然开口,站定后看着他微笑,“我希望到了港口的时候,您能帮我瞒下这个小姑娘。我知道这样对您来说很难,但是相信我,我不会让您收到什么牵连的。” 在烈日下,仿佛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韦格的心猛烈的一跳。 在海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毛头小子了,看遍了世界上的各种残忍和欺骗,他知道瞒下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那就是杀掉所有知情者。 他毫不怀疑,这个金·富力士教授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但是富力士教授直视着他,微笑一如既往的坦然爽朗:“您愿不愿意相信我?我不会让您,以及您的船员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我向您保证。” 咬紧牙关,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起,韦格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是最后他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您,富力士先生。” 金也十分郑重的回应:“谢谢您的信任。” 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不再遮掩之后韦格忽然轻松起来,他拍了拍金·富力士的肩膀,说:“我估摸着你和那个小姑娘需要单独谈一会儿,我先去把那些兔崽子们带走。” 金爽朗地笑了,没有拒绝: “那就麻烦您了。” 韦格走过客舱的阴影处,看到谢尔安静的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尔,你在干什么?”韦格的脚步停住,疑惑地看着他。 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自己的船长,谢尔抿了抿唇,许久,才开口:“我还是觉得不能相信这个金·富力士教授,他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他怎么可能会管我们的死活?” 韦格冷声喝到: “这是我的决定,我才是船长,而你给我听仔细了,别给老子胡来!” 一片死寂,气氛微微凝固了。 谢尔看着韦格,好像想通了一样忽然放松了原本严肃的表情,懒散地站起来吹了声口哨,说:“是,船长。” 第24章 合作x搜寻 chapter 24合作x搜寻 伊塔擦了擦头发,走到了客舱的窗户前,借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她能看到自己的黑发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棕红色。害怕在暴风里发生什么惨剧,隐形眼镜也被她摘了下来,所以现在她的眼眸恢复了绿色,像是红发绿眸的伊塔,而不是黑发黑眸的伊塔斯,更不是黑发黑眸的季节。 窗户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和污垢,衬得大海昏黄而老旧。 刚才,作为逃离揍敌客家的交易,聪明到可怕的金问了她三个问题,题题直击要害: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和维斯特海难以及斯德纳尔灾厄之洞,有什么联系?” “就你所知,这些事件的发生,有什么目的和意义?” 就这三句话,几乎把她老底都掏出来了…… 但是这些尖锐的问题也让伊塔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回答金的时候大部分她都没有隐瞒,因为她在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某些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对任何人都不行。 比如,猎人世界的未来走向,她感觉如果一旦说出来了,可能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而且……金一定会绝后的,小杰会被某弟控用钉子戳死,被某变态用扑克牌玩死,被某强盗头子的小弟们砍死…… 伊塔看着对面的金大叔的眼神逐渐奇妙起来。 “所以说,你是一个神秘种族的后裔,能够预知这些事件的发生,并且尽量地减少伤亡,但是对于这些缝隙出现的原因一无所知?” “对。” “而且,为了让你完成这些任务,这个宇宙,或者说更高的存在,能够确保你重生?” “对。” “唔……有意思,但是,我有一个逻辑链合不起来,那就是——”金盯住她,露出了探寻的表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事呢?” 为了回家,为了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而且,你刚才所说的语言,让我很感兴趣……不要再和我说什么你们族群特有的语种了,我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如果你们的族群的语言发达到这种地步,那么你们不可能是与世隔绝的。” 金叹了一口气:“小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伊塔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交谈的过程中,原本模糊不定的想法逐渐清晰下来。 或许,和金·富力士合作是个正确的决定。 许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金笑了笑,站起来走出了客舱,留下了一句话:“我无法替你做决定,我能做的只有尽力争取你的信任。无论我承诺了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到。” 客舱里安静下来,也昏暗了许多。 伊塔默默思考着。 确实,她的武力值实在是太低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个鸡都不行,跑个八百米4分钟挣扎不下来的……就这水平还试图去和变态们玩对手戏,恐怕前途暗淡。 所以,为了更好地服务社会,拯救变态,目前看来她的唯一一条明路就是——找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这么一想,跟金·富力士合作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和他上了同一条船就等于和猎人协会同流合污了,队友基本上都是靠谱的……咦,不对,细细一算,这个小队里面的猪队友难道不应该是她么…… 发现了自己的本质以后,伊·猪队友·塔一脸抑郁地走出了客舱。 金就站在外面的甲板上,他其实长得很俊朗,有一种自然而健康的美感。阳光和海风一起洒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由这两种东西做成的,如同希腊雕塑里的神明一般。 伊塔眯着眼,顶着满眼的明亮远远地看着他。 虽然大叔很帅,也很靠谱,还很有责任心,但是有些该藏起来的东西,还是要藏的。 听到了客舱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金·富力士偏过头来,对她微笑了一下。 他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远处的大海,声音清亮,顺着海风飘来:“这里就是维斯特海难发生的地方。” “它现在看上去可没有之前那么狂野了……”伊塔裹着毯子,一边走近他一边评价。 这句话却挑起了金的兴趣,他说:“表面上确实是这样,不过,如果你仔细地倾听,听到它寂静的海底,原本那些生物繁茂涌动的声息几乎都消失了,只有角落里还残留着响动。这片海域的生命,一夕之间几近灭绝。” 伊塔:……打扰了,富力士家的神奇五感我等废柴实在不敢比…… 闭着眼的金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那么,小姑娘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吗?” 伊塔伸出手去,冰凉的风从她的皮肤上划过,留下隐隐的寒意:“富力士先生,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考,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更喜欢掌握一点主动权。” 有些意外,又仿佛早在预料之内,金低头看着伊塔,笑着重复了一遍:“主动权?” “对,主动权,”伊塔对他微笑:“我其实很讨厌这种自己的所做所谓都被掌控的感觉,也不喜欢跟着别人节奏走,所以我想和您,或者说和猎人协会谈一笔合作。” 金的手指缓慢地敲了敲栏杆。 “所以,你终于相信我了么?”金低头看着她微笑,“小狐狸一样的姑娘,做什么事都机警得很呢,也可爱的很,那么,是什么让我们的小狐狸愿意赌一把呢?” 伊塔对于这个绰号表示了不满: “我可不是小狐狸!不过,我想和您合作,是为了隐藏的后果,这些缝隙带来的恐怖的可能性。” 深呼吸了一下,她才说:“我刚才确实骗了您,因为,我不确定您能真的接受这些缝隙的后果。” 金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您说的那些缝隙的目的,我猜,它们的目的就是要毁灭这个世界,通过杀了某些特定的人物,来毁掉这一切。” 曾经在裂缝里,她看见过闪动的世界碎片,不同的岔路口通往不同的命运。那些偏离轨道的世界,都在偏离的一刻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宇宙的广袤和残酷,人类一无所知,它缓慢而无休无止地向前,碾碎所有文明。 寂静,如同海浪一样笼罩了他们。 在窒息的沉默里,伊塔轻声说:“我确实不是什么隐世种族,但是我的身份我也不能说出来,很多其他的东西我也不能说,因为我不敢保证如果我说出来了,这个世界是否会崩溃。” 她苦笑了一声:“因为根据我所看到的,这些什么规则,或者神明,根本就不在乎几个宇宙的消亡,那些世界泡沫一样碎裂,比我摘朵花还轻松……” 严肃地看着金,伊塔说:“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疯了,不愿意相信我,但是,我还是希望猎人协会能够帮助我完成这些任务,毕竟,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依旧是沉默。 嗯?金·富力士被她吓傻了,还是以为她是傻子? 伊塔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金正在以一种很奇妙的表情遥望着远处。 他的黑色眼睛里亮着碎碎的光,嘴角的笑容说不上是期待,兴奋还是愉悦。 怎么说呢,很像漫画里的小杰第一次直面西索之后的样子,微微颤抖的小杰,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亮——这是对于强大的向往,对于未知的期待,对于死亡的兴奋。 “为什么不相信呢,将隐藏的庞大的危险和未知拒绝于门外,是最为愚蠢的行为。当我听说了斯德纳尔的灾厄之洞时,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这是我的直觉在告诉我,有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出现了。”金仍旧看着远处,明明是冷到骨子里的恐怖预感,他的笑意却在逐渐扩大,“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伊塔:……打扰了,富力士家的野兽直觉我等废柴实在不敢比…… 他轻声问:“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毁灭了,你会如何?” “不如何,”带着近乎是荒诞的幽默感,伊塔说:“新手练级难免出岔子,那个神给我准备的世界恐怕有不少呢,失败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只要有一个成功就行。不过,我这些也还只是理论,是我从看到的世界里推论出来的,没有什么技术支持……” 金又沉默了,良久才非常认真地对她说:“谢谢。” 有点羞涩的伊塔随意地挥了挥手,表示这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呢,直觉不能当饭吃。”金忽然恢复了正常的有点颓废的漫不经心表情,挠了挠头说:“嘛,想要说服猎人协会的那一帮子人,我们需要的不单单是直觉,还得有证据。” 证据,需要实际的证据的话—— 伊塔脱口而出:“赛因斯理工大学!” 身为曾经的大学生,她对于这些高等学府向往的很,因为她清楚,顶尖大学的学术配置,几乎是整个世界的最高水准了。如果她想获得答案,那些教授会为她提供最好的帮助。 “唔,我倒是认识很多赛因斯理工大学的教授,物理学的也有不少,”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或许可以把你安排进去……” 嗷,幸福的大学生活又要来临了吗? 在刀尖火海摸爬滚打了大半年的伊塔热泪盈眶…… 海港慢慢亮起了星火,如同黑色的树林里一盏盏的灯被点燃。 黑暗的触感,海风的味道,来往行人和船只靠岸的声响,以及站在大厅过道阴影处的男人。倚在冰凉的墙上,他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散在苍白俊秀的脸旁,投下细碎的阴影。 明明应该是人群中的焦点,然而纷乱喧杂,人来人往,没有谁向这个海妖一样美丽的青年投去一眼。 身为杀手,他的绝已经几近完美。 然而一个银色头发,浑身肌肉几乎要爆出来的男人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了他,和青年相同,这位奇异的存在也没有获得人们的丝毫注意。 “伊尔迷。” 青年抬头,看向男人 :“父亲。” 席巴看向外面的海面,声音低沉而缓慢:“这是最后一艘搜救船,如果她还没有出现,那么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不过,父亲,我还是认为她不会死的,”伊尔迷平平地说:“以撒给我委托的时候我专门去调查过,她死于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大火时的dna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她当时确实是死了。然而,在那之后她却毫发无损的出现了。” 席巴低沉的声音缓慢地思索着:“再生类能力么?” 伊尔迷遥望着远处的大海,陷入了回忆。在海下的时候,那虚幻的投影在黑色的翻滚的海水里如同斑斓的星辰……“不,我觉得不像是再生,更确切的说……像是时间倒流。她不会再次长出失去的部位,而是重新获得一个无损的身体。” “这不可能,”席巴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念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不是念,”伊尔迷抬起手,他望着自己的左手,然后轻轻地攥起,仿佛在感受着黑暗的水下曾经紧紧握住的那一刻,感受那种从未有过的触感,“是一种完全未知的力量,就像维斯特海难一样。” 他缓缓松开了手,苍白的手指还残留着力度:“而且……我觉得,她做这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救我。” 高高的楼顶上,他曾经望着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子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阻止“俄尼里伊”号发船,那一步步笨拙而奇怪的计划看得他疑惑不已。 也因此在长途大巴上漫不经心地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警告。 而如今,随着和“俄尼里伊”号相同航线的“泰希斯”号遭遇了海难,以及在海下发生了一切,伊尔迷才意识到,她的一切努力的目的呼之欲出。 是为了救他。 为什么? 被保护者和保护者,换了个位置呢…… 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席巴眯起了眼:“也就是说,她同时具有预知的能力吗?” 伊尔迷点了点头。 席巴没有再说话,厚重的沉默包围了他们,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就连时间也被黑暗的重量拖住了,走得格外缓慢,缓慢到伊尔迷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呼喊,如同远处的海潮声一样轻微: “……拉住我……” 他轻微地歪过头去,然而声音却消失了。 外面的灯全部亮起了,黑夜真正地降临人间。它一路走过去,扫过每个人的屋檐,惊起枝头的鸟雀和窗边的小虫,它们愈发喧嚣而忙碌,而人们却逐渐安静并且开始休憩。 韦格的船也靠岸了。 富力士教授没有再耽误时间,这个所谓的海洋灾难学教授一共在海难的发生地呆了不到10分钟,就跟船回来了,美其名曰考察结束。 我不傻好么,你考察十分钟能考察出来什么东西啊?能不能好歹掩饰一下…… 尽管心里实在很想吐槽,韦格还是很尽职地点了点头,示意谢尔掉头。 回来的全程,那个自称叫希森的女孩子一直坐在船沿上看着大海的,11月夜晚的海风这么冷,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韦格不太放心,又回船舱里拿出来了一块厚毛毯递给了她。 希森笑了笑,很有礼貌地冲他道了谢。 韦格喝了一口朗姆,看着船后面的海浪翻出来的白色泡沫,忍不住问:“希森小姐,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我有个问题……” “嗯?”她回过头看他。 “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你不怕大海吗?据我所知,所有独自在海上漂流过的人,特别是在冬天,即使是最强壮的水手也不敢再下海,他们最后都搬去了再没有大海的内陆,再没有回来过,”韦格感受着酒的醇厚在口腔里化开,如同蜂蜜一样,却带着苦涩,“就像唐尼……他最后也离开了,他曾经是最好的水手……你也曾经遇到过那种恐怖,难道你不会害怕海水吗?” 她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才说:“怎么会不害怕呢,简直怕到骨子里了。” 如果真的清楚窒息的痛苦的话,估计能吓退几乎所有试图跳水自杀的青少年们,肺里灌满了腥咸海水,却像灌满了灼烧的汽油,头顶的阳光越来越模糊,沉重的海水压顶一样浸没整个人。 “但是我有非勇敢不可的理由,我不能就这样退缩,我没有后路可以走,”伊塔轻声说,“唐尼先生……可能是因为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他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人——还有你,韦格先生,所以他才离开了这片大海。但是我,我没有后路了……” 她必须得回家。所以,无论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给她怎样的压力,她都得走下来。 韦格怔住了,许久才笑了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然而,轻松之后又是无言的沉重,像是对待最好的兄弟,韦格忍不住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了伊塔:“来吧,喝一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伊塔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接过杯子——杯子被人抽走了。 恼怒的伊塔:“喂!” 金把杯子还给了韦格,笑得让人想对着他的脸打一拳:“未成年不能喝酒哦。” 之后,韦格被迫看了一场极其幼稚的追逐战——希森小姐追着打富力士教授,但是最可悲的是,有好几次希森小姐快要追上了,在看到希望的下一秒,富力士教授又迅速的躲开了。 韦格:…… 这样逗人家有意思吗? 还是挺有意思的,最起码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会儿之后,热乎起来的伊塔脸也红彤彤的了,看上去既精神又可爱,没有了刚才的忧郁和暗淡。于是韦格对富力士教授再次改观: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不错…… 那么,他会践行诺言么? 此刻,在船尾的黑暗角落里。 谢尔攥紧了手机,拨通了揍敌客家的电话号码,在紧张的等候里,那“嘟嘟”的声音异常漫长,终于,接通了之后,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您好,揍敌客家热线。” “我们在海上找到了一个女孩,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请不要挂断,”女声忽然再次响起,冷冰冰地,“正在给您转接。” 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另一个清冷的男声平平地响起:“您好,我是伊尔迷·揍敌客,请您描述一下那个女孩的样貌。” “唔,棕色头发还是红色?绿色的眼睛,13,14岁左右……” “——您的船号。”对方忽然打断了他。 忽然被打断的谢尔愣了一下: “什……什么?” “您的船号,请告诉我。”明明是依旧清冷的声音,但是谢尔却听出了一丝不同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他不敢多想,这是揍敌客家的人,他没有命去揣测。 谢尔只能匆匆报出了船号,顺便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金·富力士教授试图藏起她——”说了一半他不敢再说下去。 他不敢搅进去太多。 对方沉默了一瞬,继续冷静而公式化地说:“好的,谢谢您的帮助,揍敌客家会付给您相应的报酬。” 第25章 故友x泄密 chapter 25故友x泄密 最后一批搜救船也回来了,寂静的码头喧闹起来,灯光开始浮动。 那些原本焦灼不安的遇难者家属大多却保持着石像一样的沉默,外面的热闹根本无法触动他们,因为绝望在两天里早已一点点吞噬了希望。 既然最好的搜救时间里都没有救出半个人,那么这最后一趟不过是个草草的结尾作为安慰罢了,大家都很明白。 但是在这些凄惶悲哀的石像中间,一个苍□□致的青年忽然站了起来,向着外面光影绰绰的码头走去。在空旷而死寂的大厅里,他一步一步走得极轻,轻到没人能听见。 可惜这些家属不知道的是,在那场恐怖的海难里,他们的亲人或许并不是死于海水和冲撞,而是死在眼前这个俊秀的男人手里。在这充满了荒谬和戏剧性的狭小空间里,当这个死神一样的青年路过的时候,甚至有人抬头对他致意,表示同为遇难者家属的同情和安慰。 如同美丽残忍的海妖走在一群无罪而愚蠢的羔羊中间,伊尔迷·揍敌客并没有理会他们。 推开大厅的门,海风灌进那个闷热的小小空间里,许多人惶然地抬头,却只看到了青年的背影。 伊尔迷在等待一艘船,一艘即将靠岸的船,因为那艘船上有他想要见的人。 谢尔的手心明明是冰凉的,但却满是细密的汗。他自从挂了电话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船尾,冲动消失了之后残留的是深深的懊悔和恐惧——他该怎么和韦格船长解释? 在谢尔看来,这个金·富力士的势力应该是远远不如揍敌客家族的。 毕竟他是孤身一人,而且假设他真的有足够的力量,也不至于考虑从揍敌客家的眼皮底下藏起这个女孩,他大可以直接带走。 这么一想,谢尔稍稍放下心来。 他听着海风慢慢地平复心情,才走了出去,不过当他刚刚拐过客舱的过道,就撞见了一个静静地等在楼梯口的身影。 那一刻,谢尔的心漏跳了一瞬。 金·富力士。 “谢尔先生,”金的语气很平静,他抬头看着谢尔,一半脸埋在阴影里,“我无权评价您的决定,但是我希望您能承担这些决定的后果。”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船距离港口还有多少米?还有多少米?!在他们靠岸之前,这个男人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杀了船上所有的人?! 大脑极度混乱的谢尔开口,声音干涩到断断续续:“放过其他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别的人参与……船长也不知道,求您别伤害其他人——” 金打断了他:“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因为这些报复性的暴力于事无补。况且我对韦格先生已经立下了诺言,我会尽力地保护你们,”他的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冷意的距离感,“不过,只是其他的人,我想我没有义务再去保护您,您认为呢?” 谢尔僵硬地点头,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刻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金轻轻笑了笑,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尔的脚步极其虚浮,他眼神涣散地回到了船头,看到同伴们正在兴奋地讨论着。从明天开始,他们这艘被强行征用的船就不用再参与救援了,也就是说,可以继续赚钱了。 明明是一件好事,谢尔听着却没有任何的喜悦感,只是隐隐地心慌。 他偏头,看到在船沿边上,金和那个希森在谈话,不知道希森说了什么笑话,她说完之后金就笑了起来,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希森?这个女孩子要是真的叫这个名字,他愿意把整个鲸鱼吞下去。 远处的格利特码头越来越近,原本黑压压的码头,逐渐能看到许多蚂蚁一样渺小的人在拥挤着乱动。有很多救援船比他们要提早回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家毫无所获。 “你有一个帅气可爱的朋友在码头等着你哦,怎么样,期待吗小塔?” 金的笑容充满了调侃和八卦欲。 “你有一个肌肉暴突的基友在码头等着你哦,怎么样,期待吗金叔叔?” 伊塔面无表情的回应。 身为猎人世界智商扛把子的金·富力士早就猜到了这个谢尔不会相信他,很有可能把一切透漏给揍敌客家族。茫茫的大海上,在电话还没有信号,也就是谢尔还来不及联系揍敌客家的时候,金就漫不经心地,说笑话一样说出了这个可能性。 “那你不杀了他么?” 凭着直觉,伊塔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感觉这恐怕也是金的第一个想法。 “唔,小塔学得可真快啊,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应该有很多男孩子追吧——”他的话被伊塔的拳头制止了,金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她那一击的力量已经达到了窝金的级别,“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我觉得,或者把揍敌客家族的人拉进游戏来会更好玩一点,毕竟,席巴真的是个很有趣的朋友啊。” 嗯?有基情! 曾经深受各种同人文毒害的伊塔激动起来,开始试图套话:“金叔叔,你和席巴叔叔很熟吗?” “很熟吧。” “有多熟呀?” “熟到他把杀了我作为职业生涯的指标,怎么样,这么说你开心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是听到了一段美好感情之后正常人会露出的正常表情。” 金:…… 脑补了一会儿他们缠绵悱恻的故事,伊塔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金叔叔,那一会儿和揍敌客家的人对上,你有把握么?” 她不忘补充一句:“要是出现了什么变数,你能一死了之,我可不行啊……” 金:…… “我不会一死了之的,”金无奈的说,“一会儿你最好还是离开这艘船。如果我估算得没有错的话,除了席巴意外,还会有一个老朋友来看我,那个时候场面会很精彩——打起来的那种精彩。” “那我怎么离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金的微笑愈发耐人寻味,“说实话,这场游戏最好玩的地方在于,我的第三个老朋友会不会出现。” “第三个老朋友?” “没错。” 随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越来越近,伊塔能隐隐感到身边这个插科打诨毫不正经的金叔叔的气息慢慢地变了,被幻影旅团和揍敌客家大公子操练了一顿之后,她现在已经学会了运用自己的第六感,并且学会了什么时候相信它。 这是非常靠谱的一种警戒器,老祖宗从丛林世界里厮杀出来的好东西之一。 在船还没靠岸的时候,从码头出发,一艘白色的小艇迅速地朝他们驶了过来——是码头的负责人。他西装笔挺,十分有派头地登上了船,一开口就说自己是代表了更高的权贵人士而来,并且指明要与韦格船长商量事情。 闲杂人等,比如说伊塔和金·富力士,只能远远地避开。 韦格船长皱着眉头走过去,听那个负责人说了一会儿之后,表情骤然变了。码头的负责人面带微笑,一脸的胜券在握。然而,懒散地站在伊塔身边的金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却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和负责人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韦格忽然一拳把他打进了海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金。 “快走,富力士先生!他们知道了!这些消息不是我——” 韦格刚刚试图向这边冲过来,倚在船沿边的金·富力士不知道摸到了个什么东西,抬手向着韦格扔了过去。下一瞬间,脸边响起了冰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韦格的脚步一下就僵住了。 他慢慢低下头,看到地上散落的是一枚钉子和一块铁片。 钉子,唔,真是个熟悉的武器。 伊尔迷歪着头看着船边的男人和女孩,夜里的海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如同黑暗的海流。他苍□□致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下了一次杀手之后,他没有再次进攻也没有后退,而是静静站在甲板上。 从船边直起身子,原本漫不经心的金终于渗出了锋利的念压,他淡淡地笑着说:“哦,是揍敌客家的小子呀,怎么,看到小姑娘很激动么?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是这样忽然动手可不是很礼貌啊。” “好久不见,金,”在船头另一侧的黑暗里,肌肉暴突的席巴慢慢地走了出来,银色的长发下,他的脸坚硬冷酷,“说实话,我一开始没有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是么?”金慢慢地说:“你肯定想到了,席巴,你很了解我,不是么?”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席巴大理石一样森冷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丝微笑:“确实,我很了解你。” 金也微微笑了。 对峙的杀意忽然就消失了,原本紧绷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放松了下来……才怪。 明显的杀气确实没有了,但是伊塔的第六感告诉她,被压抑的念压涌动的越发猛烈了,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金和席巴的念压在暗暗地交锋。 那些不知所措的水手也逐渐冷静下来,在韦格低声的指挥下向着船尾小艇的方向跑去。然而,还没走几步,一枚钉子猛然钉到了他们前面的甲板上。 在夜里,钉子的圆端闪着幽冷的光。 “不能留下知情人,金,”席巴说,“这是默认的规则。” “确实不应该留下知情人,但是,我已经承诺过了会保护他们,你也知道,我不会违背承诺的,”金转头对着韦格喊道,“韦格先生——今天的事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对么?” 全身的汗毛都是森冷的,看到钉子以后只不过是在强行保持镇定的韦格和金对视着,在凛冽的海风里,不知道从金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他冷静了下来,嗓音也变得坚定:“不会的,富力士先生,我们绝不会泄露任何东西。” 金转回头,对席巴挑了挑眉:“我相信韦格先生,既然他说不会,那么就不会。” 席巴低沉地笑了,甚至有一丝怀念的味道,“你还是这么孩子气,金,一点也没变,任性到了极点。不过很可惜,我不相信他们,因为在向你做出了承诺之后,他们中还是有人泄露了秘密。” 真的有人泄密?! 韦格的眼睛睁大了,而谢尔猛然颤抖起来。 无暇再去责备谢尔,韦格只是死死地看着金·富力士,因为既然是他的船员泄的密,他自然无权再去请求他履行诺言。 韦格闭了闭眼,忽然想起了唐尼。这艘船是他留下来的,水手们也是,可惜最后他一个也守不住。 金的微笑依旧淡定得很:“这只是一个人的决定,其他人仍旧遵守了承诺,那么,杀了他一个不就行了么。” 没有语言能形容他此刻的感激和庆幸,韦格的嘴唇颤了一下,所有的声音消失在了他的唇齿间。他别过脸不去看一脸哀求的谢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他必须做出的最好的选择,用谢尔的死亡换来所有船员的生存。 “可以。不过揍敌客家也曾经承诺过,会付给他相应的报酬,”席巴说,“伊尔迷。” 美丽如海妖的杀手在黑夜里忽然消失了一瞬,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惊惧的谢尔面前,苍白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一看就很贵的银行卡,卡的另一端深深地插进了谢尔的额头正中。 鲜血和脑浆从他头上长长的缝隙里一点点渗出,顺着他翻白的眼角细成一线,慢慢地流下来。 “揍敌客家从不食言,”席巴淡淡地说,“不过这笔钱,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用出去的。” 伊尔迷收回了手,头上插着银行卡的谢尔软软地倒了下去。 没有人敢看他,也没有人敢靠近他,水手们纷纷后退着,试图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干脆利落地杀了谢尔之后,伊尔迷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 此刻只有韦格还算冷静,看着伊尔迷的背影,他瞬间明白了,这是这个美丽而恐怖的青年不准备再出手的意思。 现在是他们逃走最好的机会! 于是韦格猛然打了身边还在发呆的人一巴掌,打醒了大家,接着咬着牙用力从谢尔的额头抽出了那张银行卡。在抽出卡的时候韦格才发现,这个青年的力量强得如同怪物一般,他不是用卡的尖角切进去的,而是直接用钝钝的平面插了进去,人类坚硬的颅骨在他面前和豆腐一样, 不过揍敌客家确实没有食言,银行卡的背面刻上了密码。 留给死人的银行卡,这些杀手独特的黑色幽默让韦格几乎想疯狂地发笑。 望着韦格船长和其他水手安全地离开,伊塔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很喜欢韦格船长,他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他从谢尔的尸体上拔出卡,是为了谢尔死后留下的家人吧? 忽然,伊塔敏锐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注视,她转头,看到伊尔迷正静静地看着她。 被无机质的猫眼盯着,伊塔也只好回望着他。 觉得大眼瞪小眼可能并不礼貌,于是她露出敷衍的友好微笑,对他做了个口型,就当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挑动了伊尔迷的哪根神经,他忽然歪了歪头,也对她回了一个口型:“好久不见。” 伊塔:…… 不远处的席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爱(?)的互动,忽然对伊塔说:“看起来,伊塔小姐和伊尔迷的关系很好么?” 不好不好,我一坚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和你们这些手里沾满鲜血的资本主义家族企业没有任何关系。 何况,这个“鲜血”不是文字象征,而是真·鲜血…… 但是谢尔的尸体还在旁边死不瞑目地躺着,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伊塔觉得,还是不拂了揍敌客家家主的面子比较明智:“席巴先生说得没错,我和贵公子曾经接触过一段时间。” 席巴忽然来了谜之兴趣:“那伊塔小姐觉得,伊尔迷怎么样?” ……怎么样是几个意思啊喂?! “啊……其实,我觉得伊尔迷先生人还是挺好的……” 回答完了之后,伊塔无比迫切地想往自己脸上招呼一巴掌——“人挺好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微微笑了笑,席巴望着女孩,原本极具压迫性的暗紫色眼睛变得温和了起来:“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以伊尔迷的性格,伊塔小姐可能会讨厌他。” 旁边死去的谢尔的血还没有流尽,在风里散发着甜腻的铁锈味。 闻着那种血腥味,伊塔的客套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异常上道地接着席巴的台阶下:“没有没有,我觉得伊尔迷先生的性格很好,怎么会讨厌他呢。” “那伊塔小姐还用敬语做什么,太客气了,直接称呼他伊尔迷,称呼我席巴叔叔就好。” “唔,席巴叔叔也不用喊我伊塔小姐,直接叫我小塔就行啦。” 伊塔和席巴表面上亲昵地一来一往。 但是她的内心却在呐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席巴是疯了吗?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谢尔在旁边安静地死着,非常默契地用空洞无神的眼睛回答她:揍敌客家的善意,和他们的钱一样,恐怕不是能活着用出去的东西。 魔鬼一样恐怖的肌肉人席巴最后友好地提议:“小塔,你们年轻人想必有话要说,不如找个地方单独聊聊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金,一直沉默的金笑了笑,随意地说:“全看小塔怎么想,我没有意见哦。” 伊塔忽然想起和金之前的对话——怎么离开这艘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心里微微安定下来,boss金不愧是boss金…… 于是伊塔非常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在席巴欣慰(?)的目光里,伊尔迷走到了她身边,很有礼貌伸出了一只手,他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废墟和浓烟里,干净到残忍的他伸手把她拉起来一样。 不过,这好像就是那只把银行卡插进谢尔脑子的手……伊塔几不可见地顿了一顿,接着无比自然地握住了这只微凉的手。 毕竟,刚才她和谢尔的尸体达成了某种革命友谊…… 然后她才发现,伊尔迷并不是想要牵着她,而是想要——抱着她。 对,公主抱。 不过这个公主抱恐怕不是出于浪漫,而是单纯地嫌她碍事,因为在把她抱起来之后,伊尔迷没有任何犹豫地跳进了海里。 伊塔立刻拉紧了他的衣服。 就知道这群变态是不可能走正常路的! 第26章 酒馆x争夺 chapter 26酒馆x争夺 布鲁诺在格利特码头的一间小酒馆里当了很多年的酒保。 说实话,这个工作相当不容易,因为大部分水手的脾气并不好,海风和阳光带来的不仅有粗糙的皮肤和嘶哑的嗓门,还有和风暴一样暴躁的性格。 布鲁诺表示理解,这年头,活下去或许是最难的事情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当酒保呢? 就像小时候,他曾经和自己的父亲一起住在山林里。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是个猎人,不是那些高贵的职业猎人,而是在野兽间艰难撕扯的猎人。 最后一次进山的时候,父亲从乱糟糟的库房里拉出了一把短匕首和一柄老式枪。 “小子,你给我听仔细了,”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在火炉旁拼命喘息的风箱,“它们会是你未来两天最好的朋友。” 他说得没错,一点也没错。 这两样东西,让他在山里活了十几天。 后来他来到了格利特码头住下了,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都让他安心。每天晚上,灯光亮起,海风的腥味顺着缝隙一点点流进来,而他拿起一瓶威士忌倒在玻璃杯里,淡金的琥珀色比冰块还要透亮清澈。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布鲁诺很有眼力,知道面对着什么样的人应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人可以深交,什么样的人尽量远离。比如隔壁渔村的诺德,每天都来喝酒到深夜的老渔民,是个精明的家伙,和他合作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是今天他从码头上过来,表情里却带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怎么了?” 布鲁诺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漫不经心的问。 从每个人那里收集消息,也是酒保的职责之一,毕竟开酒馆的钱根本养不活自己,只能从黑暗的世界里摸索一点出路。 “刚才从海上来了两个年轻人……” 看着诺德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布鲁诺隐隐地催促了一下:“是客轮里的游客么?” “从海上来,布鲁,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坐船——哈,那个青年还抱着一个小姑娘,他直接从海上来的。”诺德灌了一大口白兰地,像是吞进去了一团火,“直接从海上跳到了人最多的码头那里,上帝,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那么狠的人。” 狠——诺德的这个形容词让布鲁诺的手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向了酒架。“top shelf liquors”,一个酒馆里最好的酒往往都放在酒架的最高层,这是昂贵的象征。所以当他从顶端拿下一瓶酒的时候,身后的诺德的呼吸忽然重了起来。 “哦,上帝,布鲁——”诺德叹了一口气,“你可真会做人。” 布鲁诺微笑着,慢慢地给他斟了半杯:“最近有很多新面孔,不是么?” “新面孔代表了动荡,而且他们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 是的,都不是好惹的。在他这间小酒馆的角落里,就坐着一个不好惹的老头,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前,那个笑眯眯的白发老头走进来,问他最近的救援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布鲁诺回答。 “那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那个老头看上去精神得很,胡子里的嘴角带着和善的弧度,“唉,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千里迢迢赶过来处理这些年轻人之间的矛盾,真是夭寿哦~” 布鲁诺带着礼貌的微笑:“那您真是辛苦了,需要我为您准备一杯水么?” 老头原本散漫的眼睛忽然凝聚在了布鲁诺脸上,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被一头狮子盯住了,从来不曾颤动的手腕猛得哆嗦了一下,握得紧紧的酒瓶掉了下来。 酒瓶被老头接住了。 他还是乐呵呵的样子:“年轻人要拿稳呐,你看我,一百多岁了还是健康的很。至于水,我不需要喝什么水,这瓶白兰地或许还可以,”他对着布鲁诺眨了眨眼,“不要小看老年人哦~” 猛然明白过来的布鲁诺连忙道歉:“很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老人抱着白兰地步履稳健地走进了人群中,“小伙子确实是一片好心,我还挺喜欢你的。” 然后,一直到诺德走进来,那个老头都没有离开过,而是一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如同暗藏的危险在涌动。布鲁诺向着他的方向微微扫了一眼,又低下头问诺德:“那么,那个青年和女孩,他们去了哪里?” “我故意向前凑了凑,离得还挺近,所以听到了一点。大体上,就是那个男人询问小姑娘她想去哪里,”诺德抿了口酒,满足地叹气,“他们好像想要找一个地方说话。” 布鲁诺的手又僵住了。 “上帝!”他猛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低声狠狠地骂了一句,“诺德,你忘了吗?别的酒馆都关门了!那些蠢货说这两天不大安稳,不敢出来做生意——” 他还暗暗地嘲笑他们,格利特码头的治安不错,十多年来没出过什么岔子。大家都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何必这么谨慎。不过这样也好,走了的话,生意不就全是他的了? 到头来,他可能才是蠢货。 “诺德,你想想,哪里会比酒馆更适合聊天呢?” 诺德喝酒的动作忽然慢了一拍。 冰块在威士忌里清脆地裂开,泠泠作响。 “不重要,布鲁,不重要,”他低声重复着,“大部分的人还是有理智的,疯子没有那么多,何况你很会说话,会说话的人想要活下来总是比较轻松……” 他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站起来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结账离开了。 酒馆还是一样的喧嚣,取乐的取乐,聊天的聊天,静默的静默。黑暗的角落里,那个拿了一瓶白兰地的老人还在喝酒,表情一如既往的乐呵呵的样子。 直到酒馆的门被推开了,喧嚣和海风涌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两位客人。 布鲁诺能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哀叹,他强打起精神,对着那位黑发黑眸的俊秀青年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酒?” 青年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孩。 “蓝色夏威夷!”从进来之后,女孩就一直好奇地看着酒馆里各形各色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后立刻转过头来,深绿的眼睛格外明亮,“我想喝朗姆很久了……啊,等等。” 女孩忽然抬头看着青年,“那个啥,伊尔迷先生……不对,伊尔迷,请问是您请——你带钱了么?” 伊塔原本想问他是不是请客,然后忽然记起了伊尔迷财迷的本质……于是话到嘴边生生拐了个弯,变成了委婉的“您带钱了么”。 伊尔迷歪了歪头说:“带了。” 身上毫无分文的伊塔沧桑地叹了一口气:“那么,您能不能先借我一点,我会还给您的……” 无机质的黑色眼睛望着她,伊尔迷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处决谢尔时,席巴曾说出的那句仿佛审判一样地话:“揍敌客家的钱,不是谁都能用的。” 冷空气的触感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如同细针一样刺入脊背,伊塔的下巴绷紧了——所以,揍敌客家族并不想放过她,他们最终决定和金翻脸么? “所以,你要付利息。” 伊尔迷终于慢吞吞地说完了整句话。 伊塔:……?!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崩溃——wwtttffff,伊尔迷你被冷笑话星人附身了吗?是揍敌客家的变态教育让你终于失去理智了吗?要是你被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挟持了,就请你眨眨眼—— 可能是她天崩地裂的表情十分有趣,伊尔迷满意地欣赏了一会,才愉快地去点酒了。 剩下伊塔一个人憔悴地飘去窗边的座位上等着他。 外面的街上人来人往,隔着窗户,憔悴的伊塔静静地发着呆。 忽然,仿佛看到了什么,她微微笑了起来。 金,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的第三个老朋友……是么? 布鲁诺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了身体的颤抖。他垂着眼睛,试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调酒上,然而每一次的尝试都失败了。 他闭紧嘴,用牙齿死死咬住舌头,直到血腥味蔓延了整个口腔。 那双眼睛,黑色的,空濛的眸子,显得慵懒而无害——然而布鲁诺很清楚,在狩猎的一刹那,这双温软的瞳孔会如何凝聚,又会如何收缩,凝聚成薄薄的锋刃,收缩成森冷的寒冰。 如同一只残忍猫科动物。 而这种生物,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毕竟,他曾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森林里和一只猎豹厮杀。那是他花了无数个夜晚试图克服的噩梦,当它的头从父亲的尸块间抬起,利齿里洇出红色的血渍和白色的热气,赤金色的瞳孔遥遥锁定了布鲁诺—— 如同他和这个黑发青年目光相接的一瞬间。 “你很怕我。” 吧台的剔透灯光让他轻微地眯起眼睛,伊尔迷用手撑着头,语气十分肯定。 布鲁诺埋着头调酒,没有回答。 “你一直想躲着我,你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尤其是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不可否认的,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感觉的确很敏锐,但是很可惜,只有敏锐的感觉还不够,”伊尔迷盯着他,声音比布鲁诺手里的冰块还要冷,冷得几乎疼痛,“最起码,不够让你活下来。” 恶意,满是恶意。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在女孩子面前的温吞无害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现在褪下了所有伪装。 “最近的一切都好像偏离了轨道呢……我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伊尔迷歪着脸看他,灯光下的皮肤苍白到妖异,“你喜欢脱离了掌控的东西么?” 布鲁诺的手根本稳不住了,但他仍旧低垂着眼,一步一步地完成调酒的过程。 “失去了掌控的东西,总能找到方法进行控制。实在不行的话,毁了也可以——如果毁不掉或者不能毁掉的话,就有点苦恼了。不过,你怎么才能分辨一样东西是毁不掉,还是重要到不能毁掉呢?” 布鲁诺轻轻地把调好的蓝色夏威夷推到了青年的面前。 伊尔迷没有接,而是继续歪着脸看着布鲁诺。 而布鲁诺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像感到了无趣一般,伊尔迷接过了酒杯,离开了柜台。 全程,布鲁诺一直用胳膊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现在那里的骨头已经被压断了。 那个青年说话的时候,每说一句,他压在自己身上的念压就会加强一点,知道所有的肌肉都碎裂,所有的骨头都断开—— 他想杀了自己,而且是用极端残忍的方式——用念压一点点碾死。 很有趣味的地方在于,他是一点点加大力度,每说完一句话加一点,仿佛和布鲁诺悄悄约好了一个规则,设下了一个致命的娱乐游戏——看是你先调完酒,还是我的念压先杀死你。 如果他撑不住,或者半路放弃,那么他现在就死了,无声无息地死了,谁也不知道他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恐怖折磨。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 这是一个阴暗的怪物,黑暗世界才有的产物,一个几乎变态的控制狂。 布鲁诺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青年端着酒走到了那个女孩身边,露出了无害的温软眼神,看上去安静而毫无侵略性的样子——他几乎想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一边笑一边咳嗽,血从嘴角渗出来。 好好一个女孩子,那么明亮天真,究竟是被什么诅咒了才会和这样的一个怪物在一起。 那一刻布鲁诺几乎是可怜伊塔的。 伊塔也很可怜自己。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朗姆酒之神诅咒了。 当伊尔迷端着那一杯闪着蓝色碎冰的鸡尾酒走过来的时候,伊塔立刻激动起来。她完完全全地忽视了后面的那个漂亮青年,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杯漂亮的鸡尾酒。 朗姆朗姆朗姆—— 她的眼神强烈到让大猫也无法忽视,他歪了歪头,很疑惑地问:“你很喜欢朗姆酒吗?” 伸手接过玻璃杯,伊塔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很喜欢啊……而且之前有一个大叔一直阻碍着我和它们再次相遇,幸好他现在不在……” 不然的话,又要说什么未成年人不准喝酒之类的。 伊尔迷坐在对面看着伊塔,她端着酒,透过清澈的蓝色碎冰,她的深绿眼睛变成了迷幻的蓝绿色,如同热带的海洋和岛屿,浅海里的碧色世界里生长着葳蕤的植物。 然后,在她喝到的前一秒—— 伊尔迷忽然伸手揽住她抱到怀里,同时把旁边的沙发扔到了身后。 在他的身后,酒馆的落地窗轰然碎裂,千万片玻璃如同利刃一样炸开,扎进这个原本安全舒适的空间。但是射向他们的玻璃碎片都被沙发挡住了,伊尔迷和伊塔毫发无损地轻盈落地。 只有那杯酒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我我……我是不是被朗姆酒之神诅咒了?! 一瞬间,伊塔十分绝望。 酒馆里充满了水手的惨叫声,细碎的玻璃划开他们的脸和身体,扎进他们的血肉里,空气里满是血腥味。伊尔迷回头,看到外面站着三个人。 最中间的是一个金发男人,笑容灿烂。 如果他的面前是美丽的自然风光,这个笑可能还挺应景。不过可惜的是,他面前的是人间地狱。 “暴露了哦,子鼠先生。” 看着这个棘手的人物,伊塔用中文嘟囔了一句。 伊尔迷放下伊塔,黑色的眼睛盯住她:“不要乱动。” 点点头,伊塔用诚恳的眼神表示自己绝对听话。 不得不说,伊尔迷·揍敌客是一个谨慎而且控制欲很强的人,她一直都很清楚。早在看漫画的时候,她就感觉伊尔迷远没有表面上这么乖巧(?)无害(?)。 奇犽是何等人物,聪明,勇敢,身上也不乏黑暗世界的残酷。这么有野性的一只小猫,在猎人测试的时候被他吓到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一动也不敢动。 所以看到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用念钉操控着酒馆里的人一个个地去送死,伊塔也只是成熟地叹了一口气。她死了好几次以后死得挺清醒了,知道了什么时候该救人,什么时候就当视而不见。 于是绕过一个又一个面容扭曲空洞的傀儡,无视地上的残肢和肉块,伊塔朝着角落里那个不动如山的白头发老爷爷走去。 旁边的人打得如此愉快(?),他却像看不见一样乐呵呵地喝着酒,就算一个尸体被甩到了他的桌子上,他也只是很乐呵地把尸体推到地上,顺便用尸体血红的衣服擦了擦溅了满桌的脑浆。 伊塔在他的桌子前站定,礼貌地问好:“爷爷,您好。” 尼特罗抬起眼,看着伊塔很慈祥的微笑:“唔,小姑娘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没想到会受到邀请的伊塔眼睛一亮:“好呀!” 尼特罗的慈祥表情忽然变成了吐着舌头的鬼脸:“那是不可能的哦嚯嚯嚯嚯——” 伊塔:…… 她原地沉默了三秒,然后面不改色地拉开老爷爷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全程,尼特罗都警惕地看她,把自己的酒瓶抱在怀里护得死死的。 ……你一副怕我用武力硬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人类最强者!? 在心里咆哮着,伊塔脸上还是尽力保持微笑:“爷爷,很抱歉打扰您喝酒,但是我有一件事希望您能听一下……” “不能抢我的酒!” “……不抢不抢……” “也不能因此打我!” “……不打不打……” “也不能在心里骂我!” “……不骂不骂……” 撒泼打滚(?)的尼特罗终于满意了,放下酒瓶,看着憔悴的伊塔嘿嘿一笑:“既然我安全啦,那么小姑娘你想说什么呀?” 第27章 子鼠x和平 chapter 27子鼠x和平 帕里斯通·希尔,“十二地支”中的子鼠。 如果用伊塔的话来形容——“又是一个变态。” 在伊塔透过窗户,第一眼看到这个变态时,她再次跌入了幻境。 1994年12月15日上午7:19,在一座繁华的城市里,缝隙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地面轰然碎裂,曾经创造出斯德纳尔灾厄之洞的力量撕开大地,吞噬一切生命,脆弱的建筑物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人类的挣扎变得渺小而无意义。 不过这一次,伊塔很冷静。 她的目光透过冰冷的空气和混乱的街道,穿过直入云霄的尖叫和鲜血,那些建筑物和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吸入不知名的空间,伊塔也只是扫了一眼,就默默地继续寻找着帕里斯通。 但是找到他的时候,伊塔犹豫了一下。 看着面前的场景,她忽然无法确定这次的缝隙是针对的谁,或许是帕里斯通,也或许是猎人协会里其他眼熟但是想不起名字的人。 因为这次的缝隙出现的时候,恰好是猎人协会的一次集体行动之类的……也就是说,一下干掉了不少原本漫画里的剧情人物。 伊塔感觉这个缝隙越发聪明了=-=…… 毫无疑问的,帕里斯通也来不及挣扎,就被吞掉了。这个过程和库洛洛那次一样迅速,远没有伊尔迷的那次持久,她甚至都来不及尝试着拉一下这个金发子鼠。 伊塔叹了一口气。 人潮的尖叫遥远而清晰,电线杆被连根拔起,车辆如同玩具一样消失在黑暗里。它出现的那一瞬间带来的飓风摧毁了好几个街区。 那些绝望和惊恐并不能触及伊塔,她在遥遥的另一个世界,默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尽管她逐渐意识到,这些幻境恐怕并不是“幻境”,而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之外,其他世界的另一个帕里斯通,另一个伊尔迷,另一个库洛洛·鲁西鲁,只怕早已灰飞烟灭。 她轻轻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一切已经不见了。 窗外的夜晚仍旧宁静,海浪仍旧无休无止。 不远处,伊尔迷端着一杯蓝色夏威夷,向她走来。 尼特罗仰头灌下一口酒,那姿态真觉不出来他已经100多岁了,看得伊塔心疼不已——嗷,不能分给我一点吗?我也想喝酒啊啊啊啊。 可能感受到了她充满怨念的注视,尼特罗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对着伊塔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羡慕吗?” 伊塔面无表情:“羡慕。您满意了吗?” “没有哦~”尼特罗猛然仰头灌了起来,“咕嘟”一声,全部喝掉之后对她抖抖空瓶子,露出愉悦的微笑:“不过,现在满意了。” 伊塔:…… 四周的血肉飞溅,时不时有尸体或者尸体的一部分被甩过来。每次都是伊塔伸手把它们拾起来扔掉,会长大人全程袖手旁观,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勤勤恳恳地擦着不可能擦干净的桌子。 “小姑娘你很有说服力哦。” 尼特罗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里,顺便挥了挥手,旁边正要撞到他们桌子上的彪形大汉被迫猛然拐了个弯,狠狠地摔到了墙上。 不用再干活的伊塔长舒一口气:“您是会长,只要我能说服您,那么我不就说服了猎人协会吗?” 尼特罗用手摸了摸下巴:“哦嚯嚯嚯……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呢,最近猎人协会开始考虑民主的重要性……毕竟,民主是维持一个机构活力的关键因素之一……小姑娘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我真的是个民主的会长哦~我不能靠权力压迫他们做事呢~” 伊塔维持着=-=的表情。 什么民主,您根本就是不想答应我吧? 尼特罗嘿嘿一笑,猥琐至极(在伊塔看来):“哎,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样吧,如果你能说服外面的这五个人,我就和你合作……你看,小姑娘,年纪大了以后总会忍不住想谨慎一点,合作对象也要精挑细选呐……唉,小姑娘无论从哪里看起来都弱得很呐……所以,”他忽然盯住伊塔,眼神锐利如狮子,“你最好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潜力。” 伊塔心里一凛,和他对视着。 这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小酒馆,他们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根本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伊塔在心里悄咪咪地计算了一下——金,席巴,子鼠,伊尔迷,嗯?这不是四个人吗? 于是,知道自己是个弱鸡的伊塔憔悴地问:“……五个人?” 尼特罗“哦嚯嚯嚯嚯”地笑了起来,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不知何时飞过来的,也不知他从何处接住,他苍老而有力的手指间夹着一张染血的扑克牌,牌上画着笑容诡异的“joker”。 “看起来,可爱的小姑娘很受欢迎哦~” 外面,帕里斯通站在混乱的街道中间,望着人们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声音响亮地回荡在街上:“各位,请不要慌张,猎人协会一定会保证大家的安全的。” 西装革履的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金发如阳光一样耀眼。 帕里斯通环顾了一圈,笑容慢慢加深:“无论恐怖分子多么猖狂,猎人协会都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全心全意为大家的安全着想。不要害怕,也不要惊慌,请大家有序撤离这里,我们不希望波及到任何人。” 仿佛伟大的领导者对着他的信众发表着振奋人心的演讲,几天以来,人们胸腔中沉积的惶恐与不安全部化为狂热和愤怒。猎人协会——这个象征着绝对力量的名称,在他坚定有力的声音下如同指明灯一般,给惶惶不知前路的人群注入了有力的镇定剂。人们纷纷寻找他的身影,看着他如同风暴里的支柱一样站在那里。 伟大的政客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潮流。 可惜,恐怖分子伊尔迷·揍敌客非常给面子地从酒馆里扔出去了一个尸体。被切掉了一半的身子重重落在街道上,肠子和内脏被甩了一地。 狂热被打破了。 人们尖叫着逃离,原本稳定的秩序再次被打乱。 “啊……真是让人苦恼呢……” 帕里斯通眼睛带笑地看着一切,喃喃自语。 不过事情也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控制,人群确实渐渐消失了,街道变得空旷。换句话说,操作系的伊尔迷无法发挥他最大的优势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因为他带来的两个亲卫队成员已经死在了伊尔迷的手下。 黑发黑眸的杀手提起两具破碎的尸体,甩到了帕里斯通的面前,空洞睁大的眼睛,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渍。帕里斯通叹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西装上被溅上的血迹:“啊,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遗憾?”伊尔迷歪着脸看着他,“那么,需要我送你去见他们吗?” 两股充满了恶意的念压在街道上交缠着,清秀的伊尔迷,温和的帕里斯通,他们人模人样(?)的外表下,涌出的念却是如出一辙的阴冷与黑暗。 “嘛,我现在还不能去见他们,协会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作为一个好员工,怎么说也不能耽误工作啊。”帕里斯通一脸诚恳地说,然后转过头,对着街道另一侧的两个人影非常热情地挥了挥手:“哟,好巧啊金,哎呀,这里可真是热闹呢。” 此时,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的金和席巴从街道另一侧走来。 海风里,金的斗篷被吹得飘动起来,一起飘动的还有他的头发。顶着乱糟糟的发型,他非常随性地打了个招呼:“哟,我可不觉得巧,帕里斯通。虽然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混乱,”金瞥了一眼帕里斯通脚下的两具尸体,“不过肯定有你的功劳。” “啊哈,怎么会呢,我可不是好战分子,你知道的金,我弱得很,”帕里斯通的笑容里带着忧国忧民的悲悯,“正好相反,我是来维护格利特码头的和平的。” 金挑起眉毛:“和平?” 帕里斯通叹了一口气:“最近有很多人向猎人协会求助,说最近格利特码头出现了很多很危险的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所以这些可怜的居民希望能得到猎人协会的庇护……啊,像金这样的强者,是无法明白那些弱者的痛苦的,他们的生活有多么艰难,金先生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吧。” 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但是我可以!”帕里斯通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如同说着庄严的誓约,“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我才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希望能为这里的居民带来和平。” 不知道从哪里的窗户里,悠悠地落下了一束当地居民赠送的红花。 金,席巴和伊尔迷:…… 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肯定,帕里斯通弯腰,捡起了花朵夹在在自己西装口袋里。然后转身看向了站在碎肉和血浆之间,面无表情的伊尔迷:“可惜的是,在执法过程中,有一些危险人物杀死了猎人协会的工作人员。按照协会的规则,猎人们应该把他看作恐怖分子来处理,也就是——下发通缉令。” 伊尔迷歪歪头看着他,又看看席巴。 就连伊塔都看出来了,他在向自己的父亲要一个批准。 黑色大猫:这个人好烦,我能杀了他么? 银色大猫:现在还不行。 黑色大猫:唔…… 满嘴不说人话的帕里斯通并不是傻子,他是真正的政客,玩手段杀人不见血的政客。遥遥望着席巴,他笑容温和。 席巴眯起眼睛。 这场暗暗的博弈被一脸无趣的金打断了:“啧,一上来就试图掌控局面,你还是那么讨人厌……以及,别乱动心思了,”金的眼神锋利起来,盯住帕里斯通:“用武力威胁什么的……你又想和我唱反调吧?” 帕里斯通:“怎么会呢,我很喜欢金先生呀~” 伊塔忍不住吐槽:“明明是他先袭击的,还想反咬一口,真不要脸。” 尼特罗不知道从哪个桌子上又顺来了一杯威士忌,灌了一大口酒后笑眯眯的:“嘛,正常啦……更不要脸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伊塔:…… 帕里斯通笑容灿烂:“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决掉协会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大的危机——”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正和尼特罗插科打诨的伊塔身上:“那就是,伊塔小姐所带来的恐怖灾难。” 伊塔:……?!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看,”尼特罗乐呵呵地又喝了一口酒,“这就是更不要脸的时候。” 金依旧懒懒散散的样子:“关于伊塔,我已经上交了反馈报告,协会里掌管相应事务的人有的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管吧,帕里斯通?” “之前金发给协会的反馈报告,协会也认真地审核了。但是无论伊塔小姐自己的证词多么有道理,我们所能证实的,就是这两场灾难都与伊塔小姐有关,不是么,金先生?” 金淡淡地应了一声:“没错。” 此时,在场的五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伊塔的身上,各怀着不同的想法,那些审视的,撕裂的眼神,让她感觉仿佛一块冰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 “这股强大的毁灭性力量,我们到目前为止还一无所知。不过只有一件事我们都很清楚——”帕里斯通竖起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上唇,“那就是,如果放任这个力量扩散,或许毁灭我们的世界只是迟早的事情。” 死寂。 各异的眼神都放在伊塔身上,而她却只看着帕里斯通,看着他含笑的黑色眼睛。 她不能显得游离。 尼特罗的任务,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东西。 “哦呀哦呀~大家讨论的东西真的好危险呀~”一个放荡(?)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接着是他的笑声,如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颤抖,诡异地回荡在街上。 一片死寂里,这个笑声格外清晰。 西索扭着腰从黑暗里走出来,猩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手里的“joker”:“既然这么恐怖~不如带我一个呀~”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那一刻伊塔还是紧绷了起来,因为空气里混杂了另一种念压,一种阴冷黏滑的东西,像是湿冷的爬行动物的鳞片。 金:“哟,说实话,你要是再不出来……席巴可能就忍不住了。” “哦呀~那可真是……太令人兴奋了~”西索捂住脸,扭曲地笑了起来,“再美好不过了~一个,两个,三个……呀,好多好多~” 原本就严肃的场面因为这个小丑男的出现变得更加肃杀。 席巴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流星街的人?” “不是哦~”西索抬起头,金色的眼睛却蛇一样攀附在了伊塔的身上,“我不是流星街的人哦~我是长老团的成员,是……”他饶有深意地顿了一下,“是以撒的人哦~哦,对~以撒很想知道,揍敌客家族的委托令,究竟进展如何呀~” 场面再次寂静。 “我已经完成了委托,”伊尔迷盯着西索,淡淡地说,“伊塔平安地离开了斯德纳尔,并且……到达了她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巴托奇亚共和国。” “唔~平安什么的,真是有趣……不过,这里,真的是她想去的地方吗~” 不是啊啊啊啊! 但是伊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伊尔迷打断了:“以撒委托的时候,给的是一个很主观的判断标准,但是,这个标准随时都有可能变动,那么任务永远也不可能完成。所以,和现在的主观感觉相比,揍敌客家族会选择最客观的可能性——那就是根据伊塔所买的船票来判断。而船票的目的地就是巴托奇亚共和国。” 伊塔:……?! 她看着一脸平静的伊尔迷,在心里恨不得喷死他:这就是你控制我的自由的理由——我勒个去,还有这样的操作? 可惜,西索觉得这个扯淡的理由很有道理:“是哦~主观不能评判呢~啊,小果实真是……哦,既然这样,那么就算委托完成了也可以哟~不过呢,无论你们想做什么~” 他舔了舔扑克牌锋利的线条:“我都不会错过哦~这么有趣的东西,这么好玩的事情,啊,真是,让人激动……” 那一瞬间,帕里斯通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个小丑,在威胁他。 啧,流星街人……真是麻烦的东西。 而伊塔所想的,则和帕里斯通完全不同。 以撒?为什么西索会是以撒的人?流星街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还有,长老团不就是流星街的势力吗?为什么西索说自己不是流星街人? 什么也不知道的伊塔感到了无力,她默默抿紧了唇。 “既然是长老团的人,那么也算是计划的一部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金忽然愉快地笑了,对这个奇怪的小丑男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参与讨论哦。” “呵呵呵呵呵~”西索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伊塔,他的金色眼睛仿佛淬了毒的尖刀,细细地,一点点地打量她:“以撒很想念你哦~,每一天都是,每个夜晚都是,每一个……饥饿的时候都是,像是鲨鱼渴望血一样,唔,真是强烈的感情啊~呵呵,嘻嘻嘻,哦,哈哈哈哈——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是伟大的魔术师,魔术师是无所不知的~” 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伊塔在心里吐槽——可拉倒吧你,你这么说,不就是希望我问吗? 她谨慎地盯着西索,这个人和其他的变态都不一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所有人刹车的时候,猛踩油门的……异类。 他的目光太疯狂,让伊塔心悸。 有些犹疑的,她轻抬起脚,试图后退—— “别动哦~”西索把脸埋在手里笑,明明应该看不到她的动作,却精准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伊塔的眼睛:“我现在有点小小的兴奋~,唔,可千万,千万别刺激我哦,小宝贝~” 伊塔立刻收住脚。 放心,我坚决不刺激您! 帕里斯通一直默默地看着西索,似乎在暗中评估这个人,然后不知道得到了什么结论,他放任西索一个人声音高高低低地笑个不停,选择开始了新一轮的演讲。 “所以,回到刚才的讨论,我们只知道它可能的后果,别的一无所知。” 席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肃杀:“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理解它。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例事件,既无法判断它的出现规律是什么,也无法预测它的行为。” “没错,席巴先生,”帕里斯通认同地点点头,“我们的确无法预测。因为我们一无所知。而唯一一个知道的,就是伊塔小姐。” 此时,就连金·富力士,都没有说出反对的话语。 然后,各怀心思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伊塔身上,除了还在埋头诡异地笑着的西索。那些眼神如同一把把刀,试图割开她的□□窥探她隐藏起来的所有。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向金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她不能。因为金不是小杰,金并不是小杰。 金确实很正义,但是正义不是善良,他不善良。 现在,他也和席巴,和帕里斯通,和伊尔迷一样,安静地站在街上,默默地评估着最好的做法,最高的利益。其实,金·富力士只是一个有着正义的原则的库洛洛·鲁西鲁而已。 那一刻,巨大的孤独感几乎要压垮她,因为从头到尾,她必须孤独奋战。 所以,她不能示弱,不能求助于金,如果自己的目光太过游离不定,会显得心虚,会让这些人觉得她越发无足轻重,觉得她弱小,而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呢?” 咬着牙撑着身子,伊塔忽然开口打破了局面。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声音也可以这么稳定:“帕里斯通先生,您有什么好的提议呢?” 第28章 兴趣x讨论 chapter 28 伊塔忽然选择了主动开口,是在帕里斯通的意料之外的。 因为,在他看来,伊塔不过是个普通女孩。 那种人群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没有任何心机,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在干什么,遇到事情只会站在原地哭哭啼啼,等着别人前来帮助。弱小到可笑。 他并不喜欢这种女孩,她们愚蠢的笑脸让他极其难受,心口像是有一团森冷的火在灼烧——他讨厌所有庸碌的普通人,蝼蚁一般毫无意义的存在,每天满足于那些浅薄的情感,自顾自地遮蔽自己的双眼。 这种恶心的东西,怎么会活着呢? 所以帕里斯通会对着他们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一点点折磨他们。他并不喜欢生理上的折磨,血肉模糊,惨叫哀嚎——虽然不介意作为助兴的手段。 他更喜欢的,是从精神上一点点地逼迫对方,看着对方从冷静到全然崩溃,这个施虐的过程让他格外享受。 于是,伊塔此刻异常的主动反而让帕里斯通更加兴奋——在他的预测里,此刻她应该茫然无措,哭着向金·富力士求助才对。 不过这样也不错,既然能够延长游戏的时间,哪个猎人会放过呢。 帕里斯通一脸遗憾地看着伊塔:“我知道您此刻的感受,相信我。毕竟我也曾是个被人随意欺辱的弱者。可惜,我提出这个提议,是为了更高的利益,为了全人类的生存,为了千千万万的其他弱者的幸福——” “你说完了没有?”伊塔深绿的眼睛望着他,如夏天的湖底般,“省下这一套价值论,干脆点说出你的提议吧,希尔先生。还有,别扯了,你这样的人永远理解不了我的感受。” 偏离了轨道,就像火车被剧烈的撞击,冲出了铁轨——引出了他深入骨髓的战栗。 帕里斯通笑了:“看起来伊塔小姐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啊。” “这不叫成见,”在这一句一句的厮杀里,伊塔却忽然觉得很好玩,她伸出手指摇了摇,“这叫对一些奇怪的东西的生理性厌恶。” 金忽然笑了起来。 一直像个疯子一样自己笑着的西索也寂静了一瞬,接着笑声更加……荡漾。 不过,气氛一下子从刚才的压抑,变得舒展开来,就连席巴一直绷紧的表情都放松了。 仿佛很委屈一样,金发子鼠垮下脸来:“啊呀……好难过啊,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伊塔面无表情,“还有,麻烦你诚实一点,既然没怀好心,就别装得和很高尚一样,这真的让人很难受,直犯恶心的那种难受。” 金鼓起了掌:“赞同。” “哎呀,这可有点难了,”帕里斯通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很开心,“这个面具戴得太久了,摘不下来了怎么办呢?” 他看着伊塔,黑色的眼睛弯弯的,仿佛含着很多的笑意。 “对不起,我没工夫替高尚的希尔先生想什么医学问题,”伊塔说,“麻烦您快点说出提议吧,我真的很想听听,您对于目前的情况究竟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独特说不上啦,只是一些大家都能想到的东西,”帕里斯通收敛了微笑,但是仍旧一幅胸有成竹的表情,“这个提议很简单啦,不过确实对于伊塔小姐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说完,他还故意停了一会儿,直到剩下的人把目光重新放回伊塔身上。 不得不说,这些心理学上的小手段帕里斯通用得极其熟练,他一直在试图把所有人都拉到他的立场上来,以此来孤立伊塔。 这样的话,其他人也会倾向于接受帕里斯通的提议,用更加挑剔的审视来对待伊塔。 而且,这种隐隐的孤立无援也会让伊塔慌乱——可惜,伊塔一直是孤独的,无论是斯德纳尔圣学院还是维斯特海难,她都是默默肩负了所有,靠着自己回家的信念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这样的独自一人对抗世界的感觉……说实话,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所以,紧盯着金发子鼠,伊塔全程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帕里斯通的“建议”。 “我也愿意相信伊塔小姐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是呢,为了做出最客观公正的决定,我不得不怀疑伊塔小姐说出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伊塔小姐的陈述,而是要重新分析一下当前的局面。” 帕里斯通盈盈笑着,环顾了一圈:“大家想必都同意吧?” 金没有说话。 伊尔迷的黑色眼睛是无机质的,他似乎在思考。 席巴则微微点了点头。 而尼特罗……他冲着帕里斯通举了举杯子,然后喝光了里面的威士忌。 笑容不变,帕里斯通看向最后的西索……他还在一个人捂着脸诡异地笑着,仿佛对外界毫不关心。 他一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里,高高低低的,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咕噜”和“咯咯”的声音。单纯的伊塔以为那是他独特的笑声,但是其实这并不是。 这不是笑声,这是他一直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欲望,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喉咙的肌肉而发出的怪异声音。 每次等西索勉强压抑住了,当他肆意张扬的念触及到伊塔的时候,那些翻腾的欲望又会涌上来,于是他只能再次抑制自己——循环往复,才有了那种忽高忽低的“笑声”。 这让帕里斯通很有兴趣,这个小丑一样的男人,真的很有趣。 因为,按说西索和伊塔从未见过面,他对伊塔这种奇怪的欲望从何而来?而且——居然如此猛烈。 况且这种欲望里不仅仅有杀意,还有一些其他更扭曲的东西。 什么呢? 帕里斯通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男人,恐怕是个无法掌控的变数。 “既然大部分人都同意了,那么我就来说一下我的想法吧。” “其实,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无疑是获得准确的信息。而准确的信息……很可惜,我们只能从伊塔小姐那里获得,”帕里斯通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在场的各位都是专业的人士,想必知道很多能让人说出真实信息的方法——无论那种手段是否残酷,为了这个世界的平安,恐怕我们都不得不采用。” 什么残酷的手段,不就是刑讯么? 看着那双黑色眼睛,伊塔在毛骨悚然的同时,还有了一丝隐隐的愤怒。 因为之前对帕里斯通还没有那么了解,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是个多么恐怖的男人——明明很温柔的笑着,却满怀恶意,而且是根本不知道为何出现的,根本无理可循的异常的恶意。 这是什么病态人格吧? 有病要早治啊喂! 伊塔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对他心理状况的担忧,不过遗憾的是,金发子鼠好像并没有理解她目光里的深意,不知道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他忽然对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伊塔:……你笑得真变态。 毫无疑问已经错过了心理疾病最佳治疗期的帕里斯通像个正常人一样侃侃而谈:“在得到了准确的信息以后,猎人协会可以将信息完全公平地共享——在场的各位都可以得到这些信息。” 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念压变得蠢蠢欲动。 伊塔能感觉的到,她胳膊上的皮肤也因此更加冰冷,浮起了一层战栗。 “文字游戏玩得不错啊,帕里斯通,”金忽然懒散地说,“什么叫‘在场的各位都可以?’意思就是说,不在场的你也可以告知,只要对方开得起条件?” 歪了歪头,子鼠没有否认:“毕竟,这些事件并不是完全封锁的,肯定会有别的势力进行探查。” “所以?” “所以为了预防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和阻挠,信息共享才是最好的保障。以及……这么一件关系着所有人类的大事,参与的人更多,力量才会更大,不是么?” 帕里斯通反问。 “就是这一点,我最讨厌你这一点,但是很可惜,我和你太像了,因为我总会忍不住也这么做,”金看着他,“你从来就没想着要拯救世界,但也没想着要它毁灭,你只是单纯地想让局面更加混乱,更加有乐趣,别的都不重要,是么?” “啊呀……我可没有这么说哦,不过话说回来……”帕里斯通的盯住金,笑着问,“这很难理解吗?” 金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不难理解,对于一个优秀的猎人来说,这种心理实在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你太过火了,帕里斯通。” 帕里斯通没有接话,场面一下冷寂起来。 “揍敌客家可以接受必要的合作,”席巴忽然开口,声音冷肃低沉,“不过,我们有自己的条件。” 此时的伊塔已经走到了酒柜前。 精神极度绷紧的代价,就是她非常渴望一点朗姆酒。那些人的讨论,关于如何处置她的讨论让伊塔非常恐惧,她虽然强撑着脚步的稳定,但脚腕在抖。 但伊塔感觉这一次的恐惧不是面对旅团时的那种干巴巴的恐惧,这一次的恐惧里藏着什么东西。 酒柜的桌面上满是玻璃碎渣子,是帕里斯通亲卫队杀进来的时候打破的落地窗,在酒柜剔透的灯光下,散落的玻璃渣仿佛闪耀着星光的碎钻,铺了一条银河。 在银河的下面,藏着一个苦兮兮的酒保。 “哎?你还活着?”伊塔惊讶地说。 布鲁诺从酒柜底下钻出来,看着这个红发绿眸的女孩,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唉,可能是运气好吧。” “运气确实挺重要,”伊塔沧桑地叹了一口气,“你看我,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现在就像个白菜一样被人踩来踩去。你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了么?” 擦掉脸上被玻璃渣子划出的血痕,布鲁诺绅士地微笑:“很不幸,我被迫听了一些。” 此时,帕里斯通正在和席巴暗暗地讨价还价。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我们有权单独审问伊塔小姐,并且进行自由的行为观察,时间长度可以和其他人协商,以保证公平性。”席巴眯着眼,淡淡地说,“毕竟所谓的消息正确性,不过是你们声称的真实,揍敌客家要是相信这些被人声称的‘真实信息’,早就都死了。当然,希尔先生也可以把这个看成杀手天然的不信任心理,如果这能帮助您理解的话。” 单独审问,行为观察…… 手指握紧了杯子,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触感,伊塔摇了摇头,几乎要笑了:“你猜,他们把我当人看了么?” 明明也在颤抖着,布鲁诺还是替她斟了半杯朗姆,仿佛这样,他们就不再是风里的飘絮。 “他们这样做才是最正常的,你知道的,”布鲁诺看着她深绿的眼眸,“在这个世界里,弱者不是人。与其为此而对他们发怒,其实更应该对自己发怒啊,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改变的可能。否则,不过一辈子不是人罢了。” 伊塔看着他。 布鲁诺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如同树木的质感,安静而坚定。 “没错。” 伊塔端起杯子,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恐惧之下还掩藏了什么了,掩藏的是烦躁和怒气。 她慢慢地说:“但是我依旧很生气,尽管这样毫无意义,但是,弱者就连对施暴的强者的愤怒都不该有么?我有的,而且一直会有。” 就在她喝到的前一秒——诡异的笑声在她耳后响起,离她极近,湿润的热气和粘稠的声音,仿佛死神的叹息, 伊塔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还没来得及喝,朗姆酒就脱手了。 反应不过来的伊塔直愣愣地看着掉落的杯子,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妈妈,我可能真的被朗姆酒之神诅咒了=-=…… 然后,有力的手臂从她的两边腰侧伸出来,不仅紧紧地环住了她,还顺便接住了掉在身前的酒杯——稳稳当当,一滴没洒。 “哟~小宝贝要拿稳哦~还是说,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太过激动了呢~呀,想不到小宝贝也这么爱我呢~我好开心哟~” 可去你的吧,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就已经脑补到了相爱相杀的地步了吗?! 这明明是被吓的好吗?! 但是西索的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后,细痒而危险。隔着衣服,她能感到他因为笑声而微微颤动的胸膛,和他满是肌肉的手臂的恐怖力量——那可不是,只要他愿意,把她勒成人肉饼干都不用一秒。 但是魔术师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红色的发丝纠缠着她的,偏过头把唇靠近她的耳垂,低低地对她呢喃:“是不是呀~小宝贝~” 伊塔能感到他的嘴唇轻柔地摩挲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摩挲还一边笑,是那种……高高低低,一听就知道这个人疯了的怪异笑声。 伊塔:……t-t,谁来救救我…… 在这一刻,她的大脑非常清楚的传递了一个信息——要是自己否认,这个疯子下一秒就会咬破自己的喉管。 虽然动作暧昧亲昵,但是……他的杀气可不是在开玩笑。 而她,并没有20分钟时间能浪费在复活上了。 “西索先生……”被暴力压迫着,伊塔小声说,“虽然我很喜欢您,但是您不觉得,如果我们要私定终生的话,现在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 “哎呀~居然说出了我的名字呢~果然和以撒说的一样,是个满怀着神奇宝贝的大宝藏~~”西索发出了夸张的惊叹声,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那一刻伊塔几乎难以呼吸,只能仰起脸大口喘气。可是,西索等的就是这一刻,在她仰头露出脖子的时候,他凑近她的大动脉的位置,轻轻地舔了起来。 伊塔:我艹!!!!!!! 那种感觉……虽然是温热的舌头,却没有任何暖意。仿佛冰冷的爬行动物,用鳞片划过她的大动脉。 然后,他又开始笑了起来,笑的间隙还不忘问她:“哦呀~大宝藏为什么说~现在不是私定终生的时候呢~难道是……”他顿了顿,杀气如同惊雷一样猛然炸开,要不是被他搂在怀里,伊塔恐怕立刻就跪下去了,“大宝藏~不喜欢我呢~”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伊塔感觉自己的舌头都麻了,杀气让她难以成句,“主要是……我的家长们(?)还在那里,你看……如果咱俩就这么私奔的话,那个金头发的,那两个黑头发和银头发的可能都会追过来打你……那个啥,西索大人你要知道,婚后的婆媳矛盾是离婚最大的诱因之一,你看,要是咱俩就这么跑了,他们的计划不能实行了,将来你的婆婆们对你有成见可怎么办啊?” 杀气诡异地消失了。 在她脑残一样的解释里,西索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人生哲理一样陷入了思索,他慢慢地放开了伊塔,连声音都正常了起来:“唔,好有道理呢……” 伊塔:??????哪里有道理了?球球您告诉我,哪里有道理了?!?! 在她憔悴的目光里,西索一边思索着一边离去,扭着腰诡异地飘出了酒馆。 所以说,西索大人,您来逗我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变态和正常人之间果然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咦,等等,我的朗姆酒!” 目光仍旧憔悴的伊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索听了她的话之后,对她回眸一笑百媚生(?),接着就把手里盛满朗姆酒的杯子随意地丢掉了,酒立刻流了满地。 仿佛伊塔天崩地裂的表情让他很开心,西索一边笑着一边亲吻了一张扑克牌,然后轻轻一甩手腕,扑克牌呼啸着擦着她的头发而过,深深插进柜台的木头里。 是一张红桃a。 “未成年的小宝贝~不能喝酒哦~” 然后他转过身,妖娆地扭着腰(?)重新加入了那几个人的讨论。 西索,你是不是……和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咳,那个,要不我再给你盛一杯?” 从西索出现开始就又钻回了酒柜底下的酒保,忽然神奇地钻了出来,试图安慰伊塔。 “算了,”伊塔叹了一口气,“估计我要上场了。” 是的,外面的讨论已经接近尾声,帕里斯通和席巴达成了基本的合作——和席巴所提的条件差不多,猎人协会(帕里斯通),揍敌客家族(席巴)和流星街的长老团(西索~),以及其他可能后来加入的势力,都可以轮流对伊塔进行单独的观察和询问。 翻译成说人话就是——轮流对伊塔进行囚禁和刑讯。 如果不是曾经当了十九年的文明人,伊塔此刻几乎想用国骂招呼帕里斯通。 他黑色眼睛温和地落在了伊塔身上。 伊塔和他对视着,毫不退缩。 许久,他眨了眨眼睛,黑色的深潭里仿佛倏忽带了一丝怜悯,开口安慰她说:“伊塔小姐,不要害怕,我们并非一些没有人性的怪物——” “我不害怕,”伊塔打断了他,“而且我也不在乎你们是什么。” 她不再看帕里斯通,而是像他一样,慢慢环顾了一圈所有人,和每一双眼睛对视。 “帕里斯通提出了他自己的看法,那么,我也想说说我的。” 第29章 博弈x胜利 chapter 29博弈x胜利 当伊塔还是季节的时候,她有过一个并不是很愉快的童年——当然,旧日的时光大都记不得了,像是什么老屋子,故乡的山什么的,模模糊糊的一个残影。 爷爷却很喜欢她,他总说她很聪明,就像她的父亲那样。 但是季节比她的父亲要有野性。 “有野性很好,小节,野性代表了攻击力。而那些能够把情感表达出来的人,通常会快乐一些。” 在她还小的时候,也就是爷爷还没挣扎在老年痴呆边缘的时候,他曾这么说过。爷爷喜欢那些有攻击力的人,那些文笔犀利冷峻,说话一针见血的人,父亲也是。 譬如鲁迅。 父亲留下了一个书屋,里面摆得满满的都是书,鲁迅的书被翻得尤为破旧。等他死去以后,季节就经常一个人坐在里面读书,一坐就是一天。 有一次,在他的一篇演讲稿里,季节第一次看到了“拆屋效应”。她一直不喜欢心理学,或许是因为,纵使知道那么多的心理上的治疗方法之后,她的父亲最后还是自杀了。 不过,那一段话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那些心理学的技巧,总让她感觉有一种潜藏的恶意,一种不动声色的滑腻,像是在慢慢地勾出心中的黑暗一样,就像帕里斯通给她的感觉。他在笑,可是那分明不是笑。 那是可以让他达成目标的一种特定表情罢了。 于是,这一刻,伊塔看着金发子鼠,忽然就不介意了。 毕竟,这可是一场赌命的游戏。 她慢慢环顾了一圈,扫过念压冰冷的席巴,懒懒洗着牌的西索,饶有兴趣的金,面无表情的伊尔迷,仍旧在喝酒的尼特罗,最后又回到了帕里斯通身上。 伊塔忽然微微地笑了笑。 帕里斯通感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发烫,或许是因为有些期待,或许是……这个“普通女孩”超出预期的反应,让他异常的兴奋。 也是……他早就猜到了,金·富力士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任自己获胜。 “看来,希尔先生还是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海风带着冬日的寒意刺着她的皮肤,伊塔拢了一下毛毯,慢吞吞地说,“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祈求过你们,我从来不曾处于下风,希尔先生。我不是你砧板上的鱼肉。相反,我们的位置恐怕需要颠倒一下,因为这个世界存在与否,也就是说——你们存在与否,全部取决于我。” 而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 仿佛被她所惊到,那些流动的念压都停滞了一瞬间。然后,冰冷的,疯狂的,所有的念压都向她涌来,如同海浪一样笼罩了她。 稳住了脚腕的颤抖,伊塔很淡定地站着,接受所有的目光洗礼。 “哈,伊塔小姐可真是有趣,这还是提议么?这分明是威胁嘛。”帕里斯通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刚才僵持的寂静。 一边巧妙地歪曲她的话语,一边饶有深意地顿了一下,金发子鼠才接着问道:“不知道伊塔小姐从何而来的自信,敢于威胁在场的所有人?” 啧,又是这种拉拢立场的手段,这只金发子鼠在商界和政界混的时间太久了吧。 果然是猎人世界里的一股清流(泥石流),这位独特的变态并不一心追求武力,而一心追求权谋。 “这种歪曲事实的能力,您在猎人协会真是屈才了,”伊塔笑了笑,“我可没有威胁,我只是在协商,唔……不知道谁和我说过我学得很快,尤其在谈条件方面,那么,我刚才就很诚实地告诉了你们我的筹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索开始笑了,他一边洗着牌,一边用毒蛇一样的金色眼睛缠着伊塔。他没有说话,只是笑,诡异的笑声让局面变得僵硬。 “协商?” 帕里斯通拆出了这个词细细地把玩,“也就是说,伊塔小姐自己觉得在协商?而你协商的资本,就是因为你所谓的‘有能力毁灭我们的世界’?伊塔小姐觉得猎人协会会接受这样威胁一样的——” 伊塔打断了他:“闭上你的嘴,然后仔细听我后面的话,帕里斯通·希尔。顺便说一句,你还不是猎人协会的会长,没资格代表猎人协会。” 瞬间,金就笑了。然后他愉快地咳嗽了一声,毫无歉意地对帕里斯通说:“抱歉,没忍住。” 金发子鼠一脸委屈地闭上了嘴。 “我和你们协商的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我需要你们全力的帮助,并且是完全按照我的意愿的帮助,无论是你们的疑问还是异议,我都有权不回答,不反驳。换句话说,我有最高的领导权。” 伊塔从没有这一刻一般紧张,同时也这般兴奋,因为她知道自己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场深思熟虑的——厮杀:“我只能告诉你们,有一些事情我不能说出来,一些你们不应该知道的属于未来的东西,或者是会影响历史进程的东西。因为一旦说出的东西影响了因果链,恐怕会造成这个世界的毁灭。所以,纵使你们有疑问,我也只能酌情回答……说实话,我已经见过很多世界被碾碎了,也穿越过无数的平行宇宙,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如同云烟一样,如今我来到了这里是为了阻止这一切,而不是毫无意义地卷入什么权利争夺,或者谋取私利。” 她忽然笑了笑:“毕竟,我的世界从来不是这里,我的一切也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旅人。” 这才是威胁——伊塔看着帕里斯通,用眼神这样说着。 他黑色含笑的眼睛微微发亮,回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盈满了兴趣还是充满了恶意,或者说两者都有——是的,这才是威胁,她在悄无声息地,却极有力量地威胁他。 她说自己是一个过客,一个旅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没有必须要拯救的理由。 远处的大海缓慢地一呼一吸,如同某种古老的生物。街上的灯光微弱而明亮,洒在伊塔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一柄笔直修长的刀。 沉默了一会儿,席巴却笑了,眼神很温和地看着她,轻声问:“那么,我倒是很想问一下,塔塔为揍敌客家族做了这么多,还如此努力地救下了伊尔迷,是为了什么呢?” 伊尔迷也把头偏向了伊塔,他黑沉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很抱歉,席巴叔叔,我不能说。” 伊塔轻声回答。 席巴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这样么……无论如何,揍敌客家族感激你的帮助。” 只是感谢么,什么承诺也没有,也就是说还在斟酌立场…… 唔,狡猾的银色大猫。 “哈,伊塔小姐的条件可真是苛刻呢……不过,你该怎么证明你说的一切?”帕里斯通无辜地微笑,“也不是说我不愿意相信你,但是呢,没有证据的话,我们也难以下判断,不是么?” 毫不犹豫地开始再次掌控局面,帕里斯通笑着:“如此苛刻的条件,如果真的实行了,只要伊塔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当然,只是如果哟……那么,哪怕不需要那种恐怖的力量来干涉,这个世界离毁灭也不远了吧?更何况从头到尾,我们只是知道有这两个神秘事件的发生罢了,只凭伊塔小姐的那些说辞,很难让我们接受这样的条件呐……” “很难接受我的条件?”伊塔微笑,此刻,因为紧张,她的心脏跳动声仿佛就在耳边,“其实希尔先生也可以赌一下,用您之前的那些囚禁和审问的计划来赌一下,如果我因为难以承受你们的审问,而稍微说出一点你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其实代价也不算很大,就是你们都死一死罢了。” 帕里斯通敛了笑意。 既然她已经这么说出来了,他当然不能再赌。他根本赌不起,他和她都很清楚。 不过,金发子鼠还是慢吞吞地咬住了最后的一个点:“是这样没错呢,不过,还是有一点,那就是伊塔小姐并没有证据。只凭你的一言之词,我们无法接受你这么严苛的条件。” 鲁迅先生,此刻可真是全靠您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证据,就可以接受我的条件?” 此言一出,金的表情忽然变得有趣了起来,他看向了席巴,发现后者正望着自己的儿子——伊尔迷·揍敌客,而这位杀手公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伊塔。 唔……这个眼神…… 金摸了摸下巴,凑过去对席巴小声说:“刚才我还以为,你说你的儿子不招小姑娘喜欢只是个客套话呢。” “我一向懒得说谎,你了解我的,金,”席巴淡淡的回答,“不过……伊尔迷的性格确实有些问题,也不能说是问题,对于杀手来说这是很完美的一个特点。他一直比较像他的母亲。” 想起了基裘,金的微笑顿了一下。 “唉,我的小伊塔可真是可怜……” 操碎了心的金叹了一口气。 “怎么,金,你想插手一下年轻人的事?”席巴转头看着金,开口:“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比较好。” 漫不经心地,金懒散地回答:“啧,看看吧……反正不能让小伊塔被欺负得太惨哦……” 席巴:“……那是谁放她一个人面对帕里斯通的?” 金:“喂,你这句说得就像帕里斯通是条恶犬一样,不要侮辱恶犬好不好,他明明是一只老鼠……再说了,小姑娘总要成长的,你看,会长看戏看得也很开心嘛。” 旁边,尼特罗正在和被玻璃渣子划得凄凄惨惨的酒保勾肩搭背,明明离得更近的金发子鼠都没有听到他们轻声的谈话,他却忽然回头,对着金乐呵呵地举了举杯。 金和席巴:…… 听到了伊塔的反问,帕里斯通的笑容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忽然变得更加灿烂:“那也不一定,很多东西都需要酌情考虑,毕竟伊塔小姐的条件实在是严苛——” “可以,”伊塔微笑,“我们可以根据之后的情况讨论具体的条件,不过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相关的证据,不是么?毕竟很多理论性的东西,我们都无法确定,所以我倒是不介意改一下我的提议——就如金曾经提出的想法一样,我希望得到顶尖人才的帮助,也就是赛因斯理工大学的帮助,得到相关的证据之后的条件再进行协商。” 她难以说清此刻是什么感觉,轻松,愉悦,还有残留的恐惧和兴奋混杂的感觉,狩猎一样的感觉。 “怎么样?” 所有的路都被我堵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帕里斯通的笑容像是金子一样闪耀,可惜她不知道这光辉下是腐烂的恶意还是深思熟虑的陷阱,不过此刻这只子鼠的状态显然不对,明明被她占了上风,他却一副这么开心的表情,丝毫没有做坏事失败的觉悟…… 难道是被她吓傻了? “同意哦~我同意小宝贝哦~” 一张红桃a悠悠地飘到了她的眼前,上面被人用红色颜料画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伊塔下意识用手接住,才惊悚地发现——那红色颜料分明是血,而那个扭曲的圆弧——是个歪斜的笑脸。 她瞬间抖掉了扑克牌,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携带什么奇怪的病呀喂! “同意。”金举手。 席巴此刻倒是很干脆:“揍敌客家欠你一份情,塔塔,揍敌客家也同意。” 只剩了帕里斯通。 “哎呀哎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感觉自己是个坏人呢……其实我很喜欢伊塔小姐呢,毕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呀,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无聊的职责,我才不想为难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 ……可去的你吧。 伊塔默默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想着要酷刑折磨我的时候,就忘了我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了吗? 他却语调亲昵,丝毫不要脸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同意哦,塔塔。” 在伊塔一个人单挑五大变态的时候,布鲁诺在艰难地收拾自己的酒柜。 小心翼翼地把散了满桌面的玻璃渣子一点一点地扫到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清理完了之后,他低头找垃圾桶,却发现它不知道被谁劈成了两半,于是布鲁诺只好随便找了个墙角把袋子堆了起来。 酒柜子上的瓶子大部分都被撞掉了,地上洒的酒浸湿了他的鞋面,酒精挥发得快所以脚上格外冷。他一开始还试图把酒水也扫掉,最后干脆放弃了。 呆呆地看着面前残破的酒馆,布鲁诺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第一个想法是把这里清理干净,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经营这家酒馆,这里靠海来往也繁华,虽然有海腥味而且不算太平,但是这里的房租比附近的城市要便宜得多。他在楼上简单搭了个床铺,弄了个炉灶,每天也能勉强过下去。 现在这酒馆里溅满了血,墙上还挂着几个被钉死的大汉,和壁画似的。 落地窗也碎了一地。 布鲁诺才迟钝地想到,酒馆里一旦死了人,水手们就不会再来了。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远比常人想象的要迷信得多,他们永远不会再踏进这种地方。 酒馆的门柱被那个控制狂黑发男人掰下来了,他需要赔偿。 墙上被钉子凿出了很多洞,他也需要赔偿。 水手们死在了他的酒馆里,他还得给他们的家人一个说法,也得赔偿。 最后,这个地方的名声臭了,房东肯定会让他赔更多。 身上也慢慢冷掉了,布鲁诺直愣愣地站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过他确实知道自己现在无路可走,没有钱也没有实力,他哪里也去不了,最后可能只会死在高利贷催债人的枪口下。 他见过太多人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到头来自己不过也是其中一个。 “小伙子,再来一瓶威士忌吧。” 被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惊醒,布鲁诺眨了眨眼,有点迷茫地应道:“啊,好的……请问您想要——” 他这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把自己喝光的三四瓶空酒瓶一口气摞到桌面上,神采奕奕,毫无醉态。他抬起眼皮看了布鲁诺一眼:“随便一种威士忌都行,老头子什么都喝过,不挑剔。” 布鲁诺没有再问他想喝什么,而是直接从酒柜的最高层拿出了最好的酒。 “哦嚯嚯嚯,”尼特罗眯起了眼,“小伙子出手很大方么。” “反正到了这一步,什么都无所谓了。” 笑了笑,给老头斟了一杯之后,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些酒我也没喝过,之前总觉得活着很难,挣钱很难,每天都提心吊胆,仿佛这些平静日子总有一天会破裂掉,像气泡一样。” “那现在呢?” 老头端着酒,在剔透的灯光下把玩着,挺有兴致地接了一句。 布鲁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等到破裂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反而有点轻松,其实现在我感觉也还好,毕竟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能活着就挺不错。” “年轻人终于想开了,这个年纪能想开的不多啊。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老头笑呵呵的,眼睛盯住他,“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呢?” 想了想,布鲁诺给出了当时给伊塔的那个回答:“运气吧。” 老头笑了,摆了摆手:“啧啧,别用糊弄小姑娘的那一套糊弄我哦~” 他富有深意地看了布鲁诺一眼:“我对年轻的小伙子可没有什么兴趣,还是成熟有身材的女人更吸引我一点哦嚯嚯嚯嚯……” 布鲁诺生生呛住了,开始咳嗽。 “慢点喝,小伙子。和你这个人相比,还是你的念更有意思,”尼特罗又喝了一口酒,“弱到不可思议呢。” 手腕一抖,他的酒杯差点脱手而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某种特殊的制约誓约吧?” 尼特罗呵呵地笑着:“哎呀哎呀,这么神奇的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不得不说,小伙子的心够狠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制约?” 所有的苦涩和痛苦随着酒气涌到喉头,布鲁诺一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等他终于缓过气,吐出来的却是自嘲:“没什么,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第30章 誓约x毒刺 chapter 30誓约x毒刺 布鲁诺其实没啥大追求,也没什么很高尚的情操。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他很有自觉。尽管从某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可能也变不成一个正常的老百姓。 估计,很少有正常的老百姓亲眼见到一个c级魔兽吃掉自己父亲,然后又在丛林里和那个c级魔兽厮杀了整整两个月,直到觉醒了念……说实话,现在的布鲁诺,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也很少想起自己曾经干过这么玄幻的事情。 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他本该对那两个月的猎杀印象深刻,毕竟那是一场持久而血腥的狩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也好,时不时的回忆也好,猎杀的过程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想到的最多的,是那只猎豹一样的魔兽从父亲的尸块间抬起头看着他的场景。 斑驳细软的黑色皮毛,炼狱一样的赤金色双眼,利齿间沥着暗色的血。 他父亲的血。 尽管那个老头子脾气暴躁,常年喝酒让他的鼻头又红肿又丑陋,总是一身灰毛肮脏的大衣,还有破烟囱一样的嗓子——但是布鲁诺爱他。 他记得父亲在壁炉的火光前咳嗽的样子,佝偻又苍老,也记得他扔给自己匕首的时候,粗糙的脸上嘲笑的表情,原本他从没记得那么清楚,只有那一刻,愤怒和回忆混着胃里的酸水涌上喉头,他几乎要吐出来的时候,一切忽然都清晰了。 我是爱他的,布鲁诺想,我真的爱他。 “之后发生的那些东西就像梦一样,您也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打得过c级魔兽的,哪怕是一个在厮杀里觉醒了念的人一样。有了念不代表就有了力量,何况那个时候的我对这种东西真的一无所知。” 语调平平地讲述着,布鲁诺还不忘给面前的老头又斟了一杯。淡金色的液体深处满是微小的透明气泡,在灯光下盈盈发亮,如同有人向流动的琥珀里撒了一把碎钻。 老人有力的手握住了酒杯,却没有喝,仿佛在思考。 “哪怕对一个100多岁的老人家来说,这种情况也真的罕见,”尼特罗笑眯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种命悬一线的时刻,就连小伙子你恐怕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吧?” 布鲁诺笑了:“确实,我真的不知道。” 就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只有满腔的不甘,他不能就这么死掉,他还没有杀了这畜生,他的父亲的骨血现在还在它的身体里嘶吼。 然后,黑暗向他涌来,布鲁诺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再次醒来,他就看到了那只魔兽四分五裂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腥。 “唔,是无意中定下的强制誓约,”尼特罗摸了摸胡子,饶有兴趣,“心够狠呐……不过,小伙子,这是你用什么东西换来的?” 无所谓地笑笑,布鲁诺倒很看得开:“我只能把念用在那只魔兽身上。” 尼特罗却笑呵呵地摇了摇手指:“哦呵呵呵呵,你可不要试图骗我这个老头子……如果把所有的念集中在那一只魔兽身上,它可不会死得这么草率哦~” 这句话一出,布鲁诺也愣了一下:“……啊?难道不是么?” “小伙子,你想仔细了,在你看见那只魔兽的时候,你潜意识把它当成了什么?” 布鲁诺用眼神表达:……啥意思? “难道我和年轻人之间的代沟已经差到这么大了么……啧啧,我还想着去和漂亮小姑娘聊聊天喝点酒,找回青春的感觉呢……”尼特罗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下意识地使用什么意象来称呼那只魔兽?” “……大猫?” 布鲁诺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 “那就是了,”老头笑眯眯地说,“恐怕你的念的应用范围比你想得要稍微广一些哦……哦嚯嚯嚯,这么一来,我想我知道那个揍敌客家的小子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布鲁诺:…… 他想起了那个黑发男人的眼睛。空濛而幽邃的黑眸,却藏着狩猎者的残忍,和独属于黑暗居民的恶意——确实,这样的眼神和那只魔兽几乎一模一样,炼狱一般的双眼,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自己差一点就被惊得跳起来。 仿佛记忆的阀门轰然碎裂。 许久,布鲁诺叹气:“那也没什么用啊……只能虐虐猫什么的,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诡异……” “唔,谁说的?” 尼特罗忽然笑呵呵地盯住他:“小伙子,你真的觉得,人就只是人,野兽就只是野兽么?啧啧,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分明的事,最起码,在你和那个揍敌客家的小子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在某一刻把他看成……那只野兽?” 手里的杯子微微抖起来,布鲁诺感觉彻骨的凉意从脊背滑下。 仿佛黑暗里忽然裂开了一道光。 “您是说……” “嘛,我虽然上了年纪谁也打不过了,不过见的东西确实不少。怎么样,小伙子看起来还蛮有前途,要不要跟着我混呐?” 尼特罗忽然凑近布鲁诺,一脸猥琐地试图勾引(?)他。 布鲁诺:“……您不是说,对年轻小伙没有兴趣么?” 尼特罗:“哦嚯嚯嚯嚯——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嘛,多找些刺激对这把老骨头还是有好处的哦~” 布鲁诺:……我为什么这么想拒绝…… 尼特罗咬咬牙,一脸痛心:“有工资的哦!包吃包住包教学——” 布鲁诺眼睛一亮:“包赔这个酒馆吗?” 会长沉默了一下,目光慢悠悠地飘过了四周狼藉的椅子桌子和各种姿势的尸体,路过那两个挂在墙上的壮汉的时候还顿了顿—— “其中一个是您干的,我看见了。” 布鲁诺果断地控诉他。 尼特罗:…… 许久,他一脸不甘地长叹一声:“好吧……” 伊塔也刚刚完成了单挑五大变态的任务。 如果这是个真人冒险游戏,现在应该有系统提醒:“恭喜玩家伊塔在‘明明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发生但是因为有帕里斯通在所以不得不拼命的诡异辩论赛’中(疑似)击败boss金发子鼠,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疑似)成功赢得了其余四个boss的信任!请您继续加油!” 至于为什么是疑似…… 因为作为失败者,帕里斯通的表现太反常了,反常到让她有点紧张。此刻,他的笑容如同西班牙正午的阳光一样灿烂,黑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温和的光,正细细地看着她。 比旁边的西索的眼神还要瘆人。 ……说实话,能做到这一点的确不容易。 “那么,我们就算达成了暂时的合作了,”帕里斯通微笑,姿态自然地伸出了白皙的右手,“希望我们之后的相处愉快,可爱的塔塔小姐。” 伊塔沉默地盯着他的手。 帕里斯通的笑容仍旧一派坦荡荡,甚至还疑惑地歪歪头,尾音上扬:“塔塔小姐?” 真是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她一边在心里感叹着此人的无耻程度,一边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握住了帕里斯通的手。 他的手很有力,比旁边冰凉的空气要温热得多。不过这只手的主人就在刚才还带着完美的微笑,和别人讨论着如何把她送入地狱。 真正的地狱,满是审问和刑讯,折磨和囚禁。那几乎是她触手可及的未来。 所以,只是稍微握了一下,伊塔立刻就想松开他的爪子,但是这个变态却握得更紧——微微用力把她拉近自己,帕里斯通低头看着差不多被拉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轻声问:“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呢,塔塔?” 他身上的味道侵入了伊塔的鼻端,让她的全身都绷紧了。 然而,维持着面无表情,伊塔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他背后银线一样猛然射过来的扑克牌,淡定的回答:“相比之下——” 下一刻,天旋地转,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带离了帕里斯通的身边。 在金的身边稳了稳身子,伊塔仍旧很淡定地补完了刚才的话:“——您还是更多地关心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比较好。” 手指间夹着三张不同花色的扑克牌,帕里斯通有点伤心地叹气:“啊呀,塔塔竟然这么不相信我啊,虽然我很弱,但是保护塔塔还是可以的呀。” “我指的可不是这个。” 伊塔摇了摇手指,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动作了:“我指的是,下一个黑洞。” 下一场事件发生在斯勒市,贝利亚共和国,优路比安大陆。 这是各位变态轮流看了一遍她扒拉出来的谜之图画之后得到的最中肯的结论。鉴于我们的伊塔同学实在是没有什么美术细胞,每一个看到她的图画之后的变态都露出了“我勒个去,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 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建筑物的特征画得很明显了=-=。 有点郁卒的伊塔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干,继续翻看着世界名建筑集。 湿冷阴暗的夜晚,她坐在漏风的破碎酒馆里,头顶的灯“嘶啦嘶啦”地闪烁着,明明灭灭,如同苍白的挣扎。空气里泛着恶心的血腥味,和海风混在一起,仿佛噩梦般的屠宰场——她的脚边躺着几具姿势诡异的尸体,身边坐着伊尔迷·揍敌客,对面是猎人世界第一大变态西索。 这样的场景,放在哪儿都是妥妥的恐怖片。 ……如果忽略伊塔嘴角和手指上的饼干渣的话。 “你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吗~小宝贝~”西索用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拿着扑克牌,牌的尖角慢慢在桌面上滑动。他眼睛下面的泪滴和星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十分暗沉,反射着顶灯阴冷的光。 伊塔咽下了小饼干,慢吞吞地说:“谢谢,但是我不想知道。” “真的么~”他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喉咙颤动,手里的扑克牌瞬间在桌面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槽印,“但是我很想告诉你呢~身为好的魔术师,我的职责就是给人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哦~” 惊喜?明明是惊吓好吗? 西索向前倾身,拿过她手里的饼干放到嘴边轻轻舔了舔,低声笑着:“你猜~究竟有谁真正地站在你的背后呢,还是说,没有任何人真心想要帮助你呢~” 伊塔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西索却越发兴奋,他轻轻抬起了右手,扑克牌也跟着抬起,慢慢地在她的脸上划动,冰冷如同利刃—— 伊塔:……你这是嫉妒我的美貌,要毁我的容吗? 西索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他动了,同时,伊尔迷也动了。 眼前一花,她身边的两个变态都消失了。废柴如伊塔当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西索兴奋的笑声和金属撕扯的声音,下一刻,酒馆里面原本就散乱的桌子和椅子再次遭殃,因为猛烈的撞击而碎裂的木屑和玻璃碴子落了坐在窗边的她一身。 伊塔:…… 她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小饼干,静静地看着自己饼干盘子里的各种奇怪碎屑。 布鲁诺一直缩在酒柜的一角,看到她惆怅的表情之后再次出言安慰:“那个,伊塔小姐,我记得我这里还有一盒饼干……” “不用了,”伊塔叹了一口气,“我已经习惯了。” 她看向正在外面讨论的四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帕里斯通忽然偏过头,对她笑了一下。 伊塔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这个太吓人了。 “揍敌客和流星街,我们一直是合作的关系,”轻轻地落地,伊尔迷黑漆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西索,“长老团也好,议会也好,最近忽然出现的幻影旅团也好,我都很了解。但是我却从没听说过你。” 西索舔了舔扑克牌,笑得一脸妖娆:“哦呀~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以撒一方的人呀~”他眯了眯眼,金色的眼睛如同毒蛇,“而你们,唔……揍敌客也好,议会也好,甚至长老团也好~又对‘这位以撒’知道多少呢~” 慢慢地摸着自己手里的钉子,伊尔迷垂着眼,轻声说:“以撒未来会如何,和揍敌客家无关。不过,到目前为止长老团还不是以撒的,你们现在不过只是一场内斗罢了。” 西索舔扑克牌的动作忽然停止了:“而揍敌客家族~选择站在大长老一边?” 抬起眼,伊尔迷看着西索,淡淡地回答:“我们不选择立场,你们的争斗和我们无关。我们只尊重强者,也就是说,我们的原则很简单——揍敌客家族只和胜利者合作。毕竟,死去的人,还有什么话能说呢?”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伊塔一直在拼命偷听。 听着听着,一时间,她竟然有一点百感交集。她一直记得以撒被锁在笼子里的样子,他的白色衣服和上面的暗色血迹说不上来的触目惊心。每当他偏头看着自己,锁链清响,苍白的皮肤透明到病态,虚弱到几乎让她怜悯。 那时候,他和她都是待宰的羔羊。 而现在,以撒拿起了刀,砍碎了流星街血腥腐烂的囚笼。她记得他赤脚踩在修罗场里,对她笑着,把血抹在自己苍白的嘴唇上的狠厉,还有他的那句谶言:“小塔,到那个时候,一起去看崭新的流星街怎么样?” 以撒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却还是待宰的羔羊=-=。 这句话刺激了西索的每一根神经,他死死地看着伊尔迷,发出了颤抖的笑声:“我~真的很喜欢你哟~小伊原来是个大苹果呢~” 伊塔:嗷嗷嗷,传说中的西伊cp,终于要开始了吗? 然而伊尔迷毫无被告白的羞涩,他直接无视了这句满含“爱意”的话:“既然你知道以撒对揍敌客的秘密委托,我认同你是以撒一方的力量。但是,你也只能代表以撒,不能代表长老团。换句话说,你和揍敌客家没有任何协议——” 念压陡然阴森起来,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针刺进皮肤,伊尔迷的黑色眼睛如同妖鬼,他的阴暗性格第一次显露了一角:“——而我,并不介意无偿杀人,应该说,有些时候毫无理由的杀戮反而更加有趣呢……” “是么~怪不得刚才小伊一直若有若无地想要杀掉我和那个金发的男人呢,难道是因为我和他都动了~你~的~东~西~么~”西索嘻嘻的笑着,声音仿佛沾了蜜糖的毒液,“是不是呢,小伊?” 一惊之下,伊塔差点就捏碎了手里的小饼干。 什么鬼?! 然而伊尔迷的杀气却忽然消失了,他低下头,似乎在思索。 西索却不愿放过他,这个黑暗的魔术师金色的眼睛缠绕在伊尔迷身上,像是饥渴的鲨鱼,疯狂舔嗅别人心里的血腥味:“是不是呀,只~属于你~的~小伊塔呢~” 伊塔全身都凉了。因为恐惧。 她终于醒悟过来西索在做什么,他之前对自己那么亲昵的挑逗,暗中保护一样的姿态,面对着帕里斯通时的隐约的占有欲,一直都是在隐晦地刺激伊尔迷·揍敌客。 她一直以为这是西索不知道为什么而发疯的奇怪表现。 但是西索从没有发疯过,他一直很冷静,很理智。 也很残忍。 因为伊塔知道西索做了什么,伊尔迷也知道。 无论黑色大猫对她有什么感觉,无论是一丝丝的好感和喜欢,或者无法掌控的兴趣,或者是杀意,都不重要。因为对于这些狩猎者来说,它们都是一种感觉——狩猎的欲望。 而狩猎,本质上是一种独占欲。 伊尔迷当然不会杀西索或者帕里斯通,这不过是一场拙劣的引诱,就连伊塔都能看出来。 而西索也不想要这个,他想要的,无非是埋下一根刺。 一个想法,是人心中最锋利隐晦的刺,尤其是那种在心里慢慢滋生的,在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可以碰触可以看到的,都隐隐发痛的渴求和欲望。 这才是西索之前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并且,他的话里还有威胁的意味——毕竟,不单单伊尔迷你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独占欲,其他人也会有哦~那可怎么办呢? 如果伊塔会死还好,大不了杀了她,但是问题在于——伊塔不会死。 她不会死,那根刺就永不会消失。 这样的,一天天,每时每刻,在阴暗处慢慢发酵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西索想要的,是一根淬了毒的刺,可以把她推入地狱的刺。 她看着西索,他站在酒馆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疯狂闪烁的阴暗里,他似乎一座恐怖的灰色石雕,脸上的微笑因为期待而微微扭曲,浑身的念压在空气里浮动。 感到了她的注视,西索忽然歪头看着伊塔,一边对着她扭曲地笑着,一边亮出了牌面,那张他一直用来抵着嘴唇的joker牌。 上面是猩红的英文单词“gift”。 礼物。 一瞬间,这个时刻和以撒的那场“爆炸暗杀”的“礼物”重合。 伊塔终于捏碎了手里的小饼干,虚脱一样,她几乎有些无力地看着西索,除了看着他,她什么也不能做。那种怪异的违和感再次出现,她看着他,虚弱地用口型问他: “你是谁?” 仿佛极度的刺激,西索的金色眼睛猛然亮如妖鬼。他颤抖起来,用手捂住脸,只从指缝里死死盯着伊塔,慢慢地回给她一个清晰无比口型: “我是~西~索~,千万~不要认错哦~” 第31章 纸牌x大学 chapter 31纸牌x大学 伊塔一直觉得自己挺惨的,从小到大都是,从各方面都是。 现在也是。 因为她看不透西索了,伊塔完全不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做出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他现在正在张扬地笑,正确说,从露面开始他就一直在笑。 冷笑,疯狂的笑,低沉的笑。 明明完全不像以撒。 和她单独在那个地下的狭小空间时,以撒是很正常的,一种正常的冷厉,正常的清醒,当然还有……正常的可爱和撒娇,虽然是装的。 之后面对库洛洛的时候,那种病态的狠劲和癫狂——尽管也很神经病,但是这和西索的癫狂一点也不像,因为以撒没有疯,他只是很戏剧化,仿佛一个过于夸张的歌剧演员。 但是为什么,在某一刻,她会觉得西索很像以撒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同样都送给了她一份诡异而血腥的“礼物”? “你叫西索,是么?” 一直垂眼不语的伊尔迷忽然抬起头,慢慢地问。 “是哟~”西索用扑克牌贴住自己的唇,放荡地笑着。 然后,伊尔迷不再说话,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西索,仿佛他刚才的那些带着血腥味的挑逗从来没有发生过。酒馆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空白的沉默里,杀气也好念压也好,褪得干干净净。 伊塔觉得自己更惨了,因为现在她也看不懂黑色大猫了。 凄惨的小伊塔只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包抽纸,把那些溅上血纸的扔掉,找出了一张干净的餐巾纸,然后凄惨地擦掉自己手上的饼干屑。 刚才被西索差点吓出心脏病,她一时激动把一块可怜的小饼干捏碎了。 捏完了之后,她看着堆在桌子上的一团粉末和碎块,忽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兄弟,我觉得咱俩的结局最后可能差不多…… 旁边的西索和伊尔迷含情脉脉(?)地互相注视了一会儿之后,又很有默契的一起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西索还是在她的对面,笑容肆意又放荡;伊尔迷也坐回了她的身边,气息清冷,面无表情。 伊塔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夹在了两个闹别扭的情侣之间=-=。 这太可怕了。 无论如何,西索和伊尔迷之间确实有了某种奇怪的东西,伊塔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这种东西并不友好,而且在森冷地涌动,似乎随时等着爆发。像一座活火山一样。 自从变成了伊塔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第六感越发敏锐,敏锐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念,也能感受到最轻的杀气,现在就连这种不安的气氛也能感到。 就像一种腐烂的气味,又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伊塔也不好形容。 这可不大对劲,我又不是充满了主角光环的富力士家族的一员,哪来的谜之第六感…… 是和那些缝隙有关吗? 擦掉了饼干屑之后,伊塔把餐巾纸放到桌上,顺便偷偷看了一眼伊尔迷·揍敌客。 魔术师之名,西索绝对当之无愧,他是玩弄人心的大师,既然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想要引出伊尔迷心里的血腥气,她可不信黑色大猫什么感觉都没有。 正确的说……西索选中了伊尔迷,恐怕就是因为伊尔迷的某种性格。 是因为控制欲么? 伊塔觉得自己是“偷偷”的在看,但是她显然没有思考过,自己和变态之间的差距就像人和草履虫的差距一样大,于是在瞥过去的时候,她鬼鬼祟祟的视线准确地被黑色大猫捉住了。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一如既往的空洞而无机质。 而伊塔的眼睛是深幽的绿色,富有生机。 在看到那种颜色的一刹那,伊尔迷忽然难以维持这样的对视,这样的深绿色让人感觉会迷失一样,似乎是原始的森林或者最纯净的夏日,翻搅着他隐藏的所有黑暗。 于是,在她受到惊吓一样转回视线以后,他反而有一丝异样的轻松。 唔……这可不对呢。 但是,欲望并不是可以被压抑的东西,确切的说,它会因为压抑而扭曲,伊尔迷很清楚,但是——他却很想压抑下来,如同将千钧之重放在即将崩塌的桥上。 这样一点点地压迫着极限,不知为何,却会带来异样的愉悦感。 伊尔迷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所有阴暗的杀意。 对面,西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开始诡异地笑了起来,这让偷窥被发现的伊塔一脸懵逼。不过更让她懵逼的是,这个刚刚当着她的面干了一件大坏事的人,下一秒居然毫无羞愧感地试图……和她做游戏。 “啊呀~好无聊啊~要不,我们来搭一座纸牌屋吧,塔塔小宝贝~” 无视伊塔绝望的表情,他随意地扫掉桌面上杂乱的东西,均匀而美观地摊了一副牌。 “……这里的风很大。” 伊塔指了指旁边碎了满地的落地窗,委婉地关心了一下西索大人的智商。 “house of cards,”西索用他的金色眼睛盯住伊塔,轻声说,“本来,它就是脆弱的,易碎的意思。如果不会倒下,那么搭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因为它根本搭不起来啊……”伊塔头都大了,“刚立起来就会被吹翻的。” “呵呵呵呵呵……” 听了她的话之后,西索忽然笑得极其变态,他的喉咙低哑地颤动,瞳孔却剧烈地收缩,死死地看着她,如同毒蛇用尽全力地绞住自己的猎物。 他现在要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这是伊塔和他对视的时候,脑子里涌上来的所有想法。 然而,陡然间,西索却诡异地冷静了下来。他甚至还慢条斯理说了一句:“既然搭不起来……那就~抽一张牌吧,塔塔小宝贝~” 一个半疯的变化系男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了啊有没有! 尽管在心里咆哮着,表面上伊塔还是非常听话地抽了一张牌,然后非常听话地把牌面翻了过来。 是黑桃q。 “哦呀,竟然是黑桃q~小宝贝,你知道么,黑桃q代表着帕拉斯·雅典娜呢~看来,可爱的塔塔小宝贝真的是我的守护之神呢~”西索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意味深长地说,“而且,除了智慧女神之外,雅典娜也是正义和秩序的女神呢~难道说~” 他轻声笑起来:“塔塔小宝贝,可以替我伸张正义么~” 还伸张正义……你逗我吧,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欺负你吗,死神+魔术师+变态的西索大人?! 以及,如果真的有人能欺负你——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竟然指望我去替你伸张正义? 伊塔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她干笑一声:“要不咱再试一遍?我觉得刚才我好像手滑了……” 西索却不看她,而是安静地看着被她抽出来那张黑桃q,懒懒地说:“不用了哦~而且~外面的那些人,好像讨论完了呢~塔塔小宝贝就不想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吗~” 他诡异上扬的尾音还没有消失,四个变态就跨进了歪曲的酒馆大门,酒馆里乱糟糟的,尤其是再次被西索和伊尔迷折腾了一番,几乎惨不忍睹。 但是这四位变态面不改色,擦凳子的擦凳子,推尸体的推尸体,站着的站着,不要脸的……仍旧非常不要脸地坐到了伊塔的旁边。 对面的西索连眼皮都懒得抬。 伊尔迷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帕里斯通。 而伊塔……她默默地盯着金发子鼠,这个大变态的微笑如同阳光一般灿烂,金子一样耀眼。他甚至还和伊塔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嗨,塔塔~” 伊塔:“……请你圆润地消失。” 然而,是刚刚擦完满凳子血的尼特罗笑呵呵的接了口:“哦呵呵呵,那可不行哦~之后,你要和帕里斯好好相处呐,毕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 “毕竟?”紧张的伊塔。 “你要答应不打我!” “……不打你不打你……” “也不能在心里骂我!” “……不骂你不骂你……” “以后也不能抢我的酒!” “……不抢你不抢你……” 不知道为什么重复出现的脑残对话终于结束了,得到了保证的尼特罗满足又猥琐地笑了起来:“为了帮助伊塔小姐,协会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进行相关的工作。” 伊塔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憔悴地问:“……然后?” “唔,由于帕里斯通一直很积极地在争取,所以这个部门的总负责人就由十二地支的子鼠——帕里斯通先生来担当啦哦嚯嚯嚯嚯……” 旁边,帕里斯通愉快地说:“以后就多多指教了哦,塔塔。” 伊塔:……不,我要自杀,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无视她摆在脸上的抗拒,帕里斯通亲昵地凑近她,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说:“不仅如此,塔塔之后在赛因斯大学的学习生活里,我就是塔塔名义上的监护人了呢,所以……” 他笑得很温柔,黑色眼睛弯弯:“如果塔塔做了坏事,一不小心被叫了家长什么的,就需要我来处理了呢,真的好期待呀……哦对,我还需要和塔塔的同学们多交流一下,毕竟塔塔年纪还小,以免其他孩子欺负我家的小伊塔呢。” 完了,赛因斯大学的学生们会死的,一定都会死的。 而我会是里面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伊塔挣扎着,绝望地看向尼特罗:“会长爷爷,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尼特罗踢的一手好皮球:“哦,那得看金的意思哦,毕竟是金主动弃权的呵呵呵……” 推掉尸体之后倚靠着桌子,一脸颓废如同中年大叔的金·富力士:“咳,塔塔,你看,我平时还是比较忙的,行踪也不定,没法及时照顾你……至于帕里斯通,这家伙在原则性的东西上还是能靠得住的。真的。” 明明嘴上说着“真的”,他的表情却游离不定。伊塔敢赌一杯朗姆酒,在他抛妻弃子浪迹天涯,把小杰扔给米特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个表情。 作为猎人世界第一忽悠,金·富力士果然是个靠不住的人! 还有谁能来……救救我…… 伊塔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看了一圈,可惜,命运没有给她温柔的抚摸,而是又给了她一记重击——在尼特罗看好戏的表情里,站着的魔鬼肌肉人席巴也开口了: “鉴于揍敌客家族也有相关的知情权,所以,塔塔,”席巴的表情温和起来,只是他的脸仍旧很恐怖,“之后你和伊尔迷的同学生活,还需要塔塔你多多关照他。” 旁边,伊尔迷和席巴轻微地对视了一眼,但是伊塔并不可能看见。 同学是什么鬼……现在伊塔已经没有力气在心里咆哮了。 “我……关照伊尔迷?”她虚弱地重复了一边。 但是不知为何,席巴一副非常严肃认真的样子:“是的,伊尔迷平时会接一些暗杀任务,所以并不会一直在学校,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还需要塔塔帮忙。而且……以我的长子的性格,他恐怕并不能很好地和周围的人相处,如果他做出了不好的事,还希望塔塔能多担待一下。” 等等——这个“不好的事”,不会是指平时杀几个同学找找感觉什么的吧?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银色大猫忽然微微一笑,有点恐怖:“作为对塔塔小姐的感激,揍敌客家族可以无偿替你杀一个人。无论是欺负你的同学,还是政界要员,抑或……” 他微微扫了一眼西索。 伊塔赶紧表态:“谢谢席巴叔叔,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伊尔迷的。” 西索慵懒地坐着,闲闲地洗着牌,桌上摊开的扑克牌已经被他收了回去。感到了什么,他偏头看向席巴,诡异地笑了起来,星星和水滴反射着阴冷的光。 “哦呵呵呵,我真是很期待呢~而且,偶尔我也会去那个大学看看我的小宝贝呢~毕竟,小宝贝如果被别的烂苹果欺负了,我可是会~很~生~气~的哟~” 伊塔囧囧有神。 为什么,你们都对于我被“欺负”这一件事谜之执着…… 而且,如果真的不想让我被欺负的话,在座的各位难道不应该都切腹自尽么? 不过——“也就是说,西索先生现在不会去赛因斯大学,是么?” 坐在她身边的帕里斯通仿佛听出了伊塔的心声,替她问出了这个激动人心的问题。 没有立刻回答,西索却只是笑着,他慢慢地从自己刚刚洗好的牌里抽了一张,压在了桌子上,慢慢推给了伊塔。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甲尖利,如同恶鬼。 “翻开看看嘛~小宝贝~” 伊塔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翻开了。 一张joker牌。 牌面上用血写着猩红的“gift”。 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笑声,西索懒散地说:“我现在有一个游戏还没结束,暂时就不去了哦~毕竟,小宝贝是不会跟着野男人跑掉的,不是么~” 伊塔的表情顿时变得囧囧有神:跟着野男人跑掉……西索大人你的修辞学水平真的是惊天动地。 而帕里斯通想的却是——还没结束的一场游戏。 有趣。 他眯了眯眼。 于是,悲伤而绝望的伊塔,一扫之前对大学生活的期待,赶鸭子上架一样被帕里斯通半胁迫半诱惑地带上了飞艇——帕里斯通微笑:“塔塔,你难道不想回家么?这可是你最大的机会了哦。” 伊塔缩进飞艇的椅子里,一脸郁卒。 她有预感,一个非常“有趣”的大学生活可能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32章 大熊x女神 chapter 32大熊x女神 飞艇上,伊塔趴着窗户边,看着下面的城市。 深夜,一条条街道如同赤金色的血管,高楼大厦仿佛璀璨的钻石,交相辉映下,庞大的城市变成了广阔而美丽的蛛网,笼罩所有沉睡的或者清醒的人。 她是一个清醒的人。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让她难以入睡。 很久以前——现在很多东西都变成了很久以前,从前的日子像梦一样。在那段梦境一样的时光里,她从没有单独离开过家太远,或许是因为母亲曾经说过,小节,你可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这么走了,跑远了。 和你父亲一样。 现在她就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在高高的天上,看着这个和自己的世界几乎一摸一样的残忍世界,看着它的城市,它的脉搏和它的呼吸。 她母亲对她父亲最经典的评价是:“一家子文化人,看起来挺厉害,到头来没一个靠得住的”,母亲在饭桌上说的这句话,当时季节忙着埋头扒饭,并没有反驳。可能是因为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的,也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母亲,眼泪只差一点就能掉下来。 而且这句话也挺有趣的,身为这“一家子文化人”中的一员,季节现在也变成了母亲口中“靠不住的”人之一了,她不知道当自己在这个世界飘摇的时候,在她的世界里,自己现在到底如何。 昏迷了还是失踪了?当然,如果那个世界的时间能暂停最好,就像睡一觉一样,醒来一切都没变。 不过……想必这学期的考试挂科是稳了。 不知道为什么,伊塔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贴着窗户,她的面孔就清晰地倒影在窗玻璃上,那个一闪即逝的微笑被坐在前面的帕里斯通捕捉到了。金发子鼠轻轻向后仰,偏过头对她微笑:“塔塔,你还不睡么?” 看着这张帅气温和的脸,伊塔忍住想要一巴掌呼上去的欲望,勉勉强强地接口:“那你也不睡么?” “呀,塔塔这是在关心我么?” “……您的自作多情能力真的很强呢。” 帕里斯通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伊塔细软而卷曲的红发,然后起身,走进了飞艇旁边过道上一个储藏间。 伊塔依旧看着下面的夜景,懒得理他。 除了驾驶的人之外,现在只有她和帕里斯通在这个飞艇上。西索,金,尼特罗还有布鲁诺留在了酒馆里,而伊尔迷和席巴则自己离开了。 登上飞艇之前,金给了她一个漂亮的粉色小手机。 当然,是上个世纪的那种老式手机。 曾经用惯了某果和某为的智能触屏手机,对这种老年机有些手生的伊塔此刻还蛮有兴致地摸索着新大陆……然后惊喜地发现,这部手机还是能上网的,甚至还有基本的娱乐设施——一个疑似俄罗斯方块的小游戏。 ……为什么忽然感觉这些人有些可怜。 谜之审美的金·富力士:“唔……女孩子都喜欢可爱的粉色吧?” 伊塔看了看手里的小手机,明亮的粉色,软萌可爱,还镶了几个小碎钻,简直少女心爆棚……心理年龄其实很沧桑的她虽然有一点吐槽的欲望,但还是忍住了,挤出了可爱的笑容:“嗯,谢谢金叔叔,我很喜欢。” 被萌了一脸血的金叔叔:“咳,塔塔喜欢就好……我的手机号已经存在里面了,如果帕里斯通这个家伙欺负你,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人欺负了……” 金威胁一样地扫了眼面无表情的黑色大猫:“……你尽管告诉我。” 黑色大猫伊尔迷:……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索也凑了过来,他轻巧地抢过伊塔的粉色小手机,一边诡异而又放荡地笑着,一边迅速地存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塔塔小宝贝~如果感到孤独寂寞了,就给我打电话哟~” 从他手里接回自己的手机,囧囧有神的伊塔看到他在联系人一栏里写的是“伸缩自如の爱之魔术师~”……掀桌!这是个什么有毒的名字呀喂!谁把这个变态放进来的? 帕里斯通:“啊呀,身为塔塔的监护人,我当然也需要存一下号码啦~” 于是,她的联系人一栏里又多了一个“开明&友善的家长”……光凭这个名字就知道你既不开明也不友善好么——而且,明明只是监护人,怎么就变成家长了喂! 尼特罗:“哦嚯嚯嚯,小姑娘的联系方式,不要白不要哦~” 接着,联系人里又出现了一个神奇的“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仍旧帅气雄壮的会长爷爷”……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伊塔已经无力吐槽了。 尽管刚刚被威胁了,但是看起来毫无自觉的黑色大猫:“唔,看起来我也需要存一个呢。” 她的一众联系人里,只有这个是正常的“伊尔迷·揍敌客”。 就连仿佛很正经的金,也给自己备注的是“关键时刻一定靠得住的金叔叔”……加了这个“一定”以后,听上去好像真的靠不住了好么…… 憔悴的伊塔带着满手机诡异的联系人憔悴地飘上了飞艇。 飞艇上,她一直试图和帕里斯通保持距离,然而,无论她坐到哪里,这只金发子鼠都会坐到她的旁边,而且美其名曰“身为尽职的监护人,应当为塔塔的安全负责”——在伊塔的强烈抗议之下,才一脸遗憾地坐到了她的前面。 这艘飞艇主要是军事设施,并没有舒适的客舱可供休息,只有一个可以调节座椅的大厅,所以他们两个不得不呆在同一个空间里——而伊塔更关心的是,帕里斯通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带一艘军事飞艇过来…… 难道是想抓住金的把柄,然后直接发射导弹干掉他么…… 伊塔觉得自己真相了。 在伊塔=-=的表情里,表面温文尔雅实则暗藏着暴力欲望的金发子鼠坐进她前面的座位,优雅地轻轻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叹了一口气:“哎呀,虽然这个飞艇很坚固,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塔塔呢。” 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难道是害怕我会推开窗户一跃而下么? 唔,其实斟酌了一下当前的局面,伊塔觉得这个选择似乎挺不错的…… 尤其是当帕里斯通从另外一个储藏间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比伊塔都高的小熊布偶的时候——伊塔的背紧紧地贴着窗户,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决定一有不对就跳窗自杀。 “……你想干什么?用布偶闷死我么?”伊塔面无表情地问。 帕里斯通先是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哈……怎么会呢,我哪里有这么坏?倒是,我记得女孩子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喜欢抱着软软的东西睡吧?我是知道塔塔不喜欢我,也不相信我,看起来,我完全不能给塔塔带来安全感呢,”他叹了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把大布偶放到伊塔旁边的座位上,“但是,之后可能会比较忙碌,塔塔也累了吧?还是尽量睡一会儿比较好。” 毛绒绒的棕色大熊垂着头,圆圆的黑色大眼睛看上去既可爱又可怜,帕里斯通把熊摆成乖巧的坐姿,对着伊塔微笑:“如果塔塔实在是困了,可以抱着这只大熊睡哦。至于我呢,为了不让塔塔感觉不安,我就去隔壁的储藏间里休息一下了。当然——” 他眨了眨眼:“如果塔塔害怕了,只要喊一声,我立刻就会出来保护塔塔哦~” 伊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而金发子鼠的笑容仍旧温和,原本挺拔流畅的线条因为靠着可爱的大熊而变得柔软而慵懒,明亮如阳光的金色头发下,黑色的眼眸是清澈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最后对着伊塔笑了笑,就遵守诺言,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杂乱的储物间。 飞艇的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伊塔靠着身后柔软的椅子,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大熊,它被帕里斯通摆成了规规矩矩的正坐,两只毛绒绒的爪子交叠起来摆在膝盖上,不仅很乖巧,还有点委屈。 伊塔:…… 她伸手戳了戳了大熊,它仍旧委屈地坐着。 怪不得这只金发子鼠能有一个连的迷妹,藏起那种阴暗的性格,他哄女孩子真的很有一套。 不过,自己看上去真的像个很容易被骗的鱼唇小萝莉么……伊塔对着窗玻璃看了看自己的脸,卷起来的红发,深绿色的眼眸,有点苍白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散落着小雀斑—— 一句话总结,一脸蠢样。 好吧,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现在伊塔的确很疲倦了,今晚她先是拿命去和子鼠博弈,接着又被西索精神凌虐,几乎是濒临极限。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站起来走到布偶身前,干脆地一头埋进了大熊软软的怀里,然后用两只爪子仔仔细细地盖住自己,顺便向下轻轻拉了一下它的无辜的头,好遮住灯光。 “晚安,大熊先生,虽然你认贼做父,但是我相信你还是一心向党的……”她低声嘟囔着,把脸埋得更深了一点,“不论阶级出身,只要你也坚持社会主义,我们就还是朋友……” 大熊:…… 另一边,还坐在酒馆里的,现在就只剩下了金和西索。 在尼特罗会长成功忽悠了一位无辜青年加入猎人协会之后,就和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勾肩搭背地溜走了,临走之前他似乎良心发现,随手往桌子上扔了一颗宝石,当做酒馆的赔偿费用。 目睹了全过程的金·富力士:“……会长你挪用公款。” 尼特罗:“哦嚯嚯嚯不要大惊小怪,真正挪用公款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金:…… 在金·富力士复杂的眼神里,尼特罗和布鲁诺走出了酒馆,美其名曰“找乐子”。不过金估计会长是想试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念,并且,说实话,和会长“试过念”的人里,并不是每一个都活下来了。 最后,金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 除了穿堂而过的冷肃风声,以及外面无休无止的海浪声,一时间,酒馆里面寂静如夜。 倚着桌子,金嗅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海腥味,偏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疯狂小丑。 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如同扭曲的阴影。西索此刻全身的杀气都消失了,也没有任何声响,如同一座死寂的小丑雕像,不过借着微弱而闪烁的光,金还是看清楚了他一直默默凝视着的扑克牌。 一张黑桃q。 “黑桃q,智慧和艺术的雅典娜女神?”金忽然开口,淡淡地,“我听到你和小塔的对话了。” 西索一动未动,仍旧死寂如石雕。 金也安静地看着他,许久才慢慢地开口:“在神话传说里,受到雅典娜庇护的都是正义的英雄勇士。她保护他们,给予他们信念,引导他们的方向,让他们去杀了那些——怪物。” 死寂里,西索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死死地看向金,冰冷的金色眼睛盈满了恶意和杀气。歪着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颤抖的肌肉里挤出来的,说不出的扭曲:“大苹果~是想说~我是那个被杀死的怪物么~” “怎么,难道你认为你是个正义的英雄?”金反问他。 “咯咯咯咯……”西索也缓慢地笑了,“唔,大苹果~说的没错呢~我确实是个怪物呢~” 将那张黑桃q夹在手指之间,西索低头轻轻地亲吻牌面,然后一边笑着,一边细细地把整张牌碾碎。细碎的粉末从他的指间流走,如同风里的沙子。 “其实你根本就对什么女神不感兴趣,不是么?”金摇了摇头,笑了,“这就是我总觉得变化系难缠的缘由,因为就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哎呀~”西索眯起眼,懒懒地说,“这才是~谎言的魅力之处哟~” 金耸了耸肩:“看到年轻人这么有活力,我很欣慰。” 西索却不愿意放过金·富力士,他忽然转移了话题,充满恶意的轻声问他:“其实~之前的谈判里~你很清楚如果塔塔小宝贝没有通过测试,她的下场会怎么样吧?” 金一脸无辜:“怎么会呢?我和席巴商量好了,始终站在小塔这一边哦~” “呵呵呵……”西索诡异地笑着,“席巴?你很清楚~揍敌客家的人其实只偏向利益更大方吧~在谈判中倒戈不是很正常的么~正确的说……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如果她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你就顺着金毛大苹果和揍敌客家的意思~干脆地囚禁起塔塔小宝贝,不是吗?真是个靠得住的金叔叔呢~” “嘛,这个世界可不适合小孩子,”金倒是没有什么羞愧,很坦然地承认了,“如果小塔没有足够的觉悟,或许这样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更高的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必须要做出一个衡量。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金看着西索,眼睛是明亮的:“我一直都相信小塔。” 酒馆里的海风微冷,隐藏在黑暗里的小丑盯着金的眼睛,慢慢地洗着牌,一言不发。冰冷的死寂一直持续着,因为金·富力士能看出,这个男人刚才用语言明里暗里地挑衅自己,是因为他蓄势待发地想要和自己打一场。 几乎想得快要疯了。 在这种情况下,金·富力士反而越发放松下来——他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和面前的青年打一场,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因为和这个小丑战斗的话,过程一定会很好玩,西索虽然现在还很年轻,却已经是个足够有趣的人物了。 哎呀,心动了呢。 但是不知为何,空气里的念压忽然垮掉了,小丑的气息松了下来,连脸都变成了包子脸——他垂下头,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懊丧地嘟囔着:“不行,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之后还有一场很长的游戏~……” 金:……突然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游戏?” “是哟~”西索忽然恢复了兴致,“是一场~让我很期待的狩猎游戏哦呵呵呵呵~” 金瞬间摆出了理解的表情:“既然这样,那么,就先祝你尽兴喽。” 金拉了拉帽子,跨出了残破的酒馆:“再见。” “再~见~哟~大苹果~”西索看着他的背影,用扑克盖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唇,许久,慢慢地笑了起来。 第33章 粉丝x开念 chapter 33粉丝x开念 美好的一天,要从苏醒开始呢。 ……伊塔有预感,这绝对不会是美好的一天。 因为她不是被早晨第一缕阳光照醒的,也不是被温柔的鸟叫声唤醒的,更不是被馨香的早餐味道馋醒的——而是一阵堪称恐怖的尖叫声吓醒的。 被震醒的那一刻,她差点从大熊身上掉下来。 刚刚苏醒一脸迷茫的伊塔:……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其实如果仔细分辨的话,或许她还能听清楚那声尖叫其实是一句话:“啊啊啊啊啊——帅气的帕里斯通先生回来了啊啊啊——” 仍旧一脸迷茫的伊塔头重脚轻地从大熊身上爬下来,走到了窗边,懵懵懂懂地向下看去——仿佛粉丝接机一般的恐怖场景血淋淋地出现在她眼底——许多女孩子,甚至还有男孩子(?),满脸通红地聚集在飞艇底下,激动得直哆嗦。 伊塔:??? 而此时,她的头顶忽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是帅气的帕里斯通先生,他以一种把伊塔半拢在怀里的姿势,微笑地看着下面为他激动的人群。这扇玻璃并不是单向玻璃,也就是说,里面的人看得到外面,而外面的人也可以看到他们。 几乎是瞬间,他们就吸引了下面的目光。 那些刚才还喧闹不已的人们忽然就寂静下来了,纵使隔着几百米,伊塔也能感到那些眼神里的不友好,不对,已经不是不友好了,这简直是死亡一般的仇恨…… 捂住脸,伊塔有些憔悴:“希尔先生?” 帕里斯通低头,温柔地笑着看着她:“嗯?” 伊塔:“说实话,您这个手段,早八百年前就被人用烂了。” 斯德纳尔圣学院里的那群不良少年的小头头,是叫德莱克还是德雷克来着?他曾经就这么玩过。当然,效果还是很好的,虽然伊塔并不在乎。 “哦?”不知道为啥,金发子鼠开始执着于某个奇怪的方面,“尽管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刚才听到的‘被人用烂了的手段’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塔塔之前被人欺负过么?是谁呢?” “……如果您有镜子的话,不妨低头照一照,是他是他就是他。”伊塔慢吞吞地回答。 虽然当时的那个德莱克还是德雷克干的事确实不厚道,但是她得厚道起来,毕竟,那熊孩子不厚道顶多让自己睡两天禁闭室,伊塔此刻一旦不厚道了——熊孩子恐怕得长眠在黄泉路上。 他们两个在这里亲密旖旎(?)地卿卿我我,下面的迷弟迷妹们几乎要突发心肌梗塞。如果不是因为帕里斯通也站在窗口,恐怕这扇小玻璃现在会承受富兰克林级别的念弹攻击。 虽然是帕里斯通的御用军事飞艇,但是对于它究竟能不能挺过这些人狂热的爱意,伊塔还是持怀疑态度。 终于,万众瞩目之下,帕里斯通粉丝团的领队——可爱美小姐登上了飞艇的阶梯。 不得不说,这只金发子鼠相当有手段。 可爱美本身就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念能力者,在看漫画的时候,伊塔记得她甚至是会长候选人之一,也就是说,有着相当的威望和能力。可就是这样的一位猎人,几乎被帕里斯通掌控到了恐怖的地步。 因为,哪怕承载了极大的怨念和愤恨,冲上阶梯的她也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先敲了敲飞艇的大门,请示自己是否可以进去。 这让伊塔有点悚然。 “是小美么?”帕里斯通扬起了声音,“进来吧。” 长相实在是有些奇怪的可爱美冲进了大厅,眼里含着泪,摇摇欲坠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帕里斯通和伊塔。 “亲爱的帕里斯~”她的声音里带着难过的颤抖,“你……你要抛下我了么……” 在他们都看不见的角度,一只手轻轻地绞弄着伊塔红色的发梢,子鼠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怎么会呢,小美?我说过了,你和你所建立粉丝团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们的,小美怎么能怀疑我的真心呢?” 被玩着头发的伊塔:=-= 您的真心都黑成了炭了好么? 然而,可爱美却慌乱起来:“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怀疑帕里斯……”她焦急地寻找着借口,然后看到了一脸无聊的伊塔,立刻选择拿她作为挡箭牌,“实在是,您还从没有这么亲密地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过!我为了您的名誉而担忧……” 伊塔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身体。 ……女人。 活了也算是两辈子了,这真的是她听过的,对她的身材最大的赞美。 “啊……这位是伊塔。塔塔,这是可爱美小姐,”帕里斯通俯身,摸了摸伊塔卷曲的头发,抬头对着可爱美微笑,“小美,不是你想的那样哦~我现在是塔塔的监护人了,所以要对塔塔负责呢。我知道小美为了我的名誉而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怎么会舍得让小美伤心呀~” 可爱美深情地看着他,眼里闪亮的光几乎可以拿出来当做钻石了。 “是这样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小塔是那些试图勾引帕里斯的女人之一呢……” 从“女人”变成了“小塔”,这个迅猛的改变让伊塔有些晃神——不过,她现在异常敏锐的第六感准确无误地告诉她,可爱美对她的杀意一点也没有减轻。 一点也没有。 那种阴冷的杀意,滑腻如毒蛇的感觉,让伊塔绷紧了神经。她可不信帕里斯通感觉不到。 但是金发子鼠露出那种“哎呀,家庭矛盾终于解决了我好欣慰呀”的笑容,带着伊塔和可爱美走下了飞艇,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位粉丝团领队的杀意。 明明在下台阶的时候,每走一阶,可爱美的杀意就重一分。 而帕里斯通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 其实伊塔觉得挺好玩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她能感到这种杀气,所以,其实把现在的局面翻译一下,她差不多等于看了一场精彩的戏: 可爱多(暗暗地):亲爱的帕里斯,我想杀了这个女人,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亲爱的帕里斯:也不是不可以哟~ 穿过狂热的粉丝群的时候,尽管帕里斯通良心未泯并没有再对伊塔做什么亲密举动,但是她还是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死亡凝视,这种奇妙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直到走进了猎人协会的大厦。 “好了,真是辛苦你了,小美。” 他们一走进这个神秘的地方,身后的门立刻就关闭了,也把那些或钦慕或热爱的目光挡住了。人模人样看上去帅气阳光如同电影演员的帕里斯通·希尔随性地解开了自己的一颗西装扣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可爱美望着他这个充满了诱惑的动作,一边脸红一边小声说:“不不不,为帕里斯计划好每一个和粉丝见面的活动是我的职责之一……” 帕里斯通温柔地微笑:“而小美确实做得很好。” 可爱美(羞涩):“为亲爱的帕里斯做这些……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了……” 旁边目击了一切的伊塔:…… 真是美好而充满了真爱的一幕呢。 可惜,满心杀意的可爱美并没有忽略她,而是很快把话题转到了这个碍眼的女人身上——她嘴上说着关于伊塔的事情,目光却不曾离开金发子鼠:“那么,既然小塔是您的被监护人,想必您一定给她安排了很多事情吧?” “我需要一些赛因斯大学里的教授的帮助,”眼看着他们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尊重自己的意思,伊塔也懒得装成小可爱了,“而我希望能尽快入学,所以,麻烦希尔先生去安排一下。” 可爱美明显怔了一下,她先是看了看伊塔,接着又去看帕里斯通。 金发子鼠反而笑得很开心:“这样吗?既然是塔塔的要求,我当然会尽力做到哦,毕竟,照顾——” “还有,我想试着学会念能力。”感受着可爱美逐渐黑化的气息,伊塔果断地打断了帕里斯通的甜言蜜语(?),她心累地发现,这个狡猾的老鼠说得越多,事情的发展往往就会变得越诡异。 于是为了不让他再下绊子,她决定掌控起对话的节奏,就像帕里斯通喜欢做的那样:“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所以我想现在就开始。” “现在?” 帕里斯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她:“塔塔你可能不清楚,强行激发念是很危险的哦,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点我很清楚,”伊塔面无表情地说,“可惜,和面对你相比,激发念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在可爱美几乎是震惊的眼神里,伊塔和帕里斯通默默地对视着,他的念明明泛着愉悦而兴奋的波动,但是光看表情——还以为他是真的为自己而担心。 啧啧,这是个多么变态的东西啊,“有病一定要早治。”伊塔忽然严肃地劝告他。 “嗯?”明明刚才还在暗中对峙,猛然就被对手这奇妙的关怀糊了一脸的帕里斯通,“什么病?” 伊塔用手指了指脑子:“这里的。” 死寂了一秒。在可爱美的尖叫还没有冲出口的时候,金发子鼠就笑了起来——是真的笑,他好看的眉眼舒展开,微微俯身,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捂住嘴,看起来极其开心。 伊塔=-=:都和你说了有病要早治,这不,彻底疯了吧? “哎呀哎呀,真是想不到呢,”他因为笑而微红的脸上,还有着残留的愉悦,“除了那几个人以外,还有一个可爱的塔塔真的很理解我呢~” 伊塔:“……看起来你还挺自豪?” 帕里斯通:“唔,有一点哦,因为这样才好玩嘛~” 耸了耸肩,伊塔表示:你开心就好。 于是,真的很开心的帕里斯通表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我来亲手为塔塔激发念吧。身为塔塔的监护人,我要为塔塔出现的任何问题负责,既然这样,或许让我来激发念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呢。” 在可爱美含泪的“帕里斯大人您这么高贵,怎么可以!”的尖叫声和伊塔“对不起,我选择死亡的”的抗议声里,金发子鼠微笑着环顾了一圈猎人协会的工作人员。 “这样的话,那么……有谁愿意为这位可爱的小姐激发念呢?” 所有员工齐齐后退一步。 伊塔&可爱美:…… “哎呀,”帕里斯通遗憾的笑着,“这可真是没有办法了呢。” 尽管伊塔没有屈服于他的淫威,但是这些员工显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在协会里,虽然帕里斯通此时还不是副会长,但已经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个手段相当狠辣的笑面虎——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该招惹。 所以,威胁成功的帕里斯通愉快地说:“我们开始吧,塔塔。” 在一个狭小而昏暗的房间里,各种物件的摆放干净而简约,墙上还挂着黑白色的现代主义风格的作品——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清静高雅的地方,却惊现一个帅气的金发男人在轻声勾引(?)一个红发小萝莉。 “塔塔~为了激发念,你需要脱掉外套哦~” 看着这张阳光的脸,伊塔忍住一巴掌呼死他的冲动,勉为其难地脱掉了外套。 “还有这件衬衫也是,需要脱掉呢……” 她沉默了两秒,最终选择了迅速地扒掉了外面的衬衫。 “还有这件背心——” “滚。” 意见被驳回的帕里斯通委委屈屈(?)地开始了激发念的神奇过程。 当他的手放到伊塔背上的一瞬间,仿佛是两记闷棍砸到了她的身上,猛烈的力量立刻席卷了她的全身,滚烫如同沸水一般的念顺着血液疯狂地涌进伊塔的四肢百骸——她的大脑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混乱的走马场。 这个形容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在水下的黑洞之前的癫狂再次回来了,她只感觉自己是漂浮的,所有的光变成了扭曲的线条,狂乱的场景在她的眼前,如同万花筒一样肆意地翻滚——无论是这个世界的,还是那个世界的都有。 她看到赤红火海里烧焦的自己,蓝色天幕下的教堂和雪山,黑色森林里的西索以及白色海洋里的飞坦,看到库洛洛·鲁西鲁独自走在山一样的垃圾堆里,看到伊尔迷·揍敌客从某座大楼的顶端一跃而下,看到以撒跪在一个诡异的圣坛里,抬起头来病态地笑着……然而这些都是模糊的,一闪而逝的,仿佛某个快速播放的邪典电影。 cult电影看多了是会头晕的,现在的伊塔就很晕,之后还有很多人和很多场景,但是她已经看不清了,颠倒的日夜和图像,声音被拖长,变得尖利恐怖,如同什么东西要撕碎她,吞吃她—— 最后一切都寂静了,像是纯白的风声。 她看到了自己家门口的梧桐树,安宁得如同画一样,还看到了自杀死去的父亲,她明明从来不记得他的模样,但是这一刻,她丝毫不怀疑,这就是他。 温暖的阳光里,他站在高高的梧桐树下,抬头看着黄昏里那些被染红的叶子。 季节哆嗦着,轻声开口:“嘿……” “嘿,小节,”他回头,脸上是柔和的微笑,“你原来在这里啊,怎么离家这么远了?” 那一刻她下意识想冲过去,但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阻止她靠近他,所以,无论多么拼命,季节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挣扎着,望着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吼叫:“爸——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然而,父亲只是笑。 夕阳,和盈盈的尘埃,把他衬得模糊而老旧。梧桐树的旁边是她的家,门忽然被推开了,“吱呀——”一声响打破了刚才的寂静。 父亲转回头去,只最后说了一句: “你该回去了,小节,别忘了回来的路。” 第34章 威胁x入学 chapter 34威胁x入学 黄昏里的世界变成了黑暗笼罩了她,但是黑暗只持续了一瞬,很快,细碎的灯光穿透了这个世界,在她的眼皮上浮动着,还有一阵声音在慢慢变强——“塔塔?” “塔塔。” 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疼,身体也好沉重……谁趁我死的时候把我揍了一顿? 伊塔艰难地醒来,睁眼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上面垂着精致的如同水晶一样的吊灯。不过——吊灯好像被谁捋了一把,水晶球被捋掉了好多,以至于只有零散的几个了。 她眨了眨眼,仍旧很迷茫。 “塔塔,”原来是那只金发子鼠的声音,“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怎么样……很不好,非常不好,头无比的昏沉,“我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人对准我的后脑来了一记……是你吗,帕里斯通先生?” 触感也慢慢恢复了,地板的冰凉透过衣服传来,带走她不多的温度。这时候伊塔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颤抖,身上还散落了一点水晶珠子,毫无疑问是从吊灯上落下来的。 “哎呀,想不到塔塔还记得呐,这不是形势所迫,不得已嘛。” 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向下,轻轻地碰到了她的胸膛——然后拿掉了那里停留的一颗水晶珠子。 “想必塔塔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吧?唉,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当机立断地把你杀了,只怕现在塔塔就已经在下一个平行世界里了呢。” 什么当机立断……你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吧? 艰难地爬起来,伊塔撑住旁边的桌子,迷茫而震惊地环顾这个凌乱的房间——刚才还是个简约而干净的办公室,现在直接变成了飓风过境的灾难区。纸张散了一地,易碎的装饰品也摔成了渣渣,那幅黑白的现代主义大作歪歪斜斜地瘫在墙上。 “很惊讶么?” 趁着她环顾的时候,帕里斯通从身后轻柔地揽住她,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笑:“我也很惊讶呢,塔塔知道么,当我的念进入你身体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马上就要崩溃了一样。” “先不说你奇怪的形容词……崩溃?” 一脸嫌弃的伊塔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拍开,转头看着他很严肃地问:“什么样的崩溃?” 虽然自己猥琐的行径被制止了,毫不羞耻的帕里斯通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从还勉强能工作的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她:“各种形体变得虚化,同时也变得不稳定,还有一些自行解析的迹象——就像你头顶的那个吊灯一样。我并没有观察很久,因为在这种现象刚刚发生之后,我立刻就杀掉了你,然后一切就重新正常了起来。” 端着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伊塔:…… “你昏迷了19分钟零43秒,”帕里斯通站在她面前,优雅地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表,“并不是你之前所说的精准的20分钟。” “我从没说过是精准的20分钟,只是大约这些时候……而且,如果我的理论没有错的话,我的复活时长应该是有一定的规律可循的。” 伊塔抱着杯子,有些神游地开口。 “让我猜猜……是‘残留的正常肢体比例’么?还是说,‘保留了原本正常机能的肢体比例’?” 忽然,金发子鼠在她面前蹲下,她面对面地与她平视。他俊秀的脸上仍旧是温和的模样,但是黑色的眼睛带着令人心悸的笑意,仿佛极地冰川的夜色。此刻,他不再是那些粉丝眼里温柔高雅的贵公子,而是一个……和库洛洛与西索差不多的,黑暗中残忍的狩猎者。 “我在飞艇上已经收集了关于你的所有资料,其中,有一些挑起了我的兴趣。我来慢慢地给你梳理一遍……”他低头捻起了她散在耳边的一缕卷曲的红发,“你可以自由进出以撒被囚禁的念空间,借助的是通风管道,是么?这个时候,复活的时长大概在0至3个小时,据你的描述是20分钟。” 伊塔盯着他垂下的睫毛,那双眼睛还带着森冷的微笑。 “之后,就是斯德纳尔纵火案,你保持着死亡的状态,大概是三天左右。我无法得到精准的时间。” 他轻轻放开了她的头发,却靠得更近,呼吸落在伊塔的脖子上,是暖的,也是冷的。就像一只食肉的大型野兽把它的利齿凑到你的动脉附近,慢慢地一呼一吸。它的气息是温热的,但是那一刻,你能感到它呼出的仿佛是冷到骨头的冰渣。 “还有就是这一次了。19分钟43秒,这次是精确的。” 他在她的耳边笑着:“我猜,被烧死的时候,你的□□已经不是原本的□□了,而是燃烧之后和氧气反应而产生的新物质,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而被风扇削掉的时候,你暴露在外界气体里的部分增多了,血液和组织之类的,发生的化学反应也多,所以时间也相对较长……而这次,我直接从内部敲碎了你的大脑,你没有暴露在外界的部分可以和外界反应,因此时间最短。” 果然……智商高的人干什么都不一样,和上次的揍敌客家物理小讲堂不一样,这回是现场版的金毛子鼠化学生物小讲堂啊摔! “……所以?”伊塔还蛮冷静的,她开口问道。 “唔……”帕里斯通笑了,他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脖子,这个时候伊塔才发现自己在抖——因为他的念压,压得她呼吸困难,“只有一次精准的时间怎么行呢……虽然我很聪明,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聪明人呀,塔塔。” 你妹你妹你妹你妹!你tm这个意思难道不是—— “根据我和猎人协会的约定,你无权对我进行刑讯,帕里斯通·希尔。” “这怎么能是刑讯呢,塔塔,我会保证你最后一定能死掉,而且,对于那些比较痛苦的死法,像是烧死什么的……我可以先破坏你大脑的一部分,确保你没有感觉,不会疼的哦,塔塔~” 好好的校园生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电锯惊魂了尼玛! 当初就不该跟着帕里斯通上那艘贼船!她明明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东西看起来蛮正常蛮好看的,但是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是个施虐狂+精神病态+高智商变态啊啊啊啊! 伊塔记得莎尔老师说过自己勇敢,但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勇敢。很多时候,勇敢是因为恐惧,如果这一刻她不能搞定帕里斯通,之后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我确保你一定活不到明天,帕里斯通,”咬住牙,伊塔伸手拽住他的领带逼迫他转过头来,然后她盯住他的眼睛,黑色的漂亮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刚才的威胁是为了什么——没错,我知道你在威胁,无论你是想让我听话一点,还是有什么计划,我告诉你,我都不在乎。” 极近地看着她的深绿色眼睛,帕里斯通只是默默地看着,忽然却又有了笑意,愉悦的笑意。正确的说,伊塔发现,这个变态在自己被威胁的时候会更开心——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这两天我想的很明白了,杀人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如果要算清我害死的人的数量,一千万个你杀一千万年也比不上我——所以,如果你再做一遍刚才的那种威胁,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个疯子,因为我总算是清楚了……只有疯子才能和你们玩下去。” “哎呀,‘只有疯子才能玩下去’……你变得聪明了,塔塔,”帕里斯通却没有给她一个正面的回答,而是收敛了所有念压和杀气,委屈兮兮,“但是……你这不是耍无赖嘛……” 伊塔:?! excuse me?我耍无赖? 猛然砸开门进来的可爱美和一众猎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威武雄壮的只穿了一件背心的伊塔揪住可怜的帕里斯通·希尔的领带,一脸凶光地逼视着他。同时他们的姿势有种诡异的亲昵,靠得极近,仿佛伊塔强抢民男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地威胁人家一样…… 可爱美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帕里斯大人——” 帕里斯通:“唔……开念失败了呢……” “然后这个女人就,就,就……”可爱美说不下去了,哽咽了一会儿才继续,“帕里斯大人,不要害怕,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是你坚强的后盾……” 然而伊塔已经推开了不要脸的金毛子鼠站了起来,对着可爱美一脸淡定地说:“我不叫‘这个女人’,我叫伊塔,可爱美小姐。还有,麻烦你稍微动脑想一想,你亲爱的帕里斯大人是个三星猎人,而我是个普通人。” “以及,”伊塔从杂乱的东西里找到了自己的外套穿上,“我对精神变态过敏,如果你能带着你的帕里斯大人离开,我真的感激不尽。” 说着,她穿过了一群目瞪口呆的猎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帕里斯通的办公室。 嗷,装逼真爽! 下午,帕里斯通没有再来骚扰她,而是可爱的奇多尔小姐神奇地出现了。 奇多尔,十二地支中的戌狗,虽然她的长相有一点奇怪,但是性格真的非常非常好,温和而沉稳,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亲近而友善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伊塔带来了小礼物。 “我觉得小塔可能会觉得无聊,所以就带了这个,”奇多尔坐在她的旁边,微笑地看着她摆弄着这个魔方一样的东西,“同时,也替帕里斯通为伊塔小姐道歉。” 伊塔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奇多尔,可能是对这种温和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她连说话声音都轻了几个度:“替帕里斯通道歉?” 奇多尔点头:“是的。” 这个刚才还沉稳的戌狗忽然露出了烦恼的表情:“帕里斯通……这个家伙确实是个麻烦的人,我也不喜欢他。他没有大部分猎人都应该有的正派,相反,他更像是那些从黑暗的地方出来的人,虽然不了解的普通的猎人都很喜欢他,但是说实话,十二地支里没有人看他是顺眼的。他的气息让人不舒服。” 伊塔默默地看着戌狗小姐疯狂吐槽金毛子鼠……你不是来替他道歉的么,这么黑他真的好么? “所以,我才会主动来当说客。因为我和伊塔小姐一样很不喜欢他……”奇多尔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是我的同事,也是猎人协会里必不可少的核心人物,有很多事情他都处理得极好。不论手段,在原则性的事情上,他还是靠得住的。” 伊塔:“真的么?” 奇多尔:“……可能吧。” 伊塔:=-= 奇多尔却笑了:“总之,无论伊塔小姐多么不喜欢他……也请撑住。毕竟,之后的大学生活里,小塔恐怕还得和他接触很长一段时间。” “大学?你们已经搞定了?” “是的,现在是11月份,虽然只能以插班生的名义进去了,但是伊塔小姐是作为正常的大一学生入学的。” “……为什么是大一?” “因为猎人协会的很多任务都是机密,而且……有很多势力最近都在窥探我们,所以我们只能谨慎一点。小塔不用怕,赛因斯大学有很多不同年龄的人,从七八岁到七八十岁都有,你不会显得很特别的。” “七八岁……猎人世界的变态真多啊……” “?” “咳,没什么……” “由于揍敌客家族的坚持,我们还安排了伊尔迷·揍敌客先生和你上相同的课程。” “……什么?!” “啊,伊塔小姐你冷静一点……这个魔方很脆弱的……” “但是,大学的课程不是应该让我自己选择么?” “是的,所以到时候揍敌客先生会和你选择相同的课程……” “也就是说,如果我选一个生理卫生课,形体美化课,化妆课什么,他也要跟着上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小塔你能不能……呃……选得正常一点……” “呵,伊尔迷·揍敌客,他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了……” 啪,魔方在伊塔的折磨下终于壮烈牺牲了……而同时,奇多尔微弱的声音也被这残忍的声音掩盖了过去:“毕竟,揍敌客家族的人……并不是那么好说话……” 第35章 黑色x森林 chapter35黑色x森林 黑色的森林,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死去的鱼的鳞片,泛着一种不健康的触感。 西索站在一处高高的断崖上,眺望着这一夜景。山脉的线条仿佛冰川一样凌厉,细细密密地生长着葳蕤的树木和草植。森林和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处交汇,空濛的蓝黑色和醇厚的黑绿色纠缠在一起,却留了一线苍白的月光,影影绰绰地浮动着尘埃一样的云雾。 寂静,极致的寂静。 静到只有他的扑克牌在慢慢翻动的声音。 西索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当他的兴趣燃烧起来时,极其猛烈却也极其短暂。 不过,他却很愿意为了一场狩猎而慢慢地等待,这种“等待”本身让他兴奋得微微颤抖。 纸牌反射着惨淡的月色,一如他脸上诡异的水滴和星星,盈满了清透而阴冷的荧光。明明是一片死寂,西索却忽然抬头,看向了森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哦呀哦呀~已经开始了么,以撒~” 深林里,三长老安森用尽了全力在奔跑,四周的草木被他的劲风撕成碎屑,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然而安森知道还不够,远远不够。 不远处,他的一只狼忽然凄厉地惨嚎了一声,接着再没了声息。 仿佛一刀劈入了他的天灵盖,那一刻安森几乎毛骨悚然,但是他不敢停下。把念调动到了极致,他一边拼命地奔跑着,一边猛然回头看去——以撒来了吗?那个怪物,他来了吗? 怎么可能,明明长老团的十三秩序者都在后面啊! 他一个人杀了联手的十三秩序者么? 怎么可能—— 但是四周的影子都动了起来。树影,山影,以及他的人影,它们在黑暗里流动着,扭曲着,潜行着,仿佛蛇或者生长在深海里的滑腻生物,满是邪恶的欲望——它们想要吃掉他。 是的,是以撒!他来了! 那一刻,安森盲目地向前奔跑着,但却是彻骨绝望的。他不知道长老团的支援在哪里,计划里说的是在这片森林里碰面,但是现在,四周除了那个怪物的念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道流动的影子悄悄地缠上了他的脚腕,冰凉的,却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烧灼的淡红色痕迹——如果安森没有及时用念护住那一片皮肤,现在他的半个腿就已经溶化了。 以撒的“影”,有强酸一样恐怖的腐蚀性。 已经追上了,再跑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已经追上来了……安森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他能听到自己剧烈而惶恐的呼吸声,那些暗处影子的窸窣声,在他停下的那一刻也忽然诡异地消失了。 四周变成了绝对的寂静,早在两分钟前,安森就失去了和自己所有狼灵的联系。 狼灵们都被吞噬了吧,在强酸一样的影子里溶掉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生出这么恐怖的念能力? 微微弯着腰,他一边喘息着,一边握紧手里的刀。刀柄上滑腻腻的,这是他自己的血,之前被幻影旅团的飞坦割裂的伤口再次崩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了满手。 黏滑的血无疑会影响刀的使用,但是他没有时间擦干净了,以撒已经来了。 他就在不远处,在黑暗里,在每一道影子里,如同噩梦一样追逐着他一路来到了这片密林。他不会放弃也没有怜悯,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尽管他摆脱了幻影旅团的那群疯子,但是到最后也没有甩开这个怪物……还有那个库洛洛·鲁西鲁,表面上和长老团合作,背地里居然勾结了议会,还和以撒有什么隐晦的约定——这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三长老呀,亲爱的三长老,”寂静的树林里,一个带着笑意的轻柔声音仿佛从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洇出,“你真的应该再跑一会儿,毕竟,长老团的支援已经离你很近了呢。” 安森握紧了刀,死死地看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30米还是40米?以撒现在离自己有多远? “这样吧,为了让我的魔术师朋友不那么无聊,不如你再跑一会儿怎么样?”以撒兴致盎然地提议,“记住哦,我只说一遍——北偏东20度,40公里左右,你可爱的同伴们在等着你呢~唔,先别急着离我而去呀,这个游戏可是有规则的呢~” “我的那位朋友呢,正在和你的同伴们玩游戏……嘘,别动,只要你再动一下,我可就视为游戏开始了哦,”几乎是绝望的恶心感泛上安森的喉咙,他望着那片黑暗,却隐约地看见死亡的惨白锋刃从那里一点点露出——就藏在以撒的所谓游戏规则里,“这样吧,我看你刚才跑得很快的样子,那就再拿出你的速度继续跑吧……只要~稍微~慢一点,我就默认你想让我攻击了哦~你看,你从这里跑过去,你的朋友们从那里跑过来,多么感人的画面啊……只要你们接触到彼此的时候还没有死光,我就放过活下来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呐?” 整整40公里一直保持着全速奔跑,尤其是现在他还受了重伤,已经精疲力竭的状态……怎么可能呢? 绝望的安森喘息着,只听到以撒的轻笑如死神的叹息一样:“那么就开始吧,安森长老,可别让我失望呀~” 调动起残存的念,他狠狠一咬牙,开始朝着北方奔去——然而一路上的锋利的树枝和石块都在阻挡着他,如果他把念全部用在腿上,这样的高速下,他必然会被划伤。但是把念分到身上的话,这样的高速他连5公里都很难保持。 树枝如刀,在他的脸上,腿上,身上留下深深的刮痕,涌出的鲜血渗透了衣服流下,滴了整整一路,又被那些追上来的“影”贪婪地舔舐殆尽。安森能感到以撒的影子始终在他的身边阴冷地蠕动着,既不远也不近,仿佛逗弄着猎物的残忍野兽。 忽然,路旁的一道粗壮的树枝猛地切掉了他腰部的一大块肉——捂住血肉模糊的腰部,安森踉跄了一下,立刻就听到了以撒愉快的笑声:“哎呀哎呀,慢了呢三长老,那么,我该拿走你的哪一部分好呢……这样吧,把你的左手送给我,如何呢?” 他左手边的树叶的阴影瞬间突出,变成了迅猛的利齿,在安森还来不及用念保护的时候,就一口吞掉了他的左胳膊,贪婪地溶掉了他的左手。现在,除了零星的皮肉还摇晃地挂在手腕上,他左手的骨头都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剧痛和绝望让他嘶声吼叫。 “冷静一点嘛安森长老,别这么激动哟~我再给你三秒,要是再不跑起来,你的左胳膊我也收下了哦。那么,三,二——哇哦,看吧,明明你还有很大的潜力没有激发呢……” 忍着剧痛,安森勉强地用右手拖住左手,腕部已经烧焦了,所以不再滴血。但是以撒的影具有极其恐怖的腐蚀性,现在就连他左手残余的焦黑色骨头也开始一块一块掉落……而且,手腕断面处沾着腐蚀性的液体,猛烈地烧灼着脆弱神经,疼到让他全身颤抖。 疼痛使他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只有腥甜的血味和无意识的低喃。 “怪物……怪物……” 如果从天空往下看的话,这一片黑色的森林还是安静的。偶尔有鸟群被惨叫声惊飞,在苍白的月色下它们慢慢地飞散又聚集,如同死神的羽翼。 黑色森林里的西索——他一身白色的小丑装,诡异地笑着,坐在高高的树枝上。 “啧啧,为什么长老团的人越来越弱了呢~真是好无聊呀~”他轻轻地抽出一张扑克抵住唇,是狞笑的joker,对着下面挣扎蠕动的人叹息。 下面的人都被他切掉了肢体的一部分,只能趴在血泊里扭动,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听以撒说这里有狼群哦~那么,不如让我惊讶一下,一个有念的残废究竟能在狼群的吞噬下支撑多久呢~嘛,在我杀了前面那些人之前,可不要死掉哦~” 长老团的十二审判者,现在已经被西索杀了五个,剩下的三个和残留的念能力者在全力地向西南方向跑去。 “三长老安森和十三秩序者现在就在西南方向等着我们,他们就是我们的支援!都撑住!”第一审判长,也就是十二审判者的领导者,对着身后的人怒吼。 他们先是和议会的人搏杀,死了四位审判者后满身是伤地冲出来,却在森林里被这个小丑一样的男人拦住了。 很可惜,他们不知道,十三秩序者也被以撒杀干净了。 “哎呀哎呀~看着你们这么情深义重真的让我好感动呀~都不忍心杀光了呢~”死神一样诡异的嗓音极近地响起,尾调上扬,带着兴奋的颤音,“长老团的第一审判长~听说你很强么~不如来和我玩一场呀~大苹果~” 第一审判长感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他猛地回头,用手指接住了一张扑克牌。 “来嘛来嘛~也算是~给你的同伴们争取一点时间哦~” 诡异的小丑男却从他们前方的阴影里走出,脸上的星星和水滴闪着阴冷的光。第一审判长攥紧了手里的扑克,碾成碎片以后摊开手,任由它们慢慢被风吹走了。 而那个小丑,恐怖的小丑,就站在他的前面,金色的眼睛毒蛇一样看着他。 审判长的心里发慌,不知为何,现在的他有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环顾四周,他看着剩下的审判者们溅着血的苍白的脸,自己也有种空茫而无措的恐惧——第一审判长忽然知道,这里可能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地了。替长老团杀了一辈子的人,最后他也要腐烂这片远离流星街的不详森林里。 “死在流星街的第一审判长手里,你应该感到荣幸,”但是,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傲然,他抬起头冷笑地看着小丑,对剩下的审判者们淡淡地说,“你们去和三长老和十三秩序者汇合,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嗯哼~很有自信么~我很喜欢哟~”笑得阴冷而兴奋,西索懒得出手阻止剩余人的逃离。他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表情决绝的第一审判长,期待地轻轻舔了舔手里的joker牌。 审判长平复呼吸,向前伸手,由念做成的黑色匕首在空气中凝聚。 “唔~大苹果是具现化系么~” 握住这柄奇怪的匕首,审判长一个猛冲,向着死神一样的小丑杀去:“哈——别这么聪明,你可知道,我的流星街第一审判长之名是怎么来的么?!” 当安森冲出最后一片密林的时候,疼痛和无力感一起袭来,他根本支撑不住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平地上。 月光下,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恐怖——右臂被全部腐蚀了,只剩下黑色的腐烂骨头。而左手,甚至连骨头都没有了。他的一侧腰部被树枝切掉了一大块肉,只差一层就露出了脏器。另一侧,则被锋利如刀的影捅出了一个血洞,边缘被强酸一样的液体烧烂了,就连内脏都被烧焦了一部分。他的右眼也不见了,半边脸被烧到了骨头。 全身剧烈的疼痛他已经麻木,只剩了恐惧。 安森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以撒的影腐蚀掉了他的一部分大肠和小肠。并且还在向四周烧灼着,只怕胃、肾和肝也保不住。虽然创口烧焦了,所以肠液和胃液没有流出,但是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的内脏都在衰竭,因为这些腐蚀性液体是有毒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玩,以撒并没有动他的腿。可能是看着安森拼命奔跑的过程,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哎呀,安森先生,你不跑了么?” 以撒的声音在他的背后有些遗憾地响起:“可是现在的你,除了腿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送给我了呢~如果我要了你的一条腿,你可就真的,真的,跑不了了哦……” 听了这句逗弄一样的话,安森的骨气最后爆发了,他忽然用仅剩的左臂撑起自己,猛地向以撒冲去——身为流星街人,纵使他没有手可以握刀,也不愿任人宰杀,于是,顺着刚才摔倒的力量,他把刀柄插进了自己左臂的血肉里,以刀作为手,向着以撒狠狠地砍去。 奇怪的是,所有的影子都给他让出了道路。 黑发蓝眸的以撒站在深林里,细碎的黑色树影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纯墨滴在了毫无污秽的宣纸上,晕染了一种鲜明而残忍的极致美丽。 这个美丽到病态的少年,就这么放开了所有防御,默默地看着他的刀劈到了自己面前—— 刀捅进了以撒的胸膛,正中心脏,然而他却只是笑着。 “三长老阁下呐,亲爱的安森,”遗憾地摇着头,以撒用手握住了他的左臂,一点一点地把刀从自己的胸膛拔出,“我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你曾经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我留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地下死去。挺巧的是,在那个空间里我还是能死掉的,不过也很巧,最后我还是活着出来了。那么,只好你们去死了。” 安森眼睁睁地这只怪物把刀从心头拔出,一边拔还一边笑。 “怎么可能?!”他嘶声吼叫,感觉被烧掉的右眼裂开了,流出了液体,仿佛泣出了血一般,“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不会死?!” “啊呀,冷静一点嘛,只允许你们虐待我杀我,就不允许我反杀回来么?” 以撒拔出刀,歪着头欣赏着绝望嘶吼的三长老。看了一会儿,或许是无聊了,也或许是不想让安森一直这么癫狂下去,以撒无奈地叹气,伸出手,安抚一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嘿,嘿,嘘,别怕……看着我,”微微用力把安森的头别过来,以撒看进他睁大的眼睛,放柔声音说:“你想想,你亲爱的大长老活了几百年了,献祭了那么多代‘以撒’,不能总是顺顺利利的吧?要不然他得多无聊啊~” 安森死死地看着他,只剩了一半的脸如厉鬼一样恐怖,却充满恐惧。 “唔,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喂,是你们从小到大一直折磨我,还想要用我献祭的哎,能不能不要一副我做的事很过分的样子,这真的让我很难过……” 松开安森的下巴,以撒的手向下探去,撕开了他喉咙上的肌肉。 尽管喉咙里的肉已经被搅成一团,还有殷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流下,但是以撒毫不介意,而是继续用力向里摸索,直到触到了安森颤抖的声带。 “哎呀,在这里,”他开心地说,“其实仔细想想,接下来的游戏里,安森先生你完全不需要再说话了哦~” 腐蚀,烧灼,从此以后,他的声带也消失了。 所以,哪怕在剧痛之中,安森最多也只能“嗬嗬”地喘息着,如同虫子一样无望地扭动。 “不要乱动啊,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其实很没有耐心的,真的……你这样一直乱动让我很烦呐,如果我觉得你很无聊的话,我也不确定会不会顺便弄坏你的脑子……哎呀,怎么办,越说越觉得没劲,我对你的兴趣现在正一点点消失,你就不能想办法挽回挽回我吗……” 一脸兴致缺缺,以撒终于收回了手,用安森还算干净的领子擦掉手指上的碎肉和血迹,叹气:“为什么,就连复仇这种……让人很开心的事情也越来越无聊了呢……” 此时,空地的另一侧,最后的两个审判者也惊慌地冲了进来——在看到以撒的那一刻,他们的表情在瞬间崩溃,猛地停住脚步不敢再向前,可是也不敢向后退去。 前面是血腥的怪物,后面是死亡的魔术师,从没有哪一刻人生如此绝望。 “呀,西索你的身手退化了哦,怎么还留着两个?” 随手松开安森,任由他抽搐着软倒在地上,以撒对着后面的黑暗懒懒地嘲笑了一声。 “三……三长老……” 那两个审判者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男人就是他们一直在祈祷的支援——三长老安森。 “是我的判断失误了呢~没想到那个第一审判长居然是特质系~真的是很独特的念呢,耽误了我一点时间~放心,下次不会了哦~” 鬼魅一样的声音响起,倒吊着的西索从两个审判者身后的树枝上垂下,扑克牌划开了他们的喉管。 仰面朝着天,被以撒撕裂的喉咙里血一股股地涌出,呛进安森的气管,此刻,呼吸对他来说变成了极端困难的事情,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但是当小丑走进他视线的时候,像是临死的最后的一个抽搐,安森睁大了眼。 大脑因为缺氧而虚幻,安森已经无法思考了,但是他死死地看着西索,眼前在疯狂回放所有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的记忆——狭长的小巷里面倒下的男孩;地牢里暗无天日的厮杀,最后从血泊里站起来的少年;以及,一把火烧毁长老团秩序之殿时,烈焰里眼神疯狂的男人…… “你……没死……” 气管里还呛着血,安森一边咳嗽,一边用嘴型喃喃,一边吐出血泡和唾沫。 “这句话~听起来真的是很友好的问候呢~”西索用扑克牌捂住上扬的嘴角,眉眼弯弯,“那么~也祝愿你有愉快的一天哦~”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甚至懒得给安森最后一击。 疼痛已经远去了,同样远去的还有那些梦一样的回忆,无论是灰色的流星街还是血色的地牢都变得模糊,安森感觉眼前成雪花一样的白。他从来不怕什么地狱,因为流星街人早已有了觉悟,死亡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但是面对着这样纯正的白色,不知为何,他却退缩了。 所以,死去的安森脸上,残留的是恐惧。 最后扫了一眼那具僵硬的尸体,西索眯起眼,语调十分跌宕起伏:“哦呀~我好害怕呐~三长老看上去真的好~可~怜~啊~” 丧失了兴趣的以撒懒散地冷笑:“别装了,西索,你现在什么感觉我一清二楚。” 被拆穿的戏精西索没有丝毫气馁,反而越发兴致勃勃:“是这样~没错呢~我们可是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呀~所以,当我看到小伊塔的时候,才会那么~激动~呢~” 倚着树,半明半暗里,以撒的眼睛如同阴沉的深海,没有温暖的洋流,也没有透亮的阳光。 “啧……既然知道,就别动她,西索,”他偏过苍白的脸,笑得诡异,“反正,我做的所有事情,最后都可能要被你全部咽下去,不是么?当然也包括……我的小伊塔。” 沉默了一下,西索变成了郁闷的包子脸:“是呢。无趣。” 或许是太过郁卒,死术师充满怨念地开始扔纸牌,一张张扑克插进了对面可怜的树里,他边扔边碎碎念:“喔,无趣,真是烦人呐,以撒居然~欺负我~” 以撒:…… 把最后一张joker插进树里,西索忽然又来了兴致,金色眼睛毒蛇一样慢慢地缠到以撒身上:“哦~对了,现在塔塔小宝贝在赛因斯大学里~好像被人欺负了呢~以撒~不去安慰安慰她么~” “当然要去啦,”以撒歪着头,慢慢的笑了,“要是我不去,她被人欺负哭了怎么办呢?而且,最近那个叫库洛洛的小子好像也发现了我的小伊塔不会死了,啧,想想真是让人生气呐……” 看了一眼阴暗里的以撒,西索闭上眼睛,不知道感到了什么,十分愉快地叹息一声: “诡异的占有欲呢~啊~真是好奇怪哟~” 以撒:“喂,你可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奇怪哦,西索。” 西索:“嗯哼,我说的就是我自己哟~” 以撒:…… 第36章 宿舍x委托 chapter 36宿舍x委托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早上七点整,睡眼朦胧的伊塔被人塞进了车里。 事实证明,离开了高中以后,六点起床对她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明明刚摁住了闹钟,甚至她的脑子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行,我得起了……”然而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伊塔再次睡着了。 直到下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把她震出了被子。 负责照顾伊塔生活的安娜小姐:“……为什么要在六点之后再设一个闹钟?” 挣扎着起床了十八年的伊塔:“经验。” 于是若有所思的安娜小姐默默离开,去给这个明显吃不了正经早餐的女孩准备面包。而这一边,懒得弄头发的伊塔随便扎了个马尾,洗了把脸,刷了个牙,接过了安娜扔过来的一块面包和一盒牛奶,睡眼惺忪地坐进了外面的豪华轿车里。 刚坐进来,旁边的帕里斯通就对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嗨,早啊~” 变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瞌睡立刻醒了一半。 此时,这辆车寂静地启动了,把外面可爱的安娜的挥手留在了身后。伊塔扒着车窗向外看,有些惊讶地说:“哎?安娜不和我们一起么?” 这两天里,她发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安娜(心理年龄)实在是很好的一个朋友。鉴于各位猎人协会的扛把子,比如金毛子鼠和戌狗小姐不知道忙什么忙得看不见人影,伊塔也很舒心地过了几天愉快的生活。 和安娜一起压马路呀,出去吃点甜点呀,安安静静地看会书,晚上溜出去看电影什么的。 以及偶尔怼一怼忽然出现的可爱美小姐。 “不会哦,以后小伊塔会和我一起生活呢……” “什么?!” 伊塔“啪嗒”一下摔掉了手里还没拆封的小面包——然而帕里斯通很愉快地捡起面包,撕开了包装袋之后递到了她的手里,欣赏了一下她崩溃的表情,才慢悠悠地说:“开玩笑啦~” 看着手里撕开的面包,伊塔愣是没敢下嘴。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想必是会被很多人攻击的呢……毕竟,一个宝贵的资源,如果不能共享,最好的做法就只有毁掉了呢,那未免太可惜了,你说是不是呀,”帕里斯通歪着头,笑得灿烂,“所以,之后的生活里,伊塔要住在学生宿舍楼里了呢。把宝贝放到客观的第三方,目前来看是最公平的分法了。” 没有理会这个人前面阴阳怪气的话语,能够脱离帕里斯通的喜悦瞬间笼罩了伊塔,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猝不及防:“宿舍楼?真的?” “单人间的公寓楼,是的,”金毛子鼠望着她闪亮亮的眼睛,笑眯眯,“赛因斯大学有很多种住宿方式,内部也有一些学生公寓楼,所以我们已经为塔塔安排好了哟。” 忽然之间,帕里斯通在她的眼里变得帅气起来,五官也比以前周正,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唔,那可真是谢谢啦。” 帕里斯通斜倚着座椅,长相俊秀如阳光,微笑地看着她:“不用谢。” 道完谢之后,气氛忽然奇怪了起来,伊塔也觉得有点别扭,于是选择别开脸,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愉快地解决了小面包和牛奶。 一路上,她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感觉自己的心情像是这座城市的天空一样晴朗。高楼,行人,绿树,街道,种种的一切好像一部风格明快的电影。之前的血雨和腥风都远去了,只有这个干净而让人安心的冬天早晨是真实的,微冷的风从每一个缝隙流进来,不管不顾的一头撞过去,像是要撞进人的心里。 帕里斯通默然的看着她的侧脸,眼眸是深沉的黑色。 到了学校之后,金毛子鼠不知道去做什么,很快就开着车溜走了,顺便把伊塔踹了下来。临走时他只给了她一张地图,让伊塔自己去寻找公寓楼,顺便熟悉熟悉这个校园。 于是,手持着精致的小地图,伊塔开始在这个满是学生的漂亮校园里自在地晃悠。 奇多尔说得没错,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抱着一摞书神情严肃的小孩子,成双入对的情侣,骑着自行车的学生,还有年龄很大但是十分精神的老人,在这里,她真的一点也不突兀。 走得有点累了,她找到了一片小树林,绕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休息起来。 四周的风景不错,从这里能看到对面的建筑,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困了……可能是今天早晨被闹钟强行唤醒的原因,而且大脑放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犯困。 但是在这里睡不好吧……伊塔就这样和睡意艰难地斗争着。 “伊塔?” 唔,我已经不清醒到出现幻听了么?为什么好像有伊尔迷的声音…… “伊塔。” 一个激灵,她瞬间回头。 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和西装裤,黑发挽起的伊尔迷·揍敌客就站在她的身后。换掉了诡异的钉子服和疑似练邪功一样的宽松装,眼前这个清爽而俊秀的青年让她愣住了。 树影下,漂亮的森系青年几乎和这片树林融为一体。 ……审美教育的缺失果然是揍敌客家祖传的一大问题啊啊啊啊! 回神之后,她才艰难地开口:“嗨……那么,你也是来这里睡觉的么?” 他走到伊塔旁边,自然地坐下:“不是。” 回了一句以后,黑色大猫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气氛就这样沉寂了下来,伊尔迷和伊塔并肩坐在小树林的石凳上,一个开始惬意而慵懒地发呆(?),而另一个挠心挠肺地想要跑掉。 她悄悄地偏了一下脸,想看看伊尔迷在干什么……然而,他真的只是盯着对面的建筑物在发呆。 于是伊塔只能尝试着开启话题:“伊尔迷,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找你。” “嗯?找我?” “是的。”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找我?” “没有为什么。只是找你。” “啊?” 伊尔迷却不再说话,而是垂下眼睛,阳光下,黑色的睫毛根根分明。 看来揍敌客家除了审美教育,与人交往的基本教育也很缺失……但是伊塔也不好再多问,没看见黑色大猫这意思就是让她闭嘴么,要是多说一句钉子就飞过来了怎么办? 于是她也只能转头和他一起望着对面的大楼发呆。 四周的人有时候会看他们一眼,在树荫下并肩坐着的少年和女孩,一切似乎安宁而美好。但是伊塔最终决定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我觉得我该走了,我还得去找公寓,那么你呢?” 内心:能不能有点情商,懂我意思就快滚吧快滚吧快滚吧…… 黑色大猫迅速地接口:“一起。” 伊塔:…… 一路的沉默,延续到了公寓门口。终于推开门走进大厅,伊塔回头准备和伊尔迷道别,却发现他居然一脸坦然地跟了进来。 在曾经严防死守的女生宿舍活了半年的伊塔:?!宿管阿姨在哪里?快把这个变态骂出去啊! 然而,这里没有宿管大妈。 更加悲伤的是,里面的男男女女都显示,这是个男女混住的公寓楼。这还不是最悲伤的,最悲伤的是——伊尔迷·揍敌客就住在她的对面。 一脸郁卒的伊塔在负责处领了钥匙,憔悴地飘上了楼,憔悴地开门,憔悴地关门,接着把憔悴的自己扔进了床里。 在她躺下还没有两分钟,那个可爱的粉色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帕里斯通。 虚弱的伊塔:“喂?” “小塔,你的宿舍还不错吧?邻居们是不是也很好啊?” “……” “当然,这一切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席巴叔叔的安排哦~嘛,虽然我也有点不~开~心~,但是这种特殊的时候,为了小塔的安全,果然还是揍敌客家比较靠得住呀~” “特殊的时候?”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帕里斯通带着笑意的语调再次响起:“这几天我才发现,小塔真的是个小宝贝呢……不知道小塔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救下的一个帅气的小男孩呀~”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是以撒?” “bingo~不过呢,他现在可不是你救的那个小天使了,你的小以撒杀了大长老,毁灭了半个长老团,与议会、幻影旅团决裂之后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哦~” 伊塔躺在床上,不发一言。 “有趣的是,每一方势力都在找他,但是又没有人敢找到他……是不是很讽刺呢?” “这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伊塔淡定地回答,“我啥也不会,杀只鸡都不行,他找我实在是没什么用,而我也没法帮你们找到他,我又不是人体雷达。” 然而,帕里斯通只是笑:“是么……我当然知道小塔还是一心向着我的啦,好感动呀~” 她满头黑线地挂了电话。 真不知道这只金毛子鼠为什么喜欢给自己加这么多戏…… 午饭时间,伊塔偷偷地打开门,试图在不引起伊尔迷注意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溜到餐厅吃饭——事情进展顺利,对面还是一片寂静。她松了一口气,合上门转过身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然闯进她的眼底,吓得伊塔蹬蹬蹬倒退三步。 “你你你——你怎么突然出来吓人?” 伊尔迷睁着无机质的黑色眼睛:“你指的是潜行么?这是基本功,”说着,他歪了歪头,“刚才你是想潜行么?我一时无法确定,因为如果是的话,你的动作……”好像在寻找形容词,伊尔迷沉默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比糜稽看到手办的时候还要夸张。” 伊塔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想必一定很失控…… ……打扰了。 一脸郁卒的伊塔被迫和揍敌客家贵公子一起到了平民餐厅吃饭。这个时候的正值中午,人非常多,里面大部分都是自助式,一排的食物,选好了最后去结账。 伊塔拿着盘子默默地夹着,余光扫到揍敌客家公子正对着一盆奇怪的菜在发呆。而他站在这里不动的话,后面的人只能绕过他,本来人就很多,一时间原本稳定场面变得混乱无序起来。很多人对着伊尔迷投去不友好的目光。 低下头,伊塔准备假装不认识这个人,然而,此时她想起了席巴威胁一样的话:“之后的同学生活里,还请伊塔多多照顾他”——无奈之下,她只能一边道歉一边向回走,走到那个对着菜发呆的黑色大猫身边。 伊塔委婉地开口:“咳,伊尔迷同学?你是想吃这个吗?” 伊尔迷偏头看了她一眼,端着盘子走到她的旁边,神态自然地说:“不。” “那你——” 忽然,伊尔迷揽住伊塔的肩膀,把她往里一带。就在一刹那,旁边的一个男孩手里的汤不小心撒了,恰好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腼腆地道歉,为难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下意识的,伊塔想帮他捡起摔了一地的东西,但是伊尔迷的仍旧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淡淡地说:“人太多了,还是向前走吧。” 迟疑了一下,伊塔收回了手,和伊尔迷并肩离开了。 由于餐厅里的人很多,他们两个只能选择和一个男生拼桌。开始的时候一切还很顺利,但是吃到了一半的时候,伊尔迷忽然推开盘子,站了起来。 伊塔:“怎么?” 黑色大猫淡淡地说:“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目送着他无声无息地走进餐厅的内部,伊塔叹了一口气,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放下了刀叉。注意到和他们的拼桌的少年好奇的目光一直飘过来,她咳嗽一声:“……少年,你想说啥?” “没什么。” “真的?” “你们……呃,很抱歉,但是你们是吵架了么?” “没有哦。” “我也没有恶意,就是有一点疑惑,因为,呃,有点奇怪吧……” 笑了笑,伊塔整理好衣服,回头看了看伊尔迷走进去的那扇门。不得不说,揍敌客家的人做事就是有效率,不到三分钟,仍旧一身干净的伊尔迷就从餐厅的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伊塔已经放下的刀叉,黑色大猫没有什么讶异的表情:“你知道了?” “猜得出来。” “走吧。” 在他们走出食堂的时候,里面忽然混乱起来,尖叫声和喊叫声爆发了。许多警察举着手机和枪,一脸慌急地向里面涌去,大批大批的学生从里面被疏散。 拥挤的人潮里,原本和伊塔并排走的伊尔迷向后几步,靠近她,替她挡住那些汹涌的力度,不让他们被冲散。 看着四周惊惧而疑惑的脸,伊塔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黑色大猫身边,挥手示意他低头。伊尔迷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很上道地低下头,于是伊塔凑到他耳边小声问:“……我知道你们有职业操守,也不能透漏消息,但是,我感觉你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影响不是很好……” “不是学生和教授,是一个通缉犯。” 好像明白她想问什么,伊尔迷垂下眼睛看着她,轻声说:“我不会接下有关学生或者教授的委托,目标仅限于附近的黑道人物或者通缉犯,揍敌客家并不想打破这个学校的平静。” 伊塔看着他的黑色眼睛,然而里面黑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深深的黑色。 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难道说“你是个好人”?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谢谢你的善良”,这也太扯了,这可不是出于善良,而是揍敌客家族因为考虑长远而特意维持的平衡,没有任何善意的情感牵扯在里面。 最后,她憋出来一句:“下次能不能让我吃完饭?” 伊尔迷:…… 大猫:“你没吃饱?” 伊塔:“喂,我们正常人吃饭是需要细嚼慢咽的。” 大猫思索了一会,提议:“那么,晚上我带你出去吃,怎么样?” 伊塔:“嗯?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她就看到黑色大猫迅速地拨打了一个号码:“喂,糜稽么?今晚在布利德斯的委托,我接下了。” 伊塔:??不对,你要带我去哪里?! 为了阻止一场血案的发生,她赶紧询问:“等等,我们出去吃和这个委托有什么关系?” “那里有一场晚宴,”然而,伊尔迷已经合上了手机,“食物很多,时间也很充足,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既视感…… 悲伤的伊塔默默地走进了公寓楼,上午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有课,所以里面很冷清。现在是中午,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然后,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她慢慢懂得了一个惊悚的事实——男女混住公寓,其实是给情侣和夫妻准备的。 毫不夸张的形容,每拐个弯就能看到抱在一起深情长吻的一对。 这里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身为世界排名第一的理工大学,赛因斯大学的校训是“自由&真理”,不得不说,同学们把这个校训理解得十分深刻。 那些情侣被他们撞见了之后并没有羞涩的意思,相反,一个金发的小姐姐推开了恋恋不舍的男朋友,回头对他们笑得坦荡而热烈:“哎呀,我们吓到小姑娘了。” 表面13岁实则奔二的伊塔:“没有没有,你们继续吧……” 黑色大猫一直走在靠墙的地方,一言不发。倒是金发小姐姐无意中扫了阴影中的他一眼,睁大了眼睛:“哇,小姑娘你的男朋友长得相当不错呀。” 偏头看了精致如同海妖一样的伊尔迷,丝毫不想和揍敌客家族牵扯得更深的伊塔连忙否认:“哎?不,他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还平稳地走着楼梯,下一步却忽然踩空,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掉下去,幸亏被伊尔迷接住了。 金发小姐姐吹了个口哨:“咦,身手很不错啊。” 伊塔颤巍巍地抬头看着伊尔迷,他也在看她,还歪了歪头,似乎在等着她说完原本的话。而从这个角度望去,他的气质显得森冷而鬼魅。 不知为何忽然上道的伊塔:“——是,他是我的男朋友……” “哈哈哈——”围观了全程的金发小姐姐笑得很开心,哪怕被她的男友掰回了脸还不忘补了一句,“啧啧,眼光不错呢,小伙子要加油呀……” 从黑色大猫的怀里逃出来,伊塔惊恐地“哒哒哒”跑回了宿舍。 妈妈,这个人他不对劲! 一直到关上门,她的心跳还没缓和下来。 虽然她挣脱自己逃走了,但是伊尔迷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十分淡然地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仿佛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抗拒表现。 并没有理会身后的那对情侣,伊尔迷打开自己的宿舍门,进去了。 而金发小姐姐和男友深刻一吻后,在喘息的间隙里,看了看楼上的两扇对着的门,忽然低声靠着男友的肩膀呢喃:“嗨,宝贝,我们搬走吧?” “嗯?”蓝发的男人愣了一下,“我们住的不是挺好的么?这里并没有很多男女混住的公寓,如果离开这里的话,我们最后很有可能要去附近租房子了。” “哎呀,租房子也很好啊,平时不用这么顾忌,还能养点小动物什么的,你不是很喜欢猫么?” “……我以为你讨厌多毛生物。” “唉,这叫不得已的牺牲呀宝贝,你不懂的~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哦……作为补偿,你还可以在亲我一分钟怎么样呢?” “好吧,不许反悔……” 第37章 尾随x晚宴 chapter37尾随x晚宴 伊塔倚在门上放轻呼吸,紧张地竖起耳朵,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双手抱头一脸纠结地滑了下去——这只黑色大猫不对劲!伊尔迷·揍敌客是想干什么? 自己刚才可不是什么一脚踩空……那分明是这个变态干的!这是悄无声息的威胁啊喂! 晚上还要和这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猫科动物参加晚宴…… 倍感人生艰难的伊塔从地上爬起来,找到自己可爱的小床铺一头钻了进去。这个床垫十分柔软,被子也是,还因为某只金发子鼠的恶趣味而被印上了粉红色的小草莓图案。 伊塔把脸埋进一只小草莓里,大脑放空。 直到粉红色小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从床边的小桌上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机,伊塔打开一看,发现是帕里斯通发的一条短信:“小塔,教务系统已经录入了你们的信息,可以开始选课了哟~不要太爱我了呀~以及,跟着自己的心选自己喜欢的课吧~如果有物理性的实验需要我会再通知你的哦~” 隔了整整四行,下面才出现了另外一句提醒:“ps:虽然很不想说,但是呢,小塔最好还是和揍敌客先生讨论一下课程的问题呢~不过呢,讨论的时候,可不要被野男人拐跑呀~” 最后的这个提醒,最好还是和伊尔迷讨论一下……难道说,他知道自己想拉着揍敌客家大公子去上形体美化课和化妆课了吗? 其实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她也很不想干好么…… 打开了电脑,伊塔有点纠结,因为她不想去找伊尔迷。 他现在这种很不对劲。 无论是西索那个人渣的话起作用了,或者是揍敌客家计划的一环,当然,最恐怖的是这只黑色大猫真的对自己有一点奇怪的心思……后果都是毁灭性的。 伊塔坐在电脑桌前,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游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网页,默默地选择了“微积分1”,“微积分2”,“基础物理学”和“理论力学”……她在这个世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旦回去了必然当场挂科,那可真是无辜到要哭死。 但是由于还需要凑够学分,她思考了一下,又选了一个“大陆文明史”和“传统文学鉴赏”,权当陶冶情操好了。 选完了以后,本着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原则,伊塔把这几门课的选课号码从短信里发给了伊尔迷。可能是从手机里接工作的原因,黑色大猫很快就回复了,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好的。” 伊塔松了一口气。 这个课很正常了吧?应该不至于惹到他吧? 然而,忽然,屏幕再次亮起,伊尔迷·揍敌客的新信息明晃晃地闪在她的眼前:“开门。” 伊塔:?! 她骤然回头,然而门口是安静的,没有敲门的声音,也没有人的脚步声——想想也知道,身为这个世界的顶尖杀手,要是能被她听出行踪那可真是笑话。 难道……这些课还是让他生气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她还是不怀好意地想,可能伊尔迷·揍敌客不会做数学。 当然也就顶多想想,经验告诉她,智商高的人干啥都强。 事实就是,她不想给伊尔迷开门,因为事情开始不受控制,一切都逐渐被这个男人掌控了,节奏也好,她的想法也好。伊塔能感觉一切在顺着某种刀锋的弧线滑下去。 可惜,她想不想,从来都不重要。 于是最后伊塔还是咬牙切齿地开了门——伊尔迷并没有贴在她的门前等候,此时,他正靠在对面的墙上,微垂着头,姿态自然而放松,挽起的黑发从耳边流下,像是深海里塞壬的黑发。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水下的一切以后,伊塔怎么看他怎么像海妖——在海上,夜晚的迷雾里,靠着歌声和容貌迷惑水手,再吃掉他们。 猫科动物+海妖,感觉自己对这个杀手先生的印象逐渐跑到了爪哇国…… 直到她把门全部打开,伊尔迷才不急不缓地抬起头盯住她。 有点发毛的伊塔:“……请问你让我开门,是想干什么?” 然而,他歪了歪头,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子,一步步走过来,走近伊塔——伊尔迷的步子很慢,所以才极具压迫性,像是要踩在猎物的神经上。 她的心头微微一颤,攥着门把的手收紧,迅速地估算着如果关上门的话能挡他多久……显然是几乎为零。 所以,直到伊尔迷靠得她极近,她都没有动,因为再清楚不过了,此时的反抗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要知道老祖宗早说过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伊·俊杰·塔:“……你想干啥?” 伊尔迷似乎很无辜地说:“量一下你的尺寸。” 等等——什么?量尺寸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伊塔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就已经触到了她的腰。虽然她穿了毛衣和外套,却还是一瞬间绷紧了后背,想要后退。可是伊尔迷不会让她逃脱的,她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忽如其来的念压钉住了。 他只是用手慢慢摩挲了一下伊塔的侧腰,既没有往上也没有往下,仿佛很规矩的样子。但是这样近乎耳鬓厮磨的距离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侵略性的,甚至危险。如同慵懒的黑猫玩味地虐杀猎物,或者海妖攀住水手的脖子露出獠牙——伊尔迷·揍敌客低垂着黑眸,意味不明地望了望她细弱的脖颈,接着又盯住她的眼睛。 深绿色的眼睛,被他的念压陡然一激而收缩的瞳孔,四周绽放着热带丛林一样的颜色。 他眯了眯眼。 不过,伊塔已经不是那个轻易就被震慑住的小女孩了,类似的念压的忽然袭击,早在被西索用了一次之后她就警惕的很——于是,瞬间衡量了一下局面,伊塔冷静地说: “74,51,80。158cm。” 伊尔迷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们这些人总喜欢把事情搞复杂……如果你问的话,我自然会说的。” 伊塔一脸无奈。 黑色大猫的念压松懈了,他放开了她,向后走了几步又微微俯身和伊塔对视,慢吞吞地说:“也是呢。”说着,他直起身子,淡淡的:“那么,我们去买今晚需要的衣服吧。” 耸了耸肩,伊塔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没问题,我去收拾一下,十分钟就出来。” 关上门,她冲进卫生间,锁上门,拨通了帕里斯通的电话。 然而,在摁下拨号键的一瞬间,伊塔又取消了通话。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接着又暗了下来,她默默地看着通讯录,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错觉吗? ……希望吧。 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表情,确保自己能保持“面瘫”的状态,她从柜子里拽出另外一件外套,穿上之后走出了宿舍。 和伊尔迷一起走出公寓楼之后,她语调平和地对这个刚刚还意图不轨的黑色大猫说:“对于去哪儿买衣服,你有想法吗?” 黑色大猫:“有。” 既然他有明确的目标,伊塔就淡定地跟着他走出了校门,看着他姿态娴熟地——挤上了公交车。 伊塔:……?!揍敌客家贵公子也会挤公交吗?! 不仅会,这位贵公子似乎还相当熟练。 车里的人很多,但是也没有挤到像个沙丁鱼罐头那么夸张。从小平衡能力极差的伊塔自觉地挤到后面,默默地拉住了手环。 而伊尔迷……他什么也不需要。 好看的、气质独特的人在哪里都是焦点,简直是人群中的一颗星——当公交猛地刹车,拉着手环的人都前仰后合的时候,两手空空却如履平地的伊尔迷更加显眼。 而下一次急刹车发生之时,仿佛在发呆的他忽然向着里面走了两步。 同时,一个女孩子狠狠摔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看上去摔得很凄惨,她捂着破了皮的胳膊,咬着唇泫然欲泣,四周的人纷纷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瞬间明白过来的伊塔:……这个人真没绅士风度。 无论女孩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正常人眼里,一个男人就这样躲开确实说不过去,何况,当这个女孩子啜泣着艰难站起来的时候,伊尔迷明明离她最近,却冷漠地发呆,看都不看她。 人们纷纷投来谴责的视线。 伊塔别开头看着窗外,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 可能是伊尔迷虽然长相俊秀,但是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感;当然也可能出于丛林直觉,车上的人虽然目光不友好,却没有人敢开口说什么。那个女孩也是,她坐在一个别人让出的座位上,偶尔抽泣着,偷偷看一眼黑色大猫。 而伊塔……她一直别着头,坚决和旁边的人划清界限。 直到伊尔迷的声音传来:“下车。” 他们走下车的时候,那个女孩也跟了下来。伊塔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她跟在后面,只在走了几米之后,才用余光注意到走在自己旁边的黑色大猫停住了脚步。 伊塔问:“怎么了?” 伊尔迷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再有下一次,我就杀了你。” 愣了一下,伊塔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回头,看到那个摔倒的女孩子站在他们后面,咬着牙,眼眶都微微泛红了,但还是很倔强地开口:“抱歉……但是,他说你可能是杀手,是么?” “谁说的?” 伊尔迷还是没有回头,而是垂着眼轻声问。 “一个警察,”像是感到了什么,女孩的声音绷紧了,断断续续的,“他……他没有恶意,他是处理今天中午的餐厅……中午那场意外的一个警察,他说事情被压下来了,因为高层不想……不想得罪你。他说你可能是个杀手,很厉害的那种,是么?” 虽然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是黑色大猫的清淡声线慢慢变得森冷:“第一次,你目击了我的行动;第二次,你试图跟踪我……鉴于你是学生,我给你三次机会。” 说着,他回过头,盯住了那个女孩。那种眼神……伊塔很欣慰有生之年还能有人体会到自己深陷变态包围中的感觉,虽然这么想着实有点不道德。 伊尔迷显然被勾起了某种欲望,应该是杀意,就连他的语调都有了一丝上扬的感觉:“前两次机会你已经用掉了,现在是第三次,你清楚后果。那么,三,二——” 伊塔能清楚地看到女孩被吓住了,不过她的心理素质没有伊塔那么强,被这个猫科动物捕猎的恐怖眼神死死地钉在原地,她僵硬了好几秒,就连伊塔都有点替她着急了——听到了“二”的时候才她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看起来脑子还清醒。 伊尔迷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喃喃说:“跑了呢……” 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遗憾啊啊啊!你是因为没能杀了她而遗憾么?!你蠢蠢欲动的杀气收不回去了喂! 感觉比平常人敏锐许多的伊塔悄悄地后退了两步。现在这个杀手先生的情绪被挑起来了,此刻不是很稳定,他想杀人,但是四周已经没有可以杀的路人了……除了自己。 伊尔迷转回了头,黑色眼睛默默地看着伊塔。 就在她都绝望地做好了20分钟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决心——然鹅,黑色大猫忽然开口,声音竟然还有点委屈的感觉:“我饿了。” 伊塔:…… 最后,他们两个在路边的一个冰淇淋摊上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 aa制。 伊塔咬着草莓味的冰淇淋,充满怨念地摸着自己可怜的钱包。帕里斯通还是塞给了她一点零用钱的,一个月三万戒尼,折合成软妹币的物价水平也就两千。 换句话说,饿不死,过得也还行,但是想干什么大事的话……算了,洗洗睡吧。 黑色大猫喜欢巧克力味的,和奇犽小猫差不多。他慢吞吞地舔着冰淇淋,眯着眼一脸满足的样子,杀气也没了。一根冰淇淋能维持他大约三个小时的稳定时间,因为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买衣服的过程里,他表现得很平静。 伊塔在心里的《黑色大猫顺毛攻略》里悄悄记下来:一根冰淇淋=三个小时。 最后,他们决定了一条橙红色的裙子——有点洛丽塔风格。 花了伊尔迷十多万戒尼。是的,你没有看错,花的是揍敌客家大公子的钱。 伊塔发现,其实黑色大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钱,他刷卡的时候表情很淡定,甚至还想给伊塔买一条蓝绿色的疑似钻石的项链,但是被她制止了。 “咳,谢谢您,但是真的不用。” “……颜色很好看。” “是好看……但是只要一想到最后我也带不走,就莫名很难受。” “……” “可能是贫穷太久了吧。” 最后,伊塔沧桑地感叹。 听了她的话,身为有钱人的伊尔迷少爷沉默了下来,而且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这一点可以从他的气息里辨别出来,当然,只有现在第六感异常敏锐的伊塔能感觉到。 一直到了晚宴的会场,一身西装的伊尔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请柬,完美地带着伊塔混了进去。 进场之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伊塔倒是很淡定,她拿出了和一众变态对峙的气势,尽职尽业地表演“艾尔莎小姐”,挽着自己的哥哥“艾德少爷”的胳膊,颔首礼貌地微笑。 至于真正的艾尔莎小姐和艾德少爷……伊塔考虑为他们默哀三秒钟。 伊尔迷低头看着挽着自己的手臂神态坦然的伊塔,轻声说:“你看上去很有经验么。” “不,”她充满怨念地说,“这是被你们练出来的。” 看上去高贵而美丽的伊尔迷少爷从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香槟,松开了她的手,嘱咐了一句:“呆在这里很安全,尽量不要乱动……如果有人骚扰你,就给我打电话。” 看了看自己的洛丽塔装,伊塔觉得骚扰的人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目送着伊尔迷远去,她开始愉快地吃东西——虽然这个“带你出去吃”的方式有点诡异,但是食物尝起来真的挺不错,她很喜欢软软的小面包。 可惜,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真的有坏人。 穿着西装人模人样的男人举着酒杯,摇晃着凑到伊塔身边,诱哄一样说:“小姐你好……很冒昧,但是请问你的名字是?” 伊塔咽了一口果汁,淡定地说:“艾尔莎。” 男人笑了:“艾尔莎……这个名字真好听呢。” 伊塔很赞同:“嗯,确实。”比伊塔这个随意的希腊字母好听多了。 看着灯光下红发绿眸的女孩青涩而清秀的可爱脸庞,因为执着于塞小面包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男人忍不住凑近了一点,轻声说:“而且,艾尔莎小姐也很可爱。” 这个距离就有点不对了哦。 一开始还没有细想的伊塔优雅地放下了小面包,又抿了一口果汁,说:“咳,先生,你不觉得你靠的太近了么?” “没有呀……”男人不退反进,笑得很开心,“艾尔莎小姐不想和我做朋友吗,我叫库珀·柯尔特……”一边说着,一边想把手放到伊塔的腰上,“小艾尔莎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伊塔:……你谁? 她毫不犹豫地躲开他的手,离开了座位,抬眼看着他:“这不是个好主意,真的。” “嘛……是不是好主意,应该由我做主哦。” 第38章 花盆x餐刀 chapter 38花盆x餐刀 伊塔猜这个库珀·柯尔特一定挺有钱有势的。 因为他的笑容也好,动作也好,气势也好,都透露着一种“我是狩猎者,你是猎物”的感觉——和那群变态们差不多,看来这种强行“拉小姑娘做游戏”的事情没少干。 穿着漂亮的洛丽塔小裙子,面无表情的伊塔忽然对眼前的男人有了一点兴趣,一点静悄悄的,发酵起来像糖果又像毒药的兴奋感。 “你喜欢我嘛?” 她歪了歪头,睁着深绿色的眼睛,问得一脸天真。 库珀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女孩,几乎压抑不了自己的欲望,顿了一下才笑着说:“喜欢啊。” 啧,看起来比那群变态们嫩多了。 “可是我还不喜欢你,”伊塔垂下眼睛,睫毛像是脆弱的蝴蝶一样微闪,声音也细细的,“我不喜欢那些愚蠢的,浅薄的,没什么意思的男人——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端起香槟喝了一口,借此来压住自己的愉悦感,库珀笑了,口吻里带着一点诱惑的意味:“哈,小天使居然是个小魔女吗?小艾尔莎真是有趣,其实,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哦……” 我想要的一切?哎呀,大哥你还真敢说。 伊塔也笑了,她抬眼,笑容如同天使一样单纯,说出的话却很不单纯:“一切么?那可不一定呢,不如这样,我们来做游戏吧。你们男人都很喜欢的游戏。我们来玩捉迷藏,要是你能捉到我,我就喜欢你。” “捉迷藏?” “对,我会给你留下线索,你能找得到吧?” 库珀又笑了。 伊塔猜他是觉得自己一定逃不出他的掌心,当然了,哪怕他今天找不到,以他的权势,日后胁迫一个小小的“艾尔莎小姐”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他说:“好啊。十分钟后,我去找你。” 最后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伊塔揪着小裙子转身就跑掉了,而这个柯尔特少爷仍旧胸有成竹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追上来。 如果这个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也不错,但是她并不想这样结束。 于是,伊塔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了两杯香槟。 附近有一个抱着波斯猫的贵妇,正在和四周的名媛们聊得很开心。把自己的头发散下来,用刘海遮了一下脸,伊塔斟酌了斟酌距离,开始朝她们的方向跑去。 当她跑到贵妇的旁边时,故意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边,顺着力道狼狈地摔到了贵妇的身上,香槟也洒了贵妇一身。波斯猫嘶叫一声,跳出贵妇的怀抱。 “天哪——你不长眼吗——”贵妇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四周的人纷纷拿着餐布开始帮她擦掉身上的酒。 伊塔低着头,哆嗦着道歉,眼光却一直跟随着那只波斯猫:“对,对不起……我会赔您的裙子的,我先帮您把猫找回来,再回来向您道歉……我哥哥是库珀,他会替我赔偿的……” 说着,没等着贵妇反应过来,她低着头就追着那只猫离开了。 “等等……库珀?是那个库珀吗——”贵妇后面的话淹没在人声里,伊塔也懒得去分辨了,她寻这那道白色的影子,从人群中挤出去。 那只漂亮的猫找到了一个高高的架子,因为受惊而出现的竖瞳已经消失了,只是慵懒地俯视着伊塔。 “嘿……”她轻声呼唤它,张开双手,“过来呀……” 伊塔缓慢地靠近它,波斯猫仍旧是高贵冷艳的,琥珀一样的圆圆眼睛盯着伊塔的绿色眼睛,像是在判断什么。然后,它轻盈地跳下了架子,慢慢地走到了伊塔身边,蹭了蹭她的小腿。 啊啊啊!太幸福了! 抱起它,伊塔一边满足地摸着它软软的白色毛,一边忍不住想,自己最近好像很招猫科动物的喜爱呢…… 既然猫到手了,下一步的计划也就可以实施了。 拿起餐刀有点痛心地撕掉了自己的一点裙角,伊塔搂着猫,哒哒哒地跑出了大厅豪华的门,七拐八拐地到了最里面的僻静空间。这里只有很少的仆人经过,不过倒是很多旋转楼梯,一层层上去都是很豪华的房间,应该属于主人家的客房。 感觉很满意的伊塔把第一条裙布扔到大厅门口。 一路走过来,她在每一个拐角处都随意地扔一点碎布。没办法,主要是实在不敢信任库珀少爷的智商。 扔着扔着,伊塔忽然想起了动漫里,潜入大楼的库洛洛·鲁西鲁每过一处都留下一点隐秘而血腥的路标,指引那些嗜血的“同类”前来,再猎杀他们的剧情。 动作顿了一下,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和那个强盗头子本质上是一样。 狩猎者的心理。 不过说实话,感觉真的挺不错。 最后,她站在客房一楼的楼梯上,抬头仔细地比量了一下,把另一条布放到了其中一阶楼梯上,接着抱着猫跑到了窗台边。不愧是有钱人,就连窗台上都有很多摆件,长着漂亮小花的盆栽和精致的陶瓷,她仔细地挑了一下,挑中了几盆花,放到了一到四楼的楼梯扶手拐角处。 这样的话,那个红色的裙子布正好在旋转的扶手拐角的下方。 坐在三楼的扶手上,穿着洛丽塔小裙子的伊塔一边幸福地撸着猫,一边等着库珀上钩,顺便给伊尔迷发了一条短信以防不测:“我在客房附近,二十分钟后来找我吧。” 屏幕逐渐暗了下去,黑色大猫并没有回应,伊塔猜他正在搞一些不可描述的血腥勾当。 等了好一会儿,柯尔特少爷才一路找到了这里,看到楼梯正中的那一条红色布条,忍不住微微一笑,走进了这个清净的客房里。整个楼层静悄悄的,看上去没有人,这十分符合库珀的心意。 当然,也很符合伊塔的心意。 他放慢脚步,胜券在握的样子,一步步踏上了阶梯。 看着楼梯上的布条,像是摸透了伊塔的想法,库珀慢悠悠地说:“小野猫还会欲擒故纵么……那么你确定你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了哦……” 说着,他弯腰想要拾起布条—— 等得已经很无聊的伊塔精神一震,非常爽快地把花盆推了下去。 果然,她猜得一点没错,这个库珀·柯尔特是个不会念的普通人,他根本没有猜到头顶落下的花盆。该怎么形容呢,看到那个盆栽像是鲜花绽放一样在他的头上猛地炸开,那一瞬间所带来的愉快感,完完全全抵消了之前漫长等待的无趣。 库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一下就晕过去了。 忽然有点担忧,伊塔低头看了看……咳,应该不至于死了吧。 因为想要干一些猥琐的事情,库珀并没有带他的保镖和随从,不过守在门口的人还是听到了巨大的闷响,慌急地推开门,就看到了他们的少爷倒在楼梯上,头顶一堆泥土……和一簇漂亮的白花。 训练有素的侍从立刻警惕地看向花盆砸下来的方向——楼梯口,一只优雅的波斯猫坐在那儿,慵懒地看着他们。 “我靠,一只猫?!”又惊又疑的声音响起。 躲在扶手后面,伊塔笑得快要站不起来了,她背靠着走廊边,一边笑着一边软软地滑倒,勉强地压住了自己的声音——她能听到下面的那些响起一片“见鬼”的咒骂声,或许是发现库珀少爷伤得并不重,还有人试图拨打电话叫司机接走他。 鉴于一楼到四楼的扶梯拐手处都有花盆,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并没有往什么“阴谋”,“暗算”的方面多想,何况库珀少爷并无大碍,那些刀刀见血的暗算不可能这么草草了事——所以只有几个人走到了楼上来勘查情况。 可惜,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计划实施得十分成功,心情也十分快乐的伊塔提起裙角,想跑到楼上躲一躲。 然而,伊塔踮着脚尖,提着小裙子还没来得及多跑几步,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掰住她的肩头,把她拽进了身边的某一个房间。 同时,在她的耳边,毒蛇一样的沙哑声音含着恶意低低地笑着:“哈……怎么,跑得很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伊塔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既不出于恐惧,也不是试图逃脱,而是“我靠,皮了一下居然被抓住了!”——那股巨大的力量把她狠狠地甩到了地毯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抓着地毯上的毛以试图减缓速度,以至于手心被那些柔软的毛割得生疼。 最后,她撞到了沙发上,庞大的冲撞力让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摔碎了。 缓了好一会儿,伊塔才艰难地抬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身西装却仍然阴森极了,深蓝色头发的男人——幻影旅团的刑讯人员和特攻人员,如果能选的话绝对在她的“不想见到的变态榜”稳居前三的——飞坦。 伊塔有深刻的理由怀疑,要么是揍敌客家族和幻影旅团合作了,伊尔迷是故意把她从猎人协会里偷出来,无偿送给这群蜘蛛的…… 要么就是,伊尔迷·揍敌客是个坑货。神级坑队友的那种。 没道理呀,他会一点也不知道蜘蛛来了这个晚宴?揍敌客家的情报人员该剖腹自尽了。 又向着沙发紧紧地靠了靠,伊塔哆嗦着说:“不……哪能啊,当然还是看见您最开心啦……” 抬头悄悄地和飞坦对视了一眼,她瞬间受了不小的刺激,“唰”地又低下头。 那种眼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了她不小的冲击,飞坦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金色的细长的眸子像是结了冰的威士忌,又像是花斑毒蛇嘴里的毒液。和现在一摸一样,满是恶念和残忍。 听了她的话,他一言不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俯视着洛丽塔装的红发绿眸的女孩,还带着某种异常的兴趣,细致地观察她。 空气里是让人眩晕的死寂,这样的死寂甚至比念压和杀气还要恐怖。 因为,带来这个死寂的男人,叫飞坦。 慢慢地,他扯着嘴角笑了,从伊塔身上收回目光,手指轻轻叩着身边的玻璃桌面——那一下一下的叩击声,像是电钻一样疯狂地钻进她的脑子。 接着,飞坦苍白的手指动了,他拾起了桌子上冰冷的餐刀。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伊塔在一瞬间所有的神经都触电一样抽搐了一下,运动神经抽搐得尤其猛烈,几乎要蹦起来逃跑——还是最后残留的理智死死地压下来了。 这么一次抽搐和惊吓,就让她几乎虚脱,大汗淋漓。 “你该庆幸……”飞坦把玩着餐刀,视线缓慢地又移到了伊塔的脸上,“你刚才没有动。” 伊塔很想干笑一声,但是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如石头,笑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笑出来的……于是她沉默了一下,虚弱地回答:“差点差点……主要看运气,刚才腿有点麻,没能及时蹦起来……” 他嗤笑一声:“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这句话一出,伊塔闭上了嘴,没敢再继续胡诌下去。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变化系,和西索一个德行的,喜怒无常,说谎如喝水的变化系,她害怕自己某句话触到了他——然后,自己会被割成当年里奥的那个模样。 血淋淋的,像个肉被翻开的牛排。 “刚才玩得很开心么?” 飞坦苍白的手指间夹着刀,倚着桌子,轻声说出满是恶意的句子:“就像……你曾经耍我们一样?” 果然,他是记仇的,很记仇很记仇的那种。 “不不不不不,一点也不开心,真的,因为我从没想过耍你们——”伊塔脑子转得飞快,拼命胡扯,“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们英明神武的团长大人啊,连你们团长都没反应过来,弱小如我当然也没啥办法呀——说实话,以撒那一下掏心手我是真的不知道,咳,虽然效果看起来不错,但这主要是他的智商加持,和我没啥关系——” 剧痛从肩膀传来,生生切断了她的话——飞坦手边的那个玻璃的烟灰缸碎了,其中一块玻璃插进了她的血肉里。不愧是刑讯专业人士,不知道碎玻璃是不是割到了哪根痛觉神经,肩膀疼得她连嘴唇都在哆嗦。 像是她痛苦的表情刺激了他,飞坦眯起眼,目光里满溢着恶意,看起来被挑起了兴致,连念压的气息都变了——伊塔在疼痛中,格外清醒地想到了他诡异的爱好。 躲开了一个□□,又被另一个逮住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呢……”他毒蛇一样的眼睛盯住伊塔颤抖的嘴唇,自言自语一样轻轻呢喃,声线粘稠而沙哑,“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却还试图耍我。” 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间垂着刀刃的冷光——飞坦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扯着嘴角,恶意盎然,“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质疑过我的能力,是么?”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当时我脑子没转过来,真没那个意思!您办事我放心呐!活好我坦爷,人狠话不多——不对我究竟在说些什么,求您了,我还年轻,这样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的——” 里奥像一块烂肉一样瘫在椅子里,血从他空洞的眼眶里裂出来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伊塔拼命向后躲,然而后面的沙发冰冷地阻挡了她。 对于蜘蛛,尤其是眼前这个狂暴冷血的蜘蛛,威胁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他感觉被触怒。她很清楚飞坦是那种越被威胁越兴奋的那种疯子——嗜血的那种兴奋。 她面上一片慌乱,脑子却在拼命地转动——原本死亡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可怕了,但是她深信,飞坦会让死亡的过程变得像地狱一样恐怖。 飞坦在她的面前蹲下,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她的颤抖的嘴唇,指间留下像是变温动物一样的恐怖触感——他慢吞吞地说:“如果把这两瓣粉嫩的嘴唇扯掉,再把你白皙如牛奶一样的脸皮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会不会听话一点呢?” 我靠这句话有点耳熟啊啊啊啊啊啊!!! 他狭长的,冰川一样的眼睛在伊塔的脸上慢慢划动,像是一把刀,斟酌着从哪里开始割会比较好。 “你的团长,在另一世界已经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伊塔毫不犹豫地开口,死死地盯着飞坦的金眸。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手上用力,一边撕扯她发白的嘴唇,一边慢慢的开口:“……你想威胁我?” “正好相反,我想尽力去帮你们。尽管我知道你们觉得自己不需要……”来不及斟酌自己哪句话会惹到他了,感觉自己的嘴唇疼到发狂,伊塔稳着嗓音,尽量不让自己尖叫,“但是,我还是想帮你们,不然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必救下你们的团长。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嘴唇上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相反,变得更加剧烈——看来,飞坦很清楚,人在极致情况下难以编造谎言。而她本来就没打算编谎言,对付这群聪明人,诚实才是主要原则。 “继续,”他恶劣地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你骗不了我。你很清楚。” “你——或者说你们,无非是觉得我有可能威胁到你们,或者对你们不利。但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以撒的事情上也是,我只是做出了一个选择,然而并不清楚它代表什么。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不是我能决定的……”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再加上嘴上逐渐麻木的疼痛,要不是担心丢脸丢到姥姥家,伊塔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其实我的很多事情也不是秘密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不介意说出来……刑讯什么的真的没必要,您要相信我……” 然而飞坦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嗓音沙哑而粘稠:“啧,你说错了。” “嗯?” “蜘蛛缠着猎物,从来不是因为猎物对它有威胁,”他慢悠悠地,恶意盎然地笑着,“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好玩的东西,抢来就是。” 伊塔僵了一下。 虽然知道他们不要脸,但是不要脸到这份上,还是让她在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刻,空气里传来冰冷的劲风,迅猛地冲向飞坦,她唇上的力度一松,蓝发金眸的蜘蛛忽然消失了。 伊尔迷不愧是神级坑队友,拖了这么长时间才赶过来,要不是自己足够机智搞笑,这会儿估计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脑抖出来了…… 伊塔彻底瘫软下来,艰难地抚摸着自己肩膀上的血洞,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己点个赞。 在虐待狂+萝莉控的飞坦的手里拖了十多分钟,居然只留下了两个伤口,这可真是值得发说说炫耀的事情…… 撑起僵硬的腿,伊塔悄悄地躲到了沙发后面,免得被神仙打架所波及——然而,当她刚刚在沙发后面缩好,后背忽然一凉,整个沙发被伊尔迷拽起来扔向了飞坦。 伊塔:…… 小小的房间里杀气和念压乱飞,时不时掉落的壁灯和木框,还有钉子让这里变成了机关重重的危险之地——她知道自己在这待下去估计也是个坑货,于是趁着他们两个都腾不出手的时候,偷偷翻开窗户想要跳下去——但是伊塔没有想到的是,伊尔迷比她干脆多了。 当她刚走到窗口的时候,身后一阵巨大的力量袭来,玻璃猛然被她撞碎,身上带着几根插入要害的钉子的伊塔就这样从三楼直直地摔了下去。 熟悉的那种眼前一黑出现的时候,伊塔最后的想法是…… 伊尔迷,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39章 掉河x表白 chapter39掉河x表白 一片黑暗,她能感到自己在一个微微摇动的房间里。 像是轻微的地震,或者……某辆平稳行驶的轿车,于是伊塔生无可恋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躺在一辆轿车的后座上,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和城市的霓虹灯光。 她撑起身子,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人——伊尔迷·揍敌客。他白玉般俊秀的脸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刚刚醒过来还很迷茫的女孩,清冷地开口:“醒了么?” 晃了晃自己沉重的头,伊塔缩起身子团在后座上,软软的应着:“嗯……” 回神了一会儿,她有点疑惑地问:“咦,等等……这辆车是哪来的?我没记得你开车过来啊?” 黑色大猫简洁明了:“抢的。” 伊塔:…… 默默地向座位里面又缩了缩,她现在真的是一听到“抢”这个词就有阴影。很严重的,治不好的那种。 黑色大猫忽然开口了,声音淡淡的:“你很怕他。” “嗯?”伊塔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深沉地叹气,“当然怕了,不仅是他,你们这群变态我都挺害怕的。因为你们都不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且脱离了我党的正确道路。” “……”伊尔迷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不。你尤其怕他。” “哈?有吗?”她开始装傻。 轿车里陷入了寂静,一时间,外面大街上的喧嚣声都显得格外响亮。伊塔坐在后座上,忽然有了一丝不安,就像是有人拿针插进了她的心尖——接着,伊尔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你的回答?” 骤然的不祥预感笼罩了伊塔,她一瞬间想推开车门逃走,然而,还来不及动,一切就颠倒了。 因为这辆车从高高大桥上摔下来了。桥下面就是奔腾的河水。伊尔迷·揍敌客刚才一踩油门,撞开了护栏从桥上冲了下去,一丝犹豫也没有。 没系安全带的伊塔一瞬间被狠狠甩在车顶上,接着就感觉到自己失重了,隔着窗户看,黑色的河水像是坚硬的墙一样向他们跌来——“伊尔迷?!”她失声喊道。 前座狭小的空间里,他却已经转过了身来,抬头盯住了伊塔。 车马上就要一头撞进水里了,然而伊尔迷只是歪了歪头,轻声问她:“你怕死么?” 他黑色的眼睛沉沉的,并且是无机质的,好像光线都从里面逃逸了。伊塔在失重中只来得及抓住椅座,她喘息着和他对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伊塔忽然发现,对于这个问题,一瞬间她竟然找不到答案。 然后,轿车猛地撞上了水面,像是撞到了水泥地一样剧烈,因为上面的大桥实在是太高了。这次,巨大的冲击力把她狠狠甩到了窗玻璃上,碎裂的碴子和冰凉的河水一起疯狂地涌进这个原本密闭的空间。 从外面看的话,会发现整辆车都撞扁了,坚硬的钢板扭曲变形。 慌乱之中,伊塔呛了好几口水。 其实,淹死这种死法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当年的时候,她曾经独自一个人在海上漂流,死了又死活了又活,简直是海洋生存个人挑战赛。 除了刚才被撞的疼痛和被碴子划开的伤口带来的恐慌之外,伊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些伤也不是很严重,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伊尔迷良心未泯(?)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没让她撞死。 夜里,十二月的河水像是冰一样,带走她所有的温度。因为忽然变得冰冷,伊塔浑身打颤,感觉自己的腿也开始抽筋,尖锐的疼阵阵袭来——可是她来不及管这些,这辆车在下沉,要是不能及时逃出来,就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混沌的河水中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冻得哆嗦的伊塔试图从碎开的窗玻璃逃出去,她撑住窗框,碎裂的玻璃割破了手,她也顾不上了,只一心艰难地挤出来。 刚出来,就看到了眼前的海妖。 伊尔迷·揍敌客一直在外面,好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挣扎。 不得不说,他浮在水里,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开,真的如同塞壬般妖异美丽,就像海下的幻境一样。不过这个海妖显然和传说里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他慢慢游过来,伸手拽住了伊塔的胳膊。 不是帮她,相反,是把她死死地压在水里,不让她浮出水面。 冰冷,窒息,抽筋的疼痛,一切的一切都涌到头上,伊塔有点崩溃,她疯狂地呛着水,对他比出口型: “你疯了吗——” 伊尔迷却笑了。 是的,万年面瘫笑了,笑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这种人类通常用来表达善意的表情,此刻表达出的却是极其疯狂而扭曲的东西——他靠近伊塔,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你不怕死,但是你害怕这里。” 恐惧之中,伊塔对着混沌而空茫的河流,微微睁大了眼。 是的,她害怕这里。伊尔迷这个聪明到变态的疯子说得一点也没错。 如果他现在把她塞进那个还在下沉的车里的话,伊塔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恐惧到失去理智。因为那辆车越来越下沉,纵使她逃出来了,也会因为水面太高而在浮出水面前窒息。 也就是说,她会一遍遍死亡,一遍遍窒息而死。直到这条大河干涸,或者这个世界毁灭。 对于不死来说,这是最恐怖的未来。死亡是永恒的黑暗,不死是永恒的折磨。 伊尔迷还在笑,他歪着头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想从里面看出什么。忽然间,他松开了她的胳膊,拉住了她的手,在她已经接近模糊的意识里最后说了一句:“拉住我。” 伊塔闭上了眼。 是海下幻境之前的那一次相触,隔着海水,隔着维度和时间,她曾拉着他的手说:“拉住我。”而现在,隔着黑暗的河水,隔着病态的欲望,伊尔迷也拉住了她的手,重复了一遍:“拉住我。” 然后,在濒死之际,他终于抱着她浮上了河面。 两边的摩天高楼和繁华的市区在河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颠倒的世界。伊尔迷从肩下搂住伊塔,撑着她,让她的头倚在自己的肩上,听着她难受地咳出肺里的水。 “我经常听见水声,”伊尔迷慢慢地说,“还有你的声音……有的时候,它们更像是在梦里的,或者是耳边一瞬即逝的风声。我分辨不出来。” 伊塔靠着他,他的衬衫湿透了,自己的裙子也是,但是他身上的那种滚烫的热量却隔着两层衣服穿来,清晰无比。和他身上的温暖成反比的,是他清冷的声线,很轻很缓,却让她恐惧而心悸。 “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那绝对不是应该出现的情感……对于这些脱离了轨道的,无法掌控的东西……真是,让人忍不住生起毁掉的想法呢……”伊尔迷低头,看着她一缕缕的红发贴在颤抖的,白皙的脖子上,“我觉得,小塔可能是很独特的呢,因为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能明白我么?” 僵着身子,伊塔点点头,接着紧紧抿住唇,一动也不敢动。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时候动一下都会有不可想象的后果。因为伊尔迷·揍敌客也是个疯子。黑暗的,恶意的,在阴冷的地方慢慢蠕动的,占有欲极强的病态控制狂。 刚才,他恐怕有一瞬间想把她锁在车里,沉到深深的水底里去,彻彻底底的毁掉她。 对于无法掌控的东西,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让她一遍一遍的重生,一遍一遍的淹死。而且他绝对可以抹掉所有的痕迹,就让她静静地呆在那里。 “不要骗我哦,也不要隐瞒我……”伊尔迷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低语,“乖,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飞坦?” 她咬了咬牙,艰涩地开口:“……因为里奥。” 是的,当时伊塔被怒火所覆盖,但是即使如此,里奥的模样仍然给了她不小的冲击。和那些尸体不同,里奥所受的折磨是清晰而温热的,对于从没见过这种场景的她来说,那简直是人生新的一课。 换句话说,飞坦的手段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接下来,伊塔条理清晰地讲述了自己在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一切,包括以撒,和幻影旅团,甚至是莎尔老师。如果她的语调有一丝游移,或者话语里有一丝的隐瞒,这个变态会做出什么,她完全不敢想象。 但是,随着伊塔细细地讲述着,她能感觉伊尔迷逐渐平静了一点,念压也好,气息也好都在慢慢平复……感觉自己在给一只黑色大猫顺毛。 这件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惹一只猫科动物生气。后果是极其恐怖的。 “唔,没有骗我呢……”听完她的话之后,黑色大猫歪了歪头,评价。 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伊塔只能疯狂点头:“我不会骗你的,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好像很满意了,恢复慵懒状态的大猫抱着她,游向了岸边。 紧急情况解除之后,伊塔才发现自己冷得不行,当然了,接近十二月的夜晚还满身河水,不冷才怪,如果没有伊尔迷身上的热量,废柴如她,这会只怕已经冻昏过去了。 面子当然没有命重要,于是她颤巍巍地拉了拉伊尔迷的袖子:“……能不能,帮我找一件干的外套?” 黑色大猫低头看了她一眼,上了岸之后把她放下,嘱咐一句:“别动。”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冻得有点迟钝的伊塔才回过神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挺没骨气的把一切都抖出来了,是真的一点老底都不剩……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才发现刑讯没必要是飞坦的那种血肉淋漓。伊尔迷·揍敌客的刑讯手段,看起来根本不比飞坦差。 甚至不想再想下去,她最后疲倦地闭上眼。 冷风里,从来没有哪一刻,伊塔这么想念自己的故乡。 感觉自己快冻得意识模糊了,一件温暖的羽绒服套在了她的身上,看起来黑色大猫先把这件衣服暖了暖才拿出来的,可以说是想得相当细致了。 清醒过来的伊塔拢了拢外套,却看到黑色大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条项链。 是那条他曾经很想买下,却被她阻止的蓝绿色钻石(?)项链——伊尔迷仔仔细细地替她戴上,歪着头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说:“和你的眼睛确实很像。” 这一次,伊塔垂着眼,却怎么也不敢再说……自己回家的时候,带不走了。 回去的路上,黑色大猫倒是变回了呆萌的样子——才怪!呆萌你个大头鬼啊,装成这样骗谁呢我去!无论她问什么(小心翼翼地),他都很爽快地回答了。比如说,很爽快地告诉了她,这次飞坦出现并不是旅团的集体行动。 “他一个人么?” “是。” “哦……”伊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估计马上就不是了。” “确实,”黑色大猫慢吞吞地说,“他本来就是找你的呢。” “什么?!” “猎人协会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我估计幻影旅团把目标缩小到了几个城市,飞坦是其中一个。因为他没有和我纠缠,而是很快离开了。” 我去,这句话里的信息有点多啊啊啊! 伊塔有点崩溃地问:“……也就是说,幻影旅团一直在找我?” 夜色里,黑色大猫转头看着她,歪着头说:“是的呢……蜘蛛一直在找你。而且不仅是蜘蛛,以撒也是,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人也是。” 随着一个一个的名字蹦出来,伊塔能感到黑色大猫在一点点黑化。这会儿说啥也不敢再让伊尔迷黑化的她飞快地表明了立场:“我不会跑掉的!你说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黑色大猫满意了,而且对听话的玩具表达了喜爱之情——他伸手抱起了伊塔,把她团在了自己怀里。 伊塔:?!?!?!?! 大兄弟,你是上瘾了还是怎么的?! “那个,我没事的,不用麻……烦……”说了一半之后,对气息感觉无比敏锐的伊塔果断闭了嘴。 “你不是冷么?会感冒的。” 你把车从大桥上开下来,再把我硬生生拽到水里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过感冒的事情啊啊啊! 一直到学校,再进了宿舍,伊塔一句话也没敢说。她非常上道地在门口和黑色大猫互道了晚安,才装作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慢慢开了门,关上门,再慢慢地走到了床边,慢慢地换下了湿透的衣服,慢慢地打开了沐浴头。 然后,咬牙切齿地拨通了帕里斯通的电话。 伊尔迷的那句:“没有骗我呢”,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为黑色大猫根本就不在斯德纳尔圣学院,怎么会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真话?全靠感觉么? 知道一切的,只有金和帕里斯通。 漫长的“嘟”声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含笑的上扬语调传来:“小塔?” 伊塔握紧电话,声音冷下来:“我问你,斯德纳尔圣学院的事情,揍敌客家知道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金毛子鼠的声音笑意盎然,又缓慢地传来,“是发生了什么,让小塔察觉了么?啧,我猜猜……” “是不是伊尔迷呀?” 这句话像是一线冰水,从她的耳朵里滑进,滑到肚子里。 “小塔不承认也没关系~不得不说,这一步猜测是真的很聪明。作为对小塔正确猜想的奖励,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帕里斯通愉快地笑了起来,“斯德纳尔圣学院的资料,今天中午猎人协会决定和一些合作伙伴进行分享,比如说,揍敌客家族……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友好的同伴呀~” “……人渣。” “嗯?” “你,和西索,都是人渣。” “唔,这句话就让我很伤心了——” “我忽然明白金的意思了,”伊塔打断他,死死握着手机,像是能捏碎那头的子鼠的头颅,“你接下这个负责人,就是为了拿我取乐对不对?你才不在乎这个世界毁灭不毁灭,你只是想看我难受,越痛苦越好——是不是?” “谁说的?我才没有……”帕里斯通委屈地压低声音,“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小塔看清楚罢了。你看,这里没有一个好人,我也不是——不过,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是互利关系,我当然会偏向让自己利益更大的方向……” 他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如果,我们不是对立的关系,一切就不一样了……所以,小塔,和我在一起怎么样?我喜欢你呢……喜欢到可以为你摆平一切,你永远不需要再这样艰难,挣扎,难堪。我不会折掉你的羽翼,也不会打碎你的自尊,不会把你锁在笼子里。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回到你自己的家,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引诱一样,帕里斯通温柔地问:“你觉得呢,小塔?” 伊塔:“你是脑残么?” 子鼠:“不是哟~” 伊塔:“那么,你觉得我是脑残么?” 甚至懒得听他下面的回答,她直接挂断了手机。 一群蛇精病! 冲了个热水澡以后,她裹得厚厚的,吹干了头发才缩进被子里。抱着小草莓被子,原本是她最喜欢的水果,却因为是帕里斯通挑的,而成为了伊塔泄愤的对象。 她表情狰狞地捶打了一会小草莓被子,忽然冷静了下来。 粉色小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不用看伊塔也知道是那个金毛子鼠打来的。活了这也得快二十多年了,她第一次被人这么恐怖的表白,不愧是史诗级的变态。 最后,好像无可奈何一样,帕里斯通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别多想了,晚安。我可以等你。” 等我?等我你个大头鬼啊!伊塔冷笑一声,连个“滚”都懒得回。 今夜注定要做一个满是猫和老鼠的梦呢。 第40章 故土x控制 chapter 40故土x控制 伊塔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既安详又平静,她坐在老家的庭院里,外面正是夏天。耳边是蝉鸣,桌上放着梅子汤,手里的瓷碗冰冰凉凉。爷爷坐在摇椅里,在树荫下,低垂着头,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哦不对,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早就不清醒了。 季节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却仍然感觉有点奇怪。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爷爷家的,明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这里了,怎么会忽然就坐在这个院子里呢……而且,除此之外,她好像也忘了很多东西。 忘了什么呢? 这样诡异的状态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人推开纱门走了出来。 季节回头看去,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清瘦的人姿态自然地坐到了自己对面,端起了一碗冰凉的梅子汤。 “爸……爸爸?” 父亲笑了笑,承认了:“小节。” 庭院里一时间寂静下来,季节默默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眉眼很细秀,以至于有点冷淡的感觉。但是,她明明只在照片里见过他一两次,因为他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自杀了。 “这是梦吗?” 最后,她放下瓷碗,轻声开口。 “可以这么说,”父亲微笑起来,“不过,你知道的,所有的梦其实都是你自己的潜意识。” “……就连你也是?” “是的,我已经死了,不是么?这一点小节你比谁都清楚……死去的人不会残留什么东西的,灵魂也好,意识也好,我早就不存在了。现在这一切,只是你自己的潜意识罢了。” 父亲说话很慢,但是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碎冰块碰撞一样坚决干脆。 季节忍不住苦笑起来:“原来,我在心里,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说话相当残忍的人。” “不,”父亲看着她,笑容温和,“残忍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一时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父亲”说的没错,是自己在潜意识里,完全否认了死后的父亲的存在——曾经和父亲见过一面之后,她甚至隐隐期盼起这个世界上有鬼怪或者灵魂。 但是,在内心深处,她竟然一直没有相信他还存在着,残忍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 季节愣了一下——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见过他? “你忘了很多东西,”像是看出了她的迷惑,父亲轻轻叹气,“什么都忘了——或许这样也好。那个世界并不适合你,毕竟你从来不喜欢那里。” “嗯?” “那么,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 盛夏的风浓厚而馥郁,像是积攒了整个山林的丰蕴。父亲温和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之前,你一直在质疑‘伊塔’的身份……因为,在你出现之前,这个女孩像是从没在这个世界留下过痕迹。你不知道关于她之前的一切,别人也是,所有人的记忆都从你出现开始。但是即使没有关于伊塔之前的记忆,也没有人奇怪过。” 伊塔是谁? 但是她还记得父亲的话,纵然满怀疑惑,却也乖乖地闭着嘴。 “所以,潜意识里,你已经明白了,‘伊塔’这个身体只是一个容器。她忽然出现在某个地方,没有过去,只有一条既定的未来。她就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一个容器。你的意识的容器。” 他放下手里的梅子汤,里面竟然一点也没少:“伊塔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啊?等等,伊塔是谁——” “嘘……”父亲竖起一根手指,笑容淡淡,“别吵醒你爷爷。” 爷爷在树荫下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睡觉,还是一直神游在他们不能到达的地方。 “但是,容器毕竟只是容器,它不可能一直和你完美的契合……其实,你自己也想过这些问题。在海里的幻境,你脱离了身体而存在,开念时候的幻境也是,包括你忽然出现的敏锐的感知力……念是一种流动的生命力,还有气息,能够感知到这些,恐怕你在内心深处已经隐隐感觉到,你在缓慢地脱离这个躯体——所以,才能对这些东西越发敏感。” 父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意识在离开身体,就像是失去了屏障的探测器。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开始向你涌来,”他的手指微凉,“而且你猜测,正是是缝隙和开念,影响到了你。” 季节只能疑惑地看着他,默默地记着——虽然不是很理解。 这个梦的时间似乎和外面不一样,刚才还是下午,现在就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甚至在天边隐隐有了一线夜色。风变得凉爽,肉眼可见的,天空一点点暗下来,星子隐约而现。 “所以,你能找到回来的路了么,小节?” 父亲的面容也在模糊,庭院里没有开灯,而隔壁的人家却点起了灯火。喧嚣的人世迎来了繁华的夜景,只有这个院子空荡荡的,一片黑色。 季节喃喃:“回来的路?” “对。” 她能猜到,父亲所说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些为什么重要,她却全然不知。 “等等,我在哪里?这是哪?”季节环顾着四周的景象,问他。 “你可以说这是你的潜意识,也可以说,这是你的家。这是真实的你。远离了那个世界,你现在呆在你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也就是记忆里的故乡。” 父亲的声音轻柔:“别怕,小节,无论未来会如何,都不要恐惧。尽管我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相信你,你不是个怯弱的人,你做的所有选择,我都会为之而骄傲的。你的母亲也是。你只需要顺着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 忽然,旁边的那些人家的灯光也灭了,天空中的星子也熄了。 这里变成了一片漆黑,季节能感到父亲离开了,爷爷也是,老家的山和夏季也是。 她站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在全然的黑暗里,她竟然没有任何的恐惧。像父亲说的那样,季节轻轻舒了一口气,迈步向前,不在乎方向,也不曾怀疑自己,只是一路向前,直到——关于伊塔的回忆一点点涌进脑子里。 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是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喧闹声。 身上也热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在血液里烧灼着她。 脱离了黑暗,伊塔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了伊尔迷·揍敌客。 他坐在椅子上,就在她的床前,黑发柔顺地垂下,慵懒地斜着身子看一本笔记——她记着自己一些猜测和想法的笔记本。 “那个……”开口,伊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行,“偷窥别人的隐私,可能不是个很好的行为……” 完全无视了女孩微弱的反抗,他苍白的手指又掀过去了一页,语气平平地说:“这是你们世界的文字么?看上去很有意思。” 忽然想起了桀诺衣服上用汉字写的“一日一杀”,伊塔心里一跳,她想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手软的不行,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立刻又摔回了被子里。 大公子又开口了:“你发烧了,不要乱动。我给你的药里有轻微的毒性。” 伊塔:…… 为什么你能把下毒这件事说得这么随意啊喂! “……什么毒?” 伊尔迷沉默了一下,像是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才说:“不严重。” 然而,伊塔从这个沉默里听出了很多东西。她躺回去无力地说:“我刚才是不是死了一次?复活之后,高烧的情况没有消失,所以你才让我吃的药,是么?” “你知道?” 这样一句没有头没有尾的问句,伊塔居然神奇地理解了。 她憔悴地发现,自己和揍敌客家黑色大猫之间交流能力,似乎正在稳步地逐渐上升:“嗯,以前病过几次,我也想着自杀恢复来着,没成功。”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伊塔从来没有生过病。但是现在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表情淡定地说着谎言,内心居然毫无波动。 事实上,这个“高烧”是不是病还难说呢。 按照潜意识里父亲的说法,恐怕这是自己的意识逐渐脱离躯体的后果……究竟准不准确她也不敢说,不过这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让这群变态知道的,知道之后,回家的事情基本就黄了。 所以,自己现在对念、气息以及五感的敏锐感知能力,也要好好地瞒下来。 黑色大猫仍旧垂着眼看着笔记,没有再问下去。 一时间,拉着窗帘的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伊塔也懒得多想,她现在累得很,浑身的肌肉都是酸痛的,像是被一辆卡车辗过,而且胃里也在隐隐作痛,不知道伊尔迷喂给了她什么揍敌客家独门奇毒。 “你们家的药,都是有毒的吗?”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胃里的疼痛难以忍受了,她抖着嗓子开口。 “是,”伊尔迷终于放下了笔记本,侧过头来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很难受么?” 面色苍白的伊塔抓着被子,感觉自己冷汗出了一身:“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吃药的话,健康起来的可能性都比吃了这个药要大得多……” 这真的是药吗?这是催命五毒散吧? 被她悄咪咪的指责(?)糊了一脸的黑色大猫:…… 终于,揍敌客家大公子站起来,走向了伊塔。他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还很贴心地在她的背后靠了一个粉色小草莓的抱枕——黑色大猫一边摆正抱枕,一边似乎不经意地问:“你喜欢草莓?” 伊塔看着他从桌上拿出了一个消毒袋里的针管,熟练地挤出空气,然后从一个奇怪的药瓶里抽出药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您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太不自然了……” 黑色大猫:…… 可能觉得伊塔还挺生龙活虎的,也可能是恼羞成怒(?),大公子果然不再试图转移话题,但是也懒得再多解释,甚至连消毒的步骤都省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报复——他握住伊塔的小细胳膊,动作非常干脆地把一针管药水都注射了进去。 还挺疼的——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是这点微弱的挣扎对于伊尔迷来说,显然没有任何用处。 “你……你这个解毒剂安全吗?” “这不是解毒剂,”黑色大猫拔出针管,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这是麻醉药。” “哎?麻醉药?为什么不直接解毒,这样不是更安全一点吗……” “既然病症不会因为复活而消失,我想试一下,看看抗毒性会不会也积累下来。” 抗毒性?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问:“嗯?让我有抗毒性干啥……” 一瞬间,伊塔明白了什么,她霍然抬头看向伊尔迷——他也正低头看着她,黑色的无机质的眼睛,像是什么光都挣脱不了的黑洞。 抗毒性——这不是在揍敌客家活下去的必备技能之一么?难道说,这群猫科动物想把自己关在他们家里吗?! 我勒个去,揍敌客这群人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伊尔迷是想弄什么囚禁y吗你一个变态控制狂席巴为什么会把你放出来危害世界啊啊啊啊啊啊—— 伊塔的脑子里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大猫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唇是温热的,也是冰凉的。 接着他声音淡淡地说:“休息一会儿吧。” 黑色大猫起身,走出了她的宿舍,顺便带走了那一本笔记——伊塔用最后的意识反抗:“这个……隐私权是最基本的人权啊喂……” 但是她细细弱弱的声音像是一掐就会断,在伊尔迷关上门的动静里,小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昏昏沉沉的,她又陷入了黑暗。 这一觉,伊塔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来自粉色小手机的信息这样显示着。 现在是11月16日了。 醒来之后,胃疼消失了,高烧也不见了,除了还有一点惯性的虚弱之外,感觉自己好像完全正常了起来——伊塔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色正好,熙熙攘攘的学生们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恍惚了一小会儿,她忽然哆嗦了一下,昏迷前的记忆像是洪水开了闸门一样涌上头来,伊塔猛地从床上坐起,几乎是硬逼着自己清醒,开始迅速地理清头绪。 看这一波诡异的操作,伊尔迷绝对是想干什么坏事,恐怕背后少不了揍敌客家的支持,但是,这个大猫家族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她不知道。 帕里斯通绝对也有阴谋,他可不是个“慷慨到愿意无条件共享信息”的猎人世界道德楷模,至于是不是和揍敌客家沆瀣一气…… 她也不知道。 内心一片绝望,伊塔深深地垂着头,用手颓唐地捂住脸,红发凌乱地散下来。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孤岛。 恐怕,把自己软禁在赛因斯大学,本来就是这群变态的计划吧?毕竟,有了一位绝对可靠的狱警——伊尔迷·揍敌客,还有监狱长帕里斯通远程监控,自己想做什么都不行。 在大学里,自己易于掌控,也易于观察。 外界的信息也不好传递。 叹了一口气,伊塔几乎想一头撞死——但是她不能放弃。 只有梦里父亲的话给了她一点安慰,最起码,现在她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回家的理论了。 按照父亲的意思,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不过是因为“伊塔”这个载体,如果能够多刺激几次,让意识脱离这个载体,说不定就能回去。 刺激的方法,就是近距离接触那个缝隙。 “咔”的清响,在她的耳边远远地响起。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感觉比昏迷之前还要敏锐了一些,虽然伊尔迷的脚步声仍然听不到,但是他关门的那一声清响却被伊塔完整地捕捉了下来。 黑色大猫听到自己起来的声音了么? 伊塔抬头,咬着唇盯住门——首先她要考虑的,是该怎么和这只变态的大猫继续相处下去。 表现得太过畏惧是不行的,那样的话很多事情她都没法做了。而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也不行,这样反而会让他警觉。 所以她必须比之前显得更加乖巧,但是也要机灵一些,还得表现出一点挣扎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一切都足够自然。 “小塔?” 门被轻轻地敲响了,伊尔迷还算有一点礼貌,没有直接进来。 “在,”她坐在床上扬声回答,“我醒了。” 手却忍不住颤了起来,以至于伊塔不得不握紧——现在的黑色大猫完全放弃了伪装,露出了自己疯狂而偏执的一面,她实在是不知道,如果他再说出什么恐怖的声明,自己该如何接受。 但是,伊塔已经有了觉悟, 顿了一下,黑色大猫再次开口了,话题果然极为变态,让人猝不及防:“要去上课么?” 伊塔:……?! 伊尔迷同学你怎么和我当年的年级主任差不多?心心念念的就是让卧病在床的同学们回来奋斗什么的,这样真的好吗?! 最后,她憔悴地回答:“去。” 有点茫然地穿好衣服,拿好东西,打开门后,伊塔接过他递过来的课表,惊悚地发现自己被塞了一个速写课。 “你的画功太差了,”黑色大猫评价,“如果再次出现幻境的话,需要你真实地画下来。” “……难道我之前画的不‘真实’么?” “……”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伊尔迷再次沉默了,最后只能拉着一脸怨念的伊塔去下一节的微积分。 伊塔: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第41章 平衡x暗门 chapter41平衡x暗门 之后发生的一切,吃早饭也好,寻找教室也好,等等等等的,和前几天的血腥暴力完全不同,可以说平静而略带搞笑(?)。 当然,能出现这样的和谐场景,主要靠着我们聪明的伊塔小朋友。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在那根脆弱的线上一点点试探……这实在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画风突变好么! 当事人表示,现在的感觉就是刺激,非常刺激。 试探场景一(画风正常版): 身为顶尖杀手,黑色大猫身上有很多优良的素质——比如说,能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记住整个校园的结构并定位,能精准地测量他们到达教室的时间,以及……能在上着课的教室里,悄无声息地溜到前排。 目睹了全程的伊塔心情复杂…… 她有理由相信,如果是席巴过来,看到这些专业杀手训练最后被拿来做这些事情,心情恐怕会更复杂。 溜到第三排坐好,却发现自己拿不出课本的伊塔和伊尔迷大眼瞪小眼——黑色大猫很平静地撇清关系:“我从没上过大学,不清楚。” 伊塔:…… 于是,无法推卸责任的伊塔尴尬地咳嗽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他:“没事,记笔记就行。只要笔记记得详细,课本其实用处不大,毕竟考点的话,教授都会重点解说的。” 黑色大猫被伊塔的“专业”所震慑,乖巧地接过本子和笔,转头却看到伊塔的桌面上空空一片,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呢?” 伊塔咳嗽一声,笑得纯洁:“看你的不就行了么?相信你的智商哟!” 黑色大猫:…… 最后,经过了双方都满意(?)的协商(武力镇压)之后,任务分配结果为: 伊塔负责上课写笔记,记考点,下课写作业。 伊尔迷·揍敌客负责上课发呆,下课抄作业。 差点就哭出声的伊塔开始悲伤地听课。 这个教授讲得确实很好。不过因为他们是插班生,所以这个时候按照正常的进度,课程已经接近尾声,题目也多是综合性的大题。快两年没学这些的伊塔听得一脸懵逼。 教授在上面慢悠悠地讲,她在下面疯狂地抄。 “什么?什么东西?这是啥?” 崩溃的伊塔开始碎碎念,两颊憔悴地凹陷了下去,觉得自己挂科指日可待。 就连旁边发呆的大猫都被惊动了。 伊尔迷慢吞吞地抬头看了黑板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本子上的鬼画符,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化简后,这不是一个最基本的二阶常系数齐次线性微分方程么?” 伊塔:……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嗯?揍敌客家有基本的数理知识训练,我八岁就学过了……”说着,黑色大猫终于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课,开口,“唔……这些好像我都知道呢。” 伊塔卒。 她强打起精神,开始试图说动黑色大猫:“伊尔迷,你看,这些对你来说都很简单吧?” 黑色大猫:“是呢。” 伊塔:“那么,不如你来做作业吧?这样的话我们的平时分会高一些哟。” 黑色大猫:“不要。” 伊塔:“可是如果你抄我的作业的话,可能会全错的!” 黑色大猫:“我可以改掉。” 伊塔:“嗯?你会帮我改正么?” 黑色大猫:“不,我会改我自己的。” 伊塔:“……那,我的呢?” 黑色大猫又眨了眨眼:“就全错了呀。” 伊塔沉默了,并且开始认真思考,如果自己现在把笔记本砸在伊尔迷脸上的话,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 搞定了微积分之后,上午就没有课了。 鉴于刚才上了课却没有课本的惨痛教训,伊塔拉着黑色大猫奔向了图书馆借书——赛因斯大学身为顶尖理工大学,图书馆的建设绝对是一流的。 试探场景二(画风突变版): 图书馆大厅里,伊塔在努力地向前台的小姐姐学习如何使用图书搜索系统,态度兢兢业业,简直可歌可泣。 黑色大猫则日常一脸无辜地在大厅里晃悠。 如果光晃悠也就算了,他居然一边晃悠一边伸手在各种地方敲敲打打……前台的另外两个小姐姐注意到了这个疑似碰瓷(?)的神经病,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推开活动门走了过去。 瞬间,伊塔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顾不得身边小姐姐在说什么了,她竖起耳朵,用自己敏锐的听觉开始捕捉那边的对话。 前台小姐姐:“您好?” 黑色大猫继续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墙,完全无视她。 可能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前台小姐姐没有生气,反而声音更加温柔起来:“同学,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问题么?” 收回了白皙的手指,伊尔迷低垂着眼,好像在思考:“这里面一直是这样的么?” 小姐姐愣了一下:“嗯?” 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黑色大猫终于抬头,盯着她:“图书馆。” 果然,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之后,伊尔迷·揍敌客简直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好像光线落到他身上都会格外的明亮。小姐姐被他这样认真地盯着,脸微微红了,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啊,是……是的,从建成之后,图书馆没有重修过。” “这样啊……” 他扬起头,沉默地仰视着精致的吊顶和浮雕。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那些精致的艺术物更好看,还是这个男人白皙而清透的侧脸更好看。 前台姑娘站在那里,看着伊尔迷,像是被眼前的画面猛然冲击了一下。 在她还难以回神的时候,伊尔迷转过头盯着她,眼眸的黑色是收敛的,仿佛毫无攻击力:“那么,请问你知道这里面的结构吗?” 悄悄听着的伊塔敏感地发现,他问的不是“这里的结构”,而是“这里面的结构”,一个字,差别巨大——但是小姐姐显然没有意识到:“哎,什么……哦哦,我知道的。” 歪了歪头,大猫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表达了一丝愉悦的情绪——虽然他的语调还是平平的:“啊呀,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介意带我去第一层的暗门看一下么?” “暗……暗门?什么暗门?” 这一刻,伊塔忽然意识到自己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伊尔迷·揍敌客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变得灵敏了,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自己能听到他现在的话。所以,他这样隔得远远的才问出来,是不想让自己听到? 不过,暗门?这里面还有暗门吗? 伊尔迷默默地看着一脸讶异的前台小姐姐,像是在探察什么,过了一会才轻声开口,语气好像有点遗憾:“看来你不清楚么……” 小姐姐惊讶地说:“哎?” 脊背一凉,双腿瞬间僵住了,伊塔看着眼前的图书馆查询系统,咬紧牙关——不行,她不能上去打断他们。因为她“不应该”听到这场对话,毫无理由地冲上去解围的话,很可能引来伊尔迷的怀疑。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 “真是可惜了,”伊尔迷从姑娘的脸上收回了视线,“你不该知道的。” 他的语调平平的,声音也和缓,听上去不含任何危险。 伊塔却听得毛骨悚然,连放在屏幕上的手指都在微颤——给她介绍查询系统的使用方法的前台小姐姐疑惑地看过来,伊塔只能勉强笑笑:“门口漏风了,感觉有点冷。” 另一边。 这位前台小姐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她愣愣看着面前漂亮的男人,显然不是很理解刚才的一番奇怪对话。 但是黑色大猫已经离开了墙,姿态慵懒地走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淡定地坐下了,仿佛刚才那个在各处敲敲打打的神经病不是他。 既然这个帅气却奇怪的男人行为正常了起来,前台小姐姐也没法再问什么,最后只能小声补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再咨询我”,接着就匆匆走回了前台。 全程,伊塔站在查询台前,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她知道,自己没法救下所有人。毕竟,单单是让自己能活下来,她就已经挣扎到了极限。 闭了闭眼,咽下喉头的苦涩,伊塔尽量表情自然地开始查询自己想要的书籍,找到了这些书的位置后,她回头看向像猫一样蜷在沙发里发呆的男人。 “伊尔迷?” 黑色大猫抬头看向她。 “我找到书的位置了,你要和我一起去拿么?”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黑发仿佛水一样顺着白净脖颈的弧度流淌下来,在阳光下好看到不可思议:“你去吧。” 于是,记下那些书的位置,伊塔走上了自动扶梯,没有再向大厅看一眼。扶梯无声地启动了,一阶阶向上,轻微地震动着。 第一次来图书馆,毕竟还不熟悉,伊塔在各个书架前走走停停,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书。 终于,等她抱着一摞课本走下来,回到了大厅的时候,前台里只剩了两个人。 另外那个和伊尔迷说话的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 在伊塔做着登记的时候,听到了那前台两个小姐姐悄声的对话:“这都出去多久了,莎拉怎么还不回来?” “肯定是和男朋友打电话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最近腻歪的很,我都听不下去了!” “刚订婚都这样,真是的,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找个男朋友啊……” 默默地听着,伊塔终于放下笔,对着两个女孩笑了笑:“登记完了,谢谢。” 抱着一摞书,伊塔走到沙发旁,看到黑色大猫还是蜷在阳光里,慵懒而无辜,好像连位置都没动过。他看到伊塔满怀的书,还挺绅士地帮她拎了起来:“就这些么?” “嗯,”伊塔叹气,“你这是嫌少么?” 黑色大猫:“学一年的话,有点。” 伊塔:“其实,如果你觉得这点习学着太轻松的话,可以通过分担我的作业的方式来让自己充实起来。” 走出自动玻璃门,黑色大猫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伊塔:“……你真残忍。” 黑色大猫:“唔,是呢。” 回到了宿舍,老妈子伊塔默默地把课本分好,递给伊尔迷,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我知道你聪明,但是作业最好还是做一些,熟悉一下题型什么的,免得考试不知道怎么答……挂科了的话,说不定席巴叔叔还得来学校里一趟,专门把你领回家什么的,让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啊……” 黑色大猫:…… 他低头看了看这些自己八岁就会的东西,一言不发地抱着书走进了宿舍,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伊塔才低下了头,站在走廊上挪不动步,像是瞬间失去了力气一样。走廊上采光很充足,阳光跟不要钱似的洒了一地,她却感觉心里沉重得不行。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清楚,这不是自己的错。 谁的错也不是,只是这个世界本来如此。 平复了一会儿,她才打开宿舍门,一走进去就把书随便摞到了角落里,向着柔软的床铺冲去,想把自己埋进被子——然而,冲了一半,伊塔的脚步犹豫了起来。 咦,我明明记得把被子叠起来了…… 为什么,现在她的小草莓被子乱糟糟地摊成了一团? 而且,居然还在不断地抖动,好像在诱惑她钻进去一样——等等!这床被子成精了喂! 或许是接受能力上升,当然,其实只是单纯地不想惊动隔壁的控制狂,面对这样诡异的景象,她竟然淡定地接受了,既没有尖叫也没有逃跑,而是囧囧有神地看着……被子里长出了一个黑发蓝眸的男孩。 漂亮的男孩看着一脸懵逼的伊塔,还开心地对她笑了笑。 “以撒!你tm在干什么!给我出来啊啊啊啊啊!” 伊塔用口型尖叫。 在斯德纳尔圣学院地下的时候,偶尔雇佣兵会经过,以撒总能提前预测到,然后他们两个说话就全靠口型,甚至衍生出了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如今看来,这样的能力果然是很有用的。 “可是伊塔的被子又软又暖和……”以撒眨着眼,糯糯地说,“我不想出去嘤。” 震惊!某大学竟然有嘤嘤怪出没!不对不对,重点明明是——伊塔立刻紧张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以撒轻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听隔壁的动静。 看到她的动作,以撒歪着头笑起来:“别怕别怕,那小子听不见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以撒对伊尔迷·揍敌客的称呼是“那小子”,一股谜之愉悦感涌上了伊塔的心头……果然被压迫了太久心理扭曲了吗? 伊塔悄悄地又往门那里看了一眼,用口型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真的啦~”他苍白的脸,因为一个故意的咬唇动作而显得单纯可爱,“好伤心,伊塔不相信我嘤~” “你别嘤了,算我球球你了……” “嘤嘤嘤嘤嘤……” 伊塔:_(:3」∠)_ 她长叹一口气,走过去坐到了床上,看着以撒——他的黑色碎发落在苍白的脸上,像是宣纸滴上了墨一般,因为鲜明的对比,而美的近乎残忍。 此刻,这个美的残忍的男孩——像大狗一样,主动把头靠过来让她摸。 伊塔:“麻烦你清醒一点啊喂,你可是屠了半个长老团的极度危险的在逃通缉犯啊好么……” 以撒:“嘤。” 伊塔:…… 第42章 重逢x朋友 chapter 42重逢x朋友 最后,伊塔不得不伸手摸了他柔软的头发,以撒眯着眼,身上还裹着被子,仿佛一个温顺的大型宠物,一边被摸一边小声地嘤嘤嘤。 伊塔:“……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撒:“嘤~” 伊塔:“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以撒:“那我要吃巧克力~” 无计可施的伊塔成功用一根巧克力棒堵住了嘤嘤怪的嘴。 伊塔知道以撒最喜欢巧克力。 在那个寂静而血腥的地下囚笼里,每当他们开始玩一些幼稚的小游戏(主要是伊塔提出的)来打发时间的时候,只有把奖品设置成巧克力糖、巧克力棒、巧克力饼干呀什么的,以撒才会稍微认真一些。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会故意输给伊塔,然后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吃掉那些糖果。 其实伊塔清楚他是在装弱。 尤其是知道以撒是凶残的流星街原住居民之后…… 那个时候,她猜以撒是担心自己一去不回,所以才故意输给自己悄悄讨好自己的什么的……后来,等他和库洛洛·鲁西鲁开始互拼智商了,伊塔就果断放弃了那些分析他行为原因的愚蠢想法。 猜不透猜不透。 窗帘拉开了,以撒倚在窗户玻璃上,咬着巧克力棒,面无表情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可能是太敏感了,但是伊塔总觉得,看着这些学生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隔离感,好像一个冷酷的理性学家在黑暗的电影院里观看一部拙劣的爱情电影。 “以撒?” 犹豫了一会儿,伊塔还是开口了。 “嗯?” 男孩立刻回了头,还很可爱地笑了笑:“怎么啦?” “唔……没什么,”伊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撸出了一手乱糟糟的卷发之后,又尴尬地把手放下了,“只是,我觉得,这个学校还挺好的,这里的气氛很自由,人们也不错,素质也很高……” 夸了一半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但是以撒已经从窗边走过来,坐到了伊塔旁边。以撒比她稍微高一些,所以当他把头凑过来的时候,伊塔能平视他颜色沉郁的眼睛——只匆匆地对视了一瞬,以撒已经把头放到了她的肩上。他没有用力,所以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很轻,头发摩挲着脖子的感觉很痒。 “我最喜欢伊塔了……”以撒靠着伊塔的脖颈,慢慢地闻着她的气味,软软地说,“也最喜欢伊塔的这种眼神了。当伊塔决定把我从地下拉出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呢。” 她知道以撒明白了。 只是,从地下拉出来的什么的……你是一只小萝卜吗?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应该死在下面的。不对,”以撒笑了一声,温热的湿气落到伊塔的脖子上,“不是‘可能’,而是‘就是’,我就应该死在下面呀。” 愣了一下,伊塔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讶异地疑问:“……啥?怎么会有‘应该死在下面’这种事?你现在活得挺不错的嘛……而且都从长老团的手里自由了,你不是很开心的吗,瞎想什么呢……” 伸手环住她的腰,以撒从伊塔的怀里抬起头,歪着脸看着她的深绿眼睛。 看着看着,不知道看出了什么,以撒原本锋利的眼角柔软下来,笑了笑说:“是呀,现在我真的很开心嘤……尤其是可以抱着伊塔了。早在地下笼子里的时候,我就很想这么做了嘤嘤嘤……” 伊塔:“……忽然感觉,我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以撒:“嘤嘤嘤~” 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挺不错的以撒抱着她,软软糯糯地讲起了自己“艰辛”的复仇史……不对,这哪里艰辛了喂! 伊塔满头黑线地听着他说自己是多么轻松地搞定了半个长老团,感觉自己怀里的生物其实是在炫耀…… “我骗议会那群蠢货帮我干掉了十二审判者哦,他们死得可惨啦~” “是是是,你厉害……” “还有三长老安森,我最讨厌他了,他也死得可惨啦~” “好好好,死得惨死得惨……” 抱着被子,以撒开心地笑,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看着他一点点被烧掉,真的很让人兴奋啊~我都舍不得一下子把他弄死了嘤嘤嘤,果然还是慢慢狩猎的感觉最好了……” 伊塔:你这话我没法接啊!病娇的属性暴露了喂! 笑得很病娇的以撒绘声绘色地给她形容那些人死的时候,血溅出来的样子,还有他们脸上的表情——“人死的时候,大脑转得可快啦,这个时候他们的表情会很有趣……仔细观察的话,你能从他们脸上肌肉的变动里捕捉到很多很多一闪而逝的小东西……大部分是一些丰富的情绪,或者是细微的挣扎——” 从袋子里掏出最后一根巧克力棒,伊塔毫不犹豫地把它塞到了以撒的嘴里,堵住了后面可能继续蹦出的恐怖描述:“吃东西要专心。” “嘤。” 以撒小朋友的惊悚茶话会终于结束了。 拆开了一包草莓味的饼干棒,伊塔叼起一根,偏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对门宿舍,咬了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以撒,你是怎么把声音从伊尔迷·揍敌客那里隔开的啊?” “这个嘛,”以撒抬头,“主要是它啦~” 在他苍白的手指间,一缕黑色的,像蛇一样的东西慢慢缠绕着。 “哎?这是?” “我的影。你的门边所有的缝隙都被我的影堵住了哦,影本身是隔音的。”随着他的话,蛇一样的影从他的手指间流动,像是活的一样凝聚着站起来。 它安静地躺在以撒的手心里,听到后面,还对伊塔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瞬间,伊·大妈·塔被萌化了。 “嗷——我,我能摸摸它吗?” “影是有腐蚀性的呢,像强酸一样,摸一下的话……你的手瞬间就会被溶掉哦……”以撒先慢悠悠地说,看到她惊悚的表情后,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如果影很喜欢你的话,是不会表现出腐蚀性的。” 一直很怂的伊塔罕见地显示出了大无畏精神,表示自己愿意亲身实践。 于是,她得偿所愿地摸到了“影”,凉凉的,滑滑的,很软,顺着的伊塔的力度还蹭了蹭她的手指——并没有以撒吓唬她的血腥事件发生。 伊塔满足地叹气:“也就是说,它很喜欢我啦?真是太可爱了……” “影”像小蛇一样羞涩地蜷曲起来。 如果三长老安森泉下有知,听到了伊塔这句评价的话,想必会用生命来反对……哦不对,他已经没有生命了。 “很少有人这样说它呢……”以撒歪歪头,把影松开,任由它爬上了伊塔的手指,“他们都很害怕它,说这是怪物一样的念。” “哎?” “不是么?”以撒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唇,笑得可爱极了,“和其他的偏中性的念不一样,‘影’的一切特性,潜行性,腐蚀性,隔音性,这些都是围绕着‘痛苦’和‘死亡’而诞生的。嘛,其实它出现的时候我也不奇怪啦,不过那些长老团的倒是很厌恶它,他们说它是怪物一样的念。” “然后,他们就试图压抑它。” 顿了一下,以撒才说了下一句。 “不过他们失败了。” 默默地看着手里这个到处蹭来蹭去的影,伊塔一瞬间有些难受。虽然她其实也不信任以撒,但是从仅有的一点线索来看,这个孩子过得比她想象得要惨多了。 最后,她转移了话题:“以撒你是变化系吗?” “嗯,”以撒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影,把它戳得翻了个身,“很明显了吧。” 伊塔想起了西索的那个念系性格理论——喜怒无常,兴趣不定,谎言连篇……她眯着眼观察这个大型宠物狗,试图在他身上看出这些东西。 失败了。 这个抱着她嘤嘤嘤的东西,真的是那个和西索一样的变化系吗?! 不过,恐怕这才是以撒最可怕的地方,他的心机深沉程度,明明完全不低于库洛洛·鲁西鲁,但是他也是伊塔最后的外界沟通途径了。 不论如何,她不能坐以待毙,任由揍敌客家族和帕里斯通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伊塔认真地看着漂亮的男孩,开口:“以撒,我现在很需要你。” “我知道,”以撒懒洋洋地说,“所以我才来的。” 听了这句话,伊塔思索了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问道:“这么说,你有什么交易条件么?” 动作顿了一下,以撒却不高兴了。 很明显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的笑容一点点地变了。以撒抬头盯着伊塔,深蓝的眼睛暗沉沉的,一只手拽着她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却猛地打掉了她手心里的“影”。 直到这一刻,伊塔才明白,什么叫“怪物一样的念”——影像毒蛇一样狰狞地在地板上扭动着,仿佛流动的强酸,瞬间灼烧了她的木质地板。白烟和刺鼻的味道,以及碗大的黑色焦洞,让她不敢想象,如果以撒刚刚没有打掉它的话,自己的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悄无声息地,“影”慢慢融入了床铺投下的影子里,消失了。 “交易?”以撒歪着脸笑,软声重复着,“真难听啊——什么叫‘交易’?” 嗯?和变态交流的话说开了不是更好吗?这个孩子不按常理出牌啊啊啊——或许是第六感太敏锐了,面对着这么恐怖的场景,伊塔却迅速地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她果断地伸手抱住了以撒,摸了摸他的头发,无比麻溜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以撒愿意帮我吗?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就像是斯德纳尔圣学院一样,好么?” 这碎了一地的,是什么东西? 是白花花的节操啊! “好啊,”果然是变化系,刚才还阴沉的以撒立刻愉悦起来,他把头埋进伊塔的脖子里,细细地笑着说,“你和我,就我们两个人,其余的一切都是对立面……像斯德纳尔圣学院一样。” 完全放弃了自己脸面的伊塔摸着他的头发,小声应下。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呢。 “那个,以撒,我需要你去查一下这个学校的图书馆,关于它里面的结构和历史,我猜那里面有一些暗道什么的,”伊塔咳嗽一声,“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弄到结构图……” 以撒只是看着她笑得单纯,似乎毫不在意她是如何知道的:“好呀。” “呃,还有,你能把幻影旅团引来吗?如果能快一些再好不过了。以及,你能不能把一些消息透露给库洛洛·鲁西鲁,就说……”她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语句,“在我的这件事上,猎人协会和揍敌客家族以及其他势力合作了,而且也有和流星街合作的意向。” 好像有点惊讶,以撒眯了眯眼,最后还是软软的笑:“好。” 伊塔对他眨眨眼:“尽量不要暴露你和我。就显得越自然越好,越不经意越好……总之,懂我意思吧?” 以撒的表情立刻严肃了,也眨了眨眼:“懂。” 于是,只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原本还和猎人协会以及揍敌客家族合作(?)的伊塔迅速地叛变了,当然,从一开始这场合作就不知道暗藏了多少鬼胎,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也挺好。 以上为伊塔同学的真实想法。 午间休息时间结束后,伊塔走出了宿舍,敲了敲伊尔迷的门。 之前伊尔迷送给她的那串蓝绿色项链她一直没敢带出来,悄悄地锁到了柜子里。不过之后发生的一切表示这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如果以撒看到了,他肯定会烧了它。 然后伊塔就完了。 可能是在如今的绝境里发现了一点光亮,也可能是终于扳回了一局,最大的可能是终于成功让伊尔迷偷偷吃了一瘪,伊塔靠在墙上看着黑色大猫慵懒地套着夹克,很罕见地,表情有点愉快。 看到她嘴角细微的笑,伊尔迷歪了歪头:“你很高兴吗?” “嗯,”伊塔对他笑得更灿烂了,“中午学了一个小时的微积分,感觉自己知道了很多新的知识,有点满足。” 黑色大猫:…… 肩并肩走下了满是情侣和夫妻的楼梯,伊塔看着这热闹而欢快的公寓,忽然感觉……自己或许可以活得和现在不一样。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谨慎的很,连试探都不敢。 这里的学生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和这所学校的校训一样,“自由&真理”,第一次,她真心地希望自己可以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地生活。 “我觉得我应该交一些朋友。” 走出公寓的时候,伊塔看着外面明亮的景色,忽然开口。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朋友?” 他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是从舌尖轻轻吐出的,像是这两个字本身就没有重量,飘忽不定——听得伊塔心里一颤,她其实是在试探,虽然这一步试探危险得很。 如果揍敌客家真的有把她单独囚禁的想法,那么按照揍敌客家的习惯,尤其是伊尔迷·揍敌客,他不会觉得“杀手世家的‘人’”交朋友是件好事,所以,他的第一想法应该是制止自己。 看奇犽就知道了,这个变态弟控根本处心积虑要拆散奇杰cp啊好么?! 所以……你要阻拦我吗,伊尔迷? “要知道,”伊塔露出了憧憬的眼神:“大学生活的精髓在于学会享受生活好么!要是没有几个女孩子和我逛逛街,压压马路,刷刷夜什么的,这叫什么大学啊。” 不知道伊尔迷·揍敌客听明白了没有,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样的,从舌尖轻轻吐出的话语,没有任何重量地落到空气里:“你可以尝试一下。” 这是威胁吧?这tm是威胁吧?! 有点惊悚的伊塔皱起眉,因为她听出黑色大猫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是也没有鼓励的感觉,自己这一步试探最后好像没什么意义。 什么叫尝试一下啊?啊啊啊? 他这么一说,伊塔反而不太敢尝试了,因为这句话有种黑社会的感觉,她很害怕自己的好朋友某天就被救护车拉走了,然后医生表示此人死于钉子袭击什么的。 而且,尝试的机会也很少。 在上课的时候,伊尔迷和伊塔一直坐在一起。旁边偶尔会有同学,但是很少有人会主动搭话,因为黑色大猫虽然精致,却不是个好接近的类型,况且……在伊塔表示想交朋友之后,他一直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杀气。 很轻,但是敏锐的伊塔还是感到了。 ……你这样很幼稚好吗揍敌客家大公子…… 人类的防护机制果然很完善,有了这股杀气之后,前来搭讪的人数根本趋近于零。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 那个公交车上的女孩子似乎还没有放弃希望,只是她不再试图靠近伊尔迷·揍敌客,而是迂回选择了伊塔。 某一个课间,伊塔拎着水杯去接水,黑色大猫照旧缩在座位上发呆,没有跟出来。她摁下饮水机的按钮,一边接着水,就听到耳边传来颤声的:“……你好?” 伊塔转头,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女孩。 她不安地看着伊塔,咬了咬牙说:“我叫希尔薇,请问可以和你谈谈吗?” 第43章 夏尔x助教 chapter43夏尔x助教 伊塔拧上水杯的盖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微微迟疑了一下。 这个叫做希尔薇的女孩子很聪明,她从伊塔短暂的停顿里看出了很多东西,立刻露出了祈求的眼神:“我很少请求别人,但是这一次……真的求你了,伊塔同学。” 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伊塔叹了口气,拎起杯子示意她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话。 希尔薇约莫16、7岁,很漂亮,是那种明艳夺人的美丽,仿佛燃烧的太阳花。但是,这朵太阳花很憔悴,苍白的脸,有些浮肿的眼睛,看上去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们找了一个空教室,刚坐下,希尔薇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这一番活动耗尽了她的气力。 伊塔决定先开口:“希尔薇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她咬咬唇,好像难以开口,“我……很冒昧,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是关于我身边的那位伊尔迷同学的话,原谅我并不能帮到你什么,”伊塔揉了揉太阳穴,“他……嗯……怎么说呢,我和他只是互利关系,我并不能让他做任何事。” 希尔薇看着伊塔,似乎难以理解她的意思。 一时间,空教室里陷入了沉寂。 “我……我不明白,”许久,希尔薇才说,“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么?” 听到这儿,伊塔的心里翻滚起了很多情绪,最后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啊,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和他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你和他的关系要更加……不友好。” 希尔薇皱着眉看向伊塔,好像很疑惑。可她并没有再问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解释,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这样。” 伊塔抱着水杯,笑了笑。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向前倾身,两臂也伸开了,好像急切地想要抓到什么东西,“我查到他的名字是伊尔迷·揍敌客……他是那个‘揍敌客’吗?” 伊塔却惊了一下:“你查了?怎么查的?” “学生档案,”希尔薇好像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谈什么,“我有认识的人可以查到学校里的学生档案。” 默默观察着希尔薇复杂的表情,伊塔垂下眼,轻声说:“很抱歉,但是我觉得真诚应该是相互的,希尔薇小姐。我并不认为你可以在学生档案里查到他的真名。如果你隐瞒了事实,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 “他是揍敌客,是吗?” 希尔薇却不顾她的话,只迫切地追问着这一点。 “听我说,”伊塔打断她,收敛了表情和她对视着,“其实我现在大可以一走了之。你根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他警告你的那‘三次机会’,并不是玩笑。” “我很谨慎——” “如果你真的足够谨慎的话,现在就应该转身回家,然后忘了这一切,再也别提起。” “你根本不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揍敌客的话,我以顾客的身份去提出委托,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伊塔呼出一口气,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还是咽下了剩余的话,轻声问了一句:“你确定了吗?” “是。” “那么,我最后有几句忠告给你。” 希尔薇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伊塔。 “第一,别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下定了决心的话,就直接找他谈生意;第二,永远别让他知道,你曾经查过他的身份,擦干净之前的所有痕迹;第三,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用任何形式来威胁他。” 希尔薇还是怔愣的,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伊塔却不再多说,而是推开椅子,抱起水杯,最后对她点了点头:“就这样吧,祝你好运。”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在伊塔跨出门之前,听到希尔薇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不会……我不会说出你的,请相信我。” “其实就算你说出我也没什么事,反正他现在还弄不死我,”伊塔却笑起来,感觉自己苦中作乐的能力越来越强了,“不过,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之后就算你在我眼前作死,我也不会管你的。” “……我知道了。” 在上课前的最后一秒,伊塔才成功溜进了教室。 在角落里,伊尔迷还懒懒地坐在座位上发着呆。 虽然这几天他都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但是伊塔觉得伊尔迷其实并不喜欢这个颜色,就算穿的话一般也要加个黑色外套。原因也不难猜,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里,大猫应该是觉得白色容易溅上血,处理起来有点麻烦,所以才下意识地排斥。 不过伊尔迷·揍敌客相当敬业,他扮演的大学生实在是很像了,混到人群里几乎难以分辨。 也只有在日常生活中,一些小小的细节里,伊塔才能隐约能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影子。 比如,不喜欢有人一直走在他的后面; 还有,讨厌任何突然冲过来的东西; 以及,在教室里寻找座位的时候,总是倾向于选择视野开阔的地方,角落尤其好。 伊塔溜回座位,放下水杯,翻开了笔记本。然而,在她拿起笔,还没来得及写字的时候,黑色大猫忽然开口了:“你回来晚了。” “有同学找我聊天。” “聊天?” 伊塔原本想找个借口糊弄一下,但是想起上次自己装傻的时候,这个人把车从桥上开下来了……于是,她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嗯,一个女孩子,挺漂亮的。” 她原本以为黑色大猫会问下去,但是他没有。 直到上了会儿课,伊尔迷才侧过脸,默默地注视着她写下了几个字母,说:“你的手不稳。” “日常低血糖,小事。” 黑色大猫听后,思索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糖,放到了伊塔的桌上。 “……这是,给我的?!” 我的天哪,一向极其护食(尤其是甜食)的伊尔迷·揍敌客大少爷居然把他的糖给我了?!这是不是得专门发个空间炫耀一下?! “嗯。” 伊塔战战兢兢地拿起糖,撕开糖纸,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是正常的巧克力糖,没有放辣椒粉,也没有偷偷挤牙膏。 伊尔迷全程看着她,直到糖开始在她的舌尖融化,才慢慢地说:“我来记笔记吧。” 不知道黑色大猫为什么忽然转性的伊塔喜出望外:“行啊!” 伊尔迷白皙的手指微动,写出来的字很好看,尤其是和伊塔上面那些东拼西凑的猎人语比起来,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伊塔有点羡慕地看着他认真地记笔记,看着看着,不知道为啥,眼前慢慢变得模糊…… 我艹!就知道那糖里有东西! 记着记着,伊尔迷忽然伸出手,轻轻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他尽量把女孩子的姿势放得舒适了一些,然后继续回去写笔记,沙沙的声音里混着伊塔逐渐微弱的呼吸声,直到身边的女孩子没了声息,他才停住了笔。 伊尔迷默默地看着伊塔惨白的脸,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冰凉的眼睑。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眼皮上,肌肉微微收缩接着又舒展,好像想要做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看了一会儿,他脱下黑色的外套盖在了女孩的尸体上,然后站起来,从教室的后门出去了。整个教室,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数理楼三层,杂物间里。 瘫软在一堆破旧的纸箱里,希尔薇痛苦地抽搐着,一条胳膊上的筋肉几乎全部错位扭曲,疼痛让她只能嘶叫,但是喉咙里根本发不出来声音——在她的后颈,一根钉子反射着森冷的光。 伊尔迷一直倚着墙,默默计数着她的理智被摧毁所需要的时间,终于,差不多了之后,他站直身子,慢慢向着希尔薇走去——希尔薇瘫在地上,仰着脸看着他走近,剧烈地缩了一下,想往后躲,表情是完完全全的崩溃。 “首先,这并不是个人恩怨,希尔薇小姐,”伊尔迷俯下身,伸手拔出了她胳膊上还有脖子上的钉子,淡淡地说,“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私人感情,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仍然不介意接受你的委托。” 希尔薇张着嘴,像渴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虽然钉子没了,但是惯性的疼痛仍然让她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对于伊尔迷的话,她只能下意识地疯狂摇着头,好像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时间有点长了么……” 伊尔迷苦恼地低声喃喃,然后撑起她的身体,抓住希尔薇的头发后用力向下,逼得她朝后一仰——头皮上炸裂的疼痛让她倏地哆嗦了一下,暂时地清醒了。 “你好,希尔薇小姐,”伊尔迷挺有礼貌地说,“我有一件事,需要询问你一下。你能告诉我,是谁帮你侵入揍敌客家的网络系统的么?” 一滴泪顺着她发红的眼眶落下,希尔薇哽咽着,闭上眼,一言不发。 歪了歪头,伊尔迷有点惊讶,这个女孩的坚韧程度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仔细观察后,他才发现希尔薇的眼睛是偏向浅灰的绿色,有种意外的清透感。 “我很喜欢绿色的眼睛,很巧,你也有。虽然颜色有些浅,也不是偏蓝的色调……”伊尔迷抓着她头发的手再次用力,头发拉动着肌肉,逼迫她睁开双眼,惊恐地看向自己,“但是我并不介意。” 他微凉的手指触到了希尔薇的外眼角,在她的视线里,白皙手腕上的肌肉微微一收缩——“夏……” 希尔薇声音细微如虫鸣。 伊尔迷停下了动作,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又是一滴泪水滑下,希尔薇侧过脸不敢和他对视,在他的力道变轻后绝望地闭上着眼,声音哑到撕裂:“夏尔。” “夏尔?” “金色头发,绿色的眼睛……他喜欢笑,笑起来……很好看……” 伊尔迷恍然大悟,松开了她:“哦,是侠客。” 希尔薇倒回地上,泪水根本停不下来,她看着头顶的男人,忽然用尽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角。伊尔迷没有躲开。她小声祈求着:“别杀他,一切都和他无关,是我……求你了,你别杀他,别杀他……” “如果你还需要暗杀委托,我可以给你打九折,”伊尔迷低头看她,表情平平,“不过,有一天,你的委托对象是夏尔的话,我可以打到八折。” 希尔薇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而且,我觉得这个委托发生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伊尔迷垂着眼望着女孩,语气平缓,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 那一刻,希尔薇还不明白——或许,对她来说,不明白才是比较好的选择……毕竟,所有的感情以欺骗收场的时候,都尤为惨烈。 最后,伊尔迷在她的脑后插了一根钉子,让她忘记了刚才的事情,才愉快地回到了教室。 20分钟还没过去,伊塔仍然死得透透的。伊尔迷坐下以后,把有点滑下来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继续记起了笔记,不,这不叫记笔记,这叫默写,因为刚才出去时落下的内容全被他凭借自己的知识补全了,看上去就像一口气记下来了一样。 直到伊塔醒来。 “伊尔迷你刚才干了什么啊啊啊啊——” “嘘,”黑色大猫举起一根手指抵住唇,“在上课呢。” “诶?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尴尬地在寂静的气氛里道完歉,伊塔低下头,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起黑色大猫:“为什么要弄死我?啊?你刚才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伊尔迷眨眨眼,一脸无辜:“没有。我一直在记笔记。” 一脸不相信地接过笔记本,然后她发现,他真的有在记笔记,记得还挺好——“那我问你,我临死前,教授在讲什么?” “在讲一道变限积分的参数方程求导。” “然后呢?教授用的什么方法?” “他将每一个变量求了关于t的导数,然后化简出了他们的关系。” 伊塔借来了前桌的笔记比对了一下,发现黑色大猫说得没有任何问题。她不好再问下去,也不敢贸然提起希尔薇,只能凶巴巴地说:“那你干嘛杀了我?” “我说过,想看一下抗毒性是否能积累……”说着,黑色大猫又掏出一块巧克力糖,“还想吃吗?” “……请你圆润地离开。” “唔,”他有点遗憾地收回了手,“那么,还是明天再试一下吧。” 试什么试,试你个大头鬼啊啊啊啊啊! 下课后,伊塔借口找教授问题,机智地摆脱了黑色大猫,一路找到了刚下课的希尔薇——她看上去表情正常,除了眼睛有点红,衣服也有些乱。 看到伊塔,她还有点惊讶的样子:“伊塔同学?” 伊塔皱起眉:“你……还好吗?” “挺好的啊,怎么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伊塔也没多说什么:“没什么,你平时小心一些。” 想了想,觉得劝人家小心也没什么用,她于是叹了口气,补了一句:“算了,如果他要找你麻烦,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吧,别想着反抗了。除了多受点苦以外……真的什么用也没有。” 希尔薇表情很诡异,沉默了一下说:“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伊塔沧桑地挥了挥手:“生活所迫。”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和黑色大猫斗智斗勇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因为伊塔死的次数多。死着死着,她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抗毒性,是可以积累的。 “这,不,科,学!” 黑色大猫却很满意:“还要再吃一块么?” 伊塔双手捂住脸,两颊憔悴地凹了下去…… 某天中午,在吃饭的时候,伊塔接到了一条信息,来自她的微积分教授:“今晚19:00~21:00,数理楼a314,我们的课程助教为同学们进行答疑,有需要的同学可以前去询问。” “这里也有助教啊……”伊塔喝了一口汤,“我的天,简直是救命的存在……我估计得去一趟,伊尔迷你呢?” “有事。” 伊尔迷早就吃完了,坐在一旁淡淡地说。 其实黑色大猫同学的委托还是不少的,这个城市虽然看起来风气不错,但是从他的出勤率来看……估计暗地里的一些小活动挺繁忙的。 伊塔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违背心意的话语:“好的,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听完这句话,黑色大猫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甚至一下午没有逼她吃糖……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伊塔一个人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收拾了收拾,整理了一下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微积分试卷,憔悴地走向了数理楼。 微积分是不可能学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的,只有每天问问别人,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第44章 晨星x主权 chapter44晨星x主权 夜晚的大学里,仍然人来人往。 路灯很好,洒下了一路暖暖的光,伊塔拎着书包,顺着人潮向数理楼a座走去。林立的教学楼里缀满了星光,远远看去和她曾经的大学有些相似。 呼出一口微冷的水汽,白雾在路灯下细细碎碎的。她把有点冷的手插进了兜里,继续走着走着,身侧忽然传来了一句问好:“嘿,伊塔同学?” 转过头,她看到自己微积分课上的同学,名字叫做艾德利。 他正推着自行车,笑容很爽朗:“果然是你,是去听助教的课么?我正好可以捎你一程,需要吗?” “不用了,”伊塔笑了笑,“也不算远。” 艾德利舒了一口气,看向前面灯火绰绰的理综楼:“也是,倒显得我有点娇气了……唉,自行车带都带来了,平时放在宿舍楼下也就积灰,倒不如什么时候随手用一用。” “有道理。” 一时间,在热闹的人群里,他们的气氛格外寂静。两个人都找不出话来。 “那位……伊尔迷同学,没有来吗?” “他今晚有点事情。” “我看着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平时的话,一般都是一起吗?” “嗯。” 又是沉寂。 许久,艾德利笑了:“感觉自己像个坏人一样……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同学的话,很希望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关系……因为看你们都很疏离的感觉。今天贸然说话可能也不是很好,请不要介意。” “我理解的,”伊塔说,“谢谢。” 低着头,艾德利默默地推着自行车,忽然感觉这样的气氛也没有那么难受。 数理楼很快就到了,他们在楼梯上还碰到了一对女孩子,也是同一个微积分课程的学生。艾德利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三个人一路聊着天上楼。聊天的过程中艾德利也没有冷落伊塔,他时不时找几句话,伊塔也简短地作了回答。 注意到两个女孩子一直好奇地望着她,伊塔冲她们微微笑了笑。 其中一个说话比较响亮的女孩子回了一个笑容,然后挑起了新的话题:“听说我们的助教很帅呢,他好像也给另一个物理系的教授担任助教,挺年轻的,但是非常厉害!” 另一个嗓音有点哑的女孩翻了个白眼:“重点只在于帅吧?” “哎呀,小爱你真懂我。” “呵,女人。” “就是不知道,他和伊尔迷同学谁更帅一点了……” 你们的那个伊尔迷同学……是个大变态啊姑娘们!清醒一点啊!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比他靠谱多了啊!虽然他……确实帅。 直到走到数理楼a314的门口,伊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立了个什么样的g。 教室里的气氛挺欢快的,现在是18:46,助教还没有来,同学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因为刚才一起走上来的,伊塔顺势就和艾德利他们坐在了一起。 前面的三个女同学也在很激动地谈论关于助教的话题,艾德利愉快地加入了进去,知道了助教的名字是k·lucille,非常厉害,也是物理学院量子力学系的助教,听说本身是一名学生。 “lucille……”伊塔轻声念着。 那个说话清亮的女孩,阿贝尔,花痴状捂脸:“真好听啊……” “不觉得和‘路西法’很像吗?lucifer,本意是拉丁语中的明亮之星,后来是堕天使的代称,”另一个声音比较哑的,爱丽丝,翻看着词典,“哦,找到了,lucille,路西尔。真巧,在拉丁语里也恰好有‘明亮’的意思。” 爱丽丝阴森森地看着阿贝尔:“阿贝尔小宝贝,你说,我们名字邪门的助教先生会不会和堕天使一样,看上去光明温柔,背地里残忍病态呢?” 看着这两个女孩的互动,伊塔有些惊讶:“爱丽丝,你知道的很多啊。” “比较喜欢这方面罢了,”看到有人插入了话题,爱丽丝放过了阿贝尔,盯住伊塔,诡异地笑着,“杀人分尸,变态心理,灵异传说,宗教密辛……你想知道什么,纯洁的少女?” 伊塔:……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发声,爱丽丝就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唇,轻声:“嘘……伊塔小姐,不要开口,语言也是一种灵。如果你想窥探未知,未知也会向你索要代价……以眼换眼,以命换命,你确定你有觉悟了吗?” 伊塔:“这……难道不是……牛顿第三定律吗?” 爱丽丝:…… 她翻了个白眼,瘫回去:“你们这些理工直男真无趣。” 19:00的铃声响了,同学们,尤其是女生,纷纷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停下谈话,只有眼睛巴巴地看着门口,等着那个k·lucille助教的到来。 但是当助教走上讲台时,台下的目光都凝聚了。他站在灯光里,仿佛清透的白玉,又仿佛明亮的白银,光线像水一样从他的每一条轮廓上流淌下来,让所有人失声。 死死攥着笔,伊塔咬着牙,拼命控制自己才没当场夺路而逃。 明明是自己想引他来的,但是当他真的出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极为复杂,以至于只能垂下眼来掩盖自己矛盾的眼神。 库洛洛·鲁西鲁不疾不徐地环视了一圈教室,眼眸的黑色,如同永夜。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就连爱丽丝都怔住了,找不出任何阴森的形容词来形容他。仿佛他真的是只是那颗“明亮之星”,从黑夜里走出来,永不坠入残酷的地方。 “我的名字是库洛斯·路西尔,”库洛洛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k·lucille。他的咬字很独特,尾音低下去仿佛叹息,“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库洛斯,或者路西尔先生,我都不介意。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能和大家的关系稍微近一些,毕竟我也是学生。” 当场,就有大胆的女生顺着说下去了:“库洛斯学长,你好,我叫爱普尔,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爱普尔。”库洛洛微微笑起来,格外好看。 正当爱丽丝怔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传来杂乱的声音,她惊醒般回头,看到刚认识的伊塔小姐苍白着脸收拾东西,动作粗暴地把自己的文具塞回书包里。 “你怎么啦?” 伊塔小姐动作一顿,没有血色的脸先是看了爱丽丝一眼,接着又迅速地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库洛斯·路西尔,然后转回头来,哆嗦着嘴唇麻木地吐出一句:“他太好看了,我要一个人坐,拒绝和你们一起分享他的美。” 爱丽丝:……????? 艾德利:……????? 阿贝尔:……????? 但是他们三张震惊的脸没能阻止得了伊塔,她最后还是提上书包,非常果断的坐到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后排,并且仍旧苍白着脸,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助教。 其他人和助教交流的场面非常融洽,他的表情柔和,听同学说话的时候也很认真,而且当他用独特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解释东西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最后,可能是找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库洛斯学长有些无奈地提议:“稍微停一下……这样吧,你们回到自己的位置,我会按照顺序去给你们一一讲解,你们觉得呢?” 全场完美通过。 然后,库洛斯学长就走下了讲台,从第一排开始讲题。什么叫讲题都能讲到对方面红耳赤,爱丽丝今天才见识到,可是库洛斯学长明明很有礼貌,他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声音轻缓但是清晰,只是听着听着……女孩子们的耳垂就悄悄地红了。 看下去后,爱丽丝发现自己实在是见识短浅……wtf,脸红的怎么还有男孩子?! 传说中的男女通杀吗?! 直到轮到自己,她才恍然明白,这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烧着脸低着头听他讲完题,爱丽丝敏锐地发现,对方在离开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那本拉丁语词典,是你的吗?” 对方轻声问道。 爱丽丝抬头,看见了他高挺的鼻梁,和灯光也落不进去的黑色眼睛,僵着脸说:“是……是的。” “l,lucille,”他笑了一声,声音是和缓的,“在查我的姓?” 不知道为什么,爱丽丝忽然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仿佛侵入了对方的领地一样:“……嗯。” “和lucifer很像吧?” “……哎?”意识到这个词一般来说代表着不好的含义,她连忙说,“没有没有,这个词的寓意很好的,在拉丁语里代表了——” “明亮。”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一个声音慌乱而焦急,一个平静而温和。 爱丽丝倏地和他对视,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眼睛真好看,声音也好听,像是最纯粹的光明的炽天使。 等他离开了,爱丽丝还在恍惚……看到身边阿贝尔促狭的笑时,她的脸立刻黑了:“老娘居然差点栽了!艹,幸亏这人不是个变态杀人狂,只有深谙血腥美学的人才能让老娘心折!” 如果伊塔在的话,只怕当时就要跪下求她别立g…… 但是我们的伊塔同学现在自顾不暇,并不能关注到爱丽丝小姐的情感问题。她抿着唇,眼睁睁地看着库洛洛·鲁西鲁给前面的人讲完题,然后向她走来。 “怎么坐得这么靠后?” 库洛洛把白皙的手搭在伊塔的桌子上,低垂着眼看着她微笑:“总是很孤僻的话,不容易交到朋友的。” 苍白着脸正视前方,伊塔面无表情地开口:“您说话这么好听,也没见得有几个朋友。” 库洛洛没有生气,他笑了笑,拿起伊塔的试卷,一边翻看着一边轻声说:“我记得在斯德纳尔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明明身在人群,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外面没有你的位置。如同独来独往的猫,或者深林里的精灵。” “……您能不能说点人话,比如说,和猎人协会合作的目的?” “小塔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库洛洛慢条斯理地说,“有很多生涩的小东西……消失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伊塔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找回主场权:“……如果什么都不变的话,我是活不到现在的。就像你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样,我也有我的,所以你选择和猎人协会合作,而我,也想要和你互利。” “毕竟,你知道的,如果只是作为和猎人协会合作的势力之一,你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当一切都按照帕里斯通的规则玩的时候,别人是赢不了的,何况……你更喜欢自己定下规则,不是么?” 平静下来,伊塔靠在椅子上,抬眼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库洛洛垂着眼,细碎的黑发投下森冷的阴影,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伊塔无法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任何东西,但她没有退缩。 在她的感觉里,时间好像被疯狂拉长了,每一秒划过皮肤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仿佛过了许久,他才笑了。库洛洛浅淡地笑着,合上她的试卷,轻轻放在桌子上。 “第一张,有四个计算错误。”他说。 然后,转身离开。 伸手扯过试卷,伊塔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前面的座椅——这个男人,真的是极其任性。 明明是各取所需,他却弄得仿佛一场博弈。因为伊塔先发制人,而这个习惯了“制定游戏规则”的变态,从来不喜欢在别人的主场里谈判,所以,他选择重新洗牌。 库洛洛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谈条件?可以。你求我。 狡猾的男人。 现在谁是弱势,一目了然。 “我可去你的吧……” 伊塔愤恨地拿起笔,重新算起了自己的试卷,妄图找出那四个计算错误。 其实,她完全可以和他赌。伊塔有想要的,库洛洛也有,大不了僵持着看谁先让步……不过,自己实在是太被动了,困在揍敌客和猎人协会的阴影里,她惟一的途径是以撒。 但是以撒,从来也是个变数。 前面,库洛洛已经走回了讲台。他站在那里,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口,动作随性而慵懒,把下面一群偷瞄的学生几乎都看呆了。 “……你就这么开心吗?啊?!” 咬牙切齿的伊塔把复杂的积分算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找不到哪里错了,都快气死了。 但是台上的库洛洛心情显然不错。 下课的时候,按捺不住各种小心思的同学们纷纷找他聊天,借口千奇百怪,库洛洛却很有耐心,纵使对方的话很尴尬,也能不动声色地帮他接下去。 额头上的逆十字不见了,也是,幻影旅团团长隐藏刺青的方式肯定不止绷带一种,不然这也太好认了。虽然他那两个蓝色的耳环也消失了,但是靠着一张清俊的脸,一身独特的气质,在人群里依旧是一颗明亮的星。 伊塔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书包,拎起来向外走。 路过那一群学生的时候,伊塔忽然听到库洛洛叫住了她的名字:“伊塔同学?” “……这个表,请问是你的么?” 回头,库洛洛很闲散地站在台上,而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轻巧地吊着一块雕着天使与圣子的复古怀表,古铜的颜色像是利刃一样灼烧她的视网膜——伊塔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直很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愤怒的表情。 “还给我。” 她轻声说。 周围的同学都沉静了一下,因为伊塔现在的脸色不正常。 好像有点迷茫,也有些担忧,库洛洛皱起眉,向前了两步,把怀表放在了她的手里:“当然可以了,我只是凑巧捡到而已,毕竟这是你的东西……不过,你怎么了,伊塔同学?” 没空和他演戏,伊塔打开怀表,看到了表的内盘里刻的字——“黑暗落进光里,光却不接受黑暗”,是猎人语。 不是莎尔老师的那个怀表! 缓慢地呼吸着,动作轻柔地合上表盘,伊塔低着头,用手指默默地摩挲了一会儿上面的浮雕,然后——忽地抬手,用尽全力把怀表向着库洛洛·鲁西鲁掷去——他没有躲开,任凭那块表砸在他的脸上,甚至在玉一样的皮肤拉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有血缓缓洇出来。 表摔在地上,发出震天的声响。 死寂。 在场的同学们直接惊呆了,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库洛洛·鲁西鲁的眼睛瞬间幽深下去,好像黑暗活了起来,开始自己流动。 “黑暗落进光里,光却不接受黑暗?”她冷冷地看着他,“作为一个神经病,你可真有诗情画意。” 拎着包,伊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抑制不住地扑上去和库洛洛打起来,到了那个时候,她可不认为这只蜘蛛脾气好到可以继续演戏,那么,一旦他真的动手,死的会是整个教室的人,甚至是整个楼的人。 在气到快失了理智的时候,想不到自己也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局面……伊塔咬着牙,却抑制不住自己苦笑的表情。 不过……想必自己是完了。 回忆起库洛洛·鲁西鲁当时的眼神…… ……伊塔觉得自己是时候买棺材了。 一路跑回宿舍,她冲上自己的楼层,看到伊尔迷·揍敌客的房间没有亮灯,他还没回来。 恐怖的第六感瞬间袭击了她——伊塔飞快地用后背靠住墙,抬头警惕地巡视四周,连脚腕都在抖。但是不祥的预感一直在增强,丝毫没有减弱。 “出来吧。” 她说。 没有杀气,没有念压,什么也没有。走廊里空空荡荡。但是伊塔笑了起来:“出来吧,库洛洛·鲁西鲁,我知道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一直在回荡:装逼一时爽,打脸火葬场…… 那也给我得装! 整个走廊骤然暗下来,灯泡灭了。 当两侧的学生公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时,一个轻缓,仿佛叹息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我其实很生气。” 一只手温柔地穿透了伊塔的胸膛,攥住了她的心脏,然后捏碎了它。 伊塔死了。 那是她最后听到的句子。 但是库洛洛的话却远没结束:“因为……有人抢走了我的东西,还碰触了它,甚至……想要独占它,改变它,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收回手,伊塔的心脏碎片被他留在了胸腔里。手切进去的时候很快,切口也很平整,以至于一时间,连血都没渗出来多少。 “我很生气。” 轻轻地摸着伊塔带着余温的左眼角,库洛洛微微用力,挖出了她的左眼。 “没有人……可以从蜘蛛那里夺走什么。” 接着,右眼也被他温柔地挖了出来。 “我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回来,以我最喜欢的方式,完完全全地回到我身边。” 他低头吻了吻其中一个深绿色的眼球,鲜血染红了他的唇,但是在黑暗里,也只有黑暗能看见。 “然后,它仍然是属于我的,永远。” 抱着尸体,库洛洛打开了对面的房门,走进了那个黑暗的房间。 外面,走廊上有人在慌乱地跑动,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多人在大声呼喊自己的朋友。不止这条走廊,整个学校都断电了,原本如星子坠地的灯光全部消失,赛因斯大学现在是黑色的,像是远古的巨兽。 这就是伊尔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 他的瞳孔一缩,幻影一样迅猛地冲向了自己的宿舍楼,然而,在他冲入走廊,顺着血味踹开自己的房门的时候,整个学校精准地恢复了供电,然后宿舍里的场景,像是火焰一样砸入他的视网膜。 没有了双眼,胸口满是血迹的女孩坐在他的床上,用流血的眼眶空洞地望着他。 而在她的红发发顶,也就是伊尔迷的床头墙上,用血写了一句话: “she is mine”。 她是我的。 第45章 棋盘x棋子 chapter 45棋盘x棋子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死亡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在引力的作用下,悬空的苹果总会落地;按照熵增原理,宇宙最终会趋于混乱无序……人的死亡和它们是一个道理。 这是所有依附于“时间”而存在的生命,不得不默认的法则。 伊塔却不是。 其实伊塔的出现,对于伊尔迷·揍敌客来说是比较讽刺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原则,对于杀手来说,他们的意义必须存在于——死亡不可逆,这个原则之上。 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死去的人还会回来的话,他们这个职业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当伊塔从那个黑洞里把他拉出来的时候,水下的那个人影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以及之后的时间里,慢慢地接触中,她真的给了他很独特的新奇感。死亡不是她的终结,他的存在也好,乃至于揍敌客家的存在,对她来说都像是笑话。 当她开着有趣的玩笑,说着一些超出他预期的话语,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伊尔迷·揍敌客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杀了她,又会在想到这徒劳无功的那一刻,收回手。 按照他从小的教育,杀死一个人是掌控他的最好方法。 而他真的,真的很想把伊塔变成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他做不到。 长久而不得的控制欲,压抑而越发鲜明的杀意,都变成了血液里躁动不安的嘶吼。 从他杀了第一个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血在月光下泛着金属一样的幽绿色,慢慢流进下水道,然后跟着母亲平静地回到枯枯戮山开始;从糜稽向父亲要走他最漂亮的那只金鱼,而他当着父亲的面捏死那只鱼,从此父亲再不干涉他的所有物开始;从他接手了亚路嘉的事宜,做试验的时候前前后后死了几十个见习管家,导致那些见习管家试图暴动,而他用极血腥的手段镇压了管家学校里的反抗开始……揍敌客家上下,都无比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管家和女仆必须要拼命去了解自己的主人,这关系着他们能不能活下来。 了解到最后,没有人敢在大少爷面前有一丝僭越。 伊尔迷知道那些管家们都在议论些什么,他们一直不喜欢基裘,他们畏惧这个来自流星街的没有感情的夫人……但是伊尔迷太像他的母亲了。尤其是和有喜有怒,心性善良,和正常孩子一般的奇犽对比,伊尔迷几乎像个怪物一样。 就连一直无所畏惧的奇犽都惧怕这个大哥。 他这个极有灵性的弟弟,某些方面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现在你在哪里呢?”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眼角留下的血的痕迹,慢慢地向下划动。伊尔迷的体温一直比伊塔要低,但是现在,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脸皮,竟然有微凉的触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更喜欢她原本的体温。 撩起她散乱的红发,伊尔迷撑起伊塔的头颅,低头亲吻她的眼角。他的黑发和伊塔的红发混在一起。 她的眼角的血还没凝固,腥咸又带着一点甜味。伊尔迷顺着血线向下,温热的唇吻过她冰冷的脸,一点点向下,血味在他的口腔里弥漫,终于,他的唇触到了伊塔的唇。 伊尔迷眯起眼,像猫一样缓慢地舔舐着她的嘴角,低声说:“……要不要现在睁开眼呢,小塔?”但是伊塔还是冷的,20分钟没有到,于是他有点苦恼地抬头,松开了她的头颅。 舒展了一下身体,他起身,看着白色墙上的血字。 许久,伊尔迷伸手,苍白的手指上还沾着一点血,他就这么仔细地摸着每一个字母,自言自语一样轻声喃喃:“……是呢,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 宿舍里的窗户是打开着的,有冷冷的晚风从外面吹进来。伊尔迷走到窗前,分辨了一下空气里快要散去的血腥味,选定了一个方向之后,从窗口一跃而下。 瞬息间,伊尔迷就隐没在了树丛的阴影里。 经历了突如其来的断电又恢复,学生们的兴致都还挺高,大部分人都走出了宿舍,找到自己的朋友到处闲逛。街道上,宿舍楼里,三三两两地都是说话的人。 花园的长椅上也坐了很多情侣。在花园的深处,被树荫遮挡的长椅下,明艳的少女垂着眸,轻声对身边金发碧眼的少年开口: “……夏尔,你不应该再见我了……” 希尔薇深呼吸,压抑住自己喉咙里的呜咽,最后只是平静地开口。 夏尔一直远眺着某个方向,默不作声,直到希尔薇忍不住掉下泪来,才转回头,一脸担忧地问:“……薇薇,到底怎么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才说了两句,她就断住了,许久才找回声音,“我只是很慌乱……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本来你就不应该牵扯到这些肮脏的事情里……你不要再找我了,也别透露出你帮过我的事情……” 安静地望着她,夏尔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带进怀里。另一只手也自然地拢住了她的后脑,轻轻抚摸着。 希尔薇终于呜咽出声。 与此同时,花园里刮起了一阵晚风。夏尔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希尔薇的发顶,语气认真地说:“薇薇,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的。我会站在你的身边。” “真的么?” “真的。” 安抚了许久,希尔薇也太疲倦了,她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靠在夏尔的怀里慢慢慢慢地就睡着了。夏尔一直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她的呼吸逐渐轻缓,才把她放到长椅上,站起身。 离开的时候,夏尔回头看了希尔薇一眼,忽然笑了,伸手帮她扣好了最上面的大衣扣子。夜里的风很冷,他想了想,细心地把围巾接下来,拢住了她冰凉的手。 最后摸了摸希尔薇的头发,夏尔才双手插兜,不急不缓地向着那一栋宿舍楼走去。 十分钟前。 暗沉而寂静的树林里,库洛洛·鲁西鲁仰着脸,闭上双眼,仿佛在倾听那些风吹开树叶的响动,树影和碎发在他的脸上洒下婆娑的黑色。 最先过来的,是一根直指着他的钉子。 “你好,伊尔迷·揍敌客。” 笑了笑,库洛洛侧身避过,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很高兴认识你,之后的时间里,希望你——” 钉子从各个角落向着库洛洛猛然射去,带来的劲风搅动着密集的树叶,给原本和谐的音乐里拉长了一段尖锐的长鸣—— “——游戏愉快。” 库洛洛露出轻快的微笑,这样说着。 宿舍楼里。 “小塔,游戏愉快哟。” 被她扔在床上的粉色小手机“叮”了一声,帕里斯通的短信在屏幕上闪亮着。 从醒过来就一直发呆的伊塔扫了一眼,拿起手机,皱着眉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这个房间极其干净,整洁到有点自虐的倾向,好像某个重度洁癖开的五星级宾馆——是伊尔迷·揍敌客的宿舍没跑了。 她被库洛洛·鲁西鲁杀了,却在伊尔迷的宿舍醒来。 ……一看就知道问题大了好么! 伊塔的复活是很特别的,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前一具身体遗留下来的东西,内脏呀,血液呀,脑浆呀什么的都会跟着消失,所以她睁开眼之后仔细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宿舍贼正常,正常到不可思议。 不再想那些变态做了些什么,伊塔盯着手机,陷入了思索。 游戏愉快? 走到敞开的窗户前,她用胳膊支着窗沿,望着远处的“真理之湖”。晚风从湖上吹过来,吹开她的红发,也吹开了手机里的“嘟——”声。 “晚上好,小塔。” “说实话,不是很好。” “哦?有人欺负你了吗?” “行了,别瞎扯了,你的游戏愉快,是什么意思?” 帕里斯通笑了一声,声音温和:“我只是想玩一个游戏。” “……《电锯惊魂》给了你多少钱?我《流星花园》出十倍。” 帕里斯通:…… “真理之湖”上倒映着月影,粼粼的。伊塔的面前是繁华的夜景,背后是整洁到极致的房间,面前的黑暗也好,背后的光明也好,最后都落在了她瘦削的身体上:“……我觉得,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哦?” “我记得金叔叔和我提起过一句,他说你在原则性问题上还是靠得住的。但是……什么叫原则性问题?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生路。” “嗯?” “你做得太过了。无论是最近揍敌客对我做的各种实验,今晚库洛洛·鲁西鲁明显是越界的事情,你都没有任何干涉……我猜,你和幻影旅团合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什么限制吧?但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你把最危险狡猾的捕猎者放进自己家里,却不栓链条……一般情况下,我会说你疯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帕里斯通很开心,他笑起来的气声透过手机传来,仿佛搅动了空气,“小塔不觉得我疯了么?” “谁说我不觉得你疯了?”伊塔翻了个白眼,“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 “哎呀,好伤心啊~” “其实你已经告诉我了,不是么?”她望着外面的湖景,淡定地说,“游戏愉快什么的……其实,我在格利特码头和你的辩论,根本就不是猎人协会的测试吧?这个……才是。”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们也都落座。整个版图都展开在了我的面前,揍敌客家族,流星街议会,幻影旅团,十老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型势力,你们想看的,是我在这场游戏里的表现。” “只有我的能力符合了你们的要求,合作才能开始,是吗?” 帕里斯通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的分析,直到伊塔开始问话,他才出声。而他的态度,也从之前漫不经心的戏弄,真正变得清醒而正经,露出了他面具下面那个政客细微的一角。 “是的呢~猎人协会是坚持正义原则的组织,但是,正义的原则,有的时候并不能通过正义的手段来维护。无论如何,我们尽力为这个世界争取更大的利益,哪怕这代表了对少部分人的胁迫与不公。” “……而我,是那少部分人。” “你不是少部分人,伊塔,”帕里斯通笑了,平静地指出,“你是一个人。” 伊塔沉默了。 “猎人协会愿意做出妥协,对那些足够证明自己的强者。因为你可以威胁到整个世界的生存,所以我们和你谈判,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愿意,把未来交给一个没有任何判断能力的弱者。” “所以,”帕里斯通轻声说,“证明你自己吧。” 就像……金·富力士所相信的那样。 晚风从外面的湖面上掠过,散进她身后的房间,带着水和泥土的味道。 “好。” 伊塔握紧手机,又重复了一遍:“好。” 一时间,手机里也没有任何声音,金毛子鼠很罕见地保持了沉默,好像想要从她的呼吸里听出她的想法。 许久,他开口:“……不过,我还能给你一条路,小塔。” “嗯?” “做我的女朋友。” 伊塔:……??? 这句话和现在严肃的场面相比……实在太违和了,以至于伊塔都忍不住缓了缓,咽了口涌上喉咙的国骂,才囧囧有神地开口:“不是……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帕里斯通声音委屈,“怎么不认真呢?” “你傻了吗?我怎么可能同意?” “为什么不可能?”他笑声愉悦,“我说过的,我可以替你摆平一切。” 伊塔长叹一声:“你哪来的自信……还有,这个‘女朋友’可不简单吧?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我该尽什么义务?” “哎呀,很简单啦,我只要小塔的真心啦,小塔所想的一切,所希望的一切都不要瞒着我。”帕里斯通还停顿一下,似乎是想了想,“以及,一些比较亲密的,恋人之间的行为……也是有必要的呢。” 伊塔低头看了看自己豆芽一样的身材,一口血哽在喉头:“不可能!无论是哪个都不可能——而且,我才13岁!” 帕里斯通:“我不介意哟~” 你不介意……不介意你个大头鬼啊! “这不是你介不介意的事情,”伊塔冷笑一声,决定避开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什么叫‘我所想的一切’,‘我所希望的一切’都不要瞒着你,你根本就是想把一切都掌控在你自己手里吧?” “唔……小塔,你知道么?其实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把所有的‘感情’都解构出来了呢。” 金毛子鼠声线温柔:“爱情……其实本身就有掌控的意思呢。希望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希望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希望能让你快乐……爱情有的,我给你的感情里也有。如果当两种感情表现出来的行为一致时,它们到底怎么分辨呢?我的这种情感,和爱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伊塔皱着眉头,“虽然我没有你那么会说话,但是我知道,就是有。” “你为什要这么抗拒呢?其实,跟随一个更强的人,本来就是一个非常顺从文明发展的选择。无论是骑士与领主,侍从与主人,甚至臣民与帝王,都是这种基本关系的一面。一个弱小的女孩子,选择一个更强大的男人来获得她所想要的东西,这是我们的文明里很普遍的现象,无可厚非,也没有必要感到羞耻。一个小王国为了应对别的王国入侵而依附于更强大的王国,一个武士选择更有权力的主人来提高自己的地位,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伊塔看不到帕里斯通现在的表情,她只能听到那种低沉而不疾不徐的声音:“……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这都是交换罢了。侍从用忠心,骑士用武力,臣民用智谋去交换,但是到了女性的时候,用身体,用爱情,和那些有本质的区别么,为什么一定要附加上什么道德的枷锁呢?当然,如果你愿意深思的话,道德也是人类全体为了人类本身的利益而默认的基本规则,那么,从古至今,一切被套上道德锁链的事情,都是触犯了什么样的利益呢?” “一切被美化的,最后都是要被牺牲的,小塔。你很聪明,没必要顺从那些羔羊的规矩来硬生生地牺牲自己。”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你的小伙伴们知道吗?! ……是了,你的小伙伴们都知道。 “我和你不一样,思想也好,价值观也好,都不一样,”伊塔深吸一口气,“我无法反驳你,不代表我就认同你。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了,再晚了就治不好了。” “哈……” 帕里斯通笑了笑:“这样么……我不会收回我的话,如果你愿意,我随时接受小塔哟~” 第46章 窗台x刀鞘 chapter 46窗台x刀鞘 如果愿意的话,帕里斯通能从石缝里说出一朵花来。伊塔毫不怀疑这一点。 不过就这么听着听着,伊塔忽然有了一丝好奇,她把手机贴近了一点,问:“帕里斯通先生,你说的这些话……你从心里认同吗?” “为什么不呢,”金毛子鼠声音很快活,“小塔不同意么?” “很难说吧。这和同意不同意无关,我只是想知道……在你们的眼里,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伊塔斟酌着语句慢慢地说,“那些普通人,这些平凡的生活,道德观,价值观什么的……你们是怎么理解的呢?” “唔……”他轻舒了一口气,好像有点苦恼,“这可就难说了。” “算了,不好说就别说了——” “无意义。” “……什么?” “小塔不是问我,是怎么看待那些东西的?”帕里斯通还是没什么正经地笑着,“解释起来是很难啦,但是给一个形容词还是可以的。我刚才在‘愚蠢’和‘无意义’之间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无意义’比较符合。” “……无意义?什么叫‘无意义’?” “为什么总要纠结一些无趣的东西,不如聊一下,小塔是喜欢更主动热情一些的情人,还是内敛一些的呢?是喜欢在上面呢,还是——” “你快闭嘴吧。” “看起来小塔不喜欢我呀,让我猜猜,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还有事情想问,你能停下这个话题么?” “当然可以。小塔还想问什么?” “在这场游戏里,猎人协会是旁观者,还是游戏的参与者?” 帕里斯通很快就给了答复,态度相当随意:“除了原则问题,我们不轻易干涉任何一方的行动哟~” “这是猎协的意思?” “是。” “这样么……我就不和猎人协会交易了,我要和帕里斯通·希尔交换情报。” 手机里的声音沉寂了几秒,然后,帕里斯通先是轻微地笑了几声,接着用委屈的语气辩解:“小塔这句话,真是让我伤心……我是猎人协会的成员,当然会一心一意地为协会服务。可现在小塔跳过了猎协直接来找我,感觉好像在暗暗地指责我背着协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伊塔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换还是不换?” 帕里斯通:“哎呀,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知道,揍敌客——” 刚说了几个字,帕里斯通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小塔。” 愣了一下,伊塔问:“怎么了?” “不如换个时间谈这件事吧……刚刚被小塔残忍地拒绝了,我还有些伤心呢……” 伊塔:……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一团团的树影,和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应了一声:“行。” “话说回来,小塔应该喜欢强势一些的男人吧?毕竟小塔有点冷淡的感觉,而且,看起来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经验呢,果然需要一个人引导一下比较好么……” 伊塔:“……你说的是人话吗?” “这样一想,日常相处的话,伊尔迷·揍敌客就有点无趣了……反而库洛洛·鲁西鲁会更有意思一些,他从来不缺‘情人’,虽然最后上床的那些几乎都死了,但是曾经的女人们,唔,估计小塔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啪嗒。 伊塔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喂,妖妖灵吗,我怀疑这里有人开车,而且有了确凿的证据…… 帕里斯通的声音消失了之后,眼前的景色都变得舒坦起来,天也清了,风也柔了,就连树也好看了。伊塔默默地盯着窗户下面黑色的树影,许久才叹气: “听得开心吗?” “唔,还行吧,”随着清朗的声线,笑嘻嘻的侠客从树影里走出来,轻轻一跃,一只手攀住窗沿,半悬在空中,俯身与伊塔对视,“他对团长的评价还挺中肯的……那些女人们最后总不满足,想爬上团长的床,可惜,她们不知道,一旦做过了,团长就厌倦得格外快……” 侠客无奈地耸耸肩:“……所以死得也快喽。” 伊塔若有所思地盯着悬在窗边的侠客,计算自己一伸手把他推下去的成功率有多大。 机灵的蜘蛛脑从眼神里看出了伊塔的企图,连忙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做出求饶的姿势,笑嘻嘻地:“啊啦,不要这么无情嘛,我不说了就是……不知道可爱的伊塔小姐愿不愿意放我进去呢?” 伊塔面无表情:“这是伊尔迷的房间。” 侠客来了兴致:“这样啊……要不,我去爬你房间的窗户?” 伊塔果断地把侠客放了进来。 常年垃圾堆为家废弃大楼为巢的蜘蛛脑对伊尔迷·揍敌客房间的整洁程度表示了惊叹,并且表达了自己想去伊塔的房间看看的强烈渴望。 伊塔:“你把墙都想象成粉色,被子什么的变成小草莓图案就行了。” 侠客:“哇,这么有少女心的么?想想真是好可爱,让人忍不住被萌化了呢……” 伊塔拨通了电话:“喂,帕里斯通吗?侠客说他被你萌化了。” 侠客:…… 伊塔:“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觉得侠客还行吧,适合在下面。” 侠客:…… 虽然知道伊塔并没有打过去,但他还是半真半假地抗议着:“什么叫在下面?塔塔你学坏了喂……这种事情,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随便地说出来呢……” 伊塔冷漠脸:“呵。” 亲切友好(?)的见面问候结束后,伊塔从书桌旁拖出一张椅子,示意侠客坐下。 侠客眼睛一亮:“啊啦,塔塔真是体贴呀~” 懒得说话,伊塔走到他身旁,倚靠着桌子,一下子就比侠客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就这么淡定地俯视着他。 侠客歪了歪头,笑嘻嘻:“好像有心理学证明,在谈判过程中,占据高位的人会有主导的心理优势呢~” 伊塔:“哦。” 侠客:“这样么……真是不友好呀,塔塔是想欺负我吗?不过,其实当两方的实力差距无法弥补的时候,高位压制并没有什么效果呢……” 伊塔:“你戏真多。伊尔迷有洁癖,如果他知道你坐他椅子的话,打死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侠客:…… 他碧绿的眼睛盈盈含着笑意,默默地定在伊塔的脸上,许久才夸张地叹气:“唉,塔塔变了好多啊,真的不是我曾经看到的那个羞涩的小姑娘了……我记得,当时塔塔为了那个女人——莎尔,是这个名字么?——明明脚腕颤抖却还想威胁我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莎尔老师的名字,伊塔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来到赛因斯大学,想要知道平行世界的东西么?或者说,想要知道这个领域给你们的世界带来的影响?” 侠客的笑容加深了,他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伊塔。 “看来是了。” 伊塔不疾不徐地说:“这个方面的话,你们要从猎人协会那里找,他们掌控了大部分的资料。” “啊啦,我只是个干活的呀~”侠客忽然叹了口气,“这种决策性的事情,还得等着团长回来拿主意呐。不然的话,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呢……” “别装了,”伊塔冷漠脸,“库洛洛·鲁西鲁把伊尔迷引开,不就是让你过来和我谈个条件的么?嗯……可能不对,他也可能是是想和揍敌客家合作。无论是哪个,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揍敌客家想要的,和你们的不一样。他们不会和你们合作的,只会利用你们。” “哎呀,这么恐怖的吗?”侠客睁大眼睛,“我好害怕呐,这么可怕的事情,塔塔是怎么知道的呢?” 伊塔:“凭颜值。” 侠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曾经和以撒抖过的小机灵让她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伊塔小小地弯了弯唇角,甚至没去理会还盯着自己的侠客。 “猎人协会的优势太大了,他们有科研力量,你们没有。他们有各方势力汇集的资料,你们没有。不过……如果和我合作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他们没有的优势。” 伊塔平静地说。 侠客碧绿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哦?” “参数。我可以给你们,这个缝隙里的关键物理参数,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够进入那个空间并且回来的……物体,”顿了一下,伊塔还是决定用“物体”来形容自己,“但是,我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 “附加的条件?” 伊塔望着他:“我要那块怀表,莎尔老师的怀表。” 第一次,她看到侠客真切地怔了一瞬。 接着,紧盯着伊塔的眼睛,他的笑容变得意味不明:“……附加条件,就是那块表?” “对。” “如果它坏了呢?唔,或者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有点划痕或者损伤——” “那我放弃合作。” 这次,他是真的讶异了,侠客微微向前倾身,气息终于带了一丝幻影旅团的冰冷锋利感,如同绷紧待发的猛兽,脸上却越发笑意盎然,毫不正经:“啊啦,就是一块怀表而已,你要拿它和你的自由、你的未来相衡量,甚至还想为它放弃那一切吗?” 如果是斯德纳尔的伊塔,此刻一定会因为恐惧而瑟缩——但是,现在的伊塔不避反迎,她也向前倾身,深绿的眼眸对上碧绿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你搞错了,侠客。我不是拿它和我的未来相衡量,而是……让你们幻影旅团,拿它,和你们的未来相衡量。” 侠客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气息变了。敏锐的伊塔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原本漫不经心的野兽,陡然被闯入领地的锐利。 好像自己真的,打破了这个蜘蛛脑的某种围墙。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气息一收,懒懒地瘫回了椅子上。侠客无奈地用手抓着头发,有点孩子气地哀嚎:“哎呀哎呀,被塔塔欺负了呢。怎么办,团长一定会没收我的工资了……” 伊塔:“……你指的是,你们烧杀抢掠得来的赃款吗?” 侠客:“谁说的?我们幻影旅团可是流星街老少皆知的正规良心企业呐……话说回来,我要是吃不起饭了,可爱的塔塔会请我吗?” 伊塔冷漠脸:“我一个月生活费三万戒尼,你看着办吧。” 侠客:…… 刚才还卖惨的蜘蛛脑深切地表达了对伊塔的同情,甚至想上手摸摸伊塔的头发,被拒绝。侠客也不恼,而是笑嘻嘻地走到窗边,回头看她:“如果想出去玩的话,就来找我呀~我可喜欢塔塔了~” 伊塔忽略了他多余的戏,直奔重点:“找你?怎么找你?” 侠客:“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同学啦~” 伊塔:……??? 侠客跃上窗台,碧绿的眼睛映着屋里的灯光,盈盈的明亮。他望着伊塔,笑得很开心,就连临走都不忘残忍地补刀:“哦对,还有塔塔最喜欢的飞坦小哥哥,他也是塔塔的同学了呢,以后要多多指教哦~” 伊塔:……!!! 目送着侠客的背影消失在树荫里,伊塔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推开门,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前,打开门,再关上门,一下就瘫倒在了床上。 从明天开始,和一个变态斗智斗勇的生活,就会变成和一二三四……数不清的变态斗智斗勇的生活了呢。 真是好愉快呢……愉快个大头鬼啊! 等等……不对啊,幻影旅团来了三个人的话,为了平衡,揍敌客家怎么着也得多来几个人啊? 想着想着,伊塔衣服都没脱,就这么慢慢睡着了。 窗帘外面,月光和星光微闪着,落了一地,宛如碎钻。偶尔有风吹开帘子,也是柔和的,窗帘投下的影子一会儿重叠,又分开,如同黑色的飘忽不定的云——云在聚聚散散,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分出了一团人的模样。 伊尔迷·揍敌客。 他猫一样无声地落地,眼睛如同暗暗沉沉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伊尔迷先是朝着床上的女孩轻缓地走了几步,又站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黑色长发垂在他的脸旁,遮住了他的表情。 如果伊塔能够醒过来,以她现在极端敏锐的第六感,绝对会在瞬间拨通金·富力士的电话求救。 “伊尔迷。” 黑色的云又倏忽分出去了一朵,席巴·揍敌客无声无息地立在了飘扬的窗帘之间。 死寂。 随着气氛逐渐僵硬,席巴的气息也逐渐冷厉,他看着自己的长子,竖起的瞳孔如同凶狮。 静了很久之后,伊尔迷才轻声回了一句:“父亲。” 没有放松,席巴的下巴绷紧着,嗓音低沉,说话的时候,好像每一个字都有着千钧的压力:“从小,我就很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我一直给你尊重和自由,很少逼迫你做什么。” 伊尔迷看着睡得沉沉的伊塔,面无表情。 “我从不会轻易断定,什么性格是一个杀手该有的,什么性格不是,”席巴慢慢地说,从头到尾一直紧盯着自己的长子,仿佛盯着一个随时暴起的猎豹,“事实上,如果引导的方式足够正确,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对于家族都是极大的助力。” 从外面透进来的夜晚被过滤成灰色,颜色冷得如同冬日的雾,又如同伊尔迷·揍敌客的念。 “就像你,伊尔迷,我的长子,”席巴说,“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的母亲和我一度很担忧,因为……我们找不到你的喜好,直到奇犽出生。” 提到奇犽,伊尔迷的念终于动了,他转身,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席巴的瞳孔缩得更尖锐了,语气却越发缓和:“和奇犽相比,其余的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么?” “是。” 没有犹豫,伊尔迷平静地回答。 “奇犽现在也在巴托奇亚共和国,他正在天空竞技场历练呢,”席巴温和地说,“你也有很久没有见他了吧?现在……赛因斯大学还算平静,如果奇犽愿意的话,你带他来休息一下也可以。” 微微垂下头,黑发柔顺地滑落,伊尔迷的眼睛也被挡在了黑暗里。听了席巴的话,他原本扭曲的念压被一点点收起,身周也冷寂起来。 他跃上窗台,在和自己的父亲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听到父亲再次开口: “揍敌客家会派遣两个实力强劲的管家,来这儿协助你。” 伊尔迷停都没停,忽的消失在窗帘之间。 只剩了席巴,他的气息慢慢放松了,默不作声地看着团在床上的伊塔,笑了——肌肉猛男席巴笑起来是很恐怖的,他的五官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善意的表情。 看着伊塔,静静的,席巴回忆了很多,比如说,在奇犽出生之前,基裘曾经强烈要求他杀了伊尔迷·揍敌客。他的这个妻子,一边坐在凉亭里优雅地喝着茶,一边冷静地和他说,她的儿子伊尔迷,是个怪物。 “伊尔迷可以是最恐怖的刀,但是不一定是揍敌客家的,”基裘小口地抿着茶杯,对这次的温茶火候很满意,“如果不是的话,就算公公和老公都不同意,我也会杀了他的。” “你很了解他?” 席巴摸着茶杯,没有看自己的妻子。 “他是我的儿子,”基裘理了理自己的达达尼昂帽,长长的羽毛华丽无比,“我是说……这个儿子,是‘我’的儿子。和你,和公公都不像。” 席巴眯了眯眼:“那么,他会在乎的,也和你一样吗?” “可我爱老公你啊——”基裘尖叫起来,声音锐利,“不允许!我坚决不允许另一个人和我一样爱老公!就算是儿子也不行!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安静。” 席巴皱了皱眉,冷漠地说。 但是基裘说的没错,虽然伊尔迷是个怪物,但也可以是揍敌客家最锋利的刀——直到奇犽出生之后,注意到伊尔迷看着这个弟弟的眼神,基裘没了杀他的想法。 她穿着华丽的洛可可裙,收起杀意,第一次满意地端详着自己漂亮的儿子。终于,揍敌客家的黄泉之门打开,这个血脉相连的,被独特的感情捆绑在一起的家族,接纳了这个怪物。 因为,伊尔迷·揍敌客会忠于这个姓氏,永远。 就像她自己一样。 第47章 早纪x同桌 chapter47早纪x同桌 我们的伊塔小盆友并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一大一小两只猫科动物围观了她睡觉。 可能是因为第六感在睡梦里也依然警醒着,她昨晚睡得极其不踏实,噩梦一个套一个,伊塔在无穷无尽的梦境长廊里奔跑,但是身后的黑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人黑洞洞的眼睛,贼恐怖。 以至于醒来了都有点惯性神经质,伊塔死盯着天花板,喘着气。粉色小手机还在响,她伸手摁掉闹钟,颓废地爬起来洗漱。 “唉,生活为什么这么艰难……” 伊塔小声嘟囔着打开卫生间的灯,一边和镜子里那张生无可恋的萝莉脸对视,一边慢吞吞地刷牙洗脸。 等她穿好衣服,推开宿舍的门时,正好七点整。 伊塔其实是有很严重的起床综合征的,哪怕是在高中的时候,她都勇敢地推掉了早上六点开始的自习,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睡到七点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的奇葩。 她曾经面对恐怖的高三班主任都面不改色,堪称革命烈士:“……老师,如果我睡不到七点的话,我会睡死在课堂上的,真的,我初中实验过!” 但是,如此有觉悟的伊塔小盆友,只赖床了一次,就彻彻底底地被伊尔迷·揍敌客治好了。 那一次,她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到了7:15。 刚一睁眼,就看到了伊尔迷·揍敌客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他长长的黑发,空洞而无机质的眼睛,默无声息地出现在早晨昏暗的光线里——对于一个刚醒的人来说,这个场景具有极强的冲击力。 明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快速地做出了应对——伊塔瞬间哆嗦了一下,天灵盖都凉透了,猛地就跳起来,一边把小草莓抱枕扔了过去,一边带着哭腔虚弱地尖叫:“贞子姐姐我错了!我真没看录像带——” 伊尔迷接住了小草莓:…… 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孩,他淡定地俯身放下了抱枕,慢条斯理地问:“贞子姐姐是谁?” 逐渐缓过来的伊塔抽了抽嘴角:“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黑长直小姐姐……” 黑色大猫:“你很喜欢她?” “嗯,她曾经陪伴了我很多个夜晚,每次想起她,我都感觉自己不再孤独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伊尔迷明显有点失望,他轻声自言自语着:“唔,不在这个世界么……” 伊塔:……等等,你想对贞子姐姐做些什么? 在她囧囧有神的目光里,伊尔迷没有再纠结这个无法杀掉的人,而是换了个话题,平静地说:“现在是早晨7:17分了。” 一向喜欢睡到10点多的伊塔:“……嗯,怎……怎么了?” 伊尔迷垂眸看她:“我记得你同意过,有课的早晨7:00和我一起出门。” 伊塔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好像是的。” 气氛忽然寂静下来,一片沉郁里,伊尔迷转身,苍白的手拉开她的椅子,发出了“刺啦——”的响声,刺得伊塔一激灵。 然后,黑色大猫坐了进去,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那个……我今天有点困,没起来……” “父亲曾经让我纠正过糜稽的生活作息,”伊尔迷清冷的声线打断了她,平缓地浮动在小小的宿舍里,“他也打破过我给他定的时间表,早晨晚起了一次。” 伊塔敏锐地注意到了那个“一次”,她沉默了一下,艰涩地问:“然后……你对他做了什么?” 伊尔迷盯着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该不该和她说,最后可能是怕吓到小伊塔,许久才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伊塔:……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给你加一些晨练的内容,”黑色大猫绕了一下话题,不动声色地威胁着她,“赛因斯大学并不大,绕着跑一圈的话大概9公里——10分钟可以么?” 伊塔:…… 她默默抱紧了小草莓抱枕:“……要不你毒死我吧。” 伊尔迷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慢慢地逼近一步:“不行么?15分钟呢?” 伊塔把脸埋进了小草莓里,散发出的气息十分绝望。她不想再放任伊尔迷恐吓自己,于是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抬头破罐子破摔:“咳,我觉得,最快的话,应该也需要45分钟……” 揍敌客家大公子沉默了,可能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废柴之人。 “唔,这样也不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黑色的眼睛暗沉沉的,伊塔看进去的时候有点心悸,“虽然刑室并不适合你,但是晚起的话……30分钟内绕着学校跑一圈也不是不可以。” 从此,她7:00的时候一定能成功出现在伊尔迷的面前。 9公里呐,同志们!还全程被伊尔迷·揍敌客看着跑,会死人的! 其实伊塔清楚,按照之前和猎人协会的协议,伊尔迷·揍敌客并无权插手她的生活,更别说限制她的作息时间了。不过,自从落水了之后,伊塔的脑子就格外清醒。 惹不起惹不起。 但是,今天,当她推开门的时候,走廊里竟然没有黑色大猫的身影。 伊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哪!揍敌客大公子也有晚起的一天吗?!她压下激动的心情,猫着腰悄悄溜到伊尔迷的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 寂静无声。 是还没醒吗?我能用他说过的话来逼他3分钟跑完9公里吗? 就在伊塔在心里愉快地盘算着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伊塔小姐?” 她哆嗦了一下,瞬间回头——黑发公主切的漂亮女孩站在走廊的阴影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女孩的眼睛很大,黑到发蓝,有种极其幽深的错觉。她看上去也就18、9岁,却没有丝毫青春的生气,透着无机质的空洞和冷厉,和伊尔迷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 伊塔:“请问你是?” “我叫早纪,是揍敌客家的正式管家,”她冲着伊塔非常正式地鞠躬,声音很平静,“是来协助大少爷,兼任服侍伊塔小姐的日常起居的仆人。” 直到这一刻,伊塔才有了揍敌客家真的是个豪门世家的感慨。但她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还从来没有过被“仆人”服侍的经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啊?很感谢你,但是我应该不需要别人照顾……” 早纪也不抬头,只是安静地垂眸听她说话。 伊塔局促不安地抓了抓头发,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和变态们互相试探,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年纪相仿(心理上)的女孩,却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请问一下,伊尔——你们大少爷现在在哪里?” “大少爷去接奇犽少爷了,临走时嘱咐我,如果伊塔小姐有事情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奇犽?可爱的银发小猫吗?如果他能来的话……伊尔迷应该会正常一些吧?伊塔眼睛一亮,又强行压下,她看了早纪一眼,迟疑着说:“那……我去上课了?你要跟着吗?” 早纪低头说:“我可以不出现在伊塔小姐面前。” 意思就是一定要跟着了。 伊塔默默看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女孩,心里忽然有了一点负罪感,她用商量的语气问:“早纪,要不你直接喊我伊塔,然后咱俩一起去上课,就像……呃,朋友那样,这样看起来也正常一些,你觉得呢?”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犹疑了一下,因为不敢确定“朋友”这个词,对揍敌客家来说是不是贬义的…… “任凭伊塔小姐吩咐。”早纪平静地鞠躬。 伊塔彻底没脾气了。 不过,早纪执行起命令来真的很尽责,从踏出宿舍楼开始,她的气质就变了。没有了那种沉闷的顺从感,她抬着头走在伊塔身边,瞬间变成了一个高冷的漂亮女孩。 有了“照顾”伊尔迷的经验,伊塔驾轻就熟询问起来:“早纪,你有课本吗?” 早纪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没事没事,”伊塔摆摆手,“咱们顺路去图书馆借借就行。” 到了图书馆,早纪却不让伊塔帮她找书,而是礼貌地示意伊塔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然后自己去翻看查询系统。伊塔坐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开始认真思索起自己和伊尔迷的关系。 当时的伊尔迷也是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让她去找书…… 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女仆吗摔! 觉得自己真相了的伊塔憔悴地晒着太阳,看着早纪轻松地单手托着一摞书淡定的下楼,吸引了无数路人敬畏的目光——伊塔赶紧走过去,示意她分一点给自己。 早纪拒绝了:“我身为管家,不能让伊塔小姐帮我拿东西。” 伊塔环顾四周,小声说:“不,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一只手托着这么多书,还能这么平稳,在正常人眼里是很惊悚的……” 早纪:……? 常年接受揍敌客家的恐怖训练,以至于早纪很难理解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水平。她垂下眸子,默默的看着自己怀里的书被伊塔抱走了一半。 把它们抱在胸前,伊塔冲早纪笑了笑:“学着我的姿势就可以啦。” 早纪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然后完美地模仿了伊塔的模样,甚至连她艰难的表情都模仿了,在那一张漂亮的冰山脸上说不出的违和…… 伊塔:“……表情就不用了,真的。” 装成我这种废柴真是为难你了。 走到微积分教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上课了。伊塔带着早纪找到了一个靠着后门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了书准备认真地上课。 然而,在打上课铃的前一秒,后门轻微地响了一声,接着凉幽幽的穿堂风溢了进来。伊塔还没来及回头,背着书包仿佛纯良少年的侠客就走到了她的身前。 金发碧眼的蜘蛛脑笑得很愉快:“同学你好,请问你可以向里移一个位置么?” 伊塔冷漠脸:“……不可以。” 侠客的表情更加无辜了:“可是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了……而且,快要上课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让路……真的不可以吗?” 四周同学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侠客一身舒朗的气质,脸也很好看,是那种孩子气的好看。尤其是他现在笑着,碧绿的眼睛好像敛了阳光,明亮如星子,金发碎碎的,更有点天真纯良的感觉……虽然他其实从里到外都黑透了。 放下笔,伊塔长叹一声,示意早纪往里面移一下,也顺便把东西收拾出来,不情不愿地换了个座位。 笑嘻嘻地道了谢,侠客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的身边,还得寸进尺地试图和她聊天: “同学,请问你的名字是?” “伊塔。” “啊啦,塔塔,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哦对,我叫夏尔。” 默默记着笔记,伊塔一点都不想理他。侠客的气息很愉快,他也不气馁,只是一直看着伊塔写字,满眼都是勃勃的兴致。这种含着侵略性的目光让她手腕抖了抖,原本就不流畅的猎人语更是歪歪扭扭。 “……夏尔同学,你在看什么?” 伊塔干脆地放下笔,眼神极其不善。 “你呀。” 蜘蛛脑说得非常爽快,毫不羞耻。 早纪一直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可是在侠客话音刚落的时候忽然抬起头,蓝到发黑的眼睛盯住了他。感到早纪身上隐隐的念压,伊塔赶紧伸手拽了拽她,暗示她不要这个时候攻击。 但是,伊塔想要平静,蜘蛛们却不想。侠客本来就是胡作非为的流星街人,他并不在乎早纪的威胁,甚至还有些愉悦,像是闻到了血味的狩猎者一样。 所以,侠客眯了眯眼,笑得更开心了:“哎呀,伊塔身边这位可爱的小姐是?” “早纪。” 在伊塔没出声的时候,早纪就寒着脸回答了。 侠客笑眯眯:“揍敌客么?” 对于蜘蛛脑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她的主家,早纪的回应是更阴冷的念压。然而,这就是侠客想要的,他从伊塔的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笔,用笔尖轻点着桌子,一下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唔,揍敌客家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弱成这样的也能成为正式管家吗?” 早纪垂着眸,面无表情。 “你知道,为什么揍敌客家喜欢从流星街找管家?”侠客歪着脸,“因为……你们这种外面的人,总不太干净。你叫早纪,对么?早纪,在成为揍敌客家的见习管家之前,你曾经有过多少‘家人’呢?最后还剩下了几个呢?” 黑发乖巧的垂在耳畔,公主切的阴影藏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但是伊塔知道,早纪的气息不稳了。 仿佛这是场很有趣的游戏,侠客眼睛亮闪闪的,声音变轻,也愈发缓慢地说:“之前的人生不太愉快吧?啧,走投无路,最后找上揍敌客家的人都这样。哎呀,不如这样,早纪,你和我说说,你杀人的时候,总会想到的,是哪个‘家人’死去的样子呐?” 在早纪压抑不住的前一秒,伊塔伸手一把打翻了笔筒,噼里啪啦地响彻了整个教室。 早纪颤了一下,气息起伏了很久,又沉郁下来。 在伊塔打翻笔筒之前,侠客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阻止她,但他并没有。事实上,对于没能让早纪崩溃这件事,他也只是稍微有点遗憾地耸了耸肩,接着就转向伊塔,举起手做出求饶的样子,一脸无辜,甚至还有点讨好:“啊啦,伊塔,是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教授和同学们也被惊到了,纷纷转头看过来,此刻,侠客的道歉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 “是伊塔……” “伊塔怎么回事啊……” 微积分课的同学们对伊塔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好。因为她先是昨晚疯子一样冲助教扔怀表,划破了他的脸,今天上课又不知为何“怒而摔笔”,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情绪不稳的神经病…… 听到身边的议论声,侠客眯了眯眼,笑容冷了一点。 微积分的教授很有涵养,他温和地冲伊塔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而是很快就回到了讲课上。原本对伊塔有些怨言的同学们也转回了头,继续听讲。 伊塔咬着牙,压低声音威胁侠客:“你要是再给我来一次,我就……”她原本想说合作破裂,但想到和幻影旅团合作的事情并不能让揍敌客知晓,所以僵硬了一下,才愚蠢地补完了上面的话,“我就……我就咬死你。” 没办法,她数遍了全身上下,也就牙齿和指甲(疑似)有点攻击力,而咬死听上去比抓死稍微有尊严一点…… 侠客:…… 一直没啥正经的蜘蛛脑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噗嗤就笑了,碧绿眼眸盈满了亮光。但他偏偏还装出惊恐的样子,十分害怕地表示咬死实在太疼了嘤嘤嘤,伊塔这么可爱能不能对他温柔一点…… 伊塔:……总有一天我得打死你! 第48章 霸凌x癖好 chapter 48霸凌x癖好 但伊塔还有点担心早纪的状况,又不敢表示出来,只能装作听课的样子捱到下课。 然而,铃声一响,死气沉沉的早纪忽然就站起来,对着伊塔深深地鞠躬。那是极大的礼节,她的黑发垂了下来,完全遮住了脸,只有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很抱歉,让您见笑了,伊塔小姐。真是谢谢您。” 侠客饶有兴致地看着。 伊塔却坐立不安:“不用的,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没做什么,你快别鞠躬了……” “不,”早纪仍旧弯着腰,沉沉地说,“让主人来收拾仆人留下的麻烦,是违背了规矩的。如果按照大少爷的处理方式,我的处罚是死亡。” 伊塔闭住了嘴。 “今天,我的情绪不稳,是我的问题。大少爷不在,我的处罚也应由梧桐先生来执行,在梧桐先生到来之前,请伊塔小姐暂时忍耐我一段时间,我会纠正之前的问题的。” “处罚?”尽管有了准备,伊塔还是忍不住问,“……这么一件事,你就要死吗?” 侠客弯了弯唇,懒懒地说:“是啊,好可怕呢~” 伊塔:“闭嘴吧你!” “如果是在现场的话,是的,”早纪平静地说,“但是发生之后,揍敌客家更倾向于将功补过的方法。毕竟,事情结束后,杀死犯错人并不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说完后,早纪又坐下了,只是气息更加沉郁。 伊塔无法安慰她,也没有立场提出质疑,所以她看着自己的笔记本,默默地神游。 罪魁祸首侠客倒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他自顾自地转着笔,挺愉快的样子。 但是,爱普尔的到来打破了这个气氛。 “伊塔同学?” 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严肃。 这敲的一下声音很响亮,把伊塔从神游中惊醒了,但是伊塔坐的是是这一排的第二个座位,第一个座位上的是侠客,也就是说,爱普尔这一下,敲的其实是侠客的桌子。 正转着笔的侠客顿了顿,抬头,瞥了她一眼。 爱普尔并没有注意到,她皱着眉看着伊塔:“我是微积分课的助理,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有同学向我反应……你让他们很不安。” 伊塔抓了抓头发,有点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的。” 爱普尔却不想就这么结束,她盯着伊塔,说:“先不谈你上课打扰课堂的问题……但你之前无故袭击路西尔助教,甚至让他受伤的事,你就准备这样过去吗?” 侠客的表情像是忽然间听了个笑话。 愣了愣,伊塔并不想多谈论库洛洛·鲁西鲁,说她敏感也好,多心也好,这个人总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而且,她也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来,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伊塔故意露出了烦躁的表情,用比较冲的口吻冷淡地说:“这是我和路西尔助教之间的事情吧?其他的事情我之后会注意的,但是这件事,爱普尔小姐还是别操心了。” 爱普尔一僵。 曾经的季节是一个性格很明朗的女孩子,和四周的同学的关系都很友好。但是,如果事情不得不走到无可奈何的那一步的话,她情愿让自己显得很讨厌,只要别把无辜的人扯进血腥里。 攥了攥拳,爱普尔显然是生气了,但她还是尽量压着怒气:“你怎么这样?路西尔学长给我们做助教是完全无偿的,就算你对他有什么意见,能不能为我们大家想想?做人不能太自私!还有上课随便乱发脾气,你以为这个教室只有你一个人吗?” 在伊塔辩解之前,侠客却用笔尖轻敲了一下桌子,然后笑眯眯地抬头,盯着她说:“唔……爱普尔同学?你说的话有点失礼了。” 他的眼睛明明含着笑。 爱普尔也看不出任何阴冷的感觉,这双碧绿的眼睛明亮又开朗。 可是,不知道哪来的警鸣声,在她的脑子里疯狂拖长——这是很隐秘的第六感,以至于爱普尔果断地忽视了它,皱着眉说:“我失礼?失礼的是伊塔同学吧!是她伤了路西尔学长,也是她扰乱课堂秩序,是她——” “啊啦,真是无趣呐……”忽然打断了她,侠客仍然在笑,“我该怎么说,爱普尔小姐才能明白,和平一般是相互的呢……很简单的问题:你不是过来树敌的,是吧?” 爱普尔下意识地跟着侠客的思路走了:“不,不是。” “那就好,”侠客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爱普尔小姐一心想成为我的敌人呢。”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侠客转了转手里的笔,“就别再说一句关于伊塔同学不好的话,我不喜欢。要不然,我总会忍不住误解成,爱普尔小姐不太想继续与我们和平相处……” 很平静地,侠客笑着说:“那样的话,场面收拾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气氛一度冷凝下来,爱普尔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怒气离开了。 她刚一走,蜘蛛脑就笑眯眯地凑过来:“哇,第一天上学就好刺激呀~塔塔,我们刚刚是被校园霸凌了吗?” 伊塔面无表情:“不,你刚刚霸凌了别人。” 侠客有点遗憾的样子:“唉~这样么~早知道应该说动飞坦过来的,他觉得上课太无趣了,现在看看也没有那么无聊嘛。要是飞坦在的话,刚才一定会变得很好玩……” 伊塔:……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蠢,也不喜欢听这种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对你说……但是我还是得说,刚才真是谢谢了。” 侠客转头盯住她,脸上的笑先是收了一下,接着又慢慢变深,变成了碧绿眼睛里溢出的愉悦:“哎呀,谁说的?我好喜欢听啊,要不塔塔你多说几次吧~” 伊塔:“滚。” 接下来的微积分课意外的和谐,侠客同学听课十分认真,甚至积极地举手回答问题,一脸纯良,笑嘻嘻地向教授提出了更简便的方法,获得了全班敬畏的目光。 教授也很喜欢这个阳光开朗(?)又聪明的小伙子,还专门问了问他的姓名。 “我叫夏尔。” 侠客很坦荡地说,面对着全班同学的打量丝毫没有不自在,反而更开心了。他的娃娃脸很有亲和力,总让人产生好感,就像现在,他转头环顾一圈:“我算是插班生吧,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大家。”大部分对上他视线的人,都回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伊塔默默用手捂着脸,十分纠结。 侠客坐下后,看到她的模样,很好心地问:“怎么啦塔塔?” “……没事。” “啊啦,放心,”侠客把手里的笔放回了她的笔筒,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啦,我们又不是杀人狂。而且,随便杀死无辜的人真的是最无聊的事情了,不仅没有意义,甚至也没什么趣味。所以塔塔尽管放心好了,旅团大部分人都没那么闲的。” “……你的安慰,真是别致呢。” “没办法,诚实是一个好学生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质呀~” “你说你是好学生的时候,良心不会痛么?” “哎呀,好神奇,完全不会呢~” 下课之后,伊塔拽着沉默的早纪转身就想跑,完全没有和蜘蛛脑多待一分钟的意思。侠客收拾着东西,一脸悠闲地跟了出来,似乎看不出她的抗拒。 走出教室之后,伊塔回头叹息:“你怎么这么闲?” “唉,谁让最近没什么事呢……”侠客拎着书包,站在走廊的阳光里说不出的好看,他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得很诚恳,“长老团被灭了,议会也很安静,以撒也没有和我们为敌的意思,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说到这儿,他饶有深意地看着伊塔:“——不是么?” 伊塔睁着眼说瞎话,毫不脸红:“是呢。” “啊啦,总之,大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一个个都闲得很,不如来找塔塔玩呀~”侠客笑眯眯,“跟着塔塔,总能碰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伊塔捂住脸:“你够了喂!” “夏尔?”一个惊愕的女声传来,伊塔和侠客都转头,看到抱着书的希尔薇正在走廊的另一头,盯着他们。 她穿着明黄色的连衣裙,漂亮的眼睛先是在侠客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才转到了伊塔身上。 伊塔从来不是个迟钝的人,见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挽住早纪的胳膊,冷淡地对侠客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不会同意的。再见,夏尔同学。” 侠客:…… 他默默地看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伊塔一眼,笑了笑,没有再纠缠:“这样么,我希望你能再思考一下,伊塔同学。” 伊塔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顺着拥挤的人潮,伊塔和早纪一起下楼。一直走出了教学楼,她才找到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轻声问早纪:“早纪,你还好吗?” 这个女孩完全没有同龄人的感觉,她垂着眸,平静地回答:“伊塔小姐不用担心,我很好。刚才是我的问题,是……他说的没错,是我太软弱了。我失控了。” 顺着小树林的边界走着,这里安静又清幽,沿路都是石子小径。伊塔一路踩着下面凹凸不平的石子,却忍不住想起了漫画里的卡娜莉亚,那个女孩子也和现在的早纪一样,一脸死气沉沉地守着揍敌客家的府邸。但是她最冷漠的一面,还是被小杰给打破了。 其实伊塔觉得,失控也没什么不好,这代表着这个女孩身上还有着人类的感情。 像卡娜莉亚对奇犽的感情一样,早纪……对自己曾经的家人也是有感情的吧?但是伊塔却不能像曾经的小杰那样,也不能用“有感情才是好的”一话来劝慰早纪,她只能背着书包,默默地沿着石子小路走着。 因为……伊塔很清楚,其实,没了那些感情,早纪在揍敌客家才能活得更好。 毕竟不是所有揍敌客管家都像卡娜莉亚那样好运,被基裘夫人一击未死,还能再继续帮助奇犽。大部分的管家,都像会长选举篇一样,十几个一起忽然被亚路嘉碾成肉沫,而伊尔迷·揍敌客告诉西索这件事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早纪,”伊塔忽然开口,“你还是走吧。” 她停在石子小径上,看着这个漂亮却阴沉的女孩,语气冷淡:“你太弱了。我指的不是实力,我指的是你的心态。你在这里,只会拖大少爷的后腿,也会拖我的后腿。” 早纪抬头,默默地看着她。 “你自己也知道的,”伊塔盯着她,“今天这一件事,就表现得很清楚。你在揍敌客家只锻炼了实力,如果单纯当一个杀戮机器的话或许不错,但是,如果是幻影旅团那些聪明人,你就不够看了。” 伊塔已经有了觉悟,她是不可能顺着揍敌客的意思来的,总有一天,她和揍敌客可能得撕破脸。换句话说,她从现在开始,就应该好好观察揍敌客安排到她身边的这些人,发现他们的弱点,再思考如何利用他们。 早纪的弱点,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孩留下来对伊塔无疑更好。 但是,伊塔却不想。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不会让揍敌客迁怒,或者在实行计划的时候间接害死这些人。所以她必须做好杀了他们的觉悟,可伊塔不想害死早纪。这个女孩……说实话,有点单纯。 黑色的公主切垂在耳边,早纪低着头,许久,才语气平静地说:“……实在是抱歉……我会考虑您的意见的,伊塔小姐。” 另一边,希尔薇疑似捉奸(?)成功,她泪汪汪地冲上来,拽住侠客的衣服,一叠声问道:“夏尔你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她是——” 侠客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做的。” 希尔薇愣了愣,想起来刚才伊塔和侠客的对话: “……那就这样吧,我不会同意的。再见,夏尔同学。” “……这样么,我希望你能再思考一下,伊塔同学。” “你是为了我?”她睁大眼,仰着脸看着眉目间满是阳光的侠客,颤声说,“你是担心我,才想通过她说动伊尔迷·揍敌客,是吗?” 轻轻地揽住希尔薇的肩膀,侠客笑了笑:“哎呀,想这么多干嘛,你不冷么?”说着,他忽然一只手拽出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条围巾,笑嘻嘻地替她围了上去,“啊啦,围好它,好好回去睡一觉,然后一切都会被搞定的。” 扯着嘴角,感受着毛茸茸的温暖,希尔薇不知道为什么却想掉泪:“你真是,真是——” 她气急败坏地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于是抬起脚佯装用力,实则很轻地踹在侠客的腿上:“别给我乱来,你还想不想活了!” 侠客露出痛苦的表情:“哇,小薇你好狠啊——” 希尔薇冷笑一声,抓着他的胳膊就向外走去:“你快点回去,再让我知道你扯进我这一堆事里,我不如直接踹死你得了!” 侠客却不动。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站在走廊落进来的阳光里,定定地看着希尔薇,一向笑吟吟的模样不见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薇,”他轻声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会死的。” 希尔薇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笑了,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希尔薇随便用手一抹,哽咽着说:“夏尔,其实……其实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想活下来了。他是个疯子,你知道么?他以我的痛苦为乐,我越难受,他越兴奋。” “我从来不敢让你看我的身体……因为我知道,你会气疯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有家人,我不能连累他们,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人敢和菲斯·柯尔特作对——除了揍敌客。” 希尔薇的语气理智下来,变成了沉重的叙述,一字一句缓慢又冷寂:“但是,你不知道这两个家族有多恐怖……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如果说,之前,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家人,那么现在,还有你。” 她认真地看进侠客的碧绿眼睛:“……如果知道会牵连你的话,我宁可早就死了,夏尔。” 侠客一直默默地听着她说话,直到希尔薇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他才向前一步,一把把女孩抱进怀里。他抱得很紧,让希尔薇有些疼痛。 “我知道了,”侠客平静地说,“但是,小薇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和你对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如果你继续这种生活的话,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希尔薇一下子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女孩的哭声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强行压抑了自己。她猛地抬头,用围巾遮住自己的脸,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转身就跑。 她甚至都不敢多和侠客亲密,因为害怕柯尔特家族的眼线。 而侠客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拎起了背包,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拐角。他也顺着人潮向楼下走去,却在二楼拐了弯,从明亮的走廊拐进了阴暗的岔道。 沿路都是杂物间和废弃的实验室,他甚至还看到一个杂物间里,有两个正在接吻并且想要更进一步的情侣。 他们受惊,瞪向突然闯入的青年。 “……呀,抱歉抱歉……” 娃娃脸的侠客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嘻嘻地退了出去。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倚在这个杂物间旁边的墙上,拿出了形状奇怪的手机。 很快,两个神情呆滞的情侣走了出来。 “真是对不住呐,”侠客姿态轻松地倚在墙上,“不过,我有点事情需要你们做呢。” 目送这一对年轻的傀儡离开,他拿回奇怪的手机,双手插袋,然后仰头,直到头顶抵住了身后冷冰冰的墙面。侠客的脸上惯常带着笑,现在也是一样:“……让人‘羡慕’的场景啊,不是吗?” 他歪了歪头,碧绿的眼睛盯住走廊更黑暗的地方:“最起码,从没在流星街见过——事实上,在走出流星街之前,我以为那些从外界扔进来书里写的东西,都是假的。” 从黑暗的角落里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对于侠客的感慨,库洛洛·鲁西鲁只是弯了弯嘴角,不予置评。 “简单又甜蜜的爱情,几句话就诞生的短暂友情……真是奇怪,”蜘蛛脑语调轻快,“不仅很难理解……也很愚蠢,他们给与从未见过的人以信任,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随意。” “奢侈,”库洛洛终于出声了,尾音奇异地低沉下去,“和金钱,权利一个道理……敢于随意挥霍,就叫奢侈。” 他走到了侠客身前。 库洛洛的眼角是微微下垂的,昏暗的光线里,在白玉一样的脸上变成了明晰的线条,咋一下看上去如同神灵或者古佛,带着说不出的悲悯:“而奢侈的孩子……都是那些从未尝试过饥饿的。” “唔,”侠客笑得更开心了,“如果是饥饿过的……再次付出信任的话,这算什么呢?” 库洛洛看着自己的团员,许久,微微笑了:“赌徒。几乎输尽了所有筹码,在赌桌前,濒临绝望的赌徒——只扔出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东西,却盼着赢回整个世界……” 他叹息,“唔,也很奢侈。” 侠客扳回了自己的脑袋,苦兮兮地拽了拽金色头发:“哦呀,团长你这么一说……我都快有负罪感了,小希尔薇还是挺可爱的。” 库洛洛平静地说:“也就是说,你的任务成功了。” 侠客瞬间变回了笑嘻嘻的模样:“是的,大概就在这几天,她会向伊尔迷提出委托。她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不然,被扯进去,遭受柯尔特家族疯狂报复的,就是夏尔了,” 两只蜘蛛顺着昏暗的走廊,向着外面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塔塔确实很可爱呢……团长,你真的打算把她当成收藏品吗?” 回应他的,是库洛洛长久的沉默。 因为侠客和库洛洛都清楚,幻影旅团团长对于收藏品的兴趣一直很短,尤其是活着的。 大部分有生命的收藏品——比如女人,或者猎物,以及一些特立独行的艺术家——都在死的那一刻最使他着迷,之后,他的兴致也随着腐烂而消失。 收藏一些特定的人,真是个危险的癖好。 曾经也有短暂的合作者,对于幻影旅团团长的这种怪癖表示了质疑。当时,库洛洛·鲁西鲁只是笑了笑,他的手里日常拿着一本厚重的书,是很无聊的那种,关于社会和人类学的书。 当然,“无聊”这个评价,是窝金喝醉了酒之后偷偷对着侠客吐槽的。强化系的窝金和大部分流星街人一样,对于艺术和哲学,还有宗教一类的东西,提不起任何兴趣。 只从这一点来看,库洛洛·鲁西鲁真是个异类中的异类。 不过团长喜欢回答别人的疑问,他很喜欢对着一些人说出自己的理论,无论对方能否理解。如果把这个世界上的思考者分成两类,一类是至死都保持沉默的,另一类是活着时表述出来的,他无疑是后者。 他后来也回答了那个短暂的合作者。 “人在死的那一刻,是最真实的,”在废弃的高楼里,这个黑发黑眸的男人仰头,看着扭曲变形的窗户里漏进来的晨光,而那个质疑过他的人蜷在地上,随着飞坦收回手,他也咳出了最后一口血,“他们愿意给你看一些……从来没有让你看过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团长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 “她应该会是最有趣的,”库洛洛轻声说,“因为她的死亡……是一个长久的过程。” 侠客挑了挑眉,等着团长的下一句话。 “也就是说……很有可塑性。” 第49章 菲斯x预谋 chapter49菲斯x预谋 伊塔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还可以。 中午,她和早纪一起回到公寓楼,早纪住在她旁边的房间——不知道揍敌客家是怎么胁迫那些善良的普通人让出宿舍的,但是伊塔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替别人操心了比较好。 没有了伊尔迷·揍敌客,那真是连空气都好闻了,阳光都更亮了,伊塔哼着小曲关上门,觉得自己愚蠢的粉嫩嫩小房间都顺眼了——除了那个正躺在她的床上,吃着她的零食,看着她的书的男孩。 黑发垂在耳畔,漂亮的以撒正靠在床头,歪着脸读着她的课本《优路比安大陆战争史》,那是她为“大陆文明史”课程所挑的选修书。 这门课的老师很宽容,她让同学们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历史领域,然后划分了小组放任同学们进行学习,课程结束时给她一份论文就可以了。 于是,老师讲完后,伊塔就愉快地拽着伊尔迷奔去了图书馆。 当她在《埃珍大陆古文学》和《世界经典艺术作品》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伊尔迷默默飘去了“军事和器械”书架,晃荡了一会儿之后,抱着两本书回来了。 ……想必大家都能猜到之后发生了啥。 伊塔怀着破碎的文学与艺术的梦想,一脸郁卒地被分去了“战争与军事”小组。 “战争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伊尔迷黑洞洞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并且,也是一门基本的学问。几乎所有的领域都可以体现‘战争’的原理。” 伊塔小声反驳:“……文学和艺术就不是。” 黑色大猫歪歪头,然后伸出了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说不出来是对眼前这个弱小生物智商的怜悯还是嘲笑:“这两个领域我了解的不多,但是在我看来,它们毫无疑问也具有‘战争’的特征。” 抱着厚厚的军事书籍,她嘟囔着:“那是对你来说,”忽然间,某一句电影台词闯入了她的脑袋,伊塔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和在锤头看来,一切东西都像是钉子。” 他放在她发顶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收回,带着凉意的温度离开了她。 就在伊塔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伊尔迷又伸手了,这一次,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黑色大猫轻松地用一只手压住了她两条胳膊的挣扎,他有着漂亮却强大的身体,明明看起来白净细瘦的手腕,却藏着怪物般巨大的力量。 然后他低头,在伊塔的耳边轻声说:“就像对于杀手来说,所有人都只有可杀和不可杀两种……” 在嘈杂的男女混住公寓楼下,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心照不宣的视线里,伊尔迷海妖一样美丽的脸又凑近几分,呼吸带着淡淡的水汽,再次触到伊塔的耳垂:“……但对我来说,你除外。” 像是最隐秘的情话。 ……好浪漫哦。 我可去你的吧!难道不是因为我死不了吗?! 伊塔的下巴撑在他的肩膀上,趁着他看不见,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但是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岔开话题,而是默然无语,好像接受了伊尔迷·揍敌客不定时爆发的奇怪占有欲。 因为这是最聪明的选择。 ——此刻,伊塔同样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看着桌上散乱的糖果袋子,在以撒伸手拿巧克力豆的同时,迅猛地把最后三颗巧克力豆抓起来,一口吃掉了。 以撒:qaq ! 明明是他故意放走的,但是却装出一副泪汪汪的表情,以撒翻身坐起,先是抱紧小草莓,控诉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把脸埋进去小声哼唧起来:“嘤嘤嘤~伊塔欺负我~” 伊塔面无表情地拿起书,放回了书架上:“你喊吧,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以撒:…… 他垂着眼,松开小草莓,一脸失落地软声说:“我不会喊的……就算伊塔吃掉了我最后一块巧克力,我也不会喊的……虽然巧克力很重要,但是伊塔比巧克力更重要……我,我心甘情愿……” 伊塔瞬间觉得嘴里的巧克力涩涩的。 ……好感动哦。 等等,不对吧……你喊个什么劲啊?该喊的难道不是我吗?!我的宿舍地板上还留着你烧出的那个洞呐! 要不是我聪明地把地毯移了移遮住了,咱俩早就被伊尔迷·揍敌客捉奸在床了好吗?! 伊塔捂住脸,叹息一声:“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伸手,揉了揉以撒柔软的黑色头发,他一边抱着小草莓,一边眯着眼享受着伊塔的亲近,笑得眉眼弯弯:“不要这样客气呀~我的一切都是伊塔给的呢,当然是伊塔最重要啦……” 伊塔默默地落泪。 同样是被自己救下一命,对比简直太鲜明,库洛洛·鲁西鲁和伊尔迷·揍敌客根本就是农夫与蛇的完美翻版,这俩货完全丧尽天良,毫无廉耻,救他们都不如救一块烧麦,至少能吃…… 最后,以撒满足地和伊塔黏在了一起。他整个人都扒在伊塔身上,像一个软体海洋生物,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缠绕着她的体温,似乎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伊塔之前问我的,我都有了答案呢……”他缠得更紧,声音低低的,又很愉快,“那个图书馆从建成后,就没有重修过,也就是说如果有暗道的话,它们应该是一开始就在里面。” 伊塔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样的话,当年是谁出资建了这所大学呢?” “柯尔特家族,”以撒懒洋洋地说,“是本地的,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财阀家族,柯尔特家族。” “唔,资本主义制度果然不行,”伊塔感叹一声,瞬间有了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自豪感,“大学是多么重要的地方,几乎是一个国家的科技核心,居然都是私立的,一不小心就能从民主社会变成财阀社会——咦,柯尔特?” “嗯?”以撒抬头,深蓝色眸子望着她,“怎么了?” 伊塔尴尬地挠了挠头:“……哎呀,我似乎欺负过一个柯尔特家族的人。” 好像曾经把花盆砸碎在那个叫库珀·柯尔特的头上——话说回来,这位兄弟现在还好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想想还有一点内疚感。 也不知道他找到那位“艾尔莎小姐”没有。 以撒却笑了,像是病态的花在黑暗里忽然绽放:“呀,我的伊塔真是厉害。” 莫名被夸的伊塔羞涩地咳嗽一声:“也不算什么啦,他好像有点奇怪的癖好,我看他不太顺眼,就想办法把他弄晕了,他应该没死吧?” “奇怪的癖好?” 以撒揪着某个点,执着地问着:“什么癖好?” “咳,他可能挺喜欢小姑娘——我指的是,年纪比较小的姑娘,”内心年龄直逼20岁的伊塔面不改色地说,“比如说我这个年纪。” 以撒沉默了,他深蓝的眼睛望着虚空的某一处,忽然奇异地笑了。他原本是柔软地缠在伊塔的身上,但是此刻却慢慢支起了身,气势瞬间变化,变成了伊塔缩在他的怀里的模样。 “在上流社会的传闻里,柯尔特家族……有一种遗传的精神不稳定,”以撒原本糯糯的声音低哑下来,尾音微颤,“他们中的大部分智商很高,对于数字和艺术极其敏感,一代代的财富积累也源于他们不同寻常的基因——不过,他们也有独特的病,一种疯病。” 伊塔愣了一下:“这不是……北齐高家?” 以撒:……? “在我的世界里,曾经的一个皇室家族,”她干笑了两声,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这个家族的人据说长得都很美貌,不过一个个的精神不太正常,干的事……很重口味。” 一听说“重口味”,三观不正小少年·以撒瞬间来了兴致,强烈要求伊塔讲讲这些故事,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期待——在这种眼神暴击下,伊塔只能缴械投降,敲着桌子和说评书一样说了几段故事。 出身流星街的以撒听得还蛮认真的,他垂着眼,睫毛一点点地轻颤,如同森林掩住了一汪深海,似乎为故事里悲惨的受害者们感到怜悯——他听完后才开口,很有感触的样子:“伊塔的文明好特别呀,各种官吏和部门听起来复杂却很有效率,而且权力虽然分散了,却更有利于个人的统治,真的好厉害呢……” ……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啊喂! 以撒听评书听得很开心,谈起柯尔特家族的时候,也正常了很多:“稍微代入一下,伊塔就能明白这个家族什么样了吧?” 伊塔捂脸叹息:“明白了。” “在你提起之后,我查了查,发现之前没有任何关于图书馆有暗道的记录,”以撒继续说着,“警察局并不太敢插手赛因斯大学的事,但是根据有限的资料来看,这所大学里面只有三四起失踪或者死亡的案件,并且都被查清了。” 以撒眯着眼,笑起来:“是不是很正常呐?哎呀,听上来真是像‘家’一样温暖又令人安心呢……” “听你的语气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伊塔摸了摸以撒的头发,有点发冷,“那么。学生们在所谓的‘大学外面’发生的死亡与失踪案件呢?” “一年四五起,”以撒的笑容满是兴致,“而且我计算了一下,近十九年的男女比例也很有趣,是32:1。就算是因为女性天生比较柔弱的话,这个比例也很不正常。” “等等,为什么你找的是十九年?” 以撒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带着某种恶意地笑着:“因为……从菲斯·柯尔特掌权到现在,是十九年。” 希尔薇和结伴的女同学一起进了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 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而疲倦,用手费力地撑着溅湿的台面。而她的好朋友,拉娜和克丽丝,正有说有笑地对镜补妆。希尔薇对着拉娜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可能得花点时间,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再不走就吃不上饭了哦,”拉娜涂着口红,头也没抬,“你最好快一点。” 希尔薇垂着头,拿出手机,走进了一个隔间里。 锁上门以后,她背靠着墙,抖着手指,在加了密码的文件里慢慢翻找着,终于,找到了文件里的联系方式——伊尔迷·揍敌客的工作电话。 就连希尔薇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对他没来由的恐惧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只和伊尔迷·揍敌客接触了两次,而且每一次他都很有礼貌,最起码并没有攻击过她,但是希尔薇还是害怕。 似乎只是一想到这个人,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感。 她复制了那一段数字,又粘贴到了拨号盘里,对着明亮的屏幕,她再次犹豫了起来,迟迟无法拨通。希尔薇仰起头,无力地倚着墙板,又想起了夏尔。 最后,她还是摁下了拨通键。 嘟嘟地短暂响了两声之后,那个人清冷的声线稳定地传来:“你好,我是伊尔迷·揍敌客。” “我是……希尔薇,我想提出一个暗杀委托,”她听到自己的嗓子在颤,而他并没有回应,电话里是一片寂静。希尔薇顿了一下,之后,声音微弱了下去,“……可以么,揍敌客先生?” 伊尔迷终于回应了:“当然可以。揍敌客家从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客户的委托。” 听他这样说,仿佛看到了希望之光的希尔薇激动起来,声音却压得更低了:“那么……我想委托您,杀了菲斯·柯尔特。” “是巴托起亚共和国的柯尔特家族首领,菲斯·柯尔特么?” “是。” “暗杀的时间限制?” “……尽量快一些吧。” “请给一个具体的时间限制。” “嗯……一周?” “好的,一周时间。” “……” “暗杀的方式和地点?” “没有,只要能杀了他,哪里都可以,什么方式都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伊尔迷·揍敌客的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他的吐字变得慢了,似乎很有耐心,又似乎没有了耐心。原本应该和缓下来的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更加森冷: “希尔薇小姐,按照揍敌客家的标准流程,暗杀的过程必须要顾客自己做出决定,我只负责执行,”他说,“如果你无法做出决定的话,我不会接受委托的。” 希尔薇被伊尔迷·揍敌客步步紧逼,汗流浃背,呼吸已经不流畅了,只能颤着嗓子随便说了几句:“那就,那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晚上7点到12点之间,死因是……中毒吧。” “资料的话,是需要揍敌客自己获取么?” “……应该是的。” “好的,”他似乎愉悦了一些,声音也轻快了,“那样的话,基础费用是960亿戒尼。暗杀成功后,我们会再索取3000亿的暗杀费用。” 希尔薇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用手拽着钩子才没滑倒:“3960亿?!” 伊尔迷平静地说:“是的。而且我会先收取10%的首付,鉴于数额较大,我只接受转账。” “菲斯·柯尔特的价格是4000亿戒尼?!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希尔薇咬着牙,“揍敌客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没有任何武力,怎么会这么高?” “菲斯·柯尔特,柯尔特家族掌权人,垄断了巴托奇亚共和国一半的能源供应,家族产业遍及各个领域,并且暗中建立了许多黑道组织,身价可能到达万亿戒尼……”伊尔迷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认为我的起价过于苛刻,希尔薇小姐。” 她倚着厕所的隔间门,听到外面拉娜和克丽丝早就走了,整个洗手间静悄悄的,外面走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安静得像是坟场。 手机里的男人在等着她的回话,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很有耐心。 她闭了闭眼,轻声说:“我……我没有钱……” 电话里,希尔薇听到伊尔迷·揍敌客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像嘲笑,也不像叹息。他的语气很平静,和之前相比,几乎可以说是温和的:“希尔薇小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希尔薇垂着眼,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发起抖来。 “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付款……”她迅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我知道菲斯·柯尔特的一个保险箱的位置,并且,除了他之外只有我知道。他很看重这个保险箱,非常非常看重,就凭他重视的程度,无论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应该都不会低于他的一半身价——”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保险箱的位置,密码的话,你可以在暗杀的时候从菲斯那里问出来——” “希尔薇小姐,”伊尔迷忽然说,“看起来,你真的想和我开玩笑……如果,所有委托人都用目标的钱来付款的话,你想杀掉谁都很简单,不是么?‘打扰了,但是我想暗杀总统,钱的话,你可以在杀的时候从总统那里拷问出来’,你是这个意思么?” 仿佛是对她的回应,他也开了个玩笑。 希尔薇却脸色惨白。 “那个保险箱,里面的东西真的很珍贵,”她勉强地挣扎着,“或许超出了钱财能够衡量的珍贵——” “‘或许’,”伊尔迷轻声叹息,“你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却用它来和我谈交易。” 希尔薇垂下眼,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反驳,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或许,里面是所有被他虐杀的女孩的一缕头发,”终于,伊尔迷·揍敌客平静地开口,“也有可能是眼球,人皮,甚至可能是割下来的□□和子宫——我对菲斯·柯尔特的爱好并没有兴趣去了解。当然,或许,某一天,你的一部分也会被塞在里面。” “但我……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伊尔迷·揍敌客……他知道菲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他是不是从头到尾也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哑着嗓子,希尔薇跪倒在厕所肮脏的地板上,缩起身子,声音弱到如同幼猫的尖叫:“你知道……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恶魔?!” 电话一片沉寂,他甚至没什么兴趣去回答。 “你就没有一点,哪怕一点同情心吗?他已经虐杀了几百个女孩,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你明明有能力阻止他,却什么也不做?!你有一点人类基本的善良吗?!” “看来委托取消了,是么?” “对你来说,在乎的就只有钱吗?!你看到那些痛苦的人,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伊尔迷,求求你,我刚才说的太过火了,我不奢求你为了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同情,最起码,最起码当我委托你杀了这个魔鬼的时候,你接下任务也好啊!那个保险箱,里面的东西真的很珍贵……” “揍敌客家不喜欢别人浪费时间,生意失败的话,我们也会收取费用。请你准备好最低400万的存款。” “不行……”希尔薇用手抓着墙,指甲都快被拗断了,她喃喃重复着,“不行,菲斯·柯尔特必须得死……他必须得死——那个保险箱,你听我说,里面不是那些恶心的东西,那真的是宝物,非常重要的宝物,你没见过他看着那里面的表情,那绝对不是他虐杀的女孩留下的东西!” “对于浪费时间的人,我的收费,会以分钟为单位指数形式的增长。” “不行!” 低声吼着,希尔薇几乎要疯了,在纷乱的思绪里,她忽然抓住了某一条线,也不管那条线会有什么后果:“你现在不在伊塔身边,是么?我一直在观察,你今天没有和她一起出现——她只是个普通人吧?你去杀了菲斯·柯尔特,我不杀她。不然我就弄死她,我做得出来!” 一直公事公办,礼貌而冷漠的伊尔迷·揍敌客终于沉默了。 一时间,坟场一样的教学楼再次寂静了下来。 希尔薇喘着气,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因为恐惧而引发了巨大的恶心感,眼前几乎不能聚焦——她刚刚威胁了伊尔迷·揍敌客! 我一定会死的,她想。 恍恍惚惚的,她又想到,没事的,死也没有关系。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的人生从来就是一个惨剧,早就已经没了回头路,菲斯·柯尔特的小游戏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他不死的话,活了这么久的她,无论如何也快要被“清理”了。 而且,还有夏尔……他是唯一的阳光,她不能让他面对伊尔迷·揍敌客。 手机屏幕里,他终于又说话了,语速比之前还要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在舌尖浸满了鲜血才吐出来;声调也轻了许多,应该是他把手机拿近了,就这么紧靠着麦克风,极轻极低地说话:“……杀了你哦。” 希尔薇猛地颤了一下,差点就把手机扔出去。 但她最后还是握住了,只是,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屏幕,像是这样就能阻止他下面血腥的语句。 可惜,那一头渗进来的黑暗,仍旧阴冷地刺进了她的头皮里,毛骨悚然。 在她的印象中,伊尔迷·揍敌客是个非常好看的,俊秀挺拔的青年,但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明明属于一个扭曲的恶魔,似乎连空气都被他压迫着,变成了毒蛇噬人的悚然模样。 “……虽然你动不到她,但是,听了你的话,我还是很生气呢……这样吧,你要是敢碰她,哪怕只是尝试一下……我就杀了夏尔。” ……为什么他会知道夏尔?! 希尔薇短暂地清醒了,她抖着嗓子,哀哀地祈求:“不,不,求你了,和夏尔无关……他什么也不知道……” 说了不到一半,失去耐性的伊尔迷就打断了她,在气息阴冷恐怖的同时,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明明连菲斯·柯尔特的那些手段都害怕……为什么敢惹我生气呢?” “我——” 嘟。 他挂了电话。 希尔薇瘫倒在地,厕所的地板冰凉而肮脏,但她毫不在乎。确切的说,她完全不知道脏不脏,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就像是有人把她的理智揉成一团,然后一枪狠狠地炸碎。 她没有想到,揍敌客家已经查到了夏尔身上。 而且,也低估了伊塔对伊尔迷·揍敌客的重要性……刚才,他恐怕是真的生气了,那个一向连语调起伏都没有的杀手,真真正正地被她触怒了。 那一瞬间,希尔薇很难不去嫉妒伊塔——同样是普通的女孩,为什么自己要被一个变态疯子虐待,和杀手周旋,而伊塔却被伊尔迷·揍敌客保护着? 那样的,天真的,愚蠢的女孩…… 终于,无力地靠着墙,希尔薇压抑着哭了起来。 她知道嫉妒没什么用,仇恨也没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她幸福的女孩子,比如伊塔,拉娜和克丽丝,但是也有太多比她不幸的女孩子,比如那些被菲斯·柯尔特挂在天花板上,像猪肉一样风干的女尸……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就是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公平。 于是,哭了一会儿之后,她慢慢地站起来,推开隔间的门,走到洗手台前。希尔薇认真地洗了把脸,捋顺自己衣服上的褶皱,走出了洗手间。 她不敢去碰伊塔,当然不敢。 但是总有人敢。 如果伊塔沦落到了和她一样的境地,沦落到了那个疯子手里,恐怕伊尔迷·揍敌客根本不在乎有没有4000亿,而是一心要用最残忍的手法弄死菲斯·柯尔特吧? 希尔薇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垂着头,头发散在脸旁。 是的。他会杀了他的。 毫无疑问。 第50章 代价x共犯 chapter50代价x共犯 在宿舍里缩着的伊塔同学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那个时候,她正和以撒挤在一起,一个黑发一个红发,两颗脑袋靠得紧紧的,一起严肃地学习着菲斯·柯尔特的个人资料。 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呢——因为以撒用a4纸打的资料,而且不知为何,字体非常非常小。 “你就不能让字放大一点吗?”这是伊塔有点崩溃的声音。 “当然可以啦~”这是以撒软绵绵的声音。 “那为什么不把字体弄得大一些?!”伊塔更崩溃了。 “因为现在很值得呀~” 以撒笑得眉眼弯弯,抬头说话的时候,黑发碎碎的,柔软地触碰着伊塔的脸。 花了整整半秒来消化这句话的伊塔:…… 最后,恶毒后母·伊塔冷笑着,残忍地把所有的零食都锁到了柜子里。柔弱的小莲花·以撒反抗无效,只能抱紧了小草莓,低着头委屈地啜泣。 以撒垂着眼睛,小声说:“谁让伊塔平时都不愿意主动亲近我……我好难过呀,才不得不这样……” 伊塔:“……啥?” 偷偷看了她一眼,以撒把小草莓抱得更紧了,声音也更低了:“伊塔,伊塔平时都不肯对我亲亲抱抱……每一次都是我强颜欢笑,主动抱着伊塔,想想就好辛酸嘤嘤嘤……” 强行被渣男的伊塔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忽然莫名心虚:“……唔,有吗?” 最后的最后,无情渣男·伊塔一脸羞愧,默默地把零食从柜子里又掏了出来。柔弱的小莲花·以撒抱着小草莓坐在一旁看着,眼神幽怨而控诉。 这种蠢萌大型犬……忽然变身腹黑狼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喂! 一边摸着以撒的头发,一边翻着资料的伊塔深深地叹息。 菲斯·柯尔特,现年39岁,未婚。 照片里是一个金发的男人,眼眸狭长,鼻梁高挺。明明锋利而有侵略性的长相,却因为上了年纪,以及他温和的微笑而柔化。整齐而服帖的头发,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衣领里还别着精致的金色花型别针—— 这种气质,让伊塔忍不住感叹:“不得不说,长得很帅啊……” 以撒瞬间不开心了:“他?帅?” “嗯,有种法式老牌贵族的感觉。” “法式?” “我的世界里的一个国家啦,就是看起来很浪漫很有情调的样子。” 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纸张,以撒的表情变得不那么愉快了。他眯起眼,冷漠地审视着照片里的菲斯·柯尔特,忽然恶意盎然地说:“上流社会的流言里,他喜欢把女孩子的皮剥掉,然后把剩余的肉块挂在天花板上一直晒着,直到风干呢……塔塔喜欢这种浪漫和情调吗?其实我也不介意啦,就是剥的时候可能会很难受,我有点心疼塔塔……” 伊塔:“……对不起,我错了。” 病娇·以撒愉快地笑了起来:“他还帅吗?” 伊塔上道极了:“不帅,一点也不帅!” 以撒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看了照片里的菲斯·柯尔特一眼,忽然坐直身子,扬起头,深蓝的眼睛盯住了伊塔:“塔塔……我帅吗?” 伊塔愣了一下,仰头看他——以撒无疑是好看的,脸上每一道线条都鲜明极了,像是纯黑的墨水和纯白的宣纸的对比那样鲜明。此刻,在她的粉色房间里,放下了窗帘而显得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蓝色眼睛像是一点幽火,一点冷焰,和这个奢靡而软弱的气氛格格不入,似乎要烧光这里的一切。 伊塔脱口而出:“帅。” 他却并不满意,而是俯身,瞳孔像是锁定猎物一样锁定了她:“那么……和库洛洛·鲁西鲁比呢?” “你帅,当然是你。” 直视着他,伊塔一脸认真地说。 以撒微微的笑了,然后伸出手,抚上了她细软的红发。温柔地摸了一会儿之后,他摁住她的后脑,稍稍用力让她更靠近自己一点,诱哄一样再次问道:“和伊尔迷·揍敌客比呢?” 伊塔丝毫没有犹豫:“你啊。” 这种时候谁敢做出否定回答啊喂!你这张脸上根本就写满了“你敢迟疑我就黑化”啊啊啊啊好吗?! 默默地看着她,以撒的笑是一点点变深的。他的眼睛也慢慢有了光亮,像是洒了满地的水银或者碎钻,终于,他向前倾身,同时也力道柔和地压着伊塔的头颅,直到和她额头相触。 “你想离开这里吗,伊塔?”他轻声问,“离开这个笼子,离开那些一心利用你,逼迫着你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残酷景象?” 伊塔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睛。 当然想了。 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以否认的,于是她很干脆地回答:“嗯。” 维持着极亲密的姿势,以撒的声音更轻了:“你还从没有见过这个世界吧?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没有见过那些与世隔绝的文明部落,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十大美色,没有见过冰川里的远古遗迹和森林里智慧的魔兽……你们的世界里没有这些,不是么?” “……没有,我们的世界……挺科学的。” 以撒又笑了,很软很甜的那种无害的笑:“我的伊塔总是那么有趣。” 伊塔:……不敢当不敢当。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但是现在还不行。外面那些人,猎人协会,幻影旅团甚至揍敌客,他们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头阻止我,却也不会放任我带着你走——真是麻烦。” 以撒放开了她,歪着脸冷笑,原本的柔软苍白一下子变得病态而满含恶意:“不过,他们也不愿意一直等着……现在,我猜帕里斯通·希尔已经向议会‘泄露’了我的行踪,他们试着拿议会当枪呢,不过议会也没那么蠢……哎呀,阴谋家们总是让人心烦呐……” 伊塔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了,终于没忍住:“以撒……你很强吗?我指的是,没人敢惹的那种很强?” “我很强啊,”以撒毫不犹豫地应下,全身的恶念一收,咬着唇变得很委屈的模样,“嘤嘤嘤,伊塔又不相信我,我好伤心呀……这样吧,塔塔,来,稍稍靠我近一点好不好……” 伊塔默默抱紧了瘦弱的自己:“不,一点也不好。” 以撒一脸失望:“唔……好吧,那我就直接说吧,我身上有流星街5代大长老的念。” 伊塔惊呆了:“5代?!” 以撒伸了伸自己细瘦有力的胳膊,十分炫耀的样子:“对呢对呢,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过来找伊塔玩,明明气得要死却都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和我对立,就是这个原因啦……” 看着他苍白而美丽的脸,伊塔忽然想起了曾经帕里斯通对她说过的,关于以撒的评价: “……有趣的是,每一方势力都在找他,但是又没有人敢找到他……是不是很讽刺呢?” 现在想想,还真的很讽刺。 沉默着,不知为何,知道面前的这个苍白男孩如此恐怖而强大,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微微皱起眉,伊塔抿住唇,忽然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他的皮肤很凉,那是一种常年存在的冷意,好像所有的热量和生命的活气,都不存在这个怪物一样的身体里。 所以,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她就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懒懒的笑着,以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伊塔的深绿眼睛,他似乎对她忽然做出的举动毫不在意,没有阻止,也没有避让。 终于,她低低地问:“……代价是什么?” 以撒的笑意消失了。 他直视着伊塔,慢慢地说:“我就知道。” 以为自己不知道怎么惹到他的伊塔:“……知道?” “我就知道,伊塔最先问的会是这个——伊塔会问我‘有什么代价’,而不是‘哇,你真厉害’,或者‘我们试一下,直接带我离开吧,’”以撒凑近一点,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凉凉的,像是冷玉,“其实伊塔这么说也没关系,我并不介意——啧,好吧,其实我也不清楚如果伊塔那样做的话,我会有什么感觉——杀了伊塔也是有可能的哦……哎呀,西索总和我乱扯的什么‘因为我们都是变化系,所以本质上都是不可控的’,好像有点道理呢……” 伊塔:…… 你是想说,你和西索一样,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下一秒会干什么吗? 一个半疯的变化系男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了啊有没有! 在心里疯狂地吐槽,伊塔表面上却只能很冷静地,眼睁睁地看着以撒像一只软体海洋动物一般,再次缠了上来,把她的四肢都缠得紧紧的:“我很开心呢……这样就可以了吧?” 伊塔闭嘴不敢说话。 “这样就可以了……” 以撒把脸埋进她的臂弯里,人格分裂似的自己问自己,再自己回答。然后得到了自己肯定的回应之后,他扬起头,奇异的笑着,看着伊塔稚嫩的脸,愉悦地说: “代价么,当然很公平了。我大概还能活1、2个月吧,不用念的话。” 猎人世界真的是一个很罕见的,各方面都体现了‘公平’的世界,它也因此格外真实而残忍。你不会因为太过愤怒或者有坚定的信念而忽然爆发忽然强大起来,你只会因为愿意付出沉重的代价,而强大起来。 像是酷拉皮卡,像是小杰。 以及以撒。 下午,一直到走出公寓楼,伊塔都没能缓过来。 跟在她身边的早纪同样一脸沉重,似乎也没能缓过来——伊塔猜她一定很有什么类似于“揍敌客家族荣誉感”的东西,所以对于自己一个回合就被人精·侠客干翻的事情耿耿于怀…… ……可能是为了弥补早纪的遗憾,人精·侠客开启了第二回合。 下午的课是速写课,就是那个因为“伊尔迷の嫌弃”而不得不塞进去的课……被嫌弃的伊塔背着一书包削好的铅笔,愁眉苦脸的和早纪走在路上。 “早纪啊,”伊塔叹气,“你家大少爷为啥事儿这么多呢?” 早纪:…… “他在揍敌客家事儿也这么多吗?他是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喜欢黑色而强迫你们都穿上黑色管家服的人呐?不穿还要被他背地里扎钉子什么的……” 早纪:…… 终于,一直迷之沉默的早纪开口了:“不,大少爷是不会在背地里扎钉子的,都是当面。” 这次轮到伊塔沉默了:…… 两个女孩保持着欢快(?)的气氛顺着人最多的街道走,这是主干道,人来人往的,伊塔总觉得早纪的不舒服都快写在脸上了,伊尔迷也好,早纪也好,他们都不喜欢人靠的太近。 忽然,早纪皱着眉一把拉住了伊塔。 其实在她拉的同时,伊塔也感到了一股冷意从右边传来。 猝不及防的,伊塔没控制住一下撞到了身边的男生,匆忙地道了歉后,她转头看向早纪,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 “刚刚,我的右侧有一瞬间的杀气——” 在她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伊塔的左侧——早纪此时在她的右侧——人群里,一个女生攥着手术刀猛地朝着伊塔的腹部扎过来。巨大的力道一下把伊塔扯到了右边,早纪飞快地更换了她们两个原本的方位,然后伸手捏住了那个女生的手腕,强迫她松开了刀。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伊塔脑中只来及蹦出一个词:声东击西? 早纪用力相当狠,隔得老远,伊塔都能听见女生的腕骨哀嚎的声音。 但是那个女孩的表情还是茫然的。 就在此时,早纪猛地回头——在这个女孩吸引她目光的空隙里,右侧,也就是伊塔现在的位置,另一个混在人群中的男生也忽然举着手术刀刺向了伊塔的心脏——是双重的声东击西! 时间好像被拖长了,那把刀在光下反射着冷色,伊塔来不及反应,只能和那个男生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对视。忽然,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伊塔瞬间脱口而出:“等等——” 她还是说得晚了,因为男生和伊塔的距离太近了,明显被刺激除了杀气的早纪一把握住了女生那柄正在下落的刀,极快极准地甩向了那个偷袭的男生。 正中额头。 是的,在一群来来往往的学生中间,一个男生的额头被一柄手术刀干脆地切透了。 一开始他仿佛冻住了一样僵硬,缓了一刻,脑浆和血才混成了不正常的颜色,慢慢地顺着他的鼻梁细细地流了下来。 男生死去的瞬间,那个女生也倒下了,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这是个傀儡!不应该——”伊塔没来及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失去了声音,干巴巴地回荡在嘴边,“不应该杀他……你也不应该暴露……” 人群短暂地寂静了两秒之后,尖叫声一下子就爆裂开来。像是退潮的潮水一样,学生们一群群涌动着,惊恐地逃离她们两个。大部分都是转身就跑,只有少部分人还回头看了几眼,似乎要记住这场——众目睽睽下的凶杀案。 第51章 自裁x刺激 chapter 51自裁x刺激 太阳下,一个杀人犯,一个共犯,表情同样很惊恐地站在原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们也没反应过来啊喂! 那个男生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血已经慢慢流了出来,在他的棕色头发下面,好像下面慢慢绽放一朵森罗地狱的花。女孩昏迷在另一侧,直到失去意识都没有松开手里的手术刀。 ……侠客果然,够狠。 杀人犯·早纪苍白着脸,盯住那个死去的男孩,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公主切从她的脸颊两侧微微垂落,因为早纪已经低下了头,显出一丝无措的慌乱感。 她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但是又有点茫然。 后退一步,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伊塔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开始的那种恶心和震惊被压下来之后,她的头脑以一种让她心悸的理性开始运转。 忽略了地上的两具人体,她伸手拉了拉早纪的外套袖子,语气冷静:“嘿,早纪。” 早纪垂着眸,似乎还在神游。 向女孩身前走了几步,伊塔注意到了她隐在黑发下无措的表情,原本冷冰冰的语气下意识地松软了下来:“……早纪,没事的——嗨,听我说。” 黑到发蓝的眼睛终于转向了她,早纪几乎是死死地看着伊塔,似乎这个瘦弱的,没有念的,一摞书都拎不动的红发小女孩是她此刻全部的主心骨。 真的很单纯…… 伊塔忽然想着,忍不住对她笑了笑,但是这个笑不像是安抚,更像是苦笑。 注意到那个男生的血已经流到了脚边,伊塔拉着早纪后退了几步,早纪很乖巧地任她领着,一言不发,黑色的眼睛还是看着她。 “早纪……”伊塔盯着鞋尖的一小块血渍,忽然开口,“……你杀了他之后,有什么感觉么?” 早纪眨了眨眼,沉默着。 “不是任务失误的自责,也不是辜负了揍敌客家的愧疚,更不是对于可能出现的责罚的恐惧……”伊塔有点执着地问她,“我指的是,对于这个男生的感觉……任何都可以。” 身为揍敌客家正式管家的女孩,毫不迟疑地说:“没有……而且,本来也不应该有,”说到后面,她的话明显软了下来,早纪看着伊塔的深绿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伊塔小姐,很失望吗?” “不,”伊塔摇了摇头,“我猜到了。” 早纪脸上的血色又褪下了一点,她轻声说,很肯定的样子:“伊塔小姐还是失望了的。” 摇了摇头,伊塔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不,不是对你。” “我没有对你失望过,别想这么多啊,”伊塔很快就从无用的情绪里走出来,语气稍微轻快了一些,“也别自责啦,你刚才救了我,我才应该对你道谢呢。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你所接受的教育又是比较……呃,斩草除根的那种,又急着保护我,没事的。” 早纪只是望着她。 “但是,有一些事情,或许你家大少爷和你说过了,目前赛因斯大学的情况很复杂,最起码,表面上这里面必须是和平的,”伊塔叹了口气,“这也是你家大少爷没有随便找个旮旯就和幻影旅团开撕的原因……” 早纪垂下眼,很愧疚的样子。 伊塔又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很快就会有人来了,第一批应该是学校的保安,第二批是警察署和救护车什么的,流程会很复杂,而且咱俩应该会进警局,甚至是牢房。” 这两个名词显然从未存在过早纪的世界里,她的茫然直接写在了脸上。 伊塔也没功夫和她解释……一回生二回熟么,进去一趟就明白了。 她甚至有点苦中作乐地想,这恐怕是早纪人生中唯一一次,但是对于普通人的自己来说,那可是想有几次就有几次…… “打电话问梧桐先生或者你家大少爷的话,他们应该也会给你相同的答案,”伊塔说,“你也应该给伊尔迷打个电话吧?如果他要罚你,你能推就往我身上推吧,比如说‘情况危急,顾不得啦,为了废柴的伊塔小姐不得不动手啊吧啦吧啦’一堆的那种,反正伊尔迷弄不死我,也惩罚不到我,帕里斯通和金叔叔虽然看起来靠不住——实际上也靠不住——但是他们是不会任由这个变态控制狂为所欲为的!” 她拍了拍早纪的肩膀,一副“相信大哥没问题”的豪迈表情。 沉默着,早纪忽然抬头,对伊塔微微笑了笑。这是这个冷厉的女孩第一次对她笑。 “谢谢。” 她轻声说。 伊塔咳嗽一声:“谢什么的都没必要,重点是要理解我刚才一番话的精髓啊!” 不说好还是不好,早纪抬头,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收回了视线,打开了手机。 伊塔觉得这个眼神真的很复杂。 “摁免提吧,”她拉了拉早纪的袖子,深吸一口气,“实在不行我来说。” “不行,”早纪摇摇头,“这件事和伊塔小姐本来就无关。” 在伊塔再次张嘴的时候,早纪在她的嘴唇边竖起了一个手指,接着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已经拨通了。于是伊塔只能咬着牙冲她最后示意了一下,接着就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装作什么也听不到的样子……偷听。 咱现在可是五感媲美富力士的人呐! 不得不说,揍敌客家的规矩真的很森严,也因此很有效率。伊尔迷·揍敌客从接通开始就一言不发,一副等着仆人汇报的豪门大少爷样子,冷艳高傲的气息隔着信号都能清楚地感到。 早纪很恭敬,她的措辞十分拘谨,声音也紧绷着:“大少爷,很抱歉打扰您。在大概五分钟前,在大街上有人试图攻击伊塔小姐,我杀了一个男性傀儡,还有一个女性傀儡也当场昏迷,过程被近百人目击,请您指示。” 伊尔迷·揍敌客沉默着——早纪的脸色逐渐惨白起来,直到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平平的:“细节。” 早纪垂着眸,纵然表情苍白,说话仍然条理清晰:“五分钟前,在艺术楼南路主干道上,有杀气吸引了我的注意,接着一男一女两个傀儡从人群中出现,开始试图攻击伊塔小姐,对方一共变换了三次攻击方位,而且速度很快。我判断失误,反应不及,杀了男性傀儡,女性傀儡也昏迷了。同时间,路上的近百名学生都看到了这次袭击。” 这也太实诚了吧? 伊塔在一旁,直接听呆了。 这已经不叫实诚了,这叫愚蠢呐!什么叫“我判断失误,反应不及”?能不能好好修饰一下,“情况危急,无计可施,别无他法”……作死不是这么作的呀喂!伊尔迷·揍敌客这个大变态不弄死你才怪呐! 伊塔捂住脸,都快当场窒息了。 电话里有轻微的呼气声,夹杂着短暂的一声“啧”——伊塔根本不敢确定,伊尔迷的语气是表达了懊恼还是冷嘲,亦或是意料之内的愉悦,他的声调太平静了,平静到似乎什么都没有,就像他一直以来的表情和眼神。 他就这么淡然地说了四个字:“幻影旅团。” 当然了,伊塔默默吐槽,除了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和你们对着干了吧? “至于你……”伊尔迷·揍敌客慢慢地说,“第二次了,一天之内。” 伊塔几乎不记得他的这种恐怖的语气了,上一次他对着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在海上的时候,她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船长,他就是这样语气平平的:“……既然要合作,就别托我后腿。” 每一个字都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好像在对着一个死人说话。 如果是当事人的话,听起来真的极其可怕,伊塔深刻怀疑自己有了阴影,不然也不会一下就想起来。 ……从黑洞出来以后,黑色大猫好像再也没这么和她说过话了。 而且伊塔觉得……早纪恐怕也有一些对这种语气的心理阴影,因为除了脸色之外,现在她颤抖的嘴唇也发白了。但她仍然稳稳地端着手机,似乎毫无畏惧的样子。 明明根本不是。 “我不知道梧桐为什么选择让你来……不过,你不合格。” “……是。” “一会儿会有警察和保安来找你们,你跟着他们走,揽下所有责任,尽量别让小塔牵扯进去——唔,她不会进去……然后你应下所有罪名,留在拘留所内。三天之内没有其他指示的话,你就自裁,弄得干净一点。” “是。” 伊尔迷说完后,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只剩下早纪,脸色虽然在渐渐恢复,但是眼神却更加死寂。她的气息,哪怕伊塔没有敏锐的感觉,也能分辨出里面的绝望来,但是她的仍然面无表情。 伊塔轻声问:“……他要你死吗?” “是的。”早纪平静的说。 “因为旅团的计谋?因为这场和你无关的诡计?” “是的,伊塔小姐,”早纪收起了手机,抬头看向不远处,语气变回了死气沉沉,“我听到了。我忠于揍敌客,我会遵从大少爷的决定。” 那里,有车正在赶过来,应该是校园里的保安。 “我可以替你求一下情,你也可以现在逃走,这里没有人会拦你的,”伊塔走到路旁的花坛附近,随便找了个长木椅坐下来,低下头,慢慢地说,“我不该劝揍敌客家的人违背主家的命令,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算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你愿意的话,可以无视我刚才的话,甚至可以告诉伊尔迷·揍敌客……但是我还是想说,你是有选择的。” 早纪的身后,一群群全副武装的人下了车,端着枪向她们逼近,但是她没有理这些人。在背景的呼喊声,急刹车声,杂乱的交谈声里,早纪看着伊塔,清楚地听到她一字一句的说: “就像你一样,我是有选择的。生存和自由,它们从来不应该是奢求。” 下一秒,六个端着枪的保安包围了她们。每一根枪管都指着她们,这些人的表情凝重,中间的大声喊道:“杀人的那个,把你的手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如果五秒之内不照做,就射击了!” 早纪毫无反抗地举起手。 端着枪的几人互看几眼,两个人走出队列,慢慢走近了早纪,其余的仍然谨慎地盯着她,似乎她只要稍微动一下他们就要把早纪射成筛子。 ……早纪一把“飞刀穿脑”的凶名太强了么? 他们压着早纪,给她铐上了手铐,押进了车里。 坐在长椅上的伊塔总觉得,早纪只要稍微不小心就能把手铐崩开……她叹了口气,等着剩下的人把自己这个从犯也抓起来,但是那群人在搞定早纪后,就集体松口气,露出了“功德圆满”的表情,该拾掇的拾掇拾掇,该聊天的聊起天来,没人给她一个多余的视线。 伊塔:…… “嗨!我呢?” 伊塔忍不住喊了一声。 终于,领头的抽出时间扫了她一眼:“上面的只说抓杀人的,你的话,要是警察署需要的话再说吧。” 这不对吧?这非常不对啊啊啊啊啊!这种情节恶劣众目睽睽的凶杀案,难道不是恨不得把目击者都绑起来压回去吗?怎么回事啊你们! 伊塔囧囧有神地站起来,试探着走了两步。 没人拦她。 伊尔迷·揍敌客还真tm聪明。 伊塔扯了扯嘴角,再也懒得管那些喧闹的人,自顾自地擦了擦鞋尖凝固的血渍,顺着花坛里的小径离开了这个凶案现场。 渐渐地,附近的学生多了起来,人对于那些不同寻常的,血腥的事件有种天然的好奇,刚才围观的人里有人边跑边回头,现在也有人靠近现场,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表情大部分都是不安里夹杂着兴奋。 伊塔把手插进兜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位可爱的小姐,为什么要叹气呐?”笑嘻嘻的少年音从她的身侧传来——侠客坐在长椅上,懒散的斜着身子,表情一如既往地毫不正经,“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没事没事,不要怕,夏尔哥哥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呀~” 伊塔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我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看到了恶心的东西。” 侠客叹了口气。 “我可不会问:‘是什么?’”他轻快地站起来,“因为夏尔哥哥知道塔塔会怎么回答呢。” “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自知之明。” 他走到伊塔身边,俯身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忽然苦着脸装起可怜:“诶~塔塔生气了吗?不要呀,是我错了好不好?伊尔迷·揍敌客像是守着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一样守着你,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就永远都没机会带着塔塔出来玩了~” 侠客眨了眨碧绿的眼睛:“而且对于塔塔之前的提议,团长有了回答,塔塔不想听吗……唔,心里好难受呢,塔塔不要讨厌我呀~” 可能是为了表示讨好,他伸手迅速的拽过了伊塔少女风格的书包,笑眯眯地背在了身上。花坛附近有很多情侣,侠客似乎是里面再普通不过的男朋友一员——除了他刚刚弄死了一个人之外。 “其实我没有讨厌你,”伊塔叹了口气,颓废地抓了抓头发,“除非你先把书包还给我……” “不行呢,”侠客笑着,“要是我不替塔塔背着,这里的很多人都会鄙视地看着我......而且我还蛮有力气的……最起码比塔塔有力气多了。” “算了,你想背就背着吧。” “这样才对嘛~” 他们的目标地点是一个咖啡厅,充满了小资情调,对于“约会”的男男女女来说,真是再适合不过……一看就是库洛洛·鲁西鲁钓凯子时选择的风格。 在走出花坛的时候,伊塔忽然问道:“侠客。” “嗯?”他偏头。 “你控制傀儡的时候,他们是有意识的吗?他们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感受一切,同时也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 侠客拽着书包,笑容不变:“可以呢。” “哦。” 气氛沉寂了几秒,反而是侠客先开口了,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在花坛旁边树荫斑驳的阴影里,仿佛有着阳光一般的暖意:“所以,‘哦’?真让人惊讶......塔塔只问到这儿吗?” “原本是的,”伊塔耸耸肩,“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再问你一句……那个男生和女生,他们互相认识吗?” 阴影落在他的眼睛里,化成盛夏独有的深绿色,侠客笑得愉悦了起来,似乎很喜欢伊塔的这个问题:“啊啦,塔塔想问这个哪……是的,他们是一对情侣。当我撞见他们——在杂物间里的时候——从动作来看,他们似乎很爱对方。” “哦。” 这一次,连沉默的时间都省了,侠客笑嘻嘻地再次开口:“又是‘哦’?” “呵。” “……没有别的想说了的?真的吗?” “嗯……你很有幽默感?” 侠客碧绿的眼睛亮起来:“哇,这是夸奖吗?塔塔在夸我吗?” 扫了他一眼,伊塔转头看着花坛里萧条的草叶,也笑了:“是,是夸奖。” 无耻的蜘蛛脑打蛇随棍上:“我好开心啊,塔塔能不能夸得细致一点呐?比如说,哪里最有幽默感,是不是很厉害呀之类的呢?” “行啊,”伊塔抬头看着阳光,偏头对着侠客笑得很爽朗,“选了一对情侣什么,你很有幽默呐……挺不错的,真的,我记得在我的世界,有一种飞机……飞机是飞行工具啦,有时间再和你说吧。总之,有一种战机,叫斯图卡,是二战时期德军非常喜欢的俯冲式轰炸战机。” 侠客听得很认真,绿眸笑嘻嘻地看着她,没有想要插嘴的样子。 “它的性能很好,是德军空军的主力之一,而且是轰炸机,也就是说,当它出现的时候,一般来说这片区域就要被轰炸了。而且斯图卡的速度非常快,它俯冲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飞行员甚至会眩晕一会儿。也因为这种高速,它在下落的过程中会发出一种刺耳怪异的声音,”伊塔盯着树荫里的一小块圆形的阳光,平静地说,“那是非常恐怖奇异的声音,以至于很多战时的人都有了精神创伤,后来战争结束了也没能恢复,哪怕只是在电视里听到那种声音都会崩溃。” “……其实不是声音,而是轰炸吧?”侠客还是笑着,“他们恐惧的......毕竟那种声音是即将到来的轰炸的象征。” 伊塔没理他,继续说着:“很多人都觉得……这种声音是故意不加以改进的。” “诶?” “这是一种施虐,对于那些平民的施虐,是在轰炸之前故意让人们知道他们要被炸了——接这样的话,轰炸不仅在生理上折磨那些平民,精神上也是,听起来多么有趣啊......斯图卡恐怕是真正的精神变态,比如说帕里斯通那种家伙,弄出来的虐待工具。其实这个故事最有幽默感的地方在于,战争,本来应该和平民无关......”伊塔笑了,“但这当然不可能,因为那些德军厌恶——或者说,仇视这些普通人,纵然他们弱小到无法伤害自己……你不觉得,这种故意的,施加于弱小者的虐待充满了幽默感么……不是么?” 极难得的,侠客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转头,绿眸含着委屈:“……哎呀,塔塔还是生气了么?” “没有哦,”伊塔冲他笑得很开心,挑了挑眉,“怎么会呢,我明明很开心哪。” 蜘蛛脑微微眯起眼。 伊塔微笑着说:“因为,生气的,是你吧?这种残酷的施虐,这种故意的,报复一样的心理……当你在杂物间里,看到这对情侣,看到他们对彼此的爱意的时候……告诉我,当你看到这一幕总会想起的,是你还在流星街里挣扎活命的时候,永远忘不掉的什么场景呐?” 侠客的瞳孔骤然缩了起来。 他被人刺入了领地。第二次。 就像原本细密有序蜘蛛的网——忽然被人强硬地割断了。 那一点黑色瞳孔里吐出了所有的阳光,结成了薄薄的冰,侠客的脸惯有的带着笑,但是此刻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只金发蜘蛛很少显出杀气,不过刚才伊塔无疑感到了他的杀意,那是独属于流星街人的,无论如何用纯良的脸都掩不过去的血腥气味。 伊塔却挺愉快的。 侠客刺激早纪的方法,伊塔反过来用,重新刺激了他,这叫啥……风水轮流转? 她甚至在此刻,这种千钧一发的,即将有血一般的线崩断的时刻,向前几步,拍了拍侠客的肩膀。 “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我撒谎了……我确实生气了,不仅是因为那对情侣,还有早纪,”伊塔盯着他的眼睛,笑的很愉悦,“所以,你就跟着一块生气吧,亲爱的夏尔哥哥。” 第52章 羊群x狱卒 chapter 52羊群x狱卒 一路穿过花坛旁边的小树林,侠客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碎碎的流下,有的落到他的头发上,有鎏金一样质感。但是树影落进他的眼睛里,却只有暗沉的深绿,没有丝毫惯常的笑意,好像寒气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这样面无表情的模样,比他笑起来时渗人多了。 伊塔任由他背着自己的书包,随意地把手揣进外套的口袋里,偏过头去,一边走一边看着路旁碎裂的树影和光。 “……吵架了吧?那一对……” 有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走远后才轻声讨论起来。 但是伊塔能听见。 侠客也能。 “那个男孩子不错啦,那么帅,生气了还愿意帮女孩子背着书包……” “……说实话,你不觉得他有点恐怖吗?” “诶?不过你这么一提……表情也是,眼神也是,走过去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舒服了呢……” 连杀气都懒得收了,这只蜘蛛。 伊塔默默地盯着路旁最后还在绽放的细米花,轻轻撇了撇嘴——怎么说呢,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翻开他那点隐秘的情绪,竟然会给这只蜘蛛这么大的刺激。 明明是最擅长伪装的那一个。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吧?最擅长伪装的那一个,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的那一个,对他来说,毫不在意地戳破他内心的想法,远比打断他的腿要严重得多吧?就像有人踩进他的最深处,从来没人到过的地方,把里面的城墙一把推倒,让所有的骄傲分崩离析。 ……不过侠客可没那么脆弱,尽管他那么年轻,还笑得清朗而孩子气, 他是流星街人,是幻影旅团的智脑。 是一边挖掉别人的眼球时,一边仍旧笑得清朗而孩子气的蜘蛛。 “你喜欢细米花?” 忽然,轻快的声线从她的身侧传来。 伊塔转头,看到侠客碧绿的眼睛盈盈含笑,似乎毫无芥蒂的样子:“啊啦,只是发现你看着那簇细米花很久了……它们一向是最后才枯萎的,即使是在这样的初冬。” 瞥了他一眼,伊塔转回头:“很好看。” “每朵花都小小的,一团团的,像是细小的米粒围簇在一起,这就是细米花的名字来源。” “你知道的确实不少。” “没办法,谁让旅团里剩下的人都对外面的常识丝毫不感兴趣呢~” “……这种常识对你们抢赃款有用吗?” “嘛,看情况啦。” 决定死命戳他痛点的伊塔慢吞吞地开口:“怎么,你不生气了,夏尔哥哥?” “怎么会呢?”侠客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含着莫名的笑意,“和生气相反,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呢……毕竟塔塔是第一个,连续两次闯进这里来的人,”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歪了歪头,表情毫不正经,“唉,真是好霸道呢~” 伊塔:…… “你的修辞学水平,真是惊天动地。” 顺着街道,路人渐渐多了起来。在杂乱的人潮中,侠客后退了一点,却靠近了她,走在她稍微后方的位置,似乎要替她挡开后面的力道。 他的声音变轻了,但是因为距离近了,反而更加清晰: “不过,或许是因为我遇见的敌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上的攻击吧……尤其是流星街——我长大的地方,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意志上的缺陷从来不会拖他们的后腿,因为争夺最后一块食物的时候,根本没人会用那种方式来赢。能杀死你的只有你的弱小,实力才真正决定一切。” 侠客的声音越发笑意盎然:“这一点,塔塔恐怕不怎么理解吧?” 今天的天很好,阳光带着秋季才有的暖意,却没有深秋的霸道,就像一点柔软的金色香味,慢慢弥散进空气里,格外舒适。 “唔……”伊塔远眺着街道的尽头,叹了口气,“什么叫‘根本不需要心理上的攻击’?如果可以的话,恐怕你很喜欢这种杀人方式吧?让敌人自行崩溃,不要钱也不费力气——我应该没记错,你上午还用心理攻击来刺激早纪——那个时候你就想把早纪弄走,是吗?如果不是我阻止了你,下午这场袭击恐怕根本就不会发生了。” “好聪明呀塔塔,诶……这么一想的话,那个傀儡的死亡或许也有塔塔的责任呢……” “可闭嘴吧,别整什么道德绑架了,对你而言我就这么像个脑残吗?” 奇异地,侠客又沉默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侠客又轻轻地向前靠近了一步。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近在咫尺,似乎是街道上吹起的初冬寒风中的一线,带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气味: “不,塔塔敏锐极了呀。这实在是远远超出了羊群的敏锐,让人忍不住怀疑塔塔从不属于羊群,而是和我们一样……也是荒野的一部分。” 伊塔又撇了撇嘴。 ……这群操作系的控制狂都一个样,叫什么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群喜欢文字游戏的家伙。 breeze,一间学生自主创立的咖啡馆,就坐落在赛因斯大学最热闹的街道上。 或许也正是因为是学生建立的,breeze非常符合年轻人的口味,透明的落地窗和木质的挂饰,以及纱制的小窗帘,清新的音乐和书籍,实在是一个让人忍不住停下坐一会儿的地方。 艾希和她的朋友们就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这里是咖啡馆最尾端的位置,只坐着零星的几个人,尤其是这样的午后,这片空旷的区域十分清静。 离她两个座位远的地方,靠窗的那个沙发上,一个黑发男人正低头看着书。他的黑发碎碎地落在额前,皮肤仿佛冰玉,又仿佛水银,却远比它们要温暖得多。 他的看书方式很独特。 明明面前就是咖啡桌,他却并不把书摊在桌上,而是一直用手抬着书。白皙的手指和颜色厚重的书脊,对比之下,好看到让艾希有点窒息。 ……还有他的锁骨,有阳光落在上面。 以及脖颈。 红着脸,艾希忍不住低头喝了口咖啡。 “……那几个女人,看着你很久了,尤其是脖子和脸……”飞坦垂着眼,手里正转着一把细细的匕首,他慢吞吞地说话,声音低哑而模糊,“……心烦……杀了么?” 库洛洛·鲁西鲁抬起了头。 但他看的并不是那群女孩,而是另一个方向,看着外面的街道和浮在空气里的初冬的阳光。下午,尤其是刚刚结束午休的下午,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满了慵懒的氛围。 终于,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书,轻声说:“不是时候。” 指尖轻柔地滑过匕首的薄刃,飞坦眯起眼,扯了扯嘴角,忽然站了起来。 他就在艾希一群人和黑发男人之间的第二个位置上,但是和库洛洛不同,飞坦一点也不喜欢满是阳光的落地窗。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被书架的阴影所覆盖的地方,阴郁而冷漠,默不作声地玩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柄匕首——以至于艾希她们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他站起身。 飞坦所处的位置太昏暗了,阴影从他深蓝的发丝,落入他金色的眼眸里。 “出去。”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尤其是那几个女孩子。但这是并不是很愉快的吸引,飞坦穿着黑色的夹克,深蓝发丝下的脸是苍白而美丽的,但是美的太尖锐了,尖锐到足以让人感觉疼痛。 一时间,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说话。 “……啧,没人听么……”第一句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轻微,飞坦慢慢地,仔细地环顾了这里每个人的脸,然后又笑了,“出去……”这句的声音响亮了很多,但他的声音沙哑起来,而且满含着恶意: “现在。” 在艾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她站起来,像是躲避地震或者火灾一样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她所有的朋友也是,跑的时候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双眼睛的颜色。 ……金色,某种毒蛇身上的花斑一般的金色。 “他是……他是谁啊?”艾希跟着她的朋友们跑出咖啡馆,扶着旁边的电线杆,像是缓过气来一样,忽然间充满了愤怒,“不对啊?他又不是国王,凭什么让我们——” “算了,”艾希的同学之一,爱丽丝,忽然伸手拉了拉她,“在这儿说几句就算了吧,别找他麻烦了。” “那怎么行!他谁啊他——” 爱丽丝忽然没了耐心,冷冷地开口:“要不你再进去一趟,当面和他说?” 艾希恼怒地盯着她,却不敢应下。 “阿贝尔,走吧,”爱丽丝冲艾希最后翻了个白眼,去拽身边呆萌的室友,“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阿贝尔还有点遗憾自己的草莓冰淇淋,她跑得太急,以至于只能把它留在了那里:“诶……这么快吗,”还没说完她就被爱丽丝一把拽走,只能一边跟着她跑一边嘟囔,“你不是说有事要跟踪库洛斯学长吗?已经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我搞清楚了,”爱丽丝冷笑一声,“咱们的库洛斯·路西尔学长——只怕不下于我书里的那些杀人狂们,而且远比他们聪明。” “你怎么知道的?”阿贝尔睁大眼,忽然笑了起来,“不过刚才的库洛斯学长真好看啊……” “一个知识丰富到篡改圣经的反基督精神变态……你不会想和他谈恋爱的,无论他多帅。” “嗯?哎?所以你是认真的吗?他真的是个精神变态?” 爱丽丝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自家呆萌的舍友,深深地叹了口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不是,你见过那么帅的变态么?” 阿贝尔摇摇头。 “对吧?我开玩笑的,库洛斯·路西尔学长心性善良,而且乐于助人,简直是当代道德楷模啊……别想了,回去睡一觉吧。” 伊塔已经看了两次了,对于飞坦的眼神仍然接受无能。而刚才那群孩子们新手上路,夺门而逃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breeze之后,慷慨的侠客自掏腰包给她买了杯焦糖拿铁。 柜台的女孩一看就和侠客相识已久,他们俩打情骂俏,旁若无人。伊塔也不想打扰侠客勾搭妹子,就慢慢端详着四周的摆设,不得不说,这间咖啡馆真的很精致。 “你再说下去我可翻脸了……” “啊啦,说什么呀?难道是……雅拉你喜欢库洛斯学长这件事,嗯?” “我没有!夏尔!” “好啦好啦,我不会和库洛斯说的~” 每一件小饰品都完美地贴合了这里的气氛,卡其色或者浅棕色,给人温暖的质感呢…… “咳,玩笑归玩笑,不过夏尔……” “嗯?怎么啦雅拉?” 焦糖拿铁好了,雅拉笑着递给了伊塔,伊塔回给了她一个微笑。 “今天那个,跟着库洛斯学长的,有点酷的男生是谁啊?” “不知道诶!你得说的清楚一点呐~” “你明明知道是谁!” “不,我不知道~” 这个咖啡也不错,很醇厚,口感很好,甜度也适中。 “好吧,那个蓝色头发,有点矮的那个男生,很酷很帅的那个啦……” 牛奶的感觉也很好……等等,蓝色头发,有点矮——伊塔一口咖啡差点没呛进气管,当时就猛地咳嗽起来,要不是侠客眼疾手快地夺下了杯子,只怕咖啡会洒一地。 “啊啦,塔塔你怎么了——” 伊塔一把拽过他的领子,用生命瞪着他,从喉咙里硬生生的逼出完整的句子:“别和我,和我说……飞坦……那个,那个虐待狂,咳咳咳——也在这!” “飞坦哥哥可想你啦,塔塔你不要——诶,你不要跑呀……” 伊塔咳嗽着,拉开玻璃门,毫不犹豫地准备夺路而逃——直到被侠客扼住命运的咽喉:“塔塔你确定要离我们而去吗?连怀表都不要了吗……” 叹了一口气,伊塔松开了门把手,颓废地转身回去,从侠客手里抢回拿铁,郁卒地开口:“库洛斯·路西尔在哪?指路吧。” 雅拉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直到侠客转头对她笑嘻嘻地说:“那个很酷的男生?他叫飞坦啦,看起来很凶,其实只是有点腼腆而已……雅拉你喜欢的话,要大胆一点哟~” 在旁边喝咖啡的伊塔猛地皱起眉。 但是雅拉却低头,笑了笑。 于是,侠客话音刚落,伊塔忽然冷冷地说:“喂,飞坦是我的,你离他远点。” 蜘蛛脑的微笑顿了一下。 雅拉先是一愣,接着红着脸,半羞半怒地说:“我不是,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但是伊塔撇撇嘴,拽着侠客就离开了柜台。 一路向着咖啡馆的后面走去,走到一半,伊塔就忍不住叹气:“喂,杀了她有什么好处啊?” “很多啊,”侠客仍然笑嘻嘻,“比如,飞坦最近几天心情都比较烦躁,有个发泄的玩具的话,可能会好一点——毕竟,他心情不好的话,整个学校的人心情都有可能变糟。” 伊塔沉默了。 ……太有道理了。 直到她看到了坐在咖啡馆后面的库洛洛·鲁西鲁和飞坦。 阳光下,库洛洛·鲁西鲁实在是人模人样,他细碎的黑发,永夜一样纯正的黑色眼睛和白净的脸——他慵懒地倚在沙发上,而面前的咖啡桌上是一本厚厚的灰黑色书籍。 飞坦则一直坐在阴影里,只有进来的时候抬头瞥了她一眼。 伊塔在和他对视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 于是,低下头转着匕首的飞坦,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不过,这一幕伊塔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强盗头子率先开口了。 “下午好,小塔,”库洛洛声线轻缓,他很有礼貌地站起来,歪歪头对她致意,接着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我希望你不介意。” 刚坐下的伊塔怔了一下:“不介意什么?” “我邀请你来的方式,”他的黑眸落在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似乎伊塔是一个半拆开的零件,有无数根细小的游丝和数不尽的精密螺圈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终于,库洛洛微微垂下眼,笑了,“因为……小塔似乎对那位早纪小姐,产生了一些比较积极的感情。” 松开手里的杯子,伊塔沉默了两秒,抬头看向这个男人。 那种感觉,无论如何,还是有那种感觉,面对库洛洛·鲁西鲁的时候,那种……一切被撕开,无处躲藏的感觉,明明他整个人都坐在光明而温暖的地方,还有阳光从他的发间流淌下来。 “以至于,小塔似乎都忘记了,你和她,本来是犯人和狱卒的关系。” 第53章 希望x圣坛 chapter 53希望x圣坛 如果雅拉不经意地走进咖啡馆的最后面,她会发现自己的上帝们都被蜘蛛吓跑了。 幸好她没有。 除了散乱的杯子,纸巾,以及一根融化的草莓冰淇淋——这片舒适的,满是阳光的,混着咖啡和木头香气的空间里,坐着三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和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危险人物。 其中的危险人物·伊塔觉得自己处境就很危险。 “我对早纪什么感情,应该和你无关吧,鲁西鲁先生,”伊塔看着自己杯子里慢慢晕开的焦糖拿铁,“我们也不是来谈论这种问题的。” “当然。” 强盗头子倒是很淡定。 他的左手放在那本书的封皮上,灰黑色的硬质材质——库洛洛·鲁西鲁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待,指尖轻柔地摩挲着书本陈旧的裂痕。 “我们不是谈论这个的,但是,也不能说毫无关系,”他平和地说,“小塔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坐在这里,而且足够清醒……也正是因此,我愿意坐在这里。” 伊塔扯了扯嘴角:“所以,谢谢团长大人的厚爱?” 库洛洛·鲁西鲁笑了笑,轻轻颔首,黑发细碎地落在额前:“不用客气。” 伊塔:…… 她小小地撇了撇嘴,暗地里表示嫌弃。 强盗头子的脸上仍旧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小塔喜欢的人……倒是没什么共通点,都只是愿意亲近你而已。从这方面来看,几乎是有些可怜呢。” 可怜? 伊塔沉默了一下,吐出一个字: “哦。” “莎尔·威尔森,瑞秋·格尔达,金·富力士,韦格·伊恩,布鲁诺·斯通,藤原早纪,以及以撒……”他慢条斯理地数着一个个人名,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窥伺别人隐私的行为很惊悚,“明明似乎身边有很多人,最后还是一人一路向前,艰难吗,小塔?” 伊塔皱起眉:“你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假惺惺?” “唔,你觉得我在嘲讽你?”库洛洛·鲁西鲁讶异地抬眼,望着她,最后却笑了,“怎么会呢?我不会嘲讽你的,这种古老的,殉道者一样的行为……你一定还记得吧,‘必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小塔愿意走这么远,这么艰难,是在倾听谁的赞美,等待谁的认同,又接下谁的冠冕呢?” 气氛忽然冷寂起来。 坐在阴暗处的飞坦微微偏过了头,原本玩着手机的侠客也笑嘻嘻地看了过来。 ……你在倾听谁的赞美,等待谁的认同,又接下谁的冠冕? 你说话能正常一点吗?普通人哪有这么文艺的啊喂! 但是,这句话细细想来,却让她发冷。 伊塔挣扎了很多次想开口回答,或者干脆直接反驳他,但是到了嘴边,那些话却显得苍白。 太苍白了。 这个男人的问题总是这么的……尖锐,好像每一个字都是匕首。 终于,伊塔闭了闭眼,吐出了三个字:“没有人。” 仍然是冷寂的。 库洛洛·鲁西鲁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气息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都没有回应这个谎言的欲望。 库洛洛的眼睛从来不像伊塔见过的任何一双,他的眼角微微低垂,也因此显不出丝毫锐利的侵略性。温暖的阳光下,这样柔和的轮廓,总让人想起教堂高高的穹顶,上面绘满了圣天使浮雕;或者古老遗迹的壁画里,有片片剥落的慈悲佛陀。 然而最可笑的是,他不仅没有任何神性的怜悯,甚至都没有一点……人性的怜悯。 于是,伊塔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握着手里冷掉的焦糖拿铁,慢慢地开口:“我不是来和你打哑谜的,不如干脆一点吧,合作成立么?” 库洛洛摩挲着书本封皮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 他微笑,“我拒绝。” 随着这句话,飞坦压抑了许久的念压终于阴冷地爆发了,一同倾泻而下的还有其他两个人的念压,整个空间里安逸的味道骤然消失,三只蜘蛛都猛然亮出了獠牙,杀气犹如黑暗中的火焰,从脚腕开始灼烧着伊塔的每一根神经。 几乎是瞬间,她的冷汗倾泻而下。 伊塔用手撑住桌子,死死地看着对面的幻影旅团团长,艰难地咬紧了牙。 “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塔,”库洛洛·鲁西鲁看着她的表情是温柔的,几乎带着一种天真,如同情人或者神灵,“你很善良,很坚强,很聪明……但是,让我失望的是,大部分人就连聪明都很无趣。” ……我就这么让你无趣么? 那一刻,伊塔很想问,但是全身都像是虚脱一样,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忽然,念压轻了一些。 库洛洛看进伊塔的深绿眼睛,黑眸里黑如永夜,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某种颜色和光影——直到他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想象一个人,他穿行在黑暗的峡谷里,举着火把独自前行,”库洛洛垂着眼看着她,柔和地呢喃,“整个山谷里只有他有光,于是黑暗里的人们就跟着他,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向上,直到登上山顶,直到他的火把燃起了圣坛。慢慢地,广阔的黑暗里,终于闪起了一点火光。” “你想到了什么,小塔?” 伊塔和他对视,几乎连血液和骨头都冷了:“……什么?” “一个词,”库洛洛的声音更轻缓了,“你只需要给我一个词。” 她闭了闭眼,似乎这样就能摆脱他的目光——但是不行,于是伊塔努力稳住麻木的舌头,从颤抖的嘴唇里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 “……希望……” “希望?” “希望。” “这是你的回答?” 就连杀气和念压都不恐怖了,最起码现在的伊塔一点都不害怕杀气和念压,因为它们和面前这个人相比什么都不算。就像有人拿着刀在她的脑子里钻着,逼着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用一种极其轻微,说不出来是畏惧还是惊叹的声音说着: “……你tm是疯的,你知道么?”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库洛洛笑了笑,“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拿起了陈旧的书,似乎对伊塔完全没了兴趣,一边翻页一边平静地说:“我想知道的,都倾向于自己亲手得到。而且,在这个棋局里,最后博弈的国王和王后只会是猎人协会和揍敌客。我和他们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什么意思?” “圣坛的光,对你来说是希望,”库洛洛又翻了一页,老旧纸张的声音温吞而潮湿,“那么,你在倾听谁的赞美,等待谁的认同,又接下谁的冠冕呢?” 伊塔盯着他,血液在一点点冷掉。 有翻页的莎莎声,和库洛洛轻缓的嗓音:“飞坦,你可以慢慢来,时间还很充裕——怎样都可以,不必顾忌,毕竟小塔不会真正死去。” 这一刻,伊塔连呼吸就要停止了。 飞坦?! “……你不怕我崩溃,然后毁了这个世界么……” 她艰难地说着,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是嘶哑的。 “你不会。”库洛洛微笑。 “你相信伊尔迷·揍敌客吗?或者约书亚·莫罗——唔,我忘了告诉小塔了,以撒真正的名字叫做约书亚·莫罗——你觉得,在他们眼里,你的意义是什么呢?” 念压越发沉重了,那种骇人的压迫感挤压着骨骼,她的第一感觉不是疼痛,而是眩晕——氧气疯狂地涌入大脑,耳边幻听一样持续地嗡鸣。在让人崩溃的嗡鸣声里,伊塔拼命眨了眨眼,看到不远处的飞坦站了起来,指尖夹着一把细细的匕首。 你想说什么? 伊塔从喉咙里挣扎着,却没有力气再问出口,但是她知道不可能,她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能理解他。 他对可爱的小姑娘毫无兴趣,或许他对于“人类”这个种群……都毫无兴趣。 ……我不会毁了这个世界么? 肾上腺素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尖叫着,伊塔却总想着这一句话。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混沌,各种记忆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流转,好像什么濒死幻觉——伊塔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和帕里斯通开念的时候一模一样。 蜘蛛们的念压太强了,以至于她的精孔开始松动,也就是说,马上就会强行开念了。 ……是么? 或许也不错。 因为强行开念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毁灭。然后这群人渣都会死,飞坦也伤不到她了,也没有后面的刑讯——真是,再好不过了。 伊塔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把匕首,也强迫自己不去弯腰,尽管脊椎在哀嚎。这样强的力道,只要她稍微倾身,就会被死死地压在桌子上,像个被捕获的可笑小动物。 ……你真的认为,我不会? 她忽然笑了,在飞坦一步一步走近的时候——他走得很慢,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刑讯人员,知道好菜要慢慢上,知道怎样才能让被虐待的人,感受每一滴痛苦。 精神上和生理上。 伊塔笑了,怀着某种恶意的报复心理。 来啊。再强一点。 再强一点,然后你们就会死了,这个疯子和这个虐待狂。 怀着这样的报复性的期待,以至于伊塔微微颤抖起来,她艰难地偏过头,死死地看着飞坦,和他的金色眼睛对视着——伊塔冷笑了。 来呀。 来呀,杀了你自己。 看着伊塔的表情,飞坦也恶劣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 ……我可不是你们的随意羞辱的猎物。 有什么轻微的动静,在记忆深处响了起来,是爷爷的轮椅。而那个老人,用一种平和的,似乎看淡了一切,甚至有些优越感的语气说:“抑郁症和偏执的完美主义……让死亡变成了一把上膛的枪,就是这样,小节。” 推着轮椅的季节,忽然攥紧了手。 “不。” 她松开轮椅,冷冷地说,“你才是父亲那把上膛的枪。” …… “……不要。” 飞坦看着那个女孩子。 她刚才还在冷笑,眼神迷乱,似乎脑子被谁搅成了一团。不出所料的,她的表情里是飞坦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恶意和报复。 啧,这个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他想着,回了一个同样恶意的笑。 随着念压的加强,这个女孩的气息越发不稳了,她闭了闭眼,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她又睁开了眼,深绿的眼睛里更加茫。 放弃挣扎了吗? 她的声音又大了一点,飞坦倒是很好奇她的声带是怎样痛苦地在发声。 在求饶? 还是为自己接下来的疼痛所尖叫? “不,”但是她却这么说,“停……下,让我强行开念……你们都会死的。” ……你们都会死的。 不对。 飞坦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死死地看着那个意识不清的女孩,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更深的地方——她在说些什么?! 她应该继续,用那种飞坦在无数人看过无数次的,混杂着绝望,报复,还有一点隐秘的可笑的期待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才对。 她难道不知道,一旦说出来了,后面会遇到什么吗? 他会把她细细的手指骨一点点捏碎,直到她除了痛苦再也想不到其他。 他也会剥下她牛奶一样的脸皮,用匕首慢慢剜出那双雨林和盛夏一样的眼睛。 直到她崩溃。 直到她无比盼望,这世界也跟着崩溃。 太可笑了,飞坦死死地看着她,真是太可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念压松懈了很多,刚才那种玻璃都要碎裂的压力,忽然消失了大部分。 是团长,他放下了书,向前倾身,用手别住她的脸,直到那个女孩和他四目相对,他一直看着她,很慢很慢地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很……惊讶?” 罕见的,在意识不清的边缘,伊塔居然看明白了库洛洛·鲁西鲁,她近乎迷惑的皱起眉,强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不对啊……你惊讶什么?” 团长没有回答,他歪着脸,一直凝视着她混乱的绿眸。 “你说了,我不会。是的,明明和你所想的一样,我不会……而你却在惊讶?” 伊塔睁着眼睛,看进那双永夜一样的黑眸里:“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 这样极近的距离,他能看到那种颜色和光影——几乎是让人窒息的,因为她又一次,打破了他原本的蓝图。 伊塔忍不住皱起眉。 “不是为了你们,”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眼神,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很讨厌这种眼神,挖开,撕裂,审视,拆掉,却从不在乎对方的感受,仿佛人类就是一块不会叫喊的小怀表……但是,和讨厌相比,或许恐惧占的比例要多得多,“你们想死就死,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们。” 伊塔咳嗽一声,肺里难受的要死,但是血液在慢慢回暖:“别总是这么自大的样子。” 库洛洛松开了她。 “我知道,”他重新坐直了身子,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我没有那么想过。”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的念压骤然消失了。 压迫感的离去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虚弱——伊塔撑着桌子,艰难地弯着自己僵硬的脊椎。胳膊应该没断,脚腕也是,但是上面的每一块肌肉都失去了知觉。 于是她喘息着,垂着头,红发散在脸旁,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库洛洛·鲁西鲁安静地望着她,那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输是赢。 ……果然么。不,不是,他明明有想到的,但是却没有在意,因为这应该只是偶然。 但是此刻,却成了必然。 是必然。 原来如此。 ……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玛琪坐在旋转楼梯高高的扶手上,金色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下面的同伴们。她一向没什么表情,就算心里挂着一点隐秘的不安,脸上也没有丝毫表现。 这是布利德斯最大的公立图书馆,深夜,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图书馆里,却在三层的拐角处点起了一点亮光。 蜘蛛们的集会。 团长站在高高的书架之下,桌上的蜡烛映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在眼窝里投下阴影。 玛琪看不懂他此刻在想什么。 事实上,她只有很少的时候能看懂。 旁边,倚着桌子的侠客倒是一如既往的很精神,他碧绿的眼睛笑盈盈的:“嘛,大体就是这样啦,我截获了猎协传给揍敌客的情报,里面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们在给塔塔开念的时候,发现随着精孔打开,世界会趋向不稳定——也就是说,如果她开念的话,这层世界就会毁灭。” “狗屁不通,”信长在文明整洁的图书馆里喝着啤酒,毫无道德上的压力,“什么意思——要是谁随便用念压了这丫头一下,哈,所有人都得来陪葬?” “啊啦,好像是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神……什么高等智慧一类的,能弄出这些毫无逻辑东西来,”信长抢了整整一箱啤酒,大部分被同样没素质的蜘蛛们瓜分了,“或许全杀光的话也不会很麻烦。” 没素质的芬克斯一边喝着一边吹了声口哨,“嘛,同意~” “念是生命气场。” 不急不缓的语句在昏暗中格外清晰,只是刚一开口,团长就在瞬间压下了所有蜘蛛的声音,“而小塔是外来的意识,寄居于这具身体里,她的意识和这句身体并不能完美相合,也就是说,她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运行‘缠’。” 聪明的侠客迅速接上话头:“一旦开启精孔,塔塔根本无法控制气场,她的生命力就会快速流失。” 富兰克林皱起眉头:“那应该只会导致女孩本身的死亡,为什么会引发世界的崩溃?”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的蜘蛛都沉默了。 库洛洛·鲁西鲁凝视着蜡烛中心的火焰,那金黄色的一芯,在他黑色的瞳孔里点出了亮光。他用手捂住嘴,陷入了某种发散的思维里,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飘忽:“她是外来者,是秩序的维持者……虽然很抽象,但是根据最广泛的情报,我们可以推测出这个世界的轨道发生了‘偏离’,虽然不确定它是以什么做为既定的‘命运’,但是无疑的,这个系统本身无法更正它,所以才需要外来者的介入。” “那个女孩?” 沙哑的声音,从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是飞坦。他抬起眼盯着面无表情的团长,慢慢地吐出一句话:“……你是说,她是‘savior’(救世主)?” 或许是飞坦的语气触动了库洛洛,他侧过了脸,默默地看着自家隐在阴影里的团员,表情介乎冷峻和愉悦之间,是一种带着尖刺的兴趣。 团长说:“你感觉受了侮辱么,飞坦?” 飞坦嗤笑一声。 虽然桌上的烛火还是平稳地燃烧着,一丝跳动也没有,但是玛琪还是感觉自己的肌肉绷紧了。这不是念压也不是杀气,而是对同伴经年累月的熟悉而形成的直觉。 坐在高高扶手上的玛琪忽然冷淡地开口:“你杀不了她,” “杀她?”像是听到了笑话,飞坦语气嘲讽,“我为什么要杀她?” 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双手抱胸的玛琪莫名烦躁起来:“杀不杀随你,不过你别的那些想法最好也收一收。” 阴暗的角落里,飞坦站直了身子,眯起眼盯着玛琪,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森寒的恶意:“啧,不如你告诉我……我‘应该’收起的,是什么想法?” 第54章 直觉x画室 chapter 54 直觉x画室 信长耷拉着眼皮,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还在大口消灭啤酒的窝金:“喂,又开始了。” 窝金自顾自喝得很开心,闻言挠了挠头:“是最近太闷了吧?” 旁边的富兰克林垂下眼睛,只是沉默着。 “就是你那一套吧,”出乎意料的,是芬克斯插了话,“你用在很多一开始不愿意开口的可怜虫身上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鼻腔里冷笑一声,“或许,还有你喜欢用在小女孩身上的那些。” 飞坦的眼神逐渐阴沉起来。 “……你也想试试吗,芬克斯?”他咬字越发模糊,也越发缓慢,“我……喜欢用在‘小女孩’身上的那些?” 原本还举着手试图找机会调节气氛的侠客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了。 这种时候,怎么插话都觉得好恐怖啊! 侠客苦恼地抓着头发。 就当众人都心怀某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期待时,一声闷闷的,却很清晰的,指节敲击木质长桌的声音打断了僵持的对峙。 蜘蛛们回头,看向烛火中的团长。 库洛洛·鲁西鲁收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表情非常平静的,抬头询问起团员: “是直觉吗?玛琪,对飞坦的,还是旅团?” 原本还很烦躁的玛琪忽然犹豫起来,她转过脸来,看了看团长,但他的眼睛像是没有光泽的黑色液体,让她的所有感觉都格外不安起来。 最后,玛琪摇了摇头。 她欲言又止之后,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死寂感开始凝聚,没有人再开口,甚至就连一向比较神经粗大的窝金都停下了喝啤酒的动作,烛火一闪一闪的,似乎人濒死时急促的呼吸。 “那么,就开始制定计划吧,”团长开口,“明天的主要目的,是试探以撒。” “他不会随时看着那个女孩吧?”富兰克林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他似乎对她很在意,但是他是在长老团里杀光所有祭品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以撒’,并不是真的13、14岁的男孩。” “他会的,因为他在乎小塔,”库洛洛·鲁西鲁毫不迟疑地说,“以撒太过敏锐而不可控,寻常的方法根本无法试探他……不过,很罕见的,他应该是以‘情感’来维系小塔。” 他微微笑起来:“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没有人出声,蜘蛛们沉默地跟随着团长的想法。 “既然我们不知道‘太过强烈的念压会让世界毁灭’的话,那么,就用念压吧,一点点的,逼迫到小塔的极限……”库洛洛慢条斯理地说,“猎协,揍敌客,他们无法坐视的。而且,一旦有这两方里有一方出手阻拦,以撒就必须出现。所以,派克诺坦,库哔,你们和议会的人守在南北两侧的最近的建筑上。” “如果猎协和揍敌客家族对我们发动攻击呢?这是可以导致世界崩坏性的严重挑衅,”玛琪忽然问,“而且就算他们不会,以撒也很有可能攻击,还是用战斗型人员比较好吧?” “猎人协会和揍敌客不会的,”黑暗里,团长的声音格外冷静,“因为‘我们不知情’。同样因为我们不知情,而守在两侧的非战斗性人员就不再是威胁,而是必要的谨慎。而以撒……议会和猎协,远比我们有立场出手。” 富兰克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伊塔呢?我们施加念压,是因为‘不知情’,但是如果伊塔透漏出来了,我们就没有立场再继续,整个计划都会毫无意义。” “她不会的,”库洛洛温柔地说,“因为,那个时候,她会非常希望这个世界毁灭。” 黑暗的图书馆里,旅团沉默了下来。 许久,飞坦含着恶意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是出于‘报复’?” “是的,”库洛洛·鲁西鲁平和的,却残忍的说,“出于恐惧和报复。” 尽管他在说着人性里最残酷的事情,眼睛里面的火光却没有一点变化,黑暗中的火焰仍然温柔的,一缕缕地互相纠缠着,好像一股股的清泉那样。 飞坦奇异地沉默下来。 “小塔很有趣,但是‘有趣’是可重复的,她所象征的东西,远比她本身要有趣的多……”团长声音低沉,“就像很多历史悠久的文物,或者冠冕和权杖,它本身或许并不珍贵,最起码不是不可复制的,但是它所蕴含的意义,比它本身要珍稀。” “我不介意,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而毁掉另一些,”他微笑起来,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恶念,近乎纯真的,愉悦的微笑,“正确的说,很多时候,是残缺和毁灭造就了某种……独特之美。” 飞坦语气冷淡的,陈述一样说:“你要毁了她。” 旁边,侠客的微笑停顿了一下。 “善良,原则性,勇敢……小塔是一个好孩子,但是好孩子总是很累。所谓的良知,其实就像一块石头,只要挪动了第一下,剩余的,就会很轻易了,”库洛洛垂下眸子,“这样的话,对小塔来说,会更简单也说不定呢……所以,我可以帮她。” …… 侠客看着团长那种近乎恐怖的眼神,那种翻搅着欲望和兴趣的,让他都觉得吓人的眼神,忍不住地,低头打开手机,迅速地给玛琪编辑了一条短信:“……完了完了,我告诉你一个恐怖故事,事情的发展居然不在团长之前的猜测里!(你是不是之前就有了直觉——” 他又打了一个惊恐的表情符号。 然后在点发送之前,侠客忽然顿住了 他一个个地看着自己打好的字,又一个个,慢慢地删除了。 ……那是团长。 是的,那是团长。 最后,他只是打了一个“撤退吧,计划失败,以撒不会出现了”,接着分别发给了派克诺坦和库哔。 瘫在桌子上,几乎被掏空的伊塔休息了很久,奇怪的是,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无论是疯子库洛洛还是虐待狂飞坦竟然都没开口。 ……为什么? 不过,伊塔倒是想通了一个地方。库洛洛之前说她“不会的”,只是一个心理战术,事实上,他正是想要从精神上逼迫她,让她想要毁灭世界。 所以,那个时候才会如此。 这根本逻辑不通啊,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想做什么? “合作吧。” 忽然,库洛洛·鲁西鲁微笑着,温和地开口:“就像小塔之前所希望的那样,我们重新合作吧。” 伊塔在心里果断地拒绝了他。 笑话,你是个疯子好不好,请有点自觉。 这种人,什么时候没了兴趣,一定会反过来捅你一刀的。 “可以呀,”但是,表面上伊塔却没有直接回绝,她拎起书包站起来,先是确认了一下,“现在你不会拦我了吧?” 站在这个角度,她终于看清了那本陈旧的古书到底叫什么,light of altar,一本她从没听说过的书,封面灰黑色,厚重又沉默。 “不会。”库洛洛说。 伊塔叹了口气,转头看看站在桌边阴郁冷漠的飞坦,又看看微笑的库洛洛,没忍住问出来:“你什么都没得到,你确定要让我离开?” 库洛洛·鲁西鲁看着她,孩子气地歪歪头:“如果真的要合作的话,小塔也不会就这么直接离开吧?” 人精。 把书包拎到肩上,伊塔咳嗽一声,一脸真诚:“抱歉,但是我真的准备就这么离开。” 话音未落,飞坦就抬起头,但是罕见的,他这一次并不是威胁性的凶恶注视,而是眯起眼睛看不出喜怒的模样,金色的眸子像是加了碎冰的威士忌。 和他对视了两秒,伊塔眨眨眼,有点茫然。 然后,飞坦忽然嗤笑一声,转身就走回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伊塔:……? 库洛洛一言不发地摩挲着书的封皮,等到飞坦又隐没在阴暗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所以,小塔,你可以直接离开的,我不会拦你。” 是的,伊塔确实很生气。 要不是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她很想砍死眼前的男人。 “幻影旅团也不会再伤害你,无论以任何形式。” 承诺一样,库洛洛·鲁西鲁温柔地看着她,笑意微微加深,“当你还在这所囚笼里的时候。” 走到了咖啡馆的门口,侠客礼貌而绅士地帮她推开了玻璃门。 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伊塔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感觉活过来了。 侠客的笑容很灿烂,微低下头,看着小小的伊塔从他身边走出去。她红色的细软发丝卷卷的,仍然很清透的深绿眼睛对上他的,警惕地对视着,在冬日的空气里,好像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鲜活了。 机灵,警觉,清醒。 真漂亮,像是深林里的野生动物。 笑吟吟地看着女孩,侠客忽然轻声开口:“啊啦,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塔塔怼我的样子。” 伊塔:…… 受虐狂? “那要不我努力多怼怼你?” “好啊好啊,”侠客眉眼弯弯,“正好我现在很开心呐~” “……开心什么?开心你们的小计划失败了?你这样会被团长大人扣工资的哦。” “不,”侠客的碧绿眼睛闪亮亮的,盈满了阳光,“开心塔塔现在还是这么……有生气。” 这句话清凌凌地掉进心里,不知怎么的,伊塔皱起眉头。 她向前一步,想要问清楚他什么意思——但是侠客已经合上了门。 隔着一扇玻璃,他最后对她笑着眨了眨眼,接着就转身和雅拉聊起天来,让伊塔的动作停顿在门口,一肚子的疑惑无从问起。 事实上,她有很多想要说。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伊塔还是拎着书包,转身奔去了速写课的教室——喂!要迟到了啊啊啊! 速写课老师是一个很年轻的男教授,叫布朗尼。他的长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穿着灰色的风衣,很有一种文艺的感觉。当伊塔偷摸着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讲课:“……我一直想要强调的,就是整体感,无论是人物还是风景,你想要强调的,最突出的那一点结构是什么……” 溜到前排里,伊塔找了个画板,扯了个椅子,放下书包掏出了笔,对着空白的纸发起呆来。 这些所谓的课程,其实都只是笑话。最重要的一切都被帕里斯通隐藏起来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变相的软禁,却不得不对着他们硬生生表演出乖巧听话的样子。 对着伊尔迷·揍敌客。 还有幻影旅团,库洛洛·鲁西鲁这个大变态,她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很。 伊塔烦恼的抓了抓头发。 “……仍然,这节课是自由速写,你们可以从图片里,记忆里随便选取画面,人物风景都可以……”高高瘦瘦的布朗尼教授走过一块块画板,像是海洋里的桅杆,“去感受你想要留下的那个瞬间,那个‘灵光一闪’,只要是触动你们的,什么都可以……” 忽然,画室里微微骚动起来,伊塔的位置比较靠前,她身边的同学们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都跟着四周人的频频回头,一个个的表情忽然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嗯? 为什么那些女生都这么兴奋,男生看起来却不那么愉快…… 放下手里的笔,伊塔也凑热闹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同样迟到的人从后门走了进来——和偷偷摸摸的她不一样,这个男人走得那叫一个坦然无比,甚至还对着正在讲课布朗尼教授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憔悴的伊塔差点就把手里的铅笔掰断了。 库洛洛·鲁西鲁。 通缉犯,强盗头子,杀人不眨眼的社会渣滓。 穿着他在咖啡馆的那一身休闲的学生装,手里拿着那本旧书,黑发碎碎地落在额前,非常自然地走在这个满是普通学生的画室里,那一瞬间……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库洛斯,”布朗尼教授却友好地笑起来,“你倒是很久没来过了呢,”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和嘲讽,而是单纯的惊讶,“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那些表现主义和印象派的风格,毕竟你收藏的大部分都是这方面的画作。” 库洛洛礼貌地笑了笑,显出一点腼腆的秀气。 似乎因为在人多的环境感觉拘束,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接着就垂下了眼睛,并没有回话。 很青涩的样子……青涩你个大头鬼啊! 伊塔直接惊呆了。 但是布朗尼教授却立刻相信了他的伪装,意识到青年的腼腆,教授对他笑得更友好了,“好的,先找个位置把,不用感觉拘束,我猜大家都很欢迎你的。” 库洛洛小小地弯了弯嘴角,好看极了。 除了伊塔,大家真的都很欢迎。 这里的画板和座椅并不一一对应,而是散乱地摆着,库洛洛·鲁西鲁从角落里提起一个椅子,从最后面慢慢提到前排。一路上,他对着需要为他让路而移动画板和椅子的人一一轻声道谢。 一直到,他走到伊塔所在的那一排。 伊塔身边的女同学有点脸红,不敢看他,但是库洛洛对她礼貌地询问:“你好,麻烦可以让一下么?” “诶,好的好的——” 女同学迅速站起来,给他让出了宽敞的通路。伊塔本来就在最里面的位置,但是库洛洛就自顾自地闯了进来,逼迫着伊塔又向里移了一个画板。 还隔开了她和周围的同学。 直到库洛洛坐下,四周羡艳热烈的目光才遗憾地消失了。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的伊塔拿起笔,一言不发地开始画画。 把厚重的书放在旁边空置的椅子上,库洛洛整理着画纸,声音很轻微,但是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不迫,和他表面的青涩一点也不同。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伪装的是多么漫不经心,近乎傲慢。 可惜人们从不会注意这么多。 整好了纸,他看着空白的画面,仍然很从容地轻声开口:“伊塔同学,”坐在一边的伊塔心头一紧,手中笔的力道重了些,但是幸运的是,库洛洛并没有说出反人类的言论,而是和好学生一样问起了课堂任务,“请问,布朗尼教授有布置画什么吗?” 开勾勒起记忆里的“泰希斯”号轮船的轮廓,伊塔一点点在纸上寻找着各个客舱和窗口的精确位置,决定忽视这只大型蜘蛛。 库洛洛·鲁西鲁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他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微微偏过脸来,平静地看着她。 倒是库洛洛另一边的女生忍不住了,小声说:“那个……教授说,画什么都行,风景和任务都可以的……这节课就是自由速写……” 库洛洛转过头,黑色眼眸注视着那个女生,直到她脸红了,垂下了眼睛,他才点点头,温和地笑着:“谢谢。” “不……不用客气……” 接着,似乎真的只是来上课的普通学生一员,蜘蛛头子拿起了笔,一脸认真地作起了画。 一时间,教室里只有沙沙的落笔声。 伊塔一向很喜欢这种声音,笔尖——尤其是铅笔,在纸上划出的那种摩擦声,温吞,细软,尖尖的但是又不刺耳,有节奏的时候几乎像是现代诗。 但是,这次的,流畅的落笔声从库洛洛的方向传来,却给她一种心悸感。 像是磨刀声。 开玩笑,幻影旅团团长在她的旁边画画诶! ……而且贫苦垃圾堆出身的团长,真的会画画吗?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伊塔能控制自己的好奇,事实上,在猎人世界里,如果连好奇心都敢肆无忌惮地满足,这个人一般离死也不远了。 “诶……”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她惊讶地,却很羡慕地说,“细节好精确呀。” “谢谢。” 库洛洛·鲁西鲁似乎笑了一下,回应道。 他的有礼和温柔,给了女孩一点勇气,于是她的语气明显放开了一点,带着这个年纪的女生特有的清甜:“你是从记忆里画的吗?” “是,”库洛洛的落笔声沙沙的,平静和缓,语气很平易近人,“是记忆里的一个画面。” 女孩笑起来:“真的,好精确啊。” 库洛洛没有回答。 女孩局促地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挑起了话题:“诶,这里的光影处理的好真实啊……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凭记忆画的么——” “记得比较清晰而已,”库洛洛说,“一直如此。” “超忆症?” “不,并没有那么厉害,而且那是一种病症……太多的无用记忆根本就是负担,并不算好事。” “哦……那么你是不是有记忆宫殿啊?” 库洛洛的笔停顿了一下,他的语气更柔和了:“嗯,有的。” “诶,等等——真的?”因为出乎意料之外,女孩后面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于是库洛洛立刻举起一根手指抵住了下唇,对她弯了弯嘴角,示意放轻声音。 女孩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库洛洛·鲁西鲁这样似笑非笑的时候,其实是最好看的。他的眼睛很大也很深,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线条不算柔和。但是他微笑的时候,永夜一样的黑眸就温柔起来。 似乎是圣天使,但是又与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 女孩垂下头,轻轻咳嗽一声。 “只是一种记忆方法,”库洛洛非常体贴地解释了起来,顺带着缓解了女孩的尴尬,“任何人都可以掌握的,并不算什么特殊的东西。” 伊塔在旁边默默地画着画,一时间不敢确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头子到底有没有作案迹象。不过听起来他们相处的还可以……应该不用担心吧? 何况,很多事情,也不是她担心就能改变的。 库洛洛·鲁西鲁是个变态,疯不疯两说,变态是一定的。他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念,但是最讽刺的是,他明明比谁都清楚人性的道德底线,却丝毫不在乎。 如果他想杀谁,伊塔阻止不了,也不会去阻止。 中途的课间,女孩出去了,这片角落只剩了库洛洛和伊塔。其实伊塔也想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但是蜘蛛头子选的位置非常聪明,如果她想溜,必须需要他的让路。 但她敢让库洛洛·鲁西鲁让路么? 不敢。 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吧,人精! 伊塔在心里深深地叹气,下笔又用力了一点,她画的是记忆里的那艘失事的轮船,当她还在上帝视角的时候所看见的场景。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记忆宫殿,很多地方都记不清晰,所以只能随便地带过去。 忽然,身边的库洛洛笑了一声。 伊塔瞬间停住了笔。 “好玩么?” 他的落笔声仍然平缓,规整到像是一首格律诗,而不是随性的现代体。在这种温吞的背景声里,库洛洛的语气仿佛开了刃的刀,把原本安宁的气氛硬生生地划出了血渍。 伊塔沉默了一会:“……你什么意思?” “听着我和那个女孩的谈话,”他歪着脸,仔细地端详自己的画作,“好玩么?” 第55章 艺术x求和 chapter 55艺术x求和 伊塔沉默了一下: “不好玩。” “说谎,”库洛洛慢声,“明明很好玩。” 他终于放下了笔,不知道是画完了还是只想休息一下。然后,库洛洛·鲁西鲁成功惊掉了伊塔的下巴——他非常孩子气地伸了个懒腰,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碎碎的黑发跟着他的动作,从耳边垂落下来。 ……你也是只大型猫吗? 他任性地说:“我画完了……小塔不想看一下?” “打扰了,一点也不想。” 伊塔拿着笔,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唔,你总要看的。” 库洛洛平静地说。 “真是……”伊塔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得看啊。” 他的话已出口,就算她胆敢拒绝,为了维护幻影旅团团长英明神武的形象,这个变态也能硬生生摁住她的头,慢条斯理地让她把画看完。 思考了一下被强行按住头的场景,伊塔决定识时务一点。 停下笔,她转过头,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好吧这玩意其实已经碎的差不多了——暗下决心,等会无论看见血腥暴力还是十八禁,她都要显出一副无喜无怒的样子。 有了觉悟的伊塔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他画布上的场景——然而刚才的准备压根没用,一瞬间,她的汗毛全都悚栗起来。 这个变态画的是她。 斯德纳尔圣学院的舞台。 幕布,背景的森林,河流,城堡,被他用一种精确到恐怖的手法重建了。 他只在中间填了光影明暗的关系,却真实到仿佛可以触摸。 舞台中间是一个女孩。 她的发丝在灯光下细亮,脸还很稚嫩,却不怯懦。女孩微微仰着头,目光看向画面以外的更远的地方,眼角有两条古老的纹路,一条平缓地延伸进鬓发里,代表了笑容,另一条则微微向下,代表了泪水。 古代精灵的妆容。 是她自己。 “美么?” ……你这是在逼我夸自己吗? 伊塔压下恐惧的心情,面无表情地开玩笑: “这叫帅气逼人。” “……不,一点也不美,”但是库洛洛不需要她的回复,这个变态全程就是在自问自答。他伸出手,指尖一点点地从她的发丝间划过,“连我记忆里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那点悚然顺着她的脊椎往下爬,伊塔尽量稳住情绪,试探着打断他的话: “其实……我觉得还蛮真实的。” 根本一模一样好吗!这货是人形打印机吗?! 仍然,库洛洛·鲁西鲁理都不理她。 他的手指停在她眼眸的上方,白皙的皮肤,和她的灰色眼眸对比的很清透:“或许是颜色,或许是光线,也或许是神态……” “我无法捕捉。” 伊塔快崩溃了。 团长大人看起来英明稳重,很有威严的样子,有的时候却比小孩子都自我啊啊啊啊! 但是普通的小孩子如果想要什么,只会祈求大人去买,实在得不到慢慢就忘了;库洛洛·鲁西鲁想要什么,他不介意用残忍的手段抢过来,一旦失去兴趣,就会像垃圾一样随手扔掉。 现在这个自说自话的库洛洛,或许是第六感的作用,让伊塔异常的不安。 “咳,团长大人你要这样想,艺术本来就是要捕捉美的瞬间,能做到的人怎么说都是大艺术家了。他们一辈子都沉浸在这件事里,还寥寥成功……你一个,呃,强制性赚别人钱的地下工作者,又不是艺术家,不用这么苛求自己……” 库洛洛终于转头,看着她。 伊塔的血都冷透了,却仍然一脸诚恳。 最后,他笑了笑。 “对了,小塔还没回答呢——觉得好玩吗?”忽然间,话题又扯了回来,库洛洛的表情温和起来,“刚才的时候。” “啊?” “很好玩吧。” 伊塔有点憔悴:“……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无法跟上这个变态的思路,论心思,他远比伊尔迷·揍敌客难猜多了。 这次,反而库洛洛·鲁西鲁一脸无辜,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笑容极为单纯:“‘想说什么?’并没有呢,我只是想问问小塔,刚才听我和那个女生的对话,是不是很好玩而已。” “我不是说了吗,一点都不好玩啊啊啊啊!” “但你说谎了。你明明感觉很好玩。” “咱俩这不是在毫无意义地重复吗?” “并没有,”他看着伊塔,表情非常无害,“我只是觉得,下一次问的时候,小塔或许就会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行,很好玩,您满意了嘛?” 库洛洛的眉梢眼角都写着“我很满意”,仿佛赢了这场幼稚园级别的斗嘴真的让他很愉快。 “小塔有没有在等待什么?” “等待?” “你清楚的,我完全可以不去维持这个对话,我强大到可以用自己想用的任何方式——用念和杀气让她逃走,杀了她,亦或直接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什么方式都可以——去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不是吗?小塔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拦我。这样的话,你在听的时候,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等待’的感觉么?” “等待……你去结束它?” 库洛洛微笑着默认。 伊塔收回了目光,她望着自己的画布,很坦然地点点头:“当然有,我猜不透你的心思,肯定会下意识地思考这种可能性,不是么?但是我并不希望它发生。” “小塔真是个好孩子。” 库洛洛叹息一样说,甚至是温柔的,“但是无论怎样的好孩子,也总有阴暗的心思。更何况,在这里只有你清楚我能做什么,你是独一无二的,人们总会沉迷于自己区别于众人的特殊性,或者说,优越感——所以,小塔真的只是‘等待’吗?没有一点‘期待’?” 用笔尖戳着画布,伊塔咬着牙,那一刻,对库洛洛·鲁西鲁的痛恨几乎超出了天际。 太变态了。 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变态玩意? “我不会上你的当的,库洛洛,”伊塔放轻自己戳着画布的力道,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果我对你说,‘你现在想着杀人’,你的第一想法是什么?” “杀人。” 库洛洛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这就是了,你对我说,我很‘期待’,”伊塔和他对视,“好啊,我大可以顺着你的圈套,说‘我期待过’。然而即使我一开始没有这种想法,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我真的没有这么想吗’——自我怀疑,自我欺骗,甚至自我催眠说‘有可能诶,说不定我真的想过’,以至于最后动摇起来。” 看着他清秀的脸,伊塔冷冷地说:“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太多念头和想法一瞬间涌上来又一瞬间消失,很多时候,就连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思,阴暗也好,善良也好,如果一直用‘我想过’这个理由来责备自己,我早就跳楼自杀了。所以,别想用什么‘人性本恶’或者‘我们没什么不同’来催眠我。你想过那些残忍的事情,然后做了;而我,想过也好,没想过也罢,最后并没有做。就是这样而已。这可能就是好人和坏人最大的区别了。” 伊塔看着他的眼睛,却分辨不出里面的任何情绪。 于是,她撇了撇嘴: “别想了,你这一套侠客早八百年前就试过了。只从心理上的话,你轻易控制不了我的。我可没有,呃,长得的那么天真无知。” 库洛洛安静地看着伊塔。 他的眉眼显得很柔和,但是一直盯着他的黑眸,会让人感觉很恐惧。 “原来如此。” 伊塔:……? “小塔真是好孩子。” 库洛洛重复了一遍。但是和上次不同,这次他的语气充满了诱哄性,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在夸奖那些祖国小花朵。 伊塔捂住脸,有点绝望。 “好孩子总会有奖励的,不是吗?” 他转回身,说:“咖啡馆的时候,约书亚·莫罗也在那里。对于你我,和他,这其实无异于一场游戏……最后,我没有赢,他也没有。赢的是你,伊塔。” 喧闹的画室里,从窗户透过来的光线都被一排排的画板巧妙地分割了,落在地上,像是立体主义的颜色块。库洛洛·鲁西鲁笑得很柔和,在灰白的画布中间,皮肤白净,几乎有舒适陈旧的亚麻质感,就是个腼腆而文秀的年轻艺术家。 伊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有些晃神。 上次他也说,他想玩一个游戏,然后他屠杀了整个宴会的客人。 非常严肃的,伊塔小声说:“……我不喜欢游戏。” 歪着头眨了眨眼,年轻艺术家很快回应:“那你喜欢他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塔失望吗?”库洛洛并不回答,“关于,他最后也没有尝试救你这件事?” “喂,挑拨离间也太明显了吧!” 年轻艺术家笑了:“诶,这是挑拨离间么?” 伊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但是库洛洛只是笑,他一点点把画纸从板子上剥离,也不再开口询问。似乎对他来说,刚才的问题有没有答案都无所谓。 在安静里,上课铃再次打响了。 旁边,库洛洛已经把画纸剥了下来,他把画折起来,然后夹入了那本灰黑色书里。伊塔其实很不想让他留着那副画,但是这是他画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场阻止。 “你画完了吗?” 倒是那个女孩开了口,她的声线很清甜。 库洛洛没有回答,他冷淡地拿着书,然后站了起来。 在一群坐着的人中间,忽然站起身的他非常引人注目。布朗尼教授也注意到了,走过去询问他:“库洛斯,你画完了吗?” “嗯,”他微笑,“想要出去走走。” “介意我看一下你的画吗?”布朗尼教授伸出一只手,很有诚意地说,“我只知道库洛斯的鉴赏水平很好,说实话,还从没见过库洛斯的画作呢。” 库洛洛看着他,表情很温和,他说:“不,这次的不行。” 布朗尼教授失望地收回了手。 画室很寂静,有很多学生在偷偷地看着他们,但是库洛洛现在看起来丝毫不在乎。也是,他本来就不在乎,只是丧失了掩饰的兴趣罢了。 此刻的库洛洛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团长气质”,他懒得再和教授多说一句,转身就离开了。没有了原本的腼腆秀气,他拿着书一路走过画室,甚至不需要开口,同学们都自动地低着头移开路,不敢看他,却在他经过后偷偷打量。 冷静而自信。 这才是库洛洛·鲁西鲁。 目送着大变态走远,伊塔瞬间松了口气。她抓了抓头发,发现自己背上的冷汗还在,于是又长长的叹气。 其实伊塔并不在乎他的挑拨,但是却无法无视。 但是,约书亚·莫罗?诶,这个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伊塔拿起笔,继续画起了画。记忆实在是模糊,她的心情也实在是不好,于是画着画着,她忍不住发起呆来。因为位置就在墙边,窗户离得她很近,阳光落在她的画纸上,亮亮的。 发着呆,忽然,画纸上多了一道阴影。 是一个长长的,微微变形的影子——伊塔转过头,看到窗户玻璃外,一块古铜色的怀表挂在上窗棂上,在阳光里微微晃动着。 一瞬间,伊塔的瞳孔微缩,她立刻打开了窗户,伸手去够那块怀表——画室在四楼,能把表挂在这种高度的,无疑是那些变态了。冬日的风吹得她的手生疼,伊塔却顾不得,在她握住怀表的一刹那,长长的链子也恰好从上面落了下来。 收回手,伊塔打开表盖,从里面滑出一个小纸片。 这个表是莎尔老师的,古旧,刻着拉丁文。 纸片上是通用语,字迹潦草,但是仍然很好看:“好孩子的奖励——库洛洛·鲁西鲁。” 伊塔开窗所带进来的冷空气让画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她,旁边的女孩就小声提醒了一句:“嘿,窗户,还开着呢……” “诶,好的。” 伊塔应着,起身去关窗。 她越发觉得库洛洛难以理解,因为这块怀表无疑是可以用来交换的条件。 这个变态就这么给她了? 关完窗之后,伊塔坐回原位,却发现那个纸片的背面还写着字:“如果真的愿意合作,明天晚上再见”。她瞪着那几个字,陷入了沉默。 强盗头子知道伊塔现在还生气,所以希望她能冷静一下么? 所以……这个怀表,算是贿赂? 整节速写课,都在难言的气氛里结束了。伊塔随便交上了自己那个极丑无比的画,跟着人潮走出了画室,周围都是普通的学生,喧闹而真实。 很少见的,伊塔身边没有监视的人,她几乎是自由的。 呼吸了一口清静的冷空气,伊塔走到了人少的林荫道上,一边走着,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真幸福啊啊啊! 深夜。 赛因斯大学旁边的游乐园里。 所有设施都断了电,黑暗里,整个游乐园看起来阴森森的。以撒站在摩天轮的舱房里,这是游乐园最高的地方,他站在玻璃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面。 凌晨1:38分,纵使是一群蠢货,也该找到这里了。 以撒拿出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还在跳动——库洛洛·鲁西鲁发给他的,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她知道了。” 盯着屏幕,以撒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她不在意的,”伸出手,摸着冰凉的玻璃,以撒歪着脸,轻声自言自语,“她从来不会在乎的,她太清醒了,背叛什么的……” 忽然,整面玻璃在他手下轰然碎裂——同时,正从摩天轮下方跃起的人,忽然看到千万片反射着月光的玻璃碴子向他迎面割来。 躲不及! 来不及思考,原本放在弹跳上的念瞬间移到了前臂,他用双手护住头部,然而,就在他撤下念的那一刻,一只手在黑暗里抓住了他的脚腕。 烧灼,腐蚀。 剧痛让他张开嘴,疯狂喘息着。 “以撒——”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就被脚腕上的巨大力道猛地甩向了旁边的铁架,整根钢筋都被他撞歪了。男人从嘴里吐出血和破碎的内脏。 “嗨~” 愉悦的声线传来,漂亮苍白的少年落地,歪着头对他笑:“你找我吗?” 男人想在瞬间站起来,可脚腕的疼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以撒并没有继续攻击,他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的挣扎,表情懒散而漫不经心,好像他无异于一只老鼠。 单从实力差距来看,这倒是很形象。 “我不是来杀你的,”男人站起来后立刻收回了武器,伸出双手,表示了自己的诚意,“议会也不想与你为敌,请不要误会。” 挑了挑眉,以撒叹了口气:“诶,真无趣~” 尽管这个少年没有杀气也没有念压,男人却一动不敢动。他小心地观察着,试图从他脸上捕捉情绪——以撒的心思诡谲的很,根本捉摸不透,尽管他一直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男人抿了抿唇。 冷汗湿透了后背。 “那你的小朋友们呢?”少年忽然开口,声线轻柔,“南边的那个,还有西边的两个,唔,他们也只是来和我打个招呼呢?还是想要一起玩个扑克牌什么的?” “那是猎人协会和十老头的人,他们和我一样,是带着求和的意愿而来。” “求和啊……”以撒耸了耸肩,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兴致盎然,“求和的话,唔,那要是我杀光你们所有人,是不是就代表着失败呀?” 男人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咬着牙:“不,就算您杀了我,议会仍然希望能与您和平共处。” 以撒笑得更开心了:“也就是说,你是他们送来给我杀着玩的玩具么?” 身为流星街人,这样的侮辱让男人的脊背立刻就绷紧了,但是他沉默着,语气放得更低:“我们诚恳地希望能与您维持和平,但是,如果一定要开战的话,我们也不会回避的。” “嘛,流星街的人,果然如此……” 以撒眯起眼,轻柔地问:“你是跟在塔塔身边的人之一吗?” 男人皱起眉头,顿了一下回答:“是……” “那就很遗憾了呀,”以撒的声音在黑暗里散开,“那些跟在她身边的人,猎协,议会,十老头,揍敌客……抱歉,我实在讨厌极了。所以……” 他耸耸肩: “happy death day~” 第56章 影响x顺毛 chapter 56 影响x顺毛 游乐园里,象征着浪漫的摩天轮前,血染红了铁架。 最后一个死的,是来自猎人协会的赏金猎人,他被洞穿了脾脏,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垂着头,一只手被烧到骨头。 “喂喂,你稍微坚持一下啦……帕里斯通·希尔的电话,是这个么?” 以撒拍了拍他的脸,对着他摇着手机。 猎人却已经垂死,只能反射性地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嘛,好吧,那就先试试~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建立好联系人呢,真是麻烦呀~” 以撒坐在那个穿着他的树枝上,拨通了通话记录的第一个。 “帕里斯通?” 他懒散地问。 “嗨~是的,”对面传来了含笑的声音,“哎呀,都这么晚了,想来对面的一定是以撒君吧?” “这个电话的原主人,应该是是你的下属吧,”以撒轻柔地说,“看起来还有一口气呢,表情很挣扎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交代……你身为上级,要考虑听一下他的遗言么?” 以撒在说谎,这个赏金猎人此时已经死了。 他随口编造个谎言,只不过是想玩个小游戏而已。 “拉蒙热?” 帕里斯通遗憾地叹了口气,“啊,这个时候,说什么也只能徒增伤感呐……不如以撒君干脆一点,让他的痛苦快一点结束比较好吧……唉,真是让人难过。” 罕见的,以撒原本想玩的小游戏没能玩下去。 因为帕里斯通·希尔出乎意料的残忍。 苍白的少年笑了起来,声线清冷,却很疯狂,他笑得很畅快,在黑暗的游乐园里惊起了一群飞鸟。 “你很有趣哦,我喜欢你。”以撒软声说。 “诶?”帕里斯通的笑意更明显了,“真的么?我的荣幸呢~” “当然是假的,”以撒叹气,“嘛,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太多啦,我只喜欢小伊塔哟~” 帕里斯通毫不迟疑地接上话:“哦呀,好巧呢,我也是。” 气氛忽然沉寂了一下。 以撒:“……杀了你哦……” 帕里斯通:…… “嘛,虽然杀了你们的人,但是,我还是很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的……”以撒在树枝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所以,麻烦子鼠先生告诉你的那群小伙伴,我很愿意和他们维持和平。” 帕里斯通:“哦呀哦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他忽然放轻了声音,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你们守在学校外面我不介意,再有人跟在小塔身边……我会一个个干掉。”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哎呀,以撒君真是让我惊讶……”帕里斯通轻轻叹气,“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话说回来,以撒君快要死了不是么?用念的次数越多,寿命会越短……有什么意义呢?” 以撒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我喜欢,不行么?” 帕里斯通:“当然可以啦,随心所欲是强者的特权——不过,像我这样的弱者,就有很多不得已啦,比如说,向揍敌客家以及议会施压什么的,唉,真是听起来就好艰难的样子……” 冷笑一声,以撒恶劣地说:“喂,别装了。” 明明很开心吧。 以我的名义,顺便清理掉伊塔身边的监视什么的——想来,帕里斯通·希尔一定会完成的很好。 “被发现了呢。” 电话里的声音很清朗,“那么,以撒君现在要去杀掉剩下的人吗?” 跃下树枝,少年跨过地上散乱的尸体,脚步轻快:“是的……所以,帕里斯通先生是想要我放过谁吗?那最好快一点哟,滴答滴答~大概还有三分钟时间吧~” “怎么会,”帕里斯通失笑,“如果只有猎人协会的监视者活下来了,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嘛。” “他们可是你的直系属下哦~”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 “你真有趣,”以撒笑得眉眼弯弯,“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这样么,好遗憾呐,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你对伊塔有不好的心思哟,阴暗的,龌龊的……”少年走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他的经过的地方,路灯下的影子蠢蠢欲动,“你觉得那孩子很刺眼吧。” “诶?怎么会呢,我很喜欢现在的塔塔啦。” “唔,真是个虚伪的人呐,帕里斯通先生——那么,我也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允~许~哟~”站在一盏路灯下,以撒垂着头,深蓝的眼睛像是夜幕下的海面,“塔塔是不会被拉进地狱的……而且,就算她被染黑了,那么,也是由我来亲手拉下去。无论如何,你对于她来说,比路边的标牌还要无所谓。” 他的眉眼舒展开,格外好看。而他笑得也同样愉快,像童话里的妖精一样苍白而艳丽:“哎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帕里斯通先生就当没有听过吧~”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帕里斯通就接了话,语气仍然很轻朗,“但是,以撒君有没有想过,你马上就要死了哦……而死掉的你,对伊塔的影响又能维持多久呢?” “诶,你在担心这个吗?” 夜晚的赛因斯大学并没有熄灯时间,所以整个校区在凌晨仍然明亮。站在钟楼窄窄的檐角上,少年瞬间出现在男人身后,挖出他的心脏后,拽着他的尸体跃下钟楼,一边急速下坠,一边对着电话里的子鼠轻柔地说: “不用担心啦,我对塔塔的影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很长很长,长到超出你的预期哦~” 说完,电话就被他扔了出去,落在花坛的一角,碎裂。 另一边,伊塔是被人弄醒的。 她从安稳的睡梦里忽然惊醒,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睁开眼,却看到了一个苍白漂亮的少年压在她身上的惊悚场面。 伊塔:?! 真实版鬼压床?! 完全没有被抓现行的尴尬,以撒仍然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甜甜地对她笑了笑。他的脸离她极近,黑发软软地,垂下来扫着她的脸颊。 “你……你在做什么……” 因为刚醒,伊塔的声音还是哑哑的。 “没什么啦~”他歪歪脸,软软地说,“刚才我坐在床沿,看到伊塔的睫毛好可爱的样子,一根根的,像是小扇子一样,就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嘤~” 无论你怎么摸,最后也不可能压在我身上吧? 你是飞着摸的吗? 伊塔有点崩溃:“你这是怎么个摸法啊喂!” 以撒笑了,眉眼弯弯的,他干脆地直接躺到伊塔身边,先是把自己塞进了伊塔的被窝里,然后又把自己塞进了伊塔的怀里。 “喂——” “还早呢~”以撒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迷迷糊糊的,“才2点呀,我好困呐,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知道反抗也无效的伊塔叹了口气,低声问他:“你也清楚现在是凌晨2点啊,那你刚才都在干些啥,为什么这个时候跑过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么?” 以撒的头从被子里拱出来,还抱着一只小草莓——嗯?小草莓刚刚不是还在她的怀里吗?——他眨着眼睛,软萌地看了她一下,就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小声说:“刚刚去杀掉了几个人嘤~” 伊塔:…… 真恐怖啊。 “我洗澡了!”他忽然又抬头,郑重地说,“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哦——不信的话,可以闻闻我的头发,和伊塔是同一个洗发露的味道~” 这难道不是说明……你用的是我的浴室吗?! 唉,算了。 伊塔摸了摸他的头发,试探地问:“你没有梦中杀人的习惯吧?” 以撒:“反正伊塔不会死嘤嘤~” 伊塔:这不是重点啊喂! “跟在伊塔身边的虫子,我都清理掉了,”他的头发蹭着她的脸,非常细软,“他们明明应该出面阻止的,却放任那群强盗欺负塔塔,所以我杀掉了。” 沉默着,伊塔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只能伸手继续摸他的头发。 “你相信我吗,伊塔?” 以撒忽然问。 伊塔保持着沉默。 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说“相信”是不是太假了一点? ……信任不是说出来的,应该是慢慢积累的。 她也很难看清,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是,以撒却开心起来,他动了动,冰凉的手指触摸着伊塔的眼睛,拂过她的睫毛,最后落在她的眉梢,似乎想摸出她此刻的表情。 “太好了,所以伊塔不会怪我,是吗?” 他轻声说。 这次反而是伊塔怔愣了:“怪你,怪你什么啊?” “诶?”以撒的声音很讶异,“怪我没有出来救你,怪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名——” “那些都不重要啦。” 伊塔拍了拍少年的头顶:“连我都看出来了,你猜不出来吗?库洛洛肯定是想故意逼你出来吧?而且真名什么的,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真名又不能当饭吃——呃,总之,我不会怪你的,因为这些都不重要啦。” 以撒又笑了。 他笑了一会儿,把小草莓塞回了伊塔怀里。 “睡吧睡吧,”少年软糯糯的嗓音在黑暗里格外柔和,“再不睡就有黑眼圈了哦。” 黑暗里,快要睡着的伊塔挣扎着又问了一遍:“你真不会梦中杀人?” 以撒:“不会啦~乖~” “你们流星街人……不是都不喜欢别人在睡着时靠近么……” “是呢。” “……那你还敢和我睡在一起?” “安啦,不要怕,大不了我不告诉你你梦里死过就是了~” “……?!” 第二天,伊塔醒来的时候,人间杀器·以撒已经消失了。 因为伊尔迷·揍敌客不在,她愉快地关掉了闹钟,所以醒的时候是早上9:17分。 啊,真幸福。 话说回来,黑色大猫才走了一天,感觉却很漫长的样子呢……这样想着,伊塔打着哈欠,拿过了枕头边的手机,却惊悚地看到了三个未接来电——都是伊尔迷·揍敌客的。 而且,都被挂了。 卧槽卧槽卧槽! 再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挂伊尔迷·揍敌客啊啊啊啊!谁敢挂揍敌客家大公子啊,敢挂的人要么活得不耐烦了要么肯定是人间杀器—— 哦,我去。 不带这么坑队友的,以撒君。 伊尔迷打过来的时候是早上6:30,正是一般情况下伊塔起床的时候。这么一想,伊塔觉得前途更加灰暗了,他6:30打过来,我9:17打回去……哦不对,现在已经9:20了。 双手捂脸,伊塔陷入了深深的颓唐。 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情,她颤着手指打了回去。 “嘟……” 令人心惊的两声结束后,接通了。 对面是阴冷的沉默。 深吸了一口气,伊塔小声询问:“喂?是伊尔迷么?” 以她的听力,现在这样敏锐的五感,也只能隐约听到对面的呼吸声,黑色大猫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好,好的,我知道你是伊尔迷……那个,刚才很抱歉,我以为电话铃是闹钟,就一不小心关掉了……好吧这么扯淡我自己也不信——不对,我刚才好像不小心说了什么,请你假装没有听见——所以,呃,我就又睡着了,今天上午没有课嘛,你知道的,所以就不小心睡着了……真的,是不小心的,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挂了你的电话——” “好玩么?”慢条斯理的清冷声线从对面传来。 吐槽帝·伊塔立刻就被伊尔迷·揍敌客打回了原形,一句也不敢出声。 伊尔迷·揍敌客的语气一向很平稳,但是,她还是能从一些小细节里感受到他的情绪——比如说,现在,他的吐字很慢,也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一样干脆,森冷,这就说明他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不要骗我哦,也不要隐瞒我,塔塔,”他轻缓地说着,像是很有耐心,又像是没了耐心,“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伊尔迷平静地继续:“重新解释一下。” 不要骗我,也不要隐瞒我。 这是在河里的时候他给过的威胁,直到现在,一想起那晚水下的霓虹灯,伊塔仍有一种残留的窒息感——就是在那一天,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黑色大猫虽然看起来呆萌(?),骨子里却极其变态,而且手段狠厉。 绝!对!不能惹他生气啊啊啊! 上一个惹他的人是早纪,而且那时的伊尔迷还不算是“生气”,他对早纪的处罚都严苛到了让伊塔心悸的地步,更别说一个让他生气的人了…… 一定得顺毛啊啊啊!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刚才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并不是想欺骗你……你应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对,其实没有必要问我嘛……”因为怂,伊塔的声音还是小小的,“你的属下,应该也有死掉的吧……就在昨天晚上?你明明知道的……总之,就像你清楚的那样……是以撒啦。” 电话对面是一片死寂。 听完后,他既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那就是不满意。 “而且,昨天早纪的事情,是幻影旅团弄的手脚啦,”她只能继续顺毛,“他们想要支开揍敌客的人,然后从我身上获得情报,”这种时候,一般真话一半隐瞒往往是最好的选择,“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逃不走,而且他们差点就对我用刑了……我,我很怕疼的,念压压得我的骨头都快断掉——头脑也很痛,混乱,还有耳鸣——我真的害怕极了,差点就要崩溃,甚至都想着毁灭了世界一了百了……” 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哭腔,伊塔软软地,很小声说着:“所以,你是生气我没能摆脱他们么?对,对不起……” 节操,节操,节操君你碎在了哪里?!是终于化成灰消失在空气中了吗——算了,这个时候,早就千疮百孔的节操君根本就不重要……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伊尔迷没有说话,呼吸声仍然轻缓。 就在伊塔绝望地以为大公子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语气平平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嗯?没有?没有什么——哦!是说他没有生气么? 这次的惊喜完全不是伪装的,伊塔眼睛一亮,语调也立刻跳跃了起来:“诶?所以说,伊尔迷你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是么——” 黑色大猫冷漠地打断了她:“继续。” 伊塔:…… 顺毛顺得卓有成效(?),积极性提高的伊塔简单说了一下以撒杀掉了监视者的事情——当然,在她的故事里,以撒君时不时跑来无耻卖萌的事迹被隐去了。 想必外界传言里阴森残忍的以撒也不想让伊尔迷知道自己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嘤嘤怪。 当然了,黑色大猫恐怕也不想知道。 一下子照顾了两个人的心情呢。 伊塔捂住脸。 这一次,大公子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评价。事实上,某种程度来看,伊塔也无法理解伊尔迷·揍敌客,他应该是知道以撒的心思,也知道一点伊塔和以撒背地里的交易,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真是,让人不安。 “所有的监视者都死了,”他淡淡地说,“或许也不错。” 死的人里也有你的啊喂!你能不能好歹装出一点惋惜的样子? 伊塔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但是大公子似乎忽然来了兴趣,提议道:“那么,这样吧——塔塔,从现在开始,你每隔2个小时就给我打一个电话。” 大少爷你这是要当众狂扇帕里斯通·希尔的脸么?我们当初定的协议——虽然说也只是个幌子——可不是这样的呢,唔,虽说她也挺想看金毛子鼠被打脸的场景,想必一定很美妙…… 但是这也太明显了。 “不愿意么?” 敏锐地从她的呼吸里意识到了什么,黑色大猫平平地问,声线很轻。 “愿意!” 伊塔果断接口。 尼玛谁敢说不愿意啊! 最后,伊尔迷满意地挂了电话,顺便威胁了一句:“唔,那就挂了吧……哦对,明天我就能回来了,一起的还有我的三弟,他可能有一点任性……希望塔塔能和他好好相处。” 你以为自己不任性吗?清醒一点啊! 不过……是奇犽诶。 伊塔收起手机,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想到他,就让人心情忍不住愉快了。看漫画的时候,伊塔就忍不住感叹过,在阴暗的揍敌客家族,只有奇犽一个人的本质是白色的,简直像地狱里长出的天使……怪不得整个揍敌客家族都是奇犽粉。 他的存在,实在是太特别了吧? 哥哥,爸妈,爷爷,弟弟——大家都喜欢奇犽呢。 伊塔也喜欢。 第57章 友谊x魔鬼 chapter 57 友谊x魔鬼 没有课的上午真是天堂。 宅在宿舍吃零食的伊塔心情格外舒畅,整个上午都算愉快——除了去餐厅吃饭前,伊塔迫于淫威不得不给黑色大猫打了个电话除外。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监视而已——预见了两个人很有可能无话可说,导致场面滑向尴尬的深渊,伊塔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一边穿着外套,一边絮絮叨叨地跟黑色大猫抱怨着自己一堆没写的作业。 这个话题,相对来说……引发血案的可能性比较低。 “我要被试卷淹没了……如果会的话还好,关键是我什么都不会,而且马上就要考试周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担心……” 走出宿舍,伊塔抬头看了看冬日的太阳,深呼吸,觉得整个人都明亮了不少。 “怎么办,理论力学全都忘光了,动量矩是不可能会做的,那些什么瞬心也不会分析……啊啊啊我要是挂科了,帕里斯通一定会亲自过来嘲笑我的——到时候伊尔迷你能不能帮我拦住他啊?这货可喜欢落井下石了我和你说……” 电话对面,黑色大猫的呼吸声很轻,他一直听着,但是几乎不会开口。 “诶,伊尔迷伊尔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咳,虽然有点不道德,不过考试的时候,能不能麻烦帮我传一点答案?” 走在人群里,因为心虚,伊塔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她等了一会儿,黑色大猫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瞬间给了她一点希望: “来吧来吧,你一定都会的,毕竟你八岁就学过了——到时候你只要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把纸条扔我桌上就行,我相信你的准头和力度——哦对,扔的时候请不要让纸条从同学的脑袋里穿过,也不用在我的桌子上砸个窟窿,也请不要毁掉监视器……就越平安越不显眼越好,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等伊塔费力地解说完整个精妙的计划,伊尔迷·揍敌客终于开口了。 他语气平平地回了一句:“不。” 伊塔:…… 她对着电话愤愤地说:“再见!” “诶,伊塔同学?” 忽然,在她的后方,一个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伊塔回头,看到了穿着米色大衣的艾德利正对着她挥手,笑容灿烂。 “嗨。” 冲着艾德利点了点头,伊塔对电话里的伊尔迷说:“有同学过来了,那我就先挂了——” 但是,她话音刚落,一直很沉默黑色大猫忽然迅速地接上了话:“不行,”不知为何,他清冷的声线似乎更冷淡了,“通话时间最起码要维持半个小时。” 嗯?你一开始可没这么多规定啊喂! 你的控制欲会与时俱增吗?! “可我一会儿要吃饭的……”伊塔无奈地抓抓头发,说话间,艾德利也走了过来,“你也知道,餐厅都是自助式的,很挤,还需要排队,一边和你说话一边拿着餐具太难了。” 艾德利见状,理解地笑了笑:“伊塔同学是在和谁打电话么?” “嗯,”伊塔捂住电话,轻声回答,“是伊尔迷。” 这头,黑色大猫仍然沉默着,只是散发的气息愈加森冷。 “是伊尔迷同学啊,我就说,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的样子,”艾德利笑得更灿烂了,“每天都在一起,就连分开还要一直打电话……” 这都是被逼的——喂,请不要露出这种姨母笑啊! 你对变态的恐怖根本一无所知好不好!有本事你亲自来试试,一天下来你精神不崩溃我就跟着你姓! 但是,这种时候伊塔只能强颜欢笑:“嗯,我们的关系的确很好……” 电话里,黑色大猫结了冰一样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一些。 见她同意了,艾德利的眼睛越发明亮:“所以说,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啊?”在他说出口的瞬间,伊塔忍不住转头看了自己的手机一眼,但是这个动作被兴奋的艾德利忽视了,他的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她。 伊尔迷沉默着,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伊塔:…… 口胡!艾德利同学你是黑色大猫派来的神助攻吗?! 挣扎了很久,伊塔垂下眼,艰难地说:“也……也不算吧,但是确实比一般的朋友要亲近一些……但是伊尔迷同学应该并不把我当做,呃,女朋友……” 虽然不清楚揍敌客家儿媳妇的门槛到底有多高,但想必不是我这等废柴可以跨越的。 而且,按照库洛洛那厮的说法,他们之间分明是“狱卒与犯人的关系”——这个形容太精确了,不得不说,强盗头子变态归变态,说起话来可真是一针见血。 于是,伊塔咬着牙,把手机拿得更近了,对里面那个听完这番话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黑色大猫低声说:“我刚才说的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请大少爷不要和我计较——哎呀,话说餐厅到了诶,那么就两个小时后再见吧!” 异常迅速地说完,伊塔果断地挂了电话。 笑话,不趁着这个机会挂了他的电话,控制狂后面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倒是艾德利笑了:“呀,这么害羞的吗……话说,伊塔你这算是暗恋,还是明恋啊?” 伊塔憔悴地抬头:“这是生无可恋。” 但是米色大衣的少年却不相信,他叹了口气:“不过,伊尔迷同学真的很优秀啊,他的长相那么出色,身材也好,性格还很稳重,伊塔你一定要加油啊!最近有很多别的心思的人……” 伊塔:“别的心思?” “哎呀,你知道的,伊尔迷同学实在是,怎么说呢,太好看了,气质又格外独特,班里有很多女同学都很喜欢他。比如——你还记得杰西卡吗?或者劳拉?” 谁 伊塔愣了一下。 “好吧,我已经猜到你记不住了……她们都是微积分课上的同学啦,你也知道的,期末快要来了么,下一学期就不一定能选相同的课程了,赛因斯大学这么大,所以,她们最近可能会想努力一下。” “努力一下……也没什么用吧。” 伊塔小声感叹。 这不是努力一下就能成功的事情,揍敌客家的门槛,从来不是为了普通人而设的——譬如说,从入学到现在,伊尔迷·揍敌客从未和任何一个同学主动交谈过。 从没有。 甚至……学生里,他也就只和希尔薇说过几句话而已,还是因为她的跟踪影响到了他,而且黑色大猫说的都是警告和威胁。 这倒不是出于腼腆,而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 对伊尔迷·揍敌客来说,所谓的“同学们”就像是穿梭在他身边的空气,微尘,因为所处的世界不同,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交流了。 让人发冷的距离感。 光想想,伊塔都替她们发愁。 “是啊……但是,她们可能会找你的麻烦,”艾德利叹气,和她一起走向餐厅,“按说,能来赛因斯大学的人都是很聪明的,但是聪明,和有脑子真的不一样。” “等等,找我的麻烦?”伊塔惊讶地说,“你确定么?” 干嘛不直接找伊尔迷? “可能是她们觉得你不顺眼吧,毕竟你和伊尔迷同学每天都在一起,她们喜欢伊尔迷同学的话,心里总会不舒服的,而且……说实话,伊塔同学你比较喜欢安静,不太与人接触,其实有很多人觉得你过于清高,背地里很讨厌你——爱普尔,你总记得了吧?” 伊塔点了点头。 说着话,她们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艾德利礼貌替她推开了门,伊塔低声道谢。 “不客气,”男孩苦口婆心地劝告起来,“爱普尔……她说过很多不喜欢你的言论了,因为库洛斯学长的事情。我觉得她成为微积分的课堂负责人,可能也是为了接近库洛斯学长吧。” 这种……从恐怖画风突变为校园狗血画风是几个意思啊煞笔作者! 不过想想,确实,虽然大学里的大部分都有了成年人的责任感,这并不代表一些人之间恒有的矛盾会消失,比如说,在她原来的世界的大学里,也会有几个女孩为了一个很帅气的男孩而竞争的事情。 只是伊塔接触了太多理智到恐怖的人,一时间难以回神而已。 “谢谢你的提醒,不如这样,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她诚恳地道谢。 唔,帕里斯通那厮一个月给了她三万戒尼,请同学吃顿饭应该够吧?应该吧? “不用不用,”艾德利连忙摆手,“虽然伊塔同学可能不觉得,但是我其实已经把你视为朋友了——不仅是我,爱丽丝和阿贝尔也很喜欢你,之前你和库洛斯学长出现矛盾的时候,爱丽丝还想追出来找你安慰一下呢,后来被爱普尔阻止了。” 伊塔却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她没追出来,因为那正是库洛洛杀了她的晚上。 一不小心,爱丽丝就会被她心目中帅气温柔的库洛斯学长一刀捅死了。 “那就这样,”男孩笑得很开朗,“下午上课再见吧。” 点点头,伊塔和艾德利告别,然后一个人吃了个清静的午餐,回宿舍后收拾了书然后就滚去上课了。 她来得很早,一到教室,发现这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中就有爱丽丝和阿贝尔,她们早早就坐在了位置上。 爱丽丝原本一直埋头翻着某本很旧的书,注意到有人进来后,她抬起头,看到是伊塔,眼睛一亮,然后一把拿起书,站起来就向着伊塔走去。 “谢天谢地,幸好你早来了。” 爱丽丝凑近她的耳朵,声音低沉,还有一丝紧张感。 伊塔迷惑地眨眨眼:“啊?” 但是爱丽丝却拉着她,向着教室另一处无人的地方走去——原本坐在位置上自娱自乐的阿贝尔注意到爱丽丝一去不回来了,就奇怪地喊了一句:“爱丽丝?你去哪呀?” “你玩着你的吧,没事别过来了,我很快就回去……等下课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爱丽丝声线很哑,她也提高声音,回了一句。 阿贝尔于是很开心地继续自娱自乐去了。 这姑娘……也太可爱了吧? 伊塔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两个女孩的互动。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的事吗,”拉着她坐到角落里,爱丽丝抬头,面容很严肃地看着伊塔——她有着浅灰色的眼睛,像是山林烟雾的颜色,“就是你和库洛斯学长起争执的那天晚上?” 一提起库洛洛,伊塔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这几乎成了她的条件反射。伊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爱丽丝的眼神,低声应了一句:“记得。” 伊塔有了不好的预感。 斯德纳尔的大屠杀,助教课上女孩们的敌意,咖啡馆的生死一线……伊塔觉得自己已经能总结出猎人世界第一定律了:任何和库洛洛·鲁西鲁扯上关系的事,最后走向都会变得很恐怖。 这次可千万稳住啊! 她默默祈祷着。 但是爱丽丝却深吸一口气,她默默地看了伊塔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书放到了桌上:“我觉得……伊塔你和库洛斯·路西尔之前应该是认识的吧?” 伊塔这才看清,这是一本很旧的《圣经》,边边角角都磨损了。 这类宗教性质的书籍……真的让她很过敏。 “算是认识,我和他之前见过一面,在我以前住的地方。” 伊塔模模糊糊地解释了一下。 “伊塔,”爱丽丝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的性格很好……我看人非常准确,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一个很善良的人——或许你有自己的隐情,所以,我不在乎你的隐瞒。但是,相反的,有一件事我无法继续隐瞒你……这也是出于我的原则。” 这一刻,其实伊塔很想露出一个微笑——但是一种淡淡的酸涩阻止了她,她的嘴角像是僵住了,所以只能垂下眼,轻声劝告:“这不重要,别说了……” 爱丽丝的浅灰色眼睛很严肃:“不,这很重要,伊塔。你要仔细听我说。虽然我不清楚你们认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个人很不对劲。” 这个人当然不对劲了!他是流星街杀出来的强者,强盗团伙幻影旅团的团长,智商极高而且对哲学宗教有迷之兴趣的精神变态……从哪方面看,他都相当不对劲啊。 但是赛因斯大学的学生们不应该知道这些,他们只应该知道,库洛斯·路西尔长相异常俊秀,性格很温和,年轻有为。 所以,别说下去了,爱丽丝。 但是这个女孩的聪明程度让人心惊,她翻开破旧《圣经》,指出其中一句给伊塔看:“库洛斯学长他对圣经了解得很多,之前还和我讨论过他的姓氏‘路西尔’的拉丁文含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恐怕永远也不会产生怀疑——总之,你还记得那句话么,就是你对库洛斯学长说的那句,‘黑暗落进光里,光却不接受黑暗’?” 记得,怎么不记得,这是库洛洛给她的那个假怀表上所刻的字。 但是此刻,伊塔只能默不作声。 爱丽丝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你的话……不过,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你用的是问句,而且之后还说他‘身为变态,真是有诗情画意’……所以,这句话是库洛斯学长主动对你说的,是不是?当时我就觉得很熟悉,后来翻了翻《圣经》,却从《新约·约翰福音》里找到了。” 伊塔声音发涩:“……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爱丽丝抬起她浅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伊塔。这种很浅的瞳色偶尔会给人一种过于清透,以至于冷寂的感觉:“不,我要说的是,我从圣经里找到的,并不是这句话,最起码不完全是……” 她指着那一行通用语,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原句是:‘光落进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这才是原句。只需要把两个词一改,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从原本的圣洁……变成了……” 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别说了,爱丽丝。 爱丽丝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记得和你说过,我很喜欢变态心理和宗教密辛一类的东西——所以,以前去很偏远的狭海对面——也就是基督教传统最深厚的地方,去游历的时候,在一个破旧的小教堂里,和一个老牧师讨论过。那个镇子不出名,牧师也很老了,但是他的话,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 别说了。 “他说,所有怀着渎神的心思肆意篡改圣经的,都是魔鬼。” 黑发黑眼的魔鬼。 你说的没有错,爱丽丝,但是……别再说下去了。 “伊塔,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觉得库洛斯学长……是一个反基督的精神病态。” 针刺一样的寒意,什么叫做从天灵盖一路冷到脚尖,此刻,伊塔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她的脊椎已经爬满了悚然,但是,仍然,她维持着面无表情。 伊塔伸出颤抖的手指,“呼啦”一声,合上了那本古旧的《圣经》。 不顾爱丽丝震惊的表情,伊塔抬头环顾了四周,她把自己媲美富力士的五感发挥到极致,确定周围没有奇怪的声音之后,附到爱丽丝耳边,轻声说:“忘了这一切,以及,再也别提起来。” 她转头,深绿色的眼睛盯住她,声音更轻了:“相信我,不然你会死的。” 爱丽丝的瞳孔瞬间缩了起来。 她的嘴唇轻张,呼吸变沉重了好几次,才小声吐出了一句话:“所以,你知道?是真的?” 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伊塔勉强地笑了笑:“知道,是真的。” 犹豫了很久,爱丽丝下定决心一样,浅灰色的眼眸看了看远处还在自娱自乐的阿贝尔,然后对着伊塔轻声问:“你……处境很危险吗?等我安置好阿贝尔,我可以帮你。” 整个胸膛都温暖起来,伊塔抿了抿唇,许久才说: “不算很危险……总之,不要管我。” 两个女孩对视了很久,终于,爱丽丝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那本《圣经》被带了下来,摔到地上发出闷响——她面色惨白地捡起书,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接触你了。” 这一刻,伊塔是真的喜欢上了爱丽丝——她们原本可以成为很好朋友。这个女孩的知识面异常的广,很敏锐,很勇敢,最重要的是,非常聪明。 她是赛因斯大学里,第一个看破库洛洛·鲁西鲁伪装的人。 但是,很可惜,她们最后也做不成朋友。 第58章 敌意x震慑 chapter 58 敌意x震慑 伊塔一个人瘫在座位上,等待着上课。 离着她很远的,爱丽丝和阿贝尔正在小声聊天。空旷的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白色的盒子,装了很多不同的糖果——她是有毒的那个,几乎没人能靠近。 嘛,所以说,人不能太闲。一闲就容易想一些有的没的。 在心里深刻地检讨自己,伊塔默默从书包里拽出了高数试卷——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瘫着,拿着笔开始随便找个题算了起来。 一直到上课铃打响。 但是很奇怪的,教授并没有来。微积分的课堂负责人——爱普尔走到讲台上,对着全班笑了笑:“今天下午教授有事情,所以暂时不来了,请同学们自由自习吧。” “诶……” “太好了,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杂杂的声音响起,教室里微微喧闹起来。 没管这些事情,伊塔仍然懒散地算着题目,但是,忽然间,一道轻快的嗓音穿过纷乱的教室,含着笑意进入她的耳朵:“啊啦,没有教授呢,飞坦你真是幸运啊~” 她握笔的手瞬间僵住了。 然后,是阴森沙哑的声音:“切。” 说实话,伊塔很不想回头,因为她就坐在后门旁边的角落里,这两只蜘蛛的正前方。如果她不回头的话,是不是有那么1%的可能性躲过这场飞来横祸—— “呀,看到了可爱的塔塔……嗨,塔塔!” 完了,躲不过了。 攥着笔,伊塔沉默了很久,直到侠客和飞坦走到她的身边。 金发碧眼娃娃脸的侠客笑嘻嘻地,用手撑住桌子,微微弯着腰,高度一下子和伊塔持平了:“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呢~塔塔的心情怎么样?” 伊塔:“……1分钟前我和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侠客:“哈哈~很有活力嘛~” 他支起身子,歪着头笑得纯洁无害:“那么,就麻烦塔塔往里面一点吧~可爱的塔塔也不想和我飞坦哥哥坐到别人的旁边,不是么?” 伊塔抬头,却不经意地对上了飞坦的视线。 他仍然穿着黑色的夹克,露出了苍白而美丽的脸,深蓝色发丝下的金色眼睛狭长,眼角极其锋利,只是稍稍一对视,都仿佛有尖锐的刺痛。 他懒散地扫了她一眼,似乎漫不经心。 伊塔转回脸,站起来,却没有挪动自己的书包。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声说:“你们还是坐到里面吧,我不想移东西了。” 侠客笑得更灿烂了,他眨了眨眼,爽快地坐了进去。 然后是飞坦。 在伊塔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个男人的气息就像是凶兽一样,阴冷的,带着某种让人骨头发疼的寒意。 侠客坐进去后,又回头看着他们,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诶,这样的话,只有飞坦能和塔塔坐在一起了呢~”他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真是好遗憾啊~” 是的,按照顺序,飞坦会和她坐在一起。 但是伊塔一点也不想坐在他的旁边,还隔着这样危险的距离——甚至,和他一比,侠客都变成了一个让人无比向往的选择。 或许是她的呼吸暴露了什么,或者是一丁点的肢体语言表现了什么,或者是表情——错身的一刹那,飞坦忽然停住了。 他转过头,金色的眼睛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脸上,声线模糊,近乎恶意:“……怎么……你很不愿意?” 和飞坦对视着,伊塔死死地咬着牙,许久才尽量自然地挤出了声音:“没有。” 他金色的眼睛微眯起来。 终于,飞坦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伊塔也跟着坐好,小心地收拾着东西,尽量不让它们侵入飞坦的领域。 这时,爱普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身为微积分课堂的负责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尽量为大家服务……无论是平时的上课,还是与助教的问答,或者作业方面。有一个清静舒适的学习环境,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利。” 伊塔抬起头,看到爱普尔正站在讲台中间。 原本还乱糟糟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爱普尔身上。 除了飞坦。 他似乎对所谓的“课堂”丝毫不感兴趣。 把一本薄薄的杂志抵在课桌前沿,飞坦垂下头,深蓝色的发丝散在脸旁。这样看书的话,因为光线被挡住了,书页会显得很阴暗,但他似乎格外喜欢这种姿势,苍白的手指自顾自地翻看着——至于这本杂志什么内容,伊塔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她刚才只是扫了一眼,就隐约从图片看到了刺目的大片红色。 应该不是什么番茄酱,飞坦一定没兴趣看美食杂志。 所以,这个颜色代表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上课看暴力十八□□籍,放在我大□□,一定是被班主任轰出去站三天的前奏……可惜,能把飞坦轰出去站三天的人还没生出来,而且恐怕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嘿,塔塔……”侠客的声音压低了,他偏头看着伊塔,笑嘻嘻地,“这个女人应该是针对你的呢。”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飞坦,伊塔也压低声音,回应他:“那可不一定吧……你怎么知道的?” “敌意。” 缓慢而沙哑的声线冰冷地切入对话,翻看杂志的飞坦连头都懒得抬,语句有些模糊,“……朝着这个方位,真是……意外地,让人心烦呢……” 不知道侠客是吃了几公斤智障药丸,脑子里才蹦出了个“把飞坦一起带来上课吧”的馊主意。 飞坦是真的可以当着全班人的面杀人的,用各种手段,毫不在意。 ……好吧,其实侠客也可以。 兄弟求你们稳住啊啊啊! “那个,她可能只是不太喜欢我,”伊塔干笑一声,“绝对不会牵扯你们的。” 侠客碧绿的眼睛笑盈盈的:“这样么……”他向后一仰,倚着椅背,砸了咂嘴,声音越发轻微:“我记得上次警告过她了,所以——希望如此吧。” 讲台上,爱普尔露出了礼貌的笑容,然后继续说着:“……而且,对于大家来说,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了吧?赛因斯大学的退学率这么高,想必大家的压力都很大……”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保持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 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两三个女孩很积极地回应了她: “是啊……” “有道理,这是公共场所……” “说的很好呢……” 伊塔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一开始以为爱普尔会像伊芙那样当面找她的麻烦。但是爱普尔远比伊芙聪明得多,不出所料的话,那几个回应女孩里应该就有杰西卡和劳拉。 对于这样的欺凌,她其实可以应对的很好——比如,直接无视,如果她们过火了,伊塔也会收集好足够的证据,然后直接上报学校投诉处或者警察局,甚至,她也可以玩一些小手段来回报她们。 但是,现在……她身边坐着两个大杀器啊啊啊! 侠客仍然懒洋洋地倚着椅背,笑吟吟地环视了一周,碧绿的眼睛很是漫不经心地,从那些回应的女生身上滑过。 “其实,前天晚上助教课上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还记得,”爱普尔的态度很诚恳,“库洛斯·路西尔是一位性格很温和的学长,他来帮助我们,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尊敬他,甚至应该怀有感激之心……毕竟,学长也是即将考试了,却仍然愿意为我们付出……” 飞坦忽然嗤笑一声。 终于,他放下了杂志,抬起了头。 伊塔整个人瞬间绷紧了。 “……但是,我不得不提起的,是伊塔同学的行为,”和敏感的伊塔不同,爱普尔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祥的气息,“她当众辱骂,甚至攻击库洛斯学长……我并没有责怪伊塔同学的意思,毕竟我们是平等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行为并不妥当。” 说着,她并没有看向了伊塔,而是望着全班。 “所以,我希望能代表全班同学,希望伊塔同学能在今晚的助教课上,向库洛斯学长道歉。” “就应该这样。” 有女生出声。 “是啊是啊,总该道个歉……” “不然显得我们多没有礼貌啊……” 太聪明了。伊塔默默地看着讲台上的女孩——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几个人愿意先声讨,出于从众心理,剩下的人也很容易跟着附议,所以,爱普尔一定是先和几个女孩商量好了,才选在今天。 何况,她说话很有分寸,怎么听都挑不出大的错处。 是想给库洛斯学长留下好印象? 还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 ……应该都有吧。 “这就是……你在这儿的生活?”飞坦的声音不急不缓,他合上血肉飞溅的杂志,没有看向伊塔,而是望着前方,眯起了眼睛,金色变得更深了,像是覆盖了阴云和暗影,“被一群蝼蚁……肆意侮辱?” 伊塔的指尖有点发冷。 这是……生气了么? 完了完了完了—— 她沉默了一下,小声说:“这个……不算侮辱吧?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人,肯定会有摩擦什么的……而且说实话,与人斗其乐无穷不是么?” 飞坦没有回答。 但是爱丽丝的声音带着冷笑响起,忽然压过了满是附和声的教室:“爱普尔,你嘴上说的什么‘我们是平等的’,干的事却很趾高气扬呢——没错,大家都是平等的,那你有什么权利压迫伊塔?还冠冕堂皇的样子!” “我并没有!”爱普尔立刻反驳,“每个人都是集体的一部分,伊塔同学也应改为了大家而考虑吧?做错了事还不允许别人说吗?无论如何,这个道歉都是合情合理的吧?” “是啊,”一个姜黄色头发的女孩站起来,目光穿过半个教室,落在了伊塔身上,“伊塔同学,我们并不是逼迫你,但是,为了大家,你最起码要去道个歉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伊塔身上。 但是伊塔却异常紧张——因为她用余光注意到,飞坦苍白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他应该是相当,相当,相当不喜欢这么多带着敌意的注视——哪怕在流星街,恐怕也没太敢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他释放不友好的视线。 教室的另一端,艾希忽然“哎”了一声。 她捅捅身边的好朋友,小声说:“这个不是……咖啡馆里的那个,呃,没礼貌的男生么?” 虽然他没看过来,但是这样锋利的,美丽却让人无端端恐惧的侧脸,是他没错了。这样一想,艾希的表情越发不愉快了。 讲台上,爱普尔继续施压: “伊塔同学,你觉得呢?” 被阿贝尔压着的爱丽丝皱着眉,却罕见的,没有出声。一直关注着她的艾德利有点疑惑地说:“你就这么停下么?”不继续了? “呵……”爱丽丝盯着桌面,浅灰色的眼睛冰冷,“有人这么想作死,我也不拦着她。” “啊?”艾德利愣了愣。 “你觉得……这个世界,残酷么?”爱丽丝却看向了艾德利,声音异常的轻微,“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在你未曾注意的地方,有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黑暗和恐怖?” 艾德利和她对视着,被她的眼眸所震慑,一时间,一句话也喃喃不出。 “真不公平啊,”最后,浅灰色眼睛的女孩垂下视线,自言自语,“伊塔已经承受了一切,居然还有人试图伤害她。” 在爱普尔的施压下,伊塔和她对视着,然后摇了摇头。 “不。” “不?”爱普尔皱起眉,“伊塔同学,我们身为同学,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一下,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而且,你平时一点也不友善,还总是扰乱课堂,你让大家怎么想?” “怎么,飞坦你觉得烦了么?”侠客忽然带着笑意开口,“哎呀,我早就警告过她了。” 飞坦恶意地扯了扯嘴角:“警告?” 他冷笑着:“如果你真的警告了,这个女人……现在根本不敢说话。” 这段堪称恐怖的对话传进耳朵,伊塔立刻顾不得爱普尔了,她紧张地转身试图安抚飞坦:“等等……别——”她话音未落,飞坦已经伸出一只手,把他们前面长长的桌子,倾斜着,将一头生生推远了一米多。 “刺啦——” 沉重的,刺耳的,象征着绝对力量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寂静下来。 因为,学校的桌子是用大钢钉直接钉死在地上的。 但是飞坦用一只手推开了。 然后,他走了出来。 伊塔:……卧槽。 其实一开始,伊塔选择坐在外面,让飞坦和侠客坐在里面,就是本着这样的想法,万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蜘蛛烦了,出来杀人的话必须先经过她——这样她还可以劝告一下,安抚一下,争取一下时间。 但是她果然,太肤浅了,太愚蠢了,太拘泥于常规了。 身为蔑视一切规则的流星街人,飞坦的选择是——推开了固定在地上的桌子。 他走了出来。 四周,无人敢看他。 倒没有立刻做什么,飞坦先是抬起眼,淡金色的眼眸缓慢地环顾了一圈——伊塔能隐约听到人群里传来细小的尖叫声,还有吸气的惊恐声音,但是她目光所至,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像是灰白的石雕。 “闭嘴,”飞坦的声音低哑而模糊,他冷笑着,“我讨厌……吵闹的蝼蚁。” 然后,他转身,慢条斯理地走向了讲台。 爱普尔僵硬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在杀气的压迫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蓝发金眸的男人走过来——随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脱力一样,弯着腰撑着讲台,面色惨白。 直到自己深棕色的头发被他拽住,才从喉咙里尖叫出来——但是这个男人轻柔地开口:“我说了……闭嘴。”他的嗓音明明是很低缓的,是嘶哑的,但是她总能感到一种尖利的恶意。 像是死亡,灾厄,所有的恐惧清晰地烧灼着她。 于是,爱普尔的喉咙一下子噎住,弯下腰,忍着巨大的疼痛,踉踉跄跄地,颤抖着,被他一路拽下讲台——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在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那个时候,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大脑是绝对的空白。 人知道自己濒死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僵住。 这是自然机制。 飞坦就这么拽着女孩的头发,一路扯到了伊塔身前。这个时候,伊塔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她怔怔地看着爱普尔的脸,在众人诡异的沉默里,几乎想要夺门而逃。 真是……惨案现场啊。 “道歉,”他慢条斯理地,把爱普尔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扯,于是女孩就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就像你说的那样……道歉。” 歪着脸俯视着女孩的脸,飞坦忽然露出了,伊塔熟悉的,恶意里略带着兴奋的笑,“不然的话……把你的手指一根根掰断,怎么样呢?” 爱普尔还没有回神,只是喃喃地重复:“道歉……” 杀气让她无法正常地思考,当然也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见爱普尔没有道歉,飞坦笑得更愉悦了,他松开了她的头发,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伸出苍白的食指,轻轻压住了女孩的左手拇指,似乎很期待的,即将用力向下一掰的时候——伊塔立刻俯身,猛地一巴掌打在了爱普尔脸上。 飞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眯起眼看着伊塔。 伊塔却不看他,而是看着一下子清醒过来的爱普尔,重复了一遍:“道歉。” 颤抖着,爱普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眨着眼,迷茫而恐惧地看着伊塔,小声地,却极其崩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松开了女孩的手腕,飞坦直起身,恹恹地“啧”了一声。 他倍感无趣地转身,阴郁的吐出一句:“滚吧。” 侠客君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同事会当场发动大屠杀什么的,直到飞坦罢手了,他才站起来,表情一如既往的开心:“嘛,还想再待一会儿么?” 伊塔看着飞坦走到那个被他扯歪的长桌前,拿起了那本暴力杂志,近乎嘲讽地嗤笑一声:“普通人的生活……真是无趣呢。走吧。” 是了,他是一路从流星街杀出来的强者,抢劫,屠杀,灭族——这才是他的人生。想必,如果不是库洛洛的限制,飞坦刚才就不是惩戒一下爱普尔这么简单了,他会杀了整个教室的人。 这才是飞坦的作风。 飞坦用手指夹着杂志,看都不看还在啜泣的爱普尔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教室里僵硬的人们终于从杀气里解脱,仍然,没有人出声。 伊塔眨了眨眼,有点迷茫——直到侠客也从推开的桌子里走了出来,对她灿烂地笑了笑:“嘛,话说,没有翘过课的大学生活根本就不完整……塔塔要不要跟着我一起翘课呀?” 他翻了翻伊塔放在桌上的试卷,表情忽然有点怜悯:“唔……反正塔塔也学不会了,不如走吧?” 伊塔:……你这也太扎心了。 一分钟后,她抱着书包跟着侠客哒哒哒跑出了教室。 倒不是伊塔放弃自我选择了翘课……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满教室的同学们。 ……平静的大学生活,从此算是彻底毁了呢。 第59章 聊天x关系 chapter 59 聊天x关系 正是上课时候的教学楼很安静。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阳光很温暖地透过窗户,伊塔抱着书包走在侠客身旁,拐了弯之后,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飞坦。 黑色夹克和黑色长裤,一身黑的飞坦肤色却意外的苍白,更显得他气质病态而锐利。他听到脚步声,偏过头来,淡金色的眼眸冷漠地看着他们。 侠客挥了挥手,笑嘻嘻地:“怎么样,飞坦,刚才玩的尽兴吧?” “……尽兴?” 飞坦瞥了侠客一眼,冷笑起来,“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你没放开玩啦,”蜘蛛脑忽然伸手,从伊塔的怀里拽出了书包,“还是我帮你背着吧,塔塔~” “诶,不用不用——” “别客气啦,我和飞坦哥哥可以送你回宿舍……要是路上有坏人我们可以负责打跑哦~” ……坏人们,快跑啊! 默不作声地跟着两个蜘蛛穿过走廊,伊塔盯着前面飞坦的背影,犹豫了很久,终于戳了戳身边的侠客。 “嗯,怎么啦塔塔?” “……给我你和飞坦的手机号,行不行?” 侠客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他站定,碧绿的眼睛很明亮:“哦?我记得,塔塔之前明明很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呢……怎么,”他弯下腰和伊塔对视,又笑得毫不正经,“塔塔是忽然喜欢上飞坦哥哥了吗?” 伊塔:……?! 求你了,别脑补行吗? 你这样我没法接话啊喂! “不是啦,”终于,伊塔偏过头,叹了口气,“只是……” 她又犹疑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了,快步向前,走到前面的飞坦身边后,很认真地道谢:“刚才的时候……很感谢你,飞坦先生。” 他们正走到两栋楼之间的吊桥上,两侧都是玻璃,阳光肆无忌惮地穿透了这个长长的走廊。 飞坦停下了脚步。 他偏过头,金色的狭长眼眸阴冷地看着她。 “道谢……”他缓慢地笑了,声音低沉,嘶哑,“我倒是没意识到,原来你蠢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我不需要。” 伊塔决定打断他,因为她实在不是很喜欢和这个男人长时间的对视,“这一次,你出手,是为了我或者不是为了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更希望,和你们之间维持一个利益为主的关系。” 温暖的阳光下,飞坦的深蓝发丝仍然是绝对的冷色调,他的影子拖在地上,是一片橘色里唯一的阴影。他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伊塔。 在伊塔喘口气的间隙里,飞坦眯起眼睛,碎冰威士忌一样的颜色,像是一点冷焰。他仍然面无表情,只平平地接了一句:“……所以?”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出于立场我必须要表示感谢,”伊塔说,“但是也仅此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然后忽然抓住了伊塔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走廊一边的玻璃旁。 力道不大,最起码并不是很疼——但是飞坦没有松开,而是语气十分恶劣的开口:“喂,女人,你仔细看看下面——” 下面,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和平静安宁的午后景象。 “……看什么?” “一切。” 飞坦不看她,而是俯视着玻璃外的一切,他的眼神是轻蔑的,冷漠的,声音却很轻柔:“……看到下面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 “下面的那些,我根本不在乎,刚才屋里的那群东西也一样——其实,就算某一天我有了兴致,回来杀掉所有人也无所谓,”飞坦笑着,近乎阴暗和恶意,“这就是……你现在身处的世界,明白了吗,女人?” 伊塔沉默了一下。 她轻声说:“早就明白了。” “是么?” 飞坦一下甩开她的手腕,看不都不看她,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苍白的脸在阳光里也没有暖意,声线也一样:“那么,就别那么愚蠢——” 他冷笑一声:“毕竟,你也勉强算是我能承认的人,别再让那些蝼蚁踩到头上……” “搞得好像……我也受了侮辱似的。” 一路回到公寓楼,原本一直暗流涌动彼此试探的气氛忽然不见了,他们之间倒是很罕见地,找到了某种和谐—— 飞坦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一很黑色衬得他的身形更为瘦削。他大部分时候保持着阴郁的冷漠,松松垮垮地用胳膊夹着那本血腥暴力杂志,把手插在黑夹克的口袋里。 他没有那么多尖刺了,也似乎,少了些恶意的兴趣。 而侠客则更放得开,可能是没什么试探的意思,他和伊塔并肩走着,居然找到了很多奇怪的话题可聊,就像普通的人们会乐意去开启的那种,思绪游荡的,没有固定主题的,却意外轻松的——交谈。 “……所以说,塔塔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念能力之类的?” “完全没有。在我们的世界里,最吸引人的,最像是魔法一样,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居然是科学——比如说,我告诉过你的,飞机,还记得么?” “怎么会不记得,印象很深刻呢,塔塔还故意欺负我来着~”侠客叹了口气,眨了眨眼,“以及什么‘斯图卡’,‘德军’……很有意思的样子……所以,飞机的作用是?” “嗯,一种运输工具,当然也可以是战争工具——说实话,我觉得这个玩意比飞艇好用多了,而且长得也好看,飞艇在速度上限制性实在是太高了。与之相反的,战争的时候,飞机的最高速甚至超越了音速——” 之后,他们的话题开始逐渐漂移,从飞机一路到了科技差异——和侠客的兴致勃勃不同,这个时候,飞坦显然丝毫没有插嘴的欲望——然后,从科技的区别引申到了社会的重心差异,然后理所当然地到了社会的道德水平——然后,飞坦也参与了讨论。 这两只强盗的中心思想就是——没有太过明显的实力差距的社会,果然,极度无趣啊。 伊塔:…… “而且,对于普通蝼蚁来说,你们的生活更绝望吧……”飞坦走得稍微慢了一些,和他们的距离也近了。他沙哑着嗓子,缓慢却很有兴致地说,“没有所谓的奇迹;因为几乎没人能打破,因此格外僵硬的规则和压迫,像是死水一样,平静却腐臭——啧,真难以理解,你也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为什么执着要回去……” “是啊,为什么呢……”伊塔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因为他们恐怕是不能理解的。 如果她继续说下去,比如为了家人,很可能会有荣幸当场听到飞坦君的名言——“家人?那是什么。” 不过总体来说,气氛还是蛮不错的,伊塔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引发争议的话题,所以,整个路上,罕见的,没有出现敌对的不详气息。 一路聊着,终于到了宿舍楼前。 从侠客手里接过书包,伊塔站在门前,道了别之后就跑上了自己的房间。 关于今晚和库洛洛的协商,伊塔决定得先做好准备——还记得猎人世界第一定律吗?“任何和库洛洛·鲁西鲁扯上关系的事情,最后的走向都会变得很恐怖。” 这个男人,是完全无法预测的,无法理解的。 猎人世界真是盛产变态啊。 随便吃了点草莓小蛋糕,伊塔一边含着薄荷糖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今晚是助教课,但是她已经不准备再规规矩矩地去上微积分课了,其他课也一样。 因为根本没有意义,这一点上飞坦倒是看得比她清楚多了,这种“平静校园生活”的假象,不过是伊塔自导自演,似乎这样的话,一切就仍然很安稳。 但是并不是的。 她停下来,盯着外面的人群,又拆了一颗薄荷糖。凉凉的,在舌尖化开。 3点多的时候,伊塔又给揍敌客大少爷打了电话。 “喂……”伊塔抓抓头发,“伊尔迷?”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有人找我麻烦了,就在刚刚的微积分课上,”她压了一下糖纸,发出吱啦的声音,“不过倒是没什么事情,当时幻影旅团的侠客和飞坦也在,他们帮我处理了。” “幻影旅团?” “嗯。但是,呃,场面不是很好看,所以我就回来了。而且……之后的助教课,包括各种课程,或许我也不一定去了……” 对面是沉寂。 伊塔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就只能继续:“然后,可能你也不需要跟着我去了——” “你生气了?” 伊尔迷·揍敌客忽然开口,声线清冷,语调平平。 “……诶?” “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吗?”但是他放缓了声音,很有礼貌地询问起来,“那些‘找你麻烦’的人?” 当然不是啊!这算什么啊喂!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你的思绪是怎么跳到这一层的?!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软萌易晕头的13岁萝莉吗?! 好吧,她确实是个软萌的13岁萝莉。 甚至,现在,就连她因为惊讶而拔高的声调都还是稚嫩的,清甜而没有力量:“诶?诶诶诶?” 黑色大猫没有出声,他耐心地等待着。 就像是一个魔咒,如果伊塔愿意吐出那两个字,会有黑暗的神灵——或者魔鬼,从古老的匣子里释放出来,去完成那些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欲望。 这本来就是揍敌客家的本质。 杀手世家,做的是最血腥的生意。 “不不不不不——”她握紧电话,因为紧张压低了声音,“等等等等等——我有多穷伊尔迷你比谁都清楚啊!把我所有的存款拿出来扔到街上扫地的都懒得捡好吗……嗯?这通电话不会也有什么咨询费吧?对不起贫穷的我得挂了,请看在咱俩的友谊(?)上假装我没打过好吗……” 一直听她说完,黑色大猫才慢慢地说:“不,不需要那些。” “难道是免费的?!虽然席巴叔叔说我可以免费请你们杀一个人,但我目前的头脑还算清醒,并不想浪费在可爱的同学们身上——” “不,塔塔,”伊尔迷·揍敌客的吐字沉了一些,也似乎轻了一些,一时间她无法分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处理掉那些人。你不用付出什么。” 哪有这样的好事,揍敌客家又不是慈善企业。 而且,当伊尔迷·揍敌客说着“你不用付出什么”时,恐怕才是这个人付出的代价最为惨重的时候吧。 “你……你要打白工吗?”于是,伊塔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虽然你有钱,但也不能这样呀……你得为企业的长远发展考虑,我和揍敌客家有没有关系,要是你为一个陌生人破例了一次,以后揍敌客家也有可能破例第二次,第三次……席巴叔叔会生气的,真的……” 但是,黑色大猫的语气似乎愉悦了一些:“你担心的是这个么?” 伊塔:……? 怎么感觉我们交流的始终不在一个层面上? “既然这样,那么就不用担心了……”伊尔迷·揍敌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阳光下的白沫,平静,缓和,一层层堆起来,人们永远也看不清下面阴暗的深海,“因为,塔塔你对于揍敌客家,或许并不是……陌生人呢。” 握着电话,伊塔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她的声音反而更为懵懂:“啊?因为我救了你一命吗?咳,虽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妈妈从小就要教育我当热心市民,不求回报的那种……” “真的不需要么?” “真的不用……” “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但是,黑色大猫似乎完全不在乎她之后的话,他仍然很愉悦的样子,慢吞吞地重新询问了一遍,尾音微微向上,“还是拒绝么,塔塔?” “……我拒绝,谢谢。” 没有惊讶,也不是很遗憾的样子,伊尔迷轻舒了一口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样么……那就这样吧。” 短暂的沉寂之后。 伊塔:“那,再见?” 黑色大猫:“嗯。” 犹豫了一下,伊塔再次开口:“唔,希望你一路顺风?” 黑色大猫也沉默了一下。 他又应了一声:“嗯。” 然后,伊塔挂了电话。 一挂了,她就两手抱头作崩溃状——尼玛!这厮自说自话!而且,他的话里透露出的东西……让人骨头都冷了,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揍敌客家族觊觎吗? 有吗?啊?有吗? 是这股吐槽的精神吗? 第60章 诚意x冰玉 chapter 60 诚意x冰玉 5点钟的电话。 伊塔:哎呀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黑色大猫:…… 伊塔:有阳光! 黑色大猫:…… 伊塔:还有云诶! 黑色大猫:…… 伊塔:…… 黑色大猫:…… 伊塔:好的我太蠢了我知道了再见吧。 黑色大猫:…… 场面太冷,伊塔最后沉默着,挂掉了电话。 看呐,同志们!这就是强行尬聊的后果!血淋淋的真实案例啊! 7点钟的电话。 伊塔(有气无力):喂? 黑色大猫:…… 伊塔:…… 黑色大猫(语气平平):我和奇犽路过了一家甜品店,他喜欢香蕉船,我原本也想给你带一个,不过冰淇淋应该会化掉……所以只有糖果和饼干了。你喜欢什么口味? 伊塔:……诶?诶诶?给我的? 黑色大猫:嗯。 伊塔:…… 黑色大猫(忽然):没有毒的那种。 这是冷笑话吗?这是冷笑话吧!传说中揍敌客家大少爷的恶趣味终于出现了! 伊塔(沉默一会儿,小声):那就,那就草莓味的吧……糖果的话,我比较喜欢硬糖。 黑色大猫:嗯。 伊塔(犹豫一会儿,更加小声):谢谢。 黑色大猫:嗯。 天哪,大少爷回给我的终于不是六个点了! 伊塔(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寻找话题,再次失败。 黑色大猫:今天这里的天气并不好。 伊塔:……啊? 黑色大猫:没有阳光。 伊塔:…… 黑色大猫:也没有云。 伊塔:…… 黑色大猫:…… 伊塔都快哭了——她完全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要重复一遍之前的对话,是开玩笑?恶趣味?还是因为不满她之前的态度,所以发出的揍敌客式威胁吗? 一定是威胁吧! 伊塔(哭腔):我错了。 黑色大猫:……??? 伊塔:是我之前不会说话,但是心里绝对没有怠慢大少爷的意思!求您明鉴! 黑色大猫:……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语气平平地说:“唔……那么,仔细说说,你是怎么怠慢我的?” 伊塔:…… 所以,果然,那只是个恶趣味的冷笑话么?伊尔迷少爷你的幽默感和你的审美品位一样让人担忧呢…… 不过说起来,我亲手给自己挖了坑?! 传说中的我坑我自己吗?! 黑色大猫(语气威胁):嗯? 伊塔(再次哭腔):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 啊,好有趣呢。 才怪! 翻出外套,伊塔坐在床上开始发呆。 现在是8:43,窗外,夜色一点点侵袭。其实今晚是微积分的习题课,也就是库洛洛用来钓凯子,哦不对,用来欺骗纯良学生的助教课。 估计他一开始也是想在课上和她谈合作的吧。 不过伊塔不准备去了。她有点担心爱普尔再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会精神崩溃——真的,不是玩笑。这些变态的杀气,尤其是飞坦这一类的,往往会给人留下深刻的阴影。 只需要再回想一下,回想一下当时没有完全体会到的,那种暗含血腥的兴味,爱普尔绝对能当众再崩溃一次。想当年伊塔也快吓哭了。 都是练出来的。 伊塔沧桑地叹了口气。她穿上外套,准备在8:45分出门。因为助教课结束在8:50,而她的公寓离数理楼并不算远。如果强盗头子是真心想拉着她一起作奸犯科,应该会稍微等待一会儿。 蜘蛛的耐性一向不错。 穿过一群群笑闹的人群,伊塔压了压自己头上的帽子,一个错身间,她好像看到了爱普尔——隔着几个人,那个女孩的脸色苍白,她垂着头跟在朋友的后面,异常的沉默,像是风化的石头一样。 于是伊塔站住,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能麻烦让一下吗?” 有人推了推她,语气很不耐烦。 “抱歉。” 正了正头上的棒球帽,压下一头红色的卷发,伊塔逆着人潮继续向上走着。 四楼大部分教室都是黑暗的,走廊很昏暗,但是尽头的那个大教室还亮着灯——就是库洛洛·鲁西鲁所在的教室。明亮的灯光从两侧的玻璃倾泄出来,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 “……用泰勒展开?” “……是的,展开原始式子,然后根据这个关系,你就可以化简……” 伊塔默默停住了脚步。 是谁?是谁在这里深夜放毒? “啧,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是外星语吗……” 有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声线很低,似乎在深沉地感叹。 “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30级的高等外星语。” “哦?你听得懂?” “不,我的外星语等级大概是5级。用专业术语叫战五渣。” 伊塔直视着前方,心有戚戚地摇头。 “听上去真恐怖啊。” 那人叹气。 “是的,真恐怖啊。” 伊塔跟着叹气。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终于,那个低沉的声线一下子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手搭上了伊塔的肩膀,“为什么不转头看我?” “因为经验告诉我,当有奇怪的声音和你对话的时候,尽量不要和它对视,”伊塔转头,沧桑地说,“这样的话,活下来的几率比较大。” 芬克斯挑挑眉毛——更准确一点,是挑了挑额头,因为他没有眉毛,“原来我是奇怪的声音。” 伊塔:“……这不是重点。” 但是芬克斯勾起一边的嘴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忽然微微用力,推着她向教室走去:“啧,小姑娘不要羞涩嘛……站在外面干什么,要勇敢一点,直接追求的话可能性比较大哦。” 他的手很有力。 而且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于是伊塔放弃了反抗,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小声吐槽:“大叔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大叔?” 芬克斯一下子把脸凑过来,“喂,我还很年轻啊好不好!” 小萝莉·伊塔眨着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于是芬克斯“切”了一声,悻悻地转回了脸——转到一半,他忽然饶有兴致地又凑了过来:“小姑娘,你觉得飞坦多大了?” 尽管知道那个虐待狂远远比看起来要沧桑,小萝莉·伊塔还是乖乖地跳进了怪蜀黍的陷阱:“嗯……他看起来大概……18岁?或者19岁?” “哈哈哈哈哈哈……” 芬克斯又笑了,他另一只手握着手机,非常幸灾乐祸地对着手机喊道:“喂!飞!你听到了吗?” 电话里传来阴冷的声线。 “……你想死吗……”飞坦模糊地低语着,“芬克斯?” 丝毫没有被威胁到,芬克斯又大声嘲笑了两句,用的应该是流星街传统黑话,因为伊塔没听懂——然后他迅速地挂了电话。 塞进衣兜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伊塔一言难尽的视线,转头,挑了挑额头,主动出言安慰(?):“没事,他一时半会过不来。” 伊塔:…… “嘛,说起来,飞坦那家伙很喜欢小女孩,”他打量了一下伊塔,啧了一声,“差不多就你这个年纪。” 伊塔: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富坚老师。 芬克斯一只手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他一定很喜欢你。” 伊塔:“……啥?” “白皮肤,大眼睛,还有卷发……飞坦那家伙会怎么形容……哦,对,‘牛奶,雏菊花瓣一样白皙的皮肤,和绿宝石一样的眼珠,洋娃娃似的卷发’,当然了,他的用词没有我这么礼貌,不过意思差不多,”芬克斯俯身,压低声音吓唬她,“哈,你是他喜欢的类型哦。” 伊塔若有所思。 怪不得,从第一次看见飞坦,就觉得他的杀气锁定了自己,背后总是冷嗖嗖的…… “你知道他对小女孩都做些什么吗?”芬克斯的手忽然用了一点力,轻微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唔,你的骨头和薄饼干一样脆……飞坦么,他喜欢弄出淤青和血。还有很多器械,手术刀,夹子,绳索……我觉得他应该是觉得‘对比’很有意思,所以他也会找一些糖果……” 芬克斯看着她,勾着嘴角:“你喜欢糖么?小姑娘?” 距离教室还有几米的距离,他停下了动作,因为肩膀还握在他的手里,伊塔只能跟着停下,抬头和他对视着。 她眨了眨深绿的眼睛,很严肃地吸了一口气,才说:“喜欢。” 芬克斯双手插袋,一身运动装,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无趣地“切”了一声。 “你倒是不害怕。” 伊塔继续向前走着,闻言咳嗽一声:“嗯……大概是因为……他有好几次机会,但都没这么做过。” 芬克斯嗤笑:“怎么,你觉得你很了解他?” 伊塔:“当然没有,只是阐述一下个人观点……呃,不过,你这是吃醋了么?” 芬克斯:“……你胆子怎么忽然大了。” 他撇了撇嘴,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同时低声说了一句:“他没做,因为这都不是‘最好’的机会。不过,小姑娘倒挺有意思。” 伊塔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向前扑去,推开了大门,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住。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她。 “团长。” 芬克斯在伊塔身后大喇喇地喊了一声,迈开长腿,走进了教室。 ……你就这么当众揭穿他的身份真的好吗喂! “芬克斯。” 库洛洛低着头,翻看手里的书,平静地回应。 ……你就这么当众坐实自己的身份真的好吗喂! 芬克斯走到第一排的位置前,毫不避讳地倚着桌子,兴致不错地看着库洛洛身边的人。那些学生显然很有些局促,因为身材高大没有眉毛的芬克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存在。 “派克诺坦还没回来么?” 在这诡异的寂静里,库洛洛丝毫不受影响,慢声询问。 “还没,大概是被人拦住了,”芬克斯抱胸,歪着头,“揍敌客家好像还守了人。” ……你就这么当众说出揍敌客的名字真的好吗喂! “那个……”有学生终于受不了芬克斯若有若无的杀气威慑,小声开口,“库洛斯学长……那个,我们不打扰了,就先走了?” “别这么急啊,小兄弟,要不一起喝个啤酒?” 芬克斯出口即成冷笑话。 一脸青涩的学生吓得当场后退两步,死盯着芬克斯的眼睛,哆嗦着说:“不不不,不用了吧……” “没事的,莱恩,”库洛洛收起了课本,“这位是我的同伴。他只是开个玩笑。” 莱恩显然并没有没安慰到。 他低着头,抱着书,试图把自己挤进人群里。 伊塔站在远处,同情地看着他。 “那么,我还约了人,就不送了,”黑发碎碎地垂在耳边,库洛洛偏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开口,“今天就到这儿吧。” 在芬克斯凶恶的目光注视下,众人异常迅速地收拾着东西,瞬间都消失了。 因为伊塔就站在门前,路过她的时候,有很多人看了她几眼——伊塔倒很淡定,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副“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表情。 众人:……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芬克斯忽然转头,对着教室后方喊了一声:“嘿,玛琪!” 伊塔:……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漂亮的玛琪高冷地从窗外一跃而入,穿着裁剪得很清爽的练功服,在冬夜里也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教室前面,对着库洛洛点点头:“团长。” “玛琪,找到了吗?” 玛琪摇摇头。 伊塔站在旁边,单纯地眨着眼。 “唔……”库洛洛站在讲台上,室内灯光最亮的地方。他抬起头,皮肤被衬得很白,像水银一样通透,像冰一样冷,“果然是这样。” 然后,玛琪,芬克斯,和库洛洛,同时把视线移到了伊塔的身上。 伊塔:……?! “晚上好,小塔。” 库洛洛微笑。 “呃……晚上好,鲁西鲁先生。” 他的目光是很温暖的,眼里没了冷意以后,永夜一样的黑色似乎温润的玉石。库洛洛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穿着一件浅色上衣的伊塔,忽然笑了笑:“很可爱。” 伊塔:……是指穿的和个球一样的自己嘛? 这件衣服是浅浅的卡其色,上面还散着很多深棕色的几何图案,三角形,圆形,和不规则的花纹,看起来很有童心。这是个短短的上衣,很大,不过因为暖和,伊塔就套上了。 于是,她只能迷茫地眨着眼:“啊……谢谢。” 库洛洛走下了讲台,目光落到她的厚围巾上,出声问道:“很冷吗?” 伊塔扫了一眼身边短袖短裤的玛琪,以及一身薄薄运动装的芬克斯,一句“今晚真的很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不冷。” 库洛洛又笑了,这次他很轻快地说了一句:“说谎。” 不知道为什么,伊塔觉得蜘蛛头子的某种残忍的东西消失了,他的气息忽然显得亲近了许多,笑起来的时候轻松而孩子气。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诶。” 伊塔和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忍不住开口。 库洛洛和她之间隔了一个走廊,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人很舒适。他推开了桌上散乱的书,摇了摇头:“我的心情很少变化的。” 伊塔小声吐槽:“……说谎。” 库洛洛只是笑。 芬克斯就坐在自家团长旁边,闻言幸灾乐祸吹了声口哨。玛琪冷淡地看了这个不正经的同伴一眼。 “你走的时候,派克进去了么?” “还没,”芬克斯随手拿起了一本《电动力学导论》,只翻了一页就迅速放下了,“大概有两个管家守在外面,你也知道,议会那些人轻易不愿招惹揍敌客,所以出手很谨慎。” 库洛洛点头,接着轻舒了口气,他偏过头看着伊塔,语气很温和,“小塔,我觉得,或许我们真的有必要合作一下了。” 伊塔眨了眨眼:“听起来,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是的。我知道了一些……你和我都很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从伊塔的角度看,他眼角微垂的弧度很柔软,像是世间一切弱小的事物,尽管库洛洛本身并不属于它们,他看着伊塔,平静地说:“你相信我吗?不,我不能直接这样问……微妙的东西一旦化为语言,果然显得太过粗糙——换句话说,你信任我的判断,以及我对你的诚意吗,小塔?” ……你换的这句话,还不如第一个问题好理解呢。 “我相信你的判断,”伊塔也看着他,“你是库洛洛·鲁西鲁,你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你的智慧,所以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我不算很信任你对我的诚意……”她向后倚着桌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应该这么说——你这家伙到底对我有过诚意吗?啊啊啊?” 真是灵魂之问啊。 库洛洛弯起的嘴角是柔和的。 他说:“有的。对于小塔,我一直都怀以最大的诚意。” 伊塔反而愣住了,深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黑眸。 因为某种直觉告诉她,库洛洛是一个倾向于说实话的机会主义者。尽管“机会主义者”和“诚实”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大笑话。 此时此刻,芬克斯十分想吹个口哨——但是被眼疾手快的玛琪制止了,她用白皙而有力的手肘默不作声地狠击了芬克斯一下。 芬克斯:…… 沉默了一会儿,伊塔回过神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皱着眉头:“你,你这个人……真奇怪。” 他笑了:“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就不要相信我了,相信你自己吧。” 按照库洛洛那厮的说法,揍敌客家想把伊塔据为己有——请忽略这个有歧义的成语,大体的意思就是这个——尽管幻影旅团不清楚他们为什么想这么做,但是从库洛洛·鲁西鲁从情报网截获的所有信息来看,这是最有可能性的一个解释了。 伊塔用双手捋着鬓角的头发,低下头,把脸埋进手臂的阴影里,自己一个人思考着。 很有道理啊。 尼玛,太有道理了。 因为这样一来,伊尔迷很多的行为都有了解释——那些有毒的糖,尽管伊塔并不相信他所说的“抗药性”积累之类的东西,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在她没有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伊塔完全不知道伊尔迷·揍敌客用她的身体做了多少实验。 抗毒性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搞一些实验,却很可以是真的。 而且,伊塔此时知道很多库洛洛不知道的东西——她知道亚路嘉的存在。而亚路嘉所知道的,远比人类知道的要多,他很有可能会帮助揍敌客进行“因果律”和“世界规则”一类的实验。 这样一想,现在最危险的,反而不是帕里斯通·希尔,而是揍敌客。 在伊塔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库洛洛忽然站起来,然后走到了窗边。 细微的响动,让伊塔抬起了头。 外面的寒风吹起了他的黑色碎发,库洛洛站在灯光下,耳朵下面罕见地戴上了那个液态的蓝色耳环,流转间有深海一样的光晕。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 “其实挺冷的,今晚,”伊塔忽然开口,“如果你还想假装普通人,我推荐你穿上外套。” 蜘蛛头子原本的深灰色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只剩了里面黑色的衬衫。他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好,露出来的锁骨,在黑衬衫的领子下面,看起来几乎比冰玉还要美。 “我很喜欢冬天,”他说,“寒冷也是一种感觉。” 伊塔迷惑地眨眨眼:“……啊。”你是大佬,你说啥就是啥。 库洛洛偏头看着一脸迷茫的伊塔,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他忽然笑了:“嗯……其实是,我很少有感觉,”他很耐心地解释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除了一些生理性的刺激,寒冷,炎热,疼痛,心理上的几乎不会出现。所以,我很喜欢……任何这些能让我有感觉的东西。” “比如说,这种寒风?” “嗯。” 伊塔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就在她重新要沉浸入自己的思绪时,忽然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用缠维持体温?”——你现在是拿着纯□□抵御零下7、8度的恐怖低温? “是,”库洛洛若无其事地点头,“你说的没错,今晚确实很冷。” “你你你你——” 伊塔光听着就觉得全身发冷,她默默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你”了好一会儿,才压了即将出口的“你疯了吧”,换成了委婉的:“——你开心就好。” 第61章 诗歌x岔路 chapter 61 诗歌x岔路 寒风从窗户外吹入。 库洛洛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等待着派克——他薄薄的黑色衬衫根本留不住任何热气,想必,此刻团长大人一定全身上下都冷透了。 但他毫不在意。 裹紧了围巾,伊塔也没了继续思考的心情。 她支着手肘,托着下巴,盯着库洛洛耳朵上的蓝色耳环发起呆来——那种颜色是真的美,很冷的蓝,仿佛埋藏在极地洋流下的冷色,灯光落在上面,就像浮在深海里的阳光。 同时,他的皮肤也是很冷的白色,衬托之下,让伊塔看得失了神。 “是液态矿石。很好看么?” 库洛洛仍然看着窗外,忽然出声。 “很好看。这个蓝色很冷,很透,就像冰一样。恰好你的肤色也是……”对于美的事物,伊塔总喜欢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出于尊重——所以,很罕见地,她没有顾忌多智近乎妖的库洛洛·鲁西鲁,而是很诚恳地继续说着,“你的肤色也是冷色调——像是冰川和云,这个矿石则是海的颜色,唔,我也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就那种,清冷的氛围。总之……衬托在一起,很好看。” 喂,能不能靠谱一点! 你这说的也太抽象了吧! 闭嘴后,伊塔自己都有点泄气——她垂下眼睛沮丧地呼了口气,撇了撇嘴,再次抬眼的时候,却发现库洛洛转过了头,正看着自己。 伊塔对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的形容很美,”他弯了弯嘴角,声线柔和地说,“很有感觉。” 伊塔:……真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芬克斯,这位大哥从刚才开始,就在堆成一堆的纯理科书籍里不停地翻翻找找,伊塔猜他想找到一本恐怖小说。不过显然失败了。 注意到伊塔的目光,芬克斯扫了她一眼,露出了凶恶的微笑,顺便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什么老子一个词也没听懂”的眼神让伊塔自己体会。 而玛琪……她理都不理自己。 于是伊塔再次泄气地趴到了桌子上,吹着自己的头发,自娱自乐。 不过库洛洛忽然来了兴致,开始和她聊起天来。 “小塔看过很多书吧。” “不不,远不算多,只是消遣而已。” “诗歌?” “读过一些。” “喜欢意象派么?” “嗯,还可以。” “读过这个世界的诗歌吗?” “没有……” 忙着和你们变态斗智斗勇了,哪有功夫文艺——哦对,唯一一次试图继续文学和艺术的梦想,还被伊尔迷的《优路比安大陆战争史》残忍地打碎了。 库洛洛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自言自语: “或许,以后,我可以帮你找一些诗歌……我在流星街应该还留了一些书,不过,意象派的话,有机会直接去浮拉洛斯的公立图书馆会更好一些……” “唔,谢谢。” 不过,没有以后了,鲁西鲁先生。 我忙着跑路呢,谁跟你们这群变态“以后”……以后继续死去活来吗? 伊塔悄悄撇了撇嘴。 看着库洛洛也没有继续的意思,她就转过头,自己看了看旁边的一堆书——这种大型教室,一般都会在角落堆起一堆落满了灰尘的书,有的是被忘记了,有的是不需要了。伊塔借着灯光,终于从《模拟电子技术基础》,《复变函数》和《单片机原理与应用》里发现了一本《疯狂山脉》。 伊塔惊讶了一下,立刻伸出手,扯出了这本书,翻开之后,她发现居然真的是h·p·lovecraft的小说。从某方面来说,猎人世界的确和她的世界有一种神奇的联系。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一旁无聊到快要睡着的芬克斯:“给。” 芬克斯愣了一下,挑了挑没有眉毛的额头:“恐怖小说?” “是的。” 他没有接过来,而是眯起眼,凶恶而威胁地盯着伊塔,裂开嘴压低声音冷笑:“这么确定我想看这种类型的书?小姑娘你哪来的自信——” 伊塔面无表情地又抽出了一本《复变函数》:“那要不这个?” 芬克斯:…… 他停住了话,沉默着接过了那本恐怖小说,翻了几页之后,撇撇嘴说了一句:“谢了。” 玛琪似乎有些讶异,她转过头,金色的眼睛审视地看了看伊塔——伊塔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回给了她一个非常友善的微笑。 又高冷又漂亮的女孩,是个人都会喜欢吧。 玛琪一言不发和她对视了两秒。 她的眼神很冷峻,而且完全不想收敛自己的锋利。伊塔自问也没干什么亏心事,就睁着深绿的眼睛淡定地回看她——许久,玛琪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伊塔眨眨眼,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终于把我当做一个人了吗?不是个人形摆设了? 但是显然,变化系的玛琪对伊塔的兴趣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又高冷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看忽然亮起的手机,对站在窗边的库洛洛说:“团长,派克回来了。” “找到了么?” “嗯,派克说她找到了相关记忆。” 等等,找到了什么? 而且你们丝毫不避讳我,当场就揭露派克能力这一点,实在让人很心慌啊……我不会莫名其妙就被拉上贼船吧? 伊塔眼睁睁地看着金发御姐派克诺坦从窗外跳了进来——和玛琪一样的闯入姿势。库洛洛这时候就显出了老大的派头,他高贵冷艳地倚在讲桌旁,有条不紊地开始询问起来: “派克,你去的时候,守卫很森严么?” “不算,”派克诺坦摇摇头,“应该是例行的守卫。” “唔……没有猜到呢……” 库洛洛用手捂住下巴,慢慢地问:“那么,派克,依你看,这些守卫是防止外面的人闯入呢,还是防止里面的人逃脱?” 派克诺坦沉默了一会儿。 她偏低沉的磁性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很难说。” 空气沉寂了一秒。库洛洛放下了手,垂下黑色的眼眸,语气听不出喜怒,平静地说:“看来……伊尔迷·揍敌客确实是一个很果决的人呢。” 伊塔瞬间坐直了身体,直觉告诉她,他们说的事情和她有关联。于是,她出声问道:“刚刚你们说的那个……被守卫的人,是谁?” 听到声音,派克诺坦转身看向伊塔。 她的眼眸是深的棕色,微微偏红,看过来的时候很沉稳,但仍然带着属于蜘蛛的锐利。伊塔和她对视的时候,表情平静,但她不想再让别人掌握话题了,就转头看着库洛洛,追问了一遍:“是谁?” 库洛洛也没隐瞒的意思,他很干脆地开口:“藤原早纪。” “……嗯?” 伊塔觉得事情有点脱轨:“你们找她干什么?还有,守卫是什么意思?” 库洛洛走到窗边,关上了玻璃窗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小塔,你知道揍敌客家对她一开始的处罚是什么吗?” “死亡。” “是的,”库洛洛颔首,目光再次落到伊塔脸上,“但是,由谁来实施,你知道么?” 伊塔是知道的。她敏锐的五感让她听到了电话里的对话,但是这个时候,她并不应该知道,于是伊塔摇了摇头:“伊尔迷?或者是那些守卫?” “都不是。” 库洛洛黑色的眼睛仍然是永夜一样的颜色,从里面,伊塔什么也看不到,“是你,小塔。伊尔迷·揍敌客应该是希望你亲手杀了藤原早纪。” 冰冷的感觉顺着伊塔的脊椎骨一节节向下爬,仿佛某种古老的节肢动物划过她的皮肤,伊塔一瞬间僵住,一眨不眨地盯着库洛洛,试图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 “揍敌客家族是一个很强大的家族,对于他们的成员来说,善良和怜悯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特质。因此,对于很多有这些特质的揍敌客家人,他们的第一个杀戮对象,对于之后的‘转变’是至关重要的。” “我又不是……揍敌客家的人……” “真的吗?还是你自己这样欺骗自己?” 库洛洛·鲁西鲁站在教室的最前端,灯光都落在他线条流畅的身体上,黑色的衬衫下,皮肤白皙而透着冷意,但是他的眼神是柔和的,像是怜悯世人的神灵: “我觉得,伊尔迷·揍敌客对你有一种……意外的占有欲。你觉得呢,小塔?” 伊塔不想看他,就仰起脸,望着教室前方天花板上的灯光。刚才的恐惧一点点褪去,现在只有一点很讽刺的“啊,果然,好有道理呢”留在她的脑海里。 啊,果然,好有道理呢。 “伊尔迷·揍敌客本来就对自己的东西——或者说,默认为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的占有欲。而且他是个控制狂,”伊塔眯着眼,看着灯光,语气很平静,“我早该猜到,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谁不是呢? 当然,最后这句话被她生生咽下去了。 芬克斯从刚才起就一直看书看得很愉快,此时,他忽然抬头,对伊塔露出了一个凶恶的,疑似安慰(?)的微笑:“啧,小姑娘早点适应也好。” 伊塔:……??? 库洛洛再次出声: “现在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小塔,”他歪了歪脸,很缓和地说,“你可以跟着伊尔迷·揍敌客的路一直走下去,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他很喜欢你,无论揍敌客家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而选择接纳你,是否有利用的心思,只从一个方面看的话,伊尔迷·揍敌客对你还算不错,不是么?但是如果你不希望这样,那么,我想……我们可以真正开始谈了。” 伊塔的目光从灯上移开,落到库洛洛的眼睛里。 “如果我选了揍敌客的话,应该就走不出这扇门了吧?”伊塔冷静地说,“你既然愿意说这么多,很明显,无论揍敌客家无论对我的计划是什么,对你们应该都是有害的。” 库洛洛却笑了起来,很孩子气的,他摇头:“不,我并没下任何阻拦你的命令。因为我从来没思考过那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你选择伊尔迷·揍敌客的可能性。” 气氛沉寂了一秒。 伊塔面无表情地开口:“……完了,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选伊尔迷了,怎么办?” 芬克斯接茬:“那么团长现在下命令也不迟。” 伊塔:…… 芬克斯来了兴致:“我觉得我不用力气也能打死你,小姑娘你觉得呢?” 伊塔:“……还我书。” 芬克斯凶恶地笑了,抖了抖恐怖小说:“都到了蜘蛛手里了,哪还有‘还’的道理?” 伊塔:…… 此时,库洛洛已经从教室前端,一路走到了伊塔面前。 他对着女孩伸出了一只手,语气柔和:“合作?” 伊塔抬头看着他垂下的黑色眼睛,看不出任何阴暗的东西。不过说回来,库洛洛·鲁西鲁真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好看得不可思议。于是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合作。” 他的皮肤微凉,可能是因为在窗边站了许久的缘故,身上有一种很清新的树林和湖泊的味道。两双手握住的瞬间,库洛洛微笑起来。 “很暖和。” 他说。 “我穿了很多,”伊塔微微挣了一下,他立刻松开了手,“你也看出来了。而且女性的体温一般来说会比男性要高一些,这是科学。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我坚信科学。” 库洛洛又笑了,他说:“唔……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伊塔愣了愣,再一次小声吐槽:“说谎。” 没有理会蜘蛛头子现在是什么表情,伊塔伸手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抬头说:“那个……我得给伊尔迷打个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库洛洛的黑眸似乎深了一点。 “他规定的吗?” “嗯,每两个小时……我都告诉你了,他是个控制狂。” 库洛洛冷淡地笑了笑,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是么。” 他从座位上拿过了一支笔,垂着眼不再出声。 伊塔看着蜘蛛头子没有谴责她当场叛变的意思,就拨通了电话,然后当着四只蜘蛛,语气很淡定地和揍敌客家大公子打招呼:“晚上好。” 伊尔迷·揍敌客很轻地应了一声。 电话里面和外面都沉默了,然后伊塔把手揣进口袋里,深吸一口气,说:“伊尔迷……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我想问一下,早纪会被处罚吗?” 旁边,库洛洛默不作声地看向她,派克诺坦也转过了头。 他语气平平地说:“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算是我的朋友吧,我觉得她没什么错……”伊塔感觉手心在出汗,“之前,早纪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看她的脸色很不好,所以就猜她的处罚可能很严重——当时我就想和你说,早纪没有失职,但是早纪不愿意让我告诉你……是我有点担心,就问一下……” “朋友?” 但是大公子只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是吗?” 伊塔抿紧了唇。 “你想交朋友吗,塔塔?” “不行么?” “我没有这么说,”伊尔迷每一字都放得很慢,似乎在和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讲道理,“你可以尝试,但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也得担起后果。” 这种说话的口吻,让伊塔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去尝试了,他会杀掉所有亲近自己的人。 “……那么,早纪呢?” “这不关你的事,塔塔,”伊尔迷冷淡地说,“她是我的下属,无论我的处罚是什么,你都没资格置喙。” 忽然,伊塔的视线里多了一张白纸片,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一行潦草的字:“告诉他,以撒今晚去看过早纪的情况,发现警察局有人守着,”隔了一行,是很工整的三个字: “相信我。” 是库洛洛·鲁西鲁。 伊塔看了他一眼,于是把手机握得更紧,用一种很沉的语气对伊尔迷说:“……我答应过你,不会隐瞒你——我问起早纪不是没有原因的,以撒告诉我,他在附近的警察局发现有人守着早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关押她?她犯了什么很严重的过错吗?” “今晚?”伊尔迷忽然开口。 “是的,最起码,伊尔迷你告诉我你想对她做什么——” “你很想知道?” 伊尔迷打断了她,然后轻轻呼了一口气,语气变得不可捉摸,似乎在思考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真的很想?” 伊塔咬牙:“嗯。” “那么明天……明天我带你去看她,”伊尔迷的语气很轻柔,“怎么样?” “……好。” “今晚就到这里吧。好好休息,塔塔。”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这是第一次,伊尔迷·揍敌客先挂了。 伊塔愣愣地看着手机,各种不好的猜测涌上脑海,却听到旁边的库洛洛笑了一声:“听起来,是一场很愉快的谈话呢。” 是啊,好愉快呢。 幸灾乐祸什么的,真是太恶劣了喂! “先别说这些——你这张纸条什么意思?”伊塔用手扬了扬白纸片,抬头看他。 “我没有想到你会当面试用早纪探伊尔迷,”库洛洛一脸坦然,“而且,很不幸,大概十分钟前派克和其他的人闯入了警察局,而且打晕了守卫。如果你现在问起早纪的事情,伊尔迷·揍敌客一定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唔,那样的话,剩下的游戏就没有意义了。” 伊塔瞬间理解:“所以你把这件事甩到了我和以撒身上。” “可以这么说……而且,我一开始就嘱咐过,守卫不会看到他们的脸,”库洛洛微笑,“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塔真是和我心有灵犀呢。我一开始计划的是,明天伊尔迷·揍敌客问起的时候,小塔再说出以撒……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伊塔盯着他线条柔和的眼睛。 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陷阱,一环套一环。 这个人……真是聪明到恐怖啊。 第62章 帷幕x太阳 chapter 62 帷幕x太阳 菲斯·柯尔特,赛因斯大学最大的赞助者,也是巴托起亚共和国能源的垄断者。本着互利的原则,他不定期会来赛因斯大学演讲,或者举办招聘会。 “不过,重点应该是这里,”翻了翻官方的宣传册,库洛洛靠着椅背,慵懒地说,“‘因此,赛因斯大学欢迎各位同学报名志愿者。年龄为15岁到24岁的在校学生皆可。’” 伊塔:“他似乎偏向于年纪小一些的。” “确实。” 随手翻了几下,看完之后,同为变态的库洛洛·鲁西鲁对此的评价还蛮高的: “很有趣的狩猎方式呢。” 伊塔:“……这样么。” “有些人格外喜欢此类的游戏,他们会专门设计好陷阱,让受害者自己一点点跌进去,再欣赏他们清醒后的表现——通常来说,因为后悔,那些受害者会表现得——唔,怎么形容比较好呢,富有戏剧性?或者说,富有张力?无论如何,这种独特的心理折磨……” 库洛洛温柔地垂下眼睛,用一种深有体会的语气轻声说:“……应该使他很愉悦吧。” 原本坐得好好的伊塔缩了缩脖子,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呃……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点害怕……” 把宣传册递到女孩面前,库洛洛歪歪头,对她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放心,我没有这种癖好。” ……这可难说。 颤巍巍地过宣传册,伊塔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库洛洛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意。于是她收回视线,仔细地翻看,每一页都是很轻松幽默的行文,还有风格清新的插画。强烈的对比下,只翻了几页,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伊塔合上了宣传册。 眼眸在灯光下也是没有杂质的纯黑,库洛洛歪着脸,碎发垂在耳边。他安静地看着伊塔,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勾了勾嘴角:“看不下去吗?” 伊塔摇摇头:“也不算……”没有解释下去,她用笔敲了敲宣传册的封面,抬眼盯着库洛洛,问:“不过话说回来,你给我看这个是想干什么?” 库洛洛腹黑一笑:“想和菲斯·柯尔特玩一玩吗,小塔?” 伊塔:“……我才13岁啊喂!” 库洛洛:“他不介意的。” 伊塔:“这不是他介不介意的问题……” 库洛洛:“那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吗?” 伊塔:“……不是……” “你不会受伤的,”库洛洛忽然从她的手里抽出笔,一边继续温声说着,一边在宣传册的首页写了什么,“我保证。没人可以伤害你,菲斯·柯尔特——他还不够资格。” 合上笔帽,他把摊开的宣传册推到伊塔面前。 上面写了两个名字,字迹很凌厉。 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这是?” “要听个故事吗?” 伊塔立刻战略性后仰,眨着深绿的眼睛,怀疑地看着他:“是我这个年龄应该听的那种吗?13岁孩子睡前美好的童话故事?” 库洛洛沉默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伊塔:…… 你那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不过,无论她愿不愿意,蜘蛛版睡前故事还是开讲了。 “刚出流星街的时候,我对面的世界很有兴趣,尤其是神话传说一类的。恰好,有一个很古老的家族,姓氏为珀洛斯,”库洛洛垂下黑眸,轻声说,“他们的嫡系成员都有极致的美貌,金子一样的长发和海蓝的眼睛,世世代代都如此。在当地的传说里,珀洛斯家族有太阳之神的血脉。” 这种故事确实很有意思,伊塔听得很开心,她抬起头,深绿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太阳神?取自当地神话吗?听起来很有史诗感。” “是的,那个国家的神话传说很特别,”这个男人似乎格外适合向人耐心地解释什么,库洛洛微笑,姿态更加放松了。他的语气也是和缓的,咬字轻柔,字句间奇异的顿挫,显出了他声线的低沉磁性,“传说里,太阳神也是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和那个家族一样。而且,传说太阳神也是极为多情的,他一直追逐着最美丽的女性,无论对方是人类还是神祇。” 伊塔支着胳膊,眨了眨眼,开玩笑:“所以,他在人间留下了很多‘神之血脉’?” 库洛洛正经脸:“是的,很多混血子嗣呢。” “不是……这都9102——咳,这都1994年了,难道还有人相信吗?” “唔,其实现在的世人相不相信都无所谓。那个家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维持着这个传说,主要的目的是在岁月里慢慢积累威信。到了现在,威信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传说的真假与否就已经不重要了。它们变成了最耀眼的点缀,就像王冠上的钻石一样。” 品牌故事么。 百年招牌,值得信赖。 伊塔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对珀洛斯家族很感兴趣,就参加了他们举办的一次晚宴。在那场宴会上,我遇到了一位女性,她的名字叫做瑞贝卡,”库洛洛黑色的眼睛柔和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她长得很美。尽管不是那个家族的人,她的美貌却并不输给宴会的主人们,当她站在舞池中央的时候,没有人能移开视线……瑞贝卡有清澈的橄榄色的眼睛,气质格外的野性而富有生气。” 啧啧啧,这个语气……传说中的团长的八卦? 温暖的灯光和柔和的声线,外面夜色如水,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的友好——深夜谈话会什么的,总是给人以一种彼此很亲近的错觉——气氛太合适了,很多问题一时间也显得没那么愚蠢。 伊塔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库洛洛,毫不迟疑地问出了广大群众的心声: “你喜欢她吗?” 库洛洛碎碎的黑发,在他白玉一样的皮肤上落下阴影。他似乎很无奈,一脸“啊,真不想回答呢”的表情看着女孩,不过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摇摇头: “喜欢这个词,不仅仅可以用于爱情的——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塔。” 伊塔一下子丧失了热情:“……哦。” 库洛洛饶有兴趣地看着伊塔,笑了笑,语气平和地继续讲述着: “瑞贝卡爱着珀洛斯家族的嫡长子,卓普。他长得很美,而且用瑞贝卡的话来形容,‘alone with everybody’,她很喜欢苏米尔语,翻译一下的话,意思是‘身处人潮,却仍然茕茕独立’……她真的很爱他。” 一直垂着头的派克诺坦忽然抬头,遥遥地看了团长一眼。 alone with everybody。 身处人潮,却仍然茕茕独立。 只是这么一听,伊塔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个男人的气质——“太美了吧。”她感叹。 “瑞贝卡也这么觉得,”库洛洛黑眸微垂,语气仍然平静,“或许因为如此,尽管那个男人不爱她,而且有着冷漠,甚至在常人眼里堪称‘病态’的性格,她也不介意。瑞贝卡还很年轻,而且有年轻女孩特有的无畏——她爱上了卓普,纵使他不爱她,也从没有回头过。” “几次试探后,我就发现,珀洛斯家族的美是来源于一面镜子。许拉斯之镜,它会给人以美貌,只要对方愿意一直献上年轻女子的生命力。” 伊塔瞬间惊了一下,这剧情急转直下堪比过山车:“那那那,瑞贝卡她?” 库洛洛弯了弯嘴角,语气仍然不紧不慢:“是的,那个男人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瑞贝卡的心,而是瑞贝卡的生命。” 伊塔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瑞贝卡知道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瑞贝卡,让她自己选择,”他说,“她仍然选择卓普。” “诶?” “她说,她愿意赌一把。瑞贝卡觉得,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后仍然愿意相信卓普,愿意孤注一掷,这样深刻的爱情下,他或许会爱上她——而且,这个时候,死在他的手里,瑞贝卡也会很开心吧。” “……然后?” “然后她死了。” 团长版睡前故事的结尾……真是简单粗暴啊。 尽管已经猜到了这是个悲剧,伊塔揪着头发,仍然有点说不出的遗憾。她慢慢地叹了口气:“啊,果然是这样么……后来呢,卓普又找了下一个受害的女孩么?” “嗯……他应该没来得及。因为第二天,旅团就杀掉了这个家族所有的嫡系成员。” 伊塔:…… 我就知道。 团长版睡前故事的结尾……也很血腥恐怖啊。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伊塔小声嘟囔了一句,“所以,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菲斯·柯尔特和那个卓普一样,最后会有比他更坏的家伙——比如说你,去解决掉他吗?” 愣了愣,库洛洛忽然被逗笑了,他歪着脸笑,原本就清隽的眉眼一下子鲜活起来。 伊塔:……有这么好笑吗?啊啊啊? 你这家伙的笑点有点诡异啊喂! 只笑了一会儿,团长很快就接上了话:“唔,当然不是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像是故事里的瑞贝卡一样,藤原洋子小姐也一心爱着菲斯·柯尔特。尽管他并不爱她。” 这个姓氏好熟悉啊,等等——藤原洋子? 伊塔低头看着宣传册的两个名字,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藤原?” 像是许多点一下子被串了连贯的线,伊塔瞬间精神起来:“这么说,你今晚专门找到早纪,其实是为了藤原洋子?” 旁边,沉迷于恐怖小说的芬克斯懒懒地吹了声口哨:“bingo。” “哦,原来是这样!”伊塔以拳击掌,抬头看着库洛洛,心里充满了豁然开朗之感,“早纪来赛因斯大学,其实是为了藤原洋子,是吗?因为妹妹——或者姐姐——遇人不淑,早纪想要救她,对吗?” 库洛洛:“唔……不对呢。” 伊塔:…… 芬克斯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一声嘲笑。玛琪冷扫了他一眼。 库洛洛拿起笔,将两个名字连在了一起。藤原洋子和菲莉丝·柯尔特。 “她们现在是一个人了。”他说。 然后,他对着旁边一直沉默的派克诺坦轻点点头。 微微颔首,派克诺坦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藤原早纪的记忆里,藤原洋子已经死了。”她说话的语气莫名让人平静下来,“因此她选择了揍敌客家族,就是为了学会暗杀,然后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昨天上午时,侠客刺激早纪的那句“你杀人的时候,总会想到的,是哪个‘家人’死去的样子呐?”忽然再次出现在伊塔的脑海里,同时,还有早纪鞠躬时,垂下来的黑发遮住了眼睛。 很大的,死气沉沉的黑眸。 “但是藤原洋子并没有死,”库洛洛接着继续,“事实上,在这几年里,她和菲斯·柯尔特之间慢慢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关系。藤原洋子和菲斯一起狩猎那些女孩,纵然她曾经也是受害的一员,但是在这个过程里,她爱上了菲斯·柯尔特,并且抛弃了原本的身份。” “现在,她已经是菲斯的地下王国,黑□□域的代言人了。”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早纪知道吗?” “不知道。而且,一开始知道菲莉丝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以撒。” 伊塔惊到了:“……诶?” 库洛洛歪歪头:“最有趣的是,这件事还是以撒告诉我的呢……很显然,和我相比,约书亚·莫罗更讨厌伊尔迷·揍敌客。” 他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直起身子。瞬间,刚才温和慵懒的气质一收,库洛洛挺拔的身上,冷峻而阴森的距离感倏忽清晰了,逼得伊塔也立刻警惕起来。 不可捉摸。 “那么,这就是我的计划,”他说,“小塔,你要接近菲斯·柯尔特,然后接触藤原洋子,告诉她,藤原早纪死了在揍敌客家手里——以及,揍敌客家的大公子现在就在赛因斯大学。恰好,此时,任何一方的势力都无法渗透进入这所大学,因为以撒会杀了所有靠近你的人。所以,伊尔迷·揍敌客是孤立的状态。” 灯光下,伊塔微微睁大眼,不单单是震惊于以撒和幻影旅团显然思谋已久的合作,也是震惊于库洛洛话语里那一点尖锐的杀意:“不,不不不,你不能杀了伊尔迷——” 这个世界的故事线不能被改变啊啊啊! 一变就会导致毁灭啊好吗? 你以为我当年辛辛苦苦救下你们两只白眼狼是为了什么啊啊啊啊?! “他不会的,”库洛洛的视线落到了伊塔脸上,黑眸黑如永夜,“揍敌客家的人不能死在这里。最起码,帕里斯通·希尔会确保这一点。” “而柯尔特家族的‘小游戏’能维持这么多年而无人打破,想必也是有一个很隐秘而坚固的密室,或者说迷宫……我需要的,也只是他们被牵制一下。” “你……”伊塔在脑中构想了一遍之后,喃喃地说,“你这个计划有点意思……” 电话里,帕里斯通和她说,其实任何形势都可以看成一盘棋局,帷幕一拉开,游戏就开始——直到这一刻,伊塔才意识到,他说的真没错。 “然后呢?”伊塔抓抓头发,“虽然那些人进不来这座大学,但是四周的城市里却满是他们的人——你逃不出去的。” “不用担心,”库洛洛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事情需要解决。那些都是细节了,对于小塔来说,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和他对峙了一会儿,伊塔也没什么能说的,只好点头:“好。” 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不知不觉,伊塔身上微微发起热来,或许是刚才的讨论太过于绷紧神经。注意到这个细节,库洛洛微微笑了起来,原本冷峻的气息一下子就化开了。 “需要开窗吗?”他伸手示意了一下伊塔旁边的玻璃窗,“我可以帮你打开。” 伊塔摇摇头:“不用了,”她顿了顿,还是接上了一句,“和寒冷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暖和一点……而且,有一点,我想知道,就是关于早纪的死讯——这只是个玩笑,是吗?” 库洛洛看了伊塔一会儿,然后说:“事实上,这或许不只是个玩笑,”在伊塔打断他之前,库洛洛罕见地冷漠起来,语气森然,而且语速很慢,“你真的觉得藤原早纪能活下来吗?并不是我想杀她,而是伊尔迷·揍敌客,你真的觉得,他会让一个渎职的,并且和主人建所谓朋友关系的仆人,活下去吗?” 张了张嘴,伊塔许久才说:“……不。” “那就是了。” 库洛洛放缓了声线,“不过,如果藤原早纪注定无法活下去的话……小塔,你想亲手杀了她吗?” 这一次,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女孩没有立刻抬头反驳说:“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着深绿的眼睛,虚虚地盯着教室前端的灯光。 她一直没有说话。 有点出乎意料,不过,库洛洛知道什么样的试探才是最合适的。所以他也跟着沉默了,不再问下去。一时间,教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芬克斯,玛琪,派克,”终于,库洛洛先出声了,“你们回去吧……这座楼应该快要熄灯了。” “ok~”从书里抬起头,芬克斯合上页,想了想,又翻到第一页去找这本书主人的姓名,“范·h·斯达海尔……唔,小姑娘,”他对着伊塔露出了凶恶的微笑,“要是这个斯达海尔什么时候过来,想找这本书……你就和他说,随时欢迎他来抢。” 伊塔:…… 她面无表情地说:“好的,我会在原位置留个纸条给他的。” 芬克斯于是开心了,夹着书哼着小曲,跟着玛琪一起走出了教室——当他们走到教学楼下,路过第一个路灯时,芬克斯忽然开口:“喂,玛琪,团长说的那个什么瑞贝卡……应该说的是德律奥佩吧?” 玛琪没有出声。 最后是派克诺坦应了一句:“听起来,应该是。” “我就说……哪有什么瑞贝卡的存在,”芬克斯把书抓到手里,然后双手交叠枕到脑后,“不过,那个德律奥佩是真的漂亮,不愧是传言里太阳神的血脉——我敢打赌,哪怕是迟钝如窝金,也一定还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 走过一盏盏的路灯,玛琪保持着沉默。 不过她也记得很清楚,德律奥佩,珀洛斯家族的嫡长女。玛琪记得那个女孩金子一样的长发,海水一样的眼睛,还有她笑起来的近乎动人心魄的美丽。 不过也不重要。反正她死了,而且是死在她爱着的团长的手里。 就像故事里的瑞贝卡死在她爱着的卓普的手里一样。 团长是故意的吗? 在隐喻什么吗? “团长……应该记不得了,”玛琪忽然开口,说完后却皱起眉,有点不耐烦地自己解释起了自己的意思,“不是记不住她的名字,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记不得了。” 芬克斯瞬间理解,跟着吐槽:“啧,团长的兴趣实在是太不定了。” 他来了兴致,继续说起来:“不过,我还以为他会留着那个女孩的尸体呢,封进琥珀或者玻璃什么的。毕竟,德律奥佩的长相实在是太美了,完美的艺术品,团长一向喜欢这种风格。” “许拉斯之镜需要献祭,”派克诺坦说,“团长他,应该没兴趣去维持幻象。” 芬克斯撇撇嘴:“也是。” 派克诺坦沉默地看着灯光下的同伴的背影,安静的夜晚,让她记起了很多之前的东西——比如说,刚刚走出流星街的时候。 以及,穿着黑色西装参加晚宴的团长,他站在人群之中却格格不入,冷眼旁观的样子。 如果活下来了,德律奥佩也一定记得。 因为在无数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太阳神一样耀眼的女孩却只看到了库洛洛·鲁西鲁,她一把拉住这个男人,旋转着,带着他走进舞池,笑得比满屋的灯光还要明亮:“……咦,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她穿着橄榄色的裙子,因为附近太过喧闹,就把身子凑近团长,睁着海蓝的眸子笑眯眯地说:“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团长也低头看她,许久,才开口:“因为很有趣。” “什么有趣?” “这些人。” “哈哈哈……”她笑了,“干嘛要观察他们?哪里没有人?你想什么时候看不行——你真的好奇怪啊。” “是么……”终于,库洛洛轻轻叹气,“很奇怪?唔,我还以为……我已经很像了呢。” 德律奥佩当然听不懂,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团长跳舞。 等到一曲终了,从小生在舞池的德律奥佩松开这个陌生男人的胳膊,小声嘲笑他:“什么嘛——你其实不会跳吧?所以一直模仿别人的动作,对不对?” 库洛洛歪了歪头,只是笑。 他这样很浅地微笑的时候,是最好看的,永夜一样的黑眸温柔下来,仿佛天使。 德律奥佩怔了怔,然后立刻拽住他:“再跳一次吧,”德律奥佩拉拉他的袖子,理所当然地撒娇,“再陪我跳一会儿……要不然总会有一群丑陋的老男人硬要拉着我跳舞。我才不想呢。” “好。”库洛洛说。 一边跳着,德律奥佩一边小声问:“喂,你叫什么啊?” “库洛洛·鲁西鲁。” “好奇怪的名字啊……不管了,我要叫你mr.alone,”女孩旋转着,微微喘气,“就这么说定了,mr.alone,以后我喊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要看过来哦。” 库洛洛拉住她的手,问:“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德律奥佩被他拉近,就仰着头看他,“我读过一首诗,有一句是‘alone with everybody’。我很喜欢这句诗,而且觉得你很适合,那就这样喽。” …… 和团长在一起的时候,德律奥佩总是笑得很开心。 一场场晚宴上,美丽的女孩莫名喜欢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待在一起。 但是有的时候,她会半真半假地抱怨:“喂,你爱不爱我啊,mr.alone?”然后,在团长回答前,她总会忽然胆怯,接着摇摇头,换一句:“不,应该这么问……你喜欢我吗?” 团长会笑:“喜欢啊。” 德律奥佩也会笑,然后说:“你不要骗我啦。” 或许她真的是清醒的。 派克诺坦也没有关心那么多。她的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对于德律奥佩,这个异常美丽的女孩,一开始,她的印象实在是很少。 刚出流星街的团长,连笑都是很冷淡。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学会“伪装着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柄冷峻的刀。 ……可能德律奥佩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库洛洛·鲁西鲁。 她和团长有好几次很私密的谈话,最后派克诺坦探索这个女孩记忆的时候,都看到了。其中的很多对话,不知为何,她记得异常清楚。 比如说,她翻开书,摊在团长面前,露出狡黠的表情,指指其中一段:“快看快看,mr.alone,快看这个理论,”然后,不等着团长看,她就自己念出来了,“……当a全然迷恋着b的时候,b也无法避免地会爱上a,因为人和人的感情是共同的,feelings are mutual,啊,我真喜欢这个……” 德律奥佩深蓝的眼睛望着库洛洛,期待地亮着:“所以,你爱我吗?不不不……你喜欢我吗?” 团长低着头,安静地看着那一段话,他的黑发有一点凌乱,但是很好看。因为德律奥佩一直在看着他碎碎的,细软的头发。 终于,库洛洛抬头,然后笑:“很有趣的理论呢……” “这不是重点啦!”女孩伸手戳了戳他的黑发,团长眯了眯眼,放任她摸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回避,“重点在另一个问题啊!” “唔,喜欢啊,你很美。我喜欢美的东西。” 库洛洛看着她,温柔地说。 这一次,德律奥佩忽然愣了愣:“你……你没有骗我?” 团长摇头:“没有。” 只怔了一秒,女孩立刻开心得像是孩子一样,抱起那本书就激动地亲了亲封面:“哇!它说的没错诶——”说着,德律奥佩凑近库洛洛,笑吟吟地说:“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亲亲你好不好?好不好?” 放下书,库洛洛歪着头看着太阳神一样耀眼的女孩,勾了勾嘴角。他忽然向前倾身,在德律奥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 他说。 …… 咖啡馆里,费劲千辛万苦从家里逃出来的女孩,恼火地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长发在夕阳里仿佛燃烧的火焰,或者融化的赤金。 “10天了,你为什么不找我?” 她伸手想要摔掉库洛洛的杯子,却被他用手按住了。他的力道很柔和,但是德律奥佩却挣不开。“不要闹了,”库洛洛微笑,“你不是个孩子了,奥佩。而且你也知道,你们家族并不喜欢我,是吗?” “那不重要!”她说,“我喜欢你,那就够了!” “奥佩,”他温声说,“那很重要。”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德律奥佩刚才伪装的的骄傲和愤怒全数崩塌。她怔怔地看着男人,小声喃喃说:“为什么不来看我……” “当a全然迷恋着b的时候,b也无可避免的,会爱上a……mr.alone,”她盯着桌面上的纹理,声音干涩到极致,“……你喜欢我吗?” 库洛洛只安静地看着她。 “不喜欢了?”没有得到回答,女孩慌急地抬头,“为,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不好看了么?”她睁着海蓝色的眸子,然后迅速垂下,“我……我不好看吗?” “你很美。” 夕阳的光拖得长长的。 库洛洛的黑眸也映着深深的橘色,甚至是偏紫的红。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德律奥佩的长发,轻声问:“不过……这种美貌,是用鲜血换来的么?嗯?” 女孩一惊,脸色瞬间惨白:“你,你知道了?不对——我没有,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敢的,我只是看着父亲……不要抛掉我,求你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杀人的……” 库洛洛微凉的手指从发顶轻柔地滑下,然后落到德律奥佩玫瑰色的唇上,轻轻点了点。于是,女孩停下了话语,只看着他。库洛洛微笑,声线低沉:“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杀人的,奥佩,”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像是神灵或者情人。 “因为我才是杀人者。我熟悉他们的味道……” 他吻了吻女孩的唇,笑着说: “而你不是。” “不要喊我mr.alone了,奥佩,你知道这没有意义。我不是诗歌里孤独的诗人,不会为了世间易碎的美好而叹惋,也不会为了夜晚的月光而赞叹……而且你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不然,你为什么会爱我呢?” “喊我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 “我是来夺走你的一切的人,是杀人者,是蜘蛛。” “这才是你爱我的原因,不是么?” 德律奥佩睁大眼,因为库洛洛·鲁西鲁吻上了她。 八月的粘腻空气,在拖长的黄昏里慢慢发酵,还有各种植物疯狂生长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就像血腥味。 派克诺坦能看到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是说穿了,有假象也有真相。最起码,她知道团长确实很喜欢德律奥佩·珀洛斯。团长一向倾向于说实话。 因为团长只是喜欢美的东西而已。 东西。 而非一个人。 团长喜欢她的金发,蓝眸,喜欢她的脸,还有她的身体。说穿了,就是“不把人当人看”,芬克斯喝酒的时候,一针见血地开过类似的玩笑。 幻影旅团的众人纷纷点赞。 所以,看的时候派克诺坦确实感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她很快就忘光了。 只是今晚,团长给那个深绿眼眸的女孩讲起那个故事的时候,她忽然又回忆起来。比如说,他们这些团员杀光了珀洛斯家族所有成员后,团长和飞坦一起从女孩的卧室走出来后,只是理了理着沾了一点血的袖口。 就这样结束了。 走过一盏路灯,派克诺坦忽然好奇起来,她有一点想要知道真正结局:“芬克斯,”她低沉的声线喊着前面的同伴,“飞坦有和你说过,那女孩是怎么死的吗?” 芬克斯耸了耸肩:“啧……有吧?” 他懒散地说:“飞坦好像说过……毕竟那女孩也是他的类型。如果她不是团长的人,恐怕死得会惨一点……我记得他说,那女孩被团长割断了喉咙。” 派克诺坦点点头:“这样。知道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比较有趣。飞坦说,刚割开的时候,她还在哭,不过临死时倒是笑了,”芬克斯摸了摸喉咙,啧了一声,“女人,真想不懂。” 第63章 路灯x祝福 chapter 63 路灯x祝福 此刻的伊塔并不知道团长版睡前故事的恐怖真相,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跑路计划——除了傻孩子和被骗的可怜同学,实在没人想和蜘蛛头子来一场深夜谈话会。 这种时候,早跑早安心啊同志们。 教室里,灯光下,伊塔默默地收拾好东西,接着就把棒球帽戴上,压下一头卷卷的红发。女孩抬头,对库洛洛说出了心声:“那么……教学楼快熄灯了,我也该回去了。晚安,鲁西鲁先生。” 穿着灰色大衣的库洛洛微仰着头,理了理领口,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晚安。” 他的话音刚落下,整个楼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正顺着教室的阶梯向下走,伊塔的视野跟着一黑,没能反应过来,踩空后,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手臂被人有力地挽住了,库洛洛在她身后的黑暗里出声,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小心一点。” 伊塔:……真丢人啊。 咳嗽了一声,伊塔小小地道谢:“谢谢。” 团长早就松了手——大家都知道这货其实毫无廉耻,但是不知为何,偶尔是真的异常礼貌——伊塔拎着书包迅速地朝着门口走。四楼的走廊两侧是封闭性的实验室,所以走廊里连月光都没有,长长的过道几乎是纯黑的。伊塔只能打开手机,用那点可怜的光照着走廊,一路摸索着向前。 到了楼梯口,手机惨白的灯光下,两扇门森严地紧闭着。 伊塔:…… 她不死心地走向前,拼命用手向后扯门——然而门纹丝不动。 有一点阴影漏进伊塔的余光里,是走路无声无息的库洛洛·鲁西鲁。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根本不需要开灯,走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走近后,蜘蛛头子微微歪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徒劳地拽着大门。 伊塔默默放下了手。 ……真丢人啊。 “……楼下有告示,说今晚的教学楼会在10点钟全部封锁。你上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么?”库洛洛也走到了门前,伸手轻轻地试了试锁的坚固程度,“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推开它。” 守法良民·伊塔:“不不不不这里是有监控的,咱不能留案底……” 库洛洛露出了纯良的微笑:“那就把监控也弄坏就好了。” 伊塔:“……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最后发泄一样拽了拽门,忽然灵光一闪:“诶,不对啊——保安来锁门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我们还留着灯吗?他难道不会过来确认一下吗?” 团长跟着深思起来:“唔……是呢,为什么呢?” 伊塔:……??? 她怀疑地偏头,盯着蜘蛛头子。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脸仍然是好看的,黑眸对上伊塔的视线后,还无辜地歪了歪脸:“……嗯?” 伊塔:我就默默看着你.jpg 抓了抓头发,女孩沧桑地叹气:“算了……除了暴力拆卸之外,你还有别的出去的办法吗?” 库洛洛再次露出了纯良的微笑:“有的。” 于是,伊塔和库洛洛并肩向回走。两边的实验室大门都是金属质地,涂着灰色的油漆,在手机的灯下闪着阴冷的光,仿佛静默等待的凶兽。如果是很久以前,穿梭在这样黑暗阴森的地方,伊塔可能会很害怕,不过她现在倒是淡定的很。 笑话,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凶兽之一就在她身边走着呢。 走着走着,某凶兽忽然开口:“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了么,小塔?” 伊塔摇摇头:“没有。” “上面说,今天清晨在赛因斯大学附近的游乐场里,有四具尸体被发现了。这也是赛因斯大学今晚戒严的原因,”他的声音很缓和,“两具被摆在大门下,剖开了肚子,肠子被挖出来,流了一地。另外两具被挖掉了眼睛,吊到了摩天轮附近的树上。” 伊塔稳稳地端着手机,淡定的问:“有点行为艺术啊……你杀的?” “不是,”库洛洛说,“是约书亚。” “哦……我以为你和以撒一直是同盟呢,但听起来似乎你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伊塔随口评价了一句。 库洛洛笑了笑:“这样么……”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推开教室的门,换了轻松的语气,“……看,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是的,今晚的月色确实很好。 银色的水从窗外倾斜而下,一排排的桌椅被染成了清亮的白色,在身后拖着长长的灰色影子,空气的密度似乎被稀释了,连呼吸都安静了。 这一幕,就像是校园漫画里的主角回忆起美好过去的时候,会出现的定格画面。 库洛洛一个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塞满了教室。他回头,对伊塔说:“要不要过来看看?” 伊塔犹豫了一秒,慢吞吞地走过去,眨眨眼:“……看什么?” “下面的路灯。” 窗下的那盏路灯孤零零地站在林子边,仿佛一棵因为太瘦而被抛弃的可怜小树。 “为啥要看路灯?” “因为……”库洛洛一只手撑着窗沿,低着头看着女孩,笑的很愉快,近乎天真而孩子气,“……一会儿小塔要努力朝那个方向跳呢。” 伊塔:……? 在她发愣的瞬间,蜘蛛头子从四楼跃下,就像跳了个台阶般轻松。 伊塔:……! “你你你——”你不带这样的啊啊啊!你不能抛弃不会飞的队友啊!唔,虽然团长坚持社会主义兄弟情不抛弃不会飞的队友才更奇怪吧……等等,这不重要啊! “我我我——”我怎么办啊?! 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呐喊,库洛洛·鲁西鲁站到路灯下,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孩。 然后他笑了,声线因为扬声说话而变得清亮,就像个大学生:“朝着这里,小塔,跳下来就可以了!” 伊塔一脸崩溃:“你开玩笑呢?这是四楼诶——我恐高的!” 库洛洛只是笑,黑眸在灯光下,罕见地映出了一点微亮——又或者,这点光只是衬出了他眼眸更黑更深的东西——他仰头看着女孩,语气很平静,莫名让人信服:“我会接住你的。” 伊塔怀疑地盯着他。 库洛洛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罢了……看来除了跳楼,也没别的办法了——伊塔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咱也死不了——她小心翼翼地扶住窗户,盯着下面遥远的地面,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这样的胆怯是不能显露的。因为伊塔一点也不信任库洛洛·鲁西鲁。 这个高度,除非头朝下,不然应该是死不掉的,但是可以摔断腿。 那一定很疼。 伊塔只思考了一秒,就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她赌库洛洛·鲁西鲁会接住她。因为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干,无论他是想做戏给谁看,或着是想拉近和她的关系,伊塔都不介意陪他演下去。 人生如戏啊。 失重感和眩晕是第一感觉,四周的光都拉长了,时间也是——瞬间,或者许多瞬间过后,伊塔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一点也不疼。 这是她落入库洛洛怀抱时的第一想法。 然后,眩晕感还没过去,伊塔感觉细软的发丝一点点蹭着自己的脸颊,耳畔还有笑声。库洛洛的胸膛在微微震动,团长抱着她,不知为何一直笑,听起来很开心。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之后,伊塔深吸一口气,恼怒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别笑了你,喂!放——放我下来啊喂!” 但是库洛洛不肯放下。他抱着女孩,力道柔和,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只是笑,微微低下头看着伊塔,碎碎的黑发扫着她的耳朵,痒痒的。 “我接住你了,这一次,”他轻声说,“活着的你。” ……你还接过死的吗? 伊塔完全不知道这个疯子在说些什么,她仍然很恼怒地抬头,看到他黑眸的那一刻,忽然就被库洛洛·鲁西鲁的眼神给慑住了。 她停下了动作。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库洛洛垂着眼,温柔得像是神灵,虔诚得像是情人,“所以,我扔了那双眼睛,只留下了那块表……哪怕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也会为了它而再次找到我的,是吗?” 太多的隐喻和深意藏在他的话里,伊塔睁着眼睛,面上一副迷惑的样子,心里疯狂地开始分析他的真实意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只能保持沉默。 路灯下,库洛洛忽然笑了,他低着头看着伊塔,轻柔地重复着,气息温热,每一个字都像是咒语:“……你会找到我的,是吗?” ……当然不是啊! 肯定是跑得越远越好啊啊啊啊! 因为紧张,伊塔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她避开库洛洛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尽量平静地出声:“……但是你说过,那块表属于我了,不是吗?你要违背诺言吗,库洛洛?” “不,当然不,”他说,“我不会背叛我们的承诺的。” 是吗? 尽管这个回答和笑话差不多,但是两个人都默契地演了下去——伊塔对上他的眼睛,小小地笑了笑,很缓慢地点头:“……我相信你。” 才怪! 这是个什么变态玩意啊? 黑眸细细地端详着女孩的表情,像是观察着最喜欢的艺术品。忽然,库洛洛又笑了:“唔,小塔这么紧张的么……”他温柔地一根根松开伊塔死死抓着他大衣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怕我呀。” 伊塔“唰”的一下收回手,偏过脸去咳嗽一声:“我没有怕你。” 才怪! 这厮吓死人了啊! “不怕我就好……” 库洛洛·鲁西鲁微微弯腰,放下了怀里的女孩,还细心地帮她系紧了松开的围巾。之后,他抬手,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捋过了女孩一缕缕的红发。 “……其实,不一定……” 库洛洛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歪着脸笑,很轻很轻地自语。 伊塔没有听清。 “……嗯?你说什么?”伊塔觉得库洛洛的动作实在是很渗人,就悄悄退后了一步,试图转移话题,“就在刚才——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没什么,”团长收回手,礼貌地微笑,“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伊塔十分坚决地回拒了库洛洛·鲁西鲁。 她用最委婉的猎人语表达了想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强烈欲望。对此,团长显得很遗憾,并且似乎很不经意地透露出“公寓楼也戒严,你进不去了”的消息。 伊塔:“……请送我回去,麻烦了。” 库洛洛,微笑:“不客气。” 伊塔在心里悄悄砍死了他一万遍。 走过四下无人的街道和一盏盏路灯,路过波光粼粼的湖,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库洛洛忽然开口:“……萨米尔的风格,是出自于一个古老的种族,你听过这个故事么,小塔?” “萨米尔?”伊塔把手塞进兜里,一张口就呼出白白的水汽,“有点耳熟诶……哦,是我演精灵的时候,穿的那身裙子吗?” “是的。” ……您记得可真清楚。 伊塔只点点头,不说话。她对这个人的戒心很重。 “萨米尔一族很美丽。他们有独特的耳朵形状,而且成年后,皮肤上会自动浮现出不同颜色的花纹……就像演出的时候,你在眼睛旁画的纹路一样,”库洛洛看着远处的湖水,“一条代表泪水,一条代表微笑。这是他们一组最古老的祝福。” “祝福?” “是的,他们会给陌生客人的眼角画上这样的纹路。我曾经去过他们的遗迹,神殿里有一些剥落的壁画,画着类似的场景。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妆容,但是并不清楚它的起源。它其实是萨米尔一族的祝福。” “有点奇怪……” “嗯?” “如果是祝福的话,应该只画笑纹吧?为什么还要画泪纹?” “因为他们并不认为悲伤是一种诅咒……或者,不如这样形容,他们认为悲伤和痛苦也是生命完整的一部分,神的恩赐,是由眼泪和微笑组成的。所以说,萨米尔人希望的,是陌生的客人能够自由地笑和哭泣。这才是他们的祈盼。” 那一刻,伊塔还是感到了这番形容里的美好。 这是个很美的传说。 尽管并不敢说她“了解”身边这个男人,但是伊塔总觉得,库洛洛·鲁西鲁并不会在意这样的故事——不,更精确的说法是,他并不会对这样的人性之美产生类似感动的“情绪”。 库洛洛·鲁西鲁身上有某种很可怕的东西。但是她现在还无法形容那是什么。 她只是能感觉到。 于是,伊塔犹豫着,开口:“你喜欢这个祝福吗?” “喜欢。”库洛洛很自然地回答。 又犹豫了一会儿,伊塔再次小声问:“但是……你的‘喜欢’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不不不对,呃……你……你——”她斟酌了一下,努力把心里的那种隐秘的感觉具现成语言,“——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刚一说出口,伊塔就后悔得不得了。 卧槽,不该这么问的! 库洛洛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着伊塔。 那一刻,伊塔不仅想好了遗言,甚至连复活的时候该说什么都想好了。 “……真的很有趣呢,”库洛洛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被触怒的意思,只有一点缓慢加深的笑意,“因为,18年前,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18年前。 团长差不多只有6岁。 ……卧槽,你这么小的时候就这么不正常的吗?!啊?! “那,小塔觉得……什么是喜欢?” 他问。 伊塔:“就……觉得某个人或者什么事物……很美,很想靠近,很可爱,或者让自己很开心……” 库洛洛弯起嘴角:“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这样的话,我们的‘喜欢’应该就是一样的吧?” 伊塔反驳不能,只好低下头表示默认。 但仍然,她从内心里觉得并不一样。 库洛洛·鲁西鲁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很“异常”。 “小塔不同意吗?”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我知道的,因为他也不同意。” “啊?” “那个人。很有意思呢——小塔和他,问的问题几乎总是一模一样的,”库洛洛感叹一样说,“……仿佛时间倒流。” “……啊好巧……那个人现在和你的关系怎么样呢?” “他死了。” “……你,你杀的?” 伊塔:求你了,千万别说“是”,不知为何有种在看自己未来的惊悚感啊啊啊! “不是。”库洛洛摇摇头。 伊塔松了口气。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公寓楼下,库洛洛很绅士地抱着她跳到窗台上,撬开窗户的动作异常娴熟,让伊塔忍不住升起不好的联想。 伊塔:“你好熟练啊……” 库洛洛:“还可以更熟练一点呢。” 伊塔:“……我错了。” 攀着窗户,库洛洛在跃进黑暗的前一秒,忽然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他的黑发在风里飘动,眸子比外面的黑夜更深。 他问:“你想知道萨米尔族最后的结局吗,小塔?” 停下摘围巾的动作,伊塔慢吞吞地问:“我说不想,你就不说吗?” 她这句话其实是讽刺的。 但是库洛洛很平静地看着她。 “你如果不想知道,”他说,”我就不会说的。“ 沉默了一秒,伊塔又开始扯起了围巾,因为热,它发了一圈的汗。她把围巾攥在手里,歪着脸看库洛洛,忽然笑了:“说吧。” 她眨了眨深绿的眼睛:“我的世界里,有个很强的人说过一句话。他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世界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早说了早清醒。毕竟,太阳下没有新鲜的事。” 黑夜在他的背后,像是茫茫的河流,也像是残酷的森林。 库洛洛·鲁西鲁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温柔地笑了:“这样么……” 他轻声说:“因为皮肤上美丽的纹路,他们被自己所祝福的客人和来往的陌生旅人屠杀剥皮,割掉耳朵,贩作奴隶——大概800年前,最后一个萨米尔人作为奴隶死去,被制成了干尸。” 果然。 其实窟卢塔族也差不多吧。 太阳下没有新鲜的事。 那一刻,伊塔真的很想说出“窟卢塔族”的名字。但是最后,她只是看着库洛洛,然后叹了口气,再次笑了笑:“我猜到了。” 库洛洛也笑:“我知道。” 寂静了一会儿。 伊塔:“晚安么?” 库洛洛:“晚安。” 他离开了。 伊塔一个人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就拿被子蒙住了头——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啊啊啊!明天伊尔迷那个控制狂就回来了,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满是怨念的伊塔砸着小草莓。 我讨厌变态! 第64章 奇犽x会师 chapter 64 奇犽x会师 半夜,迷迷糊糊里,伊塔从床上爬起来,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洗手间。 因为太困,她连灯都懒得开。 黑暗里,坐在马桶上的伊塔忽然听到了什么。这声音隐隐约约的,似乎隔着墙,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很坚硬的金属物体,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响动。 鉴于还不太清醒,她只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小声地含混了一句:“几点了……睡不睡啊?” 伊塔以为对面的人听不见。 因为正常的人就是应该听不见的——这就相当于你在家里坐着看书,对着天花板上霹雳磅啷的声音抱怨一句:“怎么楼上天天这么吵啊……”,你说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并不认为楼上能听到。 一个道理嘛。 但是,在伊塔嘟囔完之后,对面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马桶上的她瞬间清醒了一半。 迅速地冲完水,伊塔站起来,把耳朵贴近洗手间的墙壁,准备仔仔细细地再听一会儿——她记得对面是住着一个很开放的男生,时常夜不归宿的那种。 难道他今晚回来了?还偷偷研习了顺风耳? 黑暗的寂静里,忽然,一个稚嫩的嗓音含着冷笑,幽幽地从对面传来,似乎那个人也是走到了墙边,然后对着一墙之隔的伊塔吐出了阴森的威胁: “对面的……你有意见?” 剧烈的撞击声猛地伊塔耳边炸开——那个人把刚才砸金属物体的东西一下子砸到了墙上,用力很大,而且显然不怀好意——她瞬间从墙边躲开,心有余悸地掏了掏耳朵。 怎么这么暴躁?! 用拳头愤怒地锤了锤墙上的瓷砖,伊塔也压低声音,阴森森地威胁起对面的人:“你这人怎么回事——喂,出来,咱俩走廊上好好说说!” 对面嗤笑一句,声线稚气:“好啊。我还怕你么,大妈!” 套上外套,被人说是大妈的13岁萝莉·伊塔异常恼火地拉开门栓,推开了门,走进了亮着灯的走廊。黄色的灯光下,一个毛茸茸的银发小鬼一边甩着溜溜球,一边抬头对她冷笑。 伊塔:…… 果然是你,奇犽小盆友。 尽管还有些稚嫩,8岁的奇犽已经有了很漂亮的轮廓。他睁着揍敌客一家特有的猫瞳,只斜斜地睨了她一下,就撇撇嘴,甩了甩溜溜球,转身想要回屋:“切,一个废物。” 一副根本不屑和她打的样子。 废物·伊塔:“喂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奇犽头都没回:“说的就是你,怎么,有意见?” 伊塔:“我意见很大好吗?刚才在洗手间里,我又没骂你,也没嫌你,就是单纯想吐吐槽……你干嘛忽然吓我,能不能礼貌一点?” 奇犽撇撇嘴:“我比你强,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本事打败我啊。” 伊塔:“……你为啥这么自信?” 奇犽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他停下推门的动作,懒散地转身,挑着漂亮的猫瞳,盯住伊塔。手里的溜溜球垂下,发出嗡嗡的细微声响。然后,奇犽勾了勾嘴角,有一点森然的冷意:“……要不试试,大妈?” 伊塔:……这孩子怎么这么暴躁?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肯定打不过你。” 奇犽愣了愣,眯着眼看着伊塔,忽然有了迷之兴致:“……有趣,是直觉吗?” “不,”伊塔沧桑地说,“只是自知之明而已……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清楚地知道,大街上随便拉出来一只猫我可能都打不过。” 奇犽:“诶?” 变化系的小猫怀疑地盯了她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大妈说话有点奇怪,忍不住眨了眨猫瞳:“要不我们打一架试试?” 伊塔:“你不要欺负老年人……” 奇犽:“来吧,打一架呗——” 忽然间,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唔,你们想打一架?” 平平的语调。 悄无声息的接近,完美的绝。 连奇犽小猫都受惊般地炸了一下,猛地缩了缩瞳孔。 废柴大妈·伊塔当然只会更惊恐。 是伊尔迷·揍敌客,他不知何时站在了伊塔的房门边,顺着墙角的阴影安静地立着,仿佛本来就是那个角落的一部分。 两个人都吓懵了。 面对着控制狂boss伊尔迷·揍敌客阴冷的压迫,两小只几乎是同时出声:“不,和这个姐姐/孩子无关,我只是——” 两个人同时收住声。 奇犽:“嗯?”——这是真的疑惑。 伊塔:“诶?”——这是假的疑惑。 两个人同时对视,一言难尽:难道你也认识这个变态控制狂?! 伊尔迷·揍敌客倚在墙边,黑发垂下,在白净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他清秀的脸上没有表情,黑眸很平静地看着一大一小两只。 但是伊塔注意到,从他出声之后,奇犽就悄悄攥紧了拳头,甚至连溜溜球都不敢放下。 “奇犽,”他刚一开口,小猫立刻就噤了声,垂下了毛茸茸的小脑袋,“我早就教导过你,不应该随便和外人说话,更别说一起玩……你忘了么?” 奇犽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很小:“……没有,大哥。” 伊塔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惊讶是一定有的,但是和单纯的惊讶相比,她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要更为复杂,各种心思混在一起,说不上来是同病相怜,还是心有戚戚。 一定,一定不能落到伊尔迷·揍敌客的手里啊。 他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得多。 “那就好,”伊尔迷盯着奇犽,轻声说。忽然,他歪了歪脸,“不过……其实塔塔也不算外人呢。所以,小奇,你这次没有犯错噢。” 奇犽唰地抬头,扫了伊塔一眼。 小猫那一眼,应该也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惊讶是一定有的,但是和单纯的惊讶相比,奇犽的表情显然更为复杂,各种心思混在一起,说不上来是同病相怜,还是心有戚戚。 伊塔:…… 他们默默地交换了眼神。 奇犽:你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伊塔:你呢? 奇犽:他是我大哥。 伊塔:……但他又不是我大哥!我为什么会和你沦落到同一个境地啊! 奇犽大怒:喂!你什么意思啊你?! 倚在墙上的伊尔迷把两小只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只平平地看着,眸子像是没有光的黑洞。然后,他忽的开口:“塔塔。” 伊塔一个激灵:“是!” “这是小奇。奇犽·揍敌客,我的三弟——小奇,这是伊塔,我的……”他顿了顿,这个沉默让伊塔心惊胆战,差点就哭着求放过,“……唔,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啊啊啊啊?! 太恐怖了吧! 放弃了深究伊尔迷·揍敌客的意思,伊塔上道地伸出一只手:“小奇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从兜中抽出右手,奇犽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实则不情不愿地握住了伊塔的爪子:“……你好,伊塔姐姐。” 备受压迫的两个人终于会师了啊! 伊塔热泪盈眶。 伊尔迷似乎很满意,他直起了身,但是隐隐的压迫感仍然倾斜而下,仿佛阴森的气流,侵占了奇犽和伊塔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你们去休息吧。” 他轻柔地说,“明天还有事情呢。” 奇犽说完“是,大哥”之后,转头就跑。伊塔眼睁睁地看着队友离自己而去,也跟着小声说了一句:“那晚安,伊尔迷。” 之后她就拼命朝自己的房间奔去。 但是,身后轻轻的语句让她的脚步顿了一顿。 “塔塔……”伊尔迷慢吞吞地,似乎很不经意地,温和地说,“……你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么?” 推开屋门,伊塔也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关上门的声响,把他的这一句关得支离破碎,只有那一点让人恐惧的隐秘意味还残留在伊塔的脊背上,钻进她的毛孔里。 伊塔抵住门,全身发冷。 妈妈呀,这里有变态! ……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啊。 早上6:30起床,刷着牙的伊塔对着镜子里黑眼圈的自己悲哀地吐了个泡泡。她洗了把脸后,擦着擦着,忽然灵光一闪,伸手敲了敲墙。 “奇犽奇犽,你在吗~” 对面传来闷闷的童声,语气很不好:“干嘛?” 伊塔瞬间开心:“哈——原来你也被迫6:30起床,平衡了平衡了……” 奇犽:…… 他似乎被噎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阴森森地吓唬她:“我的肥猪二哥,糜稽,有一次违反了大哥给他定的时间表,起晚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伊塔再次嘲笑:“你吓不倒我的,伊尔迷已经给我讲过一次了。” 奇犽:……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很闷闷地,不开心地说:“喂,靠近墙一点,大妈!” 伊塔:“谁是大妈啊小鬼!” 但是她还是把耳朵凑到了墙上。 对面,奇犽很轻很轻地,只和她说了短短的一句:“……能逃就快点逃。” 一只手抓着毛巾,伊塔默默地靠着墙壁,听着对面那只银发小猫郑重的警告,忽然就觉得各种沉沉的负担死死地压在她的肩上,几乎想把她压进地下——有的时候,面对着恶意和试探都不曾崩溃的感情,会因为一句善意而决堤而出。 “谢谢,我知道的……”她的声音有点哑,然后就清了清嗓子,也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也是,你一定会有很多很好的朋友的。” 奇犽也安静了。 8岁的孩子,还远没有那么坚强。小猫有点怀疑的,就小声问:“……真的?” 伊塔:“真的。” 奇犽哼了一声,忽然傲娇:“才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总有一天,我能打败大哥,糜稽肥猪,还有烦人的老妈——然后我要把他们都抓住。你可能不清楚,我家里人的悬赏都可高了……” 伊塔:心心念念把自己一家送进局子什么的……真的好吗? 奇犽:“……然后我要买一屋子的香蕉船——而且一根也不给你~” 伊塔:“啧,伊尔迷来了。” 奇犽:“什么?!” 伊塔:“嘘~” 他瞬间噤声,一秒后忽然反应过来:“——你你你你骗我!果然是个丑陋的大妈!” 伊塔:……?! “愚蠢的小鬼!” “丑陋的大妈!” “小鬼!” “大妈!” 忽然,伊塔用余光注意到黑色的细长身影出现在镜子里,飘忽如鬼,吓得她一个激灵后退两步,手里的毛巾都掉了。 一瞬间,熟悉的“卧槽”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及时被她制止,因为那是伊尔迷·揍敌客,他无声无息地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另一边,奇犽还在冷笑:“怎么,想不出怎么反驳了吧,大妈!” 伊塔:…… 她捡起毛巾,咳嗽了一声,用生命去提醒银发小猫:“小奇……你大哥在这里。” 奇犽:“哈,你又想骗我,我才不信呢!丑陋的大妈!” 伊塔:……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了咱俩一会儿天堂再见吧…… “再说了,大哥可吓不住我!”奇犽切了一声,模仿伊尔迷的口气,“总是说什么‘不能做这个,小奇’,‘不能做那个,小奇’,‘听我的话’,‘小奇,你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打败大哥,然后把他¥%¥#%……” 在银发小猫自顾自说得正high的时候,伊尔迷·揍敌客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走到墙边,歪着头,表情很认真地听着墙对面自己弟弟的抱怨。 缩在一边的伊塔觉得自己身为队友,有义务拯救他。 于是,她壮起胆,颤巍巍地伸手拉了拉伊尔迷的袖子:“咳,伊尔迷伊尔迷,那个,我有事和你说……” 墙另一侧,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 伊塔觉得,对面的奇犽小猫一定是当场吓死了。 黑色大猫没有躲开,任由伊塔拉着袖子,然后偏过脸看着女孩。 “那个……你说过要给我带糖的……”伊塔眨着深绿的眼睛,“水果硬糖,伊尔迷你还记得吗?我想吃了,能不能给我呀?” 洗手间里很昏暗,伊尔迷修长的身躯遮住了外面的光线,他黑黑的猫瞳盯着伊塔的绿眸,然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张嘴,塔塔。” 伊塔:……??? 你让我张嘴干嘛?你想喂我糖?还是想拔出我的舌头,作为我向奇犽通风报信的惩罚? 一定要是拔我的舌头吧! 伊塔,哭腔:“我知道错了!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我怕脏了您的手……” 伊尔迷,很耐心地重复一遍,完全无视她的哭音:“张嘴。” 倚着身后冰凉的瓷砖,伊塔颤巍巍地张开了嘴——伊尔迷伸手,微凉的指尖压住了她的下唇,然后抵住她的上颚,手指继续向口腔里探进——卧槽难不成你真要拔我的舌头?! 不要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 但是他只是用中指撑住伊塔的舌头,然后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刚刷过的后齿,又敲了敲伊塔上面两颗的小虎牙,最后歪着脸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很满意地开口:“不错,还没有蛀牙……” 伊塔:……??? 伊尔迷的手指压着她的舌头,有点凉——而且伊塔绝望地感到,自己的口水已经快要从嘴角流下来了——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形象了?! “……但是,还是有被蛀掉的可能性呢,”黑色大猫慢悠悠地收回手,“一天只能吃三颗。” 伊塔:……??? “你屋里的零食我也收掉了,之后不要随便买甜食吃,”伊尔迷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和,“听话,塔塔。” 轻飘飘地说完,黑色大猫就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伊塔。 和疯狂嘲笑她的银发小猫。 “哈哈哈……”奇犽完全忘记了伊塔拼死的帮助,毫不留情地吐槽起来,“大妈你也太可怜了吧,大哥居然连吃糖都要管着你诶,太夸张了吧——他都不管我的,我可以随便吃哦~” 伊塔:“请你闭嘴。” 奇犽自己又笑了一会儿,笑完后,忽然轻声咳嗽了一句:“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大妈。” 吐出牙膏,今早刷了第二遍牙的伊塔含混的,闷闷地说:“我知道。” 伊塔一直都知道。 第65章 阴天x手软 chapter 65 阴天x手软 天空是灰沉的,一层层的云堆在一起,将坠未坠,沉甸甸的浮在半空,像是一团团的毛线和尘土,也像是被烧尽的纸钱残留的灰烬。 伊塔迈下最后一节台阶,然后走到了伊尔迷身边。 直到下了楼,她才意识到今天格外地冷。伊塔仰着脸,呼了一口白色的水汽,然后把双手都揣进了衣兜里,并且决定非特殊情况绝对不掏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黑色大猫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直到伊塔把手揣进了兜里,才出声:“很冷吗?” “嗯?”女孩偏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当然,”话音刚落,她就叹了口气,“不过你们这些变……呃,会念的人应该很难感觉到吧?” “不,”伊尔迷语气平平,“我不会念的时候,也可以适应各种气温。” 是了,你们揍敌客一家基因不同于常人。 于是伊塔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你……” 然而,伊尔迷已经解下了自己棕色的围巾——也不知道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戴这个——接着把线织的围巾围到了伊塔的脖子上,最后松松垮垮地系了个结。 “围着它,”他收回手,“我不需要。” 柔软的布料上还残留着体温,伊塔暖和地缩了缩脖子,快速地道谢。 与此同时,奇犽猫一脸恹恹,踢踢踏踏地下着楼梯,他手里还甩着溜溜球。周围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更别提一个手持凶器,一看就很叛逆的“熊孩子”了,银发小猫所经过之处,众人纷纷退散。 伊尔迷一脸平静。对于自家弟弟没素质的行为,他视若无睹。这么形容也不对……应该说,伊尔迷对于这些大学生的存在毫不在意。 于是,伊塔把头侧倒一侧,试图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两个人。 走下来,奇犽猫站到伊尔迷身边,撇撇嘴,问:“我们去哪吃早饭?” 明明很畏惧,却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傲娇的银发小猫。 “餐厅。” “一定很难吃……”奇犽嘟囔着。 “还好啦,”伊塔出声,尝试安慰之,“自助式的,有一些不错的。” 毛茸茸的奇犽猫斜看了她一眼。 伊塔:…… 三个人走出公寓楼,黑色大猫走在最前面,女孩和银发小猫走在他的后面。两小只尽量确保他们远离伊尔迷,然后无声地用口型交流着。 奇犽,一脸幸灾乐祸:你知道要去哪吗? 伊塔,(=-=):……你想说什么? 奇犽,撇撇嘴:想提醒你一下而已。 伊塔:? 奇犽,从兜里掏出爪子,指了指前面的伊尔迷·揍敌客,眯着漂亮的猫眼一字一字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惹他。 伊塔:我知道啦。 奇犽,切了一下:你才不知道…… 早餐时间还算愉快——除了银发小猫在趁着伊尔迷离席的时候,疯狂吐槽“大哥居然把自己的围巾给了大妈你”这件事,他伸手拽了拽棕色围巾的尾端,语气极端夸张:“……天哪,你不会真的要成为我大嫂吧?!” 伊塔,慢吞吞地喝着汤:“……打死你哦。” 奇犽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吞下一个小面包,鼓着小脸,一边嚼着小面包,一边又忽然为自家大哥打抱不平起来:“其实,大哥除了性格有点,呃,好吧,有很大的问题之外,哪里不好啊……大妈你真的不喜欢他?我指的是,一点点……”奇犽猫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短很短的距离,“……就一点点,也没有?” 说完后,他紫色的猫瞳紧紧地盯住了伊塔的深绿眼眸。 伊塔也抬起眼,回看着小猫。 三秒后,奇犽收回了视线,表情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和失落。 “啧……这样啊……”他用叉子插着盘子里可怜的培根,低着头嘟囔着,“……说真的,大妈你到底是绝顶聪明呢……还是异常迟钝呢……” 伊塔抹了抹嘴:“异常迟钝吧。” 奇犽:“骗人!” 伊尔迷回来的时候,奇犽还在气愤地折磨着小培根,浑身低气压;而伊塔则露出了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淡定姿态,抱着一杯热咖啡,深藏功与名。 悄然环顾了一圈整个霸凌现场,黑色大猫歪了歪头。 “塔塔很厉害么,”他慢吞吞地说,伸手摸了摸伊塔卷卷的红毛,然后拉开椅子,“小奇可不是个好欺负的孩子——” “我没有欺负他——” “她没有欺负我——” 两小只同时出声辩解,但是坐进椅子的伊尔迷轻缓地打断了他们:“这不是责问……”他平平的说着:“……相反,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这代表你们相处的不错……而且,小奇一直很叛逆,或许塔塔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长辈,来管束他一些出格的行为……” 奇犽忽然松开了叉子。“叮当”一声,铁叉摔到铁盘子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伊尔迷也停住了,歪头,黑漆漆的眼眸看着自己的弟弟。 气氛一下子阴冷起来。 “或许……” 死寂里,伊塔忽然出声——她能感到奇犽快要爆发了,所以在桌子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一只手,小猫没有躲开,也没有挣开——她看着伊尔迷,小声说,“或许小奇‘叛逆’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些‘管束’……不太合理……” “哦?” 轻柔的问句。 伊尔迷黑漆漆的眼睛转向她,声音更轻,“塔塔觉得我的方式不合理?” 慢慢地,有一点悚然从背后爬着。 但是此刻,伊塔攥着奇犽的手,无法退缩——这种时候,退缩一步,对于小小的奇犽猫来说,无异于背叛。而他悲惨的童年里,受过太多无谓的折磨了。 “是的,”第一次,伊塔尝试着和伊尔迷·揍敌客交流着不同的理念,尝试着改变他的想法,“当然,或许你可以把小奇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但是你无法确定。小奇太敏感,也太聪明,不是吗?所以他一直不开心,我不知道你是否在乎他的想法,但是你应该在乎的……因为你是他的哥哥。你不能因为他不开心而责罚他,因为这样不公平——” 伊塔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双黑黑的猫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可笑。 伊尔迷·揍敌客当然不在乎。 奇犽的手在她的手里微微动了一下。 “这样么。” 但是伊尔迷向后倚着椅背,眯着无机质的黑眸,很平静地说,“唔,我明白了。” 伊塔反而愣住了。 卧槽你明白了?!你明白了啥?!你明白不该试图把三弟做成傀儡了嘛——这不科学啊卧槽我一个人改变了整个猎人世界的历史进程吗那个煞笔后妈作者居然真的给了我主角光环吗—— “我们去看看早纪吧,塔塔,”伊尔迷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黑发垂在脸旁,“你很想她了,不是么?” 伊塔也站起来,绿眸谨慎地和他对视着。 她无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东西。一直如此。 “好。” 最后,伊塔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个字。 这一路上,奇犽小猫一直保持着沉默,他走在伊塔的身边,毛茸茸的脑袋低着,但是靠着伊塔更近了。于是莫名担忧的大妈·伊塔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还没缓过来? 奇犽恹恹地垂着头。 拐过街角的时候,他忽然用力在她的手心里塞了个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团纸片。 于是伊塔精神一震,对奇犽小猫眨了眨眼:收到! 然后,在下一个拐角,趁着伊尔迷拐过去,而他们两只还没拐过去的那短暂的几秒——伊塔飞快地打开纸条,扫了一眼,再扔进街边的垃圾桶,一气呵成。 伊塔有点骄傲——人生手速的巅峰啊! 旁边,奇犽一脸嫌弃——这人手速也太慢了吧。 但是意识到上面的猎人语之后,伊塔的表情却顿了顿,因为上面写的是: “我不敢为你对抗大哥。” 隔了一行,是短短的四个字,没有标点,以至于伊塔无法知道这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你失望吧” 其实伊塔没想过奇犽会为了她对抗伊尔迷。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哪怕是为了小杰,奇犽也做不到。最后一场猎人试验,他站在原地看着大哥去杀掉自己的朋友,却无法动弹。 但是,人总会成长的。 于是伊塔拍了拍他的头,同样一脸嫌弃,用嘴型说:早就猜到了。 然后,她又笑了笑,仍旧很嫌弃地说:长大以后,总行了吧? 奇犽抬头,看着她。 他微微抿紧唇,然后点点头。很快,小猫就撇了撇嘴,把脸别去另一侧,傲娇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 第一次进局子的伊塔表示自己略紧张。 但和她一伙的银发小猫和黑色大猫则均表示情绪稳定——尽管他们干的是杀人生意。 几根钉子解决了监视器和前台的几个小哥之后,伊尔迷带着他们轻车熟路地在拘留所里晃悠,很快就找到了早纪。 她原本安静地坐在铁栏杆后面的床上。 听到脚步声后,早纪站起来,对着伊尔迷和奇犽深深鞠躬。 “大少爷,三少爷。” 顿了一下,她又开口:“伊塔小姐。” 和奇犽一起站在伊尔迷的身后,伊塔非常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她和早纪对上视线以后,只是默不作声地小小地苦笑了一下。 隔着栏杆,其实这两个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自己未来如何,也不知这条路会引到哪里,就连此刻的命运也系于他人之手。 “塔塔,”伊尔迷忽然出声,他侧过脸,猫瞳定在伊塔的绿眸里,“来,过来一点,”他精致的脸弧线柔和,几乎有古典的静谧感,“靠到我身边。” 伊塔没有迟疑,她态度自然地走近了几步,然后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问:“……干嘛?” 用微凉的手指温柔地梳着伊塔卷卷的红发,伊尔迷微微俯身,最后,他的手放在了女孩的发顶,然后轻缓地开口:“知道么?塔塔,你对我很重要呢。唔,尽管塔塔大部分时候都过于孩子气,害怕我,回避我,甚至试图逃离我……”他的声音更轻了,“但是,我一直不在意。” “因为,这一切都说明……你能感到的,不是吗?” 伊塔压下甩开他就跑的欲望,抬着脸,深绿的眼睛看进他黑漆漆的猫瞳:“所以呢?你什么意思?”像是个单纯的13岁萝莉,她试图把问题转移到愚蠢的方向:“……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伊尔迷?” 但是伊尔迷·揍敌客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愚蠢。他很有耐心地接过话,歪了歪脸,语气平和:“如果你能理解的话,可以这么说呢。” 身后,伊塔能听到奇犽的下巴脱臼的声音——好吧,其实银发小猫只是因为震惊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此刻的伊塔完全没有心思管奇犽,因为伊尔迷拉起了她的一只爪子,然后偏过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声线轻柔:“……在水下的时候,你和我说,拉住你。” 他微微用力,攥住了伊塔的手,然后平平的说: “我拉住了。” “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么,你就是我的了。” 伊塔避开他的眼睛——那双猫瞳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仿佛所有光都挣脱不了的黑洞。她低下头,盯着棕色围巾晃晃荡荡的尾巴,问:“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伊尔迷·揍敌客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卷发。 “你会喜欢枯枯戮山的,”想了想,他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试图逃走。” 伊塔的一只手还在伊尔迷的手里;他的手腕很苍白,也很细瘦,手指也是修长的,但是每一块肌肉都有极端恐怖的力量,如果他愿意的话,碾碎她的手骨根本不需要一秒。 所以伊塔很低很低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黑色大猫似乎很满意,他再次摸了摸伊塔细细软软的头发:“乖孩子。” 松开伊塔的手,伊尔迷不知从何处找出来了一把枪,那种很正常的自动□□,他自然地装弹,然后上膛,接着对着墙开了一枪——这把枪上甚至细心地装了□□,一声尖锐的闷响后,墙上多了一个焦黑的弹孔。 伊塔瞬间后退两步。 早纪面色苍白,但是仍然没有表情。 “那么,”伊尔迷摩挲着手里的凶器,声调平静,“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为了成为揍敌客家的一部分。强大有很多种,其中心理上的无懈可击,是变强最重要的一点之一。当然,实力无疑更为关键,但是,揍敌客家的人,不该有软弱的心智……” 他转身,看着奇犽:“……关于这个,我和小奇讲过很多次了,你还记得么,小奇?” 银发小猫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大哥,许久,才咬牙低低地说:“……是,大哥。” “很好,”伊尔迷说,“那么,塔塔,过来。” 伊塔向前一步。 伊尔迷把枪递到她的眼前。 “你知道怎么用吗?” 他问。 “知道。” 伊塔干涩地说。 “怎么用?” “……瞄准,然后扣下扳机。” “很好。” 伊尔迷点点头:“那么,接过它,塔塔。” 凉凉的金属物体被伊塔握住——对这个,她其实并不陌生,在斯德纳尔的时候,她曾经因为要卖掉捡到的枪械,而对它们熟悉无比——但是现在,它又变得陌生了。 “好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伊尔迷·揍敌客的声音低沉而且缓慢,温和,但不知为何近乎阴冷,“……来,塔塔,就按照这个步骤——先瞄准藤原早纪的额头正中心的位置,然后再扣下扳机……别怕,很快就会结束的。” 攥着它,伊塔低头看着这把枪,看了好一会儿,把上面每一个部件和纹路都看的清清楚楚,才深吸一口气,然后直视着伊尔迷,摇了摇头。 她咬着牙,慢慢地摇头:“我不行。” 伊尔迷·揍敌客苦恼地歪了歪脸,他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用一只手指抵住下唇,认真地思考起来。 在这短暂的间隙里,伊塔的思绪似乎被拉长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些游离,甚至是恍恍惚惚的。她先是看了奇犽一眼,小猫似乎很焦灼,他紫色的猫瞳睁得大大的,看到她看过来,飞快地用嘴型一字一字地说: 照他说的做。 然后生怕伊塔看不明白,奇犽紧紧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照他说的做。 伊塔安静地看了看小猫,然后转过了脸,又看向了早纪——女孩坐在床上,对于这场对她的处刑不发一言,只在伊塔望向她的时候,笑了笑,同样用嘴型说: 动手。 伊塔转回了脸,仰头继续看着伊尔迷。 这一场复杂的交流看似漫长,但其实也不过一秒,当伊塔转回脸的时候,伊尔迷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好办法,他罕见地有些愉快,很有兴致地说: “那么,这样好了,”他黑如黑洞的眼眸盯着伊塔,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塔塔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直接杀掉自己的朋友,对你来说确实有些艰难。那么,不如这样——我会用念钉来确保早纪处于一种极端痛苦的状态——这样的话,塔塔杀她的话会轻松一些……毕竟,你是在帮她解脱于痛苦呢。” 伸手摸了摸伊塔软软的头发,伊尔迷轻快地问:“唔……这个方法怎么样?” 他完全不想掩饰了。 骨子里异常残忍的天性,玩弄猎物的癖好,近乎偏执的控制欲——伊尔迷·揍敌客全部都显露出来了。之前的温和,平静,甚至和她一起坐在树下看风景,一起在课堂上吐槽作业好多的黑色大猫,根本就是假象。 “伊尔迷,你看……”伊塔的声音很慢,也很小,但是没有颤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席巴叔叔和我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很清楚。” 伊尔迷停下了摸她头发的动作,但是没有出声。 “他说,以伊尔迷你的性格,他一直很担心我会讨厌你……”这一刻,伊塔甚至还能笑一笑,“当然,我相信席巴叔叔并没有他口中那么‘担心’……” “不过,席巴叔叔确实很了解你,也很了解我。” 伊塔睁着清透的深绿色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你想让我怎么样呢,伊尔迷?”她举起了枪,把它平放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盯着它盯了一会儿,才又看向伊尔迷:“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模样?” 指尖摩挲着她的发旋,伊尔迷很平静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不,我需要。” “塔塔——”他放缓了声音,像是温柔的安抚,“很简单,你只需要杀了早纪,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乖,听我的话,不要惹我生气。” 垂下眼睛,伊塔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好。” 她把枪举到高处,然后用另一只手托住端枪的手腕,指向了里面的藤原早纪。 “……你想让我听你的话,是吗?” “稳住小臂,塔塔。” “你想让我信任你,对不对?” “瞄准。”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傀儡,听你的命令,做你想让我做的所有事情,是不是?” “这个位置很好,现在扣下扳机吧,塔塔。”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我听到了,”伊尔迷平平地说,“那又怎么样呢?塔塔,听话,扣下扳机。或者说,你更喜欢我刚才提出的那个方法?” “……不。” “很好。” “……如果我扣下扳机,如果我扣下了,”死死撑着枪,伊塔盯着里面的早纪,“我发誓,我绝不会做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我会逃走,然后想尽办法阻挡你,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你,伊尔迷·揍敌客,永远也不会——” 伊尔迷垂下眼睛,看着她,表情是罕见的愉悦。 “唔,这是我听过的,塔塔对我说过的最幼稚的威胁呢,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似乎很开心,黑黑的猫瞳仔细地盯着她的绿眸,“我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塔塔,很真实的,把一切都袒露在我面前,不像之前……” 伊尔迷伸出手,三根念钉在他的指尖闪着冷幽幽的光。 “那么,要不要对着我哭出来呢,塔塔?”他歪着头,饶有兴致的问 深呼吸,伊塔原本涌上的一点儿哭意忽然一点点冰冻住了,不知为什么,她甚至想笑出来——稳住腔,伊塔冷静地看着他:“要是我哭了……你能放过早纪吗?” 伊尔迷:“你可以试试。” 他细细地看着伊塔的每一丝表情,似乎格外喜欢她这个样子:“让我们来玩一些更有趣的怎么样……你有10秒,塔塔,来让我改变主意……或者,”伊尔迷扬起手,冷淡地扫了一眼栏杆里的早纪,“我刚才想出来的办法可以帮你下定决心。” 慢慢放下枪,伊塔不停地深呼吸,觉得自己连声音都在喘:“……游戏?” “是的,游戏,塔塔。” 他看着手机,残忍又富有耐心地开始计数:“十……” “我真的……真的厌倦了……”伊塔闭着眼,小声喃喃,“你们的游戏,帕里斯通,你,库洛洛·鲁西鲁,甚至是以撒……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像是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九……八……” “我想我妈妈了,虽然她有时候很凶……还有我的弟弟……虽然他一点也不乖……” “……七……” “还有我父亲留下的书,你知道吗,他喜欢在页边留下评论,而且有时候会带有个人情绪,他是个情绪很丰富的人……我读过不少……” “……六…”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很聪明……他总是在倾泻完自己的情绪后,加一句不要情绪用事……哈,这么一说还有点可爱……” “……五……” “他还写过,我觉得很厉害的一句话,他写着,当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不要看表面上的行为,而要看它背后的目的……” “……四……” “你想玩游戏?是啊,没错……你们总喜欢游戏,狩猎者一向喜欢这种东西,你们都是猎人……我是猎物,你们每一个都用各种游戏试探我,掌控我,利用我……” “……三,二……” “那么,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伊尔迷?你才不会只是想让我杀了早纪……你想得到什么?” “一……” “让奇犽出去,不然你会后悔的。现在。” “零——”伊尔迷顿了顿,眯了眯眼,似乎有些讶异:“——嗯?” “你是想让我显出底牌吗?”伊塔攥着枪,手心因为过度紧张而汗湿湿的,她死死盯着伊尔迷,“是不是?你想把我逼到极致,然后看看我最后的筹码是什么……一旦你知道了,就可以找到方法,然后完完全全地掌控我,对不对?” 伊尔迷收住了声。他默默地看着伊塔,手中的钉子带着金属冷光微微一闪,接着就消失了。 “不要随便猜,你一直太敏感了,只会胡思乱想……”他轻声说,“而且你看起来快要哭了,塔塔,不要情绪用事,我会伤心的。” 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伊塔垂下眼睛,平静地说:“放心,我不会哭的——还有,我才懒得‘听’你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自己会看——所以,如果我刚才猜的没错的话,那你让奇犽出去。” 沉默的对峙。 奇犽睁大了眼,有点焦急——他不想出去,就扬声恼怒地喊了一句:“喂!你们!” “小奇,”伊尔迷打断他,“出去。” “不!”终于,咬着牙,奇犽第一次出声违抗伊尔迷,“不——大哥你想对伊塔做什么?” 伊尔迷显然有些耐性耗尽——他头也不回,对着身侧的小猫伸出了一只手——就像猎人测验时一样,带着恶意的念压像是冰冷的寒流,瞬间,奇犽瞳孔收缩起来。 小猫全身的应激反射都被调动起来。 他大口呼吸,被伊尔迷的念钉控制的大脑已经开始做出了第一反应——逃走。但是奇犽仍然坚持着没有顺从本能,在念压下,他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大哥,再看着伊塔,近乎崩溃地喊了起来:“——你是白痴吗?!都说了让你别惹他!笨蛋!白痴!傻子——” 伊塔顿感委屈:喂!谁惹谁啊?! 但是,伊尔迷仍然盯着伊塔,手上加重了念压——于是奇犽的防线全部溃败,只有八岁的他在念钉下几乎失去了原本所有的理智,强烈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逃离了这个房间。 直到奇犽离开,伊尔迷才收回手。 狭小的屋子只剩了对峙的两个人,和垂着头一直保持静默的早纪。 接着,伊尔迷忽然垂下眼,叹了口气。 “唔……其实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塔塔,”伊尔迷向前一步,再次把手放到伊塔头发上,表情堪称温和,“乖,不要这么难过……我不会伤害早纪了,也不会逼你杀她了,这样好不好?” 怎么会?! 伊塔惊住了——伊尔迷·揍敌客绝不是个轻易让步的人,他的欲望很深,而且目标性异常强烈,当然,最重要的是,从不手软。 自从他在漫画里追杀自己的弟弟亚路嘉,然后为了力量愿意把深爱的奇犽做成傀儡的之后,伊塔就很清楚了。 自从那一天,他把车从桥上开下来,然后怀着把伊塔沉到水里的决心,只为了逼她说实话之后,伊塔从未更清楚过。 伊尔迷·揍敌客从不手软。 可是,此刻他的抚摸是柔和的,顺着她的发一点点顺下来,像是在抚摸一只很喜爱的猫。 你想做什么? 抬起头,伊塔毫不相信地盯着他,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眸。 “讨厌我了么?”只是看了一眼伊塔的表情,伊尔迷就苦恼地出声,他歪着头,看着女孩子深绿色的眼睛,忽然用手碰了碰她软软的睫毛,让伊塔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别这么看我,塔塔……我会生气的。” 在一片黑暗里,伊塔听到他这么说。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抱进了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服,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地传来——这个姿势,他们谁也看不到谁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塔塔,你是特别的。对于外人,我一向只分为能杀或者不能杀两种,直到你出现,”他的声线清冷而平静,“而且,等你成为了我的家人,枯枯戮山会有更多对你来说太过残忍的事情发生……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躲避我——” “——像现在这样。” 伊尔迷微微用力,伊塔能感到他环着自己的手臂在收紧——温暖从他的衣服上沾到她的身上,像是可以依靠的热源。 “今天的事情或许有些过分了——我只是想让你先适应而已,”他缓慢地说,“而且我并不是很能体会到别人的感受,很抱歉,塔塔。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在别人的折磨下才成长的,所以,很多时候,我更希望亲手完成这一切……你明白吗,塔塔?” 你想做什么? 这才是伊塔此刻所拼命思考的问题。 但是,像每一个尘埃落地后因为余惊未了而寻求安慰的女孩,伊塔低低应着:“……嗯。” “所以,既然塔塔还接受不了杀掉早纪,或许我们可以从更容易一点的开始,”伊尔迷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总有一天,塔塔会完全信赖我,然后为了我而杀人,成为揍敌客的一员的,对不对?” 永不会有那一天的。 “嗯。” 但是伊塔这样回答。 耳边的心跳平静而温柔,却有深入骨髓的占有欲和残忍。他明明极端自我,我行我素,丝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痛苦,哪怕是他爱的人也如此。 但此刻,交换了体温,也交换了承诺的两个人,谁也看不见谁的眼睛。 “那么,我们回去吧,我给你买了糖果,你喜欢的味道,”伊尔迷拍了拍她的头,“你先出去找小奇,我还需要再处理早纪的事情——别怕,等你也来到枯枯戮山的时候,一定会见到她的。而且枯枯戮山也很漂亮,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的冬天的。” “好,”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伊塔离开了伊尔迷温暖的怀抱,看了他一眼,然后还是忍不住说,“别伤害她。” 伊尔迷点点头,黑发垂在脸旁。他的脸漂亮得如同水妖。 “我不会的。” 他说。 于是,伊塔对他小小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到女孩的脚步声消失,伊尔迷走近了铁栏杆,对着里面的藤原早纪伸出手——黑色公主切的女孩慢慢走到他面前,接着乖顺地垂下头。 苍白的手指从她的后脑取出钉子。 早纪的黑瞳瞬间翻白,然后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她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染湿了衣服——她挣扎着抬头,盯着自己的少爷,大大的黑瞳里是极度惊恐。 “……塔塔真的很喜欢你,”伊尔迷看着地上的早纪,语气平平,“你知道么?” 早纪只是喘着气。 “但我不喜欢这样,”他歪了歪头,慢条斯理地说,“一点儿……也不。” 话音未落,一枚钉子扎入早纪的额头,她所有的挣扎和抽搐都停止了,倒在地上,黑发散了满地,像是无声无息的人偶。 伊尔迷不再看她,而是接通了手机。 “喂?父亲么?” …… 另一侧,小猫站在台阶上,恶狠狠地踢着台阶上的石头。他踢完了所有石头之后,才垂着头,阴郁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伊塔走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异常难过的小猫。 于是,她咳嗽一声:“咳,今年最大的笑话出现啦——我还活着,而且一点伤都没有哦~” 小猫慢慢地回头,看着她。 八岁的孩子,明明已经难过得不得了,却挺着脊背,挺得比谁都直。 “切。” 许久,他带着鼻音切了一声。 …… “父亲?是的,我已经试探出来了。而且,塔塔她知道的,或许比我们想象得都要多。” …… 银发小猫一脸阴森地接住了第三次被甩出去的溜溜球。 他颠了颠球,眯着眼看着伊塔:“我怀疑……大妈你和它有仇。” 伊塔:“哪里哪里怎么会呢啊哈哈哈……” 把球扔给匆忙去接的伊塔,奇犽倚着警察署门口的柱子,恨铁不成钢地喊着:“……喂!手不要跟着它跑啊!天哪……这样你都接不住的吗?!” 伊塔捂住被溜溜球打中的大腿,终于恼羞成怒:“闭嘴!” …… “我有70%的把握,确定塔塔知道亚路嘉的存在……是的,当然,直到100%的时候,我才会动手……唔,原因吗?嘛,当塔塔最后想要对峙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让奇犽出去……真是有趣呢。” …… 伊塔终于放弃了玩溜溜球的想法,转而试图用溜溜球打中银发小猫。 奇犽:…… “总有一天,我会用它勒死你的。”奇犽避开溜溜球,敏捷的躲到一边,开始威胁伊塔。 伊塔:“哈,那恭喜你了,你完成了所有变态都完不成的伟绩。” 奇犽:…… 奇犽恼了:“喂!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奇葩的女人!你也就只配和……”他声音一下子消失,然后左右看了看,用手指了指警察署,“……在一起了!” 伊塔:…… “你这么嫌弃你大哥伊尔迷知道吗?!” …… “如果塔塔连我在奇犽脑中埋了念钉都知道的话……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得到的东西会更多呢。唔?塔塔?她大概有80%的可能性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她很聪明……” “嘛,也无所谓,她会是个乖孩子的。你知道的,父亲,对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一向喜欢奖罚分明,” 伊尔迷走出警察署,看着外面阴冷的天空。 还有天空下,玩着溜溜球的两小只。 “所以,她总会听话的。” 第66章 志愿x游乐 chapter 66 志愿x游乐 老干部·伊塔抱着泡着茶的杯子,默默地翻看着希尔薇递给她的小册子。这本册子包装华丽,语句幽默,插图精美,一看就是用了心制作的宣传册。 “怎么样?”坐在她的另一侧,希尔薇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很好玩?” 是啊,很好玩呢,好玩到连库洛洛·鲁西鲁这种顶级变态都评价“有趣”的程度——这差不多是变态界最高的荣誉了。 “嗯。” 喝了一口茶水,伊塔慢吞吞地应声。 希尔薇双手合十,眼睛闪亮亮的,十分期待:“所以,塔塔塔塔,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试试?” 放下杯子,伊塔看着她。 希尔薇也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但是,这上面规定了年龄为15岁到24岁,”伊塔垂下眼睛,翻了翻小册子,找出那一行指给希尔薇看,“我才13岁,应该还不能参加吧?” 挥了挥手,希尔薇爽快地说:“没事没事,正好我认识审核的人,没有关系的啦。要知道,这可是菲斯·柯尔特诶——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嘛?这个机会可是真的难得!” 挠了挠头,伊塔有点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 “可以可以!”希尔薇一下子开心了,“包在我身上!” 抱起水杯,伊塔推开椅子,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间快到了,我还得回去上课,下了课我再用短信回复你吧……你知道的,我其实也很不自由,很多事情都得和伊尔迷商量才敢做……唉,”伊塔长叹一口气,“我严重怀疑这货有心理疾病,他的控制欲强到几乎恐怖……” 希尔薇的笑容在听到“伊尔迷”的时候僵硬了一瞬:“是……是吗?” 心有戚戚地点点头,伊塔忽然看着她:“哦对了,你说要委托他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吧?” 收起小册子,希尔薇一边站起来理着裙子,一边用很轻快的声音说:“还好啦,就是最后价格的时候不太统一……不过还不错啦。” 伊塔笑了笑:“那就好。” 希尔薇却忽然有点紧张:“诶,塔塔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伊塔把手机塞进兜里,她刚刚和希尔薇交换了手机号码,“就是……以伊尔迷的性格,我总觉得你不会很喜欢他。” 说完后,伊塔又笑了:“……哈,这句话,其实还是别人和我说过的呢。” 最后,在上课最后的几秒,伊塔抱着水杯跑进了教室,此时,伊尔迷·揍敌客正瘫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他把黑发扎起来了,有几缕顺着肩膀落到了桌面上。 他的侧脸迎着阳光,像是最美丽的玉雕。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才怪。 前几天在警察署里的生死一线伊塔还心有余悸——然而,第二天,这货就穿着浅蓝色的套头毛衣,敲开她的房间门后,先是递给她一颗草莓的牛奶糖,接着就用无辜的声调问: “明天的微积分还去吗?” 伊塔用手扶住门,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处于玄幻中。她稳了稳心神,严肃地问:“成为揍敌客家的一员……需要数学博士学位吗?” 黑色大猫眨了眨眼:“不需要。” “很好,”伊塔点点头,拆开牛奶糖的包装,然后塞进了嘴里,“那么,你可以走了。” 但是伊尔迷用一只手抵住了门。 他歪着头看她,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举起了一根手指:“我可以负责做作业,也可以负责考试传答案……还可以负责处理掉那些找你麻烦的人。” 伊塔:“除了最后一个,前两个很可以!” 黑色大猫:“成交?” 伊塔:“成交!” 黑色大猫满意地离去。 门的另一端,伊塔吐出糖果,扔到马桶里冲掉后,才继续去干自己刚才没有完成的事——其实这颗糖并没有毒,伊塔只是单纯地不想吃下去。 就像现在——刚和希尔薇谈完话的伊塔抱着水杯坐回位置上,探着身子看着伊尔迷撑着脸写着试卷。不知什么时候,他在伊塔的桌子上放了一块糖,但是伊塔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做题。 控制狂加心理扭曲的伊尔迷·揍敌客,字却很好看,是那种工整而且很有条理的好看。 与此相反的,看起来很有条理逻辑的库洛洛·鲁西鲁的字却莫名潦草,伊塔见过的他写字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懒得写的样子,每一个猎人字都草到像是要飞起来。 虽然还是挺好看的。 ……啧,变态们都有着奇妙的内心啊。 教授在上面讲着,黑色大猫速度迅猛地做着题,伊塔在旁边看——这个画面还是很和谐的,直到伊塔忽然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用笔尾点住了一个题:“那个……这个为什么要乘以二啊?” 伊尔迷流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先是慢慢地看了一眼女孩,又瞥了一眼那个题,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对称性。” “哦……哦!” 伊塔恍然大悟,然后开始夸他:“哇,伊尔迷你好厉害啊!” 十秒后,伊塔又指着一个问:“那这个这个……为啥要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啊?” 伊尔迷流畅的动作再次顿了一下,他看了看题目,只留了一句:“太麻烦了。” “啊?” “给你解释清楚,太麻烦了,”黑色大猫淡淡地说,“所以你不要管了,揍敌客家不需要数学博士学位——考试的话,你只需要抄我的就可以。” 伊塔:…… 她颓废了两秒,抖擞精神:“但是我想知道……学习是很重要的啊!” 原本已经低下头的伊尔迷又把头抬了起来——他黑漆漆的眼睛盯住女孩的绿眸,慢吞吞地说:“你总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塔塔。而我很不喜欢这样。” 放下笔,伊尔迷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唔……看来这一点还需要再进行改正呢——说实话,塔塔,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就等你问呢。 于是,伊塔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错了……我只是想稍微迂回一点,委婉一点,因为我怕你生气……” 黑色大猫摸摸她的红发,表情温和:“你说就是了。” “你不生气?” 伊尔迷歪着头,只平平地看着她,不说话。 “好吧——就是,我看到赛因斯大学在招募志愿者,为菲斯·柯尔特在大学期间的活动提供一些帮助什么的……我觉得挺有意思,而且最近也想散散心……所以我想加入,或者咱们一起参加,行么?” 伊尔迷:“唔,没有骗我。” 伊塔:“……啊?” 伊尔迷收回了放在她头上的手,淡淡地说:“我什么都知道的,”他歪了歪头,“而且塔塔应该不惊讶才对,毕竟塔塔很了解我,不是么?” 伊塔:“是。” 伊尔迷似乎很开心,他满意地又摸了摸头:“去吧。” 伊塔:“诶,真的?” 伊尔迷:“真的呢——不过,只有一点哟,塔塔,”他眯了眯猫瞳,眼睛似乎是没有光线能逃逸的黑洞,“……如果塔塔被砍掉了四肢,或者被剥掉了皮,我不会出手管你——直到你愿意亲手杀掉藤原早纪为止。如果塔塔一直下不去手的话,那就只能一次次死掉了……而且菲斯·柯尔特还是有点手段的,在发现了塔塔的特别之处后,或许你会挣扎很长时间才死去……” 他盯着伊塔:“这样的话,你还愿意么,塔塔?”停了一下,伊尔迷忽然又开口:“唔,其实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愿意。” 伊塔点点头,没有犹豫地回答。 伊尔迷再次顿了一下。 他表情变冷,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伊塔,吐出一个字:“好。” 这完全是顺应了伊尔迷·揍敌客的心意,正确的说,伊塔能隐约猜到他的意图——无非是摧毁她的意志,在看着其他人的惨剧,来让她意识到,没有他的话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绝望。 所以伊尔迷应该很开心才对。 但是,继续做着题的伊尔迷·揍敌客却莫名的烦躁——这一点,可以从他划着草稿纸的力度看出,自从伊塔同意之后,他的下笔极狠,每一笔都几乎在桌上留下了痕迹。 “……你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 伊塔小声说。 “没有。”黑色大猫迅速地回答。 伊塔看着他在纸上划出的深深的槽痕,闭住了嘴。 整节课,伊尔迷都保持着沉默,而且气息阴冷——这让下了课来收作业的爱普尔异常惊恐。她本来就被飞坦之前的杀气弄得快崩溃了,精神崩于一线,因此当她走到伊尔迷身前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你好,伊尔迷同学,这节课的作业……” 黑色大猫盯着自己和伊塔的两张试卷,发着呆,头都没抬一下。 于是,爱普尔小心翼翼地看了伊塔一眼,更小声的说:“伊塔同学,试卷……” “在他那里。” 伊塔指了指一个人包揽两份作业的黑色大猫。 爱普尔顺着她的手看向阴森的伊尔迷·揍敌客,哆嗦得更厉害了。 不忍心看她这样,伊塔小声唤起了神游天外的黑色大猫:“伊尔迷伊尔迷?爱普尔同学需要我们的作业,那个,你看咱俩是不是得交一下……” “爱普尔?” 伊尔迷忽然出声。 他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爱普尔,语气平平:“就是你?” 女孩苍白着脸后退两步。 “原来是你啊……”伊尔迷原本就压抑不住的杀气蠢蠢欲动起来,他拿起试卷,递给女孩——在接过试卷的那一瞬间,他的念压如同凶兽恶鬼,一下子笼罩了爱普尔,“……你很幸运呢,你知道么?” 意识到不对后,伊塔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伊尔迷刚才还疯狂侵略的念压瞬间收了回来。 他很无辜地回头,对伊塔眨了眨眼:“嗯?” 但是“砰”的一声,爱普尔已经瘫在后面的桌子上,试卷洒了一地。她睁大了眼,死死地看着伊尔迷·揍敌客,颤抖着,疯了一样地尖叫着吐出没有什么逻辑的语句:“不不要,求你了求你了……我,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走吧走吧,”伊塔拉着伊尔迷,“别为难她了,伊尔迷,已经够了。” 伊尔迷:“唔,这也算为难么?” 他忽然弯腰,抚开她耳边细碎的红发,在伊塔的耳边轻声说着:“……你还没见过我‘为难’别人的样子呢,塔塔,”伊尔迷凑得更近,声音里的恶意和愉悦几乎遮挡不住,“偶尔呢,我很喜欢随意地找一些陌生人来玩游戏——只是因为我有兴致了。” “很多东西,你根本想象不到,塔塔。” 站起身,伊尔迷的身后,爱普尔在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杀气和念压几乎摧毁了她的精神。她已经不尖叫了,而是无声地喃喃着。 伊塔说不出话。 许久,她向前一点,把脸埋进他怀里。 “那带我出去吧,伊尔迷,好不好?”伊塔声音隔着他的衣服闷闷地传来,“……在这里,我有点不舒服。” 沉默了一会儿,黑色大猫抱起她,走出了混乱而压抑的教室,一直走进了外面的冷风里。伊塔从他的肩膀探出头去,长长地呼了口气。 在她的眼前,窗户外面的高楼在冬天显出了特有的灰色调,长长的天空下,高高的塔尖和摩天轮的轮廓在晨雾里隐隐约约——是不远处的游乐场。 看着看着,伊塔忽然想到了什么。 “下午去玩游乐场吧,”她轻轻地拉了拉伊尔迷长长的黑发,他的发质格外柔顺,滑滑的凉凉的,“我还没去过这里的呢——就你,我和小奇,小奇也很少去吧?一定很好玩!” 伊尔迷放下怀里的伊塔,黑色的猫瞳盯着她。 然后,他点了点头:“好。” …… 游乐场之行很有趣。 混在普通人群中的伊尔迷和奇犽在过山车跌宕起伏的尖叫声里全程面无表情——伊塔则死死闭着眼,根本不敢看——银发小猫忽然来了恶趣味,拽着伊塔的衣服喊道: “大妈,睁眼!” 伊塔装作听不到。 奇犽猫笑了:“扯开你的安全带哦~” 伊塔瞬间睁开了眼,但在看到面前扭曲着冲来的景色时,怂货·伊塔再次哆哆嗦嗦地,脸色发青地闭上眼,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敢看!” 奇犽:“多看看就好了嘛~” 忽然,伊尔迷伸手扯开了银发小猫的安全带,失去了保护的奇犽差点就被当场甩离过山车,幸好他的手及时变成了爪子,勾住了扶手。 伊尔迷,面色平平:“平衡能力的话……多练练就好了呢,小奇。” 奇犽猫,拼命在高速的过山车上维持稳定:“我错了大哥!我不该欺负伊塔姐姐——” …… 伊尔迷给奇犽和伊塔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 然后,伊塔催着伊尔迷去排队买票,自己和奇犽坐在树荫下闲聊。 舔着冰淇淋,奇犽猫满足地眯着眼:“大哥真的好喜欢你啊。” 伊塔,同样满意地眯着眼:“狗屎。” 奇犽猫,睁大了猫眼:“真的,我不骗你的!伊塔你从来没见过大哥在枯枯戮山的样子——没有任何管家或者女仆敢在他面前僭越,大哥是绝对的权威。在我小的时候,还没成年的大哥把管家学院进行了一个大清洗……嘛,所谓清洗,其实和屠杀差不多,管家学院木质的地板上的血痕和碎肉一层层的,最后连擦都擦不干净,梧桐叔不得不重新换了地板和墙纸——” ……应该是试探亚路嘉能力的时候吧。 伊塔舔着草莓冰淇淋,想。 不过奇犽应该全部忘记了,伊尔迷·揍敌客给他插了念钉,确保他忘掉关于弟弟的事情。 “——所以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了。你看,刚才你让他去排队买票,大哥就这么去了!”奇犽夸张地挥着手,“我的大哥!伊尔迷!去排队买票,天哪!” “赏罚分明嘛,”伊塔咬下一口草莓酱,满足的叹了口气,“不对比的话,怎么能显出他对我的好呢?” 奇犽,愣住:“诶?” “小鬼,你看,”拍了拍小猫软绒绒的头,伊塔舔着冰淇淋,“如果你想让一只宠物完完全全的依赖你,你会怎么办呢?单纯地对它好?啧,没用的。” “被宠坏的宠物才不知道你对它的好呢,只有见过外面的真相有多凄惨的那些,才会拼命地回到你身边。当它在外面,被人打断了腿,和同类撕扯,为了一小块食物而搏命的时候——它才会意识到,只有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所以,这个时候,再把它接回来,它就永远也不会逃了。” 摸了摸奇犽的银发,伊塔笑了笑:“你哥哥厉害着呢。而且是那种真正狠得下心的厉害——他是绝对的强者。所以,快点长大吧,小鬼。” 看着手里化掉的冰淇淋,奇犽忽然有点低落:“但是……伊塔你不是宠物啊。” “我是啊,” 伊塔淡定地说,“我就是他们的宠物,不过有点爪子,还有点有趣。” 奇犽抬头看着她,伊塔对他眨眨眼。 确实如此。 每一个变态都只是表面上安抚她而已,防止伊塔破罐子破摔——比如帕里斯通。 上次通话的时候,他说,要伊塔证明自己,猎协在赛因斯大学中保持完全中立,他会等她证明自己够“强大”后才会代表猎协帮助她——但是,什么叫做证明自己? 如果伊塔不够强,那么他们会“很遗憾”地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但是其实,帕里斯通早就和揍敌客作好了协议。 帕里斯通·希尔,恐怕一直在暗中想让伊塔被锁在揍敌客家吧。确保所有的利益都集中于猎协和揍敌客,这样的话,无论是力量还是研究,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毕竟,伊塔象征的东西太特殊了——命运,规则,因果律,甚至可以隐约窥探出着某种更高的存在——神,或者高维世界和低维世界的真相。 对那群变态来说,这简直是再刺激不过的东西了。 所以,现在的伊尔迷·揍敌客才这么毫无顾忌,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旅团想做什么。因为旅团对于猎协和揍敌客而言,根本不够强。以撒也是。 再拍了拍奇犽的头,伊塔叹气:“别想这么多了,小鬼,你好不容易才被拉出来遛遛,开心一点嘛~” 忽然将手里的冰淇淋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奇犽垂着脑袋,阴郁地看着树荫——他轻声说:“什么嘛……我还以为大哥终于不再是……那么让人害怕的模样了。我真的,真的觉得他喜欢伊塔啊……他看你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或者说,果然,大哥还是那个手段残忍的大哥么……” “咳,没有啦没有啦,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我哟~” 伊塔咳嗽一声,把手里的草莓冰淇淋递给小猫,奇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虽然应该只有一点,一点点……但我能感觉到的。大概是因为……我当年救伊尔迷的那个场景,给他留下了什么阴影吧……” “或者,果然是我不屈不挠的吐槽精神感动了他?” 伊塔挠头。 奇犽:…… 刚才的郁结一扫而空,银发小猫感觉心里忽然有点轻快,他眯着眼,决定继续嘲笑伊塔:“可能是你太蠢了,大哥看不下去了,才准备把你拐回山里养着吧。 伊塔:“……那我选择死亡。” 奇犽,异常愉快:“哈,抱歉,你不能一死了之呢。” 伊塔:…… 奇犽,跳到栏杆上,伸手摸了摸伊塔的红色卷发:“不过呢……枯枯戮山也很不错呢,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糜稽大胖子别想欺负你,柯特的话,他性格比较乖啦,应该会很尊敬你这个大嫂的……曾爷爷很慈祥,他一定会喜欢伊塔你的。而且,你是大哥的人,绝对没有管家和女仆敢给你脸色看……” 一边数着,奇犽一边开心起来,“这么一想,还不错诶,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大哥呀?他很帅,身材也很好,很顾家,而且绝对没有过女人……” 伊塔,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甩下来:“喂,话题逐渐诡异起来了啊!” 奇犽,坏笑:“你们都是第一次呢。” 伊塔:…… ……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气质独特,和旁边的人隔开了很明显的一段距离。 伊塔和奇犽一起躲在旁边,偷偷观察伊尔迷排队买票。 “大哥果然是最帅的……” 奇犽小声说。 “是呢,黑色大猫果然是最帅的……” 伊塔表示赞同。 奇犽:“嗯?黑色大猫什么鬼?” 伊塔:“哎呀,不小心说漏了嘴……其实呢,你们揍敌客家在我心里都是猫の一家呢。” 奇犽,不好的预感:“……比如?” 伊塔:“比如,你就是银发小猫。” 奇犽:=-= 他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笑了:“那我父亲呢?” 思考了一下席巴,伊塔沉默了。 奇犽,不依不饶:“嗯?我父亲是什么?” 伊塔,深沉脸:“狂暴凶狮吧。” 奇犽:…… 居然无法反驳。 …… 售票的小姐,看着面前精致的白肤黑发的青年,脸有点烧。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小:“请问,您需要几张票?”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盯着售票站前的标语。 “浪漫的摩天轮——传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亲吻,许下一生的誓言,那么,两个恋人再也不会分离了哦~” 黑色大猫盯着最后一句,陷入思考。 “先生?” “三张票,”伊尔迷垂下眼,“不过,两张在一个舱房。另外一张单独一个。” 躲在旁边的小猫:“诶,大哥居然和别的女人说话了!喂!大妈!你快看啊啊啊啊啊!大哥要被奇怪的人抢走了!” 伊塔,唰地抬头:“什么?真的?!太好了!!” 奇犽:…… …… 被大哥单独塞到一个舱房的奇犽一脸郁卒。 伊塔,临走扔给银发小猫一张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猎人语:“到顶峰时,速来救我啊啊啊!” 奇犽:…… 摩天轮快要到达最高点时,一直沉默的伊尔迷忽然伸手,抵住了伊塔身后的墙——卧槽壁咚!伊塔瞬间后退两步倚到墙上,佯装镇定:“怎么了?是敌袭么?” 伊尔迷,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平:“是呢,一会儿太血腥了,闭上眼,塔塔。” 伊塔:…… 卧槽不要脸! 伊塔深深呼吸,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伊尔迷微微俯身——忽然,他猛地转头看去——奇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把推开了摩天轮的门,瞳孔收缩,一脸慌急:“大哥!有敌袭!” 伊尔迷:…… 伊塔:…… 摩天轮超过了最高点,开始缓缓下移。 伊尔迷,杀气慢慢地倾泻而出,但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哦?敌袭?”他盯着自己的弟弟,很慢地问,“哪里来的敌袭?” 伊塔,瞬间上道:“应该和伊尔迷你之前说的敌袭是一个吧?” 奇犽,上道+1:“对对对!” 伊尔迷:……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 游乐场之行愉快地结束了。 除了伊尔迷·揍敌客。 他一路上都散发着黑暗的气息,每路过一处,鸟兽受惊般退散。 奇犽,面如死灰:“我要死了。” 伊塔,安慰之:“不不不不,不会的。” 奇犽:“……唉,我回去一定会被关进刑讯室的。” 伊塔:“没事,如果我真被关进了揍敌客家,我给你送糖。” 奇犽:“呵,你真以为到时候你能在外面逍遥?” 伊塔:? 奇犽:“到时候,你也会被大哥关进来的——可能不至于用电刑,毕竟你太弱了,不过其余的应该逃不过——毕竟 ,大哥是出了名的严格,而你显然离揍敌客的及格线远得很呢。” 伊塔:“……如果我被关进了揍敌客家,请用溜溜球勒死我。” 奇犽:“啧,那可不行——我可完不成所有变态都完不成的伟绩哦。” 伊塔:…… 第67章 荒诞x服务 chapter 67 荒诞x服务 “每当我坐在这里,都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壁炉在静默地燃烧着。 长长的金线,一端连在银框眼镜上,另一端隐没在金发中。 “不是陈词滥调的那些,不,不是。不是抒发真挚感情的演讲,也不是用各种赞美之词去介绍我的游戏。这应该是一场冷静的分析,关于人性,关于规则,关于真相,和人们的自我安慰。” 菲斯·柯尔特倚靠着沙发,举起酒杯。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一直是很清晰的。但是,某些地方又并非如此。” 他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盯着壁炉里的闪光。木头一直在烧着,偶尔发出迸裂的声音。 “你也能感到的,鲁西鲁先生,不是吗?你和我一样,太清醒了——很多时候,我不会说这是一种神的恩赐,但也并非诅咒。” 黑发,白肤,年轻的男人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他们坐在长长的玻璃桌的对面。 这是一个天台,从空旷的金属平地上拔地而起。四周是圆型的穹顶,被六角形的金属片所覆盖,灰冷的表面映着天台上壁炉橘色的火光——壁炉需要通风的烟囱,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天台被建造的很高,几乎触到了金属球的顶端,被染成深灰色的墙和穹顶完美相接。 金属平地上,深蓝色的纹路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圆形的轮廓。在纹路上,许多白色的荧光点在闪烁着,移动着。 “知道荒诞主义吗?” “知道。” “太好了——那你一定明白,我们的存在本来是毫无意义。不过,在这里,在我的乐园,或者说游乐场——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意义,就像他们渴望的那样。南希?” 站在一边,面色惨白的女侍者低着头,应声:“是,先生。”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倒酒,先生。” “非常好。” 菲斯抬了抬下巴,对她微笑:“那么,不如再给鲁西鲁先生斟一杯吧,亲爱的南希?” 女侍者应下,向前一步,准备给黑发男人斟酒——但是库洛洛压下了她的手。他很有礼貌地,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微笑:“不了,谢谢。” 南希后退一步。仍然垂着头,苍白着脸。 “不喜欢红酒?” “不能说不喜欢,”黑发白肤的男人放下酒杯,“只是没有格外的感觉。” “啊,多么有趣的说法,有趣的修辞方式,”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菲斯借着壁炉的火光,慢慢地端详着它,端详着原本鲜红的颜色,在壁炉的照耀下,闪出一点橙色的火星,“我一直很尊敬流星街的居民。该怎么形容呢,唔,如果把人类比作交响乐,其余的都是钢琴,竖琴,短笛长笛,那么流星街的居民无疑是小提琴——那种残忍和锐利,仿佛生来就是要割裂什么一样……” “割裂什么呢?” 菲斯看着对面男人。他的黑发很柔软,被火星映出焦糖一样的温暖色泽,皮肤也是。靠着壁炉,库洛洛·鲁西鲁几乎变成了诗人般的模样,温和,没有任何的侵略性。 他也向后,放松地靠住沙发,看着菲斯·柯尔特微笑了笑:“唔……您觉得呢?我猜测您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常理的思想家,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菲斯也笑了,他向前倾了倾身,很有兴趣地说了起来:“外面的世界……不,不是,对你们来说,复仇并不是一道可以端上台面的菜——规则?或者说秩序?” 库洛洛却只是微笑。 “哈哈,”菲斯摇了摇头,“愚蠢的猜测啊——不过我倒是学会了正确的做法——不要继续猜下去了,免得我们都失去了兴致。” 歪了歪头,库洛洛的碎发垂在耳畔:“不,这点您不用担心……我还很有兴致呢。” “啊,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库洛洛君,” 放下酒杯,菲斯·柯尔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比流星街外所有的贵族都更清楚所谓的‘礼节’和‘慈悲心’是什么。” “谢谢夸奖。” “这可不是夸奖,这是来自仰慕者的歌颂,”菲斯·柯尔特笑起来的时候,意外地十分温和,他锋利的眼角被细纹所软化,“要知道,当听说窟卢塔族被屠戮殆尽,剜掉绯红之眼时,我一度以为您是个愤世嫉俗的艺术家,流星街的居民们一向这样,cynique artiste——但是,那不是我真正被您吸引的时刻。” 库洛洛的眉眼是柔和的,他微笑,示意自己在听。 “应该是——当您失去了兴趣,抛掉了那些绯红之眼的时候,我查询到幻影旅团的资金最后大部分都流入了慈善事业,流给了孤儿,生来残障的不幸者,灾难中的饥民——我想,我真的是大错特错了。您并不是艺术家,您是哲学家,您真正的明白什么是人间的怜悯,什么是普世的慈悲……但是一点都不在乎。” “我一直看不上那些无法正常与人共情,没有道德和底线,不理解慈悲的杀人者。他们只是杀人者而已,但您不是,您明明清楚一切,一切——但是,仍然,您是如此地……” 菲斯沉默了很久。 壁炉里的木头偶尔爆开,发出温暖的“噼啪”声。 最后,看着库洛洛·鲁西鲁,菲斯·柯尔特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时间在一点点流失,滴答,滴答,现在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来吧,库洛洛君,”他伸出手,示意库洛洛拿起手边托盘上的枪,“让我给你介绍一点……荒诞主义。” 库洛洛拿起枪,仔细端详着它:“不错的开场白。” “哦,我知道——非常戏剧化,是不是?” 菲斯也拾起了□□,装弹,上膛,每一步都卡到节奏上,仿佛在演奏乐曲:“你看,每个荧光点都是一个人,他们原本毫无意义,出生,长大,养几个孩子,死去……毫无意义,像是其他的人。但是,在这个迷宫里,他们有了意义——向着更深处探索。此刻,他们的生命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目标,多么宏大。” 他用枪指着其中一个光点,整个金属球内的景色都变了。那个光点不断放大,最后成为了一个女孩的全息图像,她周围是阴冷的金属墙壁。女孩在喘息,惊恐地环顾,毫无目的地奔逃着。 “看,”菲斯微笑,“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他对着女孩胳膊的方向射击。 全息图里,女孩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一个趔趄,同时惨叫起来。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胳膊,抽搐着跌在地上。 “所以说……”库洛洛也微笑起来,“我在这里,对着全息图所施加的伤害,会出现在被伤害人真实的身体上,是么?” “bingo。” “只有这把□□可以达到这个效果,还是——” “任何武器都可以,匕首,箭矢……任何都可以,这个游戏没有任何规则。” “唔……” 库洛洛垂下眼,弯了弯嘴角,“真有意思。” 他的手指慢慢地摸过□□冰冷的外壳,像是在思考。许久,库洛洛抬起枪口,对准全息图里瘫在自己的血里挣扎尖叫的女孩,扣动了扳机。 砰。 三天后,赛因斯大学,会客厅外。 刚推开门,对上了飞坦阴冷的金眸,端着酒盘,保持着完美微笑的志愿者·伊塔瞬间一个趔趄,“砰”地一声就撞到了门把手上。 然后,伊塔就倒下了。 芬克斯正站在门边欣赏着壁画,见状挑了挑眉,接过了伊塔手里甩出去的酒盘,看到上面乘满香槟的高脚杯后,心情不错地吹了声口哨。 另一位,罪魁祸首飞坦,不仅袖手旁观,还顺便愉悦地欣赏了伊塔扑倒在地摊上的全过程。 狼狈地抓着地毯上的软毛,伊塔:…… ——宁可接过飞出去的酒盘,也不愿扶可怜的志愿者小姐一把吗?人和人之间的友爱究竟体现在哪里啊啊啊啊?! 还有,为什么这俩货会出现在这里啊啊啊啊?! 五天前,伊塔顺利地完成了志愿者的选拔和注册,在希尔薇的帮助下,她们最后都光荣地成为了招待宾客的……服务员小姐。 伊塔对此还是基本满意的。 因为虽说是个服务员小姐,制服却很好看,是白色长袖衬衫,黑色的针织开衫,搭配了藏蓝格的半身裙,还有一个可爱的酒红色暗纹的领花,以及一双漆面小皮鞋。穿上后真的英伦风满满,甚至有点贵族的味道。 看呐同志们!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 抱着软软的衣服,伊塔一回到公寓就开心地换上了。换完后,她敲开奇犽的房门,拽了拽自己的领花:“好看吗好看吗?” 银发小猫倚着门,眯着眼,不屑地撇嘴:“呵,女人。” 伊塔,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你还剩下一次机会来重新组织语言哦,小奇。” 奇犽:“好看!天哪,太可爱了!伊塔姐姐真的好可爱啊!” 伊塔,满意地离去。 就这样,培训了四天之后,伊塔光荣地上岗了,成为了端酒的服务员小姐。当然,我们不幸的服务员小姐在第一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希尔薇双手合十,看着她:“塔塔塔塔,你一个人可以把它端过去的,是吗?” 桌子上,酒盘里的六杯香槟闪着漂亮的光泽。 伊塔,挠头:“应该……应该可以吧……” “那就拜托了!”希尔薇推着她的肩膀,“我还有事要找负责人,就拜托伊塔你了!” 被赶鸭子上架的伊塔只能硬着头皮端着酒盘,一路上努力维持着平衡,直到推开会客厅的门和飞坦目光相接为止。 会客厅里有六位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伊塔。 芬克斯,凶恶地微笑:“这位志愿者小姐,你的平衡能力很不错哦。” 飞坦,同样恶意地俯视她,嗤笑一声:“啧……真蠢。” 伊塔:…… 幸好在场的人并不全是毫无廉耻的蜘蛛,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见她跌倒,很自然地走过去想要扶她——他伸出手问:“这位小姐,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起来?” 攥着地毯的软毛,伊塔能感到,飞坦放在她和男人身上的视线逐渐阴冷。 于是,伊塔上道地躲开他的手,低着头小声说:“不,不用了,谢谢……”然后自己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但是不知为何,理到裙角时,她能感觉飞坦的目光仍然放在自己身上,而且比之前更为阴冷——或者说,阴沉——于是她惊恐地把手放下了。 ……卧槽! 忽然想起这只蜘蛛有着诡异的癖好! 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我! 这边,芬克斯随手把酒盘放到了桌子上,还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好基友:“啧……飞,这个香槟挺不错的,要不要试一下?” 其实按照流程,伊塔应该把高脚杯端到每个人的桌上。 但是她内心是拒绝的,而且觉得自己可以顺着芬克斯的梯子下——于是,伊塔垂下头,像个乖宝宝一样站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默认让他们自己去拿香槟。 “呵。” 飞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带,衬衫袖口,纽扣,明明每一处都很细致工整,却丝毫没有该有的绅士感。正确的说,坐在椅子上,西装革履的飞坦仍然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刀,冰冷,锋利。 这俩货,根本就是西装暴徒啊! “喂,那边的女人……”沙哑的,声线模糊,却很阴森,没错是飞坦的嗓音,“……端酒。” 这个“女人”指的是谁,大家都很清楚。 于是,在座的六位贵客,再次把目光移向了角落里垂着脑袋的女孩。 低着头的伊塔:…… 你你你不是流星街穷苦人民出身吗啊啊啊?!哪来的这么多破规矩啊啊啊?! “这位小姐刚摔了一下——” 刚才的友爱青年坐不住了,但他刚一开口,飞坦就阴森地睨了他一眼。同时,他拿起芬克斯放下的空玻璃杯,一边用苍白的手指转着,一边低低地冷笑:“闭嘴。” 于是,友爱青年聪明地闭嘴了。 伊塔露出僵硬的完美微笑,哆嗦着手,开始给剩余的人端香槟。她尽量拖长死亡时间,最后才给飞坦端过去,但纵然如此,也总有面对死神的那一刻——伊塔不看他,把香槟尽量稳当地放在他旁边的桌上后,悄悄开始后退,试图跑路——但是,她刚开始后退,瞬间,飞坦就用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应该没有用力,但是仍然抓得很紧,而且有点疼。 伊塔只好看着他。 飞坦淡金色的狭长眼眸盯住伊塔,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慢地,从头到尾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她的衣服。最后,视线在藏蓝色的格子裙上停留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 “真丑。” 他阴冷地,嘶哑地说。 芬克斯抬了抬眼皮,撇了撇嘴,懒洋洋地“切”了一声。 伊塔:……真丑?才怪吧! 癖好诡异的萝莉控! 甩开她的手腕,飞坦的神情说不上是愉快,或者不愉快——虽然他看起来像个随时拧碎别人脖子的暴躁放出系,但是本质上和西索一样,是心思诡谲,喜怒无常的变化系。 捉摸不透。 于是伊塔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试探着后退了一步。 飞坦没理她。 于是伊塔又后退了一步。 旁边,芬克斯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飞坦的肩膀:“喂,飞,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他偏过头,看着伊塔,愉快地提出迷の建议,“别怕他,飞坦虽然看起来凶凶的,其实很喜欢小孩子的,还经常给他们糖吃哦~” 伊塔摆出了“=-=”的表情。 这边,飞坦似乎也被逗笑了,不过是阴恻恻的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慢慢地放下了玻璃杯,低哑而轻柔地出声:“……看来你活得太舒服了,是么?” 旁边的四位宾客目睹了暴徒调戏小女孩的全过程,却没有一个敢开口。 而现在,他们在变态们互飚的杀气里瑟瑟发抖——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这是杀气,因为一位年长的客人颤巍巍地向伊塔提出意见:“小姑娘……这个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啊……” 伊塔在杀气里岿然不动:“好的,我明白了。” 于是她哒哒哒跑到空调旁边,拿起遥控器调高了温度——飞坦最后还是没有和芬克斯打起来,但是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玻璃杯“啪”地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同时,希尔薇也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看到碎裂的玻璃杯,希尔薇愣了愣,先是看了一眼忙着调温度的伊塔,接着就走了过去,礼貌地出声:“抱歉,我这就清理——” “滚。” 飞坦瞬间转头,淡金色的眼眸阴森地扫了她一眼。 希尔薇瞬间僵在原地。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果然,有蜘蛛的地方是不可能和平的。放下遥控器,伊塔捂住脸,深深地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之后,先是拉着希尔薇,把她推出门,小声嘱咐:“快快,去找一个塑料袋回来,我来处理那两个客人,呃,之间的矛盾……” 然后,她走向了还在互飚杀气的两只蜘蛛,小声说:“抱歉,先生,但是我需要处理一下这些玻璃渣……” 飞坦扫了她一眼。 伊塔立刻乖巧地站住:“对不起!那……那我也滚好了……” “……闭嘴,”飞坦皱起眉,收回了杀气,但仍然很不耐烦,语气也阴森森的,“没让你滚——要收拾的话快点,一群废物……” 伊塔松了口气。 坐在另一边芬克斯就比较奇怪了,收回杀气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现在的场景是——四位正常的客人缩在一边瑟瑟发抖,飞坦一脸阴沉地盯着地板,伊塔用餐巾小心地收拾着碎玻璃,芬克斯坐在一边放声大笑。 ……什么鬼啊! 第68章 迷宫x处决 chapter 68 迷宫x处决 希尔薇拿回塑料袋后,伊塔把碎玻璃扫到袋子里,然后找了个卡片标注了“碎玻璃”贴在上面,才提着它走出去,扔到了垃圾桶里。 回来后,场面和平了很多。 四位客人颤巍巍地喝着香槟,飞坦和芬克斯则一个保持着沉默,一个继续欣赏壁画。 见到伊塔回来,局促地站在一边的希尔薇迅速松了口气,她哒哒哒跑过来拽住伊塔,给了她一个“我要去死”的眼神。伊塔回给她一个“我也是”之后,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找了个角落,偷偷站在那里落灰。 大概十分钟后,菲斯·柯尔特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比较私密的见面会,等菲斯·柯尔特结束了在外面的慷慨激昂的演讲后,他会在这里会见这六位客人——对此,流程单上写得很清楚。 伊塔一开始也没什么疑问。 但是现在她有了:为什么菲斯·柯尔特想要见飞坦和芬克斯?! 为什么?! 这俩货难道不是旅团里的无脑(划掉)攻击型人员吗?这种社交场合,难道不该小机灵鬼侠客和人肉读心器派克诺坦出席吗? 怀着对这俩货不公正的歧视,伊塔陷入了思考。 外面有隐约的音乐声和人群的呼喊,应该是菲斯·柯尔特正在外面演讲。赛因斯大学最中心的是一个类似市政厅的建筑,有高高的天台和围栏。每当重要的事情发生时,她能看到豪华的竖条幅上画着精致的校徽,从围栏上长长地垂下去。 当菲斯·柯尔特站在上面的时候,下面的广场上满是人,灯光,车辆和媒体。无数人站在他的身后,威严的竖条幅在风里微微摆动。 和个帝国一样。 菲斯·柯尔特的商业帝国。 看呐同志们,这就是资本主义必然的最终毁灭之路啊! 在伊塔在心里默念到第一百三十七遍“社会主义好”时,外面喧嚣的人声终于慢慢平息,同时,会客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在场的六位客人有四位立刻站了起来。 剩下的两位头都没抬。 菲斯·柯尔特,一身深蓝西装,带着银丝框的眼镜,微笑着走了进来——刚迈进步子,他就回头,轻声对后面的黑西装嘱咐着:“科恩,让剩下的人都等在外面吧,这里的话,只需要鲁西鲁先生一个人就可以。” 听力媲美富力士的伊塔瞬间抖了一下。 “听我说,”她把声音压到最小,趁着场面还比较混乱,对身边的希尔薇耳语,“一会儿,咱俩找着机会就拼命往外跑,ok?” 希尔薇眨了眨眼,愣住了:“啊?”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也压低声音,但是仍然很激动:“那可是菲斯·柯尔特啊塔塔!一会儿你一定得让他认识你才对啊!你听我说,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闭嘴!” 伊塔拽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问了一遍:“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你跑还是不跑?” 希尔薇张了张嘴,看着伊塔,没出声。 “我明白了,”松开她的手,伊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是你的选择……不过,就算你想跑了,能不能跑还难说呢……” 两个黑西装恭敬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菲斯·柯尔特从手边的托盘上拿起了一张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之后,放下了。全程,四位站起来的客人都笔直地站着,沉默着。 伊塔则一直盯着地板,并且决定保持着这个姿势。 “欢迎,”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菲斯微笑起来,明明是富有侵略性的长相,此刻显得却异常温和,“我猜你们一定等待了很久——对此,请允许我致以歉意。” “不必客气,柯尔特先生……” 最后,是那个友爱年轻人开的口。他犹豫了很久,先是看了看四周的人,才说:“很感谢您愿意抽出时间来见我,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一个私密的谈话……” “这就是私密的谈话,约翰逊先生。” “不,先生——” “约翰逊先生,你是我的雇员,而且你知道我的风格,”菲斯打断他,但是语气仍然很温和,“不必担心,在场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 伊塔:啊哦。 可以信赖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共同利益的人,一种是死人——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从学生里随机捞上来的两位可爱的志愿者小姐是哪一种呢? 伊塔在心里为自己画了个十字。 听了菲斯·柯尔特的话后,友爱青年显然陷入了自我挣扎。他似乎清楚,这就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谈判了,并且因此感到不安……是的,不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好的,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和您当面谈清楚,我不是想要勒索您,也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好吧,身为财务部的负责人,计算各种资金的流向是我的职责,但是……在经年累月的工作中,我不得不注意到,有很大一笔资金流向了……” 菲斯·柯尔特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什么?约翰逊先生?” 又沉默了一会儿,友爱青年终于深吸一口气:“我查了查那些出处……然后我积累了一些证据,我知道上诉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勇敢,所以,我站在这里,就是希望,希望您能取消那些……娱乐活动,这样的话,我保证,永远也不会把那些证据公开的。” 满室寂静。 伊塔死死瞪着地板,完全惊呆了。 友爱青年——他是猎人世界里已经绝种了的“善良勇敢,可惜非常鲁莽,也不太聪明,但不知为何,居然活到了成年的”好人啊啊啊啊! 一瞬间,伊塔竟然罕见地有一点激动,她垂着头,在心里暗暗地催促着:所以呢?所以呢?你来这里,一定得握着一点筹码吧?比如说把证据复制到了朋友的电脑上,要是自己失联了对方会爆出来之类的? 快说啊兄弟! “我怀着诚意而来的,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事情……也就是说,您要是收手的话,没有人会发现的。柯尔特先生,我,我知道自己很鲁莽,但是,请您思考一下那些女孩子的家人……您从大学开始,就是我的信仰,我记得当年您站在外面的天台上演讲的场面,您说:‘真理和自由,是赛因斯大学的信仰,也是我们的信仰’……如果,如果我们都不再相信自由,那,那么……” 说着说着,友爱青年的声音愈来愈小,也越来越没有逻辑——伊塔忽然有点同情,有点羞愧,又有点难过和惋惜,但她现在只是个垂着头哆嗦的学生志愿者,不太算是个活着的东西,和后面的壁画一样,是个摆在那里的装饰品。 房间里仍然是寂静的,只有友爱青年一个人在演讲。 就连对啥都相当讽刺的飞坦和冷笑话大王芬克斯都没有插嘴,也嘲笑他——这俩货可能也挺惊讶,保持着沉默,但是显然不是羞愧的,也不是同情的,至于有没有稍微惋惜一下,伊塔永远也不得而知了。 友爱青年在这样的死寂里也很不安,他四顾了一下,看了看微笑的菲斯·柯尔特后,恐惧地低下头。他好像后悔了,又好像试图再说服自己:“柯尔,柯尔特先生……我没有威胁您——” “我明白了,里昂,我明白了。” 菲斯·柯尔特对着他微笑,很平静地笑着,“没事,不用急着解释什么——让我再问一下别人的意见。卡丁先生,请问你同意里昂的观点么?” 微胖的卡丁先生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拼命摇了摇头,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哈,哈——约翰逊先生一定是疯了,柯尔特先生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有资格对他置喙——” “够了,” 菲斯·柯尔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接着面无表情地问:“说到置喙,我记得,卡丁先生,你把我上个月的出行行程卖给了布莱恩,是么?” 卡丁先生的脸色唰得就白了——他尖声说:“不,不,柯尔特先生——那不是我,您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泄露者并且当场处决了么——不是我啊!我有证据!证据!” “安静,”菲斯伸手,示意他噤声,“显然,叛徒不止一个,而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重点,”他转向另一个瘦削的男人,再次微笑起来:“莱斯先生,你试图为你的女儿报仇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你不该以潜入我身边的方式——福克斯先生,身为我多年的合作伙伴,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最讨厌背叛……” 瘦削的男人死死盯着他,下巴绷得紧紧的,但是一句话也不说。 福克斯先生有些年长,他哆哆嗦嗦地撑着椅子的扶手,睁大眼可怜地看着菲斯·柯尔特。 伊塔逐渐明白过来了,这是一场处决大会。 可能是出于诡异的幽默感,她有点想看看希尔薇的表情——不过良心和理性制止了她。伊塔仍然瞪着地板,并努力让自己的身子惊恐地颤抖起来。 四位客人完全冷静不下来了,除了友爱青年和瘦削的中年男人是沉默的,剩下的两位开始拼命解释自己,但是他们似乎也知道可能性渺茫,因为他们的语调里已经有了绝望——那种当人们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会出现的绝望。像是努力去说服别人,但更像在努力说服自己。 “你们看——” 菲斯叹了口气,“事情本来没有这么复杂,但是,很多时候,你走上一条路,然后就失去了回去的权利——冷静一下,先生们,不要惊慌——唔,‘不要惊慌’……说起来,这个短语还是来自我最喜欢的一部科幻小说,你们有看过的么?” 没人说话,只有卡丁先生大喘气的声音,听上去仿佛要昏厥了。 “真遗憾。我的家族一向喜欢数学和艺术,但我是个异类,我对电子游戏和科幻作品格外痴迷——80年代的电子游戏热潮,背后就有我的推动,那个时候我对自己说:天哪,为什么不趁着这股热潮,来改进一下你自己的迷宫呢?于是,砰,我的迷宫现在也有了一些科幻的元素——当然,你们看不到了。不过我仍然觉得这是个伟大的修改。” 伊塔悄悄抬头,看到库洛洛·鲁西鲁一直站在门口,倚着雕刻洛可可风花纹的门柱。他似乎对目前的对话蛮有兴趣,又似乎毫无兴趣,黑色的碎发稍微有些凌乱。 “所以……鲁西鲁先生?” 菲斯·柯尔特抬着头,扬声说。 库洛洛慵懒地应了一声。 “看,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而且是一位,唔,深谙残忍美学的人,这么说似乎有点冒犯——但是,我和鲁西鲁先生在前几天达成了一致,关于权利,关于杀戮,关于合作……所以,不用担心,你们的死亡会成为历史,以及完美的警钟。” 伊塔把头垂得更低了。 卡丁先生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环顾了一下,然后跑到窗户旁边,拿起盘子开始拼命砸窗——飞坦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领带,随手一扔,然后走到了卡丁先生的身边。 飞坦是瘦削的,而且没有微胖的卡丁先生高,但他拽着领子把卡丁先生拽回来的时候,简直如同拽一只老鼠般轻松——飞坦把他提起来,然后狠狠地扔进了椅子里。卡丁先生被木头撞到了后脑勺,开始无意识地哀嚎。 接下来的一切,伊塔不是很想看。 她只记得希尔薇的手在哆嗦,她甚至还想跑出去——显然是被吓得失了理智。但是,这个时候,向外跑?伊塔咬着牙,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然后开始死命掐她的肉,试图让她清醒——希尔薇的呼吸,和变成一团肉块的卡丁先生一样无规律。 听着耳边浮动的,卡丁先生撕扯着所有骨头发出的惨叫,伊塔闭着眼,想起了自己曾经看《教父》那本书的时候,印象很深刻的一个片段——卢卡·布拉齐杀掉两个枪手的片段。伊塔记得他先虐杀了第一个,等第一个死了后,接着准备虐杀第二个,才发现第二个枪手在目睹同伴死亡的过程里,自己生生地吞掉了一整块浴巾,活活的窒息了。 如果这里也有一块浴巾,伊塔非常相信,福克斯先生会疯狂地吞下去的。 他就坐在卡丁先生旁边的椅子上,目睹了飞坦动手的全过程——他的右半边身体上滑溜溜的,都是碎肉和血,他张大着嘴,却不发出声音,只是张大着嘴,瞪着卡丁先生的脸。 芬克斯坐在一边,他下手倒是很干净,莱斯先生被扯出了脊柱,但是还算快速——只有飞坦下手比较细致,这位没有眉毛的蜘蛛观赏了自己好基友一会儿,就没了耐性,把旁边两眼翻白的福克斯先生的脊柱也扯了出来。 友爱先生是最后一个。 他面色惨白,但是没有尖叫,也没有失禁——说实话,这是非常难得的,他只是坐在旁边,挺着脊背坐着,一言不发。 伊塔忽然不忍心再看他。 她移开眼。 她以为飞坦也会对友爱先生做出那些恐怖的事情——但是她错了。飞坦甩了甩袖口的血渍和肉沫,走到坐着的友爱先生的面前,用淡金色的眼眸俯视了他一会儿后,忽然开口了。 飞坦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声:“……真蠢。” 接着,他干脆利落地伸手,扭断了友爱先生的脖子。 血腥味让这里像是个生锈的盛夏的腐烂果园,伊塔一边稳住脚腕,一边努力稳住希尔薇的身子。希尔薇虚弱地倚着伊塔,一呼一吸,像是条快死的鱼。 “我错了我错了伊塔……”希尔薇的声音是如此的小,以至于听力媲美富力士的伊塔都差不多分辨不出,“是我把你扯进来的……我故意的,我想害你的……但是我错了,我错了……” 盯着地上的血迹,伊塔任由她靠着,并不说话。 菲斯·柯尔特是个混蛋,也是个变态。库洛洛·鲁西鲁是,飞坦和芬克斯也是。不过菲斯·柯尔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像是精神变态库洛洛·鲁西鲁说的话,也总是一针见血到让人发冷一样。 很多时候,你走上一条路,然后就失去了回去的权利。 但还能怎么办呢? 继续走吧。 沿着一条崩坏的,痛苦的,满是“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那条路走,直到死亡。bingo,欢迎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是人生的真谛,亲爱的希尔薇同学。 混蛋+变态·菲斯·柯尔特显然很喜欢这个场景。他非常愉快地欣赏着,甚至还拿着相机拍了几张相片,不知道是不是要留作纪念,裱在墙上。然后他拉开了房间门,对外面的黑西装们温和地微笑:“清理一下吧。” 黑西装们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伊塔悄悄观察,注意到这四个黑西装里有三个的脸都抽搐了一下。没办法,飞坦的技术,那是真的质量有保障,谁看谁放心,并且还有售后服务——一辈子都忘不了。 其中一个黑西装注意到了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两位志愿者小姐,很冷酷地出声:“先生,这两位小姐要怎么处理?” 他问完后,菲斯·柯尔特像是刚想起来一样,“啊”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伊塔和希尔薇。 “小姐们,”他放轻声音,像是怕吓到她们一样,金眸旁边的细纹让他显得很亲和,“天哪,我居然忘记了你们也在这里——真的很抱歉,你们一定吓到了吧?不要怕,一切都结束了……” 菲斯·柯尔特抬起下巴,示意黑西装们继续清理,自己则走近伊塔和希尔薇,然后递给她们一人一块洁白的手帕,微笑着说:“这是我的错,让两位可爱的女孩子看到这么残忍的场景——给,擦一下吧,红色头发的小可爱,你的右脸上溅上了一点,天哪,这真的是我的错——” 伊塔干脆地接过手帕。 希尔薇看着她接过了,才颤巍巍地伸出手,在菲斯·柯尔特鼓励的眼神里,也拿了过来。 伊塔用手帕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头看着菲斯·柯尔特,很平静地问:“你要杀我吗?” 菲斯·柯尔特怔了怔。 他微微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看伊塔,接着又去看希尔薇——然后,他笑了,很有兴致地偏着头,轻声说:“啊哈,是我的错……我居然没有认出来——这不是可爱的希尔薇么?” 希尔薇一把拉住伊塔的胳膊,然后向后一步,想要躲到伊塔的身后。 菲斯·柯尔特一直很温和地看着她,直到她躲起来后,才把视线转到伊塔脸上,露出了很愉快的笑容,温柔地轻声说:“不,怎么会呢——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正好相反,我希望能和两位可爱的小姐玩一点游戏,可以么?” “……如果我不想玩呢?” 伊塔放下手帕,问。 菲斯·柯尔特友善地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的说:“甜心,你看……我刚才在惩罚那四位叔叔之前,是不是说过,这里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小甜心还记得吗?” 伊塔睁着深绿色的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记得。” “那就是了……甜心知道‘可以信赖的人’是什么意思吗?” 菲斯诱哄一样问。 伊塔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她撇了撇嘴,然后叹气,十分沧桑地说:“分两种吧……一种是有共同利益的人,另一种是死人。” 摸着她头发的动作停止了,菲斯·柯尔特低头看着伊塔,金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然后笑得更温柔了:“真可爱。” 他伸手摸了摸伊塔的睫毛——她下意识地皱眉,向后躲——菲斯立刻停下了动作,轻声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然后,他转身,对其中一个黑西装说:“送这两位小可爱进迷宫吧……哦对,记得要温柔一点。” 三只蜘蛛站在旁边——库洛洛·鲁西鲁一直倚着门柱,对虐杀和屠戮也好,以及之后的圈套也好,他都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黑发散在白皙的耳边,和后面黑白灰三种色调的抽象主义壁画完美地融为一体。 明明是他下的套,他应该很喜欢看着自己的计划成功的感觉——但是目视着菲斯·柯尔特一点点走进去之后,库洛洛·鲁西鲁似乎又有一点无趣了。 不过芬克斯的兴致倒是很足,他喝着香槟,愉快地看着菲斯·柯尔特调戏小萝莉,还用手肘隐秘地戳了一下飞坦——飞坦的表情实在有点阴沉,但是他很快瞥了菲斯一眼后,又开始阴冷地盯着伊塔。 伊塔:?! 不是,我干了什么?! 不过伊塔也没工夫管他了——因为黑西装走过来,动作干脆,只一枪托就成功把她敲晕了。在陷入黑暗之前,伊塔听到希尔薇终于尖叫出声,像是拼命发泄一样疯狂——她还在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伊塔最后的想法是: ……这tm不会就是我的队友吧?! 第69章 甬道x莫萝 chapter 69 甬道x莫萝 “嘀,嘀,嘀——” 单调的,毫无起伏的,没有生气的电子音在这个广阔而昏暗的迷宫里回响,这是唯一能够象征“时间”存在的东西了——如果时间真的存在于这里的话。 隔大概十米,会有一个镶嵌的灯。两边都是石质的墙,狭窄的甬道泛着无生气的灰色,墙上还有干涸变黑的血迹。 一群女孩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女孩,讨论着。 “救她吗?” “没时间了,”紫发女孩的脸上还有几道干了的血迹,她抬头环顾四周,“我们人本来就很多——在那个老混蛋眼里,我们简直是移动的光源……走吧。” “那她一定会死的,”浅蓝头发的女孩小声说,“她一看就是刚来的。” 棕黄色头发的女孩稍微高一些,她只冷笑了一声:“这里死的人还少吗?” “佐伊说得对,”紫发女孩一看就是领导者,她几步就绕过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红发女孩,一边向前,一边冷淡地说,“这里死的人太多了,不缺这一个。” 浅蓝头发的女孩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咬了咬唇,也绕过去了。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地上的人嘴里传来——伊塔觉得自己整个后脑勺都在疼,眼前的一切都晕乎乎的,甚至想要干呕——脑震荡的特征。 紫发女孩顿了一下。 她退回去了几步,俯视着伊塔:“能起来吗?” “可以……” 伊塔用手撑着地,慢慢地爬起,虽然感觉地板仍然是晃动的,但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些了。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日常的装傻模式,“这里……这里是哪?你们是谁……” “啊!” 棕黄头发的女孩翻了个白眼,“最讨厌的新手教学课程开始了。” “这里是‘迷宫’——我们和你一样,都是被那个老混蛋送进来的玩具——”紫发女孩伸出一只手,主动拉起伊塔,“我也不想和你解释很多,因为你知道的越多,只会越绝望——现在,你只需要跟着我们跑就可以。” 顿了一下,女孩又说:“我叫诺拉,来自巴托奇亚共和国奇利市。” “伊塔,”伊塔揉了揉太阳穴,整个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来自利比希共和国,斯德纳尔市。” “斯德纳尔!我听说过那里!” 浅蓝色的女孩眼睛一亮,她看起来很小,12、13岁左右,和伊塔差不多,“最近才发生了很多场恐怖袭击,是不是?我听说连市长都被炸飞了,天哪……”她声音小了下来,“啊,对不起……你一定不想回忆那些……” “没有没有,还好啦。” 伊塔挺真诚地说。 炸飞市长的凶手前几天还和她一起坐过山车呢。 这真是个玄幻的世界啊。 但是这个迷宫远比伊塔一开始想得要恐怖——她们的主要任务是探索路边的房间。是的,迷宫的每一个交叉点都有一个房间,上面标着数字,似乎是一个坐标。 “我们要在游戏结束前找到没有机关的房间,”诺拉扭开门上的机关锁,深吸一口气,“不然的话,会面临一场大清洗——佐伊,该你了。” “为什么要我?” 棕黄色头发的女孩皱起眉头。 这个队伍,加上伊塔,现在一共有6个女孩——类似领导人的诺拉,佐伊,浅蓝色头发的莉莉丝,以及一对金发的,很沉默的双胞胎姐妹,爱尔玛和爱尔芙。 “以前还有更多人的。” 诺拉轻声说, “不过她们都死在了房间的机关里。” “我已经试了3个了,但是这个新来的还没有试过,”佐伊指了指伊塔,冷淡地说,“怎么算也该她吧。” 诺拉停下动作,也沉默地看向了伊塔,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伊塔倒是不意外——对于她们来说,自己无疑是个外来者。在这种极端紧张的情况下,人们总会对外来者存有一定的疑虑,确切地说,她们现在才开始试探自己,已经超出伊塔的预期了。 可能是和变态待得太久的原因,伊塔已经不是很相信人性了。 “ok,”伊塔向前一步,“怎么弄?” “一般来说,用有重量的东西,比如这个石包,就能试探出来里面有没有机关——这是很幸运的时候。不过,偶尔,也有一些需要红外线热感应一类的才能触发的房间……” 诺拉顿了顿。 伊塔立刻明白了。 如果用这块石包没有触发,这个房间只有两种情况——它是安全的,或者有更危险的机关。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进去试探了。 死亡,或者生存。 “我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这么死的,”垂下眼,平静地开口,诺拉把那个一段连着线的拳头大小的石头包递给伊塔,拍了拍她的肩膀,“愿上帝与你同在,伊塔。” 伊塔点了点头。她颠了颠石包,握住线的一端,然后把它扔进了房间——这个迷宫极其荒凉,就连石包里的石子,都是她们一点点从墙角收集起来,然后塞进衣服做的布里的。 石包落进去,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然后,原本昏暗空旷的房间变了——无数短短的金属箭矢从各个角落射向那个石头包,伊塔立刻撤回线,把石头包拉了回来,佐伊在一旁撇了撇嘴:“挺幸运的,你。” 伊塔叹了一口气:“是的……这可不常见啊。” 于是她们继续向前。所谓的向前,其实就是向上,整个迷宫如同一个螺旋梯,有不同的岔路,但是都通向顶端,如同一座通天塔——诺拉说,每爬了一定的高度,会有一个很大的平台,所有的道路都通到那个平台上,因此选择不同岔路的人总能汇聚在一起。 “到时候会分享资料,如果有人找到了安全的屋子的话,”诺拉一边走着一边在墙上用石子划着什么,“每一局游戏,安全屋的坐标都不同。虽然我是第二次进来,但是前辈们已经收集了5个坐标了,大家都想找出规律来,斐波那契数列?不是,质数?不是,密码?也不像……” 她看着前面昏暗的光,平静地说,“我解开过无数的数学题,但这是能让我活下去的那一道……没有人能活过第三局,伊塔,而我已经是第二次了。” “谁不是第二次呢,”佐伊冷淡地看了诺拉一眼,“但我不怕死。” 莉莉丝轻轻地啜泣了一声:“我,我还是第一次……”她的声音很小,细细的,像是一握就会死的小动物——走在最前面的诺拉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嘲讽的意思,开口:“不怕死?不见得吧,要是你不怕死,你怎么会跟着我们,佐伊?” 佐伊没有生气,她说:“和你无关——反正你不明白,诺拉。” 这场“吵架”发生的很奇妙,结束的也很快。诺拉和佐伊同时陷入沉默之后,一直待人冷漠的佐伊主动走近了莉莉丝,然后轻轻摸了摸她浅蓝色的发顶。 “会活下去的,莉莉丝,”佐伊盯着前面昏暗的甬道,说,“你会活下去的。” 之后的两个房间都有被重量触发的机关,佐伊和爱尔玛分别试探了之后,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气氛却更加沉重。伊塔还记得诺拉说的话,找不到安全屋的话,就会面临清洗。 “等去平台交换信息吧,” 诺拉安慰她们:“说不定有人已经找到了呢。” “诺拉,”伊塔忽然出声,“那个安全屋,能同时容纳多少人?” 诺拉顿了顿,才说:“……只有30个左右。” “也就是说,”伊塔很冷静地说,“如果我找到了安全屋的话,我不会立刻说出来的。因为也许会有很多的团体,比如我们,去抢夺那个屋子。” “好冷酷啊……”莉莉丝小声说。 “伊塔说的没错,”诺拉点头,叹气,“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 一路上,她们都保持了沉默。 终于,伊塔见到了所谓的平台——一个地板画着怪异纹路的金属圆台,16条岔路都通到了这里。许多人早已来了,伊塔看到一个胳膊被炸掉一半的,躺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女孩,也看到了满脸是血,或者大腿,腹部中弹,哀嚎惨叫的女孩。 仿佛残忍的集中营。 “我们不要待太久,这里的光点太多了,那个老混蛋就喜欢朝着这里时不时地扫射一下……哈,”诺拉悲哀地笑了一声,“挨着岔路口站,一有不对就跑进去,记住没有?” 伊塔点点头。 诺拉转身离开了,她去和其他人交换情报——在这个残忍的地狱里,成为伙伴似乎异乎寻常地简单。在路上遇到了,救下了,那么在这一局游戏里,她们就成了互相扶持的同伴。 “姐姐……” 忽然,她身后的昏暗的岔路里,低低的声音传到了伊塔的耳畔,一只微凉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惊得伊塔差点跳起来——不过那个声音很温柔,还怯怯的,小小的:“我……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害怕……” 佐伊皱眉转身,却愣了一下。 伊塔也转身,跟着她愣住了。 她身后的女孩很美,黑发垂肩,深蓝的眸子仿佛深海。尽管她的面色是苍白的,白得近乎病态,有一种极致柔弱的无生气感——甚至,因此而更美了。 “她”对着几个女孩抿唇,笑了笑,很羞涩的样子。 但是这张脸,为何如此眼熟—— 伊塔差点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卧槽,以撒你是什么鬼?!女装大佬吗?! 是的,这是可爱的以撒同学,或者说,约书亚·莫罗同学。 “你……”佐伊迟疑了一下,“你也是新来的?” 仍然握着伊塔的手腕不放,以撒眨着大大的蓝眼睛,点头,声音小小的:“嗯。” 伊塔:=-= 可爱莉莉丝看着更加可爱的以撒,似乎很喜欢他,连眼睛都亮了亮:“哇,好漂亮啊,像洋娃娃一样……你一路上都没遇见别人吗?” 以撒乖巧地摇摇头。 你不是个喜怒无常的阴暗变化系吗?!你不是个屠杀了半个长老团的怪物吗?!你不是和西索一样是个腔调骚气,说话黏糊的变态吗?!你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那,那就跟着我们吧!” 莉莉丝很友好地伸手,想要摸摸以撒垂肩的黑发——伊塔严重怀疑这头发是假的——但是以撒躲过了,他睁着蓝眼睛无辜地看着莉莉丝,很害羞地说:“请,请不……不要摸我……” 伊塔:吐血而亡.jpg 以撒成功混入了某个女孩团体的内部,并且成为了里面最可爱的一个。“她”说自己叫莫萝,家是优路比安大路一个很偏僻的国家,住在流星市。因为她很喜欢数学,所以来到赛因斯大学进修,却被选进了迷宫里。 “啊,莫萝你好可怜啊……”莉莉丝都快哭了。 “莉莉丝姐姐也是……”以撒垂着睫毛,很难过地说,“这里真的很可怕啊……” 说着说着,他握着伊塔的手更紧了,甚至靠到了伊塔的身上,看起来楚楚可怜——莉莉丝有点羡慕地说:“啊,莫萝你很喜欢伊塔的样子啊……” “嗯,” 以撒苍白的脸微微红了,他偷偷看了伊塔一眼,“这个姐姐真的好可爱,脸也小小的,和青涩的小苹果一样,想要一口吃掉嘤……” 伊塔缓缓地露出了“?”的表情。 您可真是个戏精大佬呢。 愉快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长,以撒一直握着她的手,只在某一刻,伊塔忽然感觉他微微用力——表面上,他仍然在和佐伊说着话,没有任何异样,柔柔弱弱的样子。 下一刻,一枚子弹从墙壁旁空气中忽然射出,带着尖锐的啸鸣,射进了不远处一个女孩的眉心。 立刻,她的头爆竹一般地炸开了。 寂静了一秒。 尖叫声瞬间挤满了平台——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岔路跑去,想离开这个地方,除了伊塔一行。她们在等着交换情报的诺拉回来。 “诺拉在哪里?” 在纷乱的尖叫声里,佐伊拼命高喊着。 “不知道,她应该还没回来——” 伊塔因为被以撒稳稳地拽着,得以在迅猛的人潮中没有被冲散,佐伊她们则倚住墙壁,防止被冲走。莉莉丝抱着佐伊的腰,一边哆嗦着一边尖声哭:“我们,我们得等着诺拉——” “莫萝小姑娘”懒懒地靠在伊塔身上,他的唇就在伊塔的耳畔。在混乱里,以撒小声地,但是很有兴致地吐出一声很轻的:“咻~” 然后,对面岔路口,有一个正在朝里跑的女孩被射中了。冲击力带着她狠狠地摔到了墙上,仿佛孩子摔一个坏掉的玩偶一般。 以撒蛮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变态! “再等一会儿,”佐伊咬着牙,现在的人已经不多了,平台稀稀落落的,这种情况下,她们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极大,“十秒!诺拉再不回来,我们就——” “咻~” 以撒对着伊塔的耳朵又吹了一口气。 佐伊还在说:“我们就走——” 但是,这一次,是佐伊被射中了——子弹射进她的前胸,然后掼着她撞到墙上——莉莉丝在尖叫,她一直抱着佐伊的腰,现在也被带着摔倒了。爱尔玛僵了一下,只有短短一下,她立刻就拉起了莉莉丝,伊塔也拉住了爱尔芙,一群“女孩”开始向着昏暗的甬道里拼命地逃去。 “佐伊!佐伊!救她——” 莉莉丝一边哭着一边叫。 “她死了。” 伊塔一只手拽着以撒,一只手拉着爱尔芙,一边跑,一边对着莉莉丝喊。 “不……” 莉莉丝其实也很清楚,她只是哭,却没有再说什么。她见过很多死掉的同伴,早已不是一开始的那个小姑娘了。 一路上,以撒时不时看一眼伊塔抓着爱尔芙的手,撇了撇嘴,“她”忽然开口,用细细的声音:“那个,伊塔姐姐……那个射枪的人,好像没有跟着我们的样子……” “应该是,”一边艰难地跑着,终于开口的爱尔玛终于喘着气点头,“他……他不会隔这么久的……” 这四个人都是普通的女孩子,平时体育测验都很难通过的那种,确实跑不了很久,而且还需要保存体力。于是以撒愉快地看着伊塔停下来,松手放开了爱尔芙。 他自己却悄悄缠上去,搂住了伊塔的胳膊。 昏暗的甬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空旷,荒凉,但是原本的队伍却少了两个人。 “……走吧。” 伊塔说。 此时,在巨大的游戏室里,菲斯·柯尔特端着枪,歪着头端详着平台上奔逃的女孩们。一圈圈的迷宫,低的甬道环绕着外侧,上面的则环绕在内侧,平台则是浮在空气里的光幕。许许多多的光点像是河水一样涌进甬道里,他一边观赏着,一边慢慢地装弹。 “有你喜欢的么,库洛洛君?” 他不经意地说。 “有呢,这个女孩……”黑发白肤的男人笑了笑,他伸手点开了一个光点——那是一个金发的女孩,纤细漂亮,是爱尔芙。 菲斯·柯尔特看了她一眼,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还有她。” 另一个光点被库洛洛·鲁西鲁放大,同样的金发,同样的纤细,只是表情稍微果决一点——是爱尔玛。他把两个女孩的图像并列地放在一起,弯了弯嘴角。 菲斯·柯尔特已经移不开视线了。 “双胞胎?”他轻声问。 “是。” 库洛洛微笑着应声。 “库洛洛君,真是……”菲斯缓缓地感叹,“有的时候,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总能看到别人的心里最隐秘的想法……” 菲斯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端起了枪,笑了:“那么,她们就是我的了……” 甬道里,女孩子们在收集着石块。之前的那个石包在诺拉的身上,所以她们不得不自己做一个石包。伊塔一边走着一边盯着墙角,不放过任何一块可怜的小石头,莫萝小姑娘始终跟在她身边,掂着裙角,羞羞捏捏的样子。 伊塔:“你能不能干点活?” 莫萝,红着脸地摇头:“人家……人家是娇弱的女孩子……” 伊塔于是呕吐了。 她决定不再和娇弱的女孩子交谈,而是扬声,问在另一边搜寻石子的爱尔玛:“爱尔玛,你知道前几个安全屋的坐标么?” 爱尔玛:“你也想找规律?” “嗯。” “那太难了,”爱尔玛轻轻地叹了口气,“迷宫进来过很多女孩,学数学的,物理的,甚至还有密码学的……从没有人找出来过……找到的那些,都只是靠运气……”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用石子在墙上画了画:“大部分人都认为,坐标应该是象征位置,也就是说,x和y一个代表圈数,一个代表在该圈的位置,不过现在还无法对应起来。因为迷宫总体应该是圆形,所以有人觉得是坐标是用‘角度’来标的——” 寂静的甬道里,尖锐的啸鸣猛地撕裂了空气。 爱尔玛就站在伊塔的身边,她刚刚还在说着什么,下一秒就僵住了,然后恐惧和痛苦慢动作一样浮现在她脸上——有血溅到了伊塔手上,爱尔玛的右小腿被炸掉了一半。 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开始惨叫。 在一旁悠闲乱逛的以撒走了过来,拉住了伊塔沾血的手,细声细气地说:“啊呀,我们快离开吧,伊塔姐姐……说不定菲斯会再开始的……” 爱尔芙慌急地跑过来,不敢碰惨嚎的爱尔玛,只是颤声哭着:“姐,姐姐……” 莉莉丝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完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又是一声啸鸣,纤细的爱尔芙倒在了她的姐姐身上,大臂被炸掉,她当时就昏了过去。两个姐妹的血混在一起,仿佛红色的河流,从她们交叠的身上流淌下来。 爱尔玛还是半清醒的,她看到身上倒下的妹妹,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哭号。 “你看,这是需要技术的,库洛洛君,”菲斯喝了一口香槟,眯着眼说,“我不会射躯干,和头颅,因为只有完整无损的皮肤,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一点点损伤,啊,全部都毁掉了……” 库洛洛·鲁西鲁只是看着放大的图像。 图像里,红发女孩沉默地盯着地上的两个姐妹。以撒拉住她的手,似乎想拉着她离开,伊塔却没有挪步。她抬起头,开始缓慢地环顾四周。 “至于那个蓝发的小可爱,啊,真遗憾,她站的位置挡住了我呢,”菲斯吸了一口空气,微笑,“看起来也很乖的样子,太遗憾了呐……” 他举枪,对准了颤抖的莉莉丝。 扣下了扳机。 伊塔就站在莉莉丝的不远处,她正望着这个荒凉的甬道,忽然,好像有一丝隐秘的刺痛传进她的后脑,伊塔猛地转头看向莉莉丝,脱口而出:“莉——后退!” 莉莉丝所有的神经本来就崩得死紧,她近乎是神经质地向后跳——在她跳走的那一刻,子弹带着劲风射进了她原本站着的位置。 瞬间,空气凝固。 以撒立刻攥住了伊塔的手腕,很惊讶的模样,甚至用原本的男孩声线轻轻地“哦呀~”了一声——同时,劫后余生的莉莉丝大口喘了喘,开始一边吸气,一边掉泪。 光幕外,库洛洛·鲁西鲁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菲斯·柯尔特则是完全怔住了。他倾身,向前,细细地端详着图像里的红发女孩。她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再一次慢慢环顾了整个甬道,似乎要透过阴冷的石墙和后面的菲斯·柯尔特对视——菲斯兴奋起来,他盯着女孩的绿眸,直到两个人目光相接。 伊塔的眸子是深绿色,在昏暗光线下有一种沉郁感。她环顾着,隔空望着菲斯·柯尔特,表情仿佛在挑衅,又仿佛只是冷漠。 “就是这样……”菲斯轻声喃喃,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换了一把射起来无声的枪,开始迅速地装弹,似乎压抑不住某种兴奋,“就是这样,哦,天哪,天哪,太美了——就是这样……” 他对准了伊塔。 与此同时,伊塔挣开了以撒的手——“相信我。”她用很低的声音说。 以撒弯了弯嘴角,退后了几步。 伊塔闭上了眼。 她一直藏着那份异于常人的感觉,现在却不想掩盖了——因为,一圈圈的,一次次的,她知道自己被别人扔进游戏里,死去活来,按照别人的规则来挣扎——为什么呢? 爱尔玛失血过多,嘴唇发白,还在喊着妹妹的名字。而爱尔芙,她的手臂被炸飞到了另一边,自己仿佛一块死肉一样压在她姐姐的胸膛上,血流了这么多,都一路流到了伊塔的脚边。 这个世界的善良而普通的人,包括自己,究竟和她们有什么区别么?强者吞食弱者,纵使乖乖地跟着你们的游戏玩到最后,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死亡?痛苦?虚伪的希望? 所以,我不想跟着你们的规则来了。 闭着眼,一片黑暗里,伊塔收敛了所有的思绪,开始细细地倾听身边的每一个声音——当子弹射进来时,墙边的空气会有很轻微的一道声响,像是石子戳破水面。 伊塔向左歪了歪身子。 第一颗无声的子弹,贴着她的鬓角射进墙里。 菲斯·柯尔特开始哈哈大笑——他死死盯着里面的伊塔,然后端枪,射了第二发——伊塔向前一步,又躲过了这一颗。 他输了。 菲斯·柯尔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伤不到她,在他自己搭建的迷宫里——她成了新的主人,在这里,他失去了对她的掌控。伊塔睁开了眼,她抬头,盯着石墙,忽然笑了。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么?” 第70章 死路x搭车 chapter 70 死路x搭车 伊塔还记得第一次和金·富力士见面的场景——阳光下,他站在船头,闭上眼迎着海风,安静地听着深海里的生物蠕动的声音。 那个时候,她完全不能理解这是怎样的感受。 现在她可以了。 每一颗子弹都是游动的鱼,它们有自己的轨迹,自己的角度,伊塔只需要躲开就是了——她侧过身,隐在空气中的子弹从她的胸前射过,然后镶进了石墙里——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伊塔继续抬头,绿眸盯住光幕外的菲斯·柯尔特。 “隐形的……也失败了,柯尔特先生。” 她说,“就这些么?” 爱尔玛已经和爱尔芙一样失血昏迷了,莉莉丝则倚着墙,拼命地呼吸着,呆呆地睁大了眼一顺不顺地盯住伊塔——以撒站在她身边,他歪着脸望着红发女孩,蓝色眸子深得像海。 “伊塔……伊塔好厉害……” 莉莉丝喃喃。 “是呢,”以撒也轻声回应,“而且,果然是这样——他们赢不了的……”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不上是愉悦还是疯狂,但是嗓音却越发温柔,“你看着吧,莉莉丝,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他们谁都赢不了的……” “啊?” “嘘……”莫萝对她举起一根手指,无辜地歪头,“别说话,你太吵了——小心,不要吵到我呐。” 莉莉丝盯着莫萝洋娃娃般的蓝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战,她躲怪物一样躲开他的视线——这一边,似乎无休无止的射击终于停止了。 隔着石墙,伊塔和菲斯·柯尔特安静地对视着。 一个屈从于自己长久的愤怒,一个屈从于自己此刻的无力。 “来找我吧,”伊塔慢慢地说,慢慢地微笑,“……想杀掉我吗?那就派人进入这个迷宫,然后找到我——我想和你玩一场游戏。我们这种人都喜欢游戏,是不是?我赢了,你就离得莉莉丝,爱尔玛,爱尔芙,以及莫萝远远的;我输了,” 她顿了一下,“你就能得到我。” 其实就连伊塔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的,菲斯·柯尔特还是库洛洛·鲁西鲁……或许都有。逃离他们将是一场极为漫长的挣扎,但是伊塔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此刻,她知道,库洛洛·鲁西鲁也在看着她。 我一直不想玩你的游戏。 那么,来玩我的游戏吧,遵守我设下的规则。 伊塔转身,语气冷静地开口:“莉莉丝,莫萝,你们留在这里照顾爱尔玛和爱尔芙,我得去看看这个迷宫的最高处——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没人……”刚一出口,莉莉丝发现自己的声音变调了,因为震惊。她赶紧咳嗽了一声,“没人能去最高处,去的人都被,呃,菲斯·柯尔特射死了——” 她停住了话,因为明白了什么,忽然睁大了眼。 伊塔对她微笑了:“但他射不死我,不是么?” 莉莉丝点头,拼命地点着头——她又哭了,看着伊塔的笑容,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像是解脱一样哭着,说:“伊塔,你,你好厉害……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以撒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直到现在,才小声说:“我……我可以跟着你吗,伊塔姐姐?”他睁着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乖巧地说,“我不会乱跑,我会很听话的……” 伊塔停了停。 她看着以撒,以撒也看着她。 好久,伊塔叹了口气:“……走吧。” 顺着昏暗的甬道,两个“女孩”无声地向前走着。莫萝掂着裙角,一边走一边偷偷看一眼红发女孩——伊塔在思考,她垂着眼睛,沉浸在思绪里。 “这个迷宫应该是念空间,”伊塔抓了抓头发,忽然出声,“你还记得那个平台吗?就是我们遇到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刻了许多怪异的花纹,我一开始没想起来,不过后来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是的,在漫画里,“……应该是用来辅助念能力的。” 莫萝装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乖乖地听着。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监视我们,”伊塔说,“但是这个空间应该是有局限性的。正确地说,它靠什么传声,又如何给与他我们的精确位置,我还一无所知……但是,”她伸手摸了摸附近的石墙,“他射击的方式很独特,并不是在墙里镶嵌机械来射击,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浮现出来的子弹……只有念能做到这一步。” “念?” 莫萝小姑娘歪歪头。 ……你就装吧! “所以……”伊塔撇了撇嘴,“来来来,莫萝小朋友——猜猜他是用什么来传输图像和声音的呢?” 莫萝苦恼地绞了绞手指,看起来很犹豫的样子:“唔……监视器?” 伊塔一拍脑门,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什么监视器——肯定是念啊!” 莫萝卖萌一样眨了眨眼。 “唉,算了,当我没说过。所以……”伊塔摇摇头,“不要乱说话,也别乱来……菲斯·柯尔特肯定正在监视着我们呢。” 潜台词:别暴露了你是个变态的真相啊! 伊塔用眼神示意他。 大变态·以撒露出了乖巧的微笑:“好啊好啊,我全听伊塔姐姐的。” 伊塔怜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以撒顺势靠过来,再次挽住了她的胳膊,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小小声哼着愉快的曲子——哼曲子是什么鬼?!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迫进入死亡迷宫的悲惨小萝莉啊喂! 同时,另一边,菲斯·柯尔特沉默地盯着面前的全息图。 没有人敢出声,端着酒的侍女南希站在角落里,垂着头,呼吸比死人还要轻——但是,菲斯忽然开口了,声音磁性而温和:“我希望再来一些酒,南希。” 南希惨白着脸给他斟酒。 “你觉得这个游戏怎么样?”似乎还在沉思,菲斯轻缓地问,“我的游戏,我的迷宫,我的艺术品……我邀请了许多念能力者,尽力才让它变得完美……” “但它看起来总缺了什么。” 如果菲斯·柯尔特询问了什么,他总会得到回答的——因为南希知道,他问的人是自己,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人,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开口。 在南希颤抖着张嘴之前,黑发白肤的男人忽然说:“你所缺的,不正是她么?” 从刚才开始,库洛洛·鲁西鲁就一直默默看着光幕。此刻,他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了,转过头来看着菲斯,黑眸比之前要亮了一些,似乎很开心,又仿佛充满了温柔:“……一个,能够打破你游戏规则的人?” 菲斯·柯尔特的笑慢慢收敛了。 “是。” 他向后倚靠,盯着头顶穹顶上繁复的花纹,“……是的,没错。” 菲斯·柯尔特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 “菲莉丝?”他坐直了身子,温和地呼唤起站在旁边的金发女人,“菲莉丝,亲爱的妹妹,”菲斯望着她,“如果我说,我想要这个孩子,你能帮我得到她吗?嗯?” 金发的菲莉丝和菲斯长得几乎一样,除了她的脸部线条更为柔和。她一直站在黑暗里,默不作声,此刻终于向前一步,抬着金眸望着自己的哥哥。 菲斯·柯尔特站起来,走近她,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愿意吗?” “……如果,哥哥,希望的话。” 菲莉丝·柯尔特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哑,而且每说几个字都会顿一下,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那就去吧,”菲斯又吻了吻她,微笑,“杀掉那孩子,然后把她的□□和头发给我。” 伊塔和以撒一路向上,时不时会遇到一些女孩子。她们大部分受了无法挽回的伤,昏迷着,或者清醒着但是麻木了,或者只是一个劲地嚎叫,不知道出于疼痛还是绝望。 她们大部分都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完全意识不到伊塔和以撒的经过——果断地绕过她们,伊塔用手拉着以撒,面色一直很平静。 只有一个,在伊塔路过的时候忽然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那个断了一半腿的女孩子先是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抬着头开始嘶声诅咒起她来:“去死吧都去死吧——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去死去死去死!谁也别想活下——” 伊塔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她本来就虚弱的很,根本抓不牢伊塔,这一下就脱了手,瘫在满是凝结的血块的地上,不断喘息着。 伊塔什么也没说,拉着以撒继续向前。 再往前,人就很少了,大概是菲斯·柯尔特不再允许那些玩具向上。但是,大概走了400米左右的时候,甬道的尽头竖了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路。 伊塔皱了皱眉。 这个迷宫是有一定规律的,比如说,根据道路的宽阔程度,可以分辨出主干道和岔路——岔路一般是用来连接两条主干道的,岔路上也有岔路,有时候也通向死路。但是,主干道一般不会通向死路。 “咦?”莫萝小姑娘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伊塔摇摇头,用手推了推那面石墙之后,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只能从岔路走走看了……试试吧。” 随便找了一条岔路,拐进去之后,很快又遇到了一条死路。 莫萝:“好多死路呢~” 伊塔抓了抓头发:“确实。” 转头找了最近的岔路,这次,刚拐进去,他们就看到了封闭的石墙。 “哈……”抬头看着这面突兀的墙,伊塔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走吧,莫萝,去下一条岔路看看,如果还是死路的话……” 莫萝:“嘤?” 伊塔撇了撇嘴:“说明我马上就要死了。” 莫萝:…… 结果是,莫萝小姑娘一路都挂在伊塔胳膊上嘤嘤嘤,哭唧唧地表示:伊塔姐姐不会死的,伊塔姐姐不要诅咒自己,伊塔姐姐这么可爱,如果真的要领便当的话,临死之前能不能让他亲一口…… 伊塔:滚。 下一条,果然还是死路。 甩开胳膊挂件·以撒,伊塔慢慢地环顾了一圈这个昏暗的甬道。所有岔路都被堵住了,竖上了阴冷的石墙,现在,这儿变成了没有出路的封闭空间。 她慢慢地叹了口气,然后倚着墙坐下了。 以撒悄悄靠过来,也坐到了她身边。 “为什么一直叹气呢?” 他忽然问,细声细气地,用小女孩一样的嗓音。 伊塔抬头盯着对面墙上的灯,想了想,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不开心?”以撒歪了歪头,“不喜欢这里?很难过?忽然害怕了?还是累了?” 伊塔忍不住笑了一下:“什么叫‘忽然’害怕了……我一直都很害怕好不好?”她顿了顿,“但是……没错,有点累了。” 以撒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垂下眼,一直挂着的甜美微笑也慢慢地消失掉。他面无表情的时候,黑发垂下,像是恐怖的洋娃娃。 狭小的空间陷入了寂静。 直到,很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甬道尽头的黑暗里,一个纤细的,单薄的,苍白的人影慢慢显现出来——金发,金眸,没有任何生气的皮肤。 在这个灯光下,她几乎如同怨鬼一般。 伊塔一下子警惕起来,盯住她,然后站起身。 以撒也很上道。他小声地“啊呀”了一句,非常害怕地躲到了伊塔的身后,拽着她的衣服颤抖着哭腔:“这是……这是什么啊姐姐……好,好吓人……” 伊塔:…… 你才是这里最吓人的那个好吗?! 金发女人一步步走过来,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械。她每走一步,都轻微地歪一下头,直到最后歪成了一个很明显的弧度——她就这么睁着眼,歪着脸,很慢很慢地开口: “哥哥,想要你。” 和她对视着,伊塔思索了一会儿,回答:“我不想要他。” 金发女人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的眼睛一直睁着,而且诡异地睁得很大。她迟缓地看着伊塔,又重复了一遍:“哥哥,想要你。” 伊塔抓了抓头发,咳嗽一声:“那他就想想吧……这不重要,话说回来,你叫什么?” 她似乎会主动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只有这个问题,终于让金发女人微微动了一下。她的头再次歪了歪,这次歪完之后,她的脖子和身体成了个诡异的角度:“……菲莉丝·柯尔特……”女人一顿一顿地说,“妹妹,我是,哥哥的,妹妹……” 怪异的断句,僵硬的肢体动作,似乎并不正常的心智。 默默的观察了一会儿,伊塔小声感叹:“好熟练啊……” 只有站在她旁边的以撒听到了,他弯了弯唇角——但表面上,莫萝小姑娘颤巍巍地伸手抓住伊塔的袖口,小声开口:“姐姐……姐姐你能逃走吗?她好可怕……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伊塔点点头:“会死的。” 以撒沉默了一秒,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意思,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全程,金发女人一直诡异地睁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们,很有礼貌地等她们说完了,才忽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菲莉丝·柯尔特消失了。 就连伊塔敏锐的五感都察觉不到任何声响——只是极短的一刹那,她的头发被人拽着,脱离了地面——冰冷的匕首划开了她的颈动脉。 在血喷出来的一瞬间,伊塔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菲莉丝·柯尔特的衣服,然后用尽力气把她拽向自己。视野里,伊塔能看到自己的血在疯狂喷溅,迅速失血让她大脑开始缺氧,一切变得模模糊糊—— “藤原早纪。” 伊塔微微动了一下嘴唇,用最轻的声音,说。 然后,盯着菲莉丝·柯尔特的脸,她终于陷入了黑暗。 伊塔从一堆尸体中复活的时候,正是深夜。 柯尔特家族的庄园外,乌鸦眨着无机质的漆黑眼瞳,又嘶哑地叫了一声,然后“呼啦”一下飞离了枝头。惨白的月光泛着幽绿,照着庄园附近的群山。 一条巨大的人造沟渠环绕着它,沟渠是白色的,很深很黑,表面也很光滑,只附着着一层凝固发臭的黑色血渍。 伊塔觉得这tm有点太光滑了。 她摸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借力点,脚下踩着的尸体很松软,显然已经开始腐烂了。菲斯·柯尔特很随意地把所有尸体都堆到了这个沟渠里,定期埋上一些土就算完事,全然不顾它们在土里烂成了什么样子。 幸好伊塔所在的这一段大部分都是刚扔进来的,还蛮新鲜,再往前一点,或者往深处一点,挖开那些泥土,她可能会看到流尸水的,长满白蛆的烂肉。 伊塔表示,人要学会满足于现状。 最后,无计可施的她只能采取最变态的方法——堆尸堆。把一群尸体堆成一摞高高的小山,伊塔艰难地扒住沟沿,终于爬了上来。 站在沟渠旁,伊塔一边慢慢喘息着一边仰起脸,望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看起来很远,照到她身上的时候有些冷。想必那些孤独地烂在沟渠里的尸体也这么觉得,如果它们能够交流的话。这是十二月了,而冬天一向是“诗人的季节”。 “我可能是发病了,居然觉得有点想看点诗歌,”伊塔抓了抓头发,对着黑暗的沟渠说,“你们觉得呢?唉,算了吧……我可不是精神变态。” 探究着自己是不是逐渐变态发育了,伊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山路。山林非常大,她也没有指南针,全靠感觉乱走,直到破晓才从另一侧爬了下去。 山的附近是空旷的高速路。伊塔一脸茫然地顺着路走,可能是因为全身都是干了的血浆,没有车敢停下载她。走到大概午后,当她坚持不懈地拦到第48遍的时候,终于有一辆破旧的货车停在了路边。 一脸颓废,胡子拉碴,大约3、40岁的大叔推开车门,打了个酒隔:“去哪?” 伊塔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去哪? 这个世界上,哪有她该去的地方? 只沉默了一瞬,伊塔就伸手“啪”地呼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淡定地咳嗽一声:“咳,没事,刚才居然胡思乱想了——去赛因斯大学,大叔你顺路吗?” 大叔耷拉着眼皮,点了根烟,一边叼着一边随意地点点头。 于是伊塔试探着爬了上来。 车子很破,启动的时候发出让人揪心的“轰隆”声,拖得长长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当场解体——伊塔坐上副驾驶座,闻着劣质的香烟味,不知为何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重重地靠到了满是机油污渍的椅背上。 大叔向窗外抖了抖烟灰:“小姑娘过得不太顺么。” 伊塔点点头:“嗯……大叔也是?” 嗤笑一声,大叔挠了挠似乎多天没洗的头发,又吸了一口烟:“哈,一直这样,习惯了。”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再多说,太阳慢慢地沉下去,这一天就要结束了。伊塔能看出来,他走的方向并不是赛因斯大学的方向,但是也没有出声。 大叔一路开到了城市的旮旯里,把一车的货物送下,才重新原路绕回。 “谢谢。”伊塔说。 “都一样。”大叔仍然耷拉着眼皮。 9点多的时候,伊塔回到了公寓楼下。拖着一身快要发臭的血浆,她淡定地爬着楼梯,刚爬到自己的楼层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推到了墙边—— 奇犽猫,把她摁在墙上,咬着牙,猫瞳死死瞪住她:“你去哪儿了蠢货!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他忽然开始粗鲁地上下摸着伊塔,“那个姓柯尔特的对你用刑了?!” “没没没,不是我的血——喂你往哪儿摸呢?” 奇犽停住了动作。 他松开伊塔,闷闷出声:“……下午大哥出去了,直到晚上你们都没回来,我以为……大哥终于把你杀了。” 这个“终于”用得真是玄妙啊。 伊塔叹气:“怎么会呢……你可能还不知道,偷偷告诉你,我是小仙女,死不了的哦~” 听到这句话,银发小猫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明亮起来,而是越发阴郁。 “……别犯蠢了,”奇犽抬起了蓝色的眼睛,明明还这么年幼,他却没了任何孩子该有的天真,而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敏锐,慢慢地说,“那才更凄惨,不是吗?” 好几次,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伊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后,奇犽退后了一步,没有看她,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关上房门之前,伊塔忽的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喂,小鬼!”奇犽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听伊塔继续说着,“我不会死的,我会有很快乐的生活。你也会的。我们都会的。” 奇犽回头,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撇撇嘴。 “好吧,相信你这一次。” 他酷酷地转回头,不忘日常嘲笑,“还有,你臭了,大妈,和泡在死人堆里三天一样。” 伊塔:……死人堆怎么了,看不起死人堆啊? “以及,”奇犽压低声音,状似恐吓,“大哥快回来了——而且他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你最好快想个脱身的方法。” 伊塔,怀疑地眯起眼:“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心情不好?” 奇犽,冷笑:“因为我早上刚和他打了一架。” 心里忽然有点温暖,伊塔咳嗽一声:“是……因为他放我去了迷宫,然后小奇你担心我?” “当然不是了你个笨蛋!”奇犽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你这种盲目乐观浑身傻气的二货我每天能看到十个被人当街砍死的!闭上嘴洗澡去吧!” 伊塔:“啧。” 奇犽,不知为何越发恼怒:“还‘啧’?!你知道大哥下午去哪了吗?他去了柯尔特庄园你个笨蛋——你猜猜大哥为什么要去?你还觉得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很开心吗?!用脑子想想……” 伊塔愣了愣:“什么——他去了柯尔特庄园?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银发小猫的表情微微严肃起来,“我很了解大哥,非常了解。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压抑自己,直到下午,应该是压抑不住了——临走的时候,他的气息……很恐怖。虽然大哥什么也没说,但是傻子都知道他是在压抑什么……” 他顿住了。 伊塔也沉默了。 “咳,不会的吧……伊尔迷是想让我求助于他啊,”许久,抓了抓还有碎血块的头发,伊塔有点心虚地开口,“最起码,一开始是这样的……他想让我顺从,就必须从精神上摧毁我——没事,伊尔迷绝对不是个心软变态——” “心软?!” 像是听到了搞笑的话,奇犽睁大了眼,“喂,清醒一点啊你!这可不是心软好不好——大妈你很聪明,但我远比你了解大哥——他才不管别人的感受呢,他只在乎他自己的——也就是说,他完全不是在‘怜悯’你,觉得你一定很疼,很痛苦,想要保护你什么的,”银发小猫做出了“干呕”的动作,翻了个白眼,“而是,他偏执的占有欲让他自己很不开心——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伊塔,默默地战术性后退:“……说,说明了?” “说明了,大哥不喜欢这个方法,可能准备用另一种手段了……”银发小猫咬了咬牙,才继续,“而且,一般来说,每一个都比前一个要极端……要知道,他现在一定很不开心,因为伊尔迷,我的大哥,最,最,最讨厌……有人碰他的东西了。” 第71章 摊牌x前路 chapter 71摊牌x前路 听完银发小猫对自家变态大哥的真实剖析,伊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奇犽正倚着墙,眨了眨猫瞳,似乎忽然有些担心,靠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她:“嗯?你是吓傻了吗?要不你示个软认个错?大哥应该不至于对你这个小身板做些——” “伊尔迷离开多久了?” 伊塔抓住他的胳膊,一脸严肃。 奇犽,再次眨了眨眼:“呃……大概四个小时?” 听完后,伊塔转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银发小猫皱起眉,跟在她身后:“喂喂喂,怎么回事?” “菲斯·柯尔特应该已经发现了,”伊塔一边在抽屉里翻翻找找,一边快速地解释,“他应该已经发现我没死这件事了,因为我复活的时候,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点——我前一个身体留下的东西都会自动消失。所以,无论他割下了我什么部位,又对它们做了些什么……”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伊塔决定不去细想这些场景,“……他都会惊奇地发现,那些——呃,被收藏起来的部位,忽然消失了。然后,像他那样的变态,肯定会锲而不舍一探究竟——等菲斯·柯尔特派人去抛尸的深沟里翻找一会儿之后,他会得到一个有趣的结论——” “那个‘红发小可爱’剩下的尸体也不见了。” 模拟了一下菲斯·柯尔特抑扬顿挫的腔调,伊塔终于从柜子最隐蔽的角落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她拍了拍落了灰的封面,拿起了桌上的粉色小手机,“再然后,他会更加饶有兴致地查看柯尔特庄园的监控……直到看到无数恐怖片里最经典的画面——” 似乎被伊塔描述的流畅画面吸引了,奇犽猫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我诈尸了。” 伊塔转身对他比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奇犽猫露出了“=-=”的表情,然后一把扯过她手里的手机,叹气:“我指的是,你拿着那个外套和本子,还有这个手机是想干什么?” 伊塔咳嗽一声:“没事呀。” 再次叹了口气——小小的奇犽猫扔起伊塔的粉色手机,又接住,坐到了桌旁的椅子里。他慢慢抬起头,盯着伊塔,表情阴森起来:“先说清楚……如果你是想逃跑的话,我会把你敲晕,然后绑到这个椅子上。” 死寂。 “……啊哈哈我怎么会逃跑呢……” “——我会告诉大哥,说你很害怕,一直在哭,一直在找他,直到自己哭累了睡着为止——你知道我做得出来。我也是一个揍敌客。” 看着气质一下子冷峻起来的奇犽,伊塔沉默了很久,然后挠挠头走近一步,试图安抚银发小猫:“别冲动啊兄弟,咱俩好好聊聊……” “聊什么?聊聊逃跑吗?!我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我看过太多了!大哥总会捉到你的,他一定会捉到你的,然后他会一节节的,慢慢敲碎你的腿骨——然而,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所以,我会尽力让大哥感觉满意,因为只有当他满意的时候,你才不会痛苦,你懂吗蠢货?!” 一只手猛地攥住椅子上的软垫,奇犽努力压抑着低声,语气却像是用尽全力吼出来了。 伊塔顿住了。 她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走过去,试探着摸了摸奇犽的头。他没有拒绝,从白色的细软头发间传出,小猫的声线是凶狠的,但是尾音还在颤抖: “……滚开。” “我知道小鬼你在乎我啦……” “我才不在乎你。” “唔……” 房间又陷入了寂静,伊塔的手仍然放在奇犽的头上,她看了一眼窗外大好的夜色,很小声地问:“真的不放我走吗?” 奇犽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可以试试。” “唉……那这样行不行,”伊塔抓了抓头发,仍然很小声,“你把手机给我,然后我替你把伊尔迷骂一顿,真的,面对面的,专业的,公事公办的那种骂。” 刚才还阴冷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奇犽紧绷的肌肉猛地松懈了一下,他僵硬了一会儿,才抬头,用一种仿佛无法理解的表情死盯着伊塔:“……什么?” “可划算了,”伊塔严肃脸,“你想想,这世界上逃跑的人很多,但是敢当着伊尔迷·揍敌客的面骂他的人那可是少之又少,你要珍惜我。” “你——” “奇犽,”伊塔打断他,“相信我——我有缜密的计划,还有……谢谢。谢谢你,你的关心是我这一年来所收到的,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了。” 她咳嗽一声:“所以,我一定会帮你出气的!” 小小的奇犽坐在椅子里,沉默地盯着她。 终于,他抬起手,把粉色的小手机递到伊塔伸着的掌心里,“那就走吧,”奇犽一脸嫌弃地推开女孩,“等你被抓回来,我再慢慢嘲笑你的这次逃跑有多愚蠢……反正你总会被大哥逮到……” “或者,像奇迹一样,你真的离开了这里……那就永远别回来了。” 伊塔在疯狂地跑路。 她最后还是没洗澡,头发里的血渍都变成了渣——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她一路朝着图书馆狂奔,打开了手机拨通了以撒的号码,“嘀”的一声以后,却听到了优雅的女声。 “对不起,对方已关机,请在听到‘嘀’之后留言……” 伊塔:?! “图书馆!图书馆啊混蛋!” 咆哮着留完言,伊塔一边喘气,一边开始艰难地记忆金·富力士的号码。 图书馆很明亮,即便在冬天也是通宵开放的。刷完卡跑进去,伊塔不顾四周的学生们或震惊或嫌弃的眼神,冲进了女卫生间。 用水灌满了洗手池,伊塔一把就把小粉色手机扔了进去,然后长出一口气。注意到旁边人的表情,伊塔十分淡定:“干嘛,没见过装了定位器的手机吗?” 即使没有追踪器的话,伊尔迷·揍敌客也能抓到她。 不过是多拖点时间罢了。 沉默着地看了一会儿沉入水里的可爱小手机,伊塔用另一个洗手池迅速地洗了洗头发,接着把一缸子血水冲进了下水道。 琢磨着按照伊尔迷·揍敌客的顶尖追踪技术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她用厕所墙上挂着的卫生纸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顺便对每一个进来的女同学露出友善的微笑: “那个……你好,麻烦一下,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么?” 不得不说,赛因斯大学的人心理素质果然不错,伊塔居然成功借到了。她发完短信之后,对着女孩道完谢,就坐着自动扶梯上了四楼,找到了最角落的讨论区,抱着沙发上软软的枕头缩成了一团。 对面是个男孩。 他原本正小声读着大概是《金属工艺学》一类的东西,时不时看一眼散着湿发的伊塔,终于没忍住,开口:“这位同学……你一直在发抖,没事吗?” 伊塔:“没事没事。” 大概是觉得她不正常,男孩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换了个位置继续背起了书。 过了10分钟左右,讨论区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人。他穿着干练的绿色练功服,和周围格格不入,但是伊尔迷·揍敌客并不在乎四周人的眼光,他一步一步走得很平和,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沙发前。 伊塔头都没抬,她抱着枕头,把整个脸都埋在了里面。 “你在发抖,”仍然是清冷的声线,伊尔迷伸手,把抱枕从她怀里揪了出来,“冷?” “有点,”伊塔松手,“因为刚洗了头吧。” “是么,” 随手把抱枕扔去一边,伊尔迷说:“还有血腥味。” “没办法,我尽力了,手头没有洗发露,肯定洗不干净。” 尽管讨论区的人大部分沉迷于学习,还是有一小部分把视线投了过来——诡异的练功服帅哥和湿发半疯女孩,果然是神奇的场景。 “有点腥味也无所谓,我不介意,”用苍白的手指捋了一下她的红发,伊尔迷轻声说,“毕竟路也不是很远,枯枯戮山就在巴托奇亚共和国内部。” ……去枯枯戮山干嘛?和你玩囚禁y吗? 伊塔仍然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她盯着窗外的夜景。城市的灯光很远。 “我们要回家了,一起回去,塔塔,”他垂下眼,端详着伊塔惨白的脸色,语气平缓,“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早上你就可以看到黄泉之门了。” “小声说一句,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吉利啊……” “塔塔,”伊尔迷打断她,他俯下身,很慢地说,“我现在不是很开心……所以,别惹我生气,你只需要安静地跟着我回去就可以了,不要,再逃跑了。唔,乖一点的话,这一次我不会惩罚你。” 伊塔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小声问:“惩罚,是么?你一开始还想用惩罚?你想给我什么惩罚?” 伊尔迷支起身子,低头看着她,伊塔也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气质是阴暗的,让人骨头都发冷了。他轻微地歪了歪头,开口:“……你真的很想惹我生气么,塔塔?” 伊塔只看着他,不说话。 “逃跑的话,按照女仆的规矩来,要用刀一条条削掉腿上的肉……通常会先用开水淋三遍,这样的话,肉会变得很软,很轻松就可以被割下来,这就是惩罚。管家一般是念能力者,他们需要战斗,当然不会这样——但是,塔塔不会念,也不需要战斗,”伊尔迷语调平平地继续,“所以,就算没了腿,也没有关系,不是么?”他温柔地摸了摸伊塔的头顶,“而且,只需要惩罚一次,塔塔就再也不会跑了,对不对?” 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感到了那阴森的念压,离得最近的那个在旁边读着书的男生忽然开始疯狂收拾东西,然后拔腿就跑,直接把讨论区的玻璃门撞开了,头也不回。 伊塔憋了半天,死活也憋不出来一个字。 妈妈,有变态。 “我不介意试一下,这个惩罚一般很管用的,”伊尔迷仍然在摸她的发顶,他掌心的体温比她的湿发要高,感觉很暖,“无论如何……塔塔也不会死,只会一心想着要逃开我身边——” “这不算逃跑,”伊塔勇敢地打断他,很有条理地辩论起来,“我不属于你,也没和你签什么丧心病狂的条约,所以你管不了我去哪儿,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你不用费心表现得和你很在乎我一样,我没傻,谁都知道除了利用价值之外,你根本毫不在乎——” 还没说完,伊塔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她听到身边有人在尖叫,下一秒,她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拖拽胳膊着生生扯到了墙边,然后脖子被人抓住,抵到了墙上。 伊尔迷很轻松地抓着脖子把她提了起来,伊塔的后颈骨被他的指骨慢慢地用力摩擦着,疼痛和窒息一起涌上来——这个半疯的控制狂仍然一副“我很平静”的样子,语气温柔地问她: “……冷静一点了么,塔塔?” 颈骨在咔咔作响,伊塔拼命呼吸,却没有空气进来,只有喉咙在徒劳地用力。 “嗯?” tm是你该冷静一点啊啊啊!!! 早在练功服帅哥把湿发疯女孩掐住喉咙掼到墙上的时候,围观群众就纷纷退散了,但是还有人站在讨论区的玻璃墙外看着他们,不知道出于好奇还是关心。 此刻,伊塔说不出话来,也不想点头。 “愿意跟我走了么?跟我一起乖乖地回去?” 伊塔仍然不点头,她的眼前开始发黑——一团团黑点在视野里凝聚,这是缺氧的象征。 伊尔迷·揍敌客叹了口气,他用空的那只手抓起了伊塔的左手,然后压着她的无名指,用力向后一掰——伊塔瞬间眼前一黑,这次是真正的眼前一黑,像是所有的痛觉神经都猛地开始抽搐,在她的脑子里尖叫。 一定是断了。 “……这样呢?” 你妹啊啊啊! 伊塔毫不犹豫地点头。 伊尔迷于是满意了一些,他松开伊塔的喉咙,但是仍然没松开她的手——他看着惨白着脸喘息的伊塔,垂下眼,很快地把她手指又掰了回去,然后开始细细地摸着她的指节,似乎在安慰,也似乎在威胁。 “乖了么?” 他轻声问。 “滚。” 伊塔从剧痛中缓了口气,哆嗦着说,她一边惯性地发着抖,一边忽然笑了起来。 伊尔迷·揍敌客一向是面无表情的,但是面无表情并不代表没有情绪——他缓慢地歪了歪头,黑漆漆的,无机质的眼睛看着伊塔自顾自地笑。 他松开了伊塔的手。 然后耐心地等着伊塔笑完了,才再次开口:“很难过吗?” 伊塔顿住,她想了想,决定摇头。 “又在骗我,”伊尔迷说,“其实,这也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任你到这个地步——让你见到以撒,或者是那些流星街的盗贼——你只会想着离开,你一点都不听话,”伊尔迷走近她,然后拔出了一根钉子,轻轻叹气,“……永远都不如一个傀儡听话。” “不听话?” 伊塔向后退一步,倚着墙,又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神吗?不,你就是个控制狂,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疯子——因为你从没有过人站在背后,是吗?不变强的话,你最后就只能死在城市肮脏的角落里,揍敌客家从小就和你这么说,对不对?控制,杀人,控制,杀人,控制,杀人,你就这么长大,如同一个从死沟里爬出来的偏执狂,一心想着把所有你觉得控制不了的东西都拽进你的精神病院里——” 伊尔迷·揍敌客还蛮冷静的,他平和地任由伊塔说着,一直很认真地听,看到她大了口喘气,还很贴心地问:“说完了?” “没呢,”伊塔缓了口气,才继续,“我和小猫说好了,总得帮他出口气……其实之前我还想了很多骂你的话,骂到狗血淋头那种,不过现在,唔……大部分都忘了,剩下也不想说了。” 伊尔迷伸手,温柔地捋开她的碎发,似乎在寻找一个好的下针位置:“哦?为什么不说了?” “主要我也不是很在乎你……算了。” 对准她额头正中的钉子忽的停住了。 然后,它消失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还有笑声,以及拖长的鼓掌声:“啪,啪,啪……” “哇哦~”以撒从破损的窗户外一跃而进,一边鼓掌一边笑,“多么精彩的对话!快快快,来形容一下,是不是如同一把刀刺了心脏,然后又搅了搅?”他做了一个扎心的动作,笑得越发愉悦,“哦,也不对,揍敌客可不是什么情种,应该这么说——是不是有一点,唔,说不上来的挫败?” 伊尔迷·揍敌客的杀气在一瞬间爆发。 几乎是同时,他们消失在窗外,整个讨论区的玻璃墙和灯管也轰然炸裂——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念压。四周的学生开始尖叫慌乱,射开的玻璃渣溅了他们一头一脸。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伊塔叹气,先抹了一把右半边脸上被玻璃划出的血,又扯了扯湿发里的玻璃渣,然后跨步走出去,跑了几步,一把揪住一个正在奔逃的学生: “喂,手机,给我!” 伊塔露出了芬克斯的标准冷笑强盗脸。 可能半边脸都是血的冲击力太强,男同学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颤巍巍地递给她。伊塔松开手,走到书架中间,拨通了金·富力士的电话。 拨通的一刹那,伊塔就平静地开口:“帕里斯通·希尔和揍敌客家族串通起来控制我,你默认了。” 刚才还不知道在干啥的金·富力士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 “帕里斯通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和我说的那些——所谓的,让我展示自己的能力,自己下一局棋,然后逃出去,向你们证明我不是个弱者之类的那一串东西……都是个骗局吧。” “是。” 金答得仍然毫不犹豫。 “怀有一点渺茫希望的人才是最容易被控制的……他只是想让我抱着那一点点自由的希望,安静地呆在这所大学里,免得破罐子破摔而已——帕里斯通·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要放我自由的想法,甚至都没把我当做一个能和他‘玩游戏’的对手——他连编个理由安抚我都懒得用心……哈,证明自己像你们一样是个强者……多么可笑的理由,我居然相信了,因为我太绝望了,对于绝望的人,哪怕一点可怜的希望都会被紧紧抓住——帕里斯通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我居然还信了很久——” “好玩吗?” 金·富力士忽然打断她,他在电话那一头疑似打了个懒散的酒嗝,“不错,小姑娘清醒过来了,花的时间也不算长。既然你终于看明白了,我问你……啧,先等一等,” 隔着电话都遮不住他和别人喊话的声音:“喂喂喂,别拉我了,我这儿和小姑娘聊天呢,你俩先玩——”然后,金再次回到了电话里,咳嗽一声,继续说道,“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扔掉道德观,别管那些底线,正义,责任之类的劳什子——这个游戏,好玩吗?” 好玩吗? 伊塔抬头,看着头顶一闪一闪的灯光,沉默了很久。 “不好玩。” 她最后说。 “唔~这么肯定的么……一点都不好玩?”金反而来了兴趣,“就没有在某一刻,比如说看穿了帕里斯通那家伙的那一刻,忽然有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像是从骨头里在颤抖一样……真的没有吗?” 伊塔再次沉默了。 “哈,”金在电话里蛮开心地笑了一声,又打了个草率的酒嗝,“你很有当猎人的天赋哦,小狐狸。” 伊塔扯了扯嘴角,又叹了口气。 “小姑娘这么年轻,叹什么气啊,嘛,我一开始也不想选择帕里斯通做队友,这家伙是个惹事精……不过,那时候,小狐狸还是个小崽子——不如这样,”金的语气忽然压低了,变得贱兮兮,“来来来,给我个理由。” “理由?” “没错,一个足够让我和你站到一起玩弄帕里斯通那厮的理由。” “诶……”伊塔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了,“这样可以?尼特罗会长不会责怪你么?在这种时候,你选择相信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孤苦小女孩?” “别装了,一无所有的孤苦小女孩,”金也笑了,“整个协会都知道我一直不是个‘模范’猎人,我在他们眼里差不多和帕里斯通一样是个乱出牌的混蛋——而且,你打电话来,不就是为了炫耀的么?小狐狸肯定已经想好了理由。伊塔你远比帕里斯通要对我的胃口,所以,说吧,打动我。” “也不算理由,我实在是有点累了,也不想再博弈。所以,我只想说一句事实。” “嗯?” “我不会为了什么个人的利益和绝望而放弃任何一个世界。但是,帕里斯通·希尔,以及揍敌客家族却可以。就是这样。” “个人道德吗?”金饶有兴致,“你要用这个来打动我?” “对。” “不是很聪明的选择。” “确实,要是两个月前,我是不会这样说的。” “现在呢?” “没有办法啊,我太弱了,强行装聪明的话又会被你们看穿……所以,只好诚实一些。就是这个了,我唯一的不同,也是我能够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金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他那边应该是个嘈杂的酒馆一类的,他一笑,就有模糊的人声在喊:“……富力士你快给我滚过来……”“等等!”金豪迈地高喊,“打扰别人和小姑娘聊天遭天谴啊!” 于是对面的人骂的更欢了。 金笑得更开心了。 笑完了,金才啧啧了几声,又舒了口气:“我帮你拖住猎人协会那批人,然后小狐狸你就直接跑吧,这两天都可以。跟着谁都可以,先离开这个城市,然后我去找你——帕克其原始森林现在正是夏季,风景蛮不错的,魔兽也很热情,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探索一下么?” “……好。” 伊塔握着电话的手收紧了,又放松,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慢慢地应声。 “那我挂了,那群人找我去看遗迹呢,”金最后匆匆地扔了一句,“都是一群混蛋。” 伊塔:“巧了,这里的也是。” 金愣了一下,然后再次哈哈大笑:“是吧,一群混蛋。” 第72章 转折x伤害 chapter72 打完电话后,伊塔坐在两个书架之间思考人生。 旁边的书架倒了一地,和玻璃碴子混在一起,灯管在“嘶嘶”地叫,楼道里隐隐约约飘荡着哭喊声。现在四楼只有她一个人了,其他学生都想要跑出混乱的图书馆——在这个世界里,只需要两个变态,就能把一座追求真理的殿堂变成屠宰场。 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了。 就像她一开始想要的那样。 大家都撕破了脸——不过想想,这一群东西本来就没啥脸皮。于是伊塔淡定了下来,开始处理自己头发里和领子里的玻璃碴。 “小塔?” 清晰的男声在她背后幽幽地浮现。 伊塔回头,黑发白肤的库洛洛·鲁西鲁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微笑,整体效果和个鬼一样——他看着她,微笑不变:“怎么这么狼狈……脸上有很多没干的血痕,小塔还好么?” “挺好的,刚骂完一个变态,心情舒畅,热热身准备骂下一个。” 库洛洛走近她,帮她从头发里摘下几粒碎玻璃。 伊塔歪头躲开。 “菲斯·柯尔特让我来找你回去,”收回手,他说,“他现在兴致很高,一直在擦自己的□□——但这并不重要,我真正担心的是你——你在迷宫里似乎有些精神崩溃。” “我好得很。” “说谎,”库洛洛·鲁西鲁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伊塔旁边,和她抬头盯着天花板上一闪一闪的灯管,“时间还早,要不要睡一会儿?” “……哈?” “我看到有人落下了几个抱枕,就在那边——”他示意了一下位置,“在桌子上,很干净,还有一点香水的味道,应该是属于女孩子的……嗯,有一个是尤米猫的形状,耳朵垂下来的那一种,非常可爱——我帮你抱过来怎么样?” “尤米猫”类似于猎人世界的熊本熊或者hellokitty,是全民萌物的一种。 伊塔脑补了团长抱着尤米猫的场景,颤抖了一下,疯狂摇头。 其实气质清秀的库洛洛抱着它一点也不违和,但是在伊塔根深蒂固的第一印象里,他始终是个微笑着挖人眼睛的精神变态。 库洛洛似乎很遗憾:“这样么……我记得派克路过窗口的时候,专门盯着它看了一下的样子……唔,不管怎样,小塔先睡一下吧。没事的,伊尔迷·揍敌客不会回来了,菲斯·柯尔特那里也可以等一会儿,”他看了一下墙上还在移动的钟表,“以及,飞坦和芬克斯去找藤原早纪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注意到伊塔猛地转过头的动作,库洛洛微笑着抬手,用食指抵住唇,示意她不要着急,“——还没有消息哦,小塔现在怎么催我也没有办法……所以不如睡一下好了。就半个小时,我帮你看着表,等醒来之后我保证会有藤原早纪的消息——你累坏了吧,我能看出来。” 伊塔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一脸严肃地开口:“……那个尤米猫在哪里?我只去看一眼。” 垂着耳朵的尤米猫彻底征服了伊塔,她趴在上面,只用了两分钟就睡着了——库洛洛说的没错,她确实累成了狗,太阳穴似乎在疯狂跳动——所以,即使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变态,伊塔也睡得死沉死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塔?” 听不到。 “小塔。” 听不到。 “小塔……” 听不到——等等卧槽想起来了tmd强盗头子还在这里——伊塔在意识到的瞬间一下子蹦了起来,死命向后往椅子背上靠,整张脸上写满了警惕。 库洛洛坐在她的桌子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意识的一系列动作。他一直沉默着,等伊塔缓过来,才轻声说:“尤米猫掉下去了……” 他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放到伊塔的桌上。 伊塔也恢复了平静,重新坐回前面,等着库洛洛继续开口——因为库洛洛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从放下猫之后,就一直垂着眼,一言不发。 喂喂喂你不是挺会说的吗?! 伊塔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主动出声:“你找到早纪了吗?” “找到了。” “她怎么样?” “飞坦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说她的脑部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害,不过不影响基本的逻辑和记忆。” 一种烧灼般的痛苦顺着伊塔的食管向上流,她艰难地咽了下去,微弱地出声:“脑部损伤?多严重?什么样子的?” “具体的损伤情况并不清楚,确定的是,她的反应能力和注意力都有很明显的衰退,飞坦没有去测试她的复杂逻辑推理能力,仅仅从这几点来看,应该是前额叶受到了伤害,” 库洛洛很冷静地说完后,盯着伊塔,忽然补充了一句,“……但是,她的受伤程度比我预先估计的要轻微一点,看来伊尔迷·揍敌客还有一些顾虑。” “他有什么顾虑呢?” 伊塔盯着桌子上翻开的书本,想把每一个字都捋顺了再说,却忍不住地抖着,“他本来也不需要顾虑,因为他知道我没有能力反抗,他只需要用点刑,实在不行上念针,我就会乖的和宠物一样……他没必要的,真的没必要……” 库洛洛一直没有出声。 灯管还在“嘶嘶”地叫唤,图书馆却寂静的和一座坟墓没什么区别。伊塔也强行逼自己止住了话头,她知道自己不能说下去了,这些话完全和理智脱节——这些话,她不该在库洛洛·鲁西鲁面前说出来的,永远永远都不该。但是那些痛苦和冲动像是要烧掉她僵硬的舌头,烧光她无能为力的愤怒。 伸手把尤米猫死死地抱进怀里,伊塔埋着头,忽然很闷很闷地说了一句: “你们会送她到迷宫里去,是吗?” 库洛洛应声:“是的。” “你应该有计划了吧?让她和藤原洋子见面,然后呢?”伊塔把尤米猫扔回桌子上,绿眸盯住他,表情平静,“现在和我说一下计划应该没问题了吧?反正伊尔迷也逼问不了了。” “可以啊,”库洛洛慢悠悠地揪着猫咪的一只耳朵,把它揪起来,“猜一下,迷宫一般是被谁掌控的?” “菲斯·柯尔特?” “不对呢。” “……诶,是藤原洋子?” 库洛洛微笑:“是。定向培养的念真的很有意思,藤原洋子不仅是个完美的‘菲莉丝·柯尔特’,也是个完美的容器,她就是为了承载迷宫而养大的。” 伊塔:……听上去似乎不太妙。 “藤原洋子还残留着人的情感吗?”她出声,“我指的是,这种定向培养……会不会清除掉她所有的记忆和人格?她真的会记得早纪吗?” 库洛洛·鲁西鲁没有立刻回答,他偏过头,似乎思考了一下,才说:“定向培养的是念能力,而不是性格。她的人格还是她自己的,只是被菲斯·柯尔特所影响而已。” “但她看起来……很不正常。”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对吧,”伊塔没忍住,小声反驳,“如果菲斯·柯尔特一直给她灌输思想,不断地操控她——她肯定会变成菲斯想要的样子啊。这怎么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库洛洛歪过脸来,黑眸看着她。 伊塔硬生生抑制住向后缩的强烈欲望,决定装傻:“算了算了,呃,我啥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伊塔展现的求生欲太过感人,团长大人眨眨黑眸,破天荒地主动认同小萝莉幼稚的想法:“小塔说的也很对呢,”他笑,“我又不吃人,只是交流一下不同的想法而已。这么怕我么。” ……是谁给过我一记掏心爪的?做人要有逼数啊团长大人! 表面上,伊塔开始熟练地应酬:“嗯嗯,好的好的。” 听出了其中的不真诚,清秀如少年的库洛洛·鲁西鲁有点苦恼,他摸了摸尤米猫细长的猫瞳,似乎得到了什么灵感,抬起头来看着她,笑得十分纯真:“因为我剜掉过小塔的眼睛?” “……诶?!” 他的笑意更深了:“那……因为我剜掉过别人的眼睛?” 伊塔保持着原本的惊讶表情,用同样的声调出声:“……诶诶诶?!” 这是场试探吗? 试探我知不知道窟卢塔族被灭族的事情? 伊塔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已经开始疯狂运转,后背也开始冒冷汗——库洛洛的表情仍然是不变的温柔,眼尾微微下垂,眸子漆黑得和永夜一样。 “啊,被讨厌了,”强盗头子忽然向后一倚,靠到椅子上,然后孩子气地低声抱怨:“果然……第一印象很重要么,”他没有消沉很久,而是饶有兴致地提议,“离开赛因斯大学以后,我带小塔去浮拉洛斯的图书馆吧,那里快要到盛夏时节了,花宴也很快就要结束了——小塔知道花宴么?从城外的街道到市政厅,每家每户的白色阳台上都会栽满各种颜色的花,有的会从阳台上垂落下来,像是长长的风铃一样。”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说话都不一个感觉。 ……但是这也太吓人了吧! 谁要跟你一起环游大陆啊混蛋! 伊塔哆嗦着嘴唇,僵硬地抓住重点:“离,离开赛因斯大学之后?你和我?” 库洛洛·鲁西鲁微笑:“不喜欢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伊塔觉得头又开始嗡嗡地疼,她捏了捏冰凉的指尖,“等等,我稍微捋一下……你要怎么带我逃出去?你难道不是和以撒合作吗?你怎么解决揍敌客的人?还有猎协的呢?你现在来找我不是为了菲斯·柯尔特吗?你要把我送进迷宫,对不对?你把我送进迷宫我怎么能逃出去?” 团长大人轻松地回答她混乱的逻辑:“揍敌客家的人不需要担心,如果藤原洋子愿意帮助自己的姐姐的话——他们都会死在迷宫里的。至于猎人协会……”库洛洛适时地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我觉得小塔已经和猎人协会达成某种协议了吧?虽然应该不是和帕里斯通·希尔……唔,从外面猎人协会目前的表现来看。” 艰难地咽下那句“艹”,伊塔深吸一口气。 ……是了,团长大人不仅耳听八方还智商爆表,算你狠。 “小塔还需要进迷宫一次,是需要保证藤原早纪能顺利到达平台,毕竟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而且,不知道你还在不在意莉莉丝,以及那个叫希尔薇的女孩,如果你想救下她们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库洛洛淡定地说。 伊塔聪明地注意到了他落下的几个名字。 “爱尔芙和爱尔玛呢?那个被你作为诱饵来利用的双胞胎女孩呢?” 对于伊塔明里暗里的谴责意味,库洛洛很礼貌地假装没有听出来:“唔,很遗憾,她们在迷宫里就死了。因为失血过多。” 伊塔看着他平静的眼睛,最后移开视线,沉默了一下面色如常地继续:“那……在平台上交换信息的时候和我们走散的诺拉呢?” “我注意了一下,她走进了另一条岔路,之后也被菲斯·柯尔特杀了……或许是出于某种……牵连关系。” ……因为我吗? 所以他要杀掉和所有我有过接触的女孩? 那剩下的莉莉丝和以撒—— “诶,以撒怎么出来的?” 伊塔问。 “他假装被杀,当做死人清理了出去。” “清理?” “藤原洋子可以把她视为死去的人移动到庄园的地下室中,然后再扔到焚化渠里。” “……那,那是个焚化渠?!” “嗯?不知道么?小塔应该在那里面待过才对……不过你不知道那是焚化渠也可以理解,柯尔特庄园的人三个星期才会焚化一次,因为还是冬季。” 她努力忍住了才没吐出来:“……这样。” 库洛洛再次善解人意地等她平复心情。 伊塔缓了缓:“这次游戏持续很久了吧?菲斯·柯尔特还没进行大清洗?” “还没有呢,因为这一场游戏还没有结束,”库洛洛说,“因为这场游戏是属于你和他的,小塔。在你和菲斯·柯尔特之间剩下唯一一个赢者之前,迷宫里其他的人都只是你们的献祭。” 抓了抓自己干得差不多的红发,伊塔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哇哦。” 偏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库洛洛·鲁西鲁忽然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接着,他俯下身,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很温柔地微笑,出声:“怕吗?” 伊塔面无表情地回望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库洛洛直起身,说:“从这里进去以后,只要沿着主路向前,就能找到藤原早纪。至于剩下的两个女孩……小塔会找到的。” 他转了一下墙上的一块浮雕,伊塔只觉得眼前一晕,下一刻,常年不见阳光的特有潮湿味涌进她的鼻腔,还有隐约的甜甜血腥味。 迷宫。 她又回来了。 第73章 逃杀x初次 chapter 73逃杀x初次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个念空间,但是上次被送进来的时候伊塔全程晕着,着实没猜到这是隔空传送……不过想想,贪婪之岛游戏也是个差不多的套路。 她抬起眼,昏暗的甬道在她的面前延伸。 左右的房间,还有岔路,还有几个昏迷的女孩,浑身是血,有些血迹已经变成了风干的焦黑色,但还没有死去,胸口残留着微弱的起伏。 伊塔走过她们,顺着最宽的主道一路向上。闻着潮湿的泥土和血味,她不知道菲斯·柯尔特有没有看到她进来了,但他可以随时穿透每一面墙看到自己。 所以她时刻充满了警惕,每一个感官都用到了极致。 只走了几分钟,如同库洛洛承诺的,她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黑发女孩。 藤原早纪。 黑色的公主切垂在脸旁,早纪失去了刚见面时隐在黑暗里的灵敏感,她一直盯着路边的石子,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眼神茫茫——那一刻,伊塔差点就要落下泪。 她咬住下唇,压住泛起的痛苦。 先是停住,伊塔假装犹豫了一下——谨慎起见,尽量演给菲斯·柯尔特看。只停了短暂的一会儿,她就走上前,轻声喊早纪:“嗨,你好,我是伊塔。”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惊醒了她,早纪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红发女孩,很仔细地看,一直到看清了她的每一个五官,早纪才很慢的,很艰难的,但很开心地弯了弯嘴角,唇色苍白:“伊塔,”她很轻的,继续说:“是伊塔啊。” 伊塔的表情没有变化。 伸出手,揽住早纪的肩膀,伊塔平静地说:“撑住我,”她把早纪的头倚到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探进她的黑发里,细细摸索了一下她的侧脑,终于摸到了一个很小的凹孔。 针孔。 “是伊尔迷·揍敌客吧。” 凑到早纪的耳边,伊塔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哈。我可真是了解他啊。” “他想把你的大脑毁坏,然后植入念钉,做成一个真正的傀儡吧?”抱着早纪,伊塔垂着绿眸,看着地上一道道陈年的血迹,语气平平地说,“等我到了揍敌客家之后,他会‘十分慷慨’地允许你陪在我身边,因为他知道我不会信任别人,除了‘你’。在压抑的揍敌客家族里,我们会像朋友一样,你会安慰我,听我所有的倾诉,知道我所有的痛苦……但是,最恐怖的地方在于,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啊……伪装在藤原早纪这个躯壳里的,还是伊尔迷·揍敌客。” “他想要什么东西,就要那个东西的全部。从里到外,他都要知道,一点都不能剩下,一点点自由都不可以。” “这是什么样的病态控制欲啊。” 早纪没有回答。因为她反应不过来。 哪怕努力理解一辈子,她也不能办法理解这一段话了。 “所以他这样残忍地折磨你,但是一点都不在意,正如他可以折磨我,也同样毫不在意。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能让伊尔迷·揍敌客付出代价的话,”伊塔抱得她又紧了一点,早纪身上很凉,她也很轻,无声无息的,像是个被人弄坏的娃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我会的。” 她凑近早纪的耳边,低低地问:“你相信我吗,早纪?” 早纪仍然不回答。 于是伊塔深吸一口气,撑起她,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她在给早纪做示范。早纪很聪明地理解了,她从伊塔身上起来,乖巧地抓着她的胳膊向前走。 伊塔奖励地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人向前走了一会儿,忽然,早纪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一句:“相信。” 伊塔顿了一下。她再次咬住下唇,没有回答,而是拉着黑发女孩,继续慢慢向前走去。 两个人大概走了两个岔路,中间遇到了几个女孩子,她们大部分一看就看出了早纪的异样,没有人愿意靠近她们,而是警惕地避开。 伊塔倒也不在乎她们。 她现在有点愤怒,早纪的智力受损程度远比她想象得要严重。不知道库洛洛·鲁西鲁和飞坦是真的觉得这种伤势不算啥,还是从一开始就想瞒着她。 除了两个女孩——只走了一会儿,从旁边的岔路里,一个惊喜的细细嗓音突然传来:“伊……伊塔!是伊塔吗?” 还没等伊塔反应过来,毛茸茸的浅蓝色小脑袋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 “呜哇哇哇哇——”莉莉丝哭出声,“是伊塔!你果然还活着!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那么厉害,那么强,还那么聪明,你一定不会死——” 伊塔:……让你失望了,其实咱也就一介卑微普通人。 “冷静一下啦莉莉丝,”艰难地拉开女孩子,伊塔看了看她,“我没事,倒是你,在迷宫里还好吗?” 莉莉丝睁着大眼睛看她:“嗯嗯,我没受伤,就是……诶,莫萝呢?”她眨眨眼,一下子焦急起来,“莫萝呢?她是不是……” “她应该是死了。” 莉莉丝呆住了。 悲伤溢满了她的眼眶,但是她终究没哭,而是很坚强地抽了一下鼻子:“我……我知道了。还,还有,”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爱尔芙和爱尔玛,她们……她们受的伤太重了,我止不住血,我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死,所以一直没离开,直到她们都变得很凉很凉——那代表着她们确实死去了,是吗?” 伊塔摸了摸她的脑袋:“……是。” 莉莉丝仍然没哭,她才12、3岁,只是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又起了话头:“哦对,伊塔,这是夏尔!夏尔是我新的同伴,这几天都是我和她在寻找你……” 说着,她拉着伊塔转身,去看那个站在岔路口一直没动的女孩子。 在莉莉丝和伊塔叙旧的时间里,夏尔一直站在旁边保持着缄默。她是个银白头发,浅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子,和伊塔对视的时候也面无表情,只慢慢地点了点头。 伊塔皱了皱眉,“夏尔”这个名字,莫名有点触动她的神经……直到女孩子开口,用一种和面瘫的脸完全相反的语调打招呼:“伊塔你好呐,我叫夏尔,很高兴认识你~” 带着笑意的轻快声线。 僵硬的动作。 伊塔沉默了三秒:“……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夏尔,哦不,侠客的傀儡,一下子来了精神:“诶?应该没有吧……”她走近了一点,面无表情地靠到伊塔身边,却用一种笑眯眯的语气说,“要是见过的话,我才不会忘呢,伊塔妹妹这么漂亮~” 说着,侠客伸手就想要摸伊塔的头发。 ……滚开啊死变态! 伊塔用眼神咆哮。 我们现在都是女孩子没关系的啦。 侠客操控着银发女孩一边摸着伊塔的头发,顺便摸了摸她的脸,用不要脸的动作回答。 一旁,莉莉丝还在唧唧喳喳地解释:“伊塔你不要担心,夏尔她看起来很冷漠,其实人很温柔的,性格也很好,而且超级超级聪明!她不仅会算有机关的房间坐标,还会根据坐标分辨死路,就是她带着我找到你的呢,我可喜欢她了!当然,我也喜欢伊塔姐姐……” 伊塔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旁边,藤原早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头来看这个傀儡,缓慢地眨了眨黑眸——侠客的傀儡似乎很灵敏,她也抬起头,和藤原早纪对视。 早纪忽然握紧了伊塔的手腕。 伊塔反握住她的,然后转头对早纪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如果早纪能理解的话。 介绍了藤原早纪给莉莉丝和侠客,顺便解释了早纪“受到了太大的刺激,精神不太稳定,平时可能会有些恍惚”,莉莉丝立刻表示了理解,还主动抱了抱早纪来安慰她。 早纪艰难地,不适应地,有些僵硬地回抱了一下莉莉丝。 侠客当然没抱她,他只懒懒地看了早纪一眼。 诡异的四人小分队就这样上路了。 不得不说,侠客是真的聪明,他不单单能通达人情,还精通数理化。这货操控着傀儡,用最面瘫的脸说着最兴致勃勃的话,一路上就没停过,在旁边的石壁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飞快地给她们解释着迷宫的坐标规则,一看就是对这类游戏极有兴趣。 “……也就是说,平台的花纹可以代表方向,借着这个方向以南北为界限来划分界限,就会得到一个笛卡尔坐标系,东为正。每一层会对应不同的分割角度,越往上,分割的角度会越大——很好理解嘛,因为路越来越短。机关的房间无法直接测出,只能根据别的机关来测算,层数是按质数数列排列的。而且,每个自然数如果本身不是质数,都可以由质数相乘所得,也就是说,每一层的房间都是按照角度对应的数字和本层对应的质数相乘——啊哈,每一层都必然会有重复,不是吗?最重要的是,我发现那个重复的坐标就是无法用重量试探出来的机关房,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必死局……” 侠客写写画画,说到有趣的地方,回头期待地看她们。 莉莉丝,13岁的小萝莉,迷迷糊糊地歪头。 藤原早纪,近乎半个痴呆,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他在说话。 伊塔,表面也是13岁小萝莉,生平最讨厌数学,差点就以为逃避微积分去了马哲学院。 三个女孩就这样回看他。 侠客瞬间失尽了兴致——他虽然平时语调轻快,脸上含笑,待人亲切——但这只蜘蛛脑骨子里是极端自我的,对于没有意思的东西,他不会多看一眼。并且,和大部分聪明人一样,他尤其对愚蠢的人更无耐性。 于是,耸了耸肩,侠客随手扔了石子。 “嘛,”他语气仍是不变的轻快,“无所谓……跟着我走就好啦~” 不明觉厉的三小只很乖巧地跟着变态满迷宫乱跑。 伊塔知道幻影旅团应该是有计划的,而且这个计划需要侠客操控一个傀儡进入迷宫,但她并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而且,在迷宫里转了这么久了,她还不确定菲斯·柯尔特是否发现了她。 直到“她们”游荡到了某个平台上——说是游荡,因为侠客这货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性,他就漫不经心地带着她们逛来逛去,伊塔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拖延时间? 菲斯·柯尔特不是这么没效率的人啊。 按说菲斯应该在她踏进迷宫的刹那就拔枪兴奋地射击才对……或者搞出一个更加血腥的游戏,以摧毁她的精神和□□为终极目标…… 伊塔握着藤原早纪的手腕,琢磨起了变态的心思。 从某方面来说,伊塔真相了。 平台上的人并不多,因为菲斯·柯尔特很喜欢在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随意地扫射,侠客把她们带到这里之后,就操控着银发女孩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看起来更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了。 “啊哦~” 侠客盯着伊塔,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语气愉快,“开始了呢。” 莉莉丝眨眨眼:“诶?” 傀儡却偏头盯住了伊塔,只维持着笑意,不再说话。 伊塔一凛,抬头环顾平台,虽然地板上的念文字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有种气氛一下子不同了——她忽然感到了什么,一把走过去握住银发女孩傀儡的胳膊:“夏尔——” 但是银发女孩的表情停滞了,她浅琥珀色的眼珠猛地向上翻了一翻,抽搐着倒下。莉莉丝惊叫一声,瞬间就想要冲过去——但是伊塔一把拦住了她。同时,早纪握着她的手也一下子收紧—— “念能力……消失了。” 早纪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 什么鬼?! 伊塔盯着脚边还在抽搐的傀儡,深吸一口气。平台上很平静,除了她们,其他的女孩都是普通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整个迷宫发生了怎样的变动。 然后,屠杀开始了。 脑海里一阵刺痛——伊塔下意识地后退,脚边,侠客的银发傀儡的头忽然炸开,血和脑浆溅了伊塔一身一脸——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反应过来,伊塔死死握住早纪的手,转身就向岔路口逃跑。 莉莉丝也跟着跑了进去。 还没等三个女孩跑几步,脑海中又一阵刺痛,伊塔来不及想,伸手一把就拽倒了奔跑中的莉莉丝。 莉莉丝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她侧面的石壁上瞬间爆出了一个焦黑的弹痕。 迷宫背景里单调的电子音猛地变成了尖锐的嗡鸣,墙壁上镶嵌的昏暗的白灯也变成了红色。于是,红色的光充斥了整个世界,伊塔颤抖着抬头,脸颊上还在向下滴的血黄色液体彻底变红,和血再也分不清了。 “新游戏,”没有起伏的,没有断句的女声响起,“公平逃杀,积分制——” “a组01号,红发女孩,伊塔,非念能力性质的绝对五感,50分;02号,黑发女孩,姓名未知,反应不灵敏,50分;03号,蓝发女孩,莉莉丝,平均反应水平,50分。b组,剩余全体,均为20分。a组与b组可互相击杀,a组内部也可互相击杀获取积分,b组队内互相击杀无法获取积分。“ “积分计算采取个人制,获得积分为100的人可脱离迷宫,取得胜利。” “武器可在平台领取。” “游戏开始。” 莉莉丝在颤抖,她抱着伊塔,抖得像是羊羔一样,声音细得一掐就断:“什……什么意思啊伊塔姐姐,什么a组b组,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掉对方——” “跑!” 伊塔也在抖,但她的脑子远比莉莉丝清醒。抬头看向岔路外面,伊塔发现有一部分聪明的女孩已经试探着捡起了平台上忽然浮现出的枪支——她忽然明白过来:菲斯·柯尔特是故意把她们赶进甬道的。 她们拿不到武器了。 “我们是a组,剩下的人是b组,她们会来杀我们,”顾不得更多,拉着莉莉丝和早纪向更深处的岔路口跑去,伊塔喘着气,尽量简单地解释,“杀掉我们其中的任何两个,她们就能活下去。” 莉莉丝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汗湿湿的,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口:“如果……如果我们杀了她们,是不是也可以活下去?” 伊塔点头:“是。” 莉莉丝沉默了。 甬道顶端的灯从红色变回了白色,她们三个只能尽量向更深的岔路跑。尽管如此,时不时的,伊塔仍然能听到某个岔路里传来遥远的枪声。 她只能带着莉莉丝和早纪逃向另外的岔路。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遇见的女孩还比较谨慎,大部分都躲在路边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眼神死盯着她们三个。伊塔通常只是冷冷地看她们一眼,然后借着灵敏的五感尽量避开。 当然,也有冲过来攻击她们的女孩。 在甬道里,对她们三个人主动发动攻击的单个女孩,一般都是在这个地狱里被摧残到有一点疯狂了一——伊塔喘着气,保持着冷静,当一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冲过来时,一只手抓住她的左胳膊,然后抬腿狠狠地踢向她的肚子。 女孩哀嚎着,捂着肚子跌跌撞撞跪下。 早纪则慢慢地退到了她的身后,干脆地一手刀打晕了她。 早纪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常年的血腥生活,让她对这样的场景产生了反射——她虽然失了念能力,也失去了大部分反应能力,但是她的力气还在,那是能推开三扇黄泉之门的力量。 她和伊塔很快达成了默契。 伊塔控制住她们,早纪则负责打昏。 跑了几段路后,伊塔意识到,最聪明的做法是躲在一个无人的,或者说,没有活人的甬道,然后仔细分辨岔路口是否有人进来,如果一个岔路口有了动静再躲进另一个。这远比到处乱撞好得多。 贴着冰冷的石头墙壁,莉莉丝抱着伊塔,在打哆嗦。 逃进这个岔路之前,她们刚刚看到了一具蓝色头发的女孩尸体,还在抽搐,脖子被什么利器撕开了,汩汩的血往外冒。 从看到尸体开始,莉莉丝就停下了抽噎,只是在颤抖。因为她知道,躺在这里的蓝发女孩是被那些杀人的女孩误认成了她。 “我们……我们要死了吧……”主动握上伊塔的手,莉莉丝把头埋进伊塔的怀里,“夏尔也死了……怎么会呢,连夏尔那么聪明的人也死了……怎么会呢……我们要死了伊塔姐姐……” “不会的。” 伊塔拼命分辨着远处的脚步声,尽量安抚地摸摸莉莉丝的头发。 “还有那些有枪的人怎么办!”莉莉丝抬头看她,继续哭着。 “我可以分辨枪声,还记得吗?”伊塔勉强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而且,你也看到了,早纪很有力气,我们可以努力抢几把枪,然后……” 然后呢? 杀掉五个人逃出去吗? 伊塔忽然有点茫然。 “如果……如果她们组队……” “不可能的,我们合起来也只有150分,凑够100才能获胜,她们又不能自相残杀。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也只够一个人逃出去,她们不会组队的。” 伊塔小声给莉莉丝分析着,哄她,她不过才13岁而已。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莉莉丝又哭:“我们,我们——”她忽然用力抓紧了伊塔的衣服,甚至隔着衣服抓到了伊塔的肉,疼痛让伊塔低头看她,“我们……我们应该杀了那几个人的,那几个冲过来的人!” 莉莉丝睁着眼睛,盯着伊塔。 对死亡的恐惧,或者活下去的希望,某种情感让莉莉丝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我们……我们每个人只需要杀五个人就够了!刚才就有三个了,然后等我们抢到了枪——” 莉莉丝顿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眼睛反而更亮了:“之前,夏尔,夏尔和我说过……她说,为了活下去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确的……有人要杀你,你就要杀了她们!夏尔那么聪明,她说的那么有道理……” 侠客。 伊塔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和侠客见面的时候。 斯德纳尔奢华的宴会外,金发碧眼的青年举着浅金色的香槟,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一天不会杀了你呢……你觉得他们有底线吗……这样的人,就算杀了又怎么样呢……” 笑容爽朗又阳光。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同属于操控系的伊尔迷·揍敌客,在这个血腥的迷宫里,一分一秒的紧张博弈里,伊塔忽地失神了三秒。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一脸郑重地对莉莉丝说:“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莉莉丝,他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他试图强加给你的并不是你的。毕竟,你和他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莉莉丝微微皱起眉,但眼里的光并没有褪去。 更多的人来了,伊塔能听到两个甬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想必之前遇到的女孩终于回过味来了,想要来杀她们。伊塔示意早纪和莉莉丝跟着她,然后她们跑进了一个安静的岔路。 跑了几步,伊塔忽然有了一丝刺痛,猛地停住脚。 角落里,尖锐的,一听就是装了□□的枪声响起,打进她们前面的石墙里。 伊塔喘着气转头,看到一个棕发女孩端着枪,站在墙边,死死地盯着她们。她的嘴唇干裂,面色苍白,但是端枪的手一点也不抖。 “抱歉。” 她从嘴唇间吐出这两个无声的字。 然后她又扣动了扳机。 伊塔能隐约预感到她的子弹轨迹,这一次她冲的人是自己,因为伊塔在最中间,两边分别是莉莉丝和早纪,一时间不好躲开——伊塔推着莉莉丝向往旁边跳开,但是因为被莉莉丝阻隔了一下,无法及时躲避——她的左肩被射中了。 一开始并没有痛感,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伊塔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甩向石墙,瘫倒下去。剧烈的疼痛开始焚烧一切,伊塔只觉得自己左半边身子都陷入了剧痛,而且此时,棕发女孩苍白着脸,坚定地开始了第二轮射击。 这一次,她瞄准的是早纪,而非伊塔。 同样聪明的选择,因为伊塔此时摔倒了,一时间失去了逃跑能力,但另外两个女孩还有可能逃出射击范围,所以射击离她最近,最难逃脱的早纪才是正确的。 早纪的反应能力几乎不如普通人。 她会死的。 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伊塔忽然感到了一种比疼痛的还要猛烈的愤怒。她不知道库洛洛·鲁西鲁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但从一开始,就是他把早纪送入的迷宫,也是侠客送她们进的这个游戏,同样也是他说,“这是救下莉莉丝和希尔薇最后的机会。” 好吧,希尔薇伊塔已经不想管了,但是—— 去你妈的最后机会! 莉莉丝和早纪都要死了啊! 早纪果然被射中了,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奇迹。早纪被射中的位置是肺部,几乎必死的位置——她喘息的声音一下子嘶哑起来,她也倒下了。 莉莉丝愣在原地,她没有逃走,她似乎吓傻了。 棕发女孩也喘息着放下了枪,她的眼眶很红,但是她没有掉泪,直视着伊塔的双眼,她一边低声重复了一句“抱歉”,一边重新端起枪,瞄准了伊塔的头部。 爆头诶,好熟悉的死法啊。 伊塔保持着近乎自虐般的幽默,想。 “磕哒”。 从枪支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但是伊塔预判的眼前一黑并没有发生。她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在剧痛中挣扎着但仍异常清醒的大脑很快给出了判断。 没子弹了吧。 伊塔想。 棕发女孩显然也意识到了。 她下巴一下子绷紧了。 仍然抓着手里的枪,棕发女孩开始环顾左右,她应该是想要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伊塔不再理她,她挣扎着挪向早纪的方向。 早纪一直在咳嗽,有血沫从她嘴角渗出,而且她一直在拼命喘气,声音却像是破风箱。 或许是常年在揍敌客家训练的顽强身体终于发挥了作用,早纪仍然很清醒,她甚至还在试图站起来,伊塔猜她是想和那个棕发女孩最后拼一次。 伊塔感觉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再次涌上鼻腔。 藤原早纪明明是那么强的人,她是揍敌客家的管家,尸体堆里杀出来的强者。现在她却连子弹都躲不开,狼狈地和一个普通人拼杀。 压住心里的愤怒,伊塔也试图站起来,无论如何,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胜算大——忽然,伊塔敏锐的五感再次刺痛了一下,她反射性地转头——一个幽灵一样的女人站在岔路口,静静地看着她们。 菲莉丝·柯尔特。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毫无感情。 伊塔和她死气沉沉的金眸对视,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就在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一直没动过的莉莉丝忽然冲了过来,一刀刺向了早纪的脖子。 伊塔没能反应过来,但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莉莉丝的脚腕,于是那柄匕首从早纪的肩膀一路深深地划到了左肋,鲜血泵出。 早纪被这股力量撞倒,重新跌下去,从嘴里吐出更多的血沫。 棕发女孩也愣住了。 “你——” 伊塔用尽力气,压住莉莉丝,然后伸出手从她的书里想要抢走匕首——莉莉丝却躲开她的手,然后反手一刀刺向伊塔,她仍在哭,声音带着尖利的哭腔:“为了活下去!” 莉莉丝显然很慌乱,她只是下意识地随手刺了过来,想要刺中伊塔的脸,伊塔却前所未有地冷静,她判断了一下匕首的轨迹,避开利刃,然后抬起能用的右手一把夺了过来——此时,棕发女孩也冲到了伊塔身边,一把拽住了伊塔的衣服,想要抢这把匕首。伊塔拼了命地喘气,她睁着眼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先是莉莉丝缓慢地变得惊恐的脸,然后早纪因为缺氧而涨紫的脸,最后是头顶棕发女孩的眼睛。 在她的眼睛里,伊塔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杀意。 不是库洛洛,伊尔迷他们那种阴冷杀气,是一个普通人对于另一个普通人所产生的的杀意。如同什么细小的虫子吃着你的骨髓,在你的大脑深处慢慢地爬动。 伊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了,但她确实在抖。她觉得自己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陌生的情感,她甚至无法清楚地理解这是什么情感—— 伊塔反身,用一种慢动作一样的,最理智的冷静,把匕首刺进了棕发女孩的喉咙。 血从她的大动脉涌出,滴进伊塔的眼球里,整个世界都变红了。 伊塔没有眨眼。 她一直在看,看那一点杀意从棕发女孩的眼睛里消失,变成恐惧,然后是茫然,最后却变成了一种热切的挣扎,那双眼睛里涌出的是红色的强烈情感,女孩嗬嗬地发出临死的低声叫喊。 似乎是个人的名字。 伊塔忽然想起了以撒对她说过的话:“人死的时候,大脑转得可快啦……仔细观察的话,你能从他们脸上肌肉的变动里捕捉到很多很多一闪而逝的小东西……” 她忽然很痛苦。 她对着棕发女孩没有光彩的眼睛,吐出同样的两个字:“抱歉。” 菲莉丝·柯尔特仍幽幽地站在黑暗里,用没有感情的语调宣布:“公平逃杀,a组成员伊塔击杀b组成员一名,目前得分,20。” 她的声音在整个迷宫里回荡。 棕发女孩倒在了伊塔身上,血流了伊塔满头满身。她伸出手,慢慢地把女孩的尸体推了下去。莉莉丝还在伊塔的身下哭,语无伦次地解释:“伊塔姐姐,我不是……我……” “匕首是夏尔给你的吧。” 伊塔从她身上撑起自己,压着左肩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平静的问。 “……是……” “菲莉丝·柯尔特,”伊塔却不再管莉莉丝,她觉得左半边身子疼得几乎要疯,但她努力地站起来,握紧匕首走向快要死去的藤原早纪,“你不是说……黑发女孩姓名未知吗?” 和女人没有感情的金眸对视,伊塔平静地说:“她叫藤原早纪。如果你要宣布她的死亡的话,就这样介绍好了。” 第一次,菲莉丝·柯尔特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但她没有动,眼睛也还是死气沉沉的,似乎刚才抽搐的并不是她。 伊塔艰难地蹲下身,小心地试探着早纪的呼吸——她几乎没有气息,命悬一线。伊塔抬头,看着怨鬼一般的女人,继续说:“她要死了,洋子,藤原早纪要死了。她是来这里找你的,你的姐姐一直在找你。” 早纪已经意识不清了,她并没有听到伊塔的话,但是菲莉丝·柯尔特听到了,或者说,藤原洋子听到了。金发女人开始更加剧烈的抽搐,仿佛什么恶鬼在这个身体里挣扎着要出来—— 抱紧早纪,伊塔终于掉下泪来,泪水融掉脸上的血流进她的嘴里,又咸又甜,她对着抽搐的金发女人怒吼着:“洋子你快救她啊!” 第74章 操控x冷夜 chapter 74 操控x冷夜 伊塔一点也不确定藤原洋子是否还记得早纪——第一次进迷宫的时候,伊塔临死前,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藤原早纪”——她分明记得,那时候这个金发女人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活气。 所以,这一次,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菲莉丝·柯尔特或者藤原洋子,她的反应出乎了伊塔的预料。 看着不断抽搐的女人,伊塔只能猜测,应该是库洛洛·鲁西鲁对她做了些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或者……用了更极端的手段。不亚于菲斯·柯尔特的手段。 她丝毫不怀疑,最起码在“玩弄人心”这方面,库洛洛和帕里斯通这俩变态真的是并肩顶峰。 看来他也不全然是个垃圾队友,这个计划虽然残忍,但是想必对团长大人来说十分具有“观赏的趣味性”……而且关键地方还算靠谱。 伊塔慢慢地喘气,死盯着动作诡异的女人,她现在不敢大口呼气,因为左肩疼得仿佛烧起来。而且早纪在她的怀里,呼吸渐渐消失。 “帮帮她,洋子,”伊塔喃喃说,“你现在能听到我了,对不对?” 不知道藤原洋子做了什么,早纪忽然颤抖了一下,她身上的念一下子涌了出来,温柔的“缠”在她的身上游走,然后,早纪开始重新有了呼吸——很轻微,但是重新有了呼吸。 同时,离她们最近的莉莉丝猛地开始挣扎——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趴在地上抓着石缝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往外吐出血沫。 伤害转移吗? 又一种迷宫里的游戏规则? 莉莉丝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沫,恐惧地睁大眼,但是她的身体远比不上早纪,她几乎是瞬间就涨红了脸,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嗬嗬”声。她努力地爬到伊塔身边,抓住她的衣服,抬眼看她,眼睛里满是祈求——她又哭了,声音断续:“救……我……” 伊塔仍然小口小口地喘气,她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莉莉丝的眼泪从她的脸上落下,几乎让伊塔惊讶于她小小的身体里还有这么多的水。浅蓝色头发的女孩用力拽着她的衣角,“嗬嗬”地吐出极其嘶哑的句子:“我不……不,不想死……是夏……尔……我……” 忽然,女孩颤抖了一下,一道长长的刀口从她的肩膀出现,一路深深地划到了左肋,鲜血泵出。早纪身上被她刺出的伤口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莉莉丝似乎终于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她停止了哭泣,因为没了力气,也没了那最后的一点求生欲。失去了这样的精神气,她整个身体都瘫软了,死亡让她整个脸都变成恐怖的紫色。 她倒在伊塔脚边,最后做了个口型:“对……不起……” 似乎所有人都在说这个词。 仿佛它真的有什么意义一样。 伊塔看着她濒死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点物伤其类的悲哀。物伤其类,伤的是无能为力,因为我们这一类人,不过都是弱者。 于是,最后她伸手,摸了摸莉莉丝软软的头发,小声说了一句:“睡吧,去个更好的世界。” 莉莉丝也死了,她刚进迷宫时遇到的那些同伴,最终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迷宫里重回了安静,金发女人的抽搐也停止了,藤原早纪的生命体征也稳定了,但她还没有醒过来。伊塔不敢动自己的左肩,就侧过身,一点点把黑发女孩平放到地上。 之后,她抬眼,看着垂着头的藤原洋子——她的金发垂下来,遮住了整个脸,伊塔看不清她的眼睛。 “……洋子?” 伊塔试探着轻声唤她。 “……背叛……” 在昏暗的甬道里,金发投下了一片渗人的阴影,藤原洋子忽然颤抖了起来——她猛地跪下,然后抬头死死地盯住伊塔:“……不能……背叛哥哥……” 她用一种极端痛苦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伊塔,又去看黑发女孩——伊塔十分惊悚地注意到,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同时,身上阴森的杀气也开始增多——藤原洋子阴冷地盯了一会儿早纪,忽然发出了毫无生气的机械音,就是那种诡异断句的腔调:“我不是藤原洋子,我是,哥哥的妹妹,我叫,菲莉丝·柯尔特——” “菲斯·柯尔特不是你哥哥,”伊塔也顾不得了,果断地打断她,“你叫藤原洋子,你的姐姐是藤原早纪。菲莉丝·柯尔特早就死了——” “——而你呢,你只是个傀儡,”笑嘻嘻的声音从甬道另一侧传来,金发碧眼的青年懒洋洋地走向她们,语调轻快,“你知道的,不是吗?他又没伤害你的大脑,你知道真的菲莉丝·柯尔特在哪里,她在迷宫的最中心,被宝贝地锁在那个箱子里——唔,最起码大部分在那里面。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侠客悄悄地对伊塔眨了眨眼,然后蹲到藤原洋子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不过,有什么东西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菲斯·柯尔特身边,真有趣,像只忠实的牧羊犬一样把羊羔赶回它们的屠宰场里……我猜猜,你爱他?” 藤原洋子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僵硬的眼球像是深海里的鲨鱼一般。 她不为所动。 “啊哦,”侠客苦恼地摸了摸头发,“很坚定嘛,完全说不动呢。就连团长的能力也只能干扰短短的一小段时间……菲斯·柯尔特在你身上下的心血还真的不少。” 藤原洋子再次开口,诡异的断句:“男人,不该出,现,应该清——” “清洗,我知道,”侠客一脸爽快地迅速把天线插到了金发女人的后脑勺上,微笑,“那可不太好,我现在还不能死,好团员应该尽力完成团长布置的工作……” 藤原洋子立刻不动了。 伊塔小口小口喘气,看着玩着手机的侠客,出声:“你……”她说不下去了,一是因为肩膀的疼痛,二是因为她完全看不懂他们的计划,所以只好半路干涩地卡壳。 “啊啦,我?” 侠客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小萝莉,“我怎么了呐?夏尔哥哥是过来救你的哟~要是我晚来那么一小会儿,”他笑眯眯地用手指比了一小点,“就那么一小会儿,你和你可爱的早纪就都死掉了哦。” 伊塔难受地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毫无知觉:“所以……刚才的藤原洋子是……” “团长的能力,能短暂地影响一个人的思维,”侠客凑过来,用手戳了戳伊塔的左肩,换来小萝莉的一声惨叫,“嘶~是不是很痛呐?” 伊塔:“滚!” 莫挨老子! 侠客的眼睛闪亮亮的,他安抚地摸摸伊塔的头发,又看了看旁边冷掉的两具女孩尸体:“第一次杀人吧?感觉怎么样?” 这货开始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又掐了掐女孩满是血污的脸颊,丝毫不嫌弃手上的血腥,“需不需要心理疏导?夏尔哥哥会一直在这里哟~要是晚上怕到睡不着觉,可以躲到夏尔哥哥的怀里哭哦~我不会嘲笑塔塔的~” “滚!”伊塔用能活动的右手推开他,冷冷地说,“是你给莉莉丝的刀,也是你给她说了那些话。你是故意要弄死她的,是不是?” “和我无关啊和我无关!”侠客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她就简简单单地接受了,然后……嘛,结局是有点凄惨……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呐!” 他又凑过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块手帕,开始细细地给伊塔擦脸,动作很轻柔,碧绿眼睛带着轻快的笑:“那也是可爱的莉莉丝自己的事情,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世界观,又不是我强迫的,说起来我也很委屈啊好不好!” 侠客凑得很近,擦得也很仔细,温热的呼吸触动了伊塔的脸颊,让她挣扎着歪过脸去:“她还那么小……她才13岁,怎么会分辨是非……” 侠客,蛮随意地耸耸肩:“嘛,和我有什么关系。” 伊塔沉默了。 看到小萝莉不再挣扎,侠客显然很开心,他愉快地给伊塔擦完脸上的血,然后把脏污的手帕扔到一边去,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还疼吗?” 他问。 “疼。”伊塔诚实地回答。 侠客于是伸手轻轻地压了压她的左肩,换来伊塔痛苦的瞪视——都说了莫挨老子啊啊啊滚开啊混蛋! “救不了了,”他叹气,“整个左臂都不能动了,对不对?嘛,要是一般人的话,我通常建议截肢……不过呢,”侠客笑嘻嘻地摸摸她的发顶,“塔塔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建议死一死。” 伊塔:“……你这个建议还挺实用的。” 侠客:“是吧~” 伊塔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她现在疼到有点昏沉了,于是也不多废话,干脆地把脖子伸到了他手底下:“那就麻烦您了,动作干净点。” 看着女孩白净净的脖颈,侠客忽地顿了一下,很快他就眯了眯碧绿的眼睛,笑得更加愉快:“放心放心,一流技术。” 接着,他伸手,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女孩的脖子。 轻轻地把女孩尸体放平到地面上,金发碧眼的青年站起来,回到了藤原洋子的身边,继续玩起了自己的小恶魔手机,折腾了一会儿,藤原洋子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整个迷宫开始轻微地震动。 “唔~不是这个~” 侠客嘟囔着,又摁了几个键。 藤原洋子再次抽搐了一下,然后整个甬道的灯变成了阴森的红色,灯光如同血一样凝固落在青年的金发上——侠客苦恼地叹气:“啊,也不是这个呢……” 他琢磨了琢磨,似乎最后终于找出了正确的方法——侠客拨通了电话,对着另一头轻快地说:“我搞定啦团长,只需要让飞坦他们把人引进图书馆就行了……嗯嗯,好的,ok。” 挂断了电话,侠客有点无聊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想了想,走到了伊塔的尸体前,抱起了她,然后给女孩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红发。 他抱着伊塔,额头抵住她冰凉的额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要不要做我的收藏品?” 侠客揪了揪女孩的鼻子,笑嘻嘻地问。 伊塔:此人已死。 “哎呀,想一想还有点麻烦……怎么办,抢不到手呢……”侠客抵着伊塔的额头,自言自语,“但是果然还是好有趣啊……” 伊塔:此人已死。 “要不要试一下?” 侠客又笑,这次是摸了摸女孩的耳垂。 如果伊塔还活着,一定会表示强烈谴责:禁止猥亵尸体啊喂! 甬道重新陷入了寂静,侠客没再说话,他一边抱着女孩,一边开始继续玩手机。大概过了几分钟,金发蜘蛛脑放下了女孩,愉快地重新操控起了藤原洋子。 “嘛,要开始啦~” 迷宫仍然是寂静的,一时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现在处于图书馆中的人,没人发现异样——飞坦拧着男人的胳膊,在他的哀嚎中,把他的脸用力压在图书馆的墙上,然后恶意地向下摩擦——墙壁上有精致的浮雕,再加上飞坦用力极大,摩擦之下把男人的一半脸皮都给磨掉了,墙上留下一道血痕。 玛琪冷冷地扫了飞坦一眼。 一群人被她用念线绑在一起,然后绑在了图书馆的墙壁上。随着她一用力,他们的皮肤被割破了,血滴了满地—— 下一秒,那些挨着墙壁的人都消失了。 被传送进了迷宫之中。 “走,”玛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手撑着从窗沿,回头对着飞坦和信长冷淡地说,“侠客已经控制了菲莉丝·柯尔特,团长让我们把揍敌客的人引进图书馆。” 飞坦兴致缺缺地“啧”了一声。 信长倒是还有点兴致,他抱着刀,耷拉着眼皮,然后用手摸了摸下巴:“迷宫可以压制念能力,是吗?所以……” “所以,在迷宫里面杀了他们,会比在外面轻松得多。” 芬克斯从另一头走过来,接话。 飞坦嘶哑地冷哼:“……没意思……” “速战速决嘛,拖久了我们就走不了了,”芬克斯活动了一下胳膊,对着身边恹恹地搭档露出了凶恶的微笑,“啧,飞坦你想想,等到离开了这个破地方,小姑娘还不是任你折腾?无论你是想撕掉她的嘴唇,还是想把手指伸进她嘴里——” “嘛,别生气啊!就和你不想似的——” 信长,抱着刀,决定开始看戏。 玛琪皱眉,不再看自己打起来的同伴,从图书馆高高的窗户上一跃而下。整个大学早已断电,也开始禁严,学生们都缩在自己的公寓里。赛因斯大学陷入了冷寂的黑暗,只有图书馆是血腥的,明亮的,它的墙壁里藏着无数的人命,装饰着真理的神圣殿堂。 玛琪一面急速下落,一面想着……从某方面来看,菲斯·柯尔特和团长的兴趣还有点相似。 她落地,然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树林。 来吧。 玛琪想,然后是从指尖涌出的,一阵嗜血的兴奋。 第75章 负罪x祝福 chapter 75 负罪x祝福 在醒来之前,伊塔短暂地梦到了那个棕发女孩。她坐在一片黑暗里,脖子被自己割开了,没有流血,只有翻开的发白的肉。 伊塔看着女孩,而女孩却直直地盯着虚空,眼睛里还有最后一点冷却的热切。 这里似乎没有重力,也没有光,除了女孩的尸体,伊塔什么也看不见。她一点也不想挣扎,就安静地悬浮在这里,像是漂流在海上,或者失重在宇宙中心。 是出于负罪感吗? 伊塔想。 但是却并不像,她没有心理上的波动,哪怕看到自己杀的人就坐在自己眼前。反而是一种空茫茫的冷意,仿佛十二月的树林,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爬出的那个焚化渠,里面的尸体堆了一堆,一层层,在月光下泛着幽青的灰色,和银色的鱼鳞一样。 我果然变态了么。 伊塔仍然没有感觉地想。 等到她终于睁开眼的时候,这一切都变得虚幻了,只剩了残留的图像。侠客坐在她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小恶魔手机,一只手搭在腿上,姿态很随性。 “醒啦~做噩梦了吗?” 他懒散地打了个招呼。 自顾自地坐起来,伊塔只对他摇摇头,就起身去看藤原早纪——早纪的脸色不再是让人心惊的惨白,呼吸也很平稳,于是她稍稍松了口气。 “诶,居然没有么……”侠客君看起来挺惊讶,碧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仍然是通透的亮,“还真是坚强呢,这可是塔塔第一次杀人呐~居然不做噩梦吗?我记得塔塔是个有道德感的好孩子来着——” “那你呢?” 背对着他,伊塔替早纪拢了拢散了一地的黑发,打断他。 碰了个软钉子,侠客也不在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说:“唔,我们一般都不会有吧……还好啦,我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也算是正当防卫,而且我们是流星街人,这种事其实很正常,从小到大,见也见惯了。” 杀或被杀吗? 伊塔偏过头看他,侠客的睫毛挺长的,皮肤也挺白,搭配那张干净的娃娃脸,就两个形容词——清爽和阳光,和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 侠客也很友好地和伊塔对视。 看了他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开口:“希尔薇还在这个迷宫里是么?” “嗯,小薇?”侠客和刚想起来似的,歪了歪脑袋,“哦,对,是希尔薇拉你进迷宫来的,她也在这里面,”这货很快露出了不正经的表情,“小薇可是想要害你哦,塔塔还是一心想救她嘛?” “那你呢?”伊塔果断地反问,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希尔薇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之前有想过要救她吗?” 然而,侠客来了兴致,他放下手机,丝毫不正经地用同样的语气问了回去:“啊咧,那伊尔迷·揍敌客呢?他应该很多次承诺过要保护你吧?他有来救你吗?” 和听了个笑话一样,伊塔终于笑了起来。 这还是侠客第一次看到她对自己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伊塔长得还算可以,有点幼稚的可爱,小雀斑和有点矮的小鼻子,按说笑起来应该是阳光天真,有点傻乎乎的那种——确实也是这样,但是,撇开外表,她的笑容里一点也没有那些孩子该有的东西。 侠客清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笑,直到伊塔收回表情。 她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就自己找到了一面墙,倚着坐下了。 但是蜘蛛脑却不愿放过她。 “诶~别这样嘛~”更加兴致勃勃的侠客眨眨眼,摆出了端正的表情,绿眸亮亮的,“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塔塔和伊尔迷·揍敌客的日常是什么样的呢,真是好奇啊好奇——嘛,他看起来太过于冷淡了……似乎没太有幽默感的样子——” “错了,”伊塔摇摇头,“那是因为和你不熟。他有某种恶趣味一般的幽默感。” 侠客一下子刹住了声。 但是很快他就继续了,语气和以前一样轻快:“……诶,这样么……那塔塔和他很熟悉了,是不是很喜欢他的幽默感?” 在这个昏暗的迷宫里,旁边两具尸体混杂的血腥味里,伊塔真的想起了伊尔迷·揍敌客。 她想起的都是些很细小的画面——只有他们两个的自习教室里,伊塔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伊尔迷坐在她旁边,撑着脸发呆。他的侧脸在灰紫的暮色里轮廓鲜明,黑发投下模糊的影子。 “……怎么不开灯,看得见吗?”伊塔迷迷糊糊地问。 “你睡着了。” 那时候,伊尔迷偏过脸看她,很自然地回答。 …… 回过神来,伊塔抬头看着头顶苍白的灯,没有说话。她有点疲惫。 “啊啦,不想说么,”侠客苦恼地摸摸鼻子,垮下脸,想了想,努力寻找别的话题,“好吧……那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吧~塔塔还想要我去救希尔薇么?如果塔塔要我救她,那夏尔哥哥一会儿就去把小薇完好无损地带给你好了~” “如果我不说让你救呢?”伊塔仍然很平静地反问。 侠客笑意不变:“那就无所谓啦~” 果然是这样。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们,操作系的人,侠客也好,伊尔迷也好,玩心理玩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真心,假象或者压迫,从自我欺骗到渴望再到麻木,不过是如出一辙的肮脏手段……但是,在这一天天的日常生活里,每一次经意的,或者不经意的试探里,她还是会时不时忽然恍惚一下,因为太过于真实,又过于细致。 这些又算什么呢。 那一句替希尔薇反问的侠客,其实也不过是伊塔在替自己反问伊尔迷·揍敌客。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在意料之中。 早就猜到了。 所以从头到尾,都无所谓爱,也无所谓喜欢,甚至都无所谓任何感情。 “迷宫里剩下的女孩子,你们没必要杀了吧?”伊塔问,“不论菲斯·柯尔特怎么样——他应该是快被你们弄死了——这些迷宫里的女孩,你可以放出来吗?你现在已经操控整个迷宫,对不对?” “啊啦,塔塔想救她们所有人?” “就算你们杀了她们,又有什么意义?”伊塔偏过头看他,“没有目的,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单纯地为了杀人而杀人?还杀的是弱到根本无法反抗你们的无关者?幻影旅团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吗?” 侠客认真地想了想:“是挺无聊的。” 目标达成。 伊塔于是又继续沉默了。 侠客也看出她的兴致不高,终于放弃了尬聊这一艰难选择,不开心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玩起了小恶魔手机。 …… 另一边,皮亚索在无尽的甬道之间拼命奔逃。 他从没见过这个地方,每过一个拐角,皮亚索总能见到几具女孩的尸体,或者活人——她们用或惊恐或崩溃的眼睛瞪着他,皮亚索完全没有心思管她们,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同伴,同样的见习管家,都已经被追他的那个男人杀了。 他也不知道在自己是怎么进的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念能力全部失效——但是那个提着刀的男人显然仍然拥有念。 那个男人……明明看起来很颓废的样子,耷拉着眼睛,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他每一次拔起刀,都会杀死他的一个同伴,刀刃泛着冷光,像是来自森罗地狱。 看着面前昏暗的甬道,皮亚索终于慌了。 这分明是屠杀。 他找到了一个无人的通道,倚着墙,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听着每一点动静。 这里的岔路太多了,那个提着刀的男人又因为杀掉其余人耽搁了下来,所以他不一定会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只需要保持冷静,分辨声音就可—— 脖子一凉。 他的头被人提起来了,残留的意识让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只看到了一个倒着的男人的脸。红发的男人似乎勾了勾嘴角,在他的角度来看,却是向下弯的,如同死神的镰刀。 “嗯哼~boring~” 穿着工整西装的男人随意地扔掉了手里的头颅,他舔了舔手里的扑克牌,仔细听着周围的响动,然后扭着腰,消失在另一条昏暗的甬道里。 …… 科技宅·侠客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向伊塔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哈,团长和菲斯·柯尔特一会儿就要来了哦~”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喂! “也就是说,”侠客伸出一根手指,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赛因斯大学啦~离开这个城市,去另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那里会有热情的居民和漂亮的景色——” 伊塔:“流星街吗?” 侠客:…… 他沉默了几秒,打起精神:“流星街也有很好看的地方呐~它靠海的边缘,有许多高高的石头从海里凸出来,和国际象棋的棋子一样,形状很奇特,旁边的海崖上还藏着很多洞穴……”侠客抓了抓头发,“至于热情,唔……” 热情地想要对方去死吗? 好累啊。 伊塔把头靠到石墙上,墙很凉,这种温度透过发丝传到头皮上,让人格外清醒——库洛洛·鲁西鲁和菲斯·柯尔特到达的时候,她仍然维持着这个颓废的姿势。 虽说是个阶下囚,而且可能马上就要见上帝了,菲斯·柯尔特的气度仍然很优雅。他仍然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银色的细链一头延伸到一丝不苟的金发里,垂在脸的一侧,看起来相当清贵。 他俩是谈着话走进来的。 咋一看,真的看不出任何对峙的危险氛围,两个人的语气都很平和。刚走进这个甬道的时候,菲斯·柯尔特甚至还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们谈的什么。 看到伊塔,菲斯·柯尔特立刻停下了和库洛洛的谈话,非常礼貌地对伊塔微笑:“伊塔小姐,”他眼角的细纹显得越发温和,“很高兴能再见你一面。” 伊塔慢慢地站起来起来,不说话,只冷淡地看着他。 眼角的细纹弧度越发温和,菲斯·柯尔特不急不缓地走到伊塔面前,伸出一只手,语气温柔: “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不是吗?”他伸着手,很坦然的样子,“菲斯·柯尔特,柯尔特家族第六代家主,剩下的头衔想必伊塔小姐也不在乎,所以就省略好了。” 看了他一眼,伊塔没有任何要与他握手的意思。 同样坦然地收回手,菲斯·柯尔特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啊,真是遗憾——”然而,此时,伊塔已经把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库洛洛·鲁西鲁,面无表情开口:“你把菲斯·柯尔特带到这里干什么?” 菲斯·柯尔特顿了一下。 他又笑了起来。 是的,伊塔在侮辱他,她放任他介绍完自己,却完全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如同他已经死了,或者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只越过他去看幻影旅团的团长。 库洛洛·鲁西鲁也看着伊塔,语气同样温和:“柯尔特先生想要再见一见他的妹妹,也想见一下小塔,我觉得我或许并没有立场阻止他,”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藤原洋子,她非常瘦,骨头从皮肤下突出来,有种狰狞的不正常感,“而且……或许菲莉丝·柯尔特也想见见她的哥哥。” “但她不是菲斯·柯尔特的妹妹,”伊塔也懒得给面子,“她是早纪的妹妹。” 听完后,库洛洛的视线从藤原洋子的身上移开,落到菲斯·柯尔特的身上。 对于伊塔的话他既不反驳,也不附和,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金发男人,黑眸深不见底。 “是啊,伊塔小姐说得很正确,”不知为何,菲斯·柯尔特忽然对她格外有礼貌,他垂着眼看着伊塔,没有看地上的洋子,“她确实不是我的妹妹——” 说完,菲斯走到藤原洋子身前,俯身,抬起她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在这个角度,伊塔只能看到他一侧的脸,但是他的表情确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直到他放下洋子的脸,直起身,近乎森冷地叹了口气: “失败品。尽管是最成功的一个,但仍然是失败品,”他轻声说,“从来都是失败品,我的一切。本来就毫无意义,如今也仍然是。” 菲斯·柯尔特太冷静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说话仍然慢条斯理,甚至带着某种奇异的满足感。他所有的罪恶,腐烂的欲望,病态的渴望都埋在这个迷宫里,石墙上的每一条缝隙里都是血和惨叫,然而此刻,他站在这里,还在为了什么“失败品”而叹息。 库洛洛微笑了起来:“那么,她是我的了?” 菲斯·柯尔特点头:“当然。” 讨论完了藤原洋子的归属,疑似重度网瘾患者的侠客终于从手机里抬起了头,他轻快地站起来,笑眯眯地去找自家团长,路过伊塔的时候还对她眨了眨眼。 过度冷静的菲斯·柯尔特却重新走回了伊塔身边。 “身份互换了啊,”他笑着说,“这一次,生死被别人所掌握的人,变成了我呢。” 伊塔只瞥了他一眼,用了陈述句:“你一点儿也不害怕。” “当然不,”菲斯·柯尔特微眯起眼,“甚至有一点期待啊……伊塔小姐恐怕不能体会,生活在一个全然没有了意义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每天杀无辜的女孩,不够有意义吗?” “不够,”菲斯·柯尔特居然很认真地回答了,“当我意识到所有的‘菲莉丝·柯尔特’都只是失败品以后……人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总会被巨大的失望弄到疯狂。” 伊塔抬起头看他,很平静地说: “你可以去死。” 菲斯·柯尔特赞同地点头:“是这样,”他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棕发女孩的尸体,笑,“但是,死亡这种事,本身太无趣了,总要有一个合适的盛宴才好。” 盛宴? 伊塔不再说话,收回视线,冷漠地盯着不远处的石墙。 “在伊塔小姐第二次进入迷宫之前,我已经意识到伊塔小姐是个十分独特的人,却没想到如此独特,”菲斯·柯尔特却不愿意留她清净,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着,“真是让人惊叹的奇迹……只是一个人,却决定了整个世界,甚至是无数个世界的存在。” 伊塔只想笑。 她仍然懒得开口。 “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鲁西鲁先生和我聊起伊塔小姐,”他摘下了金丝框眼镜,插进胸前的口袋,“他对我说,最开始,刚知道一切时,他认为……和黑洞相比,或许,您才会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灾厄。” 哇哦。 我好强啊。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让伊塔觉得可笑,但是很快,这种荒谬感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怔了怔,然后只觉得所有逻辑链都变得通透——同样,变得格外真实,因此而惨烈。 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从一开始,或许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待的。金·富力士也好,帕里斯通·希尔,揍敌客家,各国的政治势力,议会……或许都是这样觉得的。 一个心性不稳定的,脆弱的13岁女孩子。 这个世界真正的灾厄。 “但是,鲁西鲁先生同样也说,他认为,您也会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祝福。只属于这个世界的,近乎奇迹一样的幸运。” 伊塔终于抬起头看他。 菲斯·柯尔特看到她没有表情的脸,微笑却不变,仍然平和:“怎么了,伊塔小姐?” “你相信吗?” 伊塔冷淡地问。 “我相信。”菲斯·柯尔特说。 他的长相是有侵略性的,狭长锋利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伊塔深深地注视着他的金眸,似乎要看穿那后面满是血腥味的灵魂。 “所以呢?”她笑了,“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只是想看伊塔小姐一眼,”他说,“毕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奇迹,或许也是最后一个……”菲斯俯身,同样一脸认真地看着伊塔的脸,神情堪称温柔,“其实,我曾想毁了你的……变成灾厄也不错,以宇宙的消亡作为最后我这个无趣人生的盛宴——” “你不是‘曾想过’,”忽然,伊塔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用尽力气把他的头猛地拽向自己,维持着微笑,“你现在还在想,”菲斯·柯尔特完全没有预见这一切,他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很快却带上了病态的愉悦,他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伊塔,“你和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观察一下我的心思而已……看看我究竟对这件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伊塔的笑意加深:“我见过太多了。” 她和菲斯·柯尔特对视,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东西——仍然是那种病态的愉悦,一半是被看透的遗憾,另一半是被看透的兴奋。 “你们都是一样的存在。” 伊塔松开他的领带。 侠客不知道看了多久,此刻正在一旁“啪叽啪叽”地鼓掌,语气真诚:“塔塔好厉害~” ……你是个脑残吗? “明明快死了吧,”伊塔不去理会旁边的侠客,摇了摇头,“明明快死了,却仍然这么……或许真的是不同的物种,你们和我们,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是个游乐场吗?无所谓死亡,无所谓疼痛,只想着向前,越是危险就越是兴奋——” 菲斯·柯尔特仍笑着看她。 “啊,”他温柔地叹气,“还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祝福。” 伊塔冷冷的看着他:“你杀了诺拉。” 菲斯·柯尔特:“啊……好遗憾,不记得了呢。” 伊塔继续:“还有佐伊。” “也不记得了呢。” “还有爱尔玛和爱尔芙,那对双胞胎。” “这个我还是有印象的,”菲斯·柯尔特点头,“纤细的金发双胞胎是么?啊,我真的喜欢双胞胎……或许是因为我和莉丝是双胞胎吧,”他的表情温柔下来,“我还记得莉丝在花园里奔跑的样子,她很纤细,头发颜色比我要浅,像是白金一样……我一开始建了这个迷宫就是为了莉丝,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游戏。” 只是后来,被你变成了处刑场。 第76章 骄傲x喜爱 chapter 76 骄傲x喜爱 菲斯·柯尔特用手一点点摸着冰凉的石墙,经过长年的缝隙和裂痕时还会停顿一下。他似乎对这里有很深的情感,又似乎隔着墙在望着什么触不可及的东西。 哪怕用胳膊去猜,伊特也知道,他是在想自己的妹妹。 他的双胞胎妹妹,菲莉丝·柯尔特,真正的菲莉丝·柯尔特——用他的话说,是他的天使,浅金色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盛夏的花园。 伊塔只觉得讽刺,冷笑着问:“你爱她?” “我爱她。” 菲斯·柯尔特坦然地承认。 你们也有“爱情”这种东西么?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那一次去游乐场的时候。坐在封闭的摩天轮舱里,伊尔迷罕见地没有发呆,也没有盯着她,而是一直看着窗外的树林一节节下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伊塔没忍住,小声开口:“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伊尔迷瞥了她一眼,平平地说:“没有。” “那你在干嘛?” 他更加罕见地迟疑了一秒,才开口:“……计数。” “计,计数?” 这次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盯着外面冬季的萧瑟树林,阳光穿过脏兮兮的舱玻璃,终于被染上了一点昏黄的温度,落在他黑色的眼睛里,闪出一点微亮的光斑。 伊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迟钝的人,从小到大,一旦有了一丁点隐晦的接触,她总能在别人表白前就聪明地保持距离。 只是,或许太聪明也不是啥好事。 那时候,伊塔忍不住这样想着。 所以,伊尔迷……是在计数摩天轮到顶端的距离和时间吗?伊塔当然知道那个传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亲吻,一生就不会分离什么的——伊尔迷·揍敌客是不可能相信的。 他太理智了。他相信所有逻辑和暴力能解决的“必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觉悟,蔑视规则,凭着喜好操控人心,欲望病态而强烈,为了自己的目标哪怕死掉也无所谓。 何必呢。 为了让我相信,而先让自己相信么。 摩天轮小小的舱室里,有点铁门生锈的味道,还有之前乘客留下的香水味。伊塔第一次抬头直视着对面的黑发青年,而伊尔迷·揍敌客——也是第一次——没有回望她,而是近乎回避性地偏着头,看着外面热闹的游乐场。 可能是阳光太好了,也可能是这一天实在是过于轻松,仿佛融化的棉花糖一样清甜。 伊塔忽然从伊尔迷这罕见的回避里意识出了什么——因为回避这件事,本身就不是理智的,不是靠逻辑和暴力能解决的“必然”,也不是他病态而强烈的欲望的产物。 伊尔迷·揍敌客犹豫了。 他不知道想着什么,犹豫了短暂的,只有半程摩天轮转圈的时间。 但是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此时,在这个阴冷的迷宫里,伊塔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可能性。 她也不知道该叹气还是笑。 真的……和任何感情都无关吗? 那个时候,出于自我保护,伊塔选择拒绝相信——现在听着菲斯·柯尔特说着自己对妹妹的“爱意”,她却再次回忆起那个下午来。 “……伊塔小姐在想什么?” 菲斯·柯尔特看出了她的神游天外,不动声色地试探。 伊塔没回答,而是淡淡地问:“你杀了她?” 这一次,菲斯·柯尔特沉默了很久,才说:“是。” 你爱她。 但是最后还是杀了她。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菲斯·柯尔特可能是又怀念起了他那个明显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妹妹,而伊塔则是透过这个恐怖的故事预见了自己触手可及的未来。 她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闭嘴思考了一会儿,伊塔的心情也平静了,她看了看不远处半人半鬼的藤原洋子,纯粹出于学术好奇地开口:“既然你杀了菲莉丝·柯尔特,何必再做什么傀儡?” “因为我后悔了。” 他说。 伊塔丝毫不同情地“啧”了一声,撇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是啊,”菲斯还在笑,他似乎从没对人说过这些,斟酌了好久,才慢慢地继续,“莉丝死了三年后,我才后悔……其实没有意识到之前,我还没有那么痛苦。但是后来,那种痛苦逼迫我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我满足于寻找‘莉丝’,但是无论怎样相似,她们都不是,后来,我开始尝试转移其他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行了,”伊塔叹气,“我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用再说了。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其实她没准备听菲斯·柯尔特逐渐变态发育的心路历程。 但是藤原早纪还没醒来,而藤原洋子,按侠客的说法,完全没了之前的任何感情。她是早纪的妹妹,无论发生了什么,早纪都需要知道真相,但是这个真相……早纪永远也无法自己问出来了。 她被伊尔迷·揍敌客毁了一半的反应能力。 所以伊塔只能替她弄清楚一切。 站着挺累的,破罐子破摔·伊塔自觉也没啥光辉形象好维持,就十分干脆地坐下了。纯正贵族出身的菲斯·柯尔特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平民气息所震慑,沉默了一秒,竟然按照同样的姿势和她并排坐下了。 伊塔:“你不是高贵的柯尔特家族第六代家主吗?” 菲斯·柯尔特:“死人而已。” 你刚才说话做事的风格可不像个死人。 “说说吧,你对藤原洋子做了些什么,”伊塔说,“定向培养的念能力是吗?什么类型的?” “完美模仿另一个人,外形,甚至是基因——” 他还没说完,伊塔“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她伸手指了指旁边散着头发,僵硬如女鬼的藤原洋子,语气很友好:“你管这个叫完美模仿?” 菲斯·柯尔特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藤原洋子,平静地说:“……最成功的,也就只能如此。” “没人能和莉丝一样,我一开始想要找到同样性格的女孩,但是……”他再次笑了起来,“最有趣的是,当那个女孩子的性格真的变得和莉丝近乎一样的时候,我才最觉得……无力。” 旁边,两只蜘蛛终于结束了他们作奸犯科的计划商讨,纷纷加入了对话。 侠客这货也没啥节操,很淡定地就和他们一样坐下了,笑容满面;而库洛洛·鲁西鲁,一张清隽的小白脸,日常文艺的谈吐,居然也抛弃了自己的形象,跟着坐到了地上。 气氛还蛮奇妙的——菲斯知道他会被旅团所杀,两只蜘蛛也知道他们最后会杀了他,但是,就算在这样一种关系下,杀人者没有觉得自己优越和高高在上,被杀者也没有卑微和恐慌。 “所以你后来只追求外表的完全相似。” “是的。” 菲斯·柯尔特微笑。 “嘛,塔塔想问的也差不多了吧?”插了句话,侠客转移了话题,“时候也快到了,”他看了看表,“需不需要解决一下‘家庭问题’?” 他指了指早纪,又指了指藤原洋子。 伊塔想了想:“行。” 说完,她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对面去拿起了棕发少女扔下的枪,她熟练地敲开弹夹——斯德纳尔的流浪生活真的很有用啊——发现里面确实没了子弹之后,又走到女孩的尸体前翻了翻,成功从她的兜里翻出了两颗子弹。 面对着棕发女孩的尸体,伊塔的表情也很平静。 那三个变态全程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看着她捡起枪,看着她检查子弹,看着她翻人衣服,再看着她翻出子弹,把子弹装进弹夹,熟练地按了回去。 伊塔也没管他们,弄完之后就攥着枪走到了早纪面前,看着侠客:“……你不是要把早纪唤醒吗?” “啊,是的,没错,”侠客愣了愣,然后一咕噜爬了起来,顺便举起手假装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伊塔不想杀我就好啦,我还是很脆弱的……” 很脆弱的侠客轻松地就把早纪弄醒了。 “嘿,早纪,”伊塔蹲下身,在早纪眼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吗?” 早纪很慢地眨了下眼,盯着地面,并不说话。 “嗯……不是很好,”侠客蹲在她的一边,摸了摸早纪的后脑,“她的脑部本来就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救助,再加上刚才的长时间缺氧,应该快——”顿了一下,他倒是没明说“快死了”或者“快成植物人了”,而是迟疑了一下,摸了摸伊塔的脑袋,“她应该认不得自己的妹妹了,想做什么,如果她和你说过什么心愿,那就塔塔你来做吧。” 沉默了一下,伊塔叹气:“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和早纪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近,只是接触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然后接下来大部分见面,都是伊尔迷·揍敌客想用她来威胁自己——但是为什么一开始想要帮她呢? 只是一点同病相怜。 然后就一路到了这里。 伊塔只能站起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枪。她一开始想着早纪可能没了力量,要是她想杀了菲斯·柯尔特为自己妹妹报仇的话,有把枪会顺手很多……不过也用不上了。 库洛洛忽然开口:“我来吧。” 他站起来,走到伊塔面前,伸出手:“把它给我,”他没有明确地说穿,而是垂下眼睛看着伊塔,白衬衫,黑色碎发,看起来要多干净有多干净,“你没必要再做一次……我动手也无所谓。” 伊塔倒是惊讶了一秒。 这是……来自变态的怜悯? 话说这玩意真的存在吗?随便乱用不会折寿吗?还是说团长您是为了得到什么?是想要为之后的相处提供一个良好开端,还是一个转折?不过就算自己有什么意见也没办法反抗啊,团长大人您何必呢…… 习惯了从利益得失和心理控制角度考虑问题的伊塔果断拒绝:“不,不用了。” 库洛洛看了她一会儿,颜色太黑的眼睛总会让人心悸。 最后,他让步了。 “最好对准心脏,对准头部的话……”团长大人思考了一下,“场面不好看。” ……您是指的脑浆横飞眼球爆出吗? 菲斯·柯尔特仍然坐得稳当,听完后还笑了:“的确不好看。” 可能是逐渐变态,伊塔竟然异常的平静,她虚心接受了团长大人的经验,甚至问了一句:“还有别的建议吗?” 库洛洛抬起白皙的手指,轻碰了一下她的小臂。 “后坐力吧,” 他语气平静,“这种枪的后坐力很大,以小塔的身体素质一定会摔倒的,要做好准备。” 伊塔:…… 她抬起胳膊,顿了顿,还是用另一手撑住了自己这条胳膊,免得太丢人——库洛洛弯起嘴角,他后退一步,抬起手放在她的后背上,温度微凉于她的皮肤,力度很有礼貌。 “可以了。” 伊塔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抬起枪,对准了菲斯·柯尔特。 他的头靠在墙上,还歪了一个角度,看起来十分随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菲斯长得实在是棱角分明,金色的眼睛倾斜了,用俯视的姿态看着她,竟然一瞬间和……西索重合。 皱了皱眉头,伊塔只愣了一下,就开口了:“站起来。” 菲斯·柯尔特笑得更深了。 他没站起来,只慢声问:“因为骄傲?不愿意杀一个不站起来的人?” 伊塔没有说话,她上了膛。 “但是我可以,”菲斯·柯尔特穿着黑西装,金色的细链垂在他的胸前,还在尽头雕刻了一朵漂亮的玫瑰,也垂在上衣口袋的外沿,“我可以对着跪在地上哭泣的人开枪,也可以对蜷缩在角落发抖的人开枪,孩子,女人,老人……我什么也不介意,”他笑着,“即便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愿意?” 伊塔不为所动,她平静地和菲斯·柯尔特对视,只重复了一遍:“站起来。” 他只沉默了很短暂的时间,接着就放声大笑,然后站了起来。 “果然……完全不同……” 他轻声说着。 没管他发疯,找好位置后,伊塔果断地开枪。 这把枪的后坐力果然很大,她的虎口和小臂都震得发麻,要不是库洛洛撑着她,真的是要一跟头下去——稳住了女孩,收回手,库洛洛抬眼看着不远处的菲斯·柯尔特。 伊塔射的还算准。 不过她也不太清楚心脏的准确位置,毕竟不是医学科班出身,只知道在胸口偏左的地方……所以也还差不多,菲斯·柯尔特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意志力相当强,他后退了两步,却没有倒下。 相反,他抬头盯着伊塔,仍然在笑:“那个……黑发蓝眼……男孩……”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但是语调里没有恐惧,只有让人发冷的奇异兴致,“……被杀了哟。”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死亡,菲斯·柯尔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这样的。 他还没结束自己的游戏。 伊塔却猛地摔下了枪—— 黑发蓝眼…… 以撒! 然而同时,侠客“咦”了一声,因为藤原洋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当然没有挣脱控制,但是这一次挣扎的太猛烈了,她扑倒在地上,声线扭曲地惨叫了一声。 显然是为了死去的菲斯·柯尔特。 伊塔却顾不上了。 “以撒在哪?” 她转身盯住了身后的库洛洛·鲁西鲁。 黑黑的眼睛盯着她,库洛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很平和地看着伊塔,下垂的眼角如同悲悯的神佛:“……这个迷宫里。” “他——” “和伊尔迷·揍敌客同时进的迷宫,”黑发白肤的男人切断了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过黑的眼睛和冷白的脸对比出了一种让人惊惧的美,“被压制了念。你能猜到结局了,小塔,伊尔迷·揍敌客一向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以撒的强,在于他的念,五代大长老牺牲了一代又一代“以撒”供养出的念。 但是迷宫是抑制念能力的。 除去念能力,以撒的身体很虚弱,那些念像是在吞吃他的生命一样,用他的血来维持他那种无人敢反抗的强大。 “这是你的计划,”一切都想通了,伊塔转头看着地上的早纪和藤原洋子,还有死去的菲斯·柯尔特,恍然大悟,抖着声音说,“一开始,你说用早纪来刺激藤原洋子,因为藤原洋子真正掌控这个迷宫,你想让她因为早纪的痛苦来恨上揍敌客家族,再把他们带入迷宫杀掉……” 但是从头到尾,侠客控制着藤原洋子,完全没有需要过早纪。 这只是个借口,是幻影旅团和以撒明面上的合作计划。 事实上,库洛洛·鲁西鲁从没想过要给以撒活路——或者说,更深地想一下,是不是旅团从一开始表现出的对她的兴趣,其实只是个幌子呢?他们的目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杀了以撒,流星街里最强大的存在,也是最不可控的变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库洛洛·鲁西鲁就说过——伊塔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她人生观的第一次冲击——他想要一个新的流星街,打破原有的规则,牢笼和限制,在完全的混乱里,得到完全的公平和自由,推动巨轮,让它抛下一切去向前,同时碾碎所有后退的人。 活下来的,才是库洛洛·鲁西鲁想要的流星街人。 你tm疯了吧。 看着眼前的男人,伊塔一步步后退。 微微歪着头,库洛洛·鲁西鲁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孩,微笑,笑容温柔得仿佛带着神性的怜悯,又带着奇异的天真。但是他轻声开口的时候,语气却是很疑惑的:“小塔?” 伊塔不说话,她挺着脊梁,却无法抑制地后退。 面对着不断远离他的女孩,库洛洛没有向前,也没有表示出不满,似乎不想再向她施加任何一点压力,只是略微有点苦恼地叹气:“你又在想些什——” 他的话语忽地顿住。 伊塔也停住步子,她茫然地抬起手,向上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脸,才摸到了一手凉凉的液体。应该是泪水。但是她确实没有感觉自己在哭,也没有觉得痛苦,这个泪水来的毫无征兆,也毫无意义。 库洛洛却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慢:“因为以撒?” 伊塔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眼泪,呆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她很快就又抬起了头,看着对面黑发白肤的男人,仍然是呆愣愣的。 库洛洛却忍不住更进一步,黑眸望着她的深绿眼眸。 “真好看,”他的眼睛也温柔下来,永夜一样的颜色,却让人想起晨星,“像萨米尔族栖息的雨林……还有湖泊……” 他的声音更轻了,轻到几乎听不见——仿佛孩子被美丽的玩具所蛊惑,说出了近乎任性的要求: “能为我……也落一次泪吗?” 伊塔终于反应过来。 那一刻,她被对面的人的眼神所惊到,下意识地拼命后退。 库洛洛只温柔地看着她,又问:“好么?” 不好。 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翻滚着渴望和喜爱,却又像是看着无生命的物体。如同人就是一块可以随意拆卸的手表,他被吸引了,然后就拆开,无趣了,就随手扔掉。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 伊塔后退的时候,被莉莉丝的尸体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库洛洛没有扶住她,他只是一直看着他,然后蹲下身,伸出了一只手—— 伊塔以为自己的眼睛被剜出来了。 但是没有。 库洛洛伸手帮她擦掉了眼泪,力度柔和。 “不要哭了,”他似乎正常了,罕见地沉默了一下,才微笑着说,“以撒他……本来就要死了,他保护不了你,”库洛洛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说,“但是我可以,我可以保护你。永远都可以。你不喜欢的人,我会替你杀掉……” 他似乎格外了解自己,也因此而格外不正常,偏偏说话的语调又正常到像是一个人类:“我不会挖下你的眼睛。你和它们不一样,你不是死的东西,小塔。” 他温柔地笑着,“我喜欢你。” 伊塔终于吓坏了——库洛洛·鲁西鲁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喜欢,那是死亡通知单,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的,极端恐怖的死亡通知单。 上一个收到这张名为“喜欢”的死亡通知单的,是窟卢塔族。 她只能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躲开他的视线,然后摇头,哑着嗓子说:“……我要见以撒。” “他死了。” “那我要见他的尸体。” “那你就又要哭了,”库洛洛很有耐心,说话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我不想看到你为他哭两次,死去的人没有意义。” 伊塔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她记得最开始见到以撒的时候,他全身是血,被吊在笼子里,却抬起深蓝的眼睛来看她。苍白的小脸上,微微向上的眼角像是有锋刃。 不会的。 他不会这么死的。 “而且,有其他的人需要你——藤原早纪也要死了,”库洛洛仍然很温和地说着,“她的大脑损伤太严重了,无法救治。仔细听,你能听到她的呼吸在变慢,对不对?” 是的,她能听到。 于是伊塔放下了手,摸索着站起来去看早纪。 伊塔已经不掉泪了,但是她的呼吸在加快,她觉得自己今天失去了很多,却又茫然地不知道失去了什么。她摸着早纪的头发,抬起她的头,看着她黑色的,没有焦距的眼睛。 侠客一直站在藤原洋子身边,对自家团长的发疯视若无睹。此刻,他却歪过脸很认真地看着伊塔的表情。 “我可以让她短暂地清醒一会儿,”侠客说,“但也只有一会儿了,强行激发大脑最后一点活力,她可能会死得更快……塔塔需要么?” “好。” 于是侠客在早纪的脑袋上插了一根天线。 他一开始以为伊塔会让藤原早纪看一眼藤原洋子,但是相反的,伊塔把藤原早纪扶向了另一个方向,让她看不到身后的金发女人——反正藤原洋子的模样是菲莉丝·柯尔特,其实早纪也认不出来,但是伊塔还是扶开了。 在藤原早纪清醒的短暂时间里,也不算清醒,她的脑部损伤不可逆,只是变回了刚才的迟缓状态而已,但也好了太多——伊塔靠近了她的耳边,对她说: “早纪,我知道你在找谁,我替你杀了菲斯·柯尔特,”她对着濒死的女孩,轻声说,“你妹妹被锁在地下室,只是精神不好,她没有受很多伤,我把她送走了。” “伊尔迷·揍敌客抓不到她。” “也抓不到你。” “也……不会再抓住我了。” 第77章 遗产x母亲 chapter 77 遗产x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伊塔的话触动了早纪,她忽然加深了呼吸,然后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伊塔的裙角。 早纪的头就枕在伊塔的腿上,此刻,尽力仰着头,睁开漂亮的黑色眼睛,她从喉咙间挤出了很轻的,断断续续的词语: “……保护……” 她想说什么,但是已经没了力气。 一只冷白的手忽然伸了过来,落在早纪的额头上,轻轻地压下了她一直仰着的头——是库洛洛·鲁西鲁。 他俯视着藤原早纪,微笑着,安抚一样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早纪已经模糊的视线于是变换了方向,死死地盯着黑发白肤的男人。 伊塔愣了愣,她也转过头,半是警惕半是恐惧地看向不定时发疯的库洛洛—— 但是库洛洛·鲁西鲁的微笑不变,他垂下了头,离得藤原早纪更近了些,看进她濒死的眼,仍旧不急不缓地说: “我会替你完成。” 可能是这个场景太过于安详,伊塔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开口——库洛洛一只手放在藤原早纪的额头上,垂着眸子,表情是他一向拥有的,近乎怜悯的温柔,轻声承诺着她什么——仿佛将一生奉献给上帝牧师对着临死的信徒承诺着天堂。 多么神圣,但是“神圣”这个词放在库洛洛身上总有种嘲讽和荒谬感。所以,应该这么说—— 多么怪异。 无法开口的伊塔就默默地闭上了眼,等早纪的身体变凉之后,才松了手。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所以此刻也没有那么悲伤。早纪的头发散在她的膝上,伊塔默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看向库洛洛。 “你承诺了早纪什么?” 库洛洛理着松了扣子的袖口,仍然是微笑:“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她想保护你,”过黑的眼睛落在伊塔脸上,库洛洛说,“当芬克斯和飞坦救下她的时候,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她想保护你。芬克斯在电话里告诉了我,”想了想,他仍是微笑着补充了一句,“飞坦却没有提起,”仿佛只是题外话,他继续说着,“藤原早纪可能是受到了一些精神冲击,或者因为自己的经历,不想让你进入揍敌客家,同时也不希望你再受到伊尔迷·揍敌客的伤害,她想完成的,我都可以做到,所以我承诺了她。” ……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伊塔没啥精力去吐槽了,一脸虚弱地闭上眼,假装面前的人不存在。 “还很累么?” 这货说话做事一向都极有分寸,但是目标性太明确了,所以即使是温柔的语气也不容拒绝,“很累的话,一会儿就在飞机上休息吧,我们该走了。” 侠客也走到了她身边。 一左一右,两只变态,在寂静的迷宫里,谁都没催她,但是伊塔清楚他们的意思,就像清楚他们的本性一样——被蜘蛛捕获的猎物,根本无路可逃。 “嘛,走吧走吧塔塔,跑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侠客的心思已经跑了十万八千里,眼睛亮亮的,“出去之后夏尔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不给钱的那种。” 伊塔:…… 旁边团长大人的微笑不变,对自家团员低下的道德水平丝毫不觉得羞愧。 伊塔一面站起来,一面放下早纪,问:“能让我埋了她么?” “会有人处理的,”库洛洛说,“很快当地的政界人士就会参与进来,他们忌惮柯尔特家族很久了——这是个很合适的借口。” 菲斯·柯尔特的尸体还躺在旁边,不知道凉彻底了没,一手策划着把他弄死的库洛洛倒是语气轻松:“等我们下次再经过这个国家,说不定就没有柯尔特家族了呢。” 辉煌一时的家族,就这么被库洛洛·鲁西鲁无所谓地辗过去了,碎在他不断向前的巨轮下,连一点残余的声响都没有。 猎人世界里,强者改写规则,甚至颠覆一个国家;而弱者缩在黑暗的迷宫角落里,睁着眼睛绝望地等待着明天。 捋了一把还带着血腥味的头发,伊塔最后看了一眼早纪的尸体,抬头对上侠客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开口:“走吧……我确实饿了。” 侠客眼睛一亮:“霸王餐?” 伊塔:“……行。” 侠客于是开心地敲起了小恶魔手机,开始在网上寻找机场附近好吃的餐馆。 三个人走出了这条甬道,在拐弯之前,伊塔忽然听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藤原洋子,或者说,被做成了菲莉丝·柯尔特模样的玩具,不知什么时候跪着爬到了菲斯·柯尔特的尸体前,把他的头颅抱在了自己怀里。 “啊……意志力还不错诶,”侠客跟着回头,摸了摸下巴,“不过她也没什么用了。” 伊塔问了句:“这个迷宫,是靠血统来操控的吗?” “啊啦,没错,”说到了自己的调查成果,侠客兴致勃勃,“因为一开始,这里是菲莉丝·柯尔特的游戏迷宫,并不放人进来杀着玩。既然菲斯·柯尔特送给她,所以肯定是由她掌控啦~不过后来她死了,”侠客耸肩,“为了能够重新掌控迷宫,菲斯·柯尔特做了点改动,于是和菲莉丝·柯尔特血脉相近的人也能操控这里。” “要是能留下来,还真是个家族遗产。” 伊塔感叹。 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菲斯·柯尔特要杀了他妹妹,你知道么?” “唔……”无所不知的情报搜集小专家·侠客终于被噎住了,他抓抓头发,“嘛,这不算是个桃色新闻么?知道个大概就好啦,我一向懒得搜集细节,反正搜集了也就只有芬克斯会感兴趣……” ……不要这样黑芬克斯好吗?!他没有眉毛已经够可怜了啊! “她曾经逃走过,逃走了7年,还和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倒是库洛洛接下了话,“菲斯·柯尔特完全不能接受。” 这也……太强了吧。 一下子,菲莉丝·柯尔特的形象忽然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原本的模糊的金发女人,而是有了一点眉眼——想必是聪明的,而且一定很坚强,能从那样的变态手里逃出来,甚至还尝试了一段短暂的爱情……虽然最后果然变成了恐怖故事。 伊塔转头,苦口婆心地嘱咐起了侠客:“这种桃色新闻要不下次还是搜集上吧……除了芬克斯,你们团长也蛮喜欢看的,说不定背地里给你涨工资呢。” 侠客:…… 库洛洛却笑了,笑容还挺愉快。 “在流星街的时候,我倒是什么样的书都看过,”团长大人起了个奇怪的话头,不知为何说起了自己贫苦的童年,“从外面扔进来的书很少,很多一部分还是各种机器的维修手册,即使有消遣类的书籍,也大多是带着色·情描写的小说。我记忆里最多的就是这两种。” ……这么诚实的吗?! 说起看小黄书的时候,团长大人您能不能遮掩一点?! “很小的时候,我还没能建立起完整的世界观念,一度以为外面是一个个被分割的岛屿,或者玻璃里的天堂,彼此互相隔离,像是方块,”库洛洛还带着笑,“稍微长大一点,我才理解……其实是流星街太统一了。” 伊塔发现,每当库洛洛开始说话的时候,自己根本接不了他的思路,只能被动地听……那就听吧,反正死不了人。 “流星街只接受强者。但是外面的世界不仅接受强者,也接受弱者,以及介于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各种可能性,任何人都有机会活下来,”他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个很美的世界。” 是啊,很美的世界。 伊塔抬起头,看着前面的路,他们刚刚路过了几个存活下来的女孩子。年轻的女孩们精疲力竭,全身血污,脏兮兮的,甚至覆盖在自己的粪便里,无力地躺在地上,看到他们,像是渴水的鱼一样开合着嘴,却没力气发出声音。 库洛洛·鲁西鲁和侠客路过她们的时候,就像路过一颗石头。 这是个很美的世界。 但你杀人的时候,却毫不在意。 因为美的是“世界上的人们”,而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伊塔又想起了以撒,想起了他偶尔说起的流星街,他说那里面有垃圾山,灰蒙蒙的看不到尽头,也有很大的广场,还有整洁的给人居住的地方。 “但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还是斯德纳尔,”漂亮却苍白的少年缠住她,微凉的皮肤汲取着伊塔身上的热气,像是海洋里的软体动物,“待在地下的时候,我喜欢上面的人声,喜欢伊塔躲在通风管道里对着我说话的样子……还有外面原野的味道。” “清醒一点!你可是差点就挂了!” 伊塔一点也不觉得那段血腥的日子美好,她每次路过都能看到被肢解的肉块,还有挥之不去的腐臭味,以及地下室特有的发潮气味,如果把地狱具象化,也差不多就这个模样了。 “但是我没有啊~”尾音上翘,以撒眯着眼笑,撒娇一样,“伊塔最后把我救出来啦~和一场梦似的,我在看到伊塔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伊塔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时候面黄肌瘦的,衣服晃荡荡的挂在身上,和个非洲难民差不多……人生如此艰难,还是不拆穿他好了。 但是梦总要醒,以撒死了。 伊塔垂下眼睛。 侠客还是一样思维处于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会儿,主动把他的小恶魔手机摆到了伊塔的眼前,语气欢快:“塔塔想吃什么?披萨?牛排?倒是有个不错的烤鱼店,但是我们没时间等了,啊好遗憾呀~” 伊塔看着五花八门的图片:“……没时间等?” “对呀,”侠客笑嘻嘻的,“得赶飞机嘛。只能抢了就跑啦,有人拦着就干掉他。” 伊塔:…… …… 这边,两只蜘蛛和一只萝莉在商量着披萨店的犯罪计划的同时,藤原洋子抱着菲斯·柯尔特的头颅,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断续的嘶哑摩擦声。 昏暗的甬道里只剩了她一个活人。 菲斯·柯尔特胸前的西装被血晕染,颜色稍微深了一些。玫瑰花形状的吊坠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尾端粘着血渍——藤原洋子僵硬地抱着他冷掉的头,摩挲着他金色的发丝,但是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喉咙间发出可怖的声响。 她被折磨成了僵硬的傀儡。 但是折磨傀儡的主人终于死了,不知为何,傀儡却处于痛苦之中——藤原洋子早已被折磨到不知道痛苦是什么了,所以此刻,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脸,对自己发出的怪异声音也感到茫然。 “唔,宝贝~” 粘腻的声线从黑暗里浮现,红发男人无声无息地蹲在了她的面前,歪着脸,十分愉悦地笑着,“啊,不理我呢~别这么羞涩嘛,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藤原洋子没有理会他。 “唉~” 被拒绝后,夸张地叹了口气,红发男人把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一脸百无聊赖。 寂静了一会儿后,他张开另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空气中翻出了一张joker,牌上的小丑握着镰刀,笑得诡异。 “那,要不要~看我变个魔术呐~” 抱着死去的人的头颅,藤原洋子的脸埋在头发里,像是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但男人的兴致丝毫没有被影响。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薄薄的牌面。 然后,下一秒,菲斯·柯尔特的头颅和他的身体分开了——深红色的切面出现在他的脖子上,缓慢地往外渗着深色的血,他的头在地上弹了一下,又不情愿地滚了一圈——金发被弄乱,粘上了灰尘。 “surprise~” 红发男人“嗬嗬”地笑着,“哦呀哦呀~他现在~居然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真是神奇呀~” 怀里一空,藤原洋子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发出了几乎无法形容的惨叫——声音并不大,但是实在是太痛苦了,像是没了力气的人从骨头深处挤出的哀嚎,也像被吃到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动物嘶叫。 红发男人还挺满意的:“真是热情的捧场呢~” 他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斜着狭长的金色眼睛,盯住面前的女人:“那么,这位美丽的女士~您现在愿不愿意见一下,这位创造了奇迹的魔术师先生呢?” 藤原洋子全身颤抖,抬起头看他。 两个人对视着。 甬道陷入了寂静,只有金发女人短促的呼吸声。 许久,红发男人慢慢地说:“啊……” 他弯起嘴角:“果然。” 男人用手指摸了摸藤原洋子的脸,动作轻柔,但是尖利的指甲划在皮肤上,还是让女人下意识哆嗦。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而是保持着愉悦的笑容,细细地摸着她的脸。 摸了一会儿,西索忽然从喉咙里开始发出笑声——与此同时,他收回手,站了起来。但是他没有离开,而是弯下腰,像是舞会上的绅士一样伸出手,邀请跪在地上的女人—— “母亲?” 他笑得开心,甚至还停下品了品,换了个用词:“唔~妈妈?” 藤原洋子颤抖得越发严重——空气忽然有了重量,压在她的肩头重于千钧,粘稠到无法呼吸。念压和杀气一起胁迫着她,让她无法动弹,无法起身。 偏偏红发男人还勾了勾手,再次出声询问:“母~~亲?” 明明是他压着不让她起身,但此刻,等着她起身的却也是他。 在满溢的杀气里,藤原洋子弯下腰,瘦弱的脊背上,骨节突兀地立出来——她缓慢地低下身,抱住了身下无头的尸体。那具尸体的脖子切面上,因为念压的缘故,又开始渗出死血。 “啊……” 这次,西索直起身,仰头看着头顶的石壁,用手捂住脸,无趣地摇头,“……怎么都这样……真是,boring~” 他觉得没意思了。 转过头去,西索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再看,用同样的那张joker牌割去了女人的头。 那个甬道里,现在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在昏暗的迷宫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一面活动着肩膀,一面闭着眼,不知道在感受什么,西索忽然笑了起来。 “啊~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抽出一张黑桃q,西索把冰凉的扑克牌贴近自己脸,轻声呢喃: “所以~为了拯救可爱的雅典娜女神~这个迷宫……” “现在,是我的了呢~” …… 根据蜘蛛头子的话,在迷宫的最高平台上,可以直接传送到柯尔特庄园,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从赛因斯大学逃出去了——毕竟这里被各方势力围了个圈,堪比一群绿了眼的狗看守着一根肉骨头。 绿了眼的狗·侠客在想着抢什么味的披萨。 肉骨头·伊塔在想着如何让披萨店老板逃过一劫。 只能祈祷老板的觉悟高一些,实在救不了就算了,只要别在警察署留下案底就行。留了案底就很难找工作了,何况现在伊塔全部身家加起来还不如一块披萨。 伊塔脑子在疯狂地转。 她得逃出去。 跟着幻影旅团完全没前途啊没前途!这群人没有稳定工作,没有固定房产,没有五险一金——伊塔完全能猜出自己的下场。 库洛洛·鲁西鲁太异常了。 他说着“喜欢”,喜欢的时候确实很温柔,如同最甜蜜的情人,但是他并不是。他喜欢你的时候,一般是想要找到什么,得到什么——一旦他找到了,得到了,厌倦了…… 伊塔不想思考下去。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玩,能让旅团玩几年都不倦。 此时,他们刚刚路过一条岔路,侠客的脚步忽然停下——他的笑容一下子收敛掉,瞳孔收缩,金发蜘蛛露出了独属于狩猎者的压迫感: “团长,藤原洋子死了。” 库洛洛·鲁西鲁也停下了,他微眯了一下黑色的眼睛。 只有伊塔游离于情况之外:“……嗯?” “是自杀么?” 侠客看向自家团长,迅速分析起来,“刚才的很多迹象都表明,藤原洋子很爱她的主人。她可能因为无法接受菲斯·柯尔特的死亡,所以自杀了——” “不,这个可能性很低,”库洛洛平静地说,“没有菲斯·柯尔特的命令,她不敢。” 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伊塔听得有点发寒——菲斯·柯尔特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以及,如此理解他的库洛洛·鲁西鲁……又是个什么样变态? 小机灵鬼·侠客被打断了思路,很习惯地开始跟着团长走:“不是自杀,那是?” “有人找到了她。” “伊尔迷·揍敌客?” “有可能,”库洛洛不置可否,“以他的追踪技术,确实可以做到……” 两只蜘蛛聊着聊着,忽然都把目光放到了小萝莉身上。 伊塔:? 库洛洛对她伸出手来,白衬衫和白皮肤相互衬托得很好看:“一会儿可能要失礼一下,我需要抱着小塔走一段路了……小塔不介意么?” 妈妈我很介意! 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伊塔硬生生把它看成了恶魔之爪。 但是团长大人本来也不是询问来着。 于是库洛洛向前一步—— 他们本来就在岔路口,伊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半只脚退到了另一条岔路里——从黑暗的岔路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腰,有力地拉住她向后——库洛洛的动作极快,但因为没有预料到,所以还是没来得及。在他抓住她之前,墙体瞬间闭合,石壁横立在伊塔的眼前。 她最后看到的,是库洛洛·鲁西鲁面无表情的脸,森冷如冰。 温热的胸膛从背后环住她,一双手臂搂住伊塔的腰,把她拎了起来——对,就是拎。那个人在把小萝莉拎起来的同时,还十分无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腰。 “呀~瘦了~” 瘦了?你认真的吗? 明明是胖了啊喂!伊尔迷执着于喂她各种东西吃,虽然揍敌客の投食很危险,但是总归是有营养的东西,她远比孤儿院的时候胖多了好不好! 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撩妹的情商—— 伊塔绝望地抬头,看到西索穿着揍敌客管家样式的黑西装,低头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 “小宝贝~” 魔术师先生眯着眼看她,笑得放荡,“我们又见面啦~” 第78章 仇恨x拥有 chapter 78 仇恨x拥有 西索果然,肩宽臀翘,腰细腿长,抛弃了诡异小丑服,穿得人模人样之后竟然帅到让人不敢直视——伊塔刚一抬头,就隐约看到了他背后的万丈光芒,闪亮到让她瞬间闭上眼。 ……好吧并不是。 真正让伊塔惊住的,是西索的长相。 以前见面的时候,这货扭着腰化着妆,星星水滴,还把脸涂得白花花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变态……所以伊塔并没有见过他真实的面容。 现在,没了那层浓到可以掉漆的妆,西索长得……和菲斯·柯尔特非常像。 什么玩意?!你是怎么回事?! 高挺的鼻梁,淡金色的虹膜,眼角长长的,弧度其实很凶戾。但在菲斯·柯尔特身上,被金丝眼镜和细纹遮掩,可以掩去那股子血腥味,变成温和;而在西索身上,也可以默默地……荡漾起来。 伊塔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 荡漾的西索荡漾地揪了一下她的鼻头。 “呀~为什么这么看我呢~” 这货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眯起眼,歪着脸笑,“是不是,我长得很帅呐~小宝贝很喜欢我么~那样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和小宝贝……” 他的手从腰部慢慢上移,最后移到伊塔的腋下,把她举得更高了一些。然后西索就把脸埋到了伊塔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更亲密地~交流一下哟~” 伊塔被他的呼吸糊了一脖子的热气,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 你是个什么玩意请麻溜地滚啊啊啊啊啊!!!! “我……我只是觉得……”伊塔拼命往另一边躲,想离他远一些,“我只是,只是觉得……西索大人你长得很,呃,很……” “很?” 西索懒洋洋的,像是个躺在太阳下没什么威胁性的大型掠食动物。但是这个掠食动物的手还捏着伊塔的软肉,此刻不动声色地微微用力,疼得伊塔瞬间不敢再躲,缩回了身子,乖乖地给他当一个人形抱枕。 “很,很像一个人……” “菲斯·柯尔特?” 他仍然懒洋洋地接话,“哦呀哦呀~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砍下他的头的时候……没注意去看,好遗憾~” 如果不是你的语气太荡漾我就信了。 “说起来,他也算我的仇人呐~” 红色的发丝柔软地蹭着伊塔的脖颈,西索一边轻笑,一边把呼吸洒到她的耳畔,相当亲昵,“杀了我的父亲,也杀了我的母亲,还把6岁的我~送到流星街去做祭品~” “也算是‘血海深仇’……吧?” 原来菲莉丝·柯尔特逃出去和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就是你啊……不对啊!这是个什么发展?!为什么会这样?! “怎,怎么会?” “嗯哼~” 西索从她的脖子里拔出自己的脑袋,金色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蛇盯着小兔子:“要不是为了小宝贝,连我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仇在~呢~” 说着说着,这货莫名其妙地来了兴致,语气跌宕起伏地感叹起来:“啊~其实,长大后的每日每夜~一想起我的童年,我都好痛苦好痛苦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么悲惨呢~” 你是个戏精吗?! 在西索疯狂飙戏的间隔里,伊塔一脸痛苦地小声嘟囔了一声:“……别装了,明明你……完全不在乎好不好……”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西索一下子停住了。 真挺吓人的,一秒前还感情充沛,甚至可以说激情澎湃的人,忽然就寂静了,像是被谁摁了暂停键,不正常到让人浑身发冷。 “啊哈~” 男人眯起眼,细细地看着她,弯起嘴角:“啊呀……被发现了呢~那就~没办法了~” “说的很对,我果然~完全不在乎呢……复仇什么的,要是我什么时候有了兴趣,就有兴趣……没有兴趣,就没有兴趣……就是这么简单,不是么?” 说着,他又荡漾地揪了一把伊塔的鼻子: “而且,我说过了吧~” 西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一张扑克牌,炫耀一样竖在伊塔眼前。那是一张黑桃q,牌面上的女神穿着黑金色的长袍,美丽而冷峻,一只手拿着金色长矛,一只手拿着四瓣花。 “帕拉斯·雅典娜,小宝贝从我手里抽出的第一张牌~是正义之神,秩序之神,智慧之神,也是可以为我……伸张正义的守护女神~现在,小宝贝为我杀了仇人,也就是为我~伸张了迟到的正义~” 在伊塔慢慢变得极度震惊的表情里,西索诡秘地笑着: “预言~成真了哟~” 我艹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预知未来?! 你怎么知道帕里斯通会送我来赛因斯大学,怎么可能猜到我会被希尔薇牵扯进迷宫里,会为了爱尔玛和爱尔芙选择挑衅菲斯·柯尔特,再被幻影旅团抓进来再一次和他对峙,甚至最后杀掉他?! 就连杀了菲斯·柯尔特,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而已! 是最后,被菲斯·柯尔特的态度刺激到险些失控,愤怒的她忽然想要为死去的诺拉,佐伊,爱尔玛和爱尔芙,以及早纪报仇,才捡起了那把枪——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库洛洛·鲁西鲁,或者侠客会杀了菲斯·柯尔特啊! 无数的巧合和偶尔,汇成了一条线。 怎么可能?! 但是,此刻,面对着那张黑桃q,面对着西索淡金色的眼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记住哟~伟大的魔术师~是无所不能的~” 把扑克牌放到唇边,西索一边斜睨着呆呆的伊塔,一边用舌头舔了舔扑克牌锋利的侧面,笑容说不上来是放荡还是森冷,诡谲或者愉悦。 “这只是个~小小的奇迹~” …… 这边,变态用奇怪的魔术调戏小萝莉的时候,伊尔迷·揍敌客还在迷宫里迷茫地四处游荡。 这样形容起来,似乎……似乎还有点可怜? 想多了哟,真正可怜的才不是他。 手指间夹着一根钉子,缓慢地在石壁上刻下一道深深的槽痕,伊尔迷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墙上不远处的另一道痕迹——一样的深度,一样的长度,是他之前留下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孩——深绿色头发的女孩在恰好也在悄悄看他,被伊尔迷·揍敌客的视线盯上后,一下子就慌张地移开了目光,但是耳根微微发红。 “迷宫会自己移动?” 伊尔迷无视她的动作,问。 “不,不会的,”女孩子很快就接上话,尽管长时间没有喝水,嗓子已经哑了,但是还能听出一点本来的清甜嗓音,“这是我第二次进来了,之前出去的时候,和数学系的同学分析过,迷宫一定是固定的。因为每一层的房间号应该和质数有关,既然房间号固定,那么迷宫肯定也是固定的……” 在黑发男人的注视下,不知为何,女孩说不下去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她渐渐没了声之后,伊尔迷·揍敌客才很礼貌地,示意女孩再次确认一遍:“确定么?” “确定。” “那就不对了喔……你的信息是错的,”伊尔迷平平地陈述,“迷宫会移动。” “诶怎么可——” 这一次,女孩没能说完所有的话。 因为伊尔迷·揍敌客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盯着不远处发起呆来——不,并不是发呆,而是像终于压抑不住什么了——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盯着甬道的尽头,然而此刻,他全身都在散发着极端不祥的气息,像是一个阴冷的,扭曲的恶鬼,连周围的空气都被他歪曲,变成了地狱。 偏偏他的黑眸还是一样的无机质,甚是可以说是空洞。 女孩瞬间软了下去,张大着嘴,一只手徒劳地抓着墙,慢慢瘫软下去。 “——啊,你还在这里。” 注意到了女孩的动作,黑发男人迅速转回头看着她,在森森渗人的气息下,他的语气还是一样淡定,声线也一样好听:“你给我的信息错了。” ……所以? 女孩拼命地向后,无比渴望冰冷的石墙上有一个洞,能让她躲进去,躲得远远的,离他越远越好。在这样绝望的时刻,她发出了一声细弱的抽泣。 看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黑发黑眼的恶魔耐心地回答: “所以你没有用处了。” 或许是性格太病态,伊尔迷·揍敌客玩弄猎物的手段异常残忍——最残忍的地方或许在于,哪怕是这种半失控的,满是恶意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变化,仍然是一副无辜的,似乎有些迟钝的模样。 他问女孩:“没用的人很麻烦啊……你想变得有用吗?” 女孩惨白着脸掉泪,拼命地点头。 “啊,那太好了,”他一手握拳,砸在自己手掌上,满意地点点头,“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维持着噬人的恐怖气息,十分钟前就发现自己的念能力回来的伊尔迷·揍敌客语气开心: “那就为我工作到死吧……” “找到她。” ……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伊塔心情罕见地很放松。 因为现在西索叫她,一口一个“我的小雅典娜女神”,“雅典娜小女神”,或者“女神小宝贝”(喂!)——这些称呼虽说听起来很诡异,但是出于不知名原因,不可捉摸的变化系男人·西索对她的态度很友好。 很,友好。 他一路抱着伊塔在迷宫里轻松地穿梭着,顺便还给小萝莉讲笑话。西索变态归变态,但是拿捏人的笑点拿捏得相当准,只随便说了几个,就摸到了伊塔的笑点。 然后场面就不可控制了。 伊塔软软地抓着他的衣服,笑到肚子开始疼。 要知道伊塔也是个吐槽帝啊!要不是靠背地里编各个变态的段子,咱这等废柴早就选择死亡了好吗!想当年和伊尔迷朝夕相处的时候……不知道背地里吐槽过他多少次。 当然,当着面也吐槽过。 伊尔迷·揍敌客(最起码当时)还蛮淡定的,似乎接受度良好——但这货脸上虽说没什么表情,心里其实转得比谁都快,而且以他的奇怪幽默感,说不定还在脑子里反吐槽伊塔。 来啊!互相伤害啊! 快乐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事实证明,西索就是个变态。 “哦呀~”又讲完一个笑话之后,看着怀里笑着的女孩子,西索忽地一眯眼,语气瞬间荡漾起来,“嗯哼~别~乱动了呐~我要~兴奋了哟~” 伊塔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什么玩意?! 于是无论西索如何调戏,伊塔都拒绝再笑,全程高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西索转换目标,开始时不时勾搭一下路边的女孩子。 他穿着个黑西装,头发放下,不扭腰,不踩高跟鞋,那简直帅绝人寰。 除了,他勾搭完之后,根本毫无救助她们的意思。 明明是你操控着迷宫吧。 真冷漠啊喂。 “哟~是个黑发的小可爱呢~” 西索似乎对迷宫里的一切都兴致勃勃,转头就对着角落里的女孩抛了个媚眼。但是那个黑发女孩浑身是血,呼吸微弱,根本无法回应。 伊塔没脸看下去,只能主动开口:“西索先生……我能问一下,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可爱的小以撒~” 西索懒洋洋地回答。 伊塔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服,被巨大的希望震到晕眩:“以撒,以撒还活着?!” 俯视着伊塔,西索高深莫测地“嗯哼~”了一声。 希望一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敢置信,生怕脆弱的消息被打碎,伊塔又很小声地问:“但以撒不是和伊尔迷一起进的迷宫吗?还没压抑了念能力,怎么会……” “我不死~他怎么会死呢?” “诶?” “我们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意相通,也是同生共死的哟~或者说,拥有同一个命运?啊,真是个奇妙的关系……” 西索低下头看着伊塔,红发从耳边垂落,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不过呢~我在意的倒不是以撒,而是另一个人……啊,他可真是太美味了,一个从甜腻到果核里的~大苹果~”舔着嘴唇,西索妖娆地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睁眼后,淡金色的眸子微微发亮,“troublemaker,我最喜欢这种人了……从我还给他念,才过了几分钟而已,一半的迷宫都已经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了呢~” 这种表情,这个微颤的尾音,这个缠缠绵绵的语气…… 西索你是遇到了人生挚爱么? 不过,说起西索的人生挚爱—— “等等,伊尔迷的念回来了?!你没压制他?!他还,还掌控了一半的迷宫?!”伊塔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拽住他的西装领子,“真的?” “真的哟~他把~遇到的每一个活人,都变成了自己的傀儡……”慢条斯理地握住伊塔的手,然后把她的爪子塞回她自己的怀里,西索的浅色眼眸亮如妖物,带着奇异的热切,“看来~我当初送你的礼物没有送错呢。他真的很喜欢你呀,我的小雅典娜~” 去你的礼物啊啊啊啊! 但是伊塔不能直接反驳西索,只好迂回解释:“不,你想多了,他并不喜欢我,最起码不喜欢我这个人,他只是想要我背后的东西——” “小宝贝~原来是这样认为的么?” “就是这样的啊。” “但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先生却……不这么觉得哟~” 西索仍然诡秘地笑着。在猎人世界里,要说哪个变态最聪明的,他绝对榜上有名——天生的变化系,能看透谎言,看透欲望,自然也能看透人心。 而且,最好的地方在于,伊塔能隐约感觉出来,撇开表面的一些来自以撒的影响,真正的西索本人,对她没有太大的兴趣——最起码,没有那种兴趣。 因为伊塔太弱了,生理性的脆弱。无论是哪方面的弱者,心理上,生理上,只要占了一个,西索就没什么兴趣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啊啊啊!!!! “我倒是觉得~塔塔小宝贝~真是狡猾呢,”看透了人心的魔术师轻声说着,“明明是小宝贝你~强行让小伊喜欢你的呀~~” 转头就已经从“揍敌客家的人”变成“小伊”了吗西索大人? 这不是重点,最恐怖的地方是——“是,是我强行让伊尔迷喜欢我的?!” 伊塔有点晕眩。 有没有搞错?!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自杀一万遍啊一万遍啊! 他喜欢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是啊。恰好是最完美的时候,用最完美的方式——塔塔小宝贝是如此柔弱,柔弱到不得不依附于他;同时,也如此强大,足以随意颠覆小伊的所有……这简直是巨大的诱惑,不是么?而且~小伊还是~太年轻了呐~”一脸理所当然,说谎如喝水般自然的西索,此刻挂着奇异而诡谲的微笑,“所以~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哟~在他成熟到~能够分清拥有‘power’和拥有‘拥有power的人’之前。” 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剧烈地震动,伊塔压抑着呼吸,和西索对视着。 西索眯起眼笑,任由她看。 “……那不是喜欢。那是掌控的欲望,和占有的欲望……”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西索慢悠悠地,嘲笑一样看着她,语气慵懒,“小宝贝自己~能给我一个清晰的定义?当然~小宝贝当然不行,因为~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低下头,凑到伊塔的耳边,啮咬一样问:“你见过小伊‘最爱’的人么?” 见过。 是奇犽。 “如果你认同~小伊对他的感情是‘爱’,那么,‘爱’是什么呢?” 伊尔迷对奇犽的感情是……是最强烈的掌控欲望,最彻底的占有欲望。 因为他最大的渴求就是力量。伊尔迷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已经病态了——对西索来说,这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吧?毕竟,只有欲望强烈的人,才能成为强者。 伊尔迷爱着奇犽,却也想要操控奇犽。因为他操控了奇犽,不仅可以保护他,还可以通过奇犽操控亚路嘉…… 所以,这是喜欢吗? 换句话说,这种扭曲的方式,就是伊尔迷的喜欢吗?他真的喜欢自己?因为想要完全掌控,完全拥有,所以喜欢? 不,不是这样的。 不不不不不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伊塔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了,呆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虚空。 西索,反之,心情颇好,眉梢眼角都是荡漾的愉悦。他可能又分神注意了一下伊尔迷·揍敌客的动作,因为他的表情越发甜蜜,就和与人私定终身的怀春少女一样。 “西索先生,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伊塔还是觉得不可能,于是鼓起勇气质疑怀春少女·西索,“而且,相信你本身就是个很扯淡的事情吧……我知道你也不太说实话——” “嗯哼,我很真诚~” 西索似乎知道她要这么问,“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果实,要自己调~教~出来呀~小宝贝,可以成为合适的催化剂——只要……” 他揪了一下伊塔的小鼻子,“你~永远也不要爱上他~” 第79章 题目x灵感 chapter 79 题目x灵感 以撒和伊塔重逢的场景,那叫一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好吧,并不是。 在他俩相逢的前一秒,以撒满身血迹,看着不远处生死不知的几个人,一脸阴冷;下一秒,意识到伊塔来了,转头就笑得温暖如春。 伊塔:……喂我全看见了好不好! 虽然以撒和之前一样笑着,但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失去生机,彻底变成一具尸体——他穿着的深灰色长袖卫衣上斑斑点点,有的新鲜,有的不新鲜。最新鲜的那一块还在慢慢地往外扩散,看得伊塔心惊胆战。 “以撒,你没事吧……” 以撒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没有回答。他无视自己身上还在冒血的伤口,主动从西索怀里接过小萝莉,软声说:“呀,伊塔来了。” 他抱过来之后,迟疑了一下,没有搂住她,而是把伊塔放下,拉住了她的手:“啊……我身上全是血呢,太脏了,不能抱着伊塔好遗憾……” 被侠客擦了擦脸但还是满头血污的伊塔:……其实我也不干净啊兄弟。 伊塔:“……这,这都是你的血?” 以撒:“当然不是啦~有一些是那个揍敌客家小子的,还有一些是,嗯……用‘傀儡’来形容合适一些呢,还是‘针人’更好呢……是他们的血,”想了想,他一脸嫌弃地补充,“就算我拔出了念针,他们的大脑也完全废了呢……和主人一样,真是一群肮脏的东西。” 他说着,伸出带着血渍的手,给伊塔看那枚钉子。 但是忽然把脸凑过来的并不是小萝莉,而是一脸荡漾的西索:“哦呀哦呀~”他从以撒手里拿起钉子,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会儿,发出奇怪的感叹,“真是……甜美的武器呢~” “甜美”可还行…… “他应该知道我拔出钉子了,也知道我们的位置了,你能确定他什么时候过来吧?”以撒完全无视了西索的行为,对着他冷淡地说了一句。 西索意味不明地“嗯哼~”了一声。 以撒似乎对西索的意见挺大……或者对伊尔迷·揍敌客的意见挺大,总之,他短促地冷笑了一下,深蓝眼眸里满是恶意,不知道冲着谁。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以撒抓着伊塔的手忽然紧了紧,抬头,又是一脸软绵绵的笑。 “啊,说起来,伊塔之前以为我死掉了,应该很担心吧?啊,真的抱歉,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因为需要将计就计,所以很多细节也不能告诉伊塔——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伊塔哦,” 他眨眨眼,“实在是,鲁西鲁非常不好糊弄……他太招人讨厌了。” 伊塔……伊塔完全没有怪他的意思。 相反,她非常认同以撒君的观点——如果以撒真的把计划告诉了自己,库洛洛·鲁西鲁不用三秒就能从她身上挖出来,说不定还能顺便猜出以撒和西索的关系,就和充话费顺便赠送了个小孩似的。 血淋淋的智商差距啊同志们! 而且,她其实也没有多信任以撒。他只是三条路中最好的那一条而已。 “没事。” 所以伊塔笑了笑,说。 以撒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像是一点幽蓝的冷焰,听完她的话后,笑得更软了:“就知道伊塔不会怪我……伊塔最好了。” 不怪你,也是一件好事吗? 伊塔怀疑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却也为此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对别人怀有过高的期许,差不多是一切笑话和悲剧的根源——她从没对以撒怀着不切实际的期许,所以也不希望他对自己有什么期望。 于是两个人快乐地交谈了起来。 伊塔其实很好奇他们为啥还会待在这里,听旅团的意思,赛因斯大学外面围了整整一圈绿了眼的狗。按说以撒好不容易咬住了肉骨头,应该转头就跑才对——和库洛洛他们一样。 但他却在等待。 “我们还不离开这个迷宫么?” 和以撒说话的一个好处就是,伊塔不用瞻前顾后思考用词,而是想说啥说啥。而且她也这么做了。 “我还不想呀~”以撒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握住伊塔的爪子,细细地给她擦手指缝里的血,“伊塔也不想就这么走吧?毕竟,很多人或许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轻声笑着,“比如说,伊尔迷·揍敌客,你可能再也不会见他了哟,难道就不想……给他一点小小的报复吗?” 怎么不想?想到连做梦梦见都能笑醒啊! “我能报复他?” 伊塔憔悴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这么大潜力,“他的心理素质可好了,我怎么能报复得了他……” 以撒给手帕换了干净的一面,擦自己的手指,动作变得随意起来:“为什么不可以?”他眯着眼笑,眼角锋利如刀,“确切地说,我觉得塔塔是为数不多的,真的能报复他的人呢。” 伊塔顿了一下。 从某方面看,以撒和西索的心思真的是……如出一辙。 等到伊尔迷快要赶到的时候,在一旁碎碎念了他好久的怀春少女·西索却忽然站起,荡漾地表示自己要躲一躲——伊塔这次是彻底惊悚了,羞涩躲开不敢见情郎什么的……说!到底是谁魂穿了西索大人! “嘛~”西索对伊塔抛了个媚眼,“别告诉小伊~我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哟~” 伊塔于是呕吐了。 她以为伊尔迷·揍敌客会带着他的针人过来,毕竟他是个谨慎且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没有。他独自一人,穿着带着血迹的练功服,散着黑发,很平静地从甬道另一头出现了。 伊尔迷·揍敌客的黑发还是很柔软,垂在他的脸旁,在他瓷白的皮肤上落下阴影。他仍然没什么表情,黑眸里面是一块无机质的黑洞。 看到伊塔,伊尔迷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语气轻快地说:“啊,太好了。你在这里啊,塔塔。”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以撒倚在旁边的墙上,冷笑了一声。 伊尔迷完全无视他,而是一直盯着伊塔,垂着眼睛,近乎无辜的模样:“我找了你好久呢,还耗费了一些珍贵的念钉……不过,那些都无所谓。能找到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伸出一只手,灯光下的手指苍白而骨节分明,语气平静地近乎理所当然:“过来吧,塔塔,我带你回去。” 以撒似乎觉得很有趣,在一旁歪着头,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伊塔看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伊尔迷语气不变:“不要任性,塔塔。” 伊塔叹气,好言相劝:“你自己也清楚,这一次你是留不下我的。” “只是这一次而已,”他说,“我总会找到你的,你知道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乖一点。一个听话的孩子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是态度,而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过来。” 如此不说人话。 伊塔却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思路。 伊尔迷·揍敌客知道留不下伊塔,但他不在乎。他想要的是对伊塔的完全掌控,像是对以撒的示威,或者自己的满足。所以,哪怕是身处这种劣势,他也要伊塔做出一种听他的话的态度——也就是要伊塔过去,要她顺从他。 而且他确实有威胁的实力。 因为伊尔迷·揍敌客总能找到她。 “你找不到我的。” “我可以。” “你真的不会找到我了。” 伊尔迷耐心地重复:“我可以。” “但是……如果,”伊塔细声细气地,慢慢地说着,“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对你也好,对于揍敌客家族也是。我对你们毫无用处,完全只是个摆设,是个废物,你还会把我留在枯枯戮山吗……你还会寻找我吗?” 伊尔迷的黑眸里没有光线,他十分平静地看着伊塔,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就这样,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甬道里只剩下伊塔轻微的呼吸声。 “……不好说,是么?” 已经从这个沉默里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伊塔呼出一口气,难得地笑了一下。她没记得自己对他这样笑过,伊尔迷·揍敌客似乎也不记得——因为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伊塔的脸上,一瞬不瞬,但黑眸里仍旧什么也没有。 “如果我毫无价值,而且是个普通人的话,你当然会找到我的,因为你必须杀了我——可我不会死,也不可以死去,除非我完成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但是究竟怎样才算完成,谁知道呢?” 伊尔迷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除了,他似乎对这番话很有兴趣,因为他倾听得很认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伊塔能轻易分辨出他什么时候在认真听,什么时候在发呆——其实,只有这个情况下,他的眼神差异才会变得明显…… 毕竟当年上高数课的时候,这货一脸呆萌地坐在那儿,模样简直是网上搜索“上课发呆”之后会蹦出的标准图片。 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到了嘴边,伊塔还是问出了: “你不能杀我,但你也不会在身边留下一个无价值的废物。你要怎么办呢?” 认真地听完之后,伊尔迷·揍敌客缓慢地眨眨眼,看着女孩,他语气平平地回答: “你不需要关心这个,塔塔,”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会安排好的。” 虽然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但伊塔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大哥您能要点脸吗? 这句话翻译过来大体意思就是:你不要思考这些,也不能思考这些,如果你是我的,那你思考也没用。因为你自己决定不了你的未来,只有我能决定。所以利用完之后,无论我是把你沉到海里无尽地溺死,还是埋在土里无尽地窒息,都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就好了,我会安排好的。 做完中心思想总结题的伊塔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伊塔,一脸虚弱:“……80%。” 伊尔迷等了一会儿,发现伊塔没有解释的意思,勉为其难地歪了歪头。 “……唔?” “我会说,大概是80%的概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不会再来找我的概率,”很快就整理好自己憔悴的表情,伊塔认真地说,“而且我往最低估算,都有80%的概率。到头来,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真的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只有这个了——家族利益至上。” 伊尔迷的气息终于有了变化。 就像西索说的那样,伊尔迷·揍敌客还很年轻,刚20岁,还没有剧情开始时的成熟冷静。他的气息开始发冷,因为他不高兴了——确切地说,他一直在不高兴,从刚出现就一直在不高兴,只是现在不去压抑了。 他不喜欢遵守别人的规则,也不喜欢被别人掌控。 所以伊尔迷微微向后扬了扬头,俯视着不远处的伊塔——他收回了伸出的手,开口了,声线轻轻的,平平的:“你很……了解我?” 伊塔点点头:“就像你也了解我一样。” 伊尔迷向外阴冷发散的气息顿了顿,他抬着漆黑的眼睛,远远地看着伊塔。 他们都了解什么呢?那样漫长的相处里,朝夕相对,试探和平衡,已经足够两个聪明人摸清对方的性格了,剩下的东西,只是两个人不愿看到而已。 “所以,我们来试一下吧,伊尔迷。和以前一样,当做是高数课堂上最后留的一次试卷,只不过,这一次上面只有这一个题,我和你一起来完成它……80%。” 伊塔看着他,轻声说。 出了这个迷宫,柯尔特庄园之外,以撒抱着伊塔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是森林味道和寒冷的空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颤抖。 他死死地抱着伊塔,弯下腰,因为笑得剧烈而往外咳血。 伊塔:“……边笑边吐血很吓人的。” 于是以撒用袖子擦了把嘴,又用手指沾了一下唇上的血,从嘴角两侧画出了一个血做的笑脸,然后吓唬她:“哈!” 伊塔:…… 西索:“嗯哼哼哼~” 我误入了什么组织?欢乐脑残三人组吗? 欢乐脑残三人组在树林里迅速地穿梭——说是三个人,但是迅速穿梭的其实只有两个,剩下的一个缩在以撒怀里,看着头顶一团团向后掠过黑色枝叶。 “月亮好看吗?”以撒问。 “好看。”伊塔点头。 自由的空气都是香的。 冬天的月亮其实和其他的季节差不多,但或许是寒冷的原因,总觉得它泛着浅浅的银色,像是堆积的雪。黑色的森林里,叶片反射着落下的月光,像是大海上一层层漾起的泡沫。 “伊塔喜欢冬天么?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去南半球,那里还是夏天——” “不了,”伊塔摇头,“我更喜欢冬天一点。” 以撒笑了:“嗯,好的……我也是。” “里面的女孩子,那些幸存者,之后你会放出来吗?” “再等一会儿。等我们坐上了船,他们都会出来的,不用担心哟。伊尔迷·揍敌客没有再杀人的理由了,鲁西鲁也不是个无目的杀人的人……所以她们还算安全。伊塔不用再想啦。” 你形容的就好像放了几头恶犬在迷宫里一样…… 好吧他们就是恶犬。 伊塔开心地笑了起来。 “伊塔在笑什么呀?”以撒伸手摸了摸她的睫毛,有点不开心地说,“都不主动和我说……当然,我是不会因为这个生伊塔的气的!但是呢,”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伊塔和我分享一下,哪怕一点也可以呀~” 以撒用两根手指比了一个“一点”,似乎担心再多一点伊塔就会生气。 “没什么,就是一点脑内小剧场——你应该在离开的时候,在迷宫外面挂个牌子,上面写上‘内有恶犬’才对……哎呀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不懂这个梗……” 虽说不知道听懂没有,但是以撒君面子给的很足。他也笑了。 西索一直没说话,他斜睨着金色的眼眸,瞥了看了旁边的两个人,弯了弯嘴角。 没能撑到他们离开这座山头,伊塔就睡着了。 于是就剩下了西索和以撒两个人还清醒着。四周的草木被他们带起的风撕碎,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西索带着颤音的声线在黑夜里轻飘飘的: “可爱的以撒~真的很喜欢小雅典娜么……哦呀哦呀,真好呐~” 以撒也瞥他一眼:“当然了。” 西索于是表情越发荡漾:“我知道哦……弄得连我也忍不住喜欢起来了……啊,好异样的感觉,但是让人~好兴奋……” 以撒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奇怪。” 他嫌弃地评价。 西索越发开心起来——不过他开心的时候做事可能更加奇怪——红发男人金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嘴角上扬的越发厉害。同时,阴冷的杀气也开始缓缓向外渗,像是有毒的气体从密封罐的裂缝中溢出。 “想杀人?” “怎么会呢~”西索花枝乱颤,“只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果实……” “再往前走,就算出了这座山,也没有你想要的……如果你真的想和个像样的人打一架,可以原路返回迷宫哦,”以撒眯眼,恶意盎然地说,“你的‘小伊’还在那里呢。如果他知道是你帮我带走伊塔的话,一定会对你更加亲~切~” 西索没回应,他挂着诡秘的笑容,保持着沉默。 以撒偏头看了一眼旁边不做声的男人,耸耸肩,又问: “他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躲起来?” 西索忽然停下了。 以撒于是也跟着停下。 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西索从空气里翻出一张牌。牌面上的女神眼神批判地看着外面寒冷的世界,黑色的袍子隐没在阴影里。 “智慧的雅典娜啊~我的~小雅典娜~” 他轻声说,“是不是,也可以成为我的~灵感女神呢~” 以撒一脸冷漠:“不可以。” 西索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他的笑容仍然诡谲而阴冷:“那就算了。好可惜呢。反正~总有一天,可爱的以撒会明白的~就像,我现在也不能理解以撒君对小雅典娜的感情一样……” 他挑了挑眉:“不过,也无所谓~” “因为,我才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呢~”西索指了指自己淡金色的眼睛,笑容诡秘,“无所不能的魔术师,只需要观察就可以了~魔鬼永远都在细节里~哟~” 以撒也笑。 苍白的脸上,红色的唇笑起来十分阴森,像是什么病态的东西。他歪着脸看着西索,黑发垂下来,落在耳畔,和四周的森林融为一体。 “那你就看着吧。我也看着你,”他说,“我们都要仔仔细细地看哦~毕竟,你和我之前,从来……” 以撒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带血的唇上。 “都没有秘密呢。” 第80章 遗产x邮轮 chapter 80 遗产x邮轮 伊塔是被一阵温暖的水汽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明亮的白色浴室,空间里弥漫着浅浅的雾气,还有一看就很舒适的浴缸——以及一只正在解着她针织外套的手。 伊塔:…… 以撒:“诶?伊塔醒啦?” 他应该刚洗完,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耳边,黑黑的像是水藻一样。 “你在干——” “没事的,我知道伊塔很累啦,所以伊塔可以继续睡哟~”面不改色地脱掉了她的外套,以撒开始解她贴身衬衫上的扣子,“至于清理身上的血迹什么的,我很有经验!伊塔不用担心,我会把伊塔洗得白白嫩嫩——” 十秒钟后,以撒满脸是水地被轰出了浴室。 西索仰面躺在床上,手里玩着扑克牌,翻一下变一个花色,再翻一下又变一个花色。看到以撒被轰出来了,他妖娆地挑了挑眉: “嗯哼~” 以撒懒得理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了客房服务。 这边,伊塔在认认真真地洗白白——她第一次洗完头的时候满缸都是血水。伊塔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身下红红的液体,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洗三次。 一个小时之后,心满意足的伊塔裹着浴巾和干发帽,在洗手台上一堆的瓶瓶罐罐里挑着身体乳——这些都是以撒留下的,而且种类齐全到让人震惊——从清洁到保湿到面膜眼霜再到精华甚至还有防晒霜……忍不住思考这孩子背地里都在干些什么。 在伊塔挑得十分快乐,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裹着浴巾,毫无羞耻感的西索扭着腰就走进来了,看到伊塔后,还夸张地发出荡漾的声音:“哦呀哦呀~原来小宝贝还没结束么~我还以为——” 十秒钟后,西索满脸是水,也被轰了出来。 他用纸巾抹着脸上的水渍,意味不明地感慨着:“嗯哼~小宝贝的胆子变大了呢~” 提着食物,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以撒:…… 于是,伊塔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什么气味……像是烧焦的木头,还有一点更刺鼻的味道,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嘛,和变态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学会无视。 等西索洗完后,三个人在和平的气息里吃完了晚餐——居然是披萨。伊塔想起了之前和两只蜘蛛商讨的披萨店犯罪计划,忽然觉得手里的食物重于千钧。 她戳戳以撒:“以撒,你有钱吗?” 以撒咽下披萨,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西索:“他有。按照柯尔特家族的财产处理方式,他可是第一位的继承人呢。” 西索眯了眯金色的眼眸,忽然开始飙戏,语气跌宕起伏富有感情:“但~这是仇人的遗产啊~他曾经对我如此残忍,这些钱的来源也充满了血腥,我怎么能~怎么能毫无芥蒂地随便花掉~” 以撒,咬了一口披萨,冷笑:“你到底要不要?” 西索,懒散地弯起嘴角:“当然要~为什么不要呢?” 伊塔:…… 一夜暴富的西索先生完全没有暴发户气息。他带着两个真·穷苦人民穿梭于高档的餐厅和酒店,熟练地处理身份信息和监控,然后充满贵族气息地—— 混进了一艘豪华巨轮里。 这是一艘旅游邮轮,船上什么都有,餐厅,疗养中心,健身房,剧院——伊塔兴奋地趴着栏杆向外探手,海风从她的指尖流过,阳光在海平面上化成粼粼的亮斑。 相处了一段时间,伊塔发现其实以撒的基本常识其实非常少。他才刚出流星街,出来的大部分时间也就待在赛因斯大学里,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这一切很快就暴露了,比如,当他们被西索拉出来见世面的时候…… 剧院里。 台上是一出经典的悲剧,大概的地位相当于地球上的莎翁《奥赛罗》。西索从进来之后就看上了不远处的一个气质冷艳的少女,果断地把两人抛下,开始试图勾搭之。 以撒穿着西装,皱着眉扯了扯肩膀处,小声抱怨:“太紧了……不好打架……” 流星街的质朴人民对衣服最高的评价就是:打起架来很舒服。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的,像库洛洛·鲁西鲁那样讲究的奇葩尤其少见。 旁边穿着小裙子的伊塔看得有点心颤——黑发的以撒表情冷峻,穿着合体的西装之后身姿挺拔,虽说年纪还小,但是已然帅得像柄刀。 于是她咳嗽一声,试图委婉地说服以撒君不要脱下:“看歌剧的时候穿着得体,算是对演员的一种基本尊重吧……” 以撒唰地抬头,盯着台上的人开始冷笑:“我为什么要尊重他们?” 此路不通,伊塔迅速转换策略:“……而且看着好帅!” 以撒一下子收掉了冷气,顿了一秒,轻声问:“伊塔喜欢?” 伊塔,毫无节操地点头:“喜欢喜欢!” 于是他不再摧残衣服,而是红着耳朵尖,矜持地捋了捋被自己暴力弄皱的袖管,伸手拿起了伊塔帮他领的歌剧眼镜。 那是一个小巧的复古眼镜,还带着个柄。其实伊塔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入场的时候侍者端着,出于不给暴发户·西索丢人的目的,她还是拿过来了。 顺便给前面一脸冷漠无视路人的以撒也领了。 两个人开始凑在一起琢磨眼镜。 等到台上唱了一会儿,两小只双双放弃了它。伊塔也是第一次听歌剧,由于剧情跌宕起伏,唱的也好听,她听得很开心——相比之下,以撒就没这么有艺术气息了。 他只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开始不耐烦。变化系的人,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丧失兴趣的以撒神色如常,最起码并没有表露在气息上——他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西索。 西索正在吃瘪。 气质冷艳的少女做事也很冷艳,她仰着头看歌剧,全然懒得理会身边的男人。 眼看着西索撩妹的兴致也快耗尽了,以撒眯了眯眼,对上西索淡金色的眼眸,恶意地弯起唇角,作了个口型: “需要帮忙吗?” 西索浮夸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以撒敛去笑意,收回了视线,重新盯着台上——三秒之后,西索所在的位置,观众厅顶端的灯具忽然炸裂,同时,舞台上的灯光悉数熄灭,锋利的玻璃碎片和金属碎块从高高的天花板上落下,刺向下方的红发男人和少女—— 西索伸出手搂过冷艳少女,轻松地躲开了。 刺耳的爆炸声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伊塔循声回头,还没等看到发生了什么,就被以撒拉住了手,掰过脸来。 男孩苍白的脸上浮起疑惑:“啊,有东西炸了么……这个地方好危险呢,”他看了看纷纷向外跑路的客人们,语气担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吓人啊……我们也跟着走吧~” 伊塔:…… 虽然十分怀疑有什么东西能吓到你,但是好有说服力的亚子。 到了门口,以撒远远地看了一眼西索,他也正眯着眼看过来——西索怀里的女孩惊魂未定,用手紧紧抓着他的领子,脸上是强行伪装的镇定,盯着地上椅子上散落的玻璃渣和金属块,脸色惨白,忍不住靠得西索越发近了一些。 西索弯弯嘴角,没有道谢,而是也做了一个口型:“满意么~” 满意呢。 西索今晚看来是回不来了吧。 既不用看无聊的歌剧,又能单独和伊塔呆一晚上,真是个不错的结果。 以撒愉快地这样想。 十分钟后,邮轮负责人盯着灯具内部线路上腐蚀的焦黑痕迹,听着工程师语气颤抖的结论:“是,是强酸”,陷入了对人生深沉的思索——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啦。 被以撒拽回客舱的伊塔无聊趴在床上戳“小蛇”玩。 “小蛇”——以撒的“影”,黑黑的一条,滑滑的,凉凉的,被伊塔戳地翻了个身,再执着地翻回来——等等,这一团由影子构成的玩意居然分正反吗——然后羞涩地缩起来。 以撒坐在床上看书,偶尔也看一眼玩得开心的两个生物。 就在伊塔又把它翻倒之后,以撒忽然出声:“……会生气的哦。” 伊塔:! 她瞬间充满了活力,翻倒“影”的频率更高了。 以撒:…… 于是,等到下一次伊塔又伸出手指,小蛇迅猛地探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伊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没有被恐怖地融掉,而像是被裹进了凉凉的液体里。 伊塔:“……什么嘛。” 没有失去手指好失望是怎么回事。 以撒:…… 小蛇把她的手指吐出来,生气地融进被单的阴影里不见了。伊塔就这样失去了玩伴。 可惜另一个玩伴强行上线——以撒放下手里的《君主论》,拉住了她的胳膊,软声说:“伊塔光和它玩,都不找我玩……我不开心……” “你不是看书么,我不好打扰你。” 以撒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因为我看书,伊塔就不理我了么?” 伊塔:???? 我为何跟不上你的思路? 能破解伊尔迷·揍敌客的迷の思维,甚至能尝试理解一点库洛洛·鲁西鲁的精神变态人格的伊塔于是迷茫了,面对着变化系的病娇·以撒,眨了眨眼睛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 以撒更生气了。 但是他只会自己生闷气,生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又消气了,甚至笑得更加可爱:“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伊塔了——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 你们变化系我真的不懂.jpg 两个人跑到了甲板上。已经是深夜了,腥咸的海风吹过头发,留下湿润的水汽。以撒拉着她看黑黑的海面,深蓝的眼睛和天际线上的夜空是一样的颜色。 “我好开心啊。” 他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抓着伊塔的手,说。 “嗯,我也很开心,” 伊塔望着粼粼的水,赞同,“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还能睡到自然醒,真好。” 被伊尔迷·揍敌客强制7:00前洗漱出门的悲惨日子还历历在目。想起来之后吓得伊塔一个哆嗦,却被以撒误认为是冻的: “冷吗?” “还好啦,海上的温度比较舒服。” 但是大海给她的阴影实在是很大。伊塔记起了曾经在“泰希斯”号上,船只被撕裂,无数人被海洋吞噬,或者被摔在断面上被横木穿透身体的场景……还有伊尔迷·揍敌客在小艇上,将哭喊的小男孩从他的母亲怀里拽出来,扔到海里的样子。 这下子伊塔也觉得不对了。 为啥我总是想起他?!难道我其实潜意识里其实是喜欢控制狂的吗?!如果这样的话我一定要找根面条去上吊—— 不过这些回忆都不是啥快乐的回忆就是了…… “伊塔在想什么呐?” “伊尔迷·揍敌客。” 以撒:?!?! 他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逐渐充斥了冰冷的恶意—— 在以撒发病之前,伊塔为了小命及时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要不然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是不是?我对你这么诚实,说明我相信以撒你呀!所以你先别生气……咳,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无论什么地方,无论是什么方面,他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撑着栏杆,眺望着海面,伊塔叹了口气: “……真的让人烦躁。像是身上无处不在的味道。” 缓了缓脸色,以撒罕见地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海面,才慢吞吞地开口: “因为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他冷哼了一声,阴森地轻声说,“所以我不喜欢操作系的那群人,玩手段玩得脏极了。强行让你接受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养成特别的习惯,让你尝试各种新的东西,并且对于他喜欢的,让你得到积极的第一印象,他不喜欢的,就让你留下负面的第一印象……多的是控制一个人的方法。” 他虽然形容的是“脏极了”,但是语气里并没有轻视或者厌恶,相反,隐约有一点兴奋的味道,像是找到了想要的对手。 伊塔忽然想起了西索对伊尔迷·揍敌客的奇怪感情。 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却很诚实啊喂! “所以……” “所以,他其实操控伊塔的程度已经很深了。” “等等等——他操控我,已经很深了!?” 这次停了许久,以撒才不情愿地抿了抿唇,应声:“嗯。比如说……如果我不说穿的话,伊塔以后还有主动交新朋友的想法么?” 伊塔愣了愣。 真的……没有了。 像是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危险的,而且潜意识地害怕。就像第一次看到被毁坏大脑的藤原早纪时的感觉一样。 仿佛吞下了一个冰凉的软体动物,连手心都开始发寒——死死地抓着栏杆,盯着黑色的海面,憋了半天,伊塔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经典的国骂:“卧!槽!” 这是她第一次出声骂出来。 以撒却笑了。 他笑的时候和西索很像,从喉咙深处里发出声音,其实听起来很诡异——但是他只笑了一会儿就开始咳嗽。以撒用手遮住唇,咳出了血,随手用西装袖子擦掉了。 他侧过头,看着红发女孩,苍白的脸上是奇异的笑意: “别担心啦。你已经离开他了,无论是什么都会慢慢消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想要一点点改变伊塔身上最好的地方,但没有成功。” “所以,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别怕。” 唇色因为血而变得更深,以撒这样笑的时候其实很陌生,这就是他曾经和库洛洛·鲁西鲁对峙时的模样,危险而不可控,如同流星街阴暗的角落里长出来的怪物。 但是伊塔却没有害怕。 以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你想要什么呢? 迎着以撒的目光,伊塔点点头:“我不怕他。” 以撒于是开心了。 他笑容里的恶意消失,变回了很正常的灿烂微笑——以撒颇为人来疯地拽了拽伊塔在风里凌乱的卷发,看着她深红色的发梢,忽然软软的说:“我想吃红丝绒蛋糕嘤。” 变化系的嘤嘤怪! 两小只快乐地跑进了餐厅,在甜点区疯狂扫荡——有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吃甜点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伊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咬了一口草莓冰淇淋。 “小费就按50%吧,”对着巨额账单,贫苦人民·伊塔面不改色地拿出西索的卡,“不要客气。” 侍者小姐姐感动地道谢:“谢谢。” 这是流星街出身的以撒第一次知道“小费”这种东西的存在,很有兴趣地盯着侍者小姐姐看了一眼。不过好在花的是西索的卡,他俩谁也不心疼,还去健身馆逛了一趟。 出于对器材安全的考虑,伊塔坚决地拒绝了以撒想要尝试的恐怖行径。 以撒:“嘤。” 伊塔冷漠脸:“嘤也没有用。” 以撒:“西索的卡,弄坏了赔偿也没关系。” 伊塔:“有道理。” 以撒:“是吧是吧~” 伊塔:……不行! “我们在逃跑!不要这么显眼啊喂!” 以撒疑惑地眨眨眼:“我之前逃跑的时候比这个显眼多了,也没有人找到我啊……” 不是他们找不到你,是假装没有找到你啊好吗?! 然后最后妥协的结果是……伊塔在跑步机上跑三公里。 伊塔:“不不不不不可以!” 以撒:“运动一下嘛~” 伊塔想要逃出健身馆,却被以撒用武力和软萌的笑容镇压,痛苦地接受了现实—— 五分钟后,伊塔在跑步机上拼命挣扎:“多,多远了……” 以撒在旁边吃完了自己的巧克力冰淇淋,开始舔伊塔的草莓冰淇淋,笑眯眯地:“一公里。” 伊塔:…… 西索果然没回来,纯洁的伊塔并不想知道他今晚和哪个漂亮的小姐姐在一起。从他们跑路开始,这货勾搭妹子就没停下来过,频率高得让伊塔十分惊悚。 以撒却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 一路上,以撒经常地拿着本危险的书坐在光线很暗的地方,或者调戏伊塔,对西索放荡的行为视而不见。不过,五感敏锐的伊塔曾经捕捉到一次西索出门撩妹前他们一瞬间的对视—— 西索看着以撒,笑得很诡谲。 以撒则一脸冷漠地回看他。 不知为何对变化系的思路束手无策的伊塔抓了抓头发,决定忽视这个奇怪的互动。 没有西索的夜晚格外和谐。 伊塔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外面隐约的波涛声,对以撒说:“晚安。” 以撒还在看书,昏暗的光线下,让人忍不住担忧他的视力——但他显然好得很,深蓝的眼睛像是冷焰一样准确地看到了伊塔拱起的被窝,也微笑了一下: “晚安。” 第81章 录像x坦诚 chapter 81 录像x坦诚 莱妮小姐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 她穿着工作套装,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男人——金子一样的头发,英俊的面庞,笔挺的西装,温柔的微笑——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希尔先生这样完美的人呢? 既温柔又善良,还有能力。 “啊,终于来了。” 等到玻璃门被推开,一个卷发的青年拿着一叠文件大步走进来之后,希尔先生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耀眼,“谢谢了,利亚。” 利亚刚刚才跑回来,脸上的汗都没擦,此刻也顾不上,只一脸崇敬地看着他,拼命摇头,卷毛在耳畔一晃一晃:“没,没关系的,希尔先生——” “喊我帕里斯通就好,”希尔先生说,“不用这样客气。” 利亚顿了一下,才重重地点头。 希尔先生随意地翻了翻文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地不可思议,让莱妮看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慢慢地“嗯”了一声,语气很轻松:“好的,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按规则来说,你们的确不应该给我们录像带……但是就在刚才,猎人协会和巴托奇亚共和国政府已经达成了一致,”希尔先生拿出了文件,递给警署的负责人,“所以,就麻烦托德先生带路了。” 托德先生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文件,才出声,声音很歉疚:“抱歉让您等待,希尔先生,但是这是规章流程,望您见谅。” 希尔先生笑了,笑容明朗:“怎么会。我一向最为尊重那些遵守规则的人了,整个社会运行的秩序,全靠像托德先生一样正直的人才得以维持——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才对。” 托德摇头:“不敢不敢。” 他领着希尔先生,就要进门——推开门时,托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了莱妮一声:“莱妮。” 站在一边红着脸的莱妮一下子清醒了,瞬间立正:“局长。” “你是负责整理柯尔特家族案件记录的,是吗?” “是,局长。” “对图书馆迷宫里面的监控录像熟悉吗?” “熟悉。” “好,跟着一块进来吧。” 莱妮还有点不敢相信,晕乎乎地走过来,走到希尔先生旁边——他礼貌地对她点头,金发整齐地别在耳后,像是一缕缕的金丝。 希尔先生微笑着对她打招呼:“莱妮小姐。” “希,希尔先生。” 出声之后,她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声音为何如此细小,像是被人类抓住的幼猫。 托德还是一样的公事公办:“走吧。” 这里面的每一个录像,莱妮都在心里过了无数遍——许多个夜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想着那一幕幕画面。 女孩子们鲜活的生命像是冰冷的数字一样被一个个抹掉。 血几乎能从录像带里渗出来。 走到录像机前,莱妮呼了一口气,熟练地把一带录像摁进机器里,按下了播放键。刚摁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看向和她并肩站着的帕里斯通,犹豫着说:“希尔先生……这里面的内容很血腥……” 希尔先生摇头:“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 也是。希尔先生是猎人协会的高层,一定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是自己太冲动了。 莱妮有点懊恼。 屏幕上的画面一页页快速闪过,很快就到了重要的地方,莱妮停止了快进,于是迷宫里的女孩子的图像一下子清晰起来。 黑白的,看不出里面人的发色和眸色。她年纪还很小,长相偏可爱,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冷静——这种冷静的气质咋一看是看不出的,只有慢慢地看下去,才会逐渐发现。 “这里,”莱妮出声,“这个女孩子——伊塔,这是她第一次和柯尔特对峙。” 希尔先生出声:“啊,是么……” 女孩子旁边的两个纤细的双胞胎忽然被射倒,皮肉碎裂,血流满地——尽管看了很多次,莱妮还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略微担忧地看向希尔先生—— 希尔先生盯着屏幕,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果然好厉害,他一定见过很多残忍的事情吧……还能这么温柔。 “然后,柯尔特试图杀——” “嘘。” 希尔先生举了根手指竖在唇上,对莱妮笑了笑,“这里很关键了呢。” 确实,这里很关键了。录像没有声音,莱妮想把唇语师翻译过来的对话递给希尔先生,却被一直没说话的托德局长拦住了:“不用了,我看着希尔先生应该懂得唇语。” “略会一点。” 帕里斯通礼貌地回应,但是目光没从屏幕上移开。 画面里,伊塔喊了一声什么,旁边年纪更小的女孩神经质地向后一跳,避过了一枚子弹。隔了一会儿,伊塔又躲过了一颗几乎不可能躲过的子弹。 希尔先生似乎很开心,他黑色的眼睛里溢满了光,看得莱妮怔住了——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她不会唇语,所最后也不知道他自言自语地说的是什么。 “然后的录像就不见了,可能是被人拿走,我们还在调查中,”莱妮回神之后,赶紧说,“只知道伊塔逃出去了,用未知的方法,因为她很快又进来了。然后,这次的游戏持续时间很长,还有几个女孩子——” “麻烦跳过可以么?”希尔先生说,“直接到伊塔下一次进来的时候。” 莱妮愣了一下才接过话来:“啊,当然可以。” 之后的画面更令人困惑——最起码对莱妮来说是这样的。重新进入游戏的伊塔遇到了另一个看起来很不正常的迟缓的女孩,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伸手抱住她,拉着她一起向前走。原本只有女孩子的迷宫中出现了几个成年的男性,而且之前探索式的游戏方式也变了,变成了所有人一起围杀那个女孩,伊塔。 莱妮一开始并不觉得伊塔很特别,她大概也只是无数待宰羔羊中的一个。 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完全无法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 就像之前说的一样,伊塔长得可爱,但并不是很漂亮,咋一看完全不显眼。可当她带着一个更小年纪的哭哭啼啼的女孩,还拉着一个迟钝到不正常的废人,在被所有人截杀的血腥迷宫里逃亡的时候……怎么说呢。 莱妮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看着她冷静地判断,然后踹开一个徒手冲上来的女孩,看着她一边跑一边对哭泣的小女孩说着什么,让她抹掉了泪水努力镇定起来,看着她停在没有人的岔路口,倚着墙,闭着眼仔细地分辨着远处的响动。 太……厉害了。 她身上的那种感觉,慢慢地看下去才会发现的感觉——冷静。似乎谁也动摇不了她,无论沉重的负担也好,血腥的游戏也好,怎么都动摇不了。 所以,当莱妮偏过脸,看到希尔先生认真地看着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心里浮起了一丝无力的酸涩。这一次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刚才希尔先生黑色眼睛里出现的光亮,完全是因为伊塔。 画面截止在伊塔被人射中,摔在墙上倒下去的那一幕。 “之后很长一段录像都找不到,应该是被人取走了。” 莱妮说,“这些摄像头散布在迷宫里,为了凑起完整的画面,我们技术人员从每个摄像头里单独截取出了伊塔的行踪,才拼出了这一段——而且,根据推测,她在菲斯·柯尔特的死亡事件里应该有很重要的作用,也就是说,她应该没有死去。” 她说完后,希尔先生很久都没有回应。 在一片让人不舒服的寂静中,托德局长忽然倒了杯咖啡,把杯子送到帕里斯通身前。 “希尔先生,”局长说,“警署里不允许出现酒精饮料,但是大家在下午的时候都很喜欢用咖啡来提提精神,您要来一杯么?” 帕里斯通收回视线,看着托德局长,笑着说:“谢谢了,托德先生。” 他拿过来之后,晃了晃里面的深棕色液体,出声:“那么,就麻烦莱妮小姐把这些录像都装起来好了……说到伊塔,你们拿到了她的入学档案了么?” “没有,”说到这个,莱妮就很沮丧,“纸质的资料校方没有找到,网上的信息也被删除了。” “啊,太遗憾了。” 希尔先生也叹了口气,随手把没喝的咖啡放到桌上。但是很快,他就重新微笑起来:“不过,这也说明,这个案子里有很多隐藏的东西呢……嘛,莱妮小姐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个案子,那这样好了——猎人协会接手之后,如果最后的结果可以公布,我会给您消息的,” 他明朗地笑着,“在这之前,就让我们祝愿这一切都会有最好的结局吧。” 莱妮愣愣地看着他温柔的黑色眼睛,忽然就觉得心里满是暖意。 “嗯,”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起祝愿吧。” 帕里斯通·希尔走出了警察署。 外面的冷风灌进他的大衣,天色却很明亮。但巴托奇亚共和国上下全部笼罩在阴云之中,因为媒体终于揭露了最大的财阀家族——柯尔特家族的丑闻。 他路过一家报社,随手拿起了一张报纸。 “真恐怖啊,不是吗?” 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戴着老花镜,也在看头版内容,“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他就没有一点愧疚,一点同情吗?还是说冷酷的富人真的和我们不一样……他怎么能忍心做出这些事呢?” 帕里斯通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准备离开。 老板还在摇头叹息:“怎么会有人做得出来……” 帕里斯通停下动作,想了想,转头对老板说:“啊……说起这些,在我看来,很多人都可以做得出来,”他的笑容不变,如阳光般明朗,“他们只是暂时没有条件而已啦,说不定正在慢慢地尝试——嗯,也是一些很努力的人呢。” “多年的教育告诉我们,那些努力的人值得赞扬,不是吗?” 老板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老花镜滑到鼻梁下,露出的眼睛旁边满是深深的皱纹。 “祝你有一个美好的一天。” 帕里斯通微笑着点点头,走了。 他走到街角,拨通电话,嘱咐完对面的人来警察署取走资料——然后就放慢了脚步,看着对面一家家的花店,似乎在欣赏着那些斑斓的颜色。 很快,身后就有脚步声:“希,希尔先生……” 帕里斯通回头,很惊讶地说:“莱妮小姐?” 莱妮有点不敢再向前,她垂着头,小声问:“您,您是在工作吗?我不该打扰您工作……” “没有啦,”他摇头,轻快地说,“猎人协会终于放我下班了——当然,也可能是我自己偷偷开了个小差,莱妮小姐千万不要说出去哦——毕竟这是个很美丽的城市。既然来了这里,总要放下沉重的工作看一看再说。” 距离感似乎消失了。 莱妮也笑了:“是很漂亮。” 他们聊着天,走过这条满是花店的街道。阳光下的花朵很鲜嫩,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莱妮看着希尔先生的侧脸,脸又红了。 和他说话真的是很舒服的事情。 莱妮在警署呆了很久了,见过只顾自己说话从不听下属建议的人,也见过所谓“听了”却从不在乎的人,见过明明愚蠢却一直试图掩饰的上级,见过看见她的年龄和外表就明里暗里嘲笑的同事。 但是希尔先生完全不是。 他这样厉害的人,位于最高的地方,却仍然是温柔的,也是真的在为弱小的人在思考。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真好。 “这个时候,似乎并不适合送莱妮小姐一束花,”帕里斯通说,他们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商业区,“毕竟整个城市都在哀悼。” “是,”莱妮跟在他身边,“原本因为赛因斯大学的存在,这里是真理和科学的天堂……谁也想不到,声名赫赫的柯尔特家族会做出这种事……” “听说是家族遗传,是么?” “嗯,除了菲斯·柯尔特,其他柯尔特家族的人也干了许多残忍的事情……这整个家族都是,似乎对数学和艺术十分敏感,但是也天生精神不正常。每出现一个天才,都会有一个疯子。” “真是有趣。” 莱妮其实并不觉得有趣,她更多的是感觉发冷。 因为这个柯尔特家族的存在,像是为她揭开了人性的另一面。和文明的社会不同的,更趋向混乱和无序的血腥法则。 似乎看出了莱妮的局促,希尔先生很快就移开了话题。他们聊起了许多东西,轻松的东西,比如最近的电影和旅游的见闻。 莱妮很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了。希尔先生也很开心的样子,看着她笑的时候,黑色眼睛很温柔——就这样聊着天走着,直到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莱妮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路上,似乎都是希尔先生在决定方向。 “叮铃铃”的一阵响,甜品店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很秀气的穿着深绿运动装的青年走了出来。 莱妮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秀气”。她很少见到这样气质的人,白皙的脸,白皙的脖颈,长长的黑发,过于内敛的黑色眼睛,以至于显得腼腆而迟钝。 “啊,伊尔迷桑。” 很明显,希尔先生认识他。 青年并不应声,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似乎很羞涩。 希尔先生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袋子:“蛋糕吗?真是个好哥哥。” 莱妮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透明的袋子里,一块黑色的巧克力蛋糕和粉红色的草莓蛋糕放在一起,很可爱。哥哥的话……草莓味的应该是给妹妹买的吧? 她收回视线,却发现秀气的青年不知何时看向了自己。 莱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青年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才转开了视线。 但是刚才的愧疚感还没消退——莱妮也发现了,既然希尔先生和这个青年是认识的,自己显然才是那个没有眼色的人,于是她立刻说:“很抱歉打扰你们,那我就先离开了,希尔先生还需要帮忙整理剩下的文件的话,打个电话就好了。” “那就麻烦莱妮小姐了。” “不用客气的。” 匆匆告别之后,莱妮不再耽误,转身就离开了——路过拐角的时候,她偏头看了一眼,看到希尔先生和伊尔迷先生在说着什么,希尔先生的笑容显然更真挚了些。 是朋友吧? 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希尔先生,莱妮心里的酸涩感更浓了。 不要放弃啊,她对自己说,总要努力尝试一下才好。 于是她回到了那个满是花店的街道,把他们一起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天色还是一样的好,阳光落在屋子上,投下各种形状的影子。 莱妮呼吸了一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云朵,难得地微笑起来。 伊塔刚醒来,就看到西索在床边扭着细腰一脸放荡地换衣服。 她痛苦地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呀~小宝贝醒啦~”这货还有仅剩的一点廉耻,好歹穿了条裤,“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这么好的一天小宝贝怎么能睡过去呢~太阳晒屁股了哟~起来吃午饭了哟~” 西索开启了“喊人起床”服务。 正在享受这个服务的伊塔表示自己十分想要一死了之。 但他的八块腹肌还在伊塔的眼前晃荡,肌肉线条格外流畅的手臂也是。全身上下写满了“我很帅”三个字的魔术师先生愉快地盯着小兔子,眯着细细的眼似乎在挑逗。 “我觉得我还能再睡一会儿……” “嗯哼~真的么?” 魔术师忽然翻出了一张牌,他明明没穿上衣却能奇异地从空气中翻出扑克牌,真是猎人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真的——” 扑克牌锋利的牌面斜着切进了实木的床头柜里。 “呀~手滑了~” “我我我忽然觉得人不该虚度光阴!是时候起床了!” 西索大人满意地离开了卧室,留伊塔一个人换衣服。 换完衣服洗了把脸刷了个牙的伊塔憔悴地走出客舱——她睡得实在有点多,所以头脑还很昏沉——西索终于穿上了衣服,倚在客舱的门边,和每一个路过的漂亮小姐姐抛媚眼。 “以撒呢?” 伊塔皱着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下船了哟~我们正停靠在一个港口城市边,他似乎要去买点什么东西~”西索笑得开心,“所以~就只剩我和小宝贝了呐~” 伊塔:…… 人生真是太苦了。 他俩走着去餐厅,路上伊塔的反应仍旧很迟钝,她发了一会儿神,才有点呆呆地问出声:“我们吃什么?” “有什么~就吃什么~” “……好的。” 毫无营养的对话x1。 进了餐厅,伊塔盯着自助区的花椰菜沙拉看了好一会儿,吐槽:“好丑。” 西索:“长得丑~就不要吃它好了~” “……好的。” 毫无营养的对话x2。 伊塔拿了一点水果和煎蛋,因为实在是没什么食欲。挑完后,她端着盘子跟在西索大人的身后,跟着他去了个十分清净的位置。 “人好少……” “哦呀~人少好办事呀~” “……” 有营养的对话x1。 伊塔其实早就猜到西索要么有事要和她说,要么终于准备毁尸灭迹了。毕竟这货目标太明确,要是没什么事才懒得喊她起床带她吃饭顺便耐心陪聊毫无营养的对话呢——和冷艳美丽的小姐姐相爱相杀难道不香吗? 决定等着西索大人先开口的伊塔沉默着咬了一口小西红柿。 不要毁尸灭迹不要毁尸灭迹不要毁尸灭迹—— “我~爱着以撒小宝贝~~” 伊塔手里的小西红柿震惊地掉了下去。 这是……传说中的正宫向小三撕逼吗?!下一步您是要坐在我身上撕着我的头发掐我的脸再给我几耳光了吗?!您这一耳光下去我的头不仅会掉还得麻烦您捡起来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我知道~他也爱着我~” 伊塔一脸恐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这颗大好头颅还能在上面呆多久。 西索眯着眼笑,拿起她盘子的另一颗小西红柿,“而他喜欢雅典娜小宝贝~” 他慢慢地咬了一口,像是血一样的颜色染在他的唇上:“所以,相应的,我也喜欢~可爱的小宝贝~而喜欢的人,要对彼此坦诚~是不是呐?” 第82章 幸运x错误 chapter 82 幸运x错误 西索所谓的“坦诚”,就是一脸荡漾地告诉她,以撒的实际年龄……其实和他一样大。 然后就愉快地倚在椅子上,欣赏起了伊塔天崩地裂的表情。 “成年人~自然有成年人的玩法~” 每天夜不归宿不知道去干什么邪恶勾当的西索这样说着,又慢慢舔了舔小西红柿酸酸的汁水——他不无遗憾地叹气,“可惜了~小宝贝真是太小了呐……” “我也成年了!” 伊塔下意识反驳,转头一想,这个时候为了安全似乎不该这么说,遂迂回改口,“心理上!” “嗯哼~” 西索意味不明地嗯哼了一声。 他把手肘撑到了桌子上,用左手拖住了自己的下巴。西索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是最好看的,尤其是再斜着眼轻佻地睨过来,似笑非笑的样子莫名妩媚,却丝毫不减帅气。 他眯着金色的眼睛,说:“小宝贝~喜欢以撒么?” 伊塔知道骗不过魔术师,仔细思考了一下,点头:“有一些。” “那~相信他么?” 伊塔盯着西索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西索莫名愉悦起来,表情更加勾人,语气暧昧而不可捉摸:“既然我~爱着以撒小可爱,雅典娜小宝贝也蛮喜欢他的……那么,我们一起杀了他,怎么样呢?” 伊塔整整一分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甚至,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不亏是西索大人上来就要干掉自己的马子玩相爱相杀——” 第二个想法是:“……为了什么?” 魔术师先生说的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谎言,另外一句是藏着他真实意图的诱惑和试探——放在这里,显然就不是诱惑了,因为伊塔并不想杀了以撒——所以是为了什么? 伊塔向前坐了坐,刚才的睡意朦胧消失了,她十分精神地看着西索。 西索也十分精神地看着她,还抛了个媚眼。 “西索你这是爱他?还是恨他?” “什么是爱呢~” 西索用尖利的指甲戳了戳她掉下的小西红柿,尾音上扬,“真是个奇妙的问题~” 伊塔也盯着桌子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小西红柿。它被西索的指甲戳了之后,原本迸裂的皮肉溃烂得更加严重。 她看了一会儿,重新抬头盯着西索。 “和我有关?” “哦~?” 西索眯了眯眼,“没想到~小宝贝会这么反应呢~” ……那你猜的我怎么反应? “我们三个一起逃亡到一半,你把我单独拉出来,还告诉了我你要杀另一个的计划……其实说起来,在这个队伍里我和以撒的关系显然更好,但你却直接向我挑明了——所以这个杀了他的原因,和我有关吧?” 西索一扫之前的懒散,蛮有兴致地盯着伊塔看。 “杀过几个人了~” “……两个。” “哦呀~有点心疼可怜的小宝贝了~我知道第二次是菲斯·柯尔特……那,第一次的感觉~怎么样呢~” “……没什么感觉,”伊塔想了想,说着,“第一次的时候,也算是正当防卫吧,而且之前见的也多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此刻说的话,和侠客曾经说的差不多——那个时候,金发碧眼的青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嘻嘻地说: “……还好啦,我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也算是正当防卫,而且我们是流星街人,这种事其实很正常,从小到大,见也见惯了。” 伊塔沉默了一下。 西索:“怎么了~” 伊塔:“……我似乎变态发育了。” 西索,喜笑颜开:“啊,真是个好事呢~” 伊塔:…… 但是西索真的很开心——他笑眯眯地,从空气里又翻出了一张扑克牌,用一根手指,把它背面朝上压在桌子上,慢慢地推给了伊塔。 伊塔淡定地接了过来。 魔术师抬抬下巴:“翻过来~看看?” 思考了很短暂的时间,伊塔就翻开了压着的扑克牌。果然是黑桃q,雅典娜女神在牌面上拿着权杖,神色冷峻地看着伊塔。阳光下,她的黑袍上闪着点点金光。 “美么~” “美。” “其实呢~在我眼里,小宝贝~比她还要美得多~” 睁眼说瞎话真是辛苦您了。 “因为~你是我的雅典娜小女神~”西索的背后是装饰奢华的墙壁,他淡金的眼睛和女神裙摆上闪着的碎裂阳光是一样的颜色,“而她~只是一个挂在墙上的肖像而已……我不会让我的小女神死掉的~因为我发现,跟着小宝贝,总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有点讽刺,”伊塔摸了摸牌面,光滑的纸凉凉的,“我自己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小宝贝~想要什么~” 伊塔头也没抬:“西索你想要什么?” 西索许久都没回答。 于是伊塔觉得自己也不用回答了。 餐厅里冷清地回荡着小提琴的声音,是一个乐团正在试奏。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早,真正的午餐时间才刚刚开始。 “嗯哼,真是孤独的声音~” 西索托着腮,眯着眼安静听着。他远远地盯着台上拉小提琴的青年,眸色冷淡,没有杀意,也没有兴致。 伊塔觉得他要么是放荡地看上了人家,要么是在想什么——以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十多年的同生,一定不是什么很轻的分量——当西索说着“爱”的时候,应该是有一丝认真的,当然啦,伟大的魔术师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爱,就先勉强这么认为好了。 当你要杀掉自己“爱”的人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但是西索没有过去。 她也不想知道。 “很快就要合奏了吧,”于是伊塔咬了一口煎蛋,“他在试音,调调话筒什么的。马上钢琴加进来之后就不孤独了。” 西索于是转了视线,盯着伊塔看。 伊塔又咬了口煎蛋,淡定地让他看——笑话,和变态呆了这么久了,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她只是想要回拒任何“偏离轨道”的交流。 想当初,伊塔不过了解了一半的伊尔迷·揍敌客,这会儿已经快被他吓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快被玩死了。 在这个漫画里,蠢人从来撑不过两个对话框。 西索,再一次喜笑颜开:“哦呀~小宝贝可以自己生活得很好呢~” 伊塔:……你在讽刺我吗? 但是西索用一种奇怪的“慈爱”眼神望着她,还伸手帮她拿掉了嘴边的煎蛋屑——伊塔:求您了别吃别吃别吃——在她绝望的眼神里妖娆地舔了舔,然后吃掉了。 “我也~饿了~” 他亲昵揪了揪伊塔的小鼻子,“收好这个牌哦~它很重要呢~这次的谈话,是我和你的小秘密~”西索意犹未尽的,又捏了捏伊塔的小脸: “加上前面的那个~我们之间一共有两个小秘密了呐,等到凑齐了三个~我就再送小宝贝一个礼物,好不好~” 伊塔:不好。 她警惕地盯着西索的爪子,一边看着他收回来,一边默默地吐槽着……秘密?西索和以撒之间有秘密可言吗?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地想要杀了对方而已。 你们变化系之间的爱情我真的不懂.jpg “在担心以撒小宝贝~吗?” 西索拿起了刀叉,开始优雅地切起了牛排。 伊塔沉默着吃了一口煎蛋,没回答。 西索却没这么容易放弃,而是兴致勃勃地追问:“如果以撒死了……小雅典娜会伤心吗?” “不知道,” 伊塔快把煎蛋啃没了,“可能会哭吧。但是应该不会伤心——还挺奇怪的,从进了迷宫之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但是还能反射性地掉泪……” “所以还是难过的……么?” 西索看着她。 “小伊做的~?” “大部分算是吧。我觉得他还喜欢这个结果的,”伊塔淡定地说,“其实出了大学之后,看的就清楚很多了……藤原早纪的出现,应该是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吧。以他的控制欲和能力,手下每个管家的底细都知道的一干二净……我和早纪认识,为了早纪而反抗他,进入迷宫,动手杀人——可能从头到尾,我的一举一动都按着他的心思来的。” “我真的玩不过他。” “如果以撒昨晚没有提醒我,我甚至都意识不到他已经方方面面都操控我了。” “他就是想要我杀了人也没什么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呃,也算是成为杀手的第一步?” 西索,盯着她,弯了弯嘴角,放下刀叉,又揪了揪她的小鼻子。伊塔觉得自己本来矮矮的鼻梁都快被他拔高了,郁闷的叹气:“当然,西索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这货切了块牛排,递到伊塔嘴边,还妖娆地挑了挑眉,示意她吃掉:“小宝贝,乖,张嘴~” 伊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沉默了一下,十分不信任地咬了一口这块一看就是三分熟的牛排——诶还挺好吃? 西索大人果然有品位! 于是西索开始了快乐的投喂工作。 “魔术师看到的~可比表面多的多呢~”细心地把牛排切成小块,西索叉起一个,又递到伊塔嘴边,“小宝贝觉得~这场游戏的输家~只有你?” “……” “那可不一定哦~” 他从桌上拿起柠檬水,插了根吸管,喂到伊塔嘴边。 伊塔被西索急转直下的慈爱画风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动弹,维持着“=-=”的表情。 当然,她还是喝了——因为真的好喝啊!相信西索大人的品味果然没错啊!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我肯定是个输家就是了。” “no~no~” 西索拿起餐巾,给她擦了擦嘴,动作亲昵,语气荡漾:“正好相反~小宝贝和他原先想的可不太一样……是我的小雅典娜快赢了呢~” 他,第三次喜笑颜开:“这么一想,真是颗幸运星呀~” 幸运星·伊塔:…… 喂等等你想利用我干什么?! “不然的话~小宝贝应该在第一次逃出迷宫的时候~就扑到小伊的怀里求他杀掉菲斯·柯尔特才对——或者是缩在那个死人渠里,什么也不想~只等着小伊来抱你出来~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让他来保护你,杀掉所有伤害你的人——你想过这条路么~” “……想过。” “那~为什么不做呢~” “因为……”伊塔从吸管里喝到了一颗柠檬种子,话说到一半就停下,吐掉了种子,也顺便停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因为,伟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屈服于资本主义家族企业继承人!” 西索:…… 他没生气,也没追问,而是笑嘻嘻地夸奖伊塔:“呀~好孩子~” 虽然西索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啥是社会主义。 但是变化系的魔术师和伊尔迷·揍敌客果然不一样——如果是后者,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从她嘴里挖出真话吧。 “西索你呢?为什么要杀以撒呢?” 可能是此刻的气氛太好了,伊塔忽然出声。 西索歪着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连变都没变。他的笑意可以被解读为任何一种意思,森冷,愉悦,带着杀意或者兴趣,无论怎么看都可以看懂,却也因此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懂。 “因为~爱~” 他笑着说。 伊塔静默地和他对视了三秒,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上道地点头:“百年好合。” 西索,第四次喜笑颜开:“哦呀,好开心~真是美好的祝福呢~” 莱妮收拾了一上午的资料,把录像和书面资料都分好了目录放进了不同的资料袋里,只等着希尔先生来取就可以了。 这样一想,她更加忐忑了起来。 万一他不来了呢?只是让别人来取,怎么办? 万一他回去了呢? 希尔先生一定很忙吧。 直到下午,托德局长才一脸疲惫地回来。他把大衣挂到架子上,转头就看到了盯着窗户发呆的莱妮。局长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莱妮。” “局长!” “不回去吃饭?” “不了,我还不是很饿……” 托德也没再说下去,而是提起了正事:“猎人协会的人打电话说一会儿要过来取资料,莱妮你整理好了吗?” “真的吗——全都整理好了!” “再看几眼吧,确保没什么差错,别让他们挑出什么刺来,”托德轻声自语,“猎人协会的人一向不好打交道。” 听局长说到这里,莱妮忍不住笑了笑:“除了希尔先生。” 托德按着太阳穴的手顿了一下,远远地瞧了莱妮一眼,慢声询问:“话说回来,莱妮你去总部实习过了么?” “还没。” “多出去见一下也好,总部的人很多,全国各地最出色的年轻人都在那里,”托德坐下,抱着咖啡,仍然很疲惫地说着,“别光呆在这个没什么事情的地方。” 最出色的年轻人……说的是最会往上爬的人吧? 莱妮没回答,她一向不喜欢那样的人。 托德又坐了一会儿,见莱妮不答话,就自己喝完咖啡,穿上大衣继续出去干活了,临走嘱咐莱妮:“一会儿猎协那边的人来了,把东西直接交给他们就可以了……如果他们还问别的事情,就说我们知道的都在资料袋里,别的什么都不清楚。知道了么?” “知道了,局长。” 托德一脸疲惫地离开了。 下午三点多一些,有人推开了警署的门,声音清快:“啊,来的稍晚了一点呢……不会有人专门等着吧?真是不好意思——” 帕里斯通穿着风衣走了进来,转眼就看到了莱妮,黑色的眼睛弯了起来:“莱妮小姐。” 莱妮压住心跳:“希,希尔先生。” 但是帕里斯通仍然拉着门,并没有松开门把,在他身后,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撑了撑沉重的大门——然后,莱妮在蛋糕店门口见过的,那位黑发的青年也跟着进来了。 青年换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还是白皙的脸,白皙的脖颈,长长的黑发,长相是真的很秀气,显得那双黑眸温吞而迟钝。 他稍微环顾了一下警署内部,也不多看,性格还是一样的腼腆。 “原来伊尔迷先生也是猎协的人,”莱妮还记得昨天的失礼,格外诚恳地招呼他,“昨天没能好好认识一下,是我不对。” 黑发青年垂着眼睛,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全然无视莱妮。 “啊,伊尔迷桑只算是个帮手啦,”帕里斯通插话,“他来帮我拿资料,鉴于资料应该很多——是这些么?” 他走到了托德局长的桌子前,看着上面一堆资料,笑着问。 “不是不是。” 莱妮连忙把自己桌子下面的东西一摞摞搬出来,搬到一半,发现黑发青年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桌子旁边——莱妮以为他会帮自己搬这些沉重的资料,动作还特意慢了一拍,就等着他接过手来——但是,和她预料的相反,伊尔迷先生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真的就只是看着而已。 莱妮有点意外——伊尔迷先生是太羞涩了么?这是基本的礼节问题啊? 反而是希尔先生接过了手:“啊~好沉呢~”说着,他摞到了一边,舒了一口气,“能一个人整理这么多,莱妮小姐真了不起。” “是啊,因为受害者实在太多了,每一个女孩子的家庭状况我都调查了——” “哇,好厉害,”接过另一摞,帕里斯通笑着问,“那么,关于伊塔的资料在哪里?” 莱妮的动作被打断了,她想了想,从另一边拿出一份单独的资料袋:“都在这里面,她比较特殊,而且资料也很少——” 这一次接手的……居然是在一旁发呆的伊尔迷先生。 黑发青年拿过资料袋后,干脆地撕开了封口,看得莱妮呆住了——“等等,伊尔迷先生,现在撕开不合适吧?还得重新封好——” “没事的,”帕里斯通说,“伊尔迷桑很有经验。” 莱妮愣愣地看着伊尔迷先生——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从最上面抽出了基本资料,是赛因斯大学入学的通知书,上面贴着一张照片,莱妮看了很多次了——照片上,红发女孩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衬衫,不情不愿地盯着镜头,没有笑。 伊尔迷先生的动作顿了顿,开始盯着照片看,似乎在发呆。 莱妮觉得不太对劲。 “经验”的话,说明伊尔迷先生是个侦探一类的吧?那他应该继续翻看后面的资料才对,而不是盯着毫无用处的照片发呆…… “就这些了?” 希尔先生出声。 “还有一半,受害的女孩真的太多了——” “那些就留在这里吧。猎协只需要柯尔特家族的,还有伊塔的就可以。” 莱妮愣了一下:“但,但是……” “太多的资料反而会让人找不到头绪,很多时候挑着最重要的一条线就行了,”希尔先生从最顶上一摞拿下来还给她,“而且,这些女孩的资料……一份份看起来,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好温柔的人啊。 莱妮想。 所以,最后,希尔先生拎着一大摞资料,莱妮也抱着一份……而伊尔迷先生只拿着伊塔的资料袋,轻松地用一只手推开了门。 诡异的三人组合就这样走出了警署。 莱妮艰难地挪了挪胳膊,看了一眼旁边一身轻快的伊尔迷先生。 ……他不是来帮忙拿资料的么?哪有这么帮忙的? 但是希尔先生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是一脸歉意地向莱妮说:“真是抱歉,还得麻烦莱妮小姐帮我送到宾馆……” “没事没事,”莱妮脸红了一下,“我,我力气大!” 希尔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笑容温柔如春:“是呢,莱妮小姐真厉害。” 莱妮的脸更红了。 走过一家甜品店,莱妮忽然想起他们要去宾馆——宾馆的话,伊尔迷昨天给妹妹买了甜点,说明他的妹妹也跟着住在宾馆里? 还是个孩子? 空手见面或许不太好。 “那个……”莱妮出声,“伊尔迷先生的妹妹也在宾馆么?第一次见面的话,我去给她买点甜点好了,她有什么喜好吗?草莓味的糕——” 她没能说完。 因为伊尔迷瞬间盯住了她。 莱妮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腼腆”?说不上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长在太和平的环境里,让她完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发抖,仿佛从骨头里往外渗的阴冷,让人恐惧,却找不到源头—— 伊尔迷先生……明明没有生气啊? 连表情都没变。 我说错什么了吗—— “果然还是太沉了吧?要拿稳一点呀,”希尔先生忽然出声,走过来帮莱妮揽过了一摞资料,对着她微笑,“还好吗?莱妮小姐?” “我——” “太累了吧。” 帕里斯通不容拒绝地说,“正好进去休息一下,宾馆还很远呐,你觉得呢,伊尔迷桑?” 黑发青年从颤抖的莱妮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帕里斯通·希尔。 希尔先生,笑容明朗依旧。 于是,甜品店迎来了三位客人。 莱妮走在最前面,不敢看柜台上的甜点,也不敢回头看伊尔迷,随便挑了个位置,放下资料之后就找借口去了洗手间。 帕里斯通坐下,向对面的伊尔迷开口:“要吃点什么吗?” 伊尔迷盯着桌子发呆,不理会他。 帕里斯通也不介意,仍然笑着说,“其实呢,我觉得塔塔最喜欢的口味或许并不是草莓味。她只是最经常吃这个而已。” “她最喜欢草莓,” 伊尔迷终于开口了,声线清冷,“我知道的。” “难说哟,”帕里斯通慢悠悠地开口,“说不定,她最喜欢的口味是我们世界上不存在的一种水果——毕竟,伊尔迷桑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故乡是什么样子的,都有些什么……” 黑发落在脸旁,伊尔迷面无表情地看着帕里斯通·希尔。 “……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那个世界如何长大,小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过没有,是不是暗恋过男孩子,怀着什么梦想,喜欢过谁,又被谁喜欢——” 伊尔迷脸上,被黑发投下的阴影微微动了动。 金毛子鼠瞬间收声。 “为什么要生气呢,伊尔迷桑?”过了一会儿,帕里斯通再次轻轻说着,“这是事实呀。塔塔……可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弟弟,离开的时候,也不会为你留下。” 这一次,空气沉寂了很久。 许久,伊尔迷才平平地说:“她离不开我。” 帕里斯通微笑:“为什么呢?” “因为她知道,她离不开我,”黑发青年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很快就会明白过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没有真的伤害过她。塔塔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只有我才能保护好她。” “塔塔这么觉得?” “她会知道的。” “不一定哦,”帕里斯通向后倚到椅子上,慢悠悠地说,“如果有其他人对她更温柔耐心的话,比如以撒,或者库洛洛·鲁西鲁——你对她太狠了,伊尔迷桑。” 伊尔迷罕见地没有反驳他,反而认真地点点头。 “是的,这件事上我做错了,我不应该犹豫的——我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塔塔,她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她是我的什么。所以她才会害怕,害怕我有一天会丢掉她……” “我怎么会丢掉她呢。”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害怕的。” 帕里斯通维持着笑意,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伊尔迷·揍敌客长得太无害了,此刻,他自言自语的模样,几乎让人觉得温柔——他抬起脸,看到柜台上一排排的可爱的小蛋糕,忽然沉默了。 等伊尔迷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更轻了些:“……我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嗯?” 但是黑发青年并不是在对他说话,他在对自己说话。 帕里斯通也知道这一点。 “她在哪里呢……”伊尔迷歪了歪脸,一小点一小点地吐出字句,像是女孩子对着最喜欢的毛绒绒的布偶说话,“她怕我了吧……没关系的,我应该温柔一点的。等我找到塔塔以后……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是我做错了。” 帕里斯通转移了视线。 他看了看墙上画的尤米猫,它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耳朵,不开心地回看着帕里斯通。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想什么的希尔先生忽然来了兴致: “小莱妮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半是抱怨,半是愉悦地说:“哎呀,你吓到她了,伊尔迷桑。小莱妮看着很勇敢,其实胆子很小的——和你的小姑娘可不一样。” 恢复正常状态的伊尔迷眯了眯猫瞳,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他语气无辜:“她太不聪明了,随随便便就说话呢……在我家里,这样的女仆是要被拔掉舌头的噢。” 帕里斯通:“好严格的主人呀~” 伊尔迷,用手指点了点下唇,兴致勃勃地提议:“她是你的?需要我帮忙管一下么?我一般不会帮着管别人家的宠物,但是她冲着我叫呢……免费哦。” 帕里斯通,义正言辞:“小莱妮可不是我的,她是个自由的人,我们要尊重每个公民的权利,这是写在法律里的……伊尔迷桑有时间要多看看刑法啊。” 想了想,帕里斯通补充,“还有劳动者权益保护法。” 第83章 书籍x小银 chapter 83 书籍x小银 伊尔迷,有点失望:“真的不需要么……她会变得很听话的。” 帕里斯通:“哎呀,我知道伊尔迷桑的手段很厉害,但是莱妮还小呢,胆子也不大,精神比较脆弱,你实在太严厉了——诶,说到这里,” 帕里斯通摸了摸下巴,笑容无奈,“小莱妮不会跑了吧~” 他叹了口气,对着桌子上一大摞的资料,有点忧愁:“那谁来帮我抱这么多的资料回去呢~”说着,他忽然看向伊尔迷·揍敌客,笑容更灿烂了:“伊尔迷桑——” 伊尔迷,歪了歪脸:“我可以把她捉回来,继续帮你抱资料,”说着,举起一根手指,“保证路上不欺负她喔。” 帕里斯通:……我还能再见到完整的小莱妮吗? “算了,”他又叹了口气,“把这些资料扔掉好了。” 但是莱妮小姐并没有跑路——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颤抖着呼了一大口气,然后又洗了一把脸。她只涂了口红,此刻也花了。 对着镜子里惨白的面容,莱妮连忙从兜里掏出口红,哆嗦着手,又涂了一层。 “只是幻觉,”她自言自语,“幻觉。” 伊尔迷先生……真的是个侦探么? 可能不喜欢被别人贸然打破距离——想想确实是自己失礼太多次了。第一次见面不经允许就看他的东西,整理资料的时候也质疑他,还忽然提起他的妹妹……他讨厌自己是应该的。 应该没事的,还有希尔先生在呢。 他是个温柔的好人。 ……可那种寒意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莱妮不敢确定了。她闭上眼,脑子从没有动得这么快过,要是放在之前,她恐怕不会在意太多,但是她刚刚看了无数菲斯·柯尔特的迷宫录像带。 菲斯·柯尔特有个怪癖,他喜欢收集杀人时的录像或者照片,莱妮也见到了不少,她印象最深刻是最近的一张照片——赛因斯大学的会客厅里,遍地都是血,死了四个人,其中一个男人从里到外都被翻开了,像是裸露的红色牛排。 太恐怖了。 她有好几个晚上睡不太着了,撑着衰弱的神经在夜里数着楼上的脚步声和卫生间的水滴声。莱妮见过几次菲斯·柯尔特,都是隔得远远的,看着他在聚灯光下温和地微笑。他曾经是整个城市的骄傲,一手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待人有礼,冷静而高雅。 莱妮也暗暗地崇拜过他很久,直到他的真实面目暴露。 所以……好人和坏人,从外表真的能看出来么? 莱妮没能整出头绪,但她知道再不出去就太晚了。所以她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确保自己看上去正常——当然不可能,她的鬓角都湿了。 她回去的时候,希尔先生肉眼可见的开心:“诶,还在这里呢——莱妮小姐没事就好,”他推给了莱妮一块黑森林蛋糕,“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好进去看看,是不是搬这些东西太累了?呐,吃点蛋糕吧,我请客。” 莱妮勉强地笑了笑,坐下,拿起了叉子,悄悄看了对面的伊尔迷先生一眼。 他在发呆。 于是莱妮小心翼翼地叉起了一块蛋糕,吃掉了。 “好吃么?” “嗯。” “那就好~说起来这个口味还是伊尔迷推荐的呢,”帕里斯通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看起来性格冷淡,其实人很温和的——所以不用怕的,伊尔迷桑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么? 莱妮又看了伊尔迷先生一眼。 这一次,莱妮看过来的时候,伊尔迷没有发呆——他微微偏了偏头,和女孩对视——黑漆漆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被挖空的深洞。 莱妮,不知为何,忽然被渗了一下。 但是伊尔迷先生似乎真的没生气,他还很友好地递给了莱妮一张纸巾。 “谢,谢谢。” 从他的手上接过纸巾,莱妮受宠若惊地道谢,心下稍安,快速地吃起了蛋糕——两个男人都在等她,一个一直沉默着,另一个亲切地和她说着话。 “莱妮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的书店吗?” “有一个吧,就在不远处,”莱妮虽然还有些不安,但对着希尔先生,仍然忍不住关心,“希尔先生要买书?” “不,不是我,”帕里斯通摇头,“是伊尔迷桑。” 这下子莱妮不敢问了。 她学乖了,知道如果是伊尔迷先生的事情,别人永远不要多问。 吃完后,他们艰难地抱着资料出门。 当然了,伊尔迷先生还是只用一只手拿着一个资料袋。 到了书店,莱妮发现,自己是真的摸不透面前谜一样的黑发男人——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花了几分钟就迅速找完了想要的书籍,虽然结账的时候,被旁边的莱妮看了个一清二楚——《性学三论》,《爱情心理学》和《霍乱时期的爱情》? 前两本,莱妮在大学学心理学的时候听说过,是弗洛伊德性学说的经典,属于精神分析流派的……所以伊尔迷先生在谈恋爱吗? 等等!哪有边读着性学典籍边谈恋爱的?! 但是伊尔迷先生的表情无比自然,平静到让莱妮怀疑是自己的思想有问题…… 是对方是个性变态还是伊尔迷先生是个性变态?! 一定是对方吧! 可能是莱妮的表情透露了什么,希尔先生忽然把她拉到一边去,远离正在结账的伊尔迷·揍敌客,笑容十分愉快:“果然,莱妮这么直率的性格,还是离伊尔迷桑远一点比较好吧~” 莱妮没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结结巴巴的:“这,这些书……” “莱妮知道?” “大学里学过……” “唔,这样么……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是莱妮不用担心,也不要多提起就是了——伊尔迷桑身上有一点相当让人放心啊,那就是永远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希尔先生摸了摸下巴,笑容变得不可捉摸,“而且,也是个好事呢。” 莱妮呆呆的:“诶?” “终于认为自己是在谈恋爱了呢,而不是训一个宝贝的宠物……她应该会开心么?”帕里斯通笑眯眯的,又自己否定了,“不……应该会更崩溃吧。” 全然不知道伊尔迷买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书的伊塔缩在客舱里,被迫和西索玩奇怪的游戏。 ——腰细腿长の魔术师申请和您一起玩“躲呀~躲呀~躲猫猫”游戏,是否接受? ——玩家伊塔:不!!! ——哦呀,已强制对战,请玩家努力活下来哟~ 西索对她的灵敏五感十分有兴致,也就是说,小果实の技能检测时间要来了。 虽然伊塔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果实。 西索站在客舱中央,环顾了一下四周,妖娆地舔了舔扑克牌:“我不会太留手~但也不会太过分——要是被小以撒看到了就不好了呢——所以,小宝贝要尽力躲开哟~” 这货又眯了眯眼睛,语气荡漾,“我一开始会指向四肢~但是,如果不小心被划伤了,那我就没顾忌了呢,只能下手更重一些了——反正总要杀掉小宝贝……” “断条胳膊~少根手指~也没关系了呀,你说是不是?” 伊塔:qaq当然不是啊! 还没等她说话,第一张扑克就飞了过来——虽说她的动态视觉变强,能隐约捕捉到扑克的轨迹,但它的速度太快了,带着刀刃一样的劲风——伊塔勉强预判出,它是朝着自己可怜的右胳膊来的,于是狼狈地侧着身子往床上一倒。 扑克割破了她的袖子,一半多纸面都深深插进了墙里。 ……这是要干掉她吧?! 下一次,伊塔就警觉多了——她眼耳并用,在扑克脱手的一刹那就预判了轨迹,做了生平最快的一个滑倒,从床上滑了下来,然后拽着最近的受力物——西索的裤管——迅速站了起来。 西索:“哎呀~忘了告诉小宝贝了~当有人攻击你的时候,确实要快点跑走……”他抛了个媚眼,“但是~不要跑向攻击者呀~” 伊塔:…… 三分钟后,伊塔满头大汗,凄惨地捂着自己的左胳膊。 她果然还是被划伤了,小说里只要激发主角的潜能就能完美躲开所有攻击的buff果然是不存在的……她吓得腿都快软了,五感真的用到了极致——因为最后西索放开了杀气,带着阴冷杀气的扑克牌把她每根汗毛都吓得竖了起来。 可是,最后一次攻击,当西索带了一点认真的时候—— 完全不可能。 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是猜不到轨迹,而是来不及躲开。 西索的良心果然靠不住,明明知道伊塔躲不开,力度也丝毫没少——这张扑克牌擦着她的胳膊,插进墙的时候,生生进去了四分之三张纸面。 扑克切开胳膊的时候,伊塔的第一感觉是一凉,然后血往外冒——大概五秒后,疼痛才开始出现。这张扑克切进肉里了一厘米多,还带着劲风,把表皮也撕出了口子。 伊塔一面嘶着气,因为真的疼啊——一面从床头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擦着往外呼呼冒的血,小心翼翼地看着往外拔扑克牌的西索。 可能是出于循环利用的目的,也可能为了是不让以撒发现,西索走到了墙边,正试图把每张扑克都□□=-= 伊塔,悄咪咪地:“还,还行吗?” 问完后,她忍不感到十分羞愧——就这水平,也配问专业的果实评估人员·西索吗?他可是给伊尔迷·揍敌客,小杰,奇犽,库洛洛·鲁西鲁这些天赋强到闪瞎路人狗眼的大苹果做评估的,如今圆润甜脆的苹果队伍里混进来了一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居然还有脸问自己的水平?! 西索拔出一张扑克,拖长了尾音:“嗯哼~当然——” 伊塔:…… “——不行了~” 他恹恹地:“感知~勉强及格了,可惜……” 西索没再说下去。 “不过,我在意也不是这个~”魔术师慢悠悠地拔出最后一张扑克,“小伊~有教过你‘念’的基本知识吗?” 伊塔:“……没。” 西索,一脸无趣,“这样么~小伊应该不介意教育小孩子~但我一向没耐心呢~” 确实呢,伊尔迷·揍敌客“教育”别人的手段很强——小孩不听话就慢慢弄疯他之类的,大公子做起来相当得心应手,熟练程度让人害怕。 “那~先让小以撒教你基本的知识吧,”西索最后敲定,“我一会儿和苏珊甜心还有个甜蜜的小约会……哎呀,成年人之间的游戏,小宝贝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呢~” 那你干嘛说出来啊! 西索拔完扑克,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扭着腰不甚满意地离开了。 留下满手是血的伊塔对着空气迷茫地眨着眼睛。 所以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 ……真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虽然西索嘴上威胁着如果被扑克划伤了就弄死她——但是他倒也没动手。伊塔咧着嘴,撕开和血凝结到一块去的纸巾,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表皮被撕开的长度得有五厘米,纵深接近两厘米,肉都翻出来了。 是个狠人。 她第一遍清洗完了,忽然想起西索有舔扑克牌的奇怪癖好—— 伊塔浑身一颤,再次跑到水龙头边,疯狂地冲洗起了伤口。 以撒回来的时候,伊塔已经清理完西索的所有作案痕迹了,正躺在床上看书。 他拎着个大包,换了身白色的夹克,刚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啊呀,有血腥味呢……西索把他的女人带回来玩死了吗?” 伊塔:…… 你的第一想法为什么会是这个! 但是以撒很快就发现了血腥味的源头,他放下东西,偏过头来看向伊塔,黑发垂到耳畔,脸色也微微阴沉下来,虽然笑容似乎并没有变化: “西索……对你动手了?” “……没。” 以撒走了过来,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左臂,我看看。” 虽然男孩还在笑,语气也软软的。 但是伊塔格外迅速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甚至因为动作太快了点,让她吃痛地嘶了一声——笑话!没看见头顶柜子投下的影子开始动了吗?! 谁想和强酸一起玩耍啊! “真听话呢,”以撒抿了抿嘴角,笑得很乖,“动得这么快……疼吗?” 伊塔只能更乖:“有点。” 他动作很轻地扯掉外面的纱布。 伊塔胳膊上不算特别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 “看吧,”她叹口气,“真没什么事,西索不想杀我……我这个水平,他连杀我都嫌没意思。他就是想看看我的感官能力……” 伊塔一面观察着以撒的脸色,一面悄悄转移话题,“而且,测试之后,他还说,要让以撒你教我念的基本知识……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他似乎有啥想法——” 以撒忽然摸了摸她破皮的伤口外沿。 伊塔立刻停住了话:“——嗷!不要乱碰啊喂!” “他不该动你,”男孩完全没有被她扯开注意力,他低头看着伊塔,笑容很软——以撒穿着白色的外套,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更显得幽蓝的眼睛像是一点冷焰, “我和他说过了……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就算要测试的话,也该是我来。” 伊塔抓了抓头发,试探着给出了建设性意见:“要不……你一会儿再测一遍?” 以撒:…… 沉默了一会儿,男孩才闷闷不乐地开口:“要愈合很久……睡觉会疼的。” “小事小事。” 毕竟你们这些变态,平时断个胳膊去条腿磨掉层皮都和没事人一样,伊塔怎么着也不能失了太多面子——当初在迷宫里,也是因为这股奇怪的信念支撑着,被子弹打中肩膀的伊塔才能一脸冷漠地推开侠客,面不改色地对他表示谴责……其实她在心里快疼哭了。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jpg 以撒似乎被说服了,没再碰她的伤口,而是低下头,轻柔地给她重新包扎,但语气仍然不开心:“西索是太无聊了么?和我挑衅呢……” 包完了,他放下伊塔的胳膊,闷闷不乐地:“果然,还是杀了他比较好。” 伊塔:……?! 这句话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你俩的真的出奇的一致你知道吗?! 幸好以撒没有纠结太久“是时候干掉西索了”这件事,而是抿着嘴走回了他带的那个大包前,从里面掏出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草莓味的威威克糖,”以撒放到桌上,“不知道伊塔你喜不喜欢。” 高危的猎人世界,连零食也十分古怪——比如说这种威威克糖,大部分是好吃的液体牛奶夹心,但也有十分之一的概率是“小炸弹”,不仅会在口腔里猛烈冲击,如果不及时吐出,还会烫伤舌头…… 这根本就是糖果界的“俄罗斯转轮”啊好不好! 然而,在猎人世界,这种糖莫名其妙很受欢迎…… 民风淳朴民风淳朴。 以撒还给她买了一些零食,还有一些衣服。伊塔抖了抖这件明黄色的针织外套,发现以撒真的继承了西索对于女装的精准审美=-= “当然啦,最后……”他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银色的方块状物体,“是手机。伊塔之前的被扔掉了吧?还是带着一个比较方便。” 之前的小粉被她沉到水里去了,因为怀疑伊尔迷·揍敌客在里面装了定位芯片——对于这种丧心天良型控制狂,可能性高达99.99%啊好吗! “真的给我?” 伊塔有点意外地眨眨眼。 她早就做好自己被囚禁的准备了,毕竟,虽说彼此之间的关系稍微好一些,但是跟着以撒和西索离开,其实本质上和跟着旅团,或者被关在枯枯戮山是一样的。 所以伊塔没直接拿过来,而是放下书,一半开玩笑,一半干脆地说开:“手机的话……如果我和其他人联系,或者有人联系了我,以撒你不介意吗?” 以撒拉过椅子拉到她的床前,懒洋洋地坐下之后,把小银递过来:“不介意呀~” “因为我相信伊塔。伊塔一向知道谁是可靠的,谁不可靠——就像揍敌客的小子,或者鲁西鲁——所以,伊塔选择相信谁,我就相信谁。” “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 以撒伸着胳膊,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还是温软而无害的,就像他在伊塔面前一贯的样子,像是柔软的深海动物。 “……以撒,你想要什么呢?” 伊塔还是没接,轻声问。 以撒笑了,弯着眸子:“伊塔不该这样问~”他把小银塞到伊塔手里,歪着脸摸了摸她的发梢,“应该问,我已经从伊塔那里得到了什么……” 伊塔觉得这个问句有点奇怪,但一时也猜不出来,就明智地顺着他的话来:“那……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 以撒揪着她的一缕头发,碰碰自己的嘴唇,软声说:“一切。” 伊塔着实被这个回答所震撼,迟疑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哇哦。” 我原来这么强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 但是以撒已经日常缩进了伊塔怀里——或者说,把伊塔抱进了怀里,鉴于他俩差不多尺寸。他扒住伊塔的脖子,像是没骨头的猫:“不对么?要不是伊塔,所有人都死了。照这么说的话,全世界的人都从伊塔那里得到了一切……只是不满足而已。” 他开始一个个的数,表情十分不愉快:“伊尔迷·揍敌客,他不满足。库洛洛·鲁西鲁,也不满足。帕里斯通·希尔,金·富力士……他们都不满足,因为他们天生是掠夺者,他们永远想要得到。这是骨子里的本能,他们爬虫一样顽强的生命力的本质。” ……你也是掠夺者呀。 伊塔摸摸他的头发,悄悄想。 “我也是。” 似乎知道伊塔在吐槽什么,下一句,以撒就承认了。 “不过呢……伊塔给我的东西,比给他们的要多的多了——伊塔真的给了我一切,”他格外强调了一下,声调却软软的,“真的。” 忽然没了刚才的说服力呢。 伊塔摸着他的发顶,哄孩子一样点头:“嗯。” 以撒开心了,抱着她嘤嘤嘤地哼哼,一边哼哼一边给她讲自己进城乱逛的见闻——以撒这孩子也不容易,一直在流星街杀杀杀几乎没见过繁华的大都市,去商场买个东西都堪称人生新体验。 伊塔慈爱地看着他。 但是她并没有被傻儿子蒙蔽心智,淡定地拍掉了趁着以撒说话偷偷摸摸爬到她身上来的影——黑色小蛇滑溜溜地缠着她的手腕,被她拍下的时候还委屈地蜷缩了一下。 伊塔:“不要乱碰。” 以撒:_(:3」∠)_ “影很喜欢你呀~”他小声说,“我也没办法呀,它们就是喜欢伊塔,想缠着伊塔,我也管不住……就像它们不喜欢安森,就要融掉他一样……嘤嘤我是无辜的……” 伊塔:我差点就信了你了。 “所以~” 以撒悄悄看她一眼:“让它缠着吧~我保证它不会变成强酸的!” 伊塔:“拒绝。” 以撒:“……嘤。” 第84章 承诺x幻境 chapter 84 承诺x幻境 莱妮跟在希尔先生的后面,走在伊尔迷先生的前面,十分忐忑地上了楼。 这间旅馆很豪华,是市里最好的旅馆。 上楼的时候,她走得很快,努力想靠近希尔先生,远离伊尔迷先生——可能是她抱着的书不小心碰到了前面的帕里斯通,金发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笑着说: “莱妮走在前面吧,”他的语气很轻快,“房间在4楼,再往上走两层就到了……正好,我和伊尔迷桑还有一些事情要谈,”希尔先生侧过身,示意她上来,“来。” 莱妮咬了咬唇,垂下眼不好意思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是柔软的暖意——希尔先生看出自己害怕了么? ……真好。 于是莱妮红着耳朵,小心地绕过他,走到了前面。 站在后面的伊尔迷·揍敌客抬起了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他的眼睛还是黑漆漆的,空洞洞的一片,似乎什么也没想。 但是,等到帕里斯通·希尔走到他身畔时,表面什么也没想·伊尔迷却用一种无辜的语气,慢吞吞地开口:“……你还想要她么?” 帕里斯通:“哎呀……伊尔迷桑果然很讨厌小莱妮吗?” 伊尔迷:“诶?” 帕里斯通:“……嗯?” 伊尔迷:“没有哦,我一点也不讨厌她……” 他眨了一下眼睛,说,“因为她是好玩的东西。谁会讨厌一个好玩的东西呢?” 帕里斯通于是笑了,笑得很愉快:“啊呀,是这样没错呢。” 他们两个并肩走上楼梯,帕里斯通兴致勃勃地说:“我以为前几天在迷宫里的时候,伊尔迷桑已经消了气呢,果然,还是心情不好啊。” “那次?那是遵守承诺而已,”伊尔迷说,“不是故意欺负她喔。” 才怪吧? 帕里斯通笑吟吟地,也没再说什么,轻松地抱着资料,稍走快几步追上了前面的莱妮。他们已经到了4楼了。 伊尔迷于是遗憾地收回视线。 说是“遵守承诺而已”,但是一点也不公事公办呢。帕里斯通一边和莱妮聊天,一边愉快地想。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赶到迷宫的时候,里面的念能力束缚已经被解除了,整个迷宫被毁得七零八落。没有得到猎物的幻影旅团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伊尔迷·揍敌客还在里面。 ……他在干什么呢? 帕里斯通·希尔把自己的大衣披到一个刚被解救出来的女孩身上,看了一眼被从里面完全毁掉的图书馆。那女孩身上全都是干了的血和排泄物的混合味道,路过的时候,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实在是有点脏。 不想要这件衣服的他,就顺手给女孩披上了。 帕里斯通随□□代了旁边的人,请他们多照顾一下这个女孩,之后就走进了迷宫。他问里面的下属:“伊尔迷·揍敌客还么出来?” “没呢,他在迷宫最顶层。” “好的,实在是辛苦了,”帕里斯通拍拍他的肩膀,笑容灿烂,“尽量多封锁一会儿,让他们拦住当地的警署和其他的势力,拖十分钟就可以了。” 再给揍敌客家的大少爷一点时间“失恋”好了。 嘛,十分钟其实有点多。 鉴于伊尔迷·揍敌客的理性程度。 到了顶层,帕里斯通才发现这一层很开阔,有一层层的壁画,但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出画的是天堂。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念阵,最中间放是一个很精致的柜子。柜子十分干净,但是磨损的很旧了,他毫不怀疑,菲斯·柯尔特一定经常会来触摸它。 而且,伊尔迷·揍敌客并不是孤身一人。 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 那女孩也满身是血,哆嗦个不停,但是倒还算干净,她似乎因为恐惧站不稳了,一张苍白的脸很好看——因为恐惧和崩溃而变得好看。帕里斯通一向喜欢这样的脸。 “……那我就打开了,希尔薇小姐,”隔得远远的,他能听到伊尔迷·揍敌客的声音。大少爷的语气意外地很礼貌,“鉴于我给过你警告——我们约定一下好了,如果里面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足以抵消那次委托,抵消你无视我的威胁,向塔塔动手的财产,而是其他的人体部位的话……” 他停住,似乎陷入了思考。 女孩颤抖着后退了一步,干涩地重复着破碎不堪的句子:“我,我不是把她牵扯,牵扯进来的,伊塔她,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我不能让夏尔冒险……” “哦呀,那就这样好了,”伊尔迷·揍敌客以拳扺掌,恍然大悟的模样,“里面有什么部位,希尔薇小姐就把自己的什么部位放进去,可以么?” 希尔薇根本没能撑住,在他说完的那一刻,腿一软,差点倒到地上——但是伊尔迷·揍敌客居然伸出手,十分绅士扶住了她的肩膀。 “还好么,希尔薇小姐?” 他一脸无辜地问。 “求,求你了伊尔迷——”希尔薇一下子捂住脸,彻底崩溃,哭得像是个走到绝路的孩子,“我什么都给你——我错了!我是故意把伊塔扯进来的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我不该的!我应该听伊塔的话,我不该无视你的警告——” 伊尔迷歪了歪脸:“哦,是么?塔塔和你说过什么?” “只是几个,建,建议……” 他一下子有了耐心,细细地追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不要做小动作,还有,不要,不要让你知道我查过你的身份,以及……”她哆嗦着,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像是被人用刀子割一样痛苦,“永远不要威胁你——” “啊,” 伊尔迷仍然握着她的肩膀,轻轻地“啊”了一声。他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孩,弯起了嘴角,居然慢慢地笑了,语气是奇异的满足,“看。塔塔多了解我。” 他的笑容太可怕,渗到了希尔薇,希尔薇被惊得拼命向后缩,但是伊尔迷的一只手攥着她的肩膀,她无处可去,只能看着他的笑容,吓得哭都哭不出声。 夏尔你在哪里—— “她是喜欢我的噢……”伊尔迷自言自语,黑眸空荡荡的,深洞一样,“她很在乎我的。她只是怕我了而已——但是,为什么会怕我呢?明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用另一只手,扯开了保险柜的门。 毕竟是特制的保险柜,伊尔迷·揍敌客完全没有用硬,徒手扯开锁住的柜门之后,手上被勒进了深深的痕迹,血开始往外冒——但他并不在乎,而是偏头看了里面一眼。 “哎呀。” 他用流血的手点了点下唇,语气是惊讶的。 但伊尔迷的脸上其实什么表情都没有,空洞到让人发冷,“这可不好办了呢……怎么办,是风干的人皮呢。” 希尔薇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她的眼泪一点点往下掉,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眼泪也掉的很慢。 伊尔迷看看她,再看看柜子,应该是在思考如何把她的皮弄进去。 许久,他才开口,语气苦恼:“好麻烦啊,完整地剥下来是需要器材的……果然,不应该轻易许下诺言的,我还是有点生气了么……” 希尔薇,呆滞地,没什么表情地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她什么也不去思考了。 她只想着夏尔,想再见他一面,说一句什么,但是他的脸也模糊了,什么细节都模糊了。仿佛她的大脑自己萎缩了下去,以躲避未来恐怖的事情。 “但是呢,我承诺过你的,可不能食言,” 伊尔迷认真地强调,“揍敌客家的信誉是很重要的。” 希尔薇,缓慢地又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伊尔迷很满意:“真懂事呢。那我们一起努力想个办法吧。” 希尔薇其实听懂了每个字,可连起来之后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但她真的明不明白有什么重要的呢?眼前的魔鬼觉得她明白了就好。也没有必要再思考了,反正。 帕里斯通·希尔在旁边看得十分有兴致——他以前觉得揍敌客家的长子意外地相当理性,似乎没有什么玩弄猎物的癖好。 看错了呢。 伊尔迷·揍敌客最后还是想到了办法。 他果然很聪明——单独把皮弄进去太麻烦了,短时间剥不完,但是揍敌客家族的承诺却要严格的遵守——他隔得远远的,看着黑发男人慢条斯理把女孩整个塞进了柜子里。 整个塞进去,当然什么都在里面了。 但是柜子那么小,女孩太大了。就像一根太长的尺子放不进短短的文具盒里。 把尺子掰成几段就好了。 好巧,那一刻,伊尔迷·揍敌客和帕里斯通·希尔都是这么想的。 一晃眼就到了晚上。 海风习习。 伊塔咬着草莓味冰淇淋,日常趴着栏杆看海。以撒也咬着巧克力味冰淇淋,日常扒着她。 下午,谜一样的男人·西索测完她的感官之后,扔下云里雾里的话就约炮——不,约会去了——但是聪明的伊塔知道这货才不会无的放矢,他做事一定是有目的的。 伊塔于是一整个下午都时不时地戳戳以撒,碎碎念:“西索他好奇怪啊~他为什么要拉我做游戏呢~他到底想做什么呀~” 以撒:…… 当然啦,这个暗示方法实在是不矜持,但伊塔很清楚,对以撒来说,不要弯弯绕绕,明着说穿才是最可取的——说不定他心里其实喜欢的很呢。 被人信任的感觉一向是好的。 于是,被信任的以撒嘴上不情不愿,心里十分快乐地做起了西索的破壁人:“因为伊塔的五感不是因为念而提升的……但是呢,感官敏锐程度的突然提升,目前为止只有念能做到……” 他咬了咬勺子,哼哼唧唧地说:“西索他觉得有趣吧,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力量来源什么的——嘛,伊塔现在知道了,就不许再想着他了哦~” 说完之后,以撒还不放心似的,主动黑他:“谁知道他现在床上有几个女人呢。” 伊塔:……你这话说的真的很像吃醋啊你造吗? 以撒黑完他之后,心满意足的吃了口冰淇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勺子插进杯子里,笑了起来:“我们来玩游戏吧~” 伊塔:“诶?” 但是以撒闭上了眼睛,抬起头,风吹起了他的黑发,像是海里的一抹暗流。 “邮轮下面的海里,就从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开始,向四周数,也向下数——做一个圆的话,伊塔能数出几只鱼?” 还能这么用? 伊塔来了兴致,放下冰淇淋,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集中精神——五感敏锐之后,最开始是不适应的,觉得四周为啥这么吵,不远处的树叶为啥这么密集,伊尔迷·揍敌客的脸为啥这么瘫…… 但是习惯了之后,如果不花心思去在意,其实并没有用。就像你走在商场里,除非注意去听,否则不会知道身边走过的人在说什么。 她的警觉程度远远不够。 “六只?……不对,有两只跑过来了……诶它们又出去了……”垃圾·伊塔数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七只。” “再向下一点,能听到么?” “我试试……” 大部分正常的水声都是很缓慢的,但是有鱼游过的时候,会带起一丝水流,很轻,夹杂在海洋本来的声音里几乎无法分辨。伊塔忽视周围的人声,闭着眼努力去听,一点点去分辨深浅和远近—— “诶,”伊塔惊喜地出声,“有一个小鱼群。” 十几只小鱼簇在一起,慢慢地游过深深的海下,它们保持着距离,游起来的速度和动作几乎一致,达成了让人惊叹的默契,像是自然的合奏。 以撒偏过脸,看着她亮亮的眼睛,弯起嘴角:“听到了吧。” 伊塔开心地点头。 发现这玩意好用以后,她就停不下来了。 伊塔拉着以撒绕着整个邮轮转了一圈,趴在栏杆上一点点找声音特别的海洋生物。可惜他们现在停泊在浅海,靠着港口,并没有太多有趣的东西。 伊塔找完了一圈之后,恋恋不舍地拽着以撒的袖子:“没了呢……等我们到了深海区,再一起出来听听吧。” 以撒很乖地应下:“好呀。” 想到以撒比她这个废柴强多了,伊塔不放心地嘱咐他:“要是听到了好听的东西,别忘了指给我啊。” 以撒仍然很乖:“好。” 伊塔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发丝软软的,男孩的眼睛也是,在黑夜里变成一点深色的柔软。 “谢谢。”伊塔说。 她知道,以撒在教她如何使用这种能力。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能力。 而且是最温和的兴趣式教学——她上一次被人教什么,还是伊尔迷·揍敌客,他把她扔到菲斯·柯尔特的迷宫里,让她自己去学这个世界的恐怖。 再上次—— 伊塔揉着他的头发,发出感叹:“如果我高中的化学老师是你就好了。” 以撒:…… 他拉下伊塔的手,小声哼哼:“都说过了,不要谢我……”他拽着伊塔的袖子,拉着她去餐厅,“伊塔给我的,远比这个多得多了。” 伊塔其实一直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按说伊尔迷·揍敌客,库洛洛·鲁西鲁也是被她救的,伊塔丝毫也没看出这两只白眼狼有一点感激的意思。确切地说,对他们而言,救了他们并不是一种“施恩”。 对他们而言,那是你的选择——用一个很有内涵的句式:你救他们,和他们无关。 这些变态极端自我,理性至上,永远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为了目标去死也无所谓。不过,对普通人来说,最不友善的地方在于——当你踏入这群人的世界的时候,他们会默认你也是这样的人。 默认你做出了自己最理性选择,并且准备好了承担后果。 当然了,比较好玩的是——其实他们也清楚你没这么有思想,这大概是就是“玩弄猎物”一类的恶意了。你只是日常上班,路过的时候随口跟着骂了一句前面的人吃完饭不给钱老板小本生意不容易,啪嗒,你就被弄死了,或者胳膊少了一半。 什么?你说话之前没做好残疾和死亡的觉悟? 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以撒也是这样的人,伊塔毫不怀疑。虽然他现在赖在甜品区不肯挪步,眼巴巴地盯着蛋糕,好声好气地问侍者小姐姐哪一个卖得比较好,哪一个有果酱夹心。 伊塔:“你不是不喜欢果酱嘛。” 以撒仍然眼巴巴地盯着侍者小姐姐手里的袋子:“但是伊塔喜欢呀,我还买了草莓味的哦。” 伊塔于是也跟着眼巴巴地盯起了袋子。 但是,就在下一秒,伊塔忽然一阵晕眩,像是什么东西要把她拽出身体——站在旁边的以撒几乎在瞬间就抱住了她。 “伊塔?” 他问。 但是女孩躺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以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像是壁画鲜艳的颜色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墙。侍者小姐姐急忙从柜台跑出来,靠近他们,好心的询问:“先,先生?这位小姐是……需要打急救电话吗?” “不用,” 以撒没回头,冷淡地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就回来? 但是确实如此,大概只有十几秒,伊塔就清醒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把抓住以撒的领子,神情有点茫然地看着餐厅里的人群和灯光。 “……伊塔?” 以撒轻声喊她。 于是伊塔眨眨眼,终于回了神。 “是下次的幻境,”一回生二回熟,她扒住以撒的脖子,气也不喘了,腿也不软了,蛋糕也不吃了,非常认真地说,“这回是你和西索……你们两个都死了。” 等到眼前的人面目逐渐清晰,伊塔才发现以撒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并不好。 她迟疑了一下:“以撒?” “好的,我知道了,”以撒垂下眼睛,软声应下,“伊塔自己可以站起来吗?” “可以。” 以撒于是小小地弯起嘴角,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搂着她,力度紧了紧:“但是~我不舍得放开呀~” 伊塔:……大哥你知道你要死了嘛?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伊塔。他们俩离开了餐厅,回到了客舱里——以撒把买的蛋糕塞到伊塔手中,嘱咐她吃点蛋糕,不要乱跑。 伊塔:“你去哪里?” 以撒:“把西索找来。” 伊塔:“他现在床上可能有好几个女人呢。” 以撒:…… 他顿了顿,笑得更愉快了:“那我先敲门问问他叭~如果他想死在她们身上,我也不介意~” ……你说话越来越像吃醋了你造吗? 以撒就这样去捉奸了。 伊塔一个人待在客舱里,忽然有点头晕,她撑住旁边的柜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正常。 由于呆在这也没啥事干,伊塔就拆开了小蛋糕,拿起叉子吃了起来。她吃了一点,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小银!),试探着敲出了记忆里的号码,然后十分不确定地发了条短信。 “金叔叔?我是伊塔。” 不知道这位四海为家的浪子换没换号码。根据他的仇家、徒弟和儿子对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程度,富力士先生不一个月换一个号实在是对不起观众。 屏幕熄灭了。 没人回复她。 骗……骗子!说好会来救她的呢?说好会带着她勇闯天涯的呢?帕克其原始森林的夏季都快过去了好不好!热情的魔兽也快被你撸秃了吧! 最悲哀的是……伊塔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她面无表情地吃了口蛋糕。 富力士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在这个靠不住的男人回复之前,以撒就带着另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回来了。 西索穿戴得相当齐整,应该不是刚被人从床上拔起来——也是,他的节操虽然不值钱,但好歹也是个有品位的变态——西索的红发梳在脑后,眉梢眼角的曲线冷厉而妖娆,西装革履地往客舱里一靠,腰细腿长,挺拔如松。 他懒懒地给伊塔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呀~小宝贝~”西索扬了扬头,靠到客舱的墙上,眯着眼俯视她,语气荡漾:“果然~和苏珊甜心比起来,还是小宝贝更能要了我的命呢~” 伊塔:…… 这是什么糟糕的修辞! 以撒的笑容变得轻柔了起来,语气也是:“西索。” “嗯哼?” 以撒的笑容很软:“要打一次吗?” 像是说了一句魔咒。 伊塔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气息可以变得这样快——上一秒,西索还是懒懒的,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变得森冷,愉悦的杀气和兴奋的狂热融成眼里渗人的金色。 他死死地盯着以撒,就像蛇盯着猎物,但十分违和的就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异常的理性,一点冲动开打的意思都没有: “按规矩么~?” “可以。” “会死~的哦~” “你也是。” 到就在伊塔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西索身上所有的兴奋骤然间消失了。 他无趣地瘫回去:“可惜了,现在还不行~” 西索的经典台词终于出现了,他睁着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天花板,缓慢地碎碎念着,自言自语:“不是时候……要忍耐,忍耐……” 看起来似乎有点搞笑。 但是一点也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毫无生气,却因此更加恐怖。如果“苏珊甜心”此刻站到西索面前,伊塔不敢确定她能活几秒。 当然了,自己也是。 除了以撒冷冷地笑了一声之外,没人敢动。 伊塔保持着咬着叉子的姿势,假装自己不是个活人,默默数着西索变正常的时间—— 就在这时候,她的小银“叮”的一声,声音清脆。 靠不住の男人·富力士回复了。 伊塔:哦豁。 西索缓慢地歪头,没什么生气的眼睛看向了伊塔。伊塔松开咬着的叉子,对他微笑:“……蛋糕挺好吃的。” 西索,盯着她看了两秒,异常的状态再次发生变化,从空洞的杀意……变成了颓唐。 伊塔猜他是欲求不满,又无计可施,所以变得宽容了,宛如一夜破产的中年精英站在马路边,颓唐地扔掉名贵的古巴雪茄,抽了根中华。 西索,第一次放低姿态,主动尝试烂果实·伊塔的蛋糕:“是么,我也想尝尝了呢~” 以撒毫不迟疑拿走了最后一块黄桃蛋糕,咬了一口,冷笑:“都是我的,你想得美。” 伊塔:你不是不喜欢吃果酱嘛? 西索:…… 包子脸。 第85章 示好x雨夜 chapter 85 示好x雨夜 西索和他的男人之间的问题,没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打死好了。 ……好吧开个玩笑。 今晚的气氛很奇怪,以撒的心情不好,西索的心情也不好,但他俩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伊塔坐在床上,翻着床头柜自顾自玩得很快乐,就差哼个歌了。 对面,两个变态之间暗流涌动。西索倚在客舱门边的墙上,俯视着以撒,盯了他好一会儿,眼睛里的淡金色既森冷又狂热,说不上什么意味。 以撒则完全懒得理他。 他只吃了一口黄桃蛋糕,就皱了皱眉,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他是真的不喜欢吃果酱。当以撒不喜欢什么的时候,他绝不会委屈自己。如果留着碍眼,毁掉就是了。 从这方面来说,真的很像啊……这两个人。 伊塔翻出一堆邮轮赠送的小册子,想。 慢慢地舔掉嘴角的奶油,以撒抬眼,冷漠地和西索对视了一秒——背对着女孩,他对着红发男人勾了勾嘴角,苍白的脸,红色的舌头,一刹那如同妖鬼。 西索眯了眯眼。 以撒站起来,走到了伊塔旁边,看着她一本本地翻册子,语气轻快地问:“伊塔在做什么呢?” “找下一次黑洞的地点……”伊塔翻出来了,“就是这个。本次邮轮的航线图。” 她伸手,戳了戳以撒的胳膊:“快,去把电脑拿过来。” 以撒不开心地拽了拽她的头发,一边嘟囔着:“伊塔只会欺负我……”一边利落地从桌子上提起了电脑,乖乖送到了伊塔面前。 伊塔于是满意地打开各个城市的风景图,做起了寻宝游戏。 以撒则日常缠在她身上。他的皮肤有点凉凉的,扒着她的时候,像是深海的软体动物在汲取别人身上的温度——西索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极有兴致,仿佛在看什么怪诞秀。不过他的兴趣一向来的快去得快,所以两小只都选择了忽视他。 伊塔比对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下一次的出现地点,转了转电脑,给以撒看:“好啦好啦,我找到了,就是它——看,我猜的没错,果然在这艘船的航路上。而且时间是四天后,我们来得及。” 波波里市。 这艘邮轮明天起航,目的地就是波波里市。 西索和以撒倒是一拍即合,决定今晚就下船。这俩变态显然并不想近距离欣赏一下传说中的“灾厄之洞”,也没有产生什么对自然规则和宇宙未知的敬畏,确切地说,按他们的性格,此刻脑子里恐怕充满了“如何弑神”或者“听说神想弄死我,好巧,我也想弄死祂”一类的奇怪想法。 伊塔穿上短短的呢大衣,抱着自己收拾出来的一堆衣服,出了舱门,和西索一起站在栏杆旁边。夜里的海边还是很暖和的,远处的城市灯光像是坠落的星辰。 以撒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还没出来。西索倒是一身轻松,他什么也不拿,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要和自己的短暂的露水情人们告别的意思,一个人倚着栏杆在翻扑克牌。 深蓝色的天幕下,他的轮廓也模糊了,成了海面上一道流动的阴影。 “祂~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呢~” 西索忽然开口,嗓音懒洋洋的,“小宝贝知道么?” “不知道,”伊塔摇头,“或许是好玩吧。” 西索短促地哼笑了一声。 他手里的扑克牌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西索偏过脸来看着伊塔,虽是笑着的,但是神色暧昧不明:“那么,我可爱的雅典娜女神,告诉我……” “这一切,是沿着一条既定的道路在向前么?”他说,“所谓的命运?” 伊塔有点头疼。 没有人愿意当提线木偶,哪怕是“神”的提线木偶——尤其是这些高傲的变态。但是西索太聪明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最核心的东西,而且清楚地挑明,一点退路都没给她留。 “是。”伊塔只能说。 但是西索没有陷入无能狂怒,他早就猜到了,而且高傲也有好处——他根本不屑于迁怒伊塔。因为她和他一样没有选择。在这个层面上,他们是平等的。 他们平等地走在同一条黑暗的道路上,这条路是如此之窄,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西索转回脸去,盯着远处的城市,忽然笑了,饶有兴味地出声: “最后,谁活下来了~” 他问:“我,还是库洛洛·鲁西鲁?” 伊塔差点惊掉了手里的衣服。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西索和她一样是穿过来的,或者看过了猎人的漫画——但是都不是,西索只是太清醒了,或者说……他早已为自己写好了命运,自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并且确信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死亡不行,宇宙的规则不行,这个狭窄黑暗的世界也不行。 多么惊人的自我意志,或者说,恐怖的执行力。 她默默抱紧了自己毛茸茸的外套,沉默了好一会儿。西索太聪明了,近乎一个无法探测的存在,你仗着知道剧情的优势嘲笑他在第一层,觉得自己在第二层,可以随意地俯视他了……其实人家早就到了第五层,正在朝着第六层勇攀高峰。 伊塔不看他,慢吞吞地开口:“……我不能说。要是说了,你和他都活不下来。” 西索,喜笑颜开:“哦呀~似乎也不错呢~” 伊塔:…… 想想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黑长直的美丽小伊!西索大人你不能就这么草率地和库洛洛殉情啊喂! 问完之后,西索也失了和伊塔聊天的兴致,继续翻起了扑克牌。 正好,伊塔从兜里掏出了银色的手机(小银~),查看一下靠不住の富力士先生给她回了什么。 屏幕上是一段很短的信息,但是居然很靠谱: “知道了,照顾好自己,我很快来找你。” 如果这样就结束了也不错,但是就在三分钟前,金忽然又给她发了一个短信。伊塔选择了查看,点开之后,吓得她一个哆嗦,头皮都炸开了:“伊尔迷·揍敌客向席巴提出了一个建议,可以考虑你作为候选妻子。小塔你觉得呢?” 金在打字的时候,似乎预见了她此刻的极度惊恐,隔了一行,才淡定补充:“我知道小塔你不愿意,那就不要把它看作一个选择,而看作是对方一个回应,或者说,表态——作为伊尔迷·揍敌客的一个表态,它既有利也有弊。” 金·富力士没有多说。 他点到即止,不知道是因为相信伊塔自己的判断,还是单纯地觉得有趣,想远距离地观赏一下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博弈游戏—— 显然,他不仅觉得伊尔迷·揍敌客好玩,也觉得伊塔很好玩。 “ps:小塔可以认真对比一下,还有其他选择嘛,多玩几次也无所谓,毕竟你还年轻。唔,年轻真是好呐~” 沧桑的蜀黍·富力士发出了不明感叹,作为短信的结尾。 伊塔的心情从“卧槽我要跳海谁也拦不住我”到“有道理我得仔细思考思考”再到“什么叫‘多玩几次也无所谓’?!”,最后变成了奇异的平静。 她盯着那个“表态”,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收了起来。 是的,这是个表态——伊尔迷·揍敌客想给千里之外的她,送一个什么样的信息呢?无疑,他后退了一步,做出了一个他认为的“示好”……而且,也是一个回答。 伊塔想起了之前,他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的一个问题。 “塔塔是我的什么?” 那个时候,站在公寓外面的走廊里,面对着奇犽,面对着她,伊尔迷·揍敌客也不过是歪歪脸,黑色的眸子像是没有尽头的夜晚,语气轻松而随意:“唔……不好说。” 多么傲慢。 因为是全面的压制,因为是高位对低位的俯视,所以弱者的想法不重要。 不过是自己掌心里无法逃脱的一个附属品而已,根本不需要考虑“它”的感受,更无所谓之后的身份和对未来的承诺。 现在,他终于回应了——伊塔对伊尔迷·揍敌客太熟悉了,她几乎能摸到一点他的想法——是为了让她觉得安全么?让她相信,他不会扔下她,她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东西”。 伊塔抱着衣服,面无表情地思考着,想通之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揍敌客家的大公子居然因为她,认真地反思了自己。 鼓掌鼓掌。 除了,伊尔迷·揍敌客仍然只认同自己的逻辑,从自己的逻辑出发来换位思考——而且,永远都会如此。 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西索的人品还不错,对于旁边小萝莉一惊一乍的气息变化很贴心地假装没看出来……或者他对伊塔的情绪变化根本毫无兴趣,除去以撒的影响,他实在懒得理她。 这样就很好。 两厢对比,伊塔此刻看西索简直像是在看一个高冷的神祗,虽然这个神祗不定时抽风……人无完人嘛。 对西索的好感度up。 西索一直高冷地翻着扑克,自娱自乐了一会儿。 然而,似乎听到了什么,神祗忽然就抽风了——他伸手揽过了小萝莉,俯身,别起一张牌,挑起了伊塔的一缕头发,凑到她耳边,语气很轻柔: “小宝贝~还记得我给你的东西么?” 伊塔:……不记得了。 好感度down。 反正西索大人也无所谓小萝莉的好感度来着,他语气荡漾地继续:“看来是记得呢~所以,要仔细地收好我给你的那张牌哟~” 西索的呼吸温热地洒在她的脖颈上: “如果遇到了无法确定的事情,可以拿出来看看~” “……伟大的魔术师,是无所不知的。” 果然,西索是听到了以撒出来的动静,才临时起意调戏小萝莉的。 因为他刚说完,就被以撒一下子甩了出去——西索笑得荡漾,抓住栏杆轻巧地稳住身子,挑挑眉:“这么小气的么~女孩子不会喜欢的哦~” 以撒没理他,抓着伊塔的手腕,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她:“他又欺负你了?” 伊塔:“没。” 以撒又穿了那件白色的夹克,黑发稍微乱了一点,不知道在客舱里做了什么。他面对着伊塔,背对着西索,歪着脸看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西索一下子跳离了原地。 因为船上的房间边缘投下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缠了上来,它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西索的反应能力都被融掉了一段裤管。 “哦呀~好可怕~” 西索跳到了栏杆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腿,十分遗憾地叹气,“我很喜欢这件西装呢~” “可惜打起架来不舒服呢,”以撒看向他,笑得温柔,语气也软软的,“我也穿过。如果在流星街,没人会穿这样的东西,大家都不喜欢束手束脚的东西……” “……不如,我给你用‘影’做一件衣服吧?” 以撒愉快地笑。 打了一架(?)之后,两个变态的关系居然缓和了不少。以撒嘴上说是在客舱里收拾东西,但他其实什么也没拿,和西索一样一身轻松地下了船。 这是伊塔第一次下船。 康塞普斯,港口城市,地理位置优越,贸易往来频繁,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灯光璀璨。伊塔跟着以撒和西索,一路上走走看看,十分快乐。 可能繁华的都市夜生活一向丰富,深夜12点了,街上还人来人往。以撒看到伊塔一脸的兴致勃勃,主动靠过来,笑得温软:“伊塔喜欢这里?” 伊塔疯狂点头。 “那我以后带你去,”他苍白的脸在霓虹灯下,终于有了一点艳丽的颜色,“各个大陆,各种地方,我们都可以去。” 西索懒洋洋地走在旁边,红发梳在脑后,一身西装帅到回头率百分百。他保持着奇异的沉默,闻言勾了勾嘴角,没有开口。 “好啊。” 伊塔回答。 以撒笑了,他转回脸去,看着远处的灯光。眼睛倒映着夜晚的城市,变成了流动的幽蓝底色的油画,让伊塔想起毕加索蓝色时代的作品。 “好啊。”他也说。 雨下得很大。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亚历山大在拼命地喘息,他现在躲在一个破旧的教堂里,血迹从树林一路拖到了门口。但是他没有力气去清理了,只能祈祷雨可以洗掉它们……尽管如此,他留下的痕迹也太多了。 他逃不掉了,亚历山大很清楚。 雨声很大。淅淅沥沥的。掩盖了一切声响。 他艰难地坐起来,伸出自己的手——那上面有一抹血迹。亚历山大一直把手攥得紧紧的,就是为了不让雨水冲刷掉。 那个男人的血迹。 他把手掌凑到嘴边,舔了舔上面的血。 “同生的眼睛”,他的念能力。 闭上眼,亚历山大几乎在瞬间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看到的东西,是一片破败的石墙,剥落的漆块,还有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 他一下子绷紧了后背,猛地跳了起来,死死地看向不远处的角落。 他一直都在这里? 他一直都在这里! 那为什么不直接出来杀了他?!他早就没有还手的力量了—— “你好。” 黑发男人走了出来。他皮肤是冷白的,即使染上了血色也格外清透,或者说,因为染了血才意外地清透。对上亚历山大的眼睛,黑发男人笑了笑,说话不急不缓:“不用紧张。我并不想杀你。” 亚历山大咳出一口血,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站定。 “只是有几个问题而已。” 他说。 亚历山大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有一本书,厚厚的黑色书脊和他冷白的手指对比鲜明。黑发男人态度很温和,似乎真的没有继续伤害他的意思,甚至低下头,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有两缕碎发从他的耳后掉出,散在他幽蓝的耳坠旁边。 亚历山大不自觉地盯着那个耳坠,只觉得这个颜色既深邃,又让人感觉寒冷——不过,这种寒冷,可能并不是那个耳坠带来的,而是他自己失血太多了,连思维都昏沉。 “啊,”黑发男人仿佛才意识到,盯着他看,“你快死了呢。” 亚历山大只觉得又好笑又恐惧,大概是因为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微笑太过奇异。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嘶哑着吐出一句:“……不杀我,就滚开。” 黑发男人只笑。 “所以,触发的条件必须是血液吗?”他问。 亚历山大猛地抬头看他,惊疑不定,但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滚!” 黑发男人继续问:“有距离限制么?因为你之前没有我的血,所以我无法确定,你现在才使用能力,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已经到达了你的能力触发范围。” “滚开……要杀我就干脆——” “亚历山大,”黑发男人合上书,神色不变,还是奇异的微笑,“你看,我这几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我很少生气,也不想生气。而且呢,耐心,是一种需要别人配合的东西……” “你配合我,我就对你更耐心一些,”男人走近了两步,低头看他,黑眸几乎是温柔的,“好吗?” 亚历山大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见过很多危险的人,作为一个“专业寻找别人”的人,杀手,黑道上的,赏金猎人,他都见过。但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个人有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源,但让人莫名瘆得骨头发冷的感觉—— “……好。” 黑发男人笑容变深了:“那我们从头开始吧,回到第一个问题。触发你的能力的条件,必须是被寻找对象的血液么?” “是。” “说谎,” 黑发男人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说谎。” 他走到亚历山大身边,轻松地卸掉他最后的抵抗,提着他的脖子掼在墙上,一只手轻轻压在他的胸前:“这是心脏的位置,”黑发男人微笑,“我一般不想染上血,但是,我知道你的拉蕾亚还想要它——嘘,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他压下了亚历山大忽然的抽搐,温声说: “有人从我手里夺走了一个人,我很喜欢的人,她非常可爱,”库洛洛·鲁西鲁的语气如同温柔的情人,“远比你的拉蕾亚要可爱——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所以,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让你活着,和你的女孩在一起……或者,我把她从你身边夺走,就像别人夺走了我的小塔一样。” “你觉得呢?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被他卡住脖子,仰着脸看漏雨的教堂顶,一滴滴的,流走自己的温度。 他屈服了。 他把一切都说了——“同生的眼睛”,能够在三秒时间内同步感知对方的视觉,对方无法察觉。没有距离限制,能力发动需要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使用完一次之后可以自动保存记录,下一次可以直接同步。但是,对每一个个体,只能使用两次。 黑发男人似乎很喜欢这个能力。 “掉落的发丝也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可以。” “好的,”他合上那本带着血手印的书,“虽然你很有可能不知道,但我还是问一下……如果,对方在死亡之后,会自动重生另一个身体,那么这个‘个体’,定义的是灵魂,还是身体?” 亚历山大愣住了。 黑发男人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微笑了起来:“灵魂……恐怕极少有念能力能够定义它。也就是说,80%的概率,定义的是‘身体’……那么,我就可以无限次地找到她了。” 他轻声说了一句:“真好呢。” 黑发男人对亚历山大的态度忽然温和起来,撑着他站起来,还帮他止了血——也是这一刻,亚历山大意识到,这个男人居然有许多种念能力。 怎么可能?! 想到刚才他的问话,亚历山大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脸变得惨白。他很想再试试自己的能力是否还能使用,但他不敢,最起码当着黑发男人的面,他不敢。 外面的雨还在下,库洛洛很礼貌地扶着他,走出了这片满是雨水的林子。他告诉了亚历山大自己的名字,“库洛洛”,还说,如果他留下自己在这个破教堂里,自己一定会死。 “最起码,现在,你还不可以死。”库洛洛这样和他说,想了想,他又补充,“或许以后也不行。” 仍然是那种奇异的微笑。 亚历山大更加恐惧这个男人——他觉得库洛洛不正常。这是很难用语言说清的感觉,但他确实感觉库洛洛不正常。 尤其是当他说起自己的女孩的时候,“小塔”,那个女孩的名字。库洛洛并没有多说,只说了她的眼睛颜色很美,她是深绿的眼睛,蓝绿色,像是热带丛林,或者浅海。 哪有这样的眼睛。这是幻想里才有的东西吧。 不过是因为喜欢对方而已。 亚历山大忽然觉得可笑——他在听自己的敌人说自己的情人。一个捅了他三刀,刀刀致命的,异常的,残忍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对战的时候,黑发男人捅完第一刀,稍微斟酌了一下,才刺了第二刀。 ……因为不能让他立刻死亡。 真幽默。 让人想要发笑的幽默。 亚历山大最后还是没死,库洛洛把他送到了拉蕾亚的门廊下,微笑着嘱咐他好好养伤,就离开了。 他果然失了念,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拉蕾亚,却再也没见过库洛洛。 亚历山大之前结的仇家都消失了,像是一夜间蒸发。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如此安全,对他来说,是不敢置信的安全。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库洛洛需要他活着,他要一次次找到自己的女孩。 那个雨夜的树林,扶着他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他冷白的皮肤,黑到让人心悸的眼睛,粘着雨水的黑发,身上干净的味道……还有脸上奇异的微笑。 像是个梦。 介乎噩梦和美梦之间——该怎么去形容,有一种可怕的存在,是让人莫名想要靠近的,像是美丽而危险的妖物。 亚历山大躺在床上,摸着自己身上深深的三道刀口,抱紧了拉蕾亚,睡着了。 第86章 宅斗x筛查 chapter 86 宅斗x筛查 伊塔着实过了几天好日子。 她在下船的当天晚上,就把下一次的灾厄之洞的位置和时间发给了金·富力士,让他自己去协调疏散当地民众。天涯浪子·富力士这次回复得倒是挺快,真情实意地回了她一个“谢谢你,小塔。” 伊塔撇了撇嘴。 前几个月默许帕里斯通坑她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心怀感激啊,金叔叔。 以撒试图通过卖萌来软化伊塔,想要和她睡在一个房间,被残忍拒绝,顺便获得西索嘲笑x1。 不过,这几天,伊塔从另一个侧面见证了大佬的生活方式——西索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当然,这个“有趣”,指的是他过日子的态度。 他完全不像是在正经过日子,而纯粹是在找乐子,每天都如此,仿佛过了今天就要赴死一般。 以撒喜欢缠着伊塔,拉着她去吃各种东西,逛各种商店,玩各种游戏厅,所以除了打钱的时候,伊塔和西索见的面并不多,只知道他随意地买了很多奢饰品,又随意地扔掉——某天回来早了,伊塔刚走过走廊拐角,发现打扫西索房间的客房服务人员从他的房间出来之后,左右悄悄地环顾了一下,从西索扔掉的一大堆物什里熟练地翻出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一瓶只喝了一半的,一看就很贵很贵的酒。 伊塔:忽然羡慕.jpg 西索确实过得很任性。 他浪迹于各种酒馆和夜店,喜欢穿浮夸的衣服——一天晚上,他换上了一件华丽的银灰色的衬衫,还带着亮粉,差点闪瞎了伊塔的眼。 来自以撒的嘲笑:“穿成这样,你兼职牛郎吗?” 西索,慵懒地挑眉一笑:“嗯哼,也不是不可以尝试~”这件衣服风格过于奢华,正常人根本穿不出来,但是西索一笑,眼角细长,淡金的虹膜如同香槟里的碎冰,说不出的风流倨傲,仿佛自带光明的太阳神——他眯了眯眼,很慢,又很诱惑地对以撒说: “但是呢,今晚我有更浪漫的安排哟~要一起么~” 以撒:再见不送。 两个人就这样目送着华丽的魔术师大人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融进了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的夜生活里,仿佛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牛郎新星。 第二天,所有的报纸都用血红的加大字体报道了一间酒馆内发生的大屠杀——伊塔在吃早饭的时候拿了份报纸,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淡定地看完了。 果然是浪漫的乐子,血肉横飞的那种。 如果要再加个后续的话,大概就是西索依然很随意地扔了他带血的衬衫,似乎,大概,依然被那个客房工作人员捡走了,伊塔也不确定。不过她确定的就是,第三天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忽然死了,死在他们这一层的走廊里,似乎是突发心脏病。 ……真奇怪。 伊塔没想要细究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而是吃着早餐,兴致勃勃地追着报纸上“酒馆血腥夜”的破案连载,又翻过了一页。 前几天的屠杀案很快就不了了之,因为看到凶手脸的人都死光了,只有几个目击了着装的人十分幸运地活了下来,可惜他们离得都太远,还是夜里,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害,看来他们三个都过得很快乐就是了。 如果要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第四天的时候,波波里市出现的灾厄之洞再次引起了人们的恐慌——这是第四次了,虽然政府似乎有预测的办法,及时地疏散了群众,但是该损失的经济和基础设施一点也没少。 网上出现了阴谋论,说是什么秘密武器实验,也有末日论,悲观者们想要开始往森林里储存食物,搭建小木屋,试图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网友们居然真相了。虽说森林里的小木屋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但这份心着实让人感动。 差不多就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人在为了“末日”而操心,而不单单只有她自己——虽然是一群瞎操心的,但是感动常在嘛。 还有就是,伊塔这两天偶尔会头晕——走在路上,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灵魂游离了出来,眼前开始飘黑点,有点低血糖的感觉,但是比低血糖要严重,她得缓一缓才能恢复。 以撒很快就注意到了。 他以为伊塔是低血糖,还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吃。 并不是低血糖。 伊塔咬了一口棉花糖,隐约觉得是因为自己脱离这个身体的程度加深了——先是非念性质的五感,再是这种眩晕,接触灾厄之洞的次数变多之后,就会被扯出得更严重? 如果再多被扯几次,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总要试一下的。 ……而且棉花糖真好吃。 伊塔快乐地一点点舔着棉花糖,和以撒一起压着马路,直到忽然有人叫住了以撒——是个年轻的俊秀小哥。他拿着一张传单,很诚恳地弯着腰,对以撒说:“小朋友,隔壁的游乐场刚刚开业哦,要不要和你妹妹一起去看看?” 其实几乎没有人敢在路上随便叫住以撒。 他长得好看,但是气质并不温柔,反而有点阴冷——如果他敛去笑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你的话。此刻,以撒就抬着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小哥。 “妹妹?” 他轻声重复,然后同样轻声说,“你瞎了吗?” 小哥的笑容一僵。 “滚。” 以撒收回视线,拉着伊塔继续向前。 但是小哥格外坚持,甚至伸手想要拽住以撒:“小朋友,你听我说,这个活动真的——”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座高楼轰然炸裂,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条街道,碎石和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传单小哥在爆炸的余波里稳稳地站着,十分平静地拽住了以撒的手腕,微笑着说完了整句话:“——很适合你。” 说完,他整个人也爆炸了。 以撒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把伊塔压在身下,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还是有肉块和血迹落在了伊塔的头发上,当然,以撒身上比她多得多。他可以很轻松地用“硬”挡住冲击波,但是该洒上的血,还是落了他一头一身。 以撒慢慢地直起身子,伊塔缩在他的怀里,刚抬起头,就看到以撒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血,或许还有残破的内脏碎片。他一开始没什么表情,忽然就笑了,一边尝着那个传单小哥的血,一边轻声说: “真恶心。” 伊塔终于见到了以撒的黑暗面。 这样说也不太对,以撒本来就和库洛洛·鲁西鲁,和伊尔迷·揍敌客是一路人。所以,换一种说法,叫做……以撒终于没再掩饰了。 他用手点了点嘴边的血,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对伊塔微微一笑:“有人来找你了,伊塔。” 伊塔没说话。 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行为艺术了,她还没缓过来,满眼都是那个小哥开花的模样。 “还有更多呢,” 以撒笑着说,“这种东西,四面八方都是……伊塔不想再多见一次了,是不是?那我去杀了他们。你待在这里,如果有人要带你走,就跟他走好了。” 伊塔眨了眨眼:“你需要多久?” 以撒忽然亲了亲她的左脸,他靠近的时候,全身都是甜腻腻的血腥味。 “很快。” 于是伊塔站在原地,看着他忽然消失。街上一下子变得空旷,只有碎石和玻璃,还有一些零乱的血迹。原本的游客都不见了,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傀儡。 她头又开始晕了,大概是被震了一下,觉得世界开始旋转变幻,光线被拉长——伊塔闭上眼,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又睁开了眼——她本来只是想缓一缓,但是刚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女。 伊塔盯了她一会儿。 金发少女也盯了她好一会儿,紫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伊塔……”她很冷淡地开口:“夫人?” 伊塔:……????? 行了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了,你对这个称呼的恐怖根本一无所知—— “候选,”女孩忽然加重了声音,也笑了,“夫人。” 她一笑,就显得人很甜美,像是洋娃娃。女孩对她一鞠躬,礼节到位,90度,恭恭敬敬:“我是正式管家帕里夏,遵守大少爷的命令,来接您回家。” 伊塔默默地看着她,准备看看她能鞠多久——但是,完全不用伊塔开口,帕里夏就自己直起了身子,继续说着,笑容甜甜的:“请您跟我走。” 伊塔:“如果我不走呢?” 她头还有点晕,此刻盯着这个女孩的笑容也有觉得点扭曲——或者确实很扭曲,因为女孩笑容明显变得更快乐了:“那么,请夫人不要介意我采取一些暴力的手段。毕竟,这是大少爷的吩咐。” 伊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你很不喜欢我。” “啊,怎么会呢,”帕里夏立刻再次鞠躬,依然恭敬,“您可是主人,我只是个下人,我怎么有资格去不喜欢夫人您。” 说完,她就上前一步,拧住了伊塔的胳膊——真的是拧,抓着她的手就往背后狠狠一拽——伊塔本来就晕,这么一下子差点就摔在了地上,但是帕里夏没让她摔倒,而是用力地向上一提她的胳膊,仍然很甜地说:“呀,抱歉,没有意识到夫人这么弱呢。” 小妹妹你说话怎么婊里婊气的。 伊塔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但她脸上仍然很平静,虽然胳膊巨疼无比,但她也忍着没出声。伊塔被她提着向前走,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轻声问她: “喂,”伊塔没喊她名字,“你喜欢伊尔迷·揍敌客?” 帕里夏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笑容甜美,语句流畅:“我是下人,大少爷是主人,怎么有资格去喜欢大少爷。” “还真是?”伊塔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居然真的有人喜欢那个变态?!” 帕里夏这次没能稳住,顿了一下,才继续笑着说:“夫人是在开玩笑吧,毕竟您可是大少爷亲自定下的候选夫人呢,怎么可以对大少爷这样不恭敬……” 她甜甜地说,“会被大少爷惩罚的哦。” 伊塔来了兴致:“即使我成了他的妻子,伊尔迷也可以惩罚我?” 帕里夏停了三秒,伊塔猜她一定极度厌恶自己随便喊出来的那个“伊尔迷”——因为她这一辈子也没资格这么喊那个控制狂。 于是,她笑得更甜了,放慢声音说:“当然,大少爷是唯一有权送您进刑室的人呢。所以,夫人您最好要学会尊敬大少爷。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教您揍敌客家的‘标准礼仪’,免得您一不注意,就惹大少爷生气了。” 她加重了“标准礼仪”四个字。 “那算了,”伊塔瞬间丧失兴致,“要不你去当他的夫人吧,跳过我好了——这个候选能弃权嘛?” 帕里夏攥着她胳膊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伊塔吸了口气,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因为疼,这个姑娘用力之下,几乎拧断了她的胳膊。 “松开我,”伊塔的声音骤然变冷了,“不然我让伊尔迷弄死你。” 帕里夏怔了一秒,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 她几乎要忍不住脸上嘲讽和嫉妒混杂的表情,就要开口之前—— 伊塔却微笑起来,堪称温和地打断她:“喂,你知道我和伊尔迷平常是怎么相处的么?” “但凡你有一点了解的话,就会很清楚,一旦我想要你死,伊尔迷会非常开心地杀了你——如果我愿意亲自动手,他甚至会更开心。你会死在我手上。而且呢,就像你说的,因为我这么弱,伊尔迷应该会废掉你的四肢,或者把你绑起来,好让我动起手来更方便一些。” 帕里夏忽地迟疑了,她松了力道,但是没松手。 她很可能不介意被伊尔迷·揍敌客杀掉,但是一定很介意被她杀掉。 “而且,他没让你把我带回去吧?最多送个消息而已……因为他知道,就凭你,根本不可能把我带回去。你这样自作主张,是为了什么?想亲自把我拽到伊尔迷面前,当着他的面证明‘我比候选夫人有用得多’吗?你想压我一头?” 伊塔微笑:“真有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是说,伊尔迷为什么还没杀你?” “你这样显然的感情,他早就知道了才是。按他的性格,才不会让你活着,因为你总有一天会自作主张,像现在一样,对伊尔迷来说,自作主张的傀儡就是废品——” “啊!我明白了,” 伊塔恍然大悟:“他是故意的,” 伊塔偏过头去看着她,带着一种真诚的,想要和她分享真相的愉快笑容:“他是故意让你来的。他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留着你——或许,为了这个留了你好久了,今天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刺激刺激我。难道说,你就是他想传达给我的消息?” 伊塔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撇嘴:“真没意思。他好无聊喔。” 说完,她扭回头去,也懒得再理她:“既然你惹我生气了,也刺激我了,回去就肯定要死了。我也不多和你说了,死人而已,白浪费了我的时间。” 帕里夏从她说到一半,就开始颤抖。尤其是当伊塔转过头,对着她微笑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惨白着脸倒退了一步——伊塔说的没错,伊尔迷·揍敌客没有让他们直接把她带回去。 因为以撒太强了。 没有意义的尝试,伊尔迷·揍敌客才不会去做。 但帕里夏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话,她的瞳孔收成一线,像是被牧羊人抛弃的羊羔一样颤抖。可她找不出反驳的可能,就像是无法从痛苦里找到喘息的机会,伊塔完全解构了她的所有想法,以及伊尔迷·揍敌客的所有想法。 “大少爷……不会这样抛弃我的……” 她只能这样说,像是给自己最后的一线信仰。 伊塔反而更有兴趣了,她揉了揉青紫的手腕,相当好奇地看着她:“哈。可笑。伊尔迷曾经把十几个管家一口气拧成肉酱,你不知道?他当然不会抛弃你了,因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人,最多相当于扔了个不好使的钉子。” “你居然喜欢他,啧,”伊塔摇摇头,“我曾经以为,最起码,在管家和女仆里,没有人敢喜欢他来着。我还是太年轻了。” 来啊来啊,婊里婊气谁不会啊!我婊得可比你专业多了!和伊尔迷·揍敌客那厮相处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如何攻垮人的心理防线把人弄疯那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哇哦,伊塔好厉害,”软软的声线从头顶传来,以撒跳下屋顶,手里还拽着一个男人——他一跳下来,男人就顺势摔到了地上,血肉飞溅。 以撒却甩了甩手上的血,盯着伊塔,眼神微亮,“伊塔真厉害。” 伊塔忽然有点想笑,她对上以撒的目光,也没闪躲,抓了抓头发:“也没有啦。” 从这一场战斗里,不知为何,她品尝出了奇妙的快感,很细微,但是很真实,尤其是当对面的人一点点败退,眼神一点点绝望——有一种战栗一样传遍骨骼的兴奋。 我这是要帕里斯通化了么? 没再理会那边的金发少女,伊塔看向以撒脚边的尸体。 她问:“你查出来什么了?” 以撒踹了踹脚边的尸体,撇嘴:“口风严得很呢,果然是揍敌客家那小子训练出来的人……不过,大概是因为波波里市的灾厄之洞,所以揍敌客猜出我们应该在那座城市附近,直接让人往四周开始筛查。一个人找到了,附近城市的人也会来支援——” 他忽然攥住了金发少女的手腕,一把把女孩拉近自己,弯着眼睛,对她笑:“是不是这样?可爱的管家小姐?” “你和你的主人之后就像虫子一样,一波一波的来找我们,永无止境?” 帕里夏惨叫一声。 她的手腕被融掉了,大概是影缠了上来。女孩开始挣扎,想要挣脱以撒的束缚,但是她做不到,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手腕一点点被腐蚀走,最后左手整个掉到了地上。 正揉着自己手腕的伊塔:…… 害怕.jpg 回去的路上,以撒变成了伊塔的胳膊挂件,一边挂在她身上一边疯狂夸奖她。他对于伊塔之前的表现十分满意,非常满意,甚至开始惋惜自己杀掉了帕里夏,应该让她把刚才伊塔说的话传达给千里之外的伊尔迷·揍敌客听听的。 伊塔残忍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伊尔迷·揍敌客听到了……他也会很满意地夸奖我的。” 以撒:…… 回去之后,伊塔冲洗了一下自己青紫破皮的手腕,那女孩是真的不喜欢她,也是真的喜欢伊尔迷·揍敌客。想想也有点奇妙,被他用惨无人道的手段训练出来的管家,居然还能喜欢他,怕不是心理疾病。 伊塔被伊尔迷·揍敌客用“温和”的方式只训了两三次,这会儿已经ptsd了,恨不得亲自把他踹进下一个灾厄之洞里。 这人活着,对全世界都是个祸害啊! 她洗完手腕,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以撒正坐在床上玩游戏,他买了不少游戏,还买了手柄,这会儿玩得正起劲。 伊塔刚一看见他,还没能说话,就被一股力量扯离了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没来及说什么,就一下子倒向身后的门,以撒原本在床上,扔了手柄,瞬间就过来抱住了她。 女孩的意识已经离开了。 这一次,以撒没有问。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伊塔,脸上什么表情都失去了,像是剥落的苍白壁画。 以撒伸手,把一缕红发拨下她的脸,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再犹豫,一把抱起伊塔,把她放到床上,拿起手机打通了电话。电视上的游戏还没通关,小怪物们一闪一闪的,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喂?西索?” 以撒盯着电视上的小怪物,弯起嘴角,露出了报复一般的愉悦笑容,“你在杀人?呀,真是不巧呢,那你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回来吧……反正,我们又该死了呢。” 他向后仰倒,躺在了床上,柔软的黑发散到了伊塔的胳膊边。 “或者,”以撒撇撇嘴,“是我又该死了。” 第87章 弥赛亚x梦 chapter 87 弥赛亚x梦 当金·富力士找到帕里斯通·希尔的时候,金发男人正倚着商场的栏杆,俯视着下面一层层的人潮,脸上挂着笑。 金早就见惯了他的笑容。子鼠么,哪怕心里满是最恶毒的算计,脸上的笑也不会缺一点,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来一篇总统就职的演讲。 金半是烦扰半是愉悦地抓了抓头发——这人烦是真的烦,但有趣也是真的有趣。 “啊,金,” 帕里斯通转过脸看他,热情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呢。” “没想到你还留在这里,”金放下手,说,“赛因斯大学也没剩什么东西了,揍敌客家的小子也走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帕里斯通笑着说:“有好玩的东西。” 金挑挑眉,也没说什么。 “来说正事吧,”金发男人背靠着栏杆,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样子,“金桑忽然从我手里夺走了‘弥赛亚’的控制权,很让人苦恼啊……我花了好多心思才建立起这个部门呢。” “……‘弥赛亚’?”金笑了,“哈。” “被选中的人游荡在这个世界上,传达上帝的讯息,塔塔就是当世的弥赛亚,”帕里斯通摊摊手,对他眨了眨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上帝要我们死了。” 金:“想要你死的话,我其实很理解。” 帕里斯通:“哈哈哈,我也没这么坏啦。” 金:“尼特罗那个老爷子向你要控制权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心疼,那在我面前抱怨什么,”他摇摇头,“欺负小姑娘很有意思吗?” “不啊,”帕里斯通笑弯了眼睛,“欺负小姑娘确实没有意思,但是被小姑娘憎恨就很有意思了。” 金挑眉:“你真变态。” 帕里斯通:“哈哈哈哈也没有啦。” 金·富力士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倚着栏杆,商场很大,从这里能看到这个建筑的整个结构。人们走来走去,鞋跟敲击着地板,有人在笑,说着话,有人很愤怒,也有人在哭。在他来之前,帕里斯通就一个人站在这里观察这些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小塔可不恨你,”金望着对面一个哭花了妆的女孩,她对着手机在哭,眼泪混着眼线笔的痕迹在脸上扯开一道线,“但她确实很讨厌你。正常人类都会讨厌你,如果他们看清你的话。” “对呀对呀,就是这样,” 帕里斯通脸上挂着笑,“她为什么不恨我呢?为什么不发疯呢?稍微走错一步,我可就亲自把她送下地狱了——好挫败啊,”他转头看着金,笑容更灿烂了,“……唔,想再试一次。” 金也转头看他。 黑发男人原本没什么表情,和帕里斯通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也露出了笑容:“你真有趣。怪不得尼特罗那个老头子喜欢你。” 帕里斯通的笑收了一瞬,他盯住金。 “说吧,”金转了个身,懒散地靠到了栏杆上,“你在‘弥赛亚’里,给我设了个什么局?” 帕里斯通于是开心了。 他轻声喃喃,像是感叹,“金也很有趣呀。” 金发男人正了正西装,笑眯眯地说:“话说回来,金不觉得塔塔有点问题吗——我举个例子好了,伊尔迷·揍敌客,对她很过分了吧?但是如果他不去找她,几个月之后,塔塔连想都不会再想起他。还有我,我也很过分了吧?塔塔也不恨我呢。正常的18、19岁女孩会这么冷静吗?” 金仍然懒懒地笑着,表情连变都不变一下。 “还有呢,你见过她信任任何人吗?不要说以撒,那是他一直缠着塔塔而已,塔塔不一定信他——塔塔甚至都不一定信你,明明无论怎么看,金都是个足够信赖的长辈了吧?一个谁都不信的女孩子,一个似乎感情缺失的女孩子,你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决定整个世界的生死?” “过于清醒了哦,我们的塔塔。” “当然,清醒是好事,非常好的事——但是呢,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塔塔的性格有缺陷,”帕里斯通指了指对面哭得惨兮兮的女孩,“看,这才是正常的18岁女孩,患得患失,为了别人随口的一句话甚至会感情崩溃,守着不堪一击的底线,满心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女孩已经放下了手机,坐在商店前的椅子上,捂着脸,还在抽泣。 “所以呢,我们谁也不知道塔塔心里的那一颗‘定~时~炸~弹~’是什么,一旦爆发,会不会让整个世界跟着陪葬,这是多少人啊,多少幸福的家庭,多少梦想,多少挣扎着活下去的人……我是真的不忍心啊,就为了一个女孩,牺牲无数女孩?金怎么能忍心呢?” 金,笑容仍然一变不变:“胡扯。” 帕里斯通:“哈哈哈哈被看出来啦。” 金发男人摊摊手:“嘛,我把三张满是这种胡扯的,由四个专家联合写出的‘心理评估报告’留在了我在弥赛亚部门的抽屉里,而且,现在应该被发现了——恰好,我在选成员的时候十分谨慎,这个部门剩下的人,都是很有责任心的好猎人呢。” “顺便说一句,弥赛亚是投票制,12个成员,部门主管自己有4票,其余人1票,有2/3的票数通过才可执行决策。也就是说,一共是15票,金还需要拉到6个人——6个看过这篇报告的人。” 帕里斯通笑眯眯的,“这就猎人协会,一切都是有流程的哦,和金以前暴力轻松的解决方式可不一样——如果金拉不到,最后金和塔塔还要躲避猎协,揍敌客,幻影旅团,流星街议会,十老头的追踪……啊,咋一想,就觉得真是好难好难呀。” 金的神色还是淡定的。 他摸了摸下巴,盯住金毛子鼠,啧啧地感叹一声:“你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帕里斯通:“快啦,别急嘛——哦!” 金毛子鼠眼睛一亮,伸出头来,盯着楼下,语气瞬间愉快起来:“终于来了,我可爱的小莱妮。” 金:“嗯?你女朋友?需要我回避一下么?” 帕里斯通:“都行都行,我不介意哟。” 他嘴里的“可爱的小莱妮”是一个神色恍惚的女孩——她裹着一件深色的大衣,每走一步就向左边歪一下,应该是腿部中了弹。她一路走过来,路人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边尖叫一边躲开。 金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这个女孩的半边脸上被划出长长的口子,因为头发遮着,远着看不出来。她深色大衣下的衣服满是血迹。 她虽然步履踉跄,表情空洞,但是走的路却坚定不移。她朝着帕里斯通·希尔所在的楼层一步步走来——帕里斯通的神色也逐渐温柔下来,像是看到了甜美的情人。 “看那,金桑,”他慢慢地□□了一声,“莱妮多美啊。” 金,再次吐槽:“你真变态。” “如果有一天,塔塔也变成这样就好了,”帕里斯通碰了碰自己的下唇,黑眸微亮,像是盛满了一条银河,“她不再清醒,不再冷静,对着我嘶叫,对我谩骂,拿着刀要一片片割下我的肉,对着跪在地上不断祈求的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枪,而不是像对着菲斯·柯尔特一样,对我说‘站起来’。她可以毁掉一个个世界,碾着我们的尸骨向前走,满心都是仇恨,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帕里斯通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之后应该还说了什么,但是金没听下去,因为那个叫做莱妮的女孩看到了金发男人,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似人非人的嚎叫——一定是巨大的仇恨,她猛地向前一冲,却因为腿上的伤,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摔得哀嚎一声,却仍然不放弃地向着帕里斯通爬过来,翻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都死了、愚蠢、杀了他们,是你…… 金从她破碎的嚎叫里听出了这几个词。 他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金发男人主动走近了女孩,蹲下身,伸出手似乎要摸她的头。他这个难缠的对手在微笑,是真实的微笑,温柔又愉悦,他对着地上的女孩说,声音低到近乎喃喃自语: “我真的好喜欢你,莱妮。” “想杀我吗?” “那就努力呀,咬我,砍我——” 女孩的头向前一探,张嘴要去撕掉帕里斯通的一块肉——金发男人躲开了,站起来,对着四周的人群露出惊惧中带着遗憾的表情:“这个女孩子恐怕是疯了……我只是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却想咬人——谁知道精神病院的电话?我觉得她应该是跑出来的——” 被他一说,混乱的人群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有人开始拨打电话,也有人走过去,试探着开始压住女孩,不让她再暴起咬人——莱妮似乎理解了一点面前的状况,痛苦地呜呜叫着,开始含混的说着一些“没疯”,“我是警察”,“杀了他”……但是没人会听了,这个女孩一看就是疯了。 她想咬死的那个男人,站在她的不远处,一脸遗憾地和人说她的状况很不好的样子。 她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近在咫尺也触不到他。全身是血。 仇恨。痛苦。疯狂。帕里斯通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些。 金留着观看了一会,没等后续,就走了。 伊塔醒来的时候,旅馆房间里空无一人,以撒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屏幕上的小怪物还在一跳一跳的的。 刚才的一切还残留在视觉里,伊塔眨了眨眼,哆嗦着手拿过旁边桌上的本子,写下:“第五次,还是以撒和西索”,隔了一行,她又写了一句:“为什么?”然后用笔圈了出来。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出现两次的灾厄?这是要弄死西索和以撒吗?但是西索明明不能死—— 她用力锤了锤脑袋——大脑太昏沉了,仿佛沉在水里。伊塔转头盯着电视,手柄被以撒扔在了地上,窗帘也被他拉住了,昏暗的房间里,电视橙红和深紫的光线投下的阴影格外鲜艳,像是一碗混在一起的油画颜料。 “……以撒?” 她出声。 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伊塔下了床,推开门走出去,发现整个旅馆都空荡荡的。哪怕是楼下的大厅里常年端着微笑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原本人来人往旅馆,此时如同死气沉沉的墓地。 不对劲。 难道……以撒和西索杀了旅馆的人然后一起肇事逃逸了?! 她的头还是晕眩的,伊塔用手扶住墙,准备下楼看看——但是手指刚一碰墙,她就听到了隐约的声音——像是女人的笑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把手收回来。 声音不见了。 伊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把手抵在墙上,顺便把脸也贴了过去——人声回来了,也变得清晰了,是一个女人在调笑,还有男人的嗓音——应该是隔壁房的客人,伊塔见过几次。 她保持着手放在墙上的姿势,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伊塔确实听到了开门声,也就是说,这扇门应该被打开了。但是眼前的门一动也没动——同时,隔壁的女人说话了,声线遥远:“……谁?恶作剧吗,这个酒店的服务也太……” 伊塔把手收回来。 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整个旅馆——不,整个世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声响,也没有人迹,如同死寂的墓地。阳光穿透窗户无声地落在地上。 伊塔没有犹豫,果断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把脸靠在了墙上—— 她听到了西索的声音。 没办法这人的声线太特别了,听过一次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伊塔把脸贴得更近了,因为西索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声调跌宕起伏,飘飘忽忽的,极难捕捉: “……只要以撒你死了……就可以……” 西索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但是伊塔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伊塔。 仿佛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只有墙壁里的声音…… “……因果律嘛~”西索应该是笑了,拖长尾音,细细碎碎地念叨了起来,仿佛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癔症患者,一边念叨一边嗬嗬地笑,“或者,你杀了我~?杀了我也可以哟~反正,对你来说什么都是一样的……来呀,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以撒的声音平静且遥远。 “好啊。”他说。 伊塔一个激灵,猛地环顾四周,电视上的小怪物还在跳跃。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是就在三秒前,以撒应该是站在这里,说要杀了同样站在这里的西索。 西索不能死啊! 虽然他每天疯狂作死,但他不能真的死! 伊塔立刻摸索起来,伸出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抓来抓去,试探着想要摸到那两个人的实体——但失败了,她什么也摸不到,仿佛房间里真的空无一人。 什么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伊塔放弃了,颓废的坐到了床上。 她冷静了下来,觉得这应该是个幻境,或者是个磁场记忆。也不是没有可能嘛,她记得小时候看科学频道,为了解释一些古堡“闹鬼”的原因,电视上的科学家用令人信服的语气解释说,某些很古老的地方会留下奇怪的磁场,时不时复原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但这个旅馆一点也不古老好不好! 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是过去的事,而是未来—— “我还没醒?”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这是幻境?” 没有逻辑啊,以往的幻境里,她只是个意识,但在这里,她确实有实体。刚才敲敲打打记笔记的触感明明十分真实…… 伊塔更加颓废了,向后仰倒,刚想瘫在床上—— 天旋地转,翻滚的眩晕感撕扯着她,眼前的光线被拉长,接着是一片黑暗。伊塔艰难地呼吸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压迫全身,仿佛全身浸在深水里,喘不上气…… 然后她醒了。 再一次醒了。 她还在床上,窗帘被拉住了,昏暗的房间里,电视橙红和深紫的光线投下的阴影格外鲜艳,像是一碗混在一起的油画颜料。 伊塔一个哆嗦,左右环顾,猛地坐起来—— 以撒站在她身旁,和西索对峙着。 两个人在她醒的瞬间,同时把目光投了过来。以撒身上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没乱,但是西索一只手的手心焦黑,浑身是血,只有金色的眼睛发亮,如同兴奋的恶兽。 “小宝贝~醒了~?” 西索率先说话,尾音微颤,“你睡了好久呢~” 伊塔觉得整个场面都不太真实,刚才整个屋子里空无一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惯性地喘着气,望望西索,再看看以撒,原本想说的“下一次的灾厄出现了,你们都死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们……打架了?” 第二个幻境里的对话忽然涌上脑海。 “……来啊,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好啊。” …… 而此刻,西索诡秘地笑,盯着以撒,似乎想看看他如何回话。 “没有呀,”以撒一脸坦荡荡,“怎么会呢,西索这身伤是他出去打的,他就是个疯子,伊塔又不是不知道——” 西索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不,才不是这样~”他看向伊塔,虽然脸色不正经,但是语气异常认真,“以撒要杀我呢。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哟……怎么办才好呢?” 红发男人眯起眼,表情让人分不清是期待还是恶意,“如果以撒要杀我,我真的会死的哦。我难道不比以撒更重要吗?伊塔小宝贝~不该保护我么?” 以撒笑了起来。 他的侧脸在鲜艳的光线下苍白如妖鬼,以撒弯起嘴角,似乎抑制不了自己想笑的心情,笑得弯了腰,笑得咳嗽起来,可他弓着身子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伊塔能怎么回答? ……当然是不回答。 保护西索什么的,难道不是尼特罗这个级别的人才能做到的吗!问她这样一个废柴是何居心! “所以,”西索随意地坐到了她的床沿上,身上的血腥味新鲜而原始。他用额头抵住伊塔的额头,凑得极近,手也撑住了她的后脑,呼吸粘腻,似乎要亲密地吻上来,或者凶狠地咬下来。 “如果要死一个的话,小宝贝是选我,还是选他?” 尽管是非常恐怖的场面,原谅伊塔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俗套的“女朋友和妈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虽然西索不是妈妈,以撒也不是女朋友。然而这个问题富坚早就画过了,她记得小杰和酷拉皮卡在面对着奇怪的老奶奶的时候,曾经做出过选择。 那就是不回答。 ……但是她要是不回答,西索绝对能把她鼻子咬下来。 “滚,” 以撒一把别住西索的肩膀,把他甩了出去。以撒的蓝眼睛在冷掉的时候,就像一把刀,他慢慢地说:“别碰她——伊塔不需要选什么。伊塔是我的。” 西索站稳,懒洋洋地说:“嘛,无所谓~你死了之后,就是我的了。” 以撒没理他,而是摸了摸伊塔的红发,笑了一声:“哈,”他俯身看着坐在床上的伊塔,转开了话题,如同西索根本不在一样,声线温软,“刚才是不舒服吗?怎么离开了这么久?” 伊塔迟疑了一会儿,开口:“其实……你们都要死了,下一次的灾厄仍然是你们两个。” 以撒“嗯”了一声,表情不为所动。 这一回,伊塔愣住了:“你知道?” 以撒笑:“知道啊。” 伊塔:“诶?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当然是有原因的,”以撒说,“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伊塔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而已。唔,伊塔在这里等我一下哦,我和西索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好麻烦呀,” 以撒沮丧地叹了口气,十分认真地说,“其实,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对伊塔才最好。如果我死了,他还活着……真的很麻烦呀。” 西索在一旁笑。 “我也喜欢小宝贝啊。”他毫不羞耻地说。 “好笑。” “公平竞争嘛。” 西索遥遥地冲伊塔抛了个媚眼。 伊塔一个哆嗦。 或许是因为他这几天过于好相处,伊塔差点忘了她和西索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西索平日是真的好相处,但他并不在乎你。你和他笑,他也和你笑,你亲他一下,他也可以陪你过浪漫的情人节,但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你,也记不得你。你和他看场爱情电影看到一半,忽然觉得人生没意义了,求他杀掉你,本质上对西索也没任何区别。他最多会惋惜一下约不了炮了。 杀掉你也可以,亲你一口也无所谓。 极度无情。极度自我。 因此,一旦有了什么目标,对于被盯上的人来说,就是超级大麻烦。 疑似盯上她的超级大麻烦·西索和以撒一起出去了。 留下伊塔一个人。 在他们的声音听不见之后,她瞬间爬起来,去拿床头的本子和笔。唰唰地翻了几页,她翻到最后,看到洁白的纸上赫然记了“第五次,还是以撒和西索”,隔了一行,是用笔圈住的“为什么?”。 伊塔唰地扔掉了本子。 她的完全惊呆了——因为这几行字,是她在第二个幻境里写的。但是幻境只是幻境,怎么可能反馈到真实世界—— 空无一人的诡异世界。 那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合常理。 但是太真实了,就连墙壁里的对话,都完美解释了以撒和西索之后的行为,逻辑十分清晰,时间也连贯。 伊塔思考了一会儿,下了床,穿上了外套出门。 西索和以撒不在走廊里,应该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架去了。从醒来之后,所有事情都偏离了轨道,伊塔根本措手不及,只能抓着一条线索走走看—— 她找到隔壁,敲了敲房间门。 很快,有女人的声音地传过来:“谁?” 门哗啦一声开了。 红裙子的女人站在门后,冷淡地看着伊塔:“做什么?” 伊塔乖巧地眨眨眼:“我想问一下,你们房间是不是漏水……我刚才看到卫生间漏水了……” “真拙劣。所以,是你敲了我两次门吧……啊,我明白了,”女人压低声音,靠近她,冷笑起来,“小小年纪,好奇心倒是不少。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 伊塔:……???? 等等,发生了什么?! “你报警也无所谓,我凭本事挣钱,没什么在意的,倒是你,”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厌恶地皱皱眉,“心理变态?偷听还不够,想来看一眼?” 伊塔……似乎明白了。 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姐姐你听我说—— “啪”。 门关了。 虽然被视为了心理变态,可是伊塔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她在幻境里敲的门,明明在幻境里没有任何变化,门没有开,但是在这里居然真的……敲开了。 第88章 魔兽x放走 chapter 88 魔兽x放走 伊塔敲完门,回到房间里,还没等理出个头绪,以撒就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血,不笑的时候眼睛蓝幽幽的,如同一团冷火。以撒什么也没说,坐到伊塔的床沿边,凝视着屏幕上跳动的游戏,沉默了一会儿,出声说:“我们走吧。” 伊塔也不多问,点头:“好。” 这破地方不能多呆,说不定下一次就是揍敌客家大少爷亲自在线陪玩了,伊塔目前还不想看见他,一点也不想。 从他们收拾东西到下楼,西索一直没出现。似乎看出了伊塔的疑惑,以撒冷笑一声:“他不会走的。我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以撒说的没错。西索在飞艇上等他们。 他换了身正常的衣服,应该是清洗了伤口,放下了原本梳到脑后的头发,神态慵懒,仿佛一个风流的阔少。飞艇上的空乘小姐姐弯着腰,正笑着和他说些什么。 “……需要帮忙拿一些绷带和创可贴吗?您脸上的伤口最好还是处理一下……” 伊塔走近了,听到小姐姐温声细语地问。 西索脸上细碎的有很多伤口,但他也不在乎,抬抬眼皮:“不用了~没办法,谁让我想抢好东西呢。抢别人手里的宝贝,总要打一架才行。” 小姐姐抿嘴笑了:“抢什么?” 风流阔少·西索:“嗯哼,当然是女人了,”他还蛮有兴致,伸手地在空中比了个妖娆的曲线,“身材很好,该翘的翘,很漂亮的女人哟~” 伊塔:…… 空乘小姐姐被西索哄得很开心,笑得眉眼弯弯,但临起飞的时候,仍然很有职业精神走到后舱,顺便给他们带上了帘子。整个前舱就只剩他们三个人了 西索仍然懒懒的,问:“你都告诉小宝贝了吗~” 以撒穿着白色的外套,加上他没有血色的皮肤,缩在椅子里,仿佛一朵苍白的云:“没有。本来伊塔也可以自己想通,说不说都没什么意思。” 伊塔:……我?我想通什么? 西索:“这样的话,我告诉小宝贝也无所谓?” 以撒,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早就想告诉她了么?明里暗里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西索:“啊呀,被发现了呢~”他笑得越发开心,看向伊塔,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手腕一翻,指间一下子就夹住了一张扑克。西索用扑克碰了碰自己的唇,遮住了一半诡秘的笑脸,“可惜了,小宝贝对我完全没兴趣~我把那张牌给了小宝贝这么久,她连看都不肯看,真让人伤心~” 以撒弯起嘴角,轻轻拽了拽坐在他旁边的伊塔的头发:“哈,当然。伊塔才懒得理你呢。” 伊塔在旁边有些迷茫眨了眨眼。 ……说起来,西索似乎真的给过她一张牌来着? 忘了忘了,最近玩得太开心了。 伊塔于是在随身的行李里翻翻找找,顶着西索越来越幽怨的眼神,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张扑克牌。是他在邮轮上吃饭的时候给的那张,女神穿着淡金色的长袍,冷峻威严。 西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好难过哟~我不帅么~?” 伊塔,十分给面子:“……您当然是帅的。” 西索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斜着身子,姿势相当随意,高傲又难以捉摸。没有人敢说他不帅。因为他真的帅极了,而且他很清楚这一点。西索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聪明到足以让他精确地把握自己,再把骨子里的危险和冷艳漫不经心地甩到你眼前。 他笑着:“那小宝贝~一点都不在乎我呢~” 伊塔:“……这玩意一般是相互的。” 西索,顿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回答,还是伊塔的态度:“嗯?” 伊塔:“在乎,这东西一般是相互的。” 西索可不在乎她。 这才好,她也不是多在乎西索。只要别自杀啥都好说。 她和西索都清楚彼此对自己的想法,也成功维持了基本的和谐——所以伊塔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求您了别逗我玩了行吗?没看到您旁边的影子正在疯狂地扭动吗?天天挨打真的让您这么开心吗? 怕不是个抖m。 西索听完后,笑得花枝乱颤。 以撒虽然没参与这场对话,却莫名地赢了一局,这会儿满意地扒到了伊塔身上,跟着她一起看那张扑克牌。伊塔翻了翻手里的扑克,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出什么符号或者字。 “晚上才看得到哦~”西索懒洋洋地插话,“本来,是想离间一下小宝贝和小以撒的,但是猜不到小宝贝还没看,下一次的死亡就来了~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喂,“试图离间”这种事就这样随意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以撒,不赞同地评价:“你该再早点逼紧几步。真蠢。” 喂,他在离间我们两个啊!这样随意地评价真的好吗! 西索,好脾气地点头:“也是~那我直说好了~” 这货果然就直说了,用荡漾的语气说着十分残忍的句子,表情愉快:“嘛,简略一下,因为一些小孩子不能知道的~私密~原因,我和以撒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但我不能死。对不对?我可爱的小女神~” “那,就只能以撒死了。” “所以,如果下一次再出现灾厄……”西索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就不要再告诉他了哦……以撒悄无声息地死了才最好,不是么?既然我杀不了他,小宝贝的情郎小伊也杀不了他,换一种最安全的方式,直接让灾厄杀了他~难道不好么?” “就像在邮轮上说好的那样,别的谁都不可以,就我们两个。我和他共享生命,雅典娜小女神则送给他一段生命,我们是他最亲密的人了呢,那就我们来杀了他最合适不过。” 西索当着以撒的面说着,神色满不在乎,嘴角的弧度和哄那个乘务小姐姐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杀气都没有泄漏一点,似乎只是在开个玩笑,又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 以撒听到一半就从伊塔身上缩回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黑发散在苍白的脸上,很认真地听完这个建议,眯了眯眼。 纵然伊塔被伊尔迷·揍敌客磋磨得不剩多少情绪波动了,听西索说话的时候还是缩了缩身子,有什么粘腻又冰冷的东西钻进了她的血管,让人头皮发麻。 西索揣摩别人心里那点隐秘的恶意,揣摩的让人寒毛直竖。他用手指点点唇,轻声对她说:“下一次,不要告诉他”的时候,伊塔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东西来,快感,杀意,挣扎,痛苦,什么都好。 但是西索只笑。她什么也看不出。 “下一次,就不要再告诉他了哦”。 太恶毒了。 伊塔完全想不出比这个更恶毒的挑拨,尤其是当着两个人的面的时候,对其中一个人这样说,似乎在告诉这个人很多事情,又似乎在告诉另一个人很多事情。 而且“不告诉他”,不是叫你动手把他推下去,你不需要迈出那一步,也不需要扣下扳机沾上血,你只需要站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就够了。你不动手,只是沉默,算不上是你的错。 多好的建议。 多善良的人。 西索是吃可爱多长大的么。 三个人都沉默了。西索在愉悦地等待,伊塔脑子在疯狂地转,以撒应该也在想东西,气息很平稳,看不出要黑化的趋势,也看不出嘲讽的意思。 ……算了,反正她一直看不透这两个变化系。 “水?还是果汁?”空乘小姐姐及时地出现了,推着车子笑容愉快,“我们也可以提供低浓度酒精饮料哦,现调的鸡尾酒很不错的。” “甜心~”西索粘腻的拖长尾音,“给我们一点隐私的时间,怎么样?” 空乘小姐姐愣了一秒,聪明地推着车子回到了帘子后面。 飞艇回归了寂静。 “伊塔不需要选择,”在沉默中,反而是以撒出声了,他微眯着眼睛,整个人缩在座椅里,歪过脸对伊塔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甜软,“本来不过你和我之间的肮脏游戏,西索,拉小女孩下水有意思么?” 西索,脑袋转向窗外,有点委屈地说:“以撒也拉过无辜的小家伙下水嘛~到我就不行了么~太不公平了呀~” 以撒:“没有公平之说。因为我比你强,这就够了。” 西索,包子脸:“对呢,我杀不掉你呀~如果以撒不死的话,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了。看,”红发男人,点了点唇,“这是个悖论~你不让我拉小宝贝下水,那你就不会死,最后整个世界毁灭,小宝贝还是被你拉下水了~有什么意思呢?” “你有的是办法,” 以撒冷淡地说,“只要封了我的念,我和普通人就没什么区别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难封住我,你可以找伊尔迷·揍敌客,加上十几个管家。流星街的人也很希望我死,他们只是不希望最先出手被人当枪使,只要有人出声,多的是杀我的人。” 男孩略带着恶意地指出:“……不过呢,很可惜,你还没脏到这个地步,你只是想亲手杀了我而已,或者看着我死在伊塔手里。” 西索,大大方方的:“哦呀,怎么会呢~” 伊塔慢慢地明白过来了,这真的是个悖论。西索和以撒只能活下来一个,但是西索不能死,所以为了整个世界,以撒必须死。 但是西索一个人杀不掉以撒。 他也不想让其他的人杀掉以撒。 ——但是为什么西索选中的人一定是自己呢?为什么想要自己杀了以撒呢? 伊塔偏过脸去看旁边的男孩,他的黑发散在脸边,苍白美丽到有些病态。以撒一直懒懒的,软软的,对她好到不可思议,似乎一团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棉花糖。可他一路走过来,残忍,血腥,聪明,身为顶尖的掠夺者踩着尸骨向上爬,又像是永远也看不清尽头的迷雾。 注意到伊塔的目光,以撒也看向她,幽蓝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眨眨眼,笑了:“怎么了,伊塔?” ——似乎有什么不对。如果她没有干预,这个世界按照原本的命运线走下来的话,应该也会到这一步的。如果没有她的干预,以撒会怎么死去? “怎么了?”以撒靠得近了一些,用手摸了摸她的眼角,“伊塔在想什么?” “没什么……” 伊塔忽然有些难过,大概是因为这个男孩对她真的不错,有隐秘的原因也好,无聊中的游戏也好,意识到他的未来是一条通向死亡的直道之后,还是有悲哀和不舍一点点涌上来。 即使,大概以撒自己都不会难过。她还是有点难过。 “你——”她原本想问,以撒对死亡是什么想法呢,有些害怕还是无所谓?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伊塔没有问他什么,而是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我……我不想你就这样死掉。” 以撒停下动作,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不想我死掉吗?” “嗯。” “伊塔一直都这么想?” “是。” “……真好,”以撒收回了身子,轻声说,“果然是这样。这样就可以了。” 伊塔仍然不是很理解他的思路。 男孩忽然越过她,拉开飞艇窗户上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伊塔也跟着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团阴影浮动在飞艇旁边的云层之下,不像是飞行工具,更像是……某种动物,伸着巨大的双翼,在云层下徘徊。 “有人追过来了?!” 伊塔瞬间一个激灵,拉住以撒的胳膊问。 “是呀,”以撒低头看她,软软地笑,“有人追上来了。” 西索也来了精神,他似乎被两小只刚才“甜腻腻”的对话给噎了一下,整个人都恹恹的。伊塔猜以前只有他左手一个女伴右手一个男伴腻歪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被反腻歪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努力提高恶心别人的能力——西索也凑了过来,还故意把胳膊凑到伊塔脸边,压低头,把下巴压到女孩的头顶上,暧昧地蹭了蹭她细软卷曲的红发。 伊塔:…… 伊塔:“请您起来。” 西索:“嗯哼~才不要~” 伊塔也懒得管他了,这会儿更让她担心的是下面正在逼近的不明物体——如果是伊尔迷·揍敌客,她决定转身就从飞艇上跳下去,摔成七十瓣也比被他逮回揍敌客家关进刑室xxoo强。 不过以伊尔迷·揍敌客的性格,他极有可能耐心地把七十瓣一瓣一瓣捡回来,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她复活,然后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作为擅自跳飞艇的惩罚,塔塔你摔成几块就加几次刑吧。 “……应该不是伊尔迷吧?” 伊塔忽略头上的奇怪物体,抬头问以撒,“他虽然想抓到我,但是如果因此代价太大,他也不会动手。他很善于权衡利弊。最起码,我应该还不值得这么大场面……” 以撒,笑容更快乐了:“伊塔好了解他呀。” 伊塔:“……哈哈哈哈没有啦,我也挺了解以撒你的呀。” 在一层层的云雾里,巨大的魔兽慢慢地出现在阳光下,深棕色的翅膀上鳞片狰狞又美丽,竖瞳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飞艇。 后面的空乘人员应该也看到了这个庞大的生物,因为帘子后面忽然混乱起来。西索应该是包下了这个飞艇,除了他们,只剩下了工作人员。 “……莫罗先生!” 空乘小姐姐掀开帘子,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从暗处涌出的影子一把勒上她的脖子扯倒,拖进了角落里,与此同时,后面工作人员的声响也瞬间消失了。 “啊呀~”西索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我很喜欢那个小甜心的呢~” 魔兽巨大的头颅终于整个浮现了,有点像巨蛇,又有点像蜥蜴,尖利的牙齿露在外面,鳞片很细密,爬行动物一样,从眼角出发的两片白色的膜横着开合,湿润它岩浆一样颜色的眼球。 天涯浪子·富力士站在它的头上,斗篷在风里猎猎飞扬,黑发十分凌乱,但在伊塔眼里相当有型——别说乱糟糟的头发了,这一刻,哪怕是金·富力士几天没刮的胡子碴都好看极了。 他隔着玻璃对伊塔随性地招了招手。 这……这也太靠得住了吧金叔叔! 伊塔一下就跳了起来,甩开了头顶的西索下巴,把脸期待地贴到了玻璃上——没办法,她根本按不住自己躁动的心——好想坐魔兽啊!想坐巨大的会飞魔兽!然后摸摸它棕色的翅膀!还想摸摸它的牙齿!还有长长的尾巴! 以撒于是不开心了:“……伊塔这么喜欢他的吗?” 兴奋中的伊塔答非所问:“魔兽魔兽!” 以撒:……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伊塔的头发,拉着她走到过道里,向着飞艇门走去:“唔……好吧,我确实没有魔兽……那伊塔跟着富力士离开好了,”以撒转头对她软软地笑,“跟着我太危险啦,而且我和西索还有事情没解决。” 伊塔忽然明白过来:“是你让金叔叔来接我的?” “对呀,”以撒弯着深蓝的眸子,“揍敌客应该查到这艘飞艇了,会跟着它的航路来找你——说不定鲁西鲁也是。所以半路直接溜走最好不过,正好我也能转移一下他们注意力。一旦你和富力士进了原始森林,没有地图,谁也找不到你了。” 伊塔停住了。 她从没想过以撒会这样轻松地放她离开。 明明还没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就这样放她走了吗? “但是你和西索之间……还有灾厄……” 以撒回答的很自然:“我会解决的。我和西索准备去一片荒原,没什么人的那种地方,如果伊塔再次看到了幻境,让富力士告诉我就好了……我和西索的事情,还是得我们自己解决掉。” 伊塔眨了眨眼,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无法反驳——如果她没有介入的话,最后也应该是以撒和西索自己解决的吧?如果自己离开,剧情应该会步入正轨,那样的话,最后活下来的是西索,也就是说…… “可是……以撒你很快就要死了。” 以撒倒是笑了:“伊塔不想离开我么?想陪我到最后一刻?见我最后一面?” 他还是笑,温软的,也慢慢变深了:“没有意义啊。死去的人什么都无所谓……而且,让富力士带伊塔走,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伊塔看着我死掉。” “走吧。” 以撒转回了身,继续拉着她向前走。 伊塔却迟疑了。 此刻和金·富力士走,才是最正确的。让剩下的一切按照剧情继续,也让脱离了正规的灾厄消失,她继续完成任务,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是隐隐中,心里一半是难过,一半是不对劲的战栗感。 伊塔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轻轻地回头看向西索——她知道西索还在藏着什么,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隐秘地挑拨自己杀了以撒。无论怎么看,他应该都不想自己就这样离开。或许西索想做一些对她不利的事,而且还极有可能——但是,她决定看一眼。 无论如何,或许会得到新的信息。 只从一个角度看,极有可能走入死路,但是不一样的角度,哪怕是误导性的,也有新的东西。慢慢地辨别,比一条道走到黑好得多。 对上伊塔的视线,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西索忽然奇异地笑了。 他似乎很满意。 很满意伊塔这一刻,选择回头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西索没有把握她会回头,所以笑容罕见地渗进了眼睛里,淡金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像是残忍的神忽然温柔了。 他用嘴型无声地说:“聪明的女孩。” 然后对她翻出了一张扑克,joker牌,小丑在诡异地咧着嘴。 上面用红色的笔迹写着: “run。” 快逃。 伊塔睁大了眼睛。 以撒已经拉着她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飞艇门,因为气压差,伊塔差点一下子被卷出去——以撒拉住了她,扶着门,在风里扬起脸,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的黑发也乱了。 金稳稳地站在魔兽的头上,也已经到了舱门口,从斗篷的兜里伸出一只手,姿态随性:“把小姑娘的手给我吧,小伙子。” 以撒没理这个天涯浪子,偏头看她。 伊塔也看了看他。 “run。”但是西索这样和她说。 这是选择的一刻。她或许再也见不到以撒了,也或许会死在谁的手里,永远也走不了了。 或许是巨大的气压差让她头晕,或许是以撒对她的笑容太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一直拉着她走到这里的绝对理性太冷漠也太清晰——伊塔盯着他深蓝的,冷焰一样的眼睛,对他笑了笑。 “谢谢。” 伊塔说。 她松开了以撒,握住了金·富力士的手。 天涯浪子挑了挑眉,把她揽到了魔兽的身上,踩了踩它的头,魔兽立刻就开始下落——金叔叔似乎一点也不想让他们两个多说,等伊塔抬头看飞艇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云层上的阴影。 “干嘛,”金懒洋洋地,“恋恋不舍的,你喜欢他?” 伊塔:“……大叔你想什么呢。” “大叔也没说不支持你啊,”金更懒洋洋了,“反正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过一辈子。就是你身边的男孩子性格都有点问题,怕是不太能和平分手。” 伊塔:“哇!没想到您也看出来啦!” 金:…… 魔兽的俯冲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平稳地漂在天上,高空清凉的空气吹过,下面绿色的森林似乎一望无际。 金坐下,拍拍魔兽的皮肤,示意伊塔也坐下。 早就想这么做的伊塔爽快地瘫在了魔兽的身上。 “忘了介绍了,这是小乖。” 金摸了摸狰狞庞大的魔兽,表情相当自然地说。 伊塔:“……小乖你好。” 小乖没理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回答一块糖醋排骨的招呼。伊塔更倾向于是后者。 糖醋排骨蠢蠢欲动了。 她悄摸摸的撸了一把魔兽的头。 魔兽忽地从鼻孔里呼出了一口气,整个身躯都抖了一下——对它来说是不舒服地抖了一下,对伊塔那是地震了。她差点摔下魔兽的背,抬头余悸未消地看着金。 金:“哈哈哈哈小乖很喜欢你嘛。” 伊塔:……真的么?我不信。 “嘛,”金捋了一把乱糟糟的黑发,“鉴于猎协内部的矛盾,协会还不确定要不要选择帮助你,所以目前,只能咱俩一起逃亡咯。” 伊塔:“内部的矛盾?” 金:“细节挺复杂的,简单一点说,就是帕里斯通搞事了。” 伊塔:好的好的,懂了懂了。 伊塔:“啧,说起来,似乎有点想他了。” 金:“想骂他?这个好说,我有他手机号,你打给他骂一天都没问题。帕里斯通应该也没问题,他蛮喜欢别人骂他的,这通常让他很快活。” 伊塔:……? 似乎确实是这样。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吐槽为好。 …… 飞艇上,因为拉开了舱门,整个舱体倾斜晃动,以撒稳稳地站在门口,看着下面逐渐消失的阴影,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飞艇剧烈地倾斜了一下,慢慢地稳定了。 “呀,连飞行员也被你杀掉了呢~”西索坐在椅子上,恹恹地说,“以撒你会开飞艇么~?” 以撒没理他,自己走回了原位置。 “真冷淡~” 西索意味不明地叹气,“好伤心。” 他翻了翻手里的扑克牌,飞艇一闭合,血腥味和烧焦味就慢慢开始发酵,甜腻腻的,也带着苦味。西索或许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眯了眯眼,出声: “看来小宝贝还是没意识到呀,”他说,“关于……以撒你从来不该活到现在这件事。” 以撒终于开口了:“伊塔一直想让我活着,”他盯着西索,“你也听到了。” “她想而已,并不一定能改变什么,”西索挑眉,“小宝贝还想让小伊和库洛洛死掉呢,但是她也没这么做嘛~” “伊塔拖着我走到了这里,” 以撒慢慢地说,“伊塔从地下把我拖出来,从原本死亡的命运里把我拽了出来。我是唯一一个,或许是无数个世界里的唯一一个——她做到了。” 西索,撇嘴:“可惜了~你现在还是要死的。” “无所谓。” “是么?你还放她走了~真让人惊讶,明明占有欲那么强,强到让我也想要了小宝贝了……” “算是因果吧,或者公平交易,”以撒歪了歪脸,黑发从耳后散出,“伊塔给了我一次活下来的机会,所以我也要给她一次。” 西索来了兴致:“这才对嘛~”他笑着问,“下次被你捉到了,你要和她做?然后吃掉她?还是要融掉她?带着她一起走什么的……融掉或许不错~” “一开始想的吃掉好了。融化太疼了,伊塔会哭,我不想她太疼,”以撒轻声说,“仔细想想,仍然没意思啊,即使被吃掉,伊塔也会重生。伊塔永远都不是我的。” “你想要灵魂?真是贪心~再说了,可能在下一次捉到小宝贝之前,你就死了哦~” “不贪心的人都死了。轻易就能被满足的,没什么欲望的人根本活不下去,”以撒恶意地笑了起来,“你不也是吗?怎么都不会死,被烧成了半截炭也要从污水里爬出来活下去……哈哈,何必呢?不过是渴望更多而已。比疼痛更恐怖,比尊严更烧人,那种‘不满足’像是什么东西在咬你的骨头,钻在你的血肉里,让你一直一直爬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得到想要的……” “如果我在抓到伊塔之前被你杀了,也不错。我不想看她哭。” 西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包子脸:“其实被烧成炭也没那么疼,因为最后神经都烧掉了~当然,是真的烧到骨头了才会这样……这么说的话,如果你要融掉小宝贝,她最后也不会特别疼啦~真的不尝试一下么~?” 以撒不说话。 西索:“哦呀,你这么喜欢小宝贝的么~这都舍不得?” 以撒:“我当然喜欢伊塔了。” 西索:“那就一次次融掉小宝贝好了,重生一次融一次,她很快就会疯掉的。嘛,我可不是在出馊主意——以撒你明明现在就是这么想的~我能感觉到哦~” 以撒:“你说了这些,无非是想让我打消这个想法……我也能感觉出来。” 西索:“嗯哼,不觉得很有趣么~?说着要一遍遍融掉小宝贝的我,似乎才是真的心疼她的人……说着心疼她的人,心里却在渴望着融化她……这么一想,以撒你似乎有一点心理问题哦,像是皮肤饥渴症一类的,不去检查一下真的好吗?” 以撒看了西索一会儿。 西索笑容不变,慢吞吞地拖长了声音:“你对小宝贝这么温柔,伪装了这么久……别告诉我你在这个过程里一点也不快乐,明明就是因为很开心吧?” “会跳伞么?”以撒忽然换了个话题,也笑了,“这个高度一旦坠毁……会死的哦。” 话音刚落,整个飞艇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开始急速坠落。 西索:…… 西索:“你烧掉了飞艇的发动机?” 以撒:“我忽然不高兴了,很不高兴。反正你也在这里面呆的不舒服,不是么?烧焦味,血腥味……再加上一点下雨的腐臭味,迫不及待要毁掉它的,就是你了吧?” 西索:“……也是呢。” ……还是快点去找跳伞包好了。 第89章 帕尔x救赎 chapter 89帕尔x救赎 撸魔兽真的让人快乐极了,尤其是巨大的那种,不亚于吸猫。 伊塔一路上就没停过,时不时就悄咪咪撸一下,小乖的鳞片很硬,凹凸不平,凉凉的,还有密密的突起,只论手感确实不如毛绒绒。但是撸巨型生物的快乐之处并不在于手感,而是一种心理满足。 想象一下——这只魔兽庞大如同山脉,狰狞又蛮荒,竖瞳透着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特有的冰冷,在黑夜里无声地掠过人类渺小的城市,仿佛远古的图腾生物复苏——现在你有机会撸它了。 伊塔:啊啊啊啊我可以!!! 她伸手又摸了一下它的翅膀根。 小乖除了最开始被她撸的时候不舒服地抖了一下,接下来就一直冷漠以对。伊塔猜它是不想和糖醋排骨多计较。按说此时糖醋排骨应该感恩戴德,满心羞愧地停下罪恶之手,但是这块不要脸的糖醋排骨摁不住自己的爪子。 她又撸了一把。 小乖:冷漠.jpg 金,一脸“儿子们相处得很好我很欣慰”的神情:“小乖喜欢被我摸鼻尖,一会儿着陆了你也可以试试。” 伊塔:“好哒!” 他们飞过了广袤的森林和山脉,最后落到了一条溪流边上。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她和金要沿着溪流走到小镇去买东西,小乖在山里等他们。 “最好不要让小乖见到陌生的人类,”金是这样说的,“它会吃掉他们,或许吃之前还会玩一会儿。我曾经见过它吃掉几个偷猎者,场面比较血腥。” 撸了它好一会儿的陌生人类·伊塔:…… 伊塔:“哈,哈哈,小乖这么凶的吗。” 金:“不用担心,喊过它‘小乖’的人被默认为是我的朋友了。只要我还活着,小乖就不会吃你——哦,差点忘了,在外面要喊它帕尔托维纳,帕尔也行。” 就说给这样一个生物起“小乖”这个名字似乎不太对劲。 原来是小名。 从远处看,才能看清小乖,划掉,帕尔的整个形态。它是一头龙一般的生物,西式的蜥蜴模样,翅膀收起来后蜷曲在身侧,上面一条条刺状的突起尖锐地向上,彼此连着深红色的膜。身体线条好看到让无知的人类根本移不开视线,修长而美,让伊塔想起在电影院里看霍比特人时,那条沉睡在金子上的史矛革。 伊塔跟着金向下走,忍不住一次次回头看它。 金叼了根草:“好看吗?” 伊塔:“好看啊!” 金:“帕尔可以变成人形的哦。” 伊塔:“……诶?!” 一旦知道帕尔能变成人,羞耻感立刻就上来了……让你乱摸人家! 金:“但是这种级别的魔兽一向视人类为低等生命形态,我还没见过帕尔的人形呢……嗯,小塔不喜欢那些性格有问题的人类小伙子,和帕尔也不是不可以嘛。” 伊塔:……??? 大叔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身为一个60后您是不是有点过于叛逆了? 他们俩沿着溪流走,一路上也没碰见人。金·富力士应该是迁就了她的速度,他们边走边聊天,先从伊塔单方面口头攻击伊尔迷·揍敌客,到两人一起口头攻击帕里斯通·希尔,再到尼特罗会长,最后变成了互相攻击。 镇子还挺小的,但是交通设施很方便,顺着山路向下就有一座城市,所以东西齐全。伊塔到了镇上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飞艇上没带走,整个人都不好了。 “重买吧,”金还在叼着草,“我有钱。” 也对,您可是坐拥一座岛的男人! 两个人哼哧哼哧拖着生活用品爬回了山上——当然,哼哧哼哧是形容伊塔的,并不是金。金用一个超大的袋子装了4/5的东西,扛着在身后一脸轻松地跳上了斜坡,在坡顶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女孩自己挣扎上来。 金:“……明天大叔带你跑圈好了。” 伊塔死命地拽了一把拖到地上的袋子:“……好。” 金真的是野外生存小达人,搭帐篷生篝火烤小动物无一不通——小动物是帕尔赏给他们俩的。他们刚拖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帕尔并不在溪边,金倒也不担心,说他一向喜欢独自狩猎。 是的,“他”,不是“它”。 大概40多分钟之后,帕尔带着呼啸的山风和铁锈味落地,四周的森林在狂乱地晃动。他的呼吸灼热而血腥,随口就扔给了他们一块叼着的生肉。 大概是他从什么魔兽身上撕下来的。 金:“谢了,伙计。” 帕尔也不是很理会金·富力士,冷漠地把巨大的头颅迈进了翅膀里,开始睡觉。 伊塔学着金的样子烤着肉,开始小声闲聊:“帕尔真的可以变成人?我以前一直以为大型魔兽是换不了形态的。” 金:“嗯?” 伊塔:“应该得符合质量守恒定律吧,”她比了比旁边山一样的帕尔,又比了比渺小的金,“这么大的生物,压缩到人类这么小,质量不变的话密度该有多大啊。尤其是等帕尔站立起来,这么恐怖的质量全在两条腿上,根本没有建筑物能承受这个压强。” 金:“……但是帕尔确实可以化成正常的人类。” 伊塔,睁大了眼,发出了属于理工狗的呐喊:“可,可这根本不符合物理学规则!” 金不知为何笑了起来,这个男人也是迷之笑点。 他又烤了一块肉,递给伊塔:“嗯,应该有魔兽猎人研究这个方面,小塔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从协会给你找一些研究资料。” 叶公好学·伊塔咬了口肉:“……算了,看见公式就头疼。” 金于是笑得更厉害了。 天色渐晚,森林沉默着陷入黑暗,跳跃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如同燃烧起来的阳光,把不远处帕尔的鳞片一片片点亮,仿佛无数发光的赤红色金币堆在一起,堆成了原始又美丽的线条。 伊塔看了一眼,喝了口饮料,忍不住再看一眼。 她实在是憋不住心里的话,靠到金的耳边,悄悄和他说:“帕尔真好看啊。” 金喝着罐装啤酒,看了一眼帕尔,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魔兽都很美。而且有自己的栖息方式,生活习性,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它们和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守着不同的自然规则,像是风吹过一片森林,不同的树木发出的不一样的呼吸——小塔也喜欢魔兽?我可以带你去看。” 伊塔摇摇头,相当有自知之明:“我找个地方缩着就行,我应该适应不了森林,跑不动也跳不起来的,要是拉了你的后腿就不好了,你可是拖家带口的男人。” 金:…… 金:“小塔怎么知道我拖家带口?” 伊塔:…… 富坚老师画的。毕竟这本漫画就叫《小杰寻亲记》嘛。(误 金笑了:“啊,我差点忘了,小狐狸知道的可比我预料的多得多。” ……猎人世界智商no.1和我说忘了?大叔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大概是知道金·富力士并不带着什么恶意,所以伊塔也就当他开了个玩笑,整个人懒洋洋的,带着倦意地问:“话说回来,大叔你就不想去看看你的儿子吗?” “他?他并不需要我,”天涯浪子喝了口啤酒,“而且他现在要学的东西,我也教不了他。只有大自然能教会他。” 野性的直觉,和中立的善恶观吗? 似乎确实如此,小杰对于是非的理解,似乎完全是原始的自我认可式,和外面社会的道德观完全不同。 “唔……” 伊塔虽然还想替米特谴责他几句,转头想了想,以金的智慧,他做的事情必然是自己决定好了的。面对着这个男人,跟本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动摇他,因为你知道没用。 金的身上有一种“我知道自己做事不靠谱,但我不在乎,而且绝不会羞愧”的气场。 看出女孩困了,金主动出声:“去睡吧。明天早上我们绕着山跑圈。” 伊塔瞬间清醒了。 魔鬼! 哪有在别人睡觉前这么说的!难道不能说句“晚安”“做个好梦”“别担心,没人能找到我们”一类的让人快乐的话嘛?! 伊塔在心里吐槽着,揉了揉眼睛,拉开帐篷,整了整小枕头,裹好被子,睡着了。 …… 伊塔果然跑圈了。 绕着山跑圈果然是累的。 金大概是早有预料,对她的废柴程度一点也不吃惊,站在旁边,摸着下巴,说话间似乎有些担忧……或者是饶有兴趣:“小塔再努力跑一点,那些男孩子身体都可好了,这样你一定吃不消。” 伊塔:…… 金:“唔,不过也没关系。那种时候本来就该男孩子出力。” 伊塔:“你再说一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金于是笑了。他颇为闲散地站在树荫下,探头看了看伊塔指的峭壁,语气不变:“要锻炼跳跃能力?其实如果选好角度,搭几次跳板,倒也不会伤得太重——想试试么?” 伊塔:…… 金其实挺狠的一个人。 大家不要被他不刮的胡子碴蒙骗。 晨练还是很有意思的,因为金·富力士本身就很有意思,他搞事的天赋一级棒,小时候一定是妈妈最头疼的儿子——在伊塔专心跑圈的时候忽然扔个果子逼她闪避,猝不及防地踢个树枝到路上试图把她绊倒,扔给她个帽子戴头上让她护好,不要被沿路的树栖小动物抢走…… 等等!为什么树栖小动物们要抢这样一顶丑陋的帽子啊! 伊塔头顶的树枝上,小猴子一样的小动物忽然垂下身子,探手去抓帽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树叶间鬼鬼祟祟的窸窣声,伊塔迅速地一低头,小动物的罪恶之爪落空了。 伊塔回头,幼稚地对小动物做出嘲笑的表情。 小动物:…… 帕尔从早上起床就不见了,金说他不太喜欢和人在一起,是独居生物,领域意识非常强。伊塔点头表示理解,和他一起下河抓鱼,准备中午烤了吃掉。 他们现在手机还有信号,金处理完了下一次灾厄的疏散事项之后,告诉她,以撒和西索的飞艇坠毁了,烧得只剩残骸,里面还有几具分辨不出的尸体。 “他们肯定没什么事,”伊塔烤着鱼,“祸害遗千年嘛。” “还有,伊尔迷·揍敌客好像去了你们之前的城市,”金也烤鱼,“下一次的灾厄会在那里发生,他们似乎要收集一些数据。” 伊塔警觉了:“你没感觉不对劲吗?他们想收集什么数据?伊尔迷·揍敌客这个人思想有很大问题我和你讲,他不把人当人看的。必要的时候,毁灭几个世界,一口气抹平上百亿人类什么的……他做起来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且他还有亚路嘉。 当然,这句话就不能说了。 金把鱼翻了个面继续烤,不出声地听她吐槽,似乎很认真,又似乎吊儿郎当。 “那怎么办呢?”他问。 “逼他背一本马原。”伊塔说。 金:…… “毛概也行。”伊塔补充。 社会主义接班人说干就干,伊塔拿出小本本开始默写:“我也记不得很清了,能背多少写多少吧,我想想啊,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还有还有,这句话一定要让伊尔迷背下来——资本来到人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她写完了,递给金看。 上面只有两个歪扭的猎人语:交换。 ——不能光从我这儿套消息嘛,大家真诚一点,互换不好吗? “小狐狸。”金笑了。 他把烤好的鱼递给伊塔——金其实很会照顾人,如果他愿意的话:“还有些烫,小心着吃,”他一面看着女孩咬住烤鱼的尾巴,一面问:“那小塔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 伊塔想了想:“我想知道协会对灾厄的研究资料什么的,还有这方面的相关理论猜测……比如,马上要发生的第二次灾厄,协会是怎么看的?” 金:“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伊塔:“我信你个鬼。” 金笑:“真的,我们就是一群短视的人类,被忽然出现的‘伟大任务’卷着向前走……双眼都是蒙住的,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也只有小塔你能瞥到——这可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把命都放到你手里了。” 伊塔默默地吃着烤鱼,不说话。 如果是好几个月前的她,现在一定会相信金“什么也不知道”的说辞,甚至会感到一丝沉重和愧疚——但她早就不是了。 伊塔放下插鱼的树枝,擦了擦嘴角的碎渣,对他撇嘴:“不说就算了呗,还试图道德绑架我是什么道理……大叔你这人真不怎么样。” 金被质疑了人品,笑:“大叔真没骗你。” 伊塔:“猎人协会是什么地方,精英遍地走,天才多如狗……别告诉我这群天才聚在一起搞了半年,搞出来的结论就是等死——尤其是,当一部分‘天才’是帕里斯通·希尔那种货色的,一部分是你这种的时候。” 金:“……为什么要把我和帕里斯通并列啊喂!” 伊塔懒得说话,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金于是叹了口气,接着就笑了。他的黑眸颜色很深,但是通透,如同宝石。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慢悠悠开口:“好吧,如果我不说,小塔也不会说的,是么?唔,其实弥赛亚那群人三令五申让我什么也不要告诉你——不过我也不喜欢他们就是了。先来个题外话,如果小塔你现在忽然出现在协会总部,会被一群狂热的人围住。他们早就想要见你了,说不定还想摸摸你,亲亲你,然后把你供起来——尼特罗老爷子亲自来都拉不住的那种。” 伊塔烤鱼的动作于是僵住了:“……啥?” “你的信徒。如果你愿意承认他们的话。协会里崇拜你的人不少,但是绝对不多,因为大部分猎人相当冷漠,不过有一些出于奇怪的宗教信念之类的,格外狂热——等到把你的事迹公之于众以后,全世界大概半数人都会崇拜你。这不难理解……相反,很好理解才对。” 上一个崇拜她的人还是隔壁四岁的小崽子呢,因为帮他拼起来了高达——虽然那小孩从五岁之后就醒悟了,并且视之为耻辱——但是! 这种好事……怎么看也降临不到我身上吧?! 半年前被幻影旅团挖眼抛尸孤儿院,上个月才逃出精神变态的血腥迷宫,转头就被伊尔迷·揍敌客的迷妹炸了一身内脏和血的伊塔如是想。 “这才是你该有的待遇,虽然一旦牵扯上宗教就很没意思了,但你确实该被尊敬,小塔。” 金看着她。 极有可能会被半数人类崇拜的伪宗教领袖·伊塔散着乱糟糟的红发,拿着根破树枝烤着鱼,坐在石头上没什么表情地回看他。 金沉默了一下,换了话题:“……总之,我能理解帕里斯通·希尔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赛因斯大学。因为就连你自己都想象不到你代表了什么。” 伊塔把鱼翻了个面,继续烤。 “如果真的有人能像神一样随意地改写整个世界,那么就只是你了。” 伊塔看着鱼体变黄,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试探着咬了一口。 嗯,还差一点。 她于是放了回去。 金刚才还是挺严肃的,看完她无动于衷的一系列动作之后,忽然就“哈”地笑了起来——这个男人的笑容很爽朗,也很光明,如同正义的伙伴:“……我真的很喜欢你,小狐狸。” 他笑完了,说:“因为你不是应该被锁起来的那种小姑娘。你有猎人的骨头,和追着你的那些人——帕里斯通,或者揍敌客家的小子,流星街的盗贼——你们差不多,最本质的东西是一样的。但你走了一条不同的路。” “你和我相似。却比我要好得多。” 金盯着篝火,仿佛一语成谶,也仿佛过于透彻:“所以他们总想追上你,然后拉住你。” 他说:“别被他们拉住了。” …… 金这家伙说话只说一半,到最后也没告诉伊塔猎人协会知道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说到一半,帕尔就回来了。帕尔一向不屑于和他们一起吃,据金透漏,它吃的都是凶残的魔兽,活着的时候直接生啃的那种,场面何止是血腥,简直是惨绝人寰。 可能是顾忌着还有一个人类小姑娘,怕把她吓出心理疾病,帕尔这几天都是独自外出狩猎,吃完再回来。 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伊塔:“……谢谢了。” 帕尔,冷漠地睡觉。 金还挺忙的,接完这个电话就给那个打回去,关键是每次铃声一响,他都会对伊塔挑眉一笑:“猜猜大叔这次是不是要卖掉你?”然后就跑进山林里,远离他们,神神秘秘的。 大概半个下午,金应该是一口气把该处理(想处理)的事情都搞定了,搞完就直接关了机,谁打过来也不理会。他和伊塔说,明天就和她一起去帕克其原始森林。 “挺远的,帕尔会送我们,”金说,“送完帕尔就会离开了……要珍惜哦。” 伊塔:…… 老祖宗劝诫过人妖殊途。不敢不敢。 到了晚上,帕尔再次离开之后,金才重新给她讲猎协内部的信息。 “我临走的时候,赶着时间把弥赛亚的资料都看了一遍,”金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弥赛亚,就是专门处理你的那个部门,当初尼特罗全权给了帕里斯通,他起的名。真难听。” 其实“弥赛亚”这个名字还不错,但是伊塔爱屋及乌地点头:“确实难听。” 金吃着烤串,继续:“里面东西不少,最重要的,也是你最关心的,以撒——你知道弥赛亚内部管他叫什么嘛?他们称呼以撒为zarus’,拉撒路。” 伊塔没啥文化:“……啊?啥?” “《圣经》里的,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老是套宗教术语……可能也是你的狂热崇拜者吧。拉撒路本来是一个死去的人,但是耶稣将他从死亡中复活,证明了耶稣的神迹,” 金看了伊塔一眼,“放到这里,就是证明了你的神迹。” “我?”伊塔愣了愣,“我不是救了不少人吗?” “不一样。以撒和他们不一样。” 金笑眯眯地,“他们称以撒这件事为zarus-01’,拉撒路一号事件。因为不确定小塔你会不会无意中弄出一zarus-02,或者03……所以揍敌客家一直想把你关起来。从某个角度来说,你确实是太危险了。” 伊塔盯着金的眼睛。 她隐约有了一点刺刺的预感——这件事恐怕极为重要,远比金·富力士此刻吊儿郎当的语气要重要得多。 “什么意思?” 金一口气把肉从叉子上薅下来,一边嚼着,一边直接拿着木枝在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假如说,这是伊尔迷·揍敌客的命,” 他画到一半,停下了,“忽然间,世界规则里的某些错误让他半路死了——但按照因果和命运一类的东西,他不可以现在死掉。于是,小塔你的存在,就是给他续上这条命,对吗?” 他又把线连起来,画了长长的一条。 “对。”伊塔点头。 “所以,我们不把伊尔迷·揍敌客叫做zarus-1’,因为他本来就该活着。” “相反……” 金画了一条短短的线,“如果有人本来该死了呢?如果没有干预,在我们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巧合可以让他活下来。因为我们都是木偶,被线牵着的木偶永远也帮不了另一个木偶,当所有人都按照默认的轨迹在走的时候,命运就会变成现实——所以,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走着一条‘无论如何也救不下他’的路。” 地上,和伊尔迷长长的生命线相比,这短短的一条突兀地断裂着。 “可是呢,有轨道外的一个人闯入了我们的世界,像是鲁莽的观众闯入了小小的木偶剧场——是你。你身上没有线,小塔从来不在命运的规划里,” 他把以撒那条断掉的生命线,隔了一段距离,重新连上了。 “所以,出于机缘巧合,你玩坏了本来的命运轨迹,救下了他,‘像是神之子耶稣给卑微的人类续命一般’,弥赛亚里的那些奇葩这样写的。” “确实个奇迹,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这才是协会那群人给以撒起名为zarus’的原因,拉撒路,神的复活和救赎,从命运的坟墓里拉出已死之人——以撒和伊尔迷完全不一样,他是该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 “说实话,我刚看完资料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个实在是不可思议——延伸一下,既然你能逆转既定的生死,除了以撒,其他濒死的人是不是也可以?你打破了这一个因果律,那么其他的因果律呢?这个世界,是不是根本无法限制你?” “现在知道为什么猎人协会如此执着于你了吗?为什么帕里斯通像条恶犬一样追着你不放,为什么伊尔迷·揍敌客一心想把你关在枯枯戮山,完全掌控你?” “你太特别了,小塔。你是无限的可能。” 伊塔听得心都停跳了。 妈的原来我是一个超级外挂?! 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下去,越想越觉得震撼,同时也越想越觉得恐怖——放到那些变态身上呢?比如说,伊尔迷·揍敌客,以他对力量的病态欲望,怕不是要把自己一点点掰碎。 ……尤其是,配合亚路嘉使用,风味更佳。 “那……那你们还随便把我仍在赛因斯大学?”伊塔努力稳着手腕,继续烤肉,“难道不是一个照面就拿去解剖?” “这个理论,是等你逃出迷宫才被发现的。” “那个时候协会还没意识到,等到深入挖掘了以撒和西索的关系,才发现以撒是命定该死之人……这么说有点难听,但是确实如此。因为以撒和西索应该只能活下来一个,但是小塔你救下以撒的原因,不是因为预见了灾厄之洞,也就是说,以撒本来就该死在斯德纳尔的地下室里。” 伊塔,如同所有关节都疏通了,所有死结都被这个理论一刀切开:“……我明白了——原本的命运轨迹,是以撒死在斯德纳尔,然后西索直接活下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 怪不得灾厄一直缠着他。 以撒没什么温度的身体扒在她身上,苍白的脸带着温软的笑意……他似是而非的那些话,他一直说,自己给他的比给其他人要多得多,说,自己本来就该死了,死在那个地下室里,还说,伊塔从阴暗的泥土里把他拔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他果然是该死的。 这一生终究完不成任何事情,在复仇之前就被锁入封闭的念空间里,被折磨,被杀害,不甘地死去,无声无息地烂掉……幻影旅团从来没能发现他,他从来没能回去,也从来没能杀掉大长老。 没能走出流星街。没能见到外面的世界。 这是以撒既定的命运。 他再聪明,再厉害,再冷静,也没什么意义。命运卷着每一个人向前,如同河流卷着每一滴水奔向大海,不会有一丝迟疑,也不会有一丝怜悯,人类卑微的挣扎毫无作用,被碾过去的时候也毫无声响。 伊塔没再说什么,盯着篝火,开始发呆。 “要不早点睡吧,” 金也没说话,一直陪着她沉默,直到帕尔回来,星星开始闪动,才出声,“山里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等到了帕克其,我们可以一起抓夜光的小生物。” 伊塔,有气无力:“你是小生物毁灭者吗?” 金:“怎么会。我很喜欢魔兽的。” 伊塔,重新沉默。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 “那我先睡了,”金拍拍她的脑袋,“你别多想——” “金,”伊塔抬起眼看他,深绿的眼睛在篝火下如同一点微亮的湖泊,“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是一定的……你不难过吗?” 金倒是立刻就听懂了。 他笑了笑,一出口就不同凡响:“你这什么眼神?我倒不是很在乎。一开始还是想了想的,后来想多了就觉得无所谓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宿命就没有了意义。” 伊塔:“嗯?” “我想要走的路,就是我想要走的路,”金捋了捋自己的黑发,颇为懒散,“能明白么?还不知道未来的时候,你的未来就是无限可能。但是以撒不一样,他已经知道了……” “于是,他的未来就变成了一条死路。” 伊塔回想起了很多画面,第一次见面,他从笼子里抬起眼来,对她笑,浑身是血,但是眼睛幽蓝如火,他说:“我叫以撒。” “伊塔。” “哈,”他笑着,“我们的名字真是相似。” ……一切从此开始。 第90章 计划x挑逗 chapter 90 计划x挑逗 金在凌晨的时候,走出了帐篷。 他知道小姑娘一夜都在外面晾着,大概是想着什么。 他还蛮喜欢伊塔的,可爱的小姑娘很多,但是既聪明又有分寸就少了,而且一路和人厮杀到这里,也没见她钻过牛角尖,这才是最让他喜欢的地方——金见过许多人,尤其是格外敏锐的人,因为看得清,反而容易走进一条窄路里。 被太多的恶意包围的时候,总恨不得自己变成最深的恶意。 远处的山头黑黝黝的,夜晚正是最深的时候。他临睡前搭起的篝火已经熄了,残留一点点亮亮的火星,被埋在灰烬和烧焦的木头里。 金走过去,用脚踩了一下,踩灭了最后的光亮:“干嘛,这是要放火烧山吗?” 小姑娘似乎沉默了一下:“……我看着呢,烧不了山的。” 清晨容易下露,沾在人的衣服上又凉又潮湿。 金陪着她坐下。 金:“想了一晚上了,想通了吗?” “想通了,”小姑娘点头,“好几个小时前就想通了,我现在想的是别的事。” “什么?” 旁边的山头漏出了一线微光,太阳要升起来了,在起伏的山峦上涂下灰蒙蒙的轮廓。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金叔叔。” 金迟了一刻,才出声:“嗯?” 小姑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声音也是一样的轻微:“我想要回去我的世界,我想手握筹码和你们谈判,也想救下以撒,不是这样草率地给他一点生命,再草率地看他死去……我要彻底救下他。” 金着实没猜到她会这样想。 他挑挑眉,问:“哈,你真的喜欢他?” “和喜欢无关啦。虽然我确实喜欢他,因为他对我很好,所以我也忍不住想对他好一些。大概人和人都是相互的。”女孩摇了摇头,“但我不是因为喜欢才要救他的,我要救他,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金坐在冰凉的石头上,饶有兴味:“你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法?” “对。” “但是依照弥赛亚的理论,你救不了他。以撒必须死,因为后来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金说,“你无法把他塞进去,因为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伊塔点头:“或许行不通,或许行得通……可我总想试试。” 金:“为什么?” 女孩转头看他,不远处的阳光给她的眼睛里投下一点微亮的深绿,如同薄雾里的山林:“因为我任性……而且你不觉得憋屈吗?哦,忘了,金叔叔你看得开。但我很憋屈啊,被谁不明不白地扔到这里,被人追着跌撞地向前跑——我心里早就憋了很多气了,” “所以我要走得更远。” 伊塔应该是想了很久,所以说话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到头来什么也不能改变,我是不是狼狈地走过这一趟,却连点波澜都不剩下,”女孩伸出手,给他比了一个囚笼的形状,“那个屏障,那层玻璃,喊它因果律也好,宿命也好。既然我能摸到它,既然我有这个可能,那我就要打碎它……因为我也想要更多啊,我也是不满足。我想救下以撒,从命运的手里夺下他。” “我倒要看看,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而所谓的规则,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金许久也没说话。 “你真的是个猎人。”他笑了。 伊塔有点忧郁地叹了口气:“是么。” “那你具体准备怎么做?”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太坏了,我可不敢信你。” 金也不生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温和:“小狐狸。”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的山林被点亮,层层叠叠的树叶如同燃烧的篝火。 “天亮了,你也想通了,就回去睡一会儿吧,今天早上就不跑圈了,叔叔怕你半路暴毙。” 伊塔有些感动:“诶?真好,谢谢金叔叔。” 金:“醒了再继续跑。” 伊塔:…… 女孩一脸郁卒地回到了帐篷。 伊塔回到了帐篷里,帕尔抬起了头,他修长的身体也被初升的阳光点亮了,尾巴和翅膀慵懒地伸展开,缓慢又美丽。 然后帕尔回头,竖瞳盯住了金。 金,毫不惊讶:“啊呀,没有睡着呢。难道是守了小塔一晚上?哈,人类小姑娘是不是都很可爱啊,小塔尤其可爱哦。” 帕尔冷冷地看着他。 金:“别一副无辜的样子,帕尔你也听到了很多不是么。很独特的小姑娘,怀揣着很独特的小秘密,不是么?既然被你发现了……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灾厄之洞更强大且未知的东西了,几乎可以说千年难遇——帮小姑娘一把也不错。” 帕尔明明没有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金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摸了摸头发,爽朗地一笑:“故意设计你?算不上啦,只是让你顺便旁听一下罢了,如果你没有兴趣也无所谓,我可以再找其他人——唔,或者魔兽——来帮助小塔。” 金放下手,对帕尔微笑: “不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真的不来么?” …… 伊塔睡到中午,一边吃烤肉一边告诉金,她不准备去帕克其原始森林了。她需要回康赛普斯,就是下一次灾厄发生的城市。 “是么,但是好像伊尔迷·揍敌客也在康赛普斯呢。” 金慈爱地递给她一串烤串,顺便慈爱地提醒。 伊塔:“……我知道。” “他应该很想你。” “打扰了,我一点也不想他。” “揍敌客家的规矩一向很严格,对另一半一心一意,出轨是不可能的,确定了关系就不会有另外的情人。尤其是伊尔迷,绝对很顾家,工作能力也很强,不考虑一下?” “……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嘛,别这么想啊,伊尔迷·揍敌客的成长经历和你不一样,三观当然会有区别。但是从正常人的视角看,他的童年可以说很痛苦——他其实很缺乏感情互动的,所以才总想让小塔你彻底地属于他。如果你对他温柔一些,耐心一些,他也会对你温柔起来的,感情是相互的嘛,只是缺乏时间而已。” “……金叔叔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嗯?小塔不这么觉得嘛?” “当然不了!你觉得他可怜,他觉得你才可怜,哦,不对,他对你没什么想法,你太高看自己了,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可以被杀死的物体。你认为他很痛苦?你认为,如果你一直爱他,就能让他终有一天理解你的想法,然后像普通人一样对你好?” “想什么呢,” 伊塔其实隐约猜出了金这样说的原因,但她咬着烤肉,盯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似乎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是对金,还是对伊尔迷,或者是对另一个不正常的家庭,对她父亲短暂的岁月里挣脱不开的东西。 “他的病态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觉得这是病态的,甚至,他一直用自己的理性和强大,在合理化这种病态,”伊塔最后有点恹恹地,很快速,很低声地说,“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病态才是正确的。” 金看着她。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只是又递给了她一根烤串。他自己全程都没吃,全都烤给了小姑娘。伊塔接了过来,对他笑笑。 “那我就放心了,”金继续烤串,“不是我谨慎,而是小女孩总容易恋爱脑嘛,叔叔可不希望帮了一路,最后被自己人坑了一把,太糟心了。” 伊塔:“……嗯?” 你的意思是? “叔叔决定站在你这一边,相信你,帮你握住筹码去欺负帕里斯通,也帮你去救那个蓝眼的男孩子,”金拍拍她的肩膀,像个父亲,“因为太有意思了。只要你别半路脑一抽跟着伊尔迷·揍敌客跑了就行。” ……果然是因为觉得好玩,早就看穿你们这群变态了。 所以,刚才那段对话是个测试?测试她是不是对伊尔迷有奇怪的想法? 伊塔再一次感动了:“真的帮我?谢谢金叔叔——” “吃完跑圈去吧,”金摸着下巴,“胖了就不可爱了。” 伊塔:…… …… 刚被人说了坏话·很顾家,工作能力很强,对伴侣一心一意绝对不可能出轨·但是非常病态,并且用自己的强大和理性合理化自己病态·伊尔迷·揍敌客站在伊塔和以撒曾经居住过的酒店里,有礼貌地敲了敲隔壁客房的门。 不远处的客房清理人员偷瞄了他好几眼,慢吞吞地倒着垃圾。 “谁?” 房间里传来懒洋洋的声线。 穿着黑色露肩裙的女人拉开了门。 她抬头,看到了门口的伊尔迷,先是短暂地怔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倚在门口,对他歪着脸颇为风情地眨眨眼:“嗨~你好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先是礼貌地回应了对方的问候,黑发青年继续说着,“打扰一下,请问你还记得三天前住在你隔壁的女孩么?” 女人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个男人,一下就心动了。 真好看。 好久没见到如此好看的男人了,高挑又挺拔,脸庞的线条柔和,几乎是女性化的美丽,纯黑的猫瞳很深,黑发柔顺地别在耳后,像是深海里的水妖。 似乎被她的沉默所困扰,青年很有教养地又问了一遍:“小姐?” 女人向前靠近他,吐字轻巧:“记得啊,那个红发的小姑娘嘛,她也敲过我的门呢,”她笑着说,“你猜,她敲我的门是想做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一些让人脸红的声音~” 说完后,她意犹未尽,看进青年的眼睛:“我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哦,那么你呢?不介意的话,下午可以约一下吗?” 伊尔迷被她逼近,也不躲开,而是认真地问:“塔塔敲了你的门?” “对啊,”女人很有耐心地说,“大概是因为好奇?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听到了声音,好奇这种事也很正常……不说她了,小哥哥你下午真的没有时间么?” 她用手轻轻地戳了戳伊尔迷的胸膛,暧昧地停在肩膀处,然后凑得更近了一点——凑近后,她却从这个人身上闻不出味道,一般的男人会有烟味,汗味,或者酒气,有修养的会带着点男士香水的气味。可他没有味道。 青年垂下眼,盯住了她的手指。 因为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女人也分辨不出他是心里欢喜还是觉得被冒犯——如果是后者,她会有原则地收手,但是她没看懂这个男人的情绪——左右他这么好看,自己也不吃亏。 于是她更用力地抵了一下:“嗯?你说呢?” 青年抬起眼,同时也抬起了手,仿佛想要碰触她。 那是很漂亮的手,皮肤白皙,骨节分明——伊尔迷·揍敌客一边慢慢地抬手,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最后,他把手放下了。 “什么声音?”他礼貌地问。 女人似乎有些讶异,一下子就抿嘴笑了:“小哥哥这是假装不清楚么?”她眨眨眼,挑逗一样,“就是那种声音呀~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妹妹?她年纪也不小了,相关的教育是很有必要的哦,不然还会像上次一样敲两遍门,搞恶作剧——” “不是妹妹,”青年打断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家里只有弟弟,没有妹妹。塔塔是我的未婚妻,她和我闹了别扭,自己跑走了。” 很快,青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性教育的确是有必要的。正确的观念和习惯要经过长时间的培养,才会一直保持下去……我会亲自教她的。” 女人的笑僵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她,还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不过是看好看的男人和那小姑娘有点关系,才形容得委婉了一点。 不过,这个男人没有拒绝自己的靠近。而且那女孩也不大,应该是家族联姻或者童养媳,感情恐怕不好。也就是说…… “哈,我觉得,她倒不需要小哥哥你来教育呢~”女人轻佻地说,“她和另外一个男孩子关系好的不行,每天早早就一起出去,不知道干些什么,直到深夜才回来,我还见过他们吃同一根冰淇淋,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亲密得不得了——” 她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拽着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耳边同时传来“砰”的一声。视野骤然变暗了,女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黑发青年拉进了房间里,刚刚那“砰”的一下,是他将房间的门带上的声音。 隔绝了外面的光,房间一下就暗了。短短的走廊过道里,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极近。 “……你,你忽然关门做什么?” 女人吸了口冷气,青年拽她胳膊的那一下疼得不行,用力很大,一定是淤青了。 “多亲密呢?” 伊尔迷·揍敌客挨得她很近,他很高,她只到他肩部的位置——这个角度和距离,她几乎是缩在他怀里,他黑色的外套上还带着外面的冷冷的空气。明明是暧昧的姿势,但这个男人语调平平,说话的态度过于认真了,让人觉得他有种近乎神经病一样的执着。 “塔塔和他……多亲密呢?” 其实之前,女人就隐约察觉出这人性格不太对劲,说不上是过于自我,还是有点迟钝,明明她只是开个小玩笑,他居然也当真一样接过话头,然后自言自语。 这么好看的男人,是不是不正常? 女人这才有点害怕,因为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出去的门还被他堵着——她慌里慌张地想到了桌子上的手机。 得想个办法打电话出去。 “他们……晚上会很迟回来,而且有时候深夜也待在一个房间里。我,我经常接客很晚,有时候能看到……就抱着,男孩子抱那个女孩子,撒娇一样的。我就见过他们吃一根冰淇淋,别的就没了,但是很亲密是真的。” 女人说话很快,一点也不隐瞒。 “抱在一起?” “对。” “撒娇的话,是塔塔对他,还是反过来?” ……这是什么问题!? “好像……都有吧。” “塔塔会朝他撒娇么?很依赖他?” 你不是刚刚问了一遍吗! “……应该是。” 黑发青年不出声了。 空气寂静下来,昏暗的过道里只剩了她自己略微呼吸声——男人外套上的冷空气已经淡去了,于是他身上真的什么气味都不剩了。不仅如此,他甚至也没有声息,呼吸声,布料摩擦声,一点动静都不出。 当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时,越是呼吸,女人越觉得这死寂太渗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一会儿要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她下午要来找我出去喝酒,如果咱们两个还要继续谈很久,我怕她来的太早会打扰你——” 女人眼也不眨地说,她很会说话,此刻正努力暗示他不要乱来,下午早早就有人来找她。 “刚开始谈话时,你想约我下午出去,”男人很平静地说,“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很自然,说明你清楚自己下午没有安排。可你现在又说有人下午找你——虽然都有可能,但我个人倾向于第一种。” 女人窒息了一下。 他居然全都听进去了!他根本敏锐的很!一点也不迟钝! “都告诉我吧。” 男人忽然说,然后绕开女人,走进了空阔的屋里,这才回头看她,眼睛又深又空,如同黑洞,“不要想着开门出去哦,我的动作比你快得多。虽然我现在很生气,很生气,但并不会对你发火,所以我们用业界标准的惩罚方式好了——你尝试开门,我就折断你的一只手。” 女人瑟缩了一下,迅速地点头。 “你理解了就好,”他也点头,“我对你说的塔塔‘敲了你两遍门’忽然很有兴趣,所以麻烦你仔细地描述一下。只要你不隐瞒我,也不骗我,我就不会杀你。” 说完后,这个男人又开始自言自语,偏偏还看着她,神经病似的一脸认真,仿佛严肃的教授在强调物理学上的真理:“杀人可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虽然大家都需要工作,但是得不到回报的工作总会让人苦恼。” 女人紧紧靠着墙,不敢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现在清楚他极端危险了,如果他表现出可以沟通的样子,她还想大着胆子讨要一点承诺和保障,听完他的自言自语之后,反而什么都不敢多求了。 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并没有把她视为同等的独立的“人”。 女人做风月工作做了太久了,什么时候对方不把她当人看,她再清楚不过。 “好的,我绝对不会骗你,也不隐瞒你——她第一次敲门是——” “噢,等一下,”伊尔迷·揍敌客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再次认真强调,“因为你可能先入为主,觉得塔塔依赖那个人,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来,先跟着我重复一遍——塔塔是我的。” “……塔塔是你的。” “她喜欢我。” “……她喜欢你。” “虽然朝别人撒娇是很不成熟的表现,”黑发男人又轻声说着,“但如果是塔塔对我,适度的撒娇也不是不可以呢……毕竟,想培养起亲密的关系,一直严厉只会适得其反。” 女人只想着快点回答完他,让他离开,动都不敢多动。 “好了,说吧,塔塔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孩子,为什么要敲你的门两次呢?” 第91章 审查x情人 chapter 91 审查x情人 伊尔迷·揍敌客从女人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气质也干干净净。 走廊上没有人。 房间里面没有了声响。 门缝间也没有血渍渗出来。 一路上看过他,并且多看了几眼的人,伊尔迷记得清清楚楚。前台的两个女人,电梯里的几个男人,刚才磨蹭在旁边不肯走的清洁工。 没有必要清理。 因为他们算不上威胁,也不会泄露重要的信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唯一一个知道的人已经死了——伊尔迷·揍敌客穿着黑色外套,清瘦又挺拔,慢慢地踩着楼梯一阶阶向下。柔顺的黑发随着动作从他肩头垂落,在瓷白的脸上洒下阴影。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 或许“敲了两次门”这件事只是偶然,但是伊尔迷并不相信偶然,尤其是见过亚路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之后,他就学会了抓住所有看似没有关联的偶然。 塔塔和亚路嘉,单单从能力的未知水平来考虑,是一样的存在。 不留知情人一向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虽然承诺了那个女人,不欺骗不隐瞒的时候不会杀她……但是早在他做出承诺之前,她就已经说过谎了。 塔塔是不会朝着别人撒娇的。 “大哥。” 糜稽看到他,一下子就从大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现在已经开始发胖,但脸上的轮廓还残留清秀的痕迹,和伊尔迷的长相有点神似。 伊尔迷·揍敌客对自己的弟弟点点头:“走吧。” 糜稽一把拿起电脑,十分自觉地跟在自家大哥身后一点的位置,和他一起走出了旅馆。 揍敌客二公子其实很好奇那个传闻中的“塔塔”,他只见过几张照片,也不好看啊,勉强算可爱,甚至都不如自己大哥漂亮秀气。并肩走在大街上,说不定路人觉得他家大哥才是妻子呢。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不敢说。 糜稽聪明得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大哥心里的位置。 身为家人,他在伊尔迷·揍敌客心中的优先级的确很高,可一旦那个塔塔成了大哥的未婚妻,她的优先级绝对会在自己之上——估计仅次于奇犽。 毕竟大哥那么喜欢她。 照片都不让人多看,还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好久。说实话,糜稽根本想象不出大哥藏起自己的阴暗偏执和控制欲,装成个普通大学生一样陪着她上学放学的模样——守着她一整晚地自习,给她买草莓蛋糕和糖果,还带她去游乐场坐摩天轮——根本就喜欢得不行嘛。他大哥为人处世自我惯了,待人的严苛程度也堪称恐怖,对她却连罚都没舍得罚过。 何况,他对大哥也不亲近,大哥对他也一样。 他长大后,就和大哥之间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感,对此,两个人都很满意。 不过,说到奇犽…… “奇犽好像知道了我跟大哥你来了康赛普斯,他很不开心呢,”糜稽打开自己的手机,“不仅发短信骂我‘死肥猪’,还威胁我不许帮着你寻找伊塔。切。专挑着我,他倒不敢骂大哥你。” “他受的惩罚太轻了,”伊尔迷垂着眼,轻声说,“私自放走塔塔……对家族利益的损失是极大的,小奇还是太任性了。” 糜稽悄悄瞥了大哥一眼。 幸好大哥已经不管他了。奇犽实惨。 糜稽知道这件事,那个塔塔逃走之后,大哥想要亲自教育奇犽,但是被父亲阻止了——糜稽总觉得父亲对“灾厄之洞”的态度很不明晰,祖父似乎倾向于放任,但是大哥倾向于积极寻求利益。 父亲不置可否。 祖父虽然反对大哥的想法,但是也没阻止他的行动。事实上,祖父也就只路过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别把目标定的太高,尤其是对很难理解的东西。伊路还是年轻。” 父亲摸着三毛,沉默不语。 曾祖父倒很喜欢那个女孩塔塔,拿着她的照片看了好几眼,家庭会议结束后还走过来嘱咐大哥:“……伊路要对小姑娘好一点噢……欺负狠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噢。” 曾祖父很少说话,难得开口一次还慢吞吞的,语气让人昏昏欲睡。 啧,说起来,奇犽也很喜欢她呢。 糜稽边走,边想着。 …… 绕着山跑完圈,去了半条命的伊塔瘫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金,拿根木棍戳戳她:“还活着吗?” 伊塔:“死了。” 金,拍拍手:“好的,帕尔,吃了她吧。” 伊塔:…… 帕尔冷漠地睡觉。 说实话,从他们落到这个山里之后,帕尔似乎除了捕猎,就一直在睡觉,仿佛世界上不存在值得他理会的东西……包括金·富力士,这个喊他“小乖”的狂野男人。 伊塔休息好了,坐起来。 金一直坐在她旁边,叼着根草,突发奇想:“哦对,我之前说过要你摸摸帕尔的鼻尖,小塔还没摸过吧?” 伊塔:? 求您别说话了。 金说干就干,拍拍灰站起来,走到睡觉的帕尔身前,询问他:“帕尔,可以让小塔摸摸你的鼻尖吗?小姑娘挺怕生的,想更亲近一点的话,一直冷漠可不行哦。” 帕尔于是抬起了头颅,缓慢地伸展开自己修长的身躯,双翅攀附的爪子抓进地里,深红棕色的尾巴也缓慢地游动—— 巨大的龙头逼到金的身前,炼狱一样的竖瞳冰冷锁定了他。 金笑眯眯地和他对视。 他们两个用眼神迷之交流了一会儿,金忽然伸手招呼伊塔:“来来来,难得帕尔喜欢你,不要错过啊!其实想想,人类小伙子遍地都是,多没挑战性……” 伊塔:…… 不过她还是爬起来,走近了帕尔,一是因为金都这么“努力”想让他们搞好关系了……无论如何,交好远比交恶更有利。另一个是因为……她真的想摸啊啊啊啊! 伊塔小心翼翼地走近。 帕尔刚才还盯着金·富力士,随着她靠近,竖瞳转向了她,头颅也随之转过来——他的呼吸还残留原始的血腥味,很热,赤金色的虹膜如同岩浆。 伊塔对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帕尔没什么表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乳白色的眼膜是蜥蜴一样横着开合的。 当然,就算帕尔有表情她也看不出来。身为无知的人类,曾经被他狩猎的食物链下端的生物,或许是残留的丛林本能,伊塔从这只掠食者的眼里能看到的只有冰冷。 虽然帕尔可能本身并没有恶意。 ……他一定没有恶意! 自我催眠了一会儿,伊塔同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金鼓励(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温热的吻部。 帕尔一直盯着她,很安静,没张嘴咬她。 ……那就当做成功了! 金笑了:“好的,这样帕尔就是同意加入了,之后要帮小姑娘哦。” 伊塔收回手,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被卖了:“同意加入?加入什么?” 金:“你听错了。” 伊塔:??? 太拙劣了吧猎人界的智商扛把子! 伊塔看了金一眼,放弃深究,一脸疲倦地离开了,躲进自己的小帐篷里默默补觉。 只剩下金和帕尔进行奇妙且深入的交流。 “……怎么样,还是同意了吧?” “我可没算计你,你和小塔是双向选择。” “嘛,之后确实可能要和很多人抢小姑娘,别怕,她不会跟他们跑的。一旦看到黑发黑眼的男人——可不是我啊——别管出现了几个,直接全吃掉就是了。” “……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 …… 第二天,金让帕尔带他们飞了一段,就停到了森林里,准备找交通工具走完剩下的路。金带着她来到了镇上,然后租了辆大卡车。 伊塔怀疑地看着这辆即将废弃的破车:“……就这?” 金,一手拿着加油器,嘴上还叼着草:“就这。” 他拍了拍卡车脏兮兮的外表,拍出一手的灰:“根据经验,飞艇和大巴都是做不得的,信不信你大巴才坐上,伊尔迷·揍敌客就能直接等在下一站带你回枯枯戮山。” 伊塔:“……太恐怖了。” 常年躲着自己徒弟朋友敌人和儿子的金·富力士:“只有那种废弃的车才靠得住,随便加个牌子,别走公道,一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是得加好油,选好路,不然容易半路饿死……”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加油站老板免费赠送的地图,扔给路边的小萝莉,“去,自己先选着路,别忘了隔几段找一个镇子。” 他扔的很准,伊塔一把就接过来了:“哦。” 地图脏兮兮的,还有烟灰和油渍,不过倒是清晰,伊塔坐在路边翻翻看看,很快金就加完了油,凑过来一起看。 “以前没找过路?” “……没。” “算了,我来吧。” 没什么用处的伊塔于是被赶到了车上。 沿着荒凉的公路走真的是很不错的体验,车窗外都是山,或者大片的田地,连绵一片的绿色。周围很静,只有卡车拖长无力的轰隆声——伊塔攀着窗户,看了会儿风景,回头担忧地问金:“这车会不会半路报废啊?” 金,一只胳膊支在窗外,十分懒散:“放心,饿不死你的。” 金其实很有魅力(真的),虽然他不刮胡子,头发也乱糟糟的,穿衣风格奇怪,总是斗篷和民族服饰——但是他很让人安心。尤其是他叼着根草,撑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话的时候。 是那种让人可以随时睡着的安心。 伊塔就慢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还在荒凉的山路上走。月亮很远,森林很静,伊塔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们到哪儿了?” “还得走一天,”金仍然懒洋洋的,顺手递给了她一瓶水,“水要么?一会儿我们就休息,吃点东西,再走一会儿,然后直接在车上睡吧。” “好。” 伊塔喝了口水,开了车窗去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却闻到了一丝沉甸甸水汽:“外面要下雨了吗?” “嗯,”金也喝了口水,“快了,应该下不了很久。” 金说的没错,夜里下雨了,下的不大,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等到第二天起来,雨已经停了,天空和森林焕然一新,仿佛有人把世界的玻璃擦了擦。 伊塔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话说回来,帕尔不跟我们一起吗?” “他回森林了。” “真的?” “假的。” “……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不告诉你。” 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在夜晚降临之前回到了康赛普斯。他们没有进城,寻了条荒凉的小路,买了个毯子就准备继续在车里缩一晚。 “你家伊尔迷眼线太多了,”金撸了把头发,“啧,连旅馆都住不成。” “他不是我家的……三无旅馆也不行吗?” “哈,尤其是三无旅馆好不好,买通一大群游走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流浪汉可比派一两个管家挨着排查有效率得多。在这个城市里,不仅人多的地方有眼线,没人的地方也有。” “太严密了吧,他应该猜不到我会自己跑回来才对啊。” “……找你还用得上这种程度的排查?” 金懒洋洋地倚在卡车座椅上:“找你顶多算个顺手,伊尔迷想找的是远比你厉害得多的对手。可不是只有揍敌客才想得到灾厄之洞的数据资料。” 伊塔:……扎心了老铁。 “那咱们怎么混进去?” “明天市政府会开始清空城市,毕竟灾厄之洞就在后天,”金十分随意,“到时候可能会很乱,也可能不会……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您到底靠得住吗? 伊塔默默抱紧了毛毯,觉得自己和枯枯戮山之间的距离陡然近了不少。 大叔·金瞥了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萝莉一眼,安慰之:“没事,枯枯戮山的风景不错。” 伊塔:…… 滚啊! 我可没有大自然家庭野餐y,只有地牢y和实验室y好吗?! 第二天,似乎并没出什么乱子,伊塔戴了个帽子盘起头发,催着金去买了个美瞳,和他一起如同农民工般坐在城外的路沿石上,看着眼前大批民众撤离的场景。 说实话,这个执行力真的惊人。 同时,筛查力度也真的强。 伊尔迷·揍敌客选了两条主道作为进城和出城的路径,凡是出城的,只能走其中一条路,如果想进城,只能等着出了城,再从岔路拐去另一条专门用来进入的主干道。那些不想挤大道,试图从小路溜出城的,和出城的时候中途变卦想一打方向盘回去的,都被揍敌客家的管家用武力教会了做人。 伊塔默默地盯着远处被黑西装管家拖出车揍了一拳,正捂着肚子疯狂吐酸水的男人。 伊塔:“……真是社会的毒打。” 金:“哈,确实。” 伊塔:“我觉得我离这样的毒打也不远了,还是大少爷亲自动手的那种。” 金:“……咳,不会的,叔叔还是靠得住的。” 伊塔:…… 和他们一起坐在路沿石上的人不少,大部分是流浪汉,或者没车只能步行的人,他们都已经在城口被审核通过了,才在城外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他们倒是没拿多少东西,大型物件市政厅承诺会保存好,只有贵重物品和衣服才需要随身携带,左右也只是出去躲一天,又不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有人抽起了烟。有人啃起了面包。 有人忽然喊了起来:“我的钱包——谁偷了我的钱包!” 哦对,坐在路边的,除了以上两种人,还有浑水摸鱼的小偷——场面一下子乱了,不少人都抱紧了自己的东西,还有人拽住别人叫嚷推搡。 一个黑西装管家被骚动引来了。 伊塔和金·富力士一起心虚地低下了头。 被偷的人找到了主心骨:“警察先生!有人偷了我的钱包!你快去搜搜他的身上——” 气场阴森的揍敌客管家:“安静。” 被偷的人委委屈屈地降低了音量:“但是他偷东西……” 揍敌客管家:“谁先喊的?” 被偷的人:“我,因为他偷了我的钱——”说着,他拽过另一个人,急切地说,“您快搜搜他,我也没多少钱,家里老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揍敌客管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闭嘴:“他偷的,你喊的?” 那人:“对!” 管家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开始了揍敌客式执法—— 他一拳把被偷的人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摔在地上,一瞬间疼得连喊也喊不出来。小偷趁机跑回了人群里,管家没有理他。 “偷东西无所谓,”黑西装的管家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任何人不能叫喊。” 围观群众噤若寒蝉。 揍敌客管家气场阴森地离开了。 看完全程的伊塔:“……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金:“毕竟是你未婚夫训练出来的嘛。” 伊塔:草。 他们在路边坐了一天,也没啥收获,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撤离,城市很快就清空了,和他们一起坐在路沿石上的农民工战友也越来越少。发现自己逐渐显眼,伊塔决定趁早拉着金回到郊外的破卡车里,免得被控制狂逮住。 她推推金:“走了走了。” 这已经是午后,天色渐晚,阳光拖长且艳丽。伊塔跟在金的身后,仔细地压了压帽子,跟着人潮,往郊外的小道走去,走到林子旁,她回头看了看,看到远处的审查厅旁忽然站了一道人影。 伊塔五感敏锐,虽然距离远,却也看清了他的黑发和侧脸。青年微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听下属的汇报,瓷白美丽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是伊尔迷·揍敌客。 伊塔一个激灵,唰地就收回了视线——卧槽这也太恐怖了卧槽! 金注意到她的动作:“咋了?” 伊塔,压低声音:“有坏人,快跑。” 金于是也回头瞥了一眼,了然地点头,饶有兴致地笑:“啊~小姑娘害羞了,我懂我懂,来来来,叔叔不害羞,让叔叔告诉你——你未婚夫今天穿着黑色的外套,人很高挑,长得很好看,头发散下来了,正在工作,态度认真,看起来是个值得托付的——” 伊塔痛苦地捂住了脸:“滚啊!” …… 糜稽跟着大哥来查看今天的监控情况。 他主要是负责实验器材的,调控结束之后也没活干了,闲着无聊,主动出来跟着大哥逛逛——很快糜稽就后悔了。 大哥工作起来严谨得吓人,每一环每一扣,连时间点都要卡到分毫不差,这种强迫症一样的行为方式着实让他理解不能。 大哥在看报告,糜稽很无聊。 大哥在查监控,糜稽很无聊。 大哥在分任务,糜稽很无聊。 大哥在听汇报,糜稽很无——诶!大哥忽然抬头了!他看向了什么地方! 糜稽一下子不无聊了,他也跟着看过去——看过去之后却再次失望了。不过是一堆人嘛,一个个脚步疲惫,背着包提着东西正在向城外走,都在匆匆赶路,甚至没人回头,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大哥却看过去了。 糜稽虽然和大哥之间很有距离感,彼此疏离,无奈大哥日常实在是画风太强迫症了,此时居然不可思议地中止了原本的工作,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糜稽试探着开口提醒:“……大哥?” 伊尔迷·揍敌客还在看着城外。 夕阳的颜色是异样的艳丽,拖长的深橘色,覆盖过人群,车辆和建筑物,覆盖过树林,山脉和河流,一直拖到天际,如同颓废失意的画家给世界倾倒了一盆专门用来涂画《向日葵》的颜料——伊尔迷·揍敌客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什么,但他看了好一会儿。 “大哥?” “没事,” 伊尔迷·揍敌客收回视线,对下属的管家开口,语气平平,“从断开那里继续。” 管家立刻恭敬地低下头。 “是,大少爷。” …… 晚上,城外的小道边,伊塔挨着破卡车,打着手电在看书。 金闲不住,不知道去哪儿搞事了。 她身边有不少人,大家搭着帐篷,或者在车里,因为大部分人也不想跑太远,只要挨过明天就能回去了,不如干脆在城外挤一晚上。这本书就是伊塔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暂时换来的,用一堆糖果。 《巴斯特·格鲁克童话》,就是那篇《白昼公主》所属的童话集。 她曾经也有一本,后来带着上了泰希斯号,应该是被灾厄之洞撕碎了,不知道吞噬到了哪里。伊塔还从别人手里买了一把手电,功率很大,照明效果一级棒。 因为人多的地方总是很喧闹,伊塔干脆挪到了自家破卡车的旁边,挨着荒凉的树林,正好没人。她把手电固定在车顶上,又借了个折叠的高脚椅,坐上去的时候脚触不到地面——当然,也可能是伊塔太矮了。 她一边晃着脚,一边翻着奇幻的童话书。 猎人世界的童话总带着点微妙的残忍。 善良的公主不一定能活下来,黑暗的皇后反而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精灵一点也不喜欢愚蠢自私的人类,他们的“帮助”往往只是纯粹的交易,而且付出的代价总是超出主角想象的残酷。 给小孩子看这种东西真的好吗喂。 这本书是精装本,插图细致,封面是淡黄色的,带着一种陈旧的气息。那个小女孩似乎很喜欢这本书,还专门做了书签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大部分都是风干的树叶,有黄色的,白色的,还有紫色的。 伊塔翻到树叶书签的时候,都会很小心地把它们夹得更紧一些,不让小女孩认真制作的小艺术品掉出去。 她晃着脚,翻过一页,看到了一张蓝色的,一看就知道地球上没有的树叶。 伊塔十分好奇地拿起来,仰起头,对着头顶的手电,透过灯光去看它细细的脉络。 树叶很漂亮,脉络清晰,在灯下是剔透的蓝,仿佛大陆上分叉的河流。 她把树叶摆过来摆过去,折腾了好一会儿,刚要放下手,却忽然瞥到了不远处树林里的一道人影——站在树影里,那人的“绝”堪称完美,无声无息,如同林间的鬼魅。 黑发白肤,耳坠幽蓝。 是库洛洛·鲁西鲁。 他默然无声地站在树林里。 不知从何时就已经站在那里了,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 伊塔天灵盖一炸,手里的书跌到地上,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要知道,“不知不觉地被人观察了很久”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惊悚了,当观察你的人还是个满手血腥的精神变态时,那惊悚程度根本是指数式上升—— 但是这个满手血腥的精神变态却对着你微笑了起来。 他冷白的皮肤和细碎的黑发有种寒冷的美感,说话的语气过于温柔,以至于和林间的晚风分辨不清:“……刚才灯光透过那片树叶,然后落进你眼睛里了,” 库洛洛·鲁西鲁尾音刚刚落下,车后面的人群就响起了一阵模糊的喧闹声,还有笑声,应该是有人讲了一句很风趣的话。 大家都围着温暖的篝火,聚在车的一侧。她却打着一柱灯光,坐在车的另一侧,独自面对着黑暗中的树林,和黑暗中的库洛洛·鲁西鲁。 他安静地等着声音平息,树林重归寂静,才说:“……所以看得久了一些,因为很好看。” 伊塔迟疑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谢,谢谢?” 他笑着,摇摇头。 伊塔彻底没辙了,那一刻,她脑子里最起码转了三十个念头——他为什么笑?他是嘲笑吗?还是觉得有意思?那又为什么摇头?是为了表达遗憾,或者表达不满吧?为什么遗憾不满?因为下一步就要杀掉我剜掉眼睛了吗—— “我不适合做情人吗?” 已经被脑补到要杀人挖眼的团长大人忽然这样问,语气里带了点孩子气的委屈,“小塔现在很紧张,很讨厌我。” 他轻声说:“似乎我认真去喜欢的时候,小塔总不喜欢。” 伊塔:…… 伊塔很害怕,也很茫然:“啊?” 库洛洛·鲁西鲁却执着地追问:“小塔喜欢什么样的情人呢?” 伊塔憋了半天也憋不出话。 草这个对话太恐怖了。 “温柔的么?”库洛洛·鲁西鲁的眸子黑到让人心悸,“我可以很温柔,每天好好地照顾你……如果小塔更喜欢被支配,我也可以掌控你,”他笑着,笑容里是奇异的包容,“情人无非如此。” 伊塔低着头,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极端不正常,所以只盯着地面上的草叶,谨慎地一言不发—— 何况他说得也太病态了。 什么叫做“情人无非如此”?这句话就让人毛骨悚然,因为根本就不是热恋中的情人会说的东西,这不是身处其中,这是旁观——这是一个情感缺失的神远远地观察尘世间的爱人们,忽然想要了,于是一点点学习,模仿,试探,融入,近乎完美,完美到可以亲吻,可以在温柔的夜里抱着自己的情人,然后对他说:“我爱你。” 但是你不爱。 最可怕的大概是,你自己也清楚。 “所以,如果不喜欢什么地方,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我会让步的,”库洛洛·鲁西鲁走过来,捡起书,抚掉上面的灰和草叶,递给伊塔,垂着眸子看她,轻声说, “所以下一次,不要什么都不说,只想着离开我了,好不好?” 不好啊你滚啊!金你在哪里啊你靠不靠谱啊! 伊塔有点崩溃。 她无法回答,她一出口,他就知道她在说谎,即使她不说话,他也知道她想说谎——那这厮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她毕竟坚强了不少,知道精神病态的人不可用常理推知,于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接过了书—— “唔,书签都掉出来了呢,”库洛洛·鲁西鲁忽然转了话头,然后俯身去帮她把书签从泥土里捡起来,“小塔还记得它们原本在第几页么?既然加了书签,应该是主人很喜欢的段落。” 见话题正常了,伊塔很给面子地接话:“嗯,我想想看……” “不用着急……这片白色的,是在哪里?” “好,像是王子去找女巫那里……” “有好多这样的情节呢,小塔说的是哪一个?” “……我记不得了。” “没关系,我们翻翻看好了。” 伊塔有点晕乎乎的,倒不是心动,而是越发迷茫,所以觉得世界变得不真实。库洛洛站在她身边,低头的时候挨得她很近,头发扫到她耳尖,在帮她翻着书。 他翻起书很有耐心的样子。 半是浏览,半是寻找,还笑着说:“啊,是个小姑娘的书呢。” 伊塔:“你怎么知道?” 库洛洛:“因为她很喜欢莱茵的王子,”他指给她看,这张书页的边角摩擦痕迹很重,陈旧的灰渍映着他冷白的手指,“莱茵的王子和湖畔的公主……他一直爱着她,没有变过心,也没有犹豫过,甚至连热情都未曾被时间消减分毫。这本书里很少有这样的爱情,所以小女孩们都喜欢这个王子——说起来,小塔最喜欢哪个王子?” 伊塔:…… 伊塔:“我……其实我喜欢女巫姐姐。”强大又好看,还神秘智慧。 团长大人着实没猜到,沉默了。 伊塔长时间没等到他的回应,有点害怕地小声补充:“那个……女王姐姐也行。”霸气冷艳御姐人见人爱。 库洛洛·鲁西鲁:…… 他倒是笑得很好看:“小塔喜欢,我也喜欢。” 伊塔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厮的水平,他太会说话了。 会说话到让刚回来的金·富力士倚着树,喝了口罐装啤酒,啧啧感叹:“谈恋爱呢这是?要叔叔回避一下嘛?”他看了看手腕上不存在的表,补充,“不过我家小姑娘还小呢,不能在外过夜。” 伊塔松了口气。 库洛洛·鲁西鲁却先打了招呼:“富力士先生。” 金,打量他,挑眉:“呀,小伙子人长得不错啊,就是爱好挺特别的。所以,是喜欢我家小姑娘,还是喜欢我家小姑娘的眼珠子?” 伊塔:……就佩服您这样一针见血的大叔。 库洛洛·鲁西鲁温和地说:“都喜欢。” 金笑了:“你倒不说谎。” 库洛洛也笑:“我很少说谎。” “不带她走?还等着我回来……”金直起身子,随手把啤酒罐子扔进背后的塑料袋里,语气懒洋洋的,“有趣,你想做什么?” 库洛洛·鲁西鲁笑着:“想让小塔喜欢我,”他说话的样子居然异常真诚,“只是这样。” 金:“然后呢?” 库洛洛到不觉得冒犯,他表情一直很温和:“她不喜欢之前的我。” 金:“啊,懂了。” 伊塔:??我没懂啊兄弟!! 似乎注意到了小萝莉充满绝望的目光,金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没事没事,这小子想和个正常人一样追你呢。” 这难道不是最恐怖的吗?!谁信谁蠢货啊! 伊塔唰地抓了金的袖子,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但是金把她从高脚椅上提溜起来,打开卡车后座门,准确地扔进了毛毯里—— “睡觉。很晚了,小孩不能熬夜,”他关上门,笑容里饶有兴致,“真是有意思,你的小男友看起来很不错嘛,我和他聊聊好了,”金说,“毕竟,人家专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么。多有诚意啊。” 伊塔坐在毛毯上,看看窗外的库洛洛·鲁西鲁,再看看金,一下子明白了。 他们现在在康赛普斯城外,城里满是揍敌客的人,甚至城外可能都有眼线,无论如何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和伊尔迷·揍敌客相比,他们都处于极端弱势。 但是库洛洛·鲁西鲁却挑了这个时间点,这个地方。 也就意味着他几乎没有机会带走她,无法抢夺,也无法和他们争斗,否则只会让伊尔迷·揍敌客得到一切——这确实是很真诚的表现,如果他想表达善意的话。 隔着窗户,库洛洛忽然转头看过来。 伊塔抓紧了毛毯。 他也说: “睡吧,很晚了。” 第92章 宝石x理解 chapter 92 宝石x理解 第二天,伊塔一脸憔悴地醒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 她是被吵醒的——听觉敏锐之后,各种声音疯狂地往脑子里钻,想忽略都忽略不掉——比如小孩子跑过的声音,比如远处的喊叫,比如大家吃饭的动静,比如……库洛洛·鲁西鲁说话的声音: “……要公平交换么?” “嗯嗯!交换啦!” 哈?是谁?!谁一大早就敢和库洛洛·鲁西鲁玩什么“公平交易”游戏?这是要交易到阴间吗——伊塔一个激灵就掀开了毛毯,推开破卡车的车门—— 外面,库洛洛·鲁西鲁穿着深灰色的衬衫,扣子少了两颗没扣,整个人气质十分懒散。他的头发也有点乱,碎碎的,垂在耳边。大概是因为清晨的阳光太亮了,库洛洛微眯着黑黑的眼睛,看起来居然有点温柔软绵。 他身边围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 其中一个小姑娘站在他身前,从他的手心里拿走了一颗剔透的黄色石头,对着阳光欢喜地看来看去。 然后,她翻开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把夹着的蓝色的树叶书签递给库洛洛·鲁西鲁: “喏,你的啦!” 库洛洛于是微笑:“好。” 接过来之后,他转过身,对卡车边的伊塔打招呼:“早上好。” 伊塔刚睡醒,不是很清醒,发现团长态度很和善,就嗯了一声回应他:“早上好。” “大哥哥,我也想和你换漂亮的石头……”有小朋友忽然出声了,掏出怀里的面包,“我,我也没别的东西了,用面包换可以吗?” “我也想我也想!” “我有哨子,比他的面包好多了,可以吗?” 库洛洛·鲁西鲁垂下眼,看着身边的小孩子,没有说行或者不行——反而是拿着黄色石头的小姑娘喊了起来:“大哥哥才不会和你们换呢!” 她很骄傲地仰起头:“你们的东西都没有我自己做的书签好!” 伊塔这才认出,这个小女孩是《巴斯特·格鲁克童话》的主人,就是昨晚她在灯下看的那本童话书…… 所以,库洛洛和她交换的蓝色树叶是—— 伊塔吸了口气,抓了抓头发,忽然觉得有点瘆得慌,就像她在美术教室里看到这个反社会杀人狂画她时一样。他永远这样,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是暗里已经拽住了不经意间的每一点细节,安静又疯狂地往自己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拖—— 小孩子当然不服气自己的宝贝不好,围成一圈,纷纷开始吵嚷。 喧闹中,库洛洛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小朋友们安静: “嘘。” 有震慑力的场景大抵分为两类,一类过于让人恐惧,另一类则过于让人惊艳。伊塔猜库洛洛·鲁西鲁此刻属于第二类,他抵着唇,似乎在笑,但是又似乎没在笑,真的好看极了。 “这是交换哦,”库洛洛很有耐心的模样,“它意味着,要用别人想要的东西,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当我不想要的时候,你们的东西就没有了价值。” “看,我解释的很清楚了吧?” 小孩子们显然是不理解的。这厮向来不说人话。 不过,出于对漂亮大哥哥的喜欢和信任,或大家都不愿意当众暴露自己笨笨的,根本没听懂大哥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一时间,没有小朋友出声。 在寂静中,库洛洛放下了手。 “这就对了,” “到别的地方玩吧,”他说,“不许围着我了哦。” 库洛洛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的小孩子们,走到了伊塔身前。他穿的很休闲,头发还有点乱,微眯着眼,懒洋洋的很好说话的样子,病态和阴森都稀释干净了,一点不剩。 “饿了么?” 伊塔虽然不是很习惯这货的靠近,好歹忍住了,抑制了后退的欲望:“还好。” “洗漱的水和用具我都放到椅子上了,”库洛洛声线平缓,“就是昨晚的高脚椅。至于早餐……这里应该只有面包,你喜欢夹果酱还是培根?” “果酱吧。” “爱吃甜的?”他弯起嘴角,“小孩子一样。” 伊塔:? 不是,您哪来的资格笑话别人像小孩子?你知道自己平时有多任性嘛? “爱吃甜很容易蛀牙的。平时要记得好好刷牙,”但是库洛洛嗓音软下来,“小塔先去洗漱吧,我帮你抹果酱好了。” 伊塔哆嗦着,僵硬地抱着缸子走到水桶边,浑身的鸡皮疙瘩一排排地竖了起来——妈妈!这厮真的好吓人啊啊啊! 她挨着水缸,自暴自弃地刷牙,忽然发现童话书的小主人,那个小女孩,也在水桶边搭了个水盆,在快乐地玩水。 伊塔吐出牙膏,含混地打招呼:“哈喽。” 小女孩偏头看她一眼,很有活力地喊:“啊,是小姐姐!哈喽哈喽!” 果然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快来看!”小女孩很开心地招呼她,“大哥哥果然没骗我!黄色的石头在水里会长出透明的花纹!好好看的喔!” 伊塔心里一突。 能在水里长出花纹的石头? 这个属性一听就很值钱好不好! 伊塔草草地漱完口,把水吐掉,走过去看——水下,纯粹的淡金色的透明石块随着阳光和荡漾的波光,不断地反射出剔透的纹路,如同金色威士忌里一层层的碎气泡。 伊塔惊呆了。 “……这个,”她咽了口唾沫,“大哥哥有告诉你叫什么吗?” 小女孩想了想:“好像是……安珀里斯之心?大哥哥当时拿出了很多东西和我换树叶,他说什么……‘用珍贵的东西,来交换珍贵的东西’……不过他手里大部分都是小石头,”小女孩扁扁嘴,“石头有什么珍贵的?骗我呢。不过看在它们好看的份上,我就不介意啦!” 伊塔沉默了。 库洛洛真没骗你。 那些石头恐怕……相当珍贵。 伊塔几乎能想象出库洛洛·鲁西鲁摊开手心里的安珀里斯之心,垂下漆黑的眼睛,微笑着说:“用珍贵的东西,来交换珍贵的东西”的场景——他向来很真诚,那一刻,他应当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他也很残忍。 因为库洛洛明明知道……一个普通的,喜欢和人炫耀的小女孩得到了这些宝物——他从黑道和权贵手里夺走的宝物之后,可能会面临什么结局。 但他不在乎。 伊塔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用诱哄的口吻说:“宝宝,你看,石头也不能吃不能咬的,姐姐用糖果和你换好不好?” 小女孩警惕了:“宝宝?你干嘛忽然套近乎!” 伊塔:…… 最后伊塔用一箱香蕉船交换成功了,前提是她拿得出一箱香蕉船。于是身无分文·伊塔拿出手机,羞愧地给不知何处在游荡的金·富力士发了条消息:“金叔叔,你成功溜进城了么?能帮我带一箱香蕉船吗?” 金回得很快:“哈哈哈哈哈。” 伊塔:…… 不知为何被嘲笑了。 回去之后,库洛洛已经给她抹好了果酱,草莓味的果酱,面包摆在白色的盘子里。伊塔坐在他对面,拿起面包咬了一口,还挺好吃。团长大人抹果酱抹得相当均匀。 他也在吃面包,不过是培根夹心的。 “你不喜欢甜食?” 伊塔觉得一直寂静也不是个事,主动开口。 库洛洛吃得很快,他没有看着伊塔,似乎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压力。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看着旁边的人群:“我么?我没有特别的偏好。” 是了,团长一定是不挑食的。 毕竟垃圾堆里长起来的贫苦人民。 但是库洛洛总给人一种很矛盾的奇异感,感觉他可以从污血里踩着尸体偏执地爬出来,也感觉他是象牙塔里的艺术家,敏感细腻,琉璃般易碎。 “我那么奇怪的吗?”库洛洛忽然偏头,看着她,带着笑,“小塔看着我的样子,总像是在看从没见过的东西。” 伊塔又咬了口面包,小声吐槽:“你当然奇怪了。” 库洛洛眨眨眼,拖长了尾音,假装自己十分无辜:“诶?有么?” 伊塔惊掉了手里的小面包。 ……卖萌也太吓人了吧卧槽! 库洛洛显然有被愉悦到,帮她捡起盘子里的面包:“还要吃吗?” 估计是故意的,他拿起来的时候手指上沾了一点面包边缘的果酱——库洛洛微微低头,先是看了一会儿自己指尖甜腻的颜色,接着抬眼,细细地扫过女孩的唇角,最后才盯住了伊塔深绿的眼睛。 他的眼睛极黑,黑到让人心悸,甚至乍一看上去像是空旷的。 但是伊塔从这个对视里读出了很多东西,读出了他纠缠的欲望,隐晦的渴望,既渗透出清甜的草莓果酱的味道,也渗透出甜锈腐烂的血腥气,仿佛毒蛇摘下软绵诱人的苹果,递给夏娃——所有他想让她读出的意思,伊塔都读出来了。 库洛洛喜欢这样。 他喜欢她看出来,他知道她会看出来,他本就希望如此——而且,库洛洛还在盯着她,慢慢地重复一遍:“……要吃么?” 伊塔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也知道自己不能放任他。 库洛洛也清楚她不会放任自己——似乎是个悖论,可确实如此。 所以,伊塔咬着牙,快速地夺过了他手里小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咽下:“——吃。” 因为……如果我不吃,你就会沿着面包边缘,咬着果酱,一点一点吃下去。 库洛洛丝毫不失望,他收回手,颇为悠闲地向后靠了靠,舒服地靠着椅背,抬起脸,眉眼被阳光细碎地照亮: “唔……之前忘了告诉小塔,旅团和你已经没有利益冲突了。” 伊塔瞥他一眼:“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从小塔这里,旅团什么也得不到,即使得到了,也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他说,“小塔的确是‘机会’,但没人知道自己的‘机会’该不该到来。我们还远没有到达那个高度。” 库洛洛一脸坦然地说着:“所以,远离你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伊塔半个字都不信。 她沧桑地叹了口气:“你现在坐在我对面,吃着我的面包,坐着我的椅子,就是你说的‘远离我’喽?” 库洛洛歪脸:“这个?这是个人的兴趣……嗯,其他人也一样。可以说,没有了团长的身份,我和他们的起点是完全相同的。这是很公平的竞争。” 伊塔:“……啊啊啊?”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库洛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温柔地笑:“……大家都很喜欢小塔呢。” 你们所谓的“喜欢”和我理解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啊!?喜欢到要拉着一起在疯人院里踩着鲜血跳舞吗?! 伊塔觉得嘴里的面包忽然就不甜了。 也就是说,你们还是没有放弃。 选择不把旅团这个整体牵扯进来,不代表你们没有兴趣——不是团长,只是库洛洛·鲁西鲁,尽管你知道你们还“远没有到达那个高度”,这是超出理解的东西……你还是想要。 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想要。 滚犊子啊混蛋! 伊塔心里不愉快,一句话也不想说。她不说,库洛洛也不说话,这厮安静地垂着眼看着白色的桌布,似乎在等她吃完。 时间格外漫长,伊塔把面包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只盼着咀嚼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终于,金带了一大箱香蕉船回来,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金放下超大的箱子,拍拍它,啧了一声:“小姑娘你说说你,整天欺负大叔真的好么?” 伊塔松了口气,站起来,语气友好:“哪能啊哪能啊,我一会儿还你个好东西。” 金:“哦?” 她在两个变态的目光里抱起大箱子,跑去找个不知道是发了横财还是倒了血霉的小姑娘,成功地换回了安珀里斯之心。 回来后,伊塔当着库洛洛·鲁西鲁的面,把淡金的石头扔给金·富力士:“喏,香蕉船的报酬,”想了想,她露出微笑,“这是公平交易哦。” 掰回一局。开心。 明明被她暗怼,旁边库洛洛却歪了歪脸,默不作声地笑了。 金接过来,挑眉:“安珀里斯之心?哈,你知道现在世界上有几块这玩意吗?” “几块?” “十四块。都在王室手里,或者藏在博物馆,”金把这块1/14的宝贝随意地扔起来,接住,再扔起来,接住,瞥了一眼库洛洛·鲁西鲁,然后看向她,也笑了,“真是有意思。” 和变态在一起当然有意思。 没意思他们也能自己找出意思。 金说他这两天踩点去了,把康普赛斯摸了个遍,大体摸透了伊尔迷·揍敌客的安排。他摊开地图,绕着灾厄之洞的中心的画了个范围: “大概有多大?”他叼了根草,“灾厄之洞的波及范围。” 伊塔想了想:“直径有四五公里吧——其实只要找好位置,确定时间,我站在灾厄之洞的范围内,没人敢靠近我的……你没把确切时间告诉猎协吧?” “没有,”金吊儿郎当,“我哪有这么靠不住,只说了是下午三点左右。” “那大概是前后各十分钟的可控时间。”伊塔说。 库洛洛·鲁西鲁一直站在旁边,金和伊塔都懒得向他解释这是要做什么——反正他也不需要别人解释,听一会儿就自己弄清楚了,还顺便提了建议:“没有这么多的。” “如果小塔清楚时间的话,伊尔迷·揍敌客可以根据你的肢体语言推测出更加精准的时限,”库洛洛挨得她挺近的,说话很轻,“灾厄之洞快要出现的时候,小塔会下意识地紧张,没有经过训练很难掩盖过去。当肢体语言不够紧迫的时候,说明时间是相对充足的,以伊尔迷·揍敌客的性格,极有可能会卡住时间,进入灾厄之洞的波及范围,把你带出来。” 伊塔:……好有道理。 她抓了抓头发,决定简单粗暴一点:“那这样好了,灾厄之洞是下午15:04,咱们选好路线,15:03的时候到达波及范围边缘,然后我们分开,我直接往里跑,几秒钟就完事,既不用等待,你们也不用拖时间。” 金:“可以,挺干脆的。” 伊塔:“更难的问题在于,灾厄之洞结束之后,我会在原地复活……到时候我身边围了一群伊尔迷的人,该怎么逃走啊?” 金:“我接你。” 伊塔:“你有多少把握?” 金:“当然是零。” 伊塔:…… 金摸摸下巴,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说:“小塔你不是要握住筹码么?虽然不知道你确切地想做什么,但是估计只要进去一次,你有多少筹码就清楚了吧?” 伊塔跟上了金的急转弯:“……嗯。” “那就ok了,”金随意地点头,“到时候干脆点,把东西都扔出来吧。” 金就是这样,思路疯狂跳跃,行为方式不同于常人。他扔下这几句话,也不多解释,就开始懒洋洋地收拾地图,说是计划已经通了,不如睡一会儿。 伊塔:“就,就这样?不需要再确认确认,比对一下时间啥的吗?” 金,想了想:“也是哦。” 他转身,看向库洛洛·鲁西鲁:“如果要保险一点,多个人会更好,”他吐掉嘴里的草,“所以,既然来了,你想一起玩玩嘛?” 伊塔:……excuse me?!我想让你确认的不是这个啊喂! “唔……进灾厄之洞,是要做什么呢?”库洛洛的回话也很随性,“我还不知道目的呢。” 金应该就等着这句话呢,颇为有趣地看看他,再看看伊塔。 伊塔沉默了一会儿,知道避不过去,盯着库洛洛,慢慢地出声:“以撒。我要救他。” 库洛洛的微笑停顿了一秒。 他偏头看着伊塔,终于不再笑。他不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冷淡了下去。库洛洛的五官弧度太柔和了,所以纵使他不笑,也不会显得阴冷逼人,只是眼睛里的深到瘆人的黑色活了起来,开始自己流动。 “……救他啊。” 库洛洛轻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伊塔从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了,他似乎没有生气,甚至微微垂了垂眼,神情堪称温柔:“像小塔曾经救我一样吗?” 第六感告诉她,这时候回答什么都不对。 伊塔什么也没说,谨慎地和他对视—— 库洛洛·鲁西鲁身上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不正常。 他看着伊塔,认真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忽然奇异地笑了起来:“小塔……我喜欢你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用词也是,仿佛只要语气稍微重一些,就会打碎什么宝贵的东西:“你知道你有多可爱么?你不知道的。毛绒绒的玩偶,任人宠爱的猫咪,藏在玻璃里的艺术品……它们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我想抱抱你,可以么?然后亲亲你,用人类最能表达亲昵的方式完全占有你,看着你笑,把你弄哭,可以么?” “你也要对着我笑,为了我而哭泣,我会沿着你的眼角亲下去,顺着你画的纹路,一条延伸到你的鬓角,另一条向下……你会颤抖,但是你会更加依赖我,靠在我怀里,挨得我再近一些……因为我那么喜欢你。” 库洛洛还是那种奇异的微笑,他说的话明明已经极端不正常,但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仔细斟酌了的模样,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他的脑中构成场景,然后他用理智认可了这种疯狂。 “能稍微体会一点了么?”他看着伊塔,还是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问,“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对小塔的感觉,稍微理解我一些,好不好?” 伊塔一直在无声地倒吸凉气,她早就在背地里抓住了金的袖子,浑身的血都冷透了。毕竟,库洛洛·鲁西鲁形容的是她,他还形容得如此……形象。 但是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 伊塔也不敢转头看金。就像你和一只狼近距离对视的时候,千钧一发的边缘,完全不敢偏头看身边的东西。 金开口了:“小塔,愣着干嘛呀,人家问你话呢,”他伸手,摸摸伊塔的卷毛,“虽然生活很艰难,但是基本礼貌不能丢。” 伊塔:…… “他问你能不能理解他,”金说话态度相当淡定,“回答呗。你能理解吗?” 库洛洛歪了歪头,去看金,黑发从耳边垂下。 伊塔:……我,我觉得不能。 伊塔也没想勉强自己,就摇摇头,慢慢地说:“不……” 金,拍拍她的脑袋,看着黑发男人:“有点遗憾。看来小塔不是很能理解你。也不奇怪,她还小,而且你也清楚自己不是好理解的类型。” 库洛洛·鲁西鲁,鉴于他的微笑没有变化,伊塔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发疯,但他很有礼貌是真的:“我知道了。” 金:“慢慢来。感情么,勉强也没意思。” 库洛洛笑:“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应该是不会帮忙了吧。” 金的语气是笃定的。他应当早就预料到了,或者本来就想看到这个局面,伊塔也分不清,但是她猜金之前也没想到库洛洛·鲁西鲁是一个什么样的疯子。 所以大叔·金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盯着库洛洛,忽然笑了:“小塔还是挺坚定的一个小姑娘,她要救那个蓝眼小子,就会去救……而且,她更喜欢蓝眼小子,是因为他做得比你更对。很简单的道理嘛,小伙子不要想的太复杂。” 第93章 望远x能力 chapter 93 望远x能力 金说的没错,库洛洛·鲁西鲁没有选择帮他们。 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想搞死以撒,或者因为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要去救另一个男人,或者是为了不牵扯进去,保持客观中立——总之,他说,自己不会阻拦,但也不会帮助。 库洛洛这么说的时候,已经从异常的状态中脱离了,冷冷淡淡的,没有笑。 他不笑的时候,没人能看懂他的情绪。 ……好吧,他笑的时候,伊塔也看不懂。 不过好在库洛洛没再多说什么,他这个人说话太吓人,只要一开口,总能轻易刺破什么东西,让伊塔完全冷静不了,仿佛被一步步逼着后退。 仿佛天生能看透别人的劣势。 估计没人能在对方慢条斯理,逻辑清晰,微笑地描述着如何“让你笑,再让你哭”,然后“沿着颤抖的纹路……顺着你的眼角亲下去”的时候,保持面不改色——哦,库洛洛·鲁西鲁或许可以,毕竟他就是描述的那个变态。 不过这次,库洛洛·鲁西鲁好像也不是很愉快。 “……我有点失控了,”他轻声问,“吓到小塔了么?” 库洛洛低着眼睛,黑色碎发微乱,把他的轮廓遮掩住,和冷白的皮肤直接映衬着,气息太柔和,也太脆弱,莫名让伊塔想起基督教里形容的“被上帝放牧的纯洁羔羊”。 ……这个联想太惊悚了。 伊塔,语气虚弱:“还好还好。” 库洛洛对她笑了笑。 之后,他态度很微妙,甚至带了些细微的沉默,表明立场时,每说一句话,就顿一顿,不知在想什么。 等他离开了,伊塔更加虚弱地松开金的袖子。 金安抚性地薅了一把她的头发,整个人都很愉悦:“他很有意思。” 伊塔:“……巧了,您也很有意思。” 金:“哈哈哈哈哈。” 他拉着小姑娘去搞事了,嘴上说着是要去继续监视揍敌客家的管家的换班制度,实际上带她爬上山坡,找了棵很高很高的树准备睡觉。 伊塔,抱紧了树干:“太太太高了!” 金:“没事,睡着了就忘了。” 伊塔:…… 她放弃了和金沟通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把脚从树干那侧别到这一侧来。一个姿势坐久了会腿麻。这树干还这么细,贼容易坐麻。 伊塔已经预想到了自己接下来每五分钟换个坐姿的场景。 金,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完全睡不着?” 伊塔:“……是的您好聪明哦。” 金:“那就对了,喏,给你地图,正好咱们坐的位置高,你一面看着地图,一面比对着康赛普斯城,趁着人清醒,背背城市结构。” 伊塔:“这是要干嘛?” 金:“方便跑路。我刚才当着那个黑发小子和你讨论的那些都是坑他的,不能信。一句话,你从灾厄之洞出来,有机会逃跑的话,尽量往城市主干道跑。” 伊塔:“如果我被抓住了呢?” 金:“等死吧。” 伊塔:…… 金:“开玩笑的。那就麻烦一点了。不过你还是尽量忽悠那个伊尔迷·揍敌客靠近主干道,比如‘路那边的小花好好看哦小伊伊你帮我摘一朵啦’之类的……他不是喜欢你嘛。” 伊塔:…… 她憋红了脸,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下嘴。 金悠闲地向后一靠,居然真的躺在树枝上睡着了,简直不能更轻松。 留下小萝莉瞪着远处的城市,一边紧张地背城市结构图,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如何忽悠伊尔迷·揍敌客——这个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基本不亚于当着一群管家的面打晕他直接拖到主干道上。 人生好苦。 …… 下午14:30。 伊塔换了个姿势发呆,把腿挪出去。 这棵树非常高,所以看得也远。城市的高楼一栋栋的,排列紧密,大概是因为变成了空城,寂静又灰蒙蒙。 她的视力变好了,能看到离她最近的楼上人家忘了收衣服,小香风外套随风飘荡。 不过她的目力也差不多到这儿,再远就看不清了。 比如,看不清库洛洛·鲁西鲁站在城市东南的边缘,顺着墙无声地站立,黑发黑眸融在阴影里。他安静地等着,等到一个张开了“圆”的管家离开原本的位置,剩下一个管家从前方补上他的“圆”,空隙出现。 库洛洛动了。 白皙的手指压住了退下的黑西装管家的声带,细细长长的刀从他的太阳穴缓慢地刺入,温度冰冷,残忍地搅动他的大脑和血管—— “嘘……” 勒住他的男人这样说着,声线很低,很轻,近乎温柔,“……不要乱动。你不会死的。” 管家已然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他的大脑被对方搅碎了一部分,颅中的血从鼻孔一点点溢出,只能睁着眼茫然地盯视着前方。 黑发男人伸出一只手,撑住他无力的,不断下垂的头颅。 他的另一只手在翻着封皮印了血手印的书。 “做我的眼睛吧,”库洛洛偏头看他一眼,冷淡的脸上忽的有了微笑。他把半死不活的管家拖进更深的角落里,慢声说,“帮我看看小塔。看着她……” “救赎他。” …… 伊塔又系了一遍鞋带。 她可是要来一段百米冲刺冲进灾厄之洞的人,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伊塔把小辫子扎好,裤腰带勒好,在原地跳了几下,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金慈爱地看着她。 “小塔真可爱啊……”怪蜀黍·金发出奇怪的感叹。 伊塔:“低调低调。” 金:“……居然以为自己能跑得过他们。” 伊塔:…… 再见! 她十分成熟地挂上虚伪的微笑:“我跑不过没关系,只要金叔叔跑得过不就行了嘛。” 金叔叔被戴了高帽子,反而开心了起来。 “也是,”他十分不要脸地接受了,然后对小萝莉伸出一只手,“来,叔叔带你跑过他们,一口气跑进大黑洞里。” 伊塔乖乖地被他抱了起来。 “低头,闭眼,不要乱看,”金拍拍她的脑袋,“我放开你之后,直接向前跑,如果有人喊你,不用回头。” “好。” 伊塔知道金这两天一定搞了事。 她整张脸都埋在金的怀里,由于听力敏锐,大部分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到耳畔近在咫尺的剧烈爆炸声,混杂着不远处三四个同时响起的炸裂声,不知道是金的念能力还是用的物理爆破法。 金似乎很兴奋,呼吸快了很多。他的速度非常快,一身“隐”在混乱的背景中如同匿形,加上他这两天摸透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跑得迅猛而无声无息——伊塔甚至没听到有人发现了他们。 直到了第二圈“圆”。 伊塔意识到金炸开最外层的原因了,那里也有一圈“圆”。 笼罩在别人的“圆”里,感觉一点也不舒适——好像赤身穿了一身粗糙的衣服,或者忽然从夏日的室外踏入了过冷的空调房,异样感十分明显。 这一次,对方发现了他们。金似乎并不在意,或者早在预料中。 他把小萝莉的头摁得更紧了一些,走形诡异了起来,伊塔猜他是在躲开攻击——关键是,金一边躲,一边笑着喊道:“——想和我打架?” 伊塔能感到身边一道道劲风带着杀气冲来,再一道道滑过他们身边。 金更开心了,要不是他奔跑的方向保持着惊人的稳定,伊塔甚至怀疑这货已经气血上头了准备扔下她自己去玩:“哈哈——等我送完小姑娘,别急嘛!” 金忽然停下,松了手,在短暂的目光交错里,他伸手一拍伊塔的头顶:“跑。” 四周全是黑漆漆的人。 伊塔的动态视力让她能看清周围的人和杂乱的城市,看清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但是无法及时转化为信息,无法理解情景——只是须臾一瞬间。而且她也不需要思考。 伊塔几乎是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然后转身就向前跑。 耳边全是喧杂的声音。 她用尽全力在跑,风灌进她的眼睛和鼻腔,她听到了很多声音。 然后……轻易地分辨出了一道很熟悉的。 一道就算你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拔刀砍进了他的脑壳也不会改变的平平声线。 “……杀了她。” 奔跑主要是身体的一件辛苦工作,伊塔的脑子还是闲置的,又闲置又清醒,她立刻就琢磨出了伊尔迷·揍敌客说的“她”是谁,以及这句话的用意—— 不愧是伊尔迷·揍敌客。 在极为短暂的,根本措手不及的几秒内,他也能做出最为冷静,最为理智的决策——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伊塔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杀了她,伊塔会有20分钟的死亡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她是没有思维的。 无论她想做什么,一旦死亡,即为失败。 ——圆头钉子擦着她的脸划过,深深地扎进混凝土地面里,估计是金打歪的。 只有站在对立面,在刀对上刀,血溅出血的交锋里,才能明白伊尔迷·揍敌客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伊塔跑进了灾厄之洞的范围。 时间也到了,或许就是下一秒。 她于是回头了。 伊塔的小辫子被跑开了,那堆从来不听话的红色卷发散落了满肩,跑得脸也红了,泪也出来了,加上风一吹,她猜自己此刻和个小疯子没什么区别。 伊尔迷·揍敌客站在不远处,黑发扎起来,水一样柔顺。 和她相对的,他永远干净而优雅。 伊尔迷·揍敌客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异常地专注,异常地认真,黑色的眼睛空空旷旷,如同深洞,仿佛要一直一直地看着她;但同时,他的指尖夹着几根钉子,金属冰凉,颜色是代表理性和冷酷的银灰—— 伊塔毫不犹豫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他的钉子也毫不犹豫地再次脱手而出。 恐怖的吸力让他的攻击的轨迹错位,喧闹一瞬间变为寂静,人类跌落为蝼蚁。黑色的灾难咆哮而来,仿佛要摧毁一切。 也仿佛要重塑一切。 …… 伊塔从灾厄之洞挖出的大坑里爬上来,爬了满手的灰和石土,她嫌弃地拍在身上,结果被呛得拼命咳嗽。 你问她为啥敢这么猖狂地出现? 因为现在大街上没人。 真的没人。一个都没有。荒凉得如同死城。 毕竟刚刚当着一群黑西装管家的面给了他们家大少爷一个国际友好の手势,要不是情况实在诡异,伊塔也不敢贸然从坑里爬出来。 虽说伊尔迷·揍敌客是个冷到骨子里的实用主义者,但是他的阶级观念相当严重——整个揍敌客家的阶级观念都不轻,除了奇犽,小猫猫是个异类。 “候选大少夫人”当众侮辱大少爷这种事……刑室几日游来着? 和之前的惩罚一叠加,十年内怕是出不来了。 ……无所谓,也有点累。 伊塔破罐子破摔了,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 这是条商业街,重建的话得花不少钱。大部分店铺的玻璃窗面都碎了,假人模特和柜台里的奢侈品掉了一地,蕾丝裙挂在将掉未掉的门框上。 让她想起了之前在旅馆的经历。 也是如这里一样的无人世界,不过……伊塔想了想,凑近商业街的墙壁,趴在上面听听是不是还有声音。 嘿,什么动静都没了。 奇了怪了。 伊塔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条路就是金所说的主干道,她专门挑着这里走的。 从复活之后她就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形容呢,好像面前有一层膜,或者说,好像身上覆盖了一层水,看什么都有点虚幻。 伊塔迟疑了一下,走上了楼梯,跑到第三层靠街的商铺里。 她倚着珠宝柜台慢慢地坐下,闭上眼。没办法,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集中精神意念发力回不去的话……她就只能死一次试试了。 而且不能在街上尝试,容易当场被逮。 伊塔闭着眼,低着头努力回想当时在旅馆里,她挨着床回去的那一瞬间,那种世界颠倒的感觉……是不是要失重一下才行? 就在伊塔琢磨着要不要躺在柜台上翻个身滚下来的时候,忽然间,仿佛戳破了一层水膜,或者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新的温暖的洋流,她晕眩了一秒,然后世界重新真实,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似乎是谁在很恭敬地和伊尔迷·揍敌客说话: “……大少爷。” 伊塔的呼吸一下子顿了一秒,往柜台角落缩的更深了一点。 她慢慢地捋顺自己的呼吸,盯着眼前的珠宝柜台,还是珠宝柜台。她没有回到上一次死去的位置,而是就地回来了——大概是因为之前大地震动的缘故,柜台上掉落了一层碎屑,在光下显得陈旧而肮脏。 这是……特殊能力吗? 尽管楼下站了一个排的专业杀手,伊塔也压不住心里的兴奋。她努力转移着注意力,盯着灰尘,和灰尘下面微亮的珠宝,冷静之后,自言自语: “……好的,”她只用气音,告诉自己,“……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回到那个无人的世界。 伊塔闭上眼,再次试图意念发动靠脑发电。 失败了。 靠脑发电果然时灵时不灵。 可她没有时间再耗在这里了,金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既然嘱咐她要靠近主干道,想必他会先从那里尝试救她——金这货有一个特点,他从来不会把全部计划告诉你。 他似乎很享受同伴的临场发挥,然后再随性地调整自己的计划。但同时,他还能确保事情的发展在他可控的限度内。 大概是不仅想要完成任务,还想找乐子吧。 变态。 伊塔站起来,躲到落地窗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向下看。 果然站了一排的黑西装。 她没敢多看,甚至不敢盯着谁,草草的扫一眼就收回视线,凭借视觉记忆来分析楼下的情况——这群变态的感知极端敏锐,一旦你盯住他了,他就盯住你了。 伊尔迷·揍敌客站在坑前。 还有一个胖胖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估计是传说中的二少爷……还没有那么胖,但也蛮胖了。揍敌客家伙食不错的样子。 伊塔思维逐渐发散。 “搜一下周围,”忽然,伊尔迷·揍敌客开口了,平静的声线浮动在空气里,很清冷,“25分钟了,塔塔还没有出现,还未重生的概率很低,更大概率是使用了念道具,或者特殊能力……从灾厄之洞向外搜索,用‘圆’。” 伊塔:……卧槽卧槽卧槽!!! 作为敌人,伊尔迷·揍敌客真的是极为可怕。 他完全不信偶然,纯粹从理性分析出发,思维广度让伊塔起了一身白毛汗——特殊能力?他怎么能分析到这一层的?! 伊塔下意识地就想跑。 但她低估了黑西装们的行动能力,从大少爷吩咐了之后,黑西装们按30米一个范围,划分为好几组,迅速地跑上商业楼,从最中间的楼层掠过一遍,扫描完自己的所属区域后,立刻到达下一个范围—— 大概是14秒。 从他出声,到伊塔被“圆”发现的时间。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这个珠宝铺,一股熟悉的,宛如被兜头套了一件粗糙麻衣的感觉笼罩了她。然后,一个面色冷峻的中年黑西装几乎是瞬间站在了她的面前。 伊塔:…… 伊塔:“如果我让你闭嘴,你会闭嘴吗?” 黑西装的回应是果断地摁下了对讲机:“大少爷,找到了。” 伊塔试图和他掰扯做人的道理:“你想想啊,我很有可能是你的,呃,‘大少夫人’,万一以后给你穿小鞋呢?夹在两个老板之间的员工一向最难做你知道吗?要不这样,你放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伊尔迷·揍敌客就从楼道的拐角走上来了。 伊塔于是闭了嘴。 伊尔迷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兜里,脸上没有表情,走路很慢。 “回去。”他说。 黑西装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就跳窗离开了,速度快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逃命……好吧,跳窗的确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大少爷手下的黑西装都很有大少爷的风范。 伊尔迷·揍敌客的皮肤像玉一样白净,他从楼梯口上来后,只走了一段,就不走了,站在离她远一些的位置。走廊里阳光充足,显得他高高瘦瘦,人很精神。 “还想要跑吗?” 伊尔迷·揍敌客开口,声线平平,听不出情绪,“如果还想跑的话,塔塔可以再跑一段,这个走廊很长。” 能跑的时候,当然是要跑的。 不能跑的时候,就要识时务了。 于是伊塔把手背在身后,站直,努力地摇头。 “不跑?”伊尔迷问。 “不了不了。”伊塔很小声。 伊尔迷反而有些苦恼了起来:“可我想看你跑。” 他说着,从窗台上拿起了一块掉下来的木头,断面形成了一个锋利的尖角,尖角周围满是一看就很扎人很痛苦的毛刺。 他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拿了起来,完全没有解释要用它做什么的意思。 然后,伊尔迷黑漆漆的猫瞳盯住了伊塔: “来,塔塔乖,跑吧。” 伊塔:我草泥马我跑你个大头鬼我还想一巴掌呼死你呢你愿意吗你个死变态—— 伊塔深吸一口气,动了。 她没有转身沿着走廊跑,如果她真的跑了,伊尔迷·揍敌客会用那个木头贯穿她的腿。伊塔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已经给了她暗示了。 所以,伊塔小跑到他身边,抬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既然给了暗示,这就是个选择题。 伊尔迷·揍敌客,估计也没想着必须要用十分血腥的方式惩罚她。在赛因斯大学的时候,起码表面上,他给予了她非常大的尊重。他的态度奇特,陪着她上课下课,乖乖做邻居,偶尔陪她玩,仿佛两人是平等的。 伊塔把脸埋到他怀里。伊尔迷的运动外套有点凉,很滑也很薄的一层,除去一点尘土的气息,什么味道也没有。 他的呼吸频率不变。 在漫长的沉默里,伊塔心慌慌,能做的只有随着时间流逝,把自己的胳膊搂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反正黑色大猫是不可能被她勒死的,那就往死里勒好了。 终于,他也动了。 伊尔迷伸出一只手,抚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另一只手,则把吓人的尖锐木块放回了窗台上的原位置,让伊塔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伊尔迷动作自然地把她整只抱了起来。 第94章 空气x海面 chapter 94 空气x海面 无人的长走廊,两侧都是玻璃窗。 伊塔被他抱起来,只要稍微转过脸,就能在被日光熏得发亮的玻璃上看到他们的倒影。伊尔迷低着头,垂下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倒影模糊而迷幻,几乎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气氛。 直到这个变态开口说话: “……我找了你好久呢,”他将伊塔抱得更高了一些,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女孩的卷发,如同亲近人的猫咪,“耗费了好多时间和资金,还有精力……不过,沉没的成本已经不重要了。” 伊尔迷·揍敌客慢慢地说,“能找到你才是最重要的。” 伊塔仍然偏着头盯着玻璃上的倒影,她不想近距离地看到他的脸,更不想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那双眼睛明明黑得很充实,但是看久了,又太空旷了。 如同站在死火山口的边缘,你弯腰看去,自然形成的深洞黑黝黝的,黑得让你晕眩。这个洞没有尽头,只是空旷。 伊塔不喜欢他。她很警惕他。这个人非常危险,非常非常危险。 但她又怕自己无声的抗拒被他看透,所以只能把脸埋得更用力一些。 不知道伊尔迷误认为了什么,或许以为小萝莉在撒娇,他思索了一会儿,不仅放任她往自己怀里钻,还把手指深入到伊塔的卷发里,和她细软的头发纠缠着,一点点抚摸她的头皮。 “塔塔喜欢这样?” 伊尔迷声音很低,像是呢喃,态度温和,“喜欢的话,我们以后也可以选择这样的亲近方式。等塔塔成了我的妻子,我会抽出固定的时间用来和你培养感情。喜欢被我抱着的话,我们就多抱一会儿好了。” 伊塔:……???? 不! 我才不要和你培养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劳什子“感情”!你那叫洗脑!清醒一点! 救命! 不过伊尔迷·揍敌客本来也没想对她温和多久,大概亲近了一分钟之后,他就忽然松开了手——伊塔猝不及防,要不是及时拽住了他的外套,当场就要摔到地上。 “嗯。培养感情的时间到了,”伊尔迷掰开小萝莉因为重心不稳而抓着他衣服的手,语调变得轻快,但是和这种轻快同时出现的,是冷漠,那种公事公办,无可撼动的冷漠。伊塔几乎确定,他在审问暗杀任务中的目标时,语气估计和现在是一模一样的,很礼貌,却毫无感情,“接下来,就是塔塔对我说真话的时间了,正好,我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呢。” 喂一勺蜜糖,再扇一巴掌。 伊尔迷·揍敌客训人的手段一向好极了。 说实话,伊塔并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她上一秒还算是放松的,下一秒忽然就如坠冰窟。这个人的态度变得太快了。 被伊尔迷掰开了手,伊塔只能自己找到重心,站直身子,然后默默地后退一步。 “这样吧,”伊尔迷·揍敌客拍了拍手,发闷的声音回荡在光线沉闷的长廊里,“虽然塔塔在灾厄之洞前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但是能见到你,是出乎我原本意料的……我很高兴。” 他重复了一遍,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很高兴。” 伊塔差点就笑了,不是被愉悦到,是被荒诞到了——然而,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伊尔迷估计真的蛮高兴的,虽然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出来,而且也不会改变现状。 “所以,我们来一个游戏吧,信任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伊尔迷垂下眼睛,猫瞳黑漆漆的,“塔塔主动对我解释清楚一切,我会以此抵消塔塔之前的错误,不会再罚你。这是游戏奖励。” 伊塔沉默了一下,觉得牙根开始疼:“惩罚呢?” 有奖励就有惩罚。伊尔迷·揍敌客一向奖罚分明。 “你恐惧我,”他说,“这没有必要,因为我喜欢你。或许会爱你。你不应该恐惧,因为你迟早会理解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好,并且完完全全地接受我。爱的核心就是全然的接受,而非恐惧。” “你和小奇,你们似乎都不明白。” “不过也没关系。我清楚一昧地宠溺没有意义,必须强迫去看,塔塔才会懂,”伊尔迷·揍敌客甚至对她摊开了手心里的钉子,仿佛他要做的是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他不需要遮掩,平静地理所当然,“我会用心教你的。” “如果塔塔不说,我会给你插上念钉。” “这不是惩罚,这是爱。” 伊塔真的感受到了牙根的疼。是她咬得太紧了。 更诡异的是,她居然真的觉得很有道理——可能是他的语气和态度太有说服力,可能是因为伊塔太了解他,了解他有多聪明,多理性。像他这样的人,从很小开始就会去摸索活在这个世界的方法,从第一次脸颊上溅上血的小孩子,到如今的伊尔迷·揍敌客,他得出的结论即如此。 可能揍敌客家族,或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伊塔松开牙关,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上你们的贼船。” …… 糜稽·揍敌客在调试仪器。 他知道那个洞留不下东西,但是无法探测内部的话,根本没多大意义,更别说大部分仪器还被那个忽然冲进来的黑发野男人砸坏了。 糜稽切了一声,咔哒摁上盖子,随手把它扔给了旁边的管家。对方恭敬地接住,整齐地摆放到了黑箱子里,那里面,一堆仪器按用途分得清清楚楚,简直是强迫症福音。 甚至连被砸得碎了一地的零件都被捡起来拼好了。 ……吓人。 不过这趟也不算白来,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塔塔”。 说实话,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了。 没办法,一个照面就敢回头对他大哥竖中指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糜稽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忘记。 他以前还以为她是不太说话,低着头,跟在大哥后面,不会笑的那种女孩。大哥应该会喜欢那样的人才对——爱他,并且除了爱他,再不会有别的任何想法。 糜稽哼笑了一声,眯起眼,看了看远处的大楼。 大哥和塔塔都没出来。 还蛮私密的,估计是出于占有欲,无非是大哥觉得教养她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别的人没资格听,更没资格看。 就和他想看一样,又血腥又压抑的。奇犽小时候还会哭着反抗,后来不也麻木了。 她也差不多。 ……真遗憾。还想看看她多对大哥竖几次中指呢。 “还没找着那个金·富力士?” 糜稽转脸问起了重要的事情,正事可得办好,办不好大哥能削死他。 “没有,”黑西装摇了摇头,“他出了城。城外人太多了,不好排查。” “出了城好啊,”糜稽坐下,胖子的苦恼也是很多的,虽然他站着也不会累,但是太多的肉还是塞进椅子里感觉比较和谐,“要是在城里才麻烦。出了城,只要确保他再也进不来就是了。” 黑西装鞠躬,离开。 糜稽愉快地掏出手机,开始哒哒哒打字。 “想再看看你的伊塔姐姐吗?” 顿了顿,他扯出了一个微妙的笑,继续打字,“别急~她马上就来找你啦~” 不过呢,和奇犽你原来的那个伊塔姐姐可能不一样了哦。 …… 伊塔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伊尔迷挨得她很近,近极了。 他拂过伊塔额前的碎碎卷发,动作亲昵,还带了点兴奋——是的,这货兴奋了,着实少见。 他兴奋和一般人不一样,和一般的变态也不一样,比如库洛洛是抛掉正常人的羊皮说话做事越发精神病态,飞坦是剥你几根指甲和你的内脏来个亲密接触,以撒是边笑边发狠逐渐嘤嘤怪化——伊尔迷·揍敌客兴奋了,反而蛮正常的,和之前差不多。 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伊尔迷垂着眼睛,轻声说:“这是奖励,之前在迷宫里塔塔杀了两个人,我应该给你奖励的。” 伊塔有点哆嗦,她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只手死死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抓得皮肤边缘发红。 她觉得伊尔迷也没在意这些细节,他现在很兴奋,仿佛某种梦想或者渴望触手可及。他的呼吸很轻微,一点点气息落在她的鬓角,手指摸着她的额头。 伊塔差不多是缩在他的怀里。 她如果努力抬起头,能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阳光很细,很亮。 “以后,塔塔就不会骗我,也不会隐瞒我了。”伊尔迷的语气很认真。 原来是这个暗示。 这个暗示,将会和奇犽的那个“打不过就跑路”一样,随着念钉根深蒂固在她的大脑深处的潜意识里。以后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转的每一个念头,都无处可躲。 “……这没有意义。”伊塔轻声说,她还在哆嗦,连说话的尾音都在颤。 伊尔迷似乎是笑了,从他的呼吸判断,那是笑了一样的气音。伊塔着实毛骨悚然,想转头去看他万年难得一见的笑,然而他用手指固着她的头,她无法动弹。 “不,”伊尔迷·揍敌客在她耳边说,如同海妖的低语,“这就是意义。我们再也不会有隔阂,而是如同一体。你会爱我,我也会爱你。” 他扎下了钉子。 然而——如同水膜在身上破开,或者一头扎进温柔的水面——伊塔在他扎下的同时闭上了眼。 世界颠倒。 ……她成功了。她逃离了那个世界。 恐惧和愤怒,从来都是最激烈的催化剂,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命地想象着如何来到另一个世界,想象到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伊塔睁开眼,面前的走廊空无一人,满是灰尘和碎玻璃的地面寂寞地闪着光。 残余的颤抖让伊塔扶住墙,弯下腰,努力平复呼吸。 “……哈,我终于明白了,”伊塔喘完气,哈地笑了起来,“只要顺着那层东西走就行了么?” 她一边笑着,一边扶住旁边变形的窗框,毛刺扎进了她的肉里,但伊塔不在乎。从窗户往外看,城市一层层地展开,鳞次栉比,死寂又冷漠。 “我才不和你一起变态发育,你个混蛋。” 伊塔抬脚踩上了窗框,低着头从窗口钻出来,另一只手也握住上面的窗框,由于握得很紧,扎出了血,细细地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 她从三楼跳了下来,没犹豫,正好下面是花坛。 有枝叶划破了伊塔的脸,泥土溅了满身,她随手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地朝着主干道走。主干道就在这栋楼的旁边,宽阔又空旷。 应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空旷的,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脚下的柏油路面,坚硬而真实。 伊塔走在大道的正中央,仰起了头。 ……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在伊尔迷·揍敌客动手的同时,小姑娘忽然跌进了他的怀里,气息全无; 比如,糜稽挪动他的肉,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震惊地盯着远处; 比如,有巨大的魔兽卷着风,顺着主干道掠过渺小的城市; 比如,金站在帕尔的身上,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郁闷地看了看站满了黑西装的街道,自言自语:“……啧,就知道那个揍敌客家小子不好忽悠。” 地面上,黑西装们训练有素,立刻就飞跃过来攻击这头龙一样的魔兽。 “怎么会忽然有空中打击!” 战争策略类游戏资深玩家·糜稽·揍敌客整个人都抓狂了,“我们不是装了雷达了吗?!你们什么都没检测到?!”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电脑,打字速度快到看不清手,实在和他的体型不符。糜稽把这头魔兽的描述输入,按了回车,看完后整个人更抓狂了:“怪不得!” 合上电脑砸向身边的黑西装,糜稽冲向了主干道。 被迫接住了电脑的黑西装:“少爷——它的弱点——” “没有!” 糜稽头也不回地吼,“连等级编号都没有!这魔兽根本没资料——不过我倒可以做第一个词条编辑者,告诉你他能化人——雷达就是一堆废铁!以后谁在游戏劝我装雷达我就掐死他!” 帕尔忽然开始俯冲。 当一只大型鸟类俯冲的时候,他是无法改变自己方向的,帕尔显然也是如此,所以他如此干脆而不拖泥带水的抉择倒是让金愣住了:“嘿,帕尔你怎么——” 说到一半,金就顿住了,他挑眉就是一笑:“你确定?你们种族果然神奇——嘛,你和小塔实在再合适不过——” 帕尔冷漠地俯冲着。 “好吧好吧,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喽!” 金几步就跃到了魔兽的翅尖,一手抓着帕尔的翅尖骨,吊在空中,顺手折断了路过的标牌,扔过去砸倒了身边的两个黑西装。 “她在哪里?” 金回头对着帕尔喊道,边喊边笑,显然很开心,“我们的小女神?” “下面?” 有放出系的黑西装对着帕尔的眼睛砸出了念弹,金用硬直接一巴掌呼开,继续喊着问:“还没到?好吧好吧,那我们再往前一点——” “听你的,去接住她。” …… 伊塔闭着眼,走在主干道上。 这个世界只有一点有阳光温柔地舔舐着沥青的沙沙声,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神做的梦。伊塔每走一步,衣服上带的从花坛摔下溅上的泥土就掉下一点,啪嗒一下碎在路面上。 她脸上的血干了,但是手上的血还在流,也滴在地上。 闭上眼后,所有的声音和触觉都会变得清晰,但是伊塔感受的并不是这个,她感受的是遥远的一层膜,割开空气和液体,分隔天际和海平面——只要戳破这层膜,随着它碎裂,这个世界也会碎裂。 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忽然,有什么风从道路尽头吹来,如同谁卷起的气流。 伊塔睁开眼,却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城市。 “……嗨?”她说,“谁?” 她没有听到声音,但是能感到什么东西在向这里掠过——然后是很细,很清晰的一道气流,从伊塔的头顶吹来,徘徊了一圈,再缓缓地流向远方。 似乎有人来了。 伊塔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停住,朝着那道气流探出手—— 金·富力士,顺着帕尔俯冲的力道,也向下探出手—— 在那层膜破裂的瞬间,也是伊塔和金的手相握的一瞬间。 在混乱的,充满了人类的世界,红发女孩忽然从虚无中出现,握住了抓着魔兽翅膀,悬在半空的金·富力士的手。 金:“……诶嘿?!”还真有! 他是最快反应过来的。金顺着双手相握的力道,瞬间把伊塔拽进了怀里,哈哈大笑。伊塔还在愣神,刚才发生的太快了,而且撞进了他的怀里,猛一下还挺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金的笑,伊塔忽然也想笑了。 那就笑吧。 反正没人拿着钉子逼她不许笑。 四周的黑西装没能反应过来。 糜稽·揍敌客也没能。 他看傻了眼——那是太过惊人又太过偶然性的一幕,伊塔就那么忽然出现,出现的同时,握住了那个挂在俯冲的魔兽身上的黑发男人的手。 ……不是说好了是个普通女孩吗?! 糜稽几乎是瞬间转头,想看自家大哥的表情——可惜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伊尔迷·揍敌客也停住了——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一些,毕竟他以为大哥会是那种无动于衷,继续攻击的完全理性人。 大哥确实停住了。 糜稽太阳穴猛地刺了一下,他看着大哥,心里泛出某种异样感,但很快他就转回视线,去看那个抱着黑发男人的女孩。她在笑,笑得还很好看——可能是滤镜作用,毕竟这是个刚做出了不可思议之事的人,他有滤镜也没办法。 就像当某种奇怪的游戏里的女孩忽然挣扎了一下,露出了出乎糜稽意料的鲜活的情绪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层滤镜去看她,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不过…… 她不适合大哥。 糜稽·揍敌客才转出了这个想法,很快又收起了。这是大哥自个的事情,反正和他无关,糜稽也不多想,只看着黑西装继续攻击那个巨大的魔兽,顺便在心里悄悄丧失了斗志。 那个男人是有准备的,而且就戳中了我们的漏洞。 糜稽知道必输,于是逐渐懒散了,有点神游地想着。何必呢,看看那个魔兽,这点攻击几乎对它——不对,对他——无效,意义何在啊意义何在。 不如躺平。 第95章 死契x夕阳 chapter 95 死契x夕阳 糜稽于是躺平了。 ——内心躺平了,表面还是要挣扎一下的,毕竟自家大哥是个毫无人性的魔鬼。糜稽指挥着黑西装继续攻击,抬起头,看到魔兽的俯冲结束了。 帕尔降落到了地面上,一只爪子抓进高楼的上边缘,抓碎了钢筋和混凝土。他巨龙一样修长的身躯攀附着灰色的高楼,竖立的瞳孔盯着他们,相当凶戾。 俯冲结束后,这个魔兽就要升空了。 他家大哥的小姑娘也要跟着再次跑掉——糜稽咧了咧嘴,颇为高兴地想,大哥恐怕要疯。 咳,这可不是幸灾乐祸,这明明是兄弟之间的真挚亲情啊,反正即使大哥生气了,做事也不会超出底线,还不会迁怒给他,只会自己安静地搞事,让他好长一段时间保持清静。回山玩游戏不香嘛,他可爱的老婆们都孤单好久了。 帕尔的确要升空了。 魔兽松开了抓进大楼的爪子,仰起头颅,开始向前爬行——他长着狰狞骨刺的尾巴低空迅猛地扫过地面,砸倒了几个躲闪不及的黑西装,其中一个被狠甩到了墙上,血溅了最起码三尺高。 所有管家都开始后退。 巨型魔兽攻击时的力道,是人类根本无法比拟的,他深红色的尾巴甚至可以砸碎半个钢筋骨架的高楼,一旦被这条尾巴扫过,即使在瞬间用上“硬”,也会死得很惨。 “大哥——” 糜稽猛地转头,朝着伊尔迷·揍敌客喊。 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就是撤退,不再靠近——可大哥迟疑了。他在迟疑什么,糜稽很清楚,但是这已无可挽回——魔兽嘶沉的呼吸声,土石摔地所带起的尘雾,沥青被翻起的声响——这是他们的必输之局。 “……停。” 糜稽听到大哥说。 管家们停下了攻击。被毁了一半的城市里,他们看着庞大如山的魔兽爬行,张开覆盖天际的双翼,卷出狂风和气流,接着升空。 “坐稳,”金抓住帕尔背上的一根骨刺,顺便摁住了伊塔的后脑壳,防止她被过大的加速度折断脖子,“要是被甩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伊塔被灌了一鼻腔的风,言语不能,丧失了反击的机会。 关键是,金这货还凑过来,趁着她无法反驳,朝着她耳朵大声喊:“帕尔是不是很帅?” “要不要尝试一下呀?” “……哈哈哈哈小塔你的脸被吹皱了,真有意思。” 伊塔:草。 怪不得协会里没人喜欢你!大叔你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 康赛普斯城离他们越来越远,街道变成了灰色的血管,黑西装们变成了像素黑点。帕尔的加速度也慢慢消失,他开始平稳地飞行,滑过广阔的天空。 金松开了手,伊塔于是坐直,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脸皮。 颓废大叔·金懒洋洋地向后瘫倒,巧妙地避过了骨刺,没被戳了个对穿:“好累哦。” 差点被恐怖贞子往脑子里扎了钉子·伊塔也向后瘫倒:“我也。” 金:“你知道我刚拉住你的时候,伊尔迷·揍敌客什么眼神吗?他看我,仿佛我挖掉了他的一个器官,然后当着他的面踩进了污水沟里。” 伊塔:“……你这一看就不够了解他。应该这样——你挖掉了他家养的白毛小猫猫的一个器官,然后当着他的面踩进了污水里。你挖伊尔迷自己的,说实话,他眼睛都不给你眨一下——而且你这个形容过分了大叔,他没那么看重我。” 金:“你又没看到,别这么不自信。他被你迷得不行不行的。” 伊塔沧桑地对他一挥手,示意他别这么糟心,赶紧闭嘴。 金乐了:“你不信?” 伊塔:“……我信,但应该没你说的那样夸张。” 金更乐了,也不知道他的笑点在哪儿。 “看来我不是挖了他的器官,而是掰断了他的一根肋骨,”金笑完了,说,“虽然是一根突出来的——你和他并不合适,你清楚吧?” 伊塔叹气:“早就清楚了。” 金咂了咂嘴:“可惜呀。” 伊塔:“……嗯?啥?” 金把手枕到脑后,盯着天上浮动的云:“啊?我有说什么吗?” 伊塔:…… 她深知这货的德行,他看透了,但就不和你说——当然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自个的乐趣,或者其他同样自我的理由。 如果把穿越到猎人世界看作一场全息游戏,金绝对不是路边那个热心奉献的工具人npc,相反,他极有可能是操控了一切的反派boss,如果你十分,十分不幸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反复横跳の二五仔·愉悦犯·天涯浪子·金·富力士。 伊塔沉默了一会儿,坐起来,用手比枪,抵住了他的额头,一脸凶恶:“快说!别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金,佯装震惊:“我可是辛苦为小塔你打工的,不给钱就算了,居然还质疑我的立场!” 伊塔,毫不松口:“要打工就签死契!” 金痛心地捂住胸口:“啊!你好黑心!” 伊塔冷笑,指了指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康赛普斯城:“还记得刚才的那个灾厄之洞吗?只有我能进去再回来,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反正我也带不走,你想知道,我不介意告诉你,” 她把手伸到金的面前。 “只要你和我签死契。我要你完全站在我这边,直到我离开这里,回到我的世界。” 金坐起来,把手搭在自己膝盖上,笑眯眯:“你信我?” 伊塔撇撇嘴:“一般情况下是不信的,所以我要你的承诺。你还没丧心病狂到和伊尔迷·揍敌客这种货色比谁残留的人性多吧?” 金:“嘿,这还真不一定。” 伊塔收回了手:“再见。” 金哈哈大笑,迅速地握住了伊塔的爪子:“嘛,别这样老板!死契就死契,我帮你干活好了!” ——金有这个能力,让你打出他想要你打出的牌,就像他“不经意”说出的那句“可惜”,大概就是想走到这一步。伊塔和他握手的时候,心里颇为怨念,但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站在一条线上,总比对立好。 尤其是金·富力士这种地狱级别的怪。 握完手,金啪叽一下就躺了回去,仿佛自己真的很累:“说起来,伊尔迷·揍敌客还是蛮惨的。为什么偏要喜欢你呢?” 伊塔跟着躺回去:“我也想知道啊。” 金:“老板呀老板!这多明显啦。” 伊塔:“嗯?” 金:“首先,你一定是在他的萌点上舞蹈——别打我,大家都有萌点好不好哪怕他丧失了人性——其次,就是可惜的地方了。” 他显然觉得有意思,连语调都上扬了不少:“他对你的执念太深了。人们总格外执着于一次次失去的东西,尤其是好东西。他这种擅于掌控一切的性格更甚。数数看,从第一次在海里救下他,到现在,你都给他留下了多少深刻的阴影啊。” 金想了想,补刀:“尤其是刚才的巨大阴影。” “如果你能被他完全地拥有一次,让他满足,或许也不会到如今这一步。不过呢,最可惜的事实无非如此:你和他之间总要无限重复刚才的轮回——一次次的,他已经触手可及了,却最终失去。对伊尔迷·揍敌客来说,着实太惨烈了些。” 伊塔沉默了。 金偏头看着伊塔,啧啧有声:“所以,小塔不如猜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糜稽没敢靠近自家大哥。 虽然伊尔迷·揍敌客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刚才的打斗中,他的头发散了下来,脸上溅上了点血,衬得皮肤更白,黑发更黑。 糜稽聪明地跟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坚决不主动开口。 大哥似乎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最起码他这么感觉。伊尔迷空洞着一双黑眼,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一句话也不说,连多余的气息都没有,比女鬼还像女鬼。 他走到了之前和伊塔对峙的楼下。 糜稽看到他跳上了三楼的高台,一只手扶着变形的窗框,无声地凝视着对面玻璃上连成一片的发晕的光亮。 那是他和伊塔曾经呆在一起的位置。 大哥是不是终于失智了?我是不是该把他打晕?不行我打不过他,而且大哥现在十分不对劲,万一打起来下了狠手我这不是找死吗——糜稽混乱地思考着,紧紧地盯着无神游荡的大哥,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 大哥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抬起一条腿踩到下窗框上。他升起身子,仰起脸,探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挂着尖锐碎玻璃的上窗框。 大哥!!!住口!!!你是猫吗!!! 糜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咆哮。 “……血,” 伊尔迷轻不可闻地说。 他停了停,又探出舌头,这一次舔的很仔细了。伊尔迷顺着玻璃的尖角,几乎是温柔地舔舐着上面干掉的血迹,如同幼小的猫咪舔舐牛奶。 “塔塔的。” 他自言自语,舔掉之后,跳下三楼的窗台,低头看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得凌乱的花坛,拨开花枝走出去。大哥一直低着头,猫一样循着人类察觉不到的痕迹,一路向前,引得糜稽也好奇得不行,跟了上来。 是碎掉的土块,一块块的,或者碎成尘土,一直延伸到主干大道上。 间或夹杂着血迹。 糜稽陪大哥看了一会儿,逐渐明白过来:“是那个塔塔——咳,伊塔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原来她不是直接瞬移过去的?而是隐身后跳下花坛,走过去的?” 伊尔迷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忽然转身,盯着糜稽。 糜稽:……???hello?我一直在的好吗哥哥!? 被大哥空洞的眼睛盯着,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糜稽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凄惨的童年。被大哥惩罚之后,大哥既不许他哭泣,也不许他喊痛,而是要求他安静地忍受,要求他看着他的眼睛不许移开视线,否则是更痛的惩罚。 他记得大哥黑漆漆的眼睛。 他的眼神从来没变过。 不过糜稽也不是那个无助的小孩子了,他只僵硬了一秒,就表情尴尬地咳嗽一声:“……我说的不对?” “没有血腥味,”伊尔迷·揍敌客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吓人程度堪比鬼怪,“窗台上的血,我没有闻到。” 糜稽秒懂。 窗台上有血,说明伊塔在跳窗的过程里划伤了自己。以大哥的敏锐感知,即使伊塔是隐身的,一旦流血,他就会闻到,然后捉住她。 “啊,那说不定是大哥你之前惩罚她之后的血腥味还没散,混在一起,不好分辨——”糜稽只能从最合理的角度出发,还没等说完,就被打断—— “我没有罚她,没有弄出血。”大哥慢声说。 糜稽:…… 忽觉心酸。 草!那个伊塔才是你亲生的妹妹吧?!感情你在小黑屋里教育了她半天,连打一下都没舍得?! “……而且她在的。塔塔就在楼里,没有气息。我注意着的,她之前也没有消失,” 伊尔迷似乎对糜稽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继续沿着土块和血迹向前,沿着铺满沥青的主干道,走到伊塔和金握手的地方,“直到塔塔再次出现,这个时候,她原本的身体才瞬间消失。” 怪不得!怪不得最开始大哥一直没离开那栋楼太远。 以为自己的小姑娘还在里面? 糜稽,燃起了八卦之心,决定偷瞄大哥此刻的神情。他隐蔽地瞥了一眼自己大哥,然后就被伊尔迷·揍敌客没表情的侧脸和黑洞洞的眼实力劝退了……好吧,大哥杀完人回山也是这个模样。 “那,那这些东西呢?”糜稽八卦失败,不得不跟上他的思路,“如果她的身体在楼里压根没动过,最后一瞬间才瞬移过去,那这些痕迹是怎么出现的?她又如何控制自己的出现位置?” 越想越奇怪,糜稽抓抓自己的脑袋:“说不通啊。” 大哥好久也没回话。 他只能抬头,看到大哥再次神游了——他盯着主干道尽头的山脉,在发呆。夕阳落下,照得他的眼睛罕见地浮了一层微光,是深深的橘色,仿佛《向日葵》的油画颜料溶在一起,安静地燃烧着。 糜稽猜他也不知道。 “不可以呢……”大哥垂下眼睛,睫毛投下阴影,黑色覆盖了橘色,“塔塔和我之间……是不可以有秘密的。” 糜稽:…… 他很想打字询问网友:“家里的控制狂忽然发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伊尔迷抛下他,自顾自地回头走。 沥青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连带着血迹也干涸得慢。 糜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啊!大哥伸出了手!你在干什么!不要摸那些血迹啊!等等等等等!!你还舔!带着泥啊我的大哥啊!!!你不是骨灰级死洁癖吗!你不是强迫症晚期吗! 夕阳下,伊尔迷·揍敌客舔着指尖的血,垂着眼睛。 糜稽无力了,糜稽很想问他:“你的塔塔的血,甜吗?” 说不定大哥会认真地回他:“甜。” 真是瘆人,瘆人到家了,瘆人得让糜稽浑身难受——因为他确定,大哥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他不可能有。他是个……该怎么形容呢,反正不是个好玩意,比自己都要坏,坏的多。 是那种,偶然觉得路人不喜欢,能顺着恶意折磨死它的人。 “它”,没用错,大哥就是这么感觉的。 虽然大哥很少这样,因为没效率,也没意义。 糜稽想起了测试不明物能力的时候,被大哥送到亚路嘉身边的管家们,被威胁,玩弄,揣度人心,给点希望,再镇压,着他们被捏住把柄,绝望地走进亚路嘉的玩具房间。虽然嘴上说着“为了家族利益”,但大哥其实玩得很开心。 ……他爱伊塔吗? 搞笑。 是把自己的某种无法满足的欲望塞到她身上了吧。那孩子真可怜。 糜稽对不知身处何处的伊塔送上了深切的同情。 伊尔迷舔完了,残留点血腥味的指尖还点在他的唇上,他再次凝视着远处的夕阳,慢吞吞地发出了糜稽无法理解的感叹:“……好熟悉呢。” 好熟悉的夕阳。 帕尔飞到了一片山林里,落地。 伊塔快乐地沿着他的翅尖滑下来,跳到草地里。刚才魔钉穿脑的阴影已经消失了,人嘛,尤其是猎人世界的人,要学会看淡生活,不然活不下去。 金也下来了。 帕尔收起了自己的翅膀,他一路上都没说话。伊塔觉得他应该不能在兽型的时候发声,毕竟喉咙结构不同——或者是他觉得没必要和愚蠢的人类交流。 金:“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凑合着睡一晚,小塔去那边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河流和溪水吧。” 伊塔:“好的。” 她勤勤恳恳地出发了,这个山里的树木和草长势喜人,一看就是没被人类糟蹋过。伊塔辛苦地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走了一会儿也没找着水源,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像金这种人,会胡乱停车吗?难道不是专门挑选最合适过夜的地方么? ……所以,支开她是要干嘛? 伊塔于是露出(=-=)的表情,原路折回。 她走得不太远,而且过于茂密的草叶,一旦走过就会留下倒伏的痕迹,原路很好找。伊塔回到他们降落的小山坡,看到魔兽消失了,金在和一个人聊天。 “呀,你回来啦,”金毫不羞耻地挥手,“抱歉,刚才没注意你走错了,溪流其实在另一个方向,小塔再去一次吧。” 伊塔:…… 要不要脸啊你! 她当然没动,而是盯着那个人——虽然是背对,光凭他垂到肩头的深红色长发,伊塔就能猜出这是谁——魔兽大概格外敏锐,她刚把目光聚到他身上,他就在瞬间转过头,收缩瞳孔,冰冷地盯着她。 伊塔吓得蹬蹬后退两步。 没办法,他转头的动作又快又准,有种兽性的狠。换你你也蹬蹬后退。 他的虹膜淡金,颜色浅,就显得瞳孔过于惊悚,不仅如此,他连睫毛也是淡金的,因此整个眼睛都冷,虚幻又凉,咋一看宛如吸血鬼一类的夜行动物。 金:“帕尔,你吓到小塔了,人类互相打量的时候……是不这么转头的,你要慢一点。” 帕尔不应声,用那双吓人的眼睛盯了伊塔好一会儿。 伊塔从被掠食者锁定带来的僵硬中回复,觉得干瞪也不是个事儿,小声:“你好?” 帕尔不说话。他似乎不喜欢说话。 金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他看啥都津津有味:“别怕别怕,帕尔很喜欢你的,他就是没和人接触过,不会表达。” 伊塔:…… 一直生在原始森林里的魔兽,不会和人交往……似乎很正常? 伊塔于是稍微放心了,走过来,路过帕尔的时候,对他笑了笑。好歹是帮她逃脱了揍敌客家的天罗地网的朋友,怎么着也得友善些。 “嘛,你俩也算见了面,”金拍拍她的脑袋,“这次去另一边接点水吧,帕尔受了些伤,我帮他处理一下……或者你在旁边看着?” 再见! 伊塔转头就走。 果然,从另一边走的话,很快就找到了水源,伊塔站在岸边思考了一下该用什么接水,最后发现有种树的叶子长相清奇,合适盛水。 伊塔回去的时候,直面了非常凶残的一幕。 帕尔一只手拽着一头有着鹿的外形,却长了尖牙和三条尾巴的奇怪魔兽,然后把两人高的它摔在了树干上。伊塔也不敢确定这力气是多大,但是那可怜魔兽的后腿都被甩得向后自由震荡,弯曲弧度宛如面条。 他避了一下,没溅上血。 然后帕尔忽然看了一眼伊塔,松了手,魔兽的尸体凄惨地砸在地上。 “转身。” 他嗓音略微嘶哑地说。 伊塔:“哦哦,好的。” 转了身,她才回过味——诶诶诶,帕尔是不是说话了?!他会说人话?!而且声线好低啊,居然蛮好听的——然后是皮肉撕裂的声响,还有血汩汩流到草地里的动静。 伊塔明白了帕尔让她转身的原因。 估计是他要扯开那个魔兽的肢体,但是顾虑着她,不想让她看到那么血腥的东西——伊塔有点愣神。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变态们哪个不是毫不顾忌地当着她的面搞血腥美学,不顾忌都是轻的,像伊尔迷·揍敌客那种,直接把最残忍的东西扔在她眼前,还硬逼着她发表感想。 啊,明白了。一定是金。 一定是他欺骗涉世未深的单纯魔兽,说什么“人类小姑娘都可脆弱啦,看到血会哭唧唧哒,你要收敛呀”这种话,搞得帕尔不得不束手束脚。 伊塔想通之后,正琢磨着要不要和帕尔说清楚,让他别有心理负担,金就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柴火,走过来扔到地上,然后转身,看了看他们诡异的相处方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小塔,帕尔现在忙着给你做好吃的,就别打扰人家了。” 伊塔:“……哦。” 她于是帮金搭柴火,其实金也用不上她,伊塔差不多就坐在旁边划水,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金搭完,坐下:“所以,接下来你要去找那个蓝眼小子?” 伊塔点头:“嗯。” 金:“真的要救他?” 伊塔:“……还有假的救吗?” 金:“哎呀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咋知道他对你是真的好?万一你救完他,他转头就把你这样那样,又是杀了又是吃了的——你能怎么办呢?会后悔吗?” 这货以前说话说一半,另一半还各种隐晦,恨不得她搞出点事来,好找乐子,如今居然说了大实话,让人害怕。 伊塔:“你怎么忽然靠谱了,居然描绘得如此真实。” 金:“没办法,签了死契要好好干活啊老板。” 伊塔看着他点燃了篝火,想了想:“不会吧,我没考虑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喜欢我,连心思都要纯粹,这要求就太苛刻了点,哪个变态是好东西啊,能从表面上对我好,就相当难得了。而且他救了我。如果在赛因斯大学,他没有帮我逃出来……我现在就是身处地狱。” 参与了赛因斯大学计划·金毫不羞耻地点头:“这样。” 伊塔想起了他们两个下船后,出去逛街的时候,以撒牵着她的手,偏头看着四周林立的建筑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外面繁华的商业城市,以撒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对他来说十分奇异的景色,仿佛看不够的样子,可深蓝色的眼睛里却满是冷漠。 “所以我救他,大概是和他无关,而和我自己有关吧。” 伊塔盯着篝火,出声。 第96章 里世界x林 chapter 96 里世界x林 夕阳落下西边的山头,篝火的光才显得明亮起来。 伊塔和金聊着天,往火堆里又塞了块木头。 帕尔离开了,他领域意识很强,独来独往,并不喜欢和他们两个一起挤在火堆旁边烤肉。哪怕是人类形态,很多兽类的习惯他也懒得改——比如,吃生肉。 在帕尔撕完可怜的魔兽,独自站在林边进食时,和金聊着天的伊塔无意中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好看到,他咬着血淋淋的生肉,顺着喉管吞咽了下去。 帕尔咬合的时候,力度和动作还和兽形时一样凶狠,半点不像个人类。偏偏他的眉眼深,宛如中世纪阴森苍白的蓝血贵族,加上他毫无表情,吃得理所当然,居然让伊塔看出了一点惊悚的优雅来。 吓人。 帕尔感官敏锐,察觉到伊塔的视线,他冷静地咬下生肉,把浅色的眼球转过一点来,盯住她。 伊塔:……啊啊啊!抱歉打扰了! 伊塔唰地转回脸,为自己打扰到帕尔的进食感到十分愧疚。 不过帕尔也没吃多久。 他站林边,吃得很快,吃完就走了,估计是想找个地方独自睡觉——之前巨龙的形态时,他还勉强能和他们睡得近一些,变成人之后反而越发孤僻了,完全不见身影,真猜不透独居动物的心思。 金往火里塞木头,看着帕尔消失,转过头,面对着伊塔笑得很起劲:“嘿,帕尔这是害羞了吗?小塔你别老盯着人家看呐……” 伊塔:“我没有!不过我感觉他似乎不是很喜欢人形。” 金:“他确实不喜欢,体型异于人的魔兽,化成人后感觉都不会舒服的——而且他以前也没太适应过。帕尔这种从不委屈自己顶级掠食者,在丛林里我行我素惯了,愿意化人就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别的,啧,不强求不强求……” 金咳嗽一声,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比如说衣服,他的那身衣服其实是上世纪的军装,帕尔活得很久了,但是一直在森林里见不到人类。估计是之前打仗的时候,有一方败退,被逼进了深山,不幸闯入到了帕尔的领地,然后被他咬死吃掉了,他就记住了这身衣服,今天顺手化了出来——” 伊塔懂了,同样小声:“但是这身穿到现代人类世界就很诡异了,是吧?” 金:“bingo。” 怪不得呢,她刚看到的时候还在心里吐槽来着。帕尔这身衣服风格很军人,只是颜色不是战场上的军绿,而是黑色的,还有金色的明线,款式既复古又正式,颇像地球上二战时期的产物。再加上他一身的冷峻气质,阴森眉目,远远看去,宛如一个丧心病狂的德国盖世太保。 金:“所以,小塔你要不要试试劝他换一身?” 伊塔:“你咋不上呢?” 金:“哎呀,像我这种聪明绝顶的人提出来,就容易显得问题很严肃,而且万一他烦了,动手打我怎么办?反正他舍不得打你,你觉得气氛合适就提一下好了。” 伊塔:“……我差点就信了你了。” 金:“哎呀,虽然我刚才说的确实是随口忽悠你的,但是我想让你们多相处的心是真的啊!” 说着说着,他啧了一声,拍拍伊塔的卷毛小脑袋:“老板,我真的是很忠诚的,只要签了死契,绝不坑你——不然,你以为在康赛普斯,我是怎么刚好拉住你的?” 伊塔愣了一下。 金见小萝莉上钩,扯出了一个不正经的微笑,不再多说,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继续烤肉。 伊塔伸手,拽住他的烤肉串:“什么意思?” 金:“吃饭吃饭,以后再说,机会合适了我全都告诉你。” 伊塔:=-= 套话失败,她只能也参与了烤肉的队伍,这只魔兽的肉相当好吃,很嫩,而且带了一丝甜味,正好他们没带盐,吃起来一点也不腻。 吃完饭,就该讨论怎么救以撒了。 伊塔找了根干净的木叉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扭曲的曲线:“我要找一个红色的平原,有比较平缓的山脉,很大,一望无际的……你知道吗?” 金倾身,凑过来,盯了一会儿她画的东西,半晌,慢悠悠地:“如果不看你画的这个示意图,我觉得我是知道的,帕帕罗斯平原嘛。” 伊塔,迅速伸出脚把曲线踩掉,面不改色:“就是那个。” 金很友好地没嘲笑她的画,收回身子,撸了把自己的头发:“所以,下一个灾厄之洞在这儿?附近没居民聚集区吧?” 伊塔摇头:“没有,我没看到。” 金:“ok~既然不用疏散群众,那就不需要向协会上报了,省得帕里斯通和伊尔迷·揍敌客顺着味找上来。” 伊塔松了口气:“您果然靠谱!” 金一挥手:“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好说好说。” 他俩虚与委蛇了一会儿,就准备睡觉,顺便熄了篝火,免得引来追兵。由于没带帐篷,只能枕地为席,金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让伊塔垫着。 伊塔道谢,挨着熄灭的木堆,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夜,她惊醒了。 或许是因为睡前想了很多,导致睡眠浅,伊塔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睁眼,入目是树林幽寂,火堆升起的烟只剩了一缕。 旁边空无一人,金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唤了一句:“金?帕尔?” 没人回应。 很快,伊塔就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另一个世界。 说实话,这个突然出现的特殊能力太独特了,而且总让她想起那个被网友们亲切称呼为“哑巴屯”的恐怖游戏——省事省力省心,干脆就给这个世界起名叫“里世界”好了。 和哑巴屯里怪物遍地走的热闹不同,这个里世界是寂静的。 伊塔裹上金的外套,跨过灰烬堆,走进了寒冷的林子。 她听到不远处有鸟扑着翅膀飞走的声音,也就是说,植物和许多小动物们是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不是只有她一个生命。 伊塔扶着粗糙的树干,走了一小段就停下脚步,免得自己走迷了路。 再往深处去,树林密起来之后,路就看不清了。林间剩余一点细细的月光。 伊塔站在那里,周围冷寂到可以听见自己呼吸。她抬起头,望着天上银灰色的月亮,发了会儿呆……这是个没有其他人的世界,只有她自己。 这么一想,虽说四周孤独了点,也不是没好处嘛。 比如,下次去人多的景点,打开里世界,简直是豪华包场的效果——就是可惜了,估计带不回家,不然用来逛故宫多实惠啊。 而且,变态们也抓不住她了。 幽暗的树林间,伊塔忽地自个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蹲下身,从脚边捡了块石头,吹了吹上面的泥土,握在手里,在树干上用力地划了一道,然后转身,循着原路离开。 她踩着软软的树叶和草木,走到一半,忽然来了玩心,踹了一脚路旁的大石头,把它踢翻一个跟头,滚着撞到旁边的树干上,还惊飞了两只无辜的鸟——伊塔抖抖鞋上的土,闭上眼,深呼吸,回到了正常世界。 睁开眼,伊塔再次看向那块石头,发现正常世界的大石头也变成了翻倒的状态。她摊开手,手心里抓的石头也还在。 所以,在里世界做的事情,可以影响到正常世界——但不知道是不是同步发生的。 这么一来,偷东西也很方便嘛,隔壁的库洛洛·鲁西鲁都馋哭了(误 她测试一会儿自己的能力,磨磨唧唧地走出树林,发现金正坐在篝火堆前,用树枝拨拉着烧尽的火堆:“回来了?” 伊塔:“嗯。” “那就继续睡吧,”金拍了拍身边的土地,示意她过来睡,“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帕帕罗斯平原,顺便考虑一下怎么救那个以撒。” 伊塔:“好久没见他了。” 金:“想他?” 伊塔眨眨眼,铺平外套,躺好:“有一点吧,想和他一起吃零食了。” 金:“唉,这年头,果然还是脾气好的男孩子更吃香哦~” 伊塔,酝酿着睡意,闭上眼小声吐槽:“才不是,只要是正常一点的人,我现在都挺喜欢的,大街上的路人我都看着可亲切了……恨不得上前握住他的手,让他看看我的热泪盈眶……当你身边围绕了太多的神经病,着实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还正常……” 金边听边忍不住笑,倒是不说话。 伊塔吐槽着吐槽着,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金并没睡觉。 他拨拉了一会儿篝火堆,就站起身,走进了幽暗的林间。伊塔留下的痕迹很好找,她一路上都是翻倒的石头,脚印,还有被拨开的草木。 走到密林深处,金看到帕尔站在树前,低下头,在抚摸树干上的一道痕迹。 虽然感到了金·富力士的到来,但是帕尔并不理会他。他自顾自地摸着伊塔在里世界里用石头刻下的划痕,摸了一会儿,收回了手。帕尔也不说什么,他全程的神色都很冷漠,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宛如金不存在。 金没挽留帕尔,他摸着下巴,等到帕尔离开后,自个也走上前,上手碰了碰这道痕迹,甚至用上了“凝”和“圆”,闭上眼又睁开,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感受了好一会儿。 什么也没感受到。 金叹气,又笑了。 ……哎呀,小塔真是有了一个好能力呢。 今天,对康赛普斯城外的广大人民群众来说,是喜大普奔的一天。 市政府给了承诺,说是一个啥啥啥家族要帮助补偿灾厄之洞带来的经济损失,让市民自行查看,有被毁坏的物品就上报,核实后,如果在那个家族的覆盖范围内,会酌情补偿。 市民们喜笑颜开,这是哪里来的冤大头? 当然,通报的信息上用加粗字体格外注明了,如果有人虚假上报或者伪造损失,核实后,不由当地警署处理,会按照那个家族的规矩来处罚——嗨呀怕啥!什么处罚?还能杀人不成? 揍敌客家族:能:) 咳,总之,除了有冤大头给钱赔偿之外,城外的居民今天还看见了龙。 龙! 顿时,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市民们呼朋引伴,纷纷聚到山头去看龙。那条龙确实好看,深红色的,伸开双翼飞起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纷纷激动地鼓起了掌。 吃着快化掉的香蕉船,小女孩空不出手,无法鼓掌,但是不妨碍她用眼神一起激动。 龙很快就飞远了,消失在云层间,大家也心满意足地散去。 小女孩跟着人潮,准备往山下走。 她把勺子吐掉,一转头就瞥见了黑发的漂亮大哥哥——呀!好看的人在人群里真的会发光!一眼就看到啦! 他还站在山头上,眺望着天际,没有离开的意思。手里摊着一本书。 小女孩于是也不想走了,她啪嗒啪嗒跑到大哥哥面前,抬头软萌萌地喊他: “哥哥!” 库洛洛·鲁西鲁低下头,看到了女孩的发旋。 他原本是没有表情的,但在眨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之后,忽地就在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很缓慢,也很温和: “……娜娜?” “对!”娜娜高兴地拉住了他的衬衫袖子,“哥哥还记得我呀!” 她拉着他的手腕,于是库洛洛纵容地放低了小臂,给她看自己手里摊开的书——娜娜合上了这本书的封皮,认真地辨认上面的字: “唔……盗,贼,的,什么……极意?” 库洛洛垂下深黑的眼眸,笑意不变,不做声地看着她。 娜娜摇摇头:“下面的字看不懂。” “是‘极’,”库洛洛耐心地教她,声音很低,顿挫有致,如同幼稚园的老师,“就是你刚才读的通用语里的‘极’。” 娜娜:“是这样啊,‘盗贼的极意’……我知道盗贼!和动画里的罗宾汉一样!”她模仿了一个射箭的姿势,“他会射箭,可厉害啦,他和他的朋友从国王那里抢走东西,发给穷人们,不让他们再挨饿!” 库洛洛轻声说:“很可爱的故事。” 娜娜原本想翻开这本封面奇怪的书看看里面的内容,可大哥哥拉下了她的手,似乎不喜欢她乱翻——虽然大哥哥的笑很好看,但娜娜隐约感觉他不是很高兴,所以乖乖地放下了手,没敢再碰。 “诶,对了,伊塔姐姐呢?” 娜娜终于想起了伊塔姐姐,再次叽叽喳喳,“姐姐给我的香蕉船太多啦,吃不完都化掉了,我妈妈好心疼的,让我喊她一起去吃——她和大哥哥你是好朋友吧?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大哥哥低头看她。 娜娜睁着眼睛,和他对视,发现他仍然在微笑,但是不说话了。 大哥哥特别好看,眉眼弯弯的,很温柔,但是她看着他的黑眼睛,忽然害怕了起来——好像小时候看到战争纪录片里的黑白录像,有一个人端着枪,边微笑,边射杀了坑里站了一排的人们——她记得自己看到那个画面,当场就吓哭了,然后妈妈迅速跑过来关掉了电视,抱起她小声地哄。 大哥哥让她想起那个人。 “小塔走了。”大哥哥说,他还在笑,但是娜娜觉得,他的笑容越来越像黑白录像里的那个微笑。 娜娜没说话,她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忽然就想掉泪。哪怕她现在回想起那个纪录片,还是怕得不行,忍不住要哭出来。 库洛洛似乎看出了娜娜要哭,叹了口气,蹲下身,视线和她持平: “娜娜是害怕了么?” 娜娜犹豫着,点了点头。 库洛洛问:“怕什么呢?” 娜娜想了想,很小声地说: “他在笑,但是他要杀人。” 她说的“他”当然不是好看的大哥哥,而是那个纪录片里的男人,他站在土坑前,明明笑着,却端着枪要杀好多好多人。笑是代表开心代表幸福,杀人是非常恐怖又痛苦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却混在了一起……这两件事怎么可能混在一起呢?她身边的朋友们都不会混在一起的。 他们开心就笑,痛苦就哭。大家都是这样的,她的朋友贝蒂是,爸爸妈妈是,幼稚园里的老师们是,叔叔阿姨们也都是。 怎么有人能把它们混在一起呢? 娜娜一直没能明白,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她只能猜测……要么他疯掉了,像不动的发条玩具一样,内部哪里坏掉了;要么他不是人,是在夜里吃人的怪物。 娜娜也是这样给大哥哥解释的。 她给他讲那个可怕的纪录片,还有自己得到的结论,讲得断断续续的,倒是不想哭了。大哥哥听得很耐心,听完后,说:“是这样啊……” 然后,大哥哥又问:“娜娜觉得他是什么呢?是疯掉了,或者生来就是怪物?” 娜娜迷糊了,摇头:“不知道。” 大哥哥笑得更温柔了一些,声音也轻了,呢喃一样,宛如她的故事机里播放的睡前小童谣:“……小塔应该也不知道吧,不过她不在乎——看,娜娜,这就是你和伊塔姐姐的区别——你会一直记得他,回想他,你很在乎他,可小塔从来不在乎我。” 娜娜直视他的眼睛,只看到了很深的黑色。 她想不通:“大哥哥和她不是好朋友吗?” 库洛洛·鲁西鲁只笑:“娜娜和那个纪录片里杀人的人是好朋友吗?” 娜娜瞪大眼,吓得一哆嗦……怎么会! “我和她的关系,和娜娜与他的关系很类似喔,”库洛洛·鲁西鲁歪过一点头,黑色碎发落在他脸颊上,“分割着的,本该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可娜娜不会去救那个人,她来救我了——不是救赎,只是救我。她既不在乎我的微笑,也不在乎我杀戮。她站在那里,偶尔才看我一眼,仅有的那么几眼,也让我想着……她的眼睛,像是玻璃里的天堂,或者湖上的日光。” 娜娜有点局促,同时,大哥哥脸上散下的头发又让她心尖痒痒,想去摸。 库洛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你信仰上帝?” 娜娜眨眨眼:“信的呀,爸爸妈妈都信的,周末还会去教堂做礼拜。” 库洛洛站了起来,翻开手里的书,眺望远处的康赛普斯城,许久,才垂下眼,看向安安静静的小女孩:“那你见过神迹么?” 娜娜摇头。 “我见到了,”库洛洛·鲁西鲁说,“近在咫尺。” 他再次沉默了。 天边的夕阳下坠,库洛洛·鲁西鲁站在山崖边,四周只有空气和暮光:“该怎么办呢,”他轻声自语,“我渴望的……太多了。” 娜娜挪着腿,想要离开,大哥哥奇奇怪怪的,而且他不笑了,看起来好冷淡啊——而且她还惦念着自己的香蕉船,估计要化没了。 “……那我走啦。”娜娜磨磨蹭蹭地开口。 不知道为啥,每每到了张口的边缘,她却不敢说,可能是因为大哥哥的表情。 库洛洛·鲁西鲁转头,望着她,他的眉眼在夕阳下是艳丽的,阴影模糊:“娜娜要走了么?”他终于勾起一点嘴角,笑的很深,“也是,陪着我一定很无趣。” 娜娜挣扎了好一会儿,摇头:“没有的,只是香蕉船……快化没了……” “这样啊,”库洛洛很遗憾的样子,“那就没办法了,我没法挽留你了。” 娜娜也叹气,选择真的好艰难啊啊啊啊。 “我有点羡慕娜娜啊,虽然你现在还不明白,或许长大也不会——如果你真的清楚了,我才会生气,”大哥哥的声线又温柔了,仿佛在哄她,“看,伊塔姐姐救了你两次。” 娜娜:“啊?” 救了我两次?救?但是她今天很乖,没有从树上摔下去过呀,娜娜边想,边愣愣地看着大哥哥,表情迷迷糊糊的。 大哥哥在笑:“不明白?” 娜娜使劲的想了一会儿:“不明白。” 大哥哥安静地笑了一会儿,对她说:“既然不明白,就走吧。” 娜娜应声,奇怪地挠挠头,转身蹦蹦跳跳地下山。她看到路上有很多好看的花,做书签的心蠢蠢欲动,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回头看去,大哥哥还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香蕉船忽然不吸引人了,娜娜这边摘一朵,那边看一看,把附近的花丛都看了一遍,故意走得很慢,还三步一回头,去看大哥哥的背影。 呸!明明是你想走的! 现在还舍不得! 娜娜数着自己的花,有点羞恼地想着,一气之下跑下山坡。这是很陡的坡,从她下去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大哥哥还不走,是在等人吗? 娜娜想,可又觉得不是,最后也没想通。 第97章 无限x可能 chapter 97 无限x可能 “帕帕罗斯平原,自然的巅峰造物,居家旅行的最好去处。” 伊塔翘着脚,翻着旅游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火车上坐满了人,鸣笛声响亮,站台喧嚣。来来往往的人提着行李,行色匆匆。帕帕罗斯平原坐落于优路比安大陆内陆,莫布里共和国境内……好吧,伊塔也没听说过。 有人靠过来,想把行李塞到上面去,金坐在外面,十分乐于助人地伸手帮他托了一下快掉下去的大包,换来对方一连串的道谢。 金,把手枕到头后面:“我果然是个好人。” 伊塔,翻过一页:“要不要脸。” 帕尔坐在伊塔的旁边,挨着窗户,此刻正冷眼看着窗外的站台。 伊塔的座位是他们两人中间,可谓是左牵黄右擎苍——啊不对,左边金,右帕尔,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安全得很。 火车开动了。 连绵的“磕哒”声里,伊塔翻了一页,正好看到帕帕罗斯平原的图片。连绵的红色荒原,立着高高的石壁,陡峭且富有层次,颜色不一。这个荒原是如此广袤,从照片上看,远远不见尽头。 金挨近,边看图片,边用一种相当随便的口气:“嗯……说起来,流星街就坐落于这个平原的另一边。” 伊塔差点把小册子摔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金伸过一个手,对着册子翻翻翻,翻到一页地图,“喏,看这个地图,它只画了帕帕罗斯平原的1/3,之后的2/3都是官方标明的无人区,没有交通线,也没有飞艇的航路,连信号都没有——而且关于它有很多传闻,什么‘帕帕罗斯的深处,无人生还’一类,当地政府也禁止游客和当地居民深入,所以很少有人进去过——流星街占地面积不小了,它存在了这么久,却不被世人发现,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伊塔点头:“有很广阔的荒漠包围着它,天然的与世隔绝。” 金:“没错。” 一想到自己离流星街如此之近,伊塔就感觉牙疼。她合上小册子,准备眼不见心不烦。 火车的声音很规律,也很平稳。伊塔穿着乳白的毛绒大衣,还带了个围巾,往座椅上一靠,又暖和又软,火车上的空调让气温逐渐升高,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中途,裹着围巾和大衣的伊塔被空调的热气热醒了,她的脸热得发红,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挨到了帕尔的身旁。火车“哐当当当”地向前奔跑,声音平稳,伊塔迷茫地眨了眨眼,注意到帕尔正凝视着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问:“怎么了?” 帕尔也不说话,他的虹膜是金色,与他看起来阴森森的冷色系眉眼不同,仔细看去,那种颜色是发烫的。 巨龙注视了她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伸手,碰了碰伊塔热红的脸。 帕尔的力度很轻,非常轻,估计是觉得人类都很脆弱,皮肤很细,一用力就会碎裂——伊塔震惊地睁大了眼,反射性地缩起脖子,把脸藏进自己的围巾里。 许久,她才迟疑着出声:“……啊?” 旁边拿着报纸,佯装在看正经新闻的金,咳嗽一声:“没错,人类小姑娘的脸会在热的时候变红的,可爱吧,”然后,他又给巨龙补充了奇怪の知识,“害羞的时候也会哦。” 伊塔:?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是因为没见过皮肤受热会变色的生物,所以好奇来碰碰看吗? 一定是这个样子! 帕尔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明明刚刚才碰了她的脸,气质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宛如一个宣判了敌人死刑的上尉。他沉默着转回了头,继续盯着外面连绵的山峦。 金边翻报纸,边笑。 伊塔从围巾里探出脸,恼怒地扯住金的报纸,把它向自己这里揪,换来了金的回应:“哎呀小姑娘不要欺负可怜的大叔呀,我又没做什么。” 她“哗啦哗啦”地摇晃着报纸,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不要推波助澜!” “嗯?连普及知识都不行么?帕尔很需要这些的,你不可以欺负他。” 伊塔:…… 好的,她在短短几分钟内不仅欺负了强化系天花板·金,又顺路欺负了巨龙·帕尔。 战斗力狂升:) 坐了一下午的火车,就到了莫布里共和国的边境。 接近夜晚,天色是混着浅淡云层的深蓝色,他们三个人提着行李——主要是帕尔,他人高高瘦瘦的,力气也大,帮他们把行李送到旅馆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家旅馆离平原很近,离城市很远。 伊塔洗了个澡之后,跑到金的房间,边吃晚餐边和他讨论重要的事情——她在临来之前染了金色的头发,洗完后也没有掉色,加上她头发蓬松又卷曲,看起来乱糟糟的。 在她擦头发的同时,金准备好了晚餐,把面包放到了伊塔面前的白色盘子里,慢悠悠地说:“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监视器一类的东西,四周也没人,所以,”他坐下,一脸不正经,“我们不妨说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伊塔:“您指的是?” 金:“比如,你要怎么救那个蓝眼的小子。” 放下毛巾,伊塔用叉子戳戳面包,语气淡定:“说起来,其实很简单的。我们合伙把他推到灾厄之洞里面去就好了。” 金:? 在嘴炮之战里从没落过下风的金沉默了一秒:“……什么意思?你和他有仇?” “哪能啊,虽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伊塔叹了口气,“可我看到的确实是这个样子。” “你看到的?” “对,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伊塔皱着眉头,“我在海下救伊尔迷·揍敌客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灾厄之洞内部——那时候我脑子一片混乱,但是我记得我看见了什么。” 金放下面包,显然十分感兴趣:“你看到什么?” “世界线。” 伊塔琢磨了一会儿,尽量清晰地给他解释,“就是说,不同的选择所导向的不同的未来,像是直线上分出的细小的分叉。我能看到有一些世界延续了下去,有一些像泡沫一样碎裂,估计是发生了某种不可逆转的错误,比如……不该死的人死掉了。”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 金把手搭在桌上,敲了敲木头桌面,笑着:“你这个描述真的很有意思,仿佛我们的世界是个固定的剧本。” 还真是有个固定剧本,伊塔咬了一口面包,在心里想,只是没到开演的时候。 发现小萝莉不答话,金笑眯眯的:“怎么了?这么沉默?是怕我知道自己要走固定的故事线而发飙?放心啦,我接受程度可好了,不生你的气。” “我没担心这个,”伊塔咽下面包,“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们都没迁怒过我。” “我们?” “你,库洛洛,伊尔迷,甚至帕里斯通……虽然你们一个个坏得丧尽天良,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你们都没有迁怒于我。” 金抓住了奇怪的点:“我哪里坏得丧尽天良了?” 伊塔:……哦。 “总之,”她扯开话题,“我看到的,记得最清楚的一条生路,就是以撒进入了灾厄之洞——是的,没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哪怕是救下以撒,其实也存在很多种方式,只是我看不到。知道猴子和打字机的理论吗?把无限的时间替换为无限的平行宇宙,总有一个世界里,存在一只猴子打出了莎士比亚全集。换句话说,无限宇宙,一切皆有可能。” 金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所惊讶,望着她,黑色眼睛很亮。 他问:“那你怎么知道他活下来了?” “有线,”伊塔用手比划,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当我只剩下意识体之后,我看到了很多颜色奇异的线连接着你们,估计是光波的频率不同,而且我那时候似乎超脱了肉体的限制,估计见到了一些可视光谱之外的波。线是竖直的,特别特别多,仿佛数据流。我注意到,当人死亡后,一部分线会消失。” 说着说着,她沮丧起来:“我原本想看多一点的,多几种方法去救他,但是不行,和上次一样,我一进去就像是疯了似的,或者是陡然间接触了什么导致的精神崩溃——我甚至都不是‘看到’的,我那个时候早就没有眼睛了,它们是自己涌进来的,仿佛潮水要淹没你。” “我能记住一个,都很不错了。” “这就是现实吧。” 伊塔颇为沮丧地叉了叉面包。 金一直没说话,他抱着手坐在那里,注视着伊塔。许久,他才说:“我要加入你的科研组,” 伊塔一脸茫然:“啊?” “或者加入你的教会,”金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居然很真诚的样子,“我哪样都可以!什么都行!” 伊塔:? 金抓完头发后,向后一倒,似乎很颓唐,也似乎很开心:“……算了我开玩笑的。你有以撒的号码么?” “有的。”伊塔点点头。 “那你自己先去找他吧,”金说,“有什么不对的话——比如,他一直盯着你,而且眼神过于瘆人,或者絮絮叨叨一些奇怪的话,你别犹豫,赶紧用能力躲起来——先提醒一下,他不一定像你记忆里那么可爱了。” “……巧了,我估计也是,”说着说着,伊塔就愁闷地喝了口水,“我知道他骨子里疯的一批。但他一直没表现出来,我也就假装不知道,现在忽然害怕了。” “别怕,”金也一块喝水,喝到一半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问题不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塔:? 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喂! 她于是拉人下水:“以撒要是动手杀我,金叔叔不得做点什么吗?” “我?我可不敢,等你真的需要我了再说,”他态度散漫了起来,“这毕竟是你看到的未来,你看到的选择,只有你才知道该怎么走——我要是走错了,你不得一手掐死我么。” “你消极怠工。” “我哪有。” …… 伊塔从金的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帕尔站在走廊的黑暗处。 还有血腥味浮在空气里,很重。 原本想直接走进自己房间里,但是观察到帕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伊塔还是走过去了,放轻声音:“帕尔?你回来了?” 帕尔低下头看她。 伊塔也低下头,看到他的指尖有凝固的血迹,已经发黑了。 伊塔:“……你吃完魔兽之后,忘记清洗了?” 帕尔还是看她。 于是伊塔试探着拉他的左手,向前走——居然真的拉动了,帕尔顺从地跟着她走,从阴影里走进有光的地方,他的瞳孔缩了一下,虹膜被照成极浅的白金色,宛如吸血鬼。 伊塔拉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路都很听话,完全看不出是一只暴躁的魔兽。伊塔领他到洗手间里,教他拧开水龙头,然后示意他自己清洗。 帕尔碰了碰水流,很仔细地洗掉了指尖的血渍。 接着,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了伊塔——伊塔愣了愣,接过来,摊开,才发现是今天的报纸,新闻标题是“旅游人数上升,娱乐产业风头正好 ”,配的图能看出是一个酒吧,灯光璀璨,下面还标了酒吧的名字。 velvet goldmine,天鹅绒金矿。 伊塔满头问号。 ……单纯的魔兽同学给她这个是做什么?是想去尝试一下人类的酒吧蹦迪么? 你这么纯洁(?),要是被灌醉了捡尸怎么办! 捡你的男人还活不活了! 帕尔无声无息地凑了过来,然后,他用指节轻点了一下角落。 伊塔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红发的背影。那种高糊像素点也掩盖不住的肩宽臀翘的顶级身材,隐没在人群里也遮挡不住的牛郎般的风骚气息——是西索! 原来帕尔同学出去了一趟,居然默默地帮她找到了西索吗? 话说他和西索也只有在飞艇上的隔空一望而已,居然还能记得他,而且仅靠背影就辨认出来了,巨龙应该不单单记住了脸,也记住了对方的体形和肌肉形状。 好厉害! 就在伊塔笑眯眯地抬起头想要夸他的时候,帕尔出声了,声音微哑,没有起伏:“杀他。” 伊塔:? 然后,帕尔用行动告诉了她,他和伊塔想象中的单纯的魔兽的差距。 因为帕尔勾起了唇,笑了,笑容很惊悚——这个惊悚是纯字面意义的,他拉起一点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睛发亮,如同夜里行走的饥饿野狼。 “杀他。” 帕尔又嘶哑地重复了一遍通用语。 然后他笑得更阴森了,暗含着兴奋的杀气塞满了小小的洗手间,几乎要顺着门缝满溢出去。 “不!不不不!” 伊塔登时就急了,她脑补了一下西索横尸小巷的模样,接着世界碎裂的场景,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帕尔说话没有语调,他的“杀他”可以视为问句,也可以视为陈述句——伊塔也顾不上帕尔阴森的笑容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把他杀掉了?” 帕尔的杀意瞬间收起。 他低头盯住伊塔拉着他的手,女孩的手没有力气,很软很热,也很焦急。巨龙垂着浅色的眼睛,眨了一下淡金色的睫毛,似乎有些疑惑,又有点不悦。 他抿住唇:“没有。” “那就好,”伊塔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他,“千万不要杀他。” 帕尔不看她的手了。 他开始注视伊塔的眼睛。 伊塔不明白他在盯住什么看,可帕尔不再说话了,魔兽似乎不是很喜欢语言,更喜欢肢体表达,比如刚才的“杀他”,他露出的恐怖笑容已经表达清楚了所有含义,那两个字反而只是附属。 最后,帕尔做了很奇怪的事情。 他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轻抵了一下伊塔的额头。 哪怕化为人形,帕尔的皮肤也凉凉的。 理解不能的伊塔站在原地,目视着巨龙走出狭小的洗手间,旋开门把手,走掉了。 第98章 酒吧x陷阱 chapter 98 酒吧x陷阱 无论如何,巨龙先生带来的那个报纸还是很有用的。 晚上,伊塔换了件亮闪闪的小裙子,裹紧大衣,打了辆车跑到了这家名为“天鹅绒金矿”的酒吧,准备先去找西索试着谈一下合作。 她不太敢直接找以撒。因为她总觉得以撒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露出软绵绵的笑,撒着娇,缠住她的手脚,把她沉进强酸一样的“影”里。 说着“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什么的。 这孩子绝对干得出来。 于是伊塔给西索发了一条短信——她甚至不敢直接打电话,生怕以撒就在旁边——伊塔打字说,自己也在帕帕罗斯镇,能不能见面谈一下。 西索很快打了电话回来。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慵懒,开场就是“小宝贝~”“甜心~”“雅典娜小女神~”三连暴击。伊塔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和他虚与委蛇了一小会儿,直接问了他以撒最近的情况。 “以撒小宝贝?” 男人的声线很低,很轻,从电话里传来,宛如细细的情话,“可爱的小雅典娜~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主动来找的我么?” 伊塔,业务十分成熟:“怎么呢?这也是为了西索大人您的未来着想嘛。” 西索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声音暧昧地靠在伊塔的耳尖上震动:“好呀~”,他说,“那么,今晚来找我玩吧~velvet goldmine~小宝贝记得要穿上好看的小裙子哦,这是很长很长的夜晚,我们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说到这里,西索又停顿了一下,笑得更加开心,“哦,差点忘了呢,先提醒一句,未成年的小朋友可是进不来的哟~” 伊塔:…… 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伊塔义正言辞:“那要不我们换个地——” “嘟。” 西索挂掉了。 ……魂淡! 坐车的时候,前方的司机总是动不动从后视镜看她,伊塔第三次从镜子里逮住了司机大叔的目光后,没忍住,开口了:“叔叔你好?” 司机没有回应,瞟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出租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停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司机师傅终于也没能忍住,咳嗽一声,从自己的车座前抓了一叠报纸,塞给了伊塔:“小姑娘还小吧?无不无聊呀?无聊就看看报纸呗。” 伊塔:? 大晚上的,还在车上,您不怕近视我还怕晕车呢。 但伊塔还是看了。 第一份就是帕尔给她的那份,是今天的,最新的。下面还有另外的几张,伊塔拿到车窗旁,借着路灯辨认了一下,看到有一张的头条加粗加黑:“莫布里共和国通过同性婚姻法案”,下面是稍小一些,但仍然加粗的字体:“爱情&自由,我们的彩虹从此完整”。 好先进。 伊塔看了看,是一周前的。 她又翻了一些,剩下的都是不太重要的新闻,也是前几天的,比如什么“犯罪案件暴增,旅游业亟需整顿”一类的。 她没看多少,就到了天鹅绒金矿的门口。 司机大叔一脸担忧地看着伊塔下了车。 酒吧前的装修不是很好,路上积了一些小水洼。伊塔裹着衣服,跳过几个水洼,路过一个阴影角落的时候,她靠着一个干净的墙角,闭上了眼,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四周已经是无人的世界。 未成年少女·伊塔就这样随意地进入了寂静无人的酒吧。 她跑到了厕所的小隔间里,关上门,回到正常世界。 外面的喧闹声立刻传来,隔壁甚至有亲吻的声响,搞得伊塔也不好意思多呆——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去,离开了厕所,看到了聚在灯光下亲吻跳舞的一众男男女女。 注意,男男,和女女。 伊塔的头顶缓缓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这是个同性恋酒吧! 西索!你果然是双性恋!实锤了!伊尔迷快跑啊(不 可能是小裙子太闪亮,一路上,有三个好看的小姐姐来搭讪,其中有两个都担忧地询问了她的年龄,还温柔地嘱咐她不要乱喝酒。 女孩子才是人间天使啊! 伊塔拒绝了她们的邀请,强忍住留下联系电话的冲动,恋恋不舍地望着好看的小姐姐走远。 走到角落的座位区,伊塔把大衣放下,打电话给西索,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喂~”西索的声音很慵懒磁性,“小宝贝么~” “……这为什么是个同性恋酒吧?” “咦~居然是同性恋酒吧,真的么~” “我不想和你吵了我好累……你在哪里?” “呀,让我看一下~嗯……小宝贝看到座位区了么?” “看到了。” “绕着它,慢慢地走一圈,就能看到我了哟~” “你怎么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啊~我好伤心~” 不等伊塔再说话,西索伤心着挂掉了。 伊塔:??? 看着手里熄灭的屏幕,某种不太对劲的预感浮现了——伊塔直起身子,抬头眺望了一下座位区,座位区是环形的,围绕着舞池,灯光微暗,仿佛在发酵一些隐秘的视线。 她握着手机,慢慢地,从环形的一头,向另一头走。 哪里不对? 天鹅绒金矿酒吧很受欢迎的样子,人非常多,也是,能上报纸头条,一定是繁华的。伊塔一点点发散着思维,回忆起了在出租车上看到的报纸……是因为刚通过了同性恋法案? 忽然,有什么止住了伊塔的脚步。 还是出租车上的报纸,但不是这条消息,而是更近的头条:“犯罪案件暴增,旅游业亟需整顿”——啥犯罪案件来着?似乎是抢劫案和杀人案?既然说和旅游业有关,应该是危险的外来者。 为什么会多了危险的外来者呢—— 脊背一凉。 伊塔忽然明白了。 她找不到西索的。因为他不在酒吧里,他只是故意引她来。 从康赛普斯开始,就一直有人在追杀西索和以撒——一部分是赏金猎人和议会的杀手,想杀掉以撒拿着他的人头赚取赏金;也有流星街里的疯子,追着以撒不放,单纯是为了享受生死一线间狩猎的乐趣;同时,剩下的一部分,则是循着以撒的踪迹,想要找到她。 既然帕尔能在报纸上发现西索,那么其他人也可以,他们极有可能会在今晚来这里打探。 于是,西索故意引诱伊塔,来到了天鹅绒金矿。 一箭双雕——啊不对,目前西索不知道她有特殊能力了,所以为了救她,必然会把金也牵扯进来,这就是一箭三雕了。 草!!! 西索你个狗东西你害我! 伊塔转身就要逃跑。 她之前心存顾虑,走得慢,才走了1/3的环形区域。现在跑回去应该不迟,而且她染了金发,戴上了美瞳,估计不会这么快被确认身份—— 女孩刚一转身,就和一个没有眉毛的男人看对了眼。 男人端着两杯酒,满脸都是即将吃人一般的不耐和凶恶。 最怕空气在一瞬间安静。 在这个奇妙的酒吧里,他们奇妙地对视了。 伊塔:…… 伊塔尽量露出十分淡然的表情,高冷地移开视线,佯装不认识他,试图安静地离开——但是对面的男人就没这么高冷了,他几乎是立刻就咧开了嘴。 伊塔向左边走一点,他就向左边拦一下;往右边去,他也在右边拦一下。这种街头混混拦人的技巧他信手拈来,用得熟练极了。 “小姑娘真好看,”男人挑挑额头,倾身,装作要闻她的香水的样子,实则低头观察她的发根,“头发颜色好看,眼睛颜色也好看。我很喜欢,不如一起喝一杯?跳舞也可以哦。” ……冷静!头发是刚染的,他看不出来! 苟住苟住,这波我能行! 伊塔无法再靠后了,但演技不能丢:“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她冷淡淡地开口。 芬克斯凑得更近一点:“嗯?” “这里是天鹅绒金矿,你脑子还清醒着吧?”伊塔心里慌得一批,但是脸上稳得一批,“我只喜欢女孩子,抱歉。” 芬克斯:…… 芬克斯:??? 芬克斯似乎反驳不能,他陷入了沉默。 伊塔觉得自己完美通过了第一波考验,尝试突破男人的封锁——四周的灯光忽然旋转了,她被芬克斯压着后脑,直接原地转了180度——没等伊塔从晕眩里回神,芬克斯的手就握住了她细细的肩膀。 “嗯,薄饼干一样的骨头……”芬克斯在她身后,笑得很微妙,“喜欢女孩子?你说这不巧了嘛!我恰好有个同伴,长得和个女的似的。” 伊塔:…… 伊塔:!!! 你有本事当着飞坦的面说出来啊! 呸! “走吧走吧,一起喝一杯,”芬克斯推着她,走向黑暗的座位,“这地方让我浑身难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主动靠过来的男人,啧,要是女人就好了。” ……那是因为你肌肉结实,看起来是个无脑猛1的亚子。 伊塔的小脑袋里转过奇妙的想法。 没等着她回味回味自己的这个想法,某个视线忽然把她钉住了两秒。 是飞坦。 那种眼神仿佛一把剜骨刀,绕着她的唇角,鼻尖,眼角,眉梢,一路细细地剜了一遍——明明还没见到人,伊塔就已然全身不自在,快要僵硬得走不动路了。 芬克斯在她的身后,啧了一声,拍拍女孩的肩膀:“别怕!瞪回去!你强他就怂!” ……这个笑话好冷。 那是比较阴暗的角落,飞坦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一条金属细链从左胸挂到他的后背,画着骷髅头的机车外套被甩在皮质沙发的另一边。他露出了整张脸,苍白,细腻,不知为何让伊塔想起了日本传说里的“鬼”。 他在盯着伊塔。 伊塔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和他对视。 “……哈,”飞坦原本是没有表情的,阴沉沉地审视了她好久,才勾起了嘴角,缓慢而愉悦,“找到你了。” 其实这个见面很诡异。 因为飞坦的脚边还倒着一个瘦削的男人——说是倒,也不太确切,更像是趴伏着,那男人还在颤抖,白色的衬衫上满是汗水,沾出他脊梁上的突起。 芬克斯从伊塔身后走出来,把自己端过来的酒摆到桌面上,却发现飞坦面前已经有一支了。 “来搭讪的?” 没有眉毛的男人幸灾乐祸地笑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 “不自量力,”飞坦用指尖敲了一下玻璃杯,“他走过来,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玩一些黑暗又刺激的游戏。” 伊塔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飞坦の叛逆朋克风t恤。 ……那是因为你非主流,看起来是个中二弱0的亚子。 她的小脑袋里再次转过了奇妙的想法。 没等她回味回味这个想法,飞坦就似有所感地瞥过来一眼: “你似乎……在想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知道这是个微表情侦查专家,自知理亏的伊塔没敢和他对视。她迅速地摇头,低下眼睛观察自己的鞋尖,思考自己应该啥时候跑进里世界—— 视线凝聚在伊塔身上,飞坦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兴奋了起来,这种兴奋,让他的语气像是蛇擦过草地的沙沙响:“……嘛,我对他说,可以。” “恰巧,这种游戏,我很熟悉呢。” 弯下腰,飞坦向趴伏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用苍白的手指,一节节摁过男人耸立的脊梁骨,动作温柔,却引得他一下一下地颤抖——猛地,飞坦拽住男人的头发提了起来,把他的脸摔到了冰冷的桌面上。 男人长得很清秀,眼神却涣散。他细小地“嗬嗬”一声,捂着自己的小腹,血淋淋地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他似乎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 “捂好哦,” 飞坦捏住他的脸,语气明明很轻柔,但是却比他冷下声音来要瘆人得多,“如果肠子漏下来脏了地板,你就要跪下,把它捡起来,全部塞进自己嘴里。知道了么?” 伊塔用余光注意到芬克斯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偷偷地移开了酒杯子,远离他们两个。 伊塔:实名羡慕你的酒杯。 男人嘴唇惨白,应该是失血过多。他哆嗦着唇瓣:“……知道了,主……主人。” “真乖。” 飞坦显然愉悦起来,甚至笑着夸他,“看,你很会玩这个游戏嘛。 “来,” 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飞坦宛如毒蛇,对猎物再次吐出信子,“把你端着酒走过来之后,最开始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你想和我玩什么游戏?嗯?” 男人完全崩溃了:“……痛,痛苦,又快乐的游戏……” “性·虐?” “……对……” “你现在痛苦吗?” “……痛苦。” “快乐吗?” 男人开始抽搐:“不,不——” “哦?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飞坦恶意地放轻了声音,“就在刚在,我把手慢慢探进你的腹部,你对着我弓起背,每个骨节都在颤抖,模样真是可怜极了——还张开了嘴,似乎叫我不要停下……真让人喜欢。” 飞坦朝着他俯身,深蓝发丝垂落,扫过他的脸颊:“……是不是,很期待我继续?” 如果男人能惨叫,现在一定是在拼了命地嘶声惨叫了。 伊塔很想悄悄靠近芬克斯,没有眉毛的凶恶混混此时看起来是如此安全——全靠同行衬托啊! 她知道,飞坦一定是在吓唬她。 ……吓唬这个词太不准确了,应该说,在很有兴致地说逗弄她,顺便威胁。 “哈,废物。” 吐出这两个字,飞坦对那个男人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松开男人的头发,对方无力地顺着桌子滑落,肚子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飞坦接着看向了伊塔。 尽管伊塔有把握能一块不少地逃出去,但仍然忍不住全身一抖。 “你……” 刚才还恶意盎然的飞坦盯住伊塔的黑色美瞳,忽地皱起眉,气息变冷,“……把它摘下来。” 这种小事,您说啥就是啥! 刚看完真人秀的伊塔十分听话,她娴熟地撑开眼皮,把隐形眼镜拿出来,用本来的眼睛和他对视。 “回答我几个问题——过程中,不许移开视线,” 飞坦盯着伊塔的深绿眼睛,发现她下意识地闪避,立刻就慢条斯理地补充了要求——他收敛了恶意,神色晦暗不明,“问完,我就放你走。” 这下子,连旁边一心喝酒的芬克斯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自己同伴。 伊塔睁大眼:“啊?” 我这边都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了,您忽然说放我离开? 但是变化系的飞坦心思诡谲,而且意外地洞察人心,可能是刑讯生涯带来的强大微表情侧写能力——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死盯住伊塔,慢慢地问: “哈?你似乎……不惊喜?” 他问:“你不想离开?” 迅速地自我否定了,飞坦第三次换了问句:“你……有把握离开?” ——这一次,是正确的推断。 第99章 挣扎x选择 chapter 99 挣扎x选择 伊塔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飞坦的速度。 之前五感不敏锐时,看谁都看不见,自然没有可比性——可现在,她还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只是一眨眼,或许比一眨眼都要短暂——她就被飞坦抵在了冰凉的皮质沙发上。 他的动作干脆又粗暴,还有一种微妙的意味——飞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强迫伊塔仰起头,然后把她的脑袋向后压,压在沙发的靠背上。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伊塔的脖颈,看到被他强行抻开的脆弱皮肤和绷紧的肌肉,还有颤抖的喉管。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角度。飞坦眯起细长的眼角,倒是没再用力,只顾着盯着她,从头到腿看得很仔细。 被他看就像是被一把刀剖开,他看得太肆无忌惮了。 伊塔被他盯着,只觉得全身都疼起来了,下意识地就想撇开眼。她的头被固定,不能动,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拒绝—— 飞坦哼笑一声,并不阻止对伊塔的躲避——他没必要阻止,他有无数种手段等着用出来呢,只需要女孩做出一个冒犯的动作,然后——飞坦挨得更近,用右膝盖抵住了伊塔的左大腿内侧,故意逼她分开了双腿。他的力道很大,抵得她的软肉深陷下去。 因为分开了腿,小裙子被撑开,边缘开始自己向上滑动。 伊塔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别慌别慌我能苟出去”之后,不情不愿地转回头,重新和他对视。 “真是好看的小裙子,” 飞坦喜欢看她乖顺的模样,凑近了伊塔的脸,几乎是唇贴着唇。他湿润的呼吸带着一点点酒气,说话间轻柔到毛骨悚然,“……穿给谁看的呢?嗯?谁会来救你?” 芬克斯原本坐在她旁边,见状一把攥住酒杯,站起来主动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还顺口说了句:“别弄到我这边来。” 正想回答的伊塔一口气哽在喉头,差点没被呛住。 什么叫别弄到你那边去?!什么东西会到你那边去?! 但是她此刻心思转得特别快,芬克斯这句话一出她就懂了,飞坦估计不是在审问,而是在玩弄,她回答了他也不会停手。 飞坦没理芬克斯,他仍旧盯着伊塔。 “不说?” 他似乎愉快起来:“嘛……这就不乖了。” “是以撒?” 飞坦用力把她的大腿分得更开——他半是在拷问,半是在享受这种默不作声的折磨——他观察着伊塔的表情,笑着说,“真巧……我恰好就是来杀他的呢。” 伊塔懂了,飞坦刚才说的什么“问完几个问题就放她走”完全是骗她的。 他压根没想放她走。他要拿她去引以撒,而所谓的“问完问题就放人”,则是想让她抱着离开的希望,更加合作一些。等到合作完了,抓回去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是伊塔今晚第二次被变化系男人哄骗了。 果然,变化系的嘴,骗人的鬼。 “他不会来的。” 伊塔觉得自己的心好累。 看透飞坦的欺骗之后,她抛弃了和平离开的幻想,决定自己找个机会就溜走,哪怕暴露能力也没办法了。被他逮住的下场实在太惨,漫画里可怜的阴兽前辈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伊塔其实很冷静——她在心里思考得很快,但是表面仍然是示弱的,因为她在这些人面前一向是示弱的。如果她此刻表现得过于冷静,只会引起飞坦的警惕。 飞坦的直觉和野兽一样。 于是她开始微用力挣扎:“以撒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这儿,你等多久也没用——” 才刚开始挣扎,她就被扭住了胳膊,飞坦手法熟练极了,专业刑讯二十多年,不知道按住了她哪根筋,又麻又痛,疼得伊塔立刻就失声。 “我说过了,乖一点,” 飞坦的手探进了她的卷发里,按住了她后脑的头皮,他的皮肤比她凉,激起了伊塔一阵鸡皮疙瘩。他慢吞吞地说着,“我不喜欢挣扎的。” 伊塔疼得吸气。 卧槽你想干什么? 你这么一说,不挣扎才有鬼吧! 伊塔于是奋力挣扎起来——她知道对飞坦来说,自己的力气堪比小猫仔,但是他不是说了不喜欢挣扎的吗? 万一她一挣扎他就没兴致了呢? 可是—— 明明嘴上说着不喜欢挣扎,等伊塔用力挣扎之后,飞坦的手却紧了一下,凝视着她发红的皮肤,整个人明显地兴奋起来。 他的金眸微微发亮,连呼吸都加快了。 伊塔:……卧槽你个变化系的嘴骗人的鬼!!! 她于是不挣扎了。 可惜来不及了。 “你长得可真蠢呐……” 飞坦被刺激了,伸手捏住她的脸细细地注视她,说话嘶嘶如毒蛇——凌虐欲让他变得极其富有攻击性。 “那种独属于小女孩的蠢……幼稚,任性,无论怎么笑都像在朝人撒娇,让人想拔掉你的舌头,撕下你的嘴唇——你被打过么?在小的时候,被人打到哭也哭不出声,打到连躲都没了力气,打到再也不敢犯同一个错误……” 从伊塔的微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飞坦很愉快:“呀,没有呢。” “被人哄着长大的……真好呐。可惜,你缺少很重要的一种东西——” “疼痛教育。” “你不该踏进这个酒吧的。你怎么敢进来?这里面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人,你就这么跑进来了,蠢得让人想笑——没人告诉过你吗?怎么,难道需要大人写一张纸条,塞在你的小口袋里,让你每隔一个小时就拿出来读一遍,你才会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这里就是危险的地方。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不听话,是要受惩罚的。” “惩罚的精髓,就在于疼痛——” 伊塔被他用力捏着脸,脸皮和牙床生疼生疼,无法张嘴,但这不妨碍她在心里呐喊: 滚啊!!!去尼玛的不听话!!! 她当然有底牌,但是现在还不能打出来。 飞坦说这番话不是寻求认同,而是他玩弄的一部分。他是个真正的施虐者,语言上的□□,身体上的疼痛,他都信手拈来,只是为了往可怜的羔羊背上一块块地累加石头。 伊塔知道不能让他说下去了,对这种人,如果你不去掌握主动权,会被一直压到死的,他可不在乎被虐者的想法——于是伊塔开始扒拉着他的手,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圈套。” 飞坦的手微微松了,这说明他有兴趣:“嗯?” “是西索,”伊塔张开嘴的时候,整张脸都发疼,“他引我来的。你们在这里,也是他引来的。说明他想让你们抓住我——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不知道飞坦听没听进去,他一直盯着伊塔说话时微微震动的喉管,盯着那层白皙的,颤抖的皮肤——等她说完了,他才斜着瞥过来一眼,扯出一个无所谓的冷笑。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配合。 反而是芬克斯开口了,他早就喝完了酒,看起来十分无聊:“说明了什么?” “说明西索想亲手杀了以撒。” 伊塔被飞坦压着,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她有底牌,所以说话间也能带点强硬了——为了达到预期效果,她此刻必须要撑起气势,“如果西索看中了哪个猎物,你们根本毫无机会。他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的,西索远比你们要狡猾得多。” 飞坦动了一下。 伊塔被这突然的行为惊吓到,差点就要跑进里世界——但是飞坦没有生气,很奇怪,他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想到什么,半晌才笑了一声:“哈,” 他转头,对芬克斯说,“看……这孩子,只是欠缺教育而已。” 芬克斯撇撇嘴:“啧……只是你想打她吧。” 伊塔……伊塔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从没能理解过变化系。无论是以撒,西索,还是飞坦,这群人的心思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他们的思考方式和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嘁。” 飞坦似乎是默认了:“……也是,”他继续捏住伊塔的脸,“想做什么……做就是了。需要给自己找理由的,都是懦夫。” 虽然伊塔不明白飞坦的心思,但她听懂了这番话的逻辑。 飞坦想打她,而且飞坦打她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她不听话,也不需要她犯错,他不需要找出什么“是对方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是对方逼我的”一类的借口,哪怕伊塔做的全是对的,对到全世界的杠精都哑声了都杠不动了,飞坦也会打她。 因为他想打她,这就够了。 而且飞坦毫不迟疑地承认了这一点。 别问,问就是不要脸。 伊塔一时间无话可说。 ……再见,我还是走吧。 话题逐渐危险,伊塔觉得自己还是从里世界直接离开比较好。她不想再和飞坦纠缠下去了,这根本没啥意义——可能是常年审讯的原因,飞坦在这方面特别厉害,伊塔从他那里套不出任何话——他不接你的牌,他才懒得玩你的游戏。他只想打你。 再和他多呆一会儿,伊塔可能就要被玩到失去一条命了——先是被以撒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接着又跟着金闯荡,她这几个月甚至只在灾厄之洞里死过一次。 伊塔不像以前那么习惯去死了。 回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很容易就会牵扯出一连串的东西,伊塔几乎是瞬间就回忆了之前街上的传单小哥自爆的时候,明明知道她死不了还是用身体把她全部遮住的以撒—— “而且,你们杀不了以撒的。” 在走之前,伊塔抬起头,看着飞坦说: “因为我不会让他死去。” 然后,四周在刹那间寂静下来,仿佛水漫过耳朵,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伊塔睁开眼,看到座位区的灯光还是一样的亮,就连飞坦桌前那个搭讪的男人端来的酒杯都还在桌子上,淡金的水面微颤。 她回到了里世界。 伊塔松了口气,和飞坦对峙简直就是在悬崖边疯狂试探,稍有不慎就掉胳膊掉腿……而且临走之前她还甩给了他一句挑衅,以飞坦的性格,不跑铁定玩完。 ……她一点儿不想和旁边那个肚子被撕开的兄弟作伴。 伊塔开了开牙关,刚才被飞坦捏出的疼都没了,全身倍儿精神。每次她进入里世界,躯体都是新的。瘫进皮质沙发里,伊塔休息了好一会儿,然后憔悴地去拿自己的大衣。 走出天鹅绒金矿之后,外面天黑得很深。伊塔不能在这儿附近回到原世界,得走远一点,不然以飞坦的速度,一抓一个准。 她踩了一脚地上的水洼,把它当做飞坦的脸。 这大概就是精神胜利法。 说起来,她的意识就这么消失了,原本的躯体还留在飞坦那里,不知会被做些什么……无所谓了无所谓,在猎人世界不能多想,多想就活不下去了。 街上没有静止的车辆,倒是路边停着不少,正在被人类使用的无生命物体似乎不会出现。 伊塔绕过大路,七拐八拐,拐了好几条小路,从黑漆漆的小巷里穿过,走着走着,猛地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 伊塔张了张嘴,小声问:“帕尔?” 是他,那种细微的气流搅动和在康赛普斯一模一样。不是正常的风吹出的气流,那种搅动是独特的,就像大海中的洋流中鱼群游过,会搅动出和洋流的方向相反的波动。 伊塔微微安心,她闭上眼,回到正常世界,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他。 帕尔站在黑暗的巷子中间,浅淡的眉眼被夜色笼罩。他平静地看着伊塔,一言不发,对她的忽然出现完全不惊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伊塔语气轻快了许多,毕竟有巨龙先生在,飞坦想逮住她就难了,“好厉害,康赛普斯那次也是,金都不告诉我。” 帕尔很少说话,唯一的两次也是对她,第一次是“转身”,第二次是“杀他”——第三次,他说话了,微哑的嗓音: “气流。”他说。 “太神奇了吧!巧了我也是诶!” 伊塔激动了,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科学原理,“这个气流是怎么穿透两个世界的?难道是特殊的联系?而且我似乎只能感到你带来的气流,别人就不行……” 他们两个一起走在小巷里,全程都是伊塔在说话。 中途路过一群不良青年,他们围过来,绕着两个人吹起了口哨,可能是伊塔的小裙子的原因——帕尔虽然不谙世事,也不太使用语言,但是他对人类语调中的情绪很敏感——他偏过头,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对这群人笑了。 帕尔一笑,颜色淡的眉眼立刻就显得阴森,并且他露出了牙,这在动物界差不多是最后威胁了——没等伊塔阻拦,他就拽住了最近的小混混,凶残地把他拍在了墙上。 “别杀他……” 伊塔的半截话停在喉咙里。 不过帕尔确实没杀他,他用力比甩魔兽时小多了,最起码那人满脸是血还能惨叫,吓得剩下的人一哄就跑了。巨龙先生没去追,他靠近伊塔,再一次弯腰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伊塔站在那里,隐约明白了,这是表示听她的话的意思。 她有点感动。 ……要知道变态从来不会听她的话,他们不逼她听话就很好了。帕尔真是人间小天使(误 这种感动持续到回到旅馆,金正在门口等她,送到之后,帕尔就走了。伊塔和金一起上楼,走到一半她来了兴致,问金,帕尔碰人的额头是什么意思。 “嗯?”金挠挠头发,“碰额头嘛?在龙族里,大概是‘你怎么这么笨’或者‘你这样做是不行的’,而且只会发生在长辈和小辈之间,成年龙会碰碰龙崽的额头,感叹这孩子也太蠢了我简直痛心疾首什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说到一半就哈哈哈大笑,他一定是脑补了什么东西,嘲笑得很快乐。 伊塔:? 她的头顶缓缓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原原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小辈什么的也太恐怖了吧! 龙妈妈(划掉)! 刚回到房间,西索就打了电话过来。伊塔拿起手机,盯着上面跳动的名字,冷笑一声,接通了。 “你想干什么?” 西索一点儿也不羞愧,他懒洋洋地笑了声:“啊呀,怎么一开口就这样冷淡~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小宝贝生我的气了?” 伊塔脱下大衣,声线稳定:“没,我没生气。” “真的?”西索故意放低声音,拉长了粘腻的尾音,似乎在哄她,“别生气呀~小宝贝这不是安全地出来了嘛?是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给你吹一吹?吹完就不痛了~” 伊塔没有被他满嘴的谎言所影响,她神色如常地收拾完衣服,坐在床沿,颇为冷静地问:“你想补偿我吗?” 刚才还用好话哄她的西索一听到这儿,态度立马就360度大逆转了,既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只情绪不明地“嗯哼~”了一声。 大家来看看,什么叫渣男啊。 把手机拿到面前,盯着手机屏幕,伊塔语句清晰地告诉他:“那我要去找以撒,你不许阻拦。” 对面沉寂了。 三秒后,杀气和阴气一起顺着信号溢出,西索一字一字说得也清晰极了:“——敢来的话,杀了你哟。” 西索压着嗓音,笑意森冷,“把你锁进铁柜之后……是扔进海里比较好呢,还是推进焚化炉更好呢?不过这就轮不到小宝贝挑了,只能看我的心情了——所以,不如乖一点,离得远一些,等我解决之后,还会带点可爱的小礼物回去送你,怎么样?嗯?” 伊塔攥着电话,感受着里面的杀气——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怕了,甚至语气都不变:“为什么不想让以撒见我?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是说,你想做什么?” 西索反问:“我想做什么~小宝贝觉得呢?” “你想杀他。” “呵。” “但以撒不是你的,我不会让你杀他的,因为他是我的,”伊塔说,“无非是竞争而已,我不怕你。” 电话再次沉寂,男人安静了一秒,再次开口之后的语气十分微妙:“小宝贝~要做我的对手?” “是。” “这可是大人的生死场哟。” 反而是伊塔笑了:“哈,听你说的……我走的,哪一次不是生死场?” 西索:“不一样的,我的小宝贝。” “确实不一样,”伊塔表示认同地点头,“我不会打架,我绝对打不过你,所以只好另外找个办法了——西索你想和库洛洛打一次么?” 电话第三次沉寂了。 “你找不到他,不是吗?团长的行踪不定,而且即使解散了身边一般会跟着一到两个团员,他性格还这么缜密谨慎,除非被逼到不得已,绝不会单独和你打——” “如果你不能足够靠近他,你就永远也抓不住他。” “那么,机会来了,我告诉你加入旅团的方法,” 就像对猎物织网,伊塔说出这场已经知晓结局的博弈,吐字冷静如冰,血液却发热,仿佛某种野性的生物在她的皮肤下涌动,“正好,旅团的团员大部分都一路追杀你们,跟到了帕帕罗斯平原,不知道库洛洛·鲁西鲁会不会来呢——哈哈哈哈,骗你的,我确定他会来——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来了。” “看,我从来没有那么弱小,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需要我。” “所以,这是个选择题。” “来选吧,西索,你选择库洛洛·鲁西鲁,还是以撒?” 第100章 战利品x糖 chapter 100战利品x糖 芬克斯觉得今晚开始有意思了。 大概十分钟前,那个绿眼女孩忽然死了——说是“死”吧,这种死法他还从来没见过。不见外伤,大脑也是完好的,但是呼吸和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止。 是被人杀掉了?谁能在飞坦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杀了那个小姑娘?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小姑娘的“大脑是完好的”? 别问,问就是飞坦变态。 芬克斯套上外套,砸着嘴,端详了一会儿沙发上飞坦用女孩的尸体搞出来的血腥作品,又抬头看了看正在酒吧里四处寻找杀人者的同伴。 ——好像很生气呢,飞坦。 大概是因为,想要仔细折腾的玩具被人杀掉了,偏偏他什么也没发觉。 有男人借着酒劲,对飞坦东翻西找时粗暴的动作不满,走上来想推搡他——不等靠近,男人的脖颈忽地被切断,间隔了几秒,血才从脖子断面里喷溅出来——从头到尾,杀人者不曾扫他一眼。 尖叫比血更快一步地喷溅在这个酒吧里。 人们都向门口窜逃。 芬克斯走出沙发围成的昏暗空间,饶有兴致地望着身前尖叫着跑过的男男女女,抬头,看见飞坦独自站在流窜的人潮中。 他冷眼看着人们从他身边跑过。 很微妙的,芬克斯又不确定飞坦是不是生气了——他或许更多的是兴奋。飞坦的情绪通常很好猜,因为他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更倾向于简单处理。 但这不代表他头脑很简单。 飞坦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反正芬克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觉得他日常的行为处事真的挺特别的。 说起来,变化系好像都有自己的一套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比如玛琪,平日里冷冷淡淡,也很难懂的样子——这种“捉摸不透”放在女人身上,似乎很性感? 反过来想想,长得像女人的飞坦这么容易被男人搭讪的原因,难道是…… 一根筋の强化系·芬克斯似乎悟了什么。 “飞?” 他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喊,“要追出去么?” 飞坦回身,瞥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干脆地向外走去——这就是要追了。 但是他还不忘说一句:“……带上她。” 切,就知道你对小姑娘念念不忘。 芬克斯思考了一秒,迅速地抓起飞坦的骷髅皮夹克,用它草草地包裹住女孩满是血的大部分尸块,确保东西只会染到飞坦的衣服上,一点也不会脏到自个儿身上后,跟着追了出去。 门外夜色深重,飞坦早已不见踪影。没关系,芬克斯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家伙身上的血腥味隔八十里远也能闻见。 天鹅绒金矿酒吧挨着居民区,居民区深处则是棚户和贫民窟,各种小巷错综复杂。芬克斯抱着女孩,挤进肮脏的小巷,有些意外地看到飞坦停在了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正和一个人对峙。 那个男人很高,深红色头发,长得不错。 直男·芬克斯的重点显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气息。 怎么说呢……有种野兽一样的味道。 “喏,飞坦,你落下的东西。” 芬克斯有意打断一下僵持的局面,边说着,边停在飞坦身侧。他跑得快,动作幅度不免大了些,女孩的手臂从夹克里垂落。白生生的胳膊,淌着血晃荡着。 那红发男人似乎被女孩的胳膊吸引。 他注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会打起来的芬克斯愣了愣,发现飞坦仍然站在那里,既不攻击,也不阻拦,只盯着男人的背影看——芬克斯觉得这个气氛有点诡异,望着那个红发男人的背影,谨慎地观察起来。 看出了什么,他略微惊讶地挑起额头:“那是……” “人形魔兽。” 飞坦盯着红发男人的背影说。 过了会儿,他又吐出两个字,带着点恶意的冷笑: “畜生。” 芬克斯:……他还没走远啊喂。 不过好在对方没有转身就是一拳打上来,红发男人冷漠地走掉了,看起来并不在意飞坦的侮辱。芬克斯瞥了飞坦一眼,隐约觉得自家同伴对于没能打起来这件事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芬克斯咳嗽一声:“你俩刚才站在那里做什么?他路上拦住你了?还是你拦住他了?” “……是他追着我,从酒吧门口开始。” 飞坦收回视线,伸手抓住半空中晃荡的女孩的小臂,捏着她青紫的血管,捏得皮肉陷下去。他用手指抹开女孩皮肤上半干涸的血渍,一点点捻碎凝结的血渣。 “恰好,我也想看看,是不是杀了她的人。” 芬克斯立刻来了精神:“嗯?是那个男人杀的她?他怎么做到的?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是他,因为他没有带走她。既然他留下了她,那么她就仍然是我的……” 飞坦皱起眉头,解释的很快,似乎有些烦躁。他松开手,女孩胳膊重新垂落下去,“你忘了我们的目标了吗,芬克斯?” 芬克斯切了一声,把骷髅皮夹克和里面的女孩扔给飞坦,后者接住了:“追杀以撒。” “对,” 飞坦揽住皮夹克,血渗到他手上,他毫不介意地轻声说着,似乎又愉悦起来,“没错,追杀以撒。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剩余的可以缓。而且……她是战利品。” 芬克斯表面上反驳不能,实际在心里吐槽:看吧看吧,出现了,变化系的独属于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 赢者才配得到战利品,现在飞坦已经得到了伊塔,所以他只要守好她,就已经赢了一局。 而败者——死人什么都没有。 真是有够傲慢的。 不过他能说啥呢?他这位傲慢的同伴前一分钟还当面嘲笑那个强大的红发男人是“畜生”来着。 飞坦把伊塔垂落的胳膊塞回夹克里,裹紧之后,抱着女孩走出路灯的覆盖范围。黑暗淹没了他深蓝色的头发,让他的影子被拉远,像是一柄又长又细的刀。 他走着走着,脚步一顿。 芬克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女孩不见了。血迹,残肢和大部分的尸块都没了,夹克凹陷了下去。 芬克斯惊住:“这是?!” 飞坦松手,夹克从他的怀里掉落,摔到地面上。 他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哈……” 不等芬克斯阻拦,飞坦的身形几乎是立刻就消失在原地——不用想,他一定是去追那个人了。芬克斯只迟疑了刹那,也跟着跑了过去。 所幸飞坦跑得并不远,他停在了下一条小巷的岔路口。 男人早就离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不仅如此,应该是即将要下雨了,空气变得沉闷,发酵着尘土的味道,遮盖了原本就稀少的气味。 飞坦凝视着远处的黑暗,眼神异常森冷。 “她不是应该在尸体的位置复活吗?”芬克斯也没想通,“情报有误?不对啊……” “被骗了,” 飞坦打断他。蓝发蜘蛛转身就往回走,淡金的眼睛亮如鬼,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兴奋,“她逃走了,她早就计划好了,所以才在临死前挑衅我……敢独自进入那个酒吧,我还以为是她变蠢了——” “是我变蠢了。” 说到这里,仿佛想通了什么,他重又阴沉起来,回头看着岔路,轻柔的吐字像是浸满了毒液:“还有那头畜生……刚才正在暗地里嘲笑我吧。” 啊呀,记仇了。 芬克斯倒是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他不讨厌那个伊塔小姑娘,相反,还蛮喜欢的。他喜欢头脑灵活的人,伊塔就是,而且她很幽默。要知道,幽默感是很稀缺的资源——个人而言,他还挺愿意放她走的。 飞坦心黑,下手更黑。 所以,心里甚至有点愉快的芬克斯撇撇嘴,不多嘴,果断转移话题:“那,回去喝酒?你要抓她也不急这一时……”他把手臂枕到脑后,懒洋洋的:“……还是先打电话告诉团长一声好了。反正都在这个城市里,找起来也不麻烦。” 有一点雨丝落到芬克斯额头上,他用手指点点水渍,说:“……啊,下雨了。” 飞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沉默地走过来,行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乌云是从东南飘来的,估计也会往西北飘去。很快,帕帕罗斯市会迎来一场雨,等到第二天黎明,世界被清洗,什么东西都会变得崭新。 …… 另一边,伊塔打了一辆车,去找以撒。 西索说,他在帕帕罗斯市,谢里尔大街六号。 刚才把选择题砸到西索脸上之后,伊塔估计他的脑袋转得飞快——如何稳住她,同时最大化利益——简单一点形容就是:“小孩子才做选择我西索当然全都要”。 于是,伊塔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下一个要求:“给我以撒的地址。” 西索不动辄威胁了,不咄咄逼人了,也不渣男发言了,拖着尾音哼哼唧唧,语气甚至有点委屈:“小宝贝现在就要么?” “……对。” “不怕他么?你好不容易才离开呀……而且明明是我偷着帮你逃跑的,为什么小宝贝还是更喜欢以撒呢?”西索仿佛陷入了思考,“因为他会撒娇?其实我也可以哦~” 伊塔:请滚。 “好吧好吧,我们都先退一步好了~”西索仍然很委屈,“我一直不能理解小宝贝这么执着于他是为了什么?明明以撒一心要伤害你呀,他阴郁极了,一点儿也不可爱……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苦哟,出门被陌生人追着打,在家被以撒追着打,小宝贝也不疼我~” “那你还这么磨叽做什么?”伊塔冷漠脸,“就让我去看看他的‘阴郁’好了,如果我因此而放弃救他,不就圆了你的意么?” 西索:“唔嗯~我这不是心疼你嘛~” 伊塔:“闭嘴。送我去飞坦那里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心疼。” 西索,佯装大惊失色:“咦~飞坦居然在那里吗~” 伊塔:滚啊。 ——要稳住她,同时最大化利益。西索虽然看起来脑抽,但他不是真的脑抽。他此时退后的一小步,一定是为了将来更大的收获。 放在这里,就是库洛洛·鲁西鲁。 所以西索最后还是告诉了她以撒的地址。 对于利用了团长这件事,伊塔毫不羞愧——用人者,人恒用之嘛。被库洛洛利用的人摞起来都能堵住黄河入海口了,咱利用起他来当然毫不羞愧喽。 出租车拐进了谢里尔大街。 伊塔还坐在车里的时候,雨就下起来了。初春的雨冷得刺骨。司机大叔调开收音机,凌晨的广播很稀少,大部分都在机械性地播放流行歌曲。 伊塔看着车窗外。 她本以为谢里尔大街会是居民区,但是错了,这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广场。大概是下雨的关系,广场上没几个人,偶尔的人影也来去匆匆。 伊塔扒着车窗,有点忧郁。 说好给她以撒的地址的!这就是地址吗?这么大一个广场,西索你能不能更不靠谱一点? 说不定她最后也没找到以撒,回去质问的时候,西索会回答她什么“广场这么大一定是小宝贝你没好好找啦~”或者“你找的时候太晚了,以撒已经回来了哟~”一类的。 太像西索干得出来的事了。 最后,伊塔付钱下车,缩着脖子走在积着雨水的街道上,一边哆嗦,一边抬头看各种闪亮的广告牌——如果她是以撒,她会在哪里呢? 伊塔越过水洼,觉得头发上的雨丝冷的要结冰了。 她哈了口气,决定先随便进个店再说。 说起来,在康赛普斯的时候,以撒也喜欢拉着她逛街。 他们走在各种广告牌的下面,以撒会抬头看,然后无声地笑——伊塔总觉得那个笑容颇为瘆人,主动拉着他进那家广告所属的店铺逛一逛,顺路买点好吃的甜点,用来安抚变化系的猫猫。 现在,伊塔也抬头去看那些广告牌,地上积了水,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她看了一会儿,捋了把微湿的头发,决定去找那家最大最亮的广告牌所属的商铺。 没办法,就你最显眼,不去你去谁? 路上再观察一下甜点铺,说不定能成功捕捉到以撒。 ——命运大概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计划往往无法决定未来的走向,偶然才会。 伊塔刚刚走到一楼的甜品铺,她拉开甜品铺的大门,正要进去,玻璃门上的倒影清晰地落入她的视线里——黑发的男孩,穿着很薄的黑色外套,从门外的雨天里推门走进来。 那一刻,伊塔明白了西索说以撒“阴郁”,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以撒不打伞,也不戴帽子,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黑发都有些湿软下来,黑色显得更深。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在玻璃门的门廊昏暗的灯光下,苍白的脸,幽蓝的眼睛,就像一个噬人的鬼。 他似乎更苍白了。 这是伊塔的第一个想法。 在伊塔看到他的时候,他也顺过来看到了伊塔——预想中的场景一个也没发生,以撒停下推门的手,安静地看着她,直到玻璃门合上了,才歪了歪头,黑发垂到他苍白的脸颊旁边。 他用口型很慢地说: “伊塔?” 伊塔也松开玻璃门,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要点头?还是微笑?或者回一声“是我”?这是不是有点奇怪了?那要不直接说我是来救你的好了,但是这样子看起来好冷漠,还是先寒暄一下比较合适吧,毕竟好久没见了……而且救人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西索那个搞事精一看就不是个消停的主,旅团还在这儿晃悠,要是伊尔迷·揍敌客再追来简直是极致混乱…… 没等伊塔理清思路,以撒忽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然后重新推开门,朝她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但是有点吓人——怎么说呢,聪明人一看就明白自己应该转头就跑。 但是伊塔决定不跑。 他走了大概三四步之后,商场的灯忽然就灭了,从一楼瞬间灭到了六楼,不少顾客们被吓到叫了起来。骤然袭来的黑暗中,伊塔也紧张了起来,神游着想“这个操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间,她被人抱起,抵到了身后的玻璃墙上。 有什么冰凉而腻滑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腕,顺着裤脚滑入,然后开始摩挲着向小腿缠绕——这一次,影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刹那间,它就已经滑到了膝盖处—— “……以——” 伊塔回神,吓得立刻出声,但没等她说完“以撒”的名字,影已经无声无息地缠上了她的脖子,勒住她的咽喉,勒得她失声——偏偏,以撒的唇就挨在她耳边,用一种和平日没有区别的,软和的声音问:“怎么了?伊塔?” 他问“怎么了”,却不让她说话。 虽然是温软的语气,但是伊塔几乎可以确定,他隐没在黑暗里的表情一定和玻璃门前一样阴郁,甚至只会更加阴郁。 “伊塔是来找我的吗?” 影在她的膝盖上缓缓地蠕动,倒是没有继续向上,也没有变成强酸融掉她的腿。但它太凉了,激得皮肤一阵阵战栗。 以撒语气是轻快的,又软又轻:“为什么要回来呢?真是的,西索骗你来的吧,对不对?他早就想刺激我,让我对他下杀手了——但是伊塔真是笨呐,怎么会这么蠢,居然被他骗来了……” 伊塔:? 等等!我不是啊!求你听我说! 以撒说着,偏头亲了亲伊塔的脸颊。 有不少顾客打着手机的光匆匆跑过,四周昏暗无比,没人注意角落的他们。以撒亲的很放肆,伊塔隐约感觉他的舌尖碰了一下自己的皮肤,而且他亲了一下之后,又低头,亲了亲更向下的位置,似乎想要一路亲上伊塔的唇。 但他亲到一半就放弃了,摸着伊塔的头发,凑在她耳边低语: “伊塔这么蠢,我好担心啊。如果以后被那些又坏又狡猾的人欺负,你该怎么办呢?就像赛因斯大学里,每个人都想撕掉你的一块肉,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痛苦,他们只想要自己要的——多恐怖啊,伊塔会害怕吗?下一次,没有我保护你,伊塔该怎么逃走呢?” “他们只会伤害你,利用你……” 以撒忽然松手,同时,一阵男人的惨叫从很近的距离响起,还有以撒的笑声。伊塔失去支撑,顺着玻璃滑下来,听到以撒笑得和西索像极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很低,不算尖利,但是透着股子疯狂。 “……就像现在这样——谁让你跟着伊塔来的?嗯?” 适应了黑暗后,借着外面一点光,伊塔看到以撒拽着一个男人的头发。这一幕其实很搞笑,因为那个男人很高,被男孩模样的以撒拉着头发揪起脑袋之后,半个身子都拖在地上,像是被切去了上半部分的字母“c”。 喉咙上的影滑动到了伊塔的耳朵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耳尖。 “西索吧。西索真是好手段。” 以撒踩着男人的脊背,用力之大,似乎要踩断他的骨头——以撒似乎很喜欢听他惨叫,自顾自笑得开心。他松开男人的头发,男人的脸摔到地面上,鼻梁砸出了血,有一滴溅到伊塔脚边。 伊塔躲了一下,以撒应该是注意到了,回头盯着她。 他对她弯起一个甜甜的笑:“出去。但不许跑远,不然我就让影吃掉你的一只手。” 有一条影缠上了她的手腕,缠得紧紧的。 伊塔很熟练了,知道以撒现在情绪不稳定处于半疯状态,千万要顺着他来。于是她点头,乖乖向着门口走,边走边听到身后各种动静,有无辜路人的尖叫,玻璃破裂的声音,重物砸地的闷响,从七八个角落里响起的惨嚎——不是,她身后有多少跟踪者? 西索你个狗东西! 伊塔压着心跳,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因为影还缠在她手腕上,如果她脉搏过于剧烈不知道会不会被定性为心虚。可她确实有点紧张,就算知道能逃去里世界,她还是紧张。 以撒不掩饰他的掌控欲了。 他掩饰不下去了,他在发疯的边缘。 身后的惨嚎慢慢变得微弱,伊塔已经走出了大楼,走到了外面的广场里。雨还在下,打到她脸上凉的彻骨,伊塔边走边思考着如何和以撒迅速地说清一切—— 她需要他的信任。不然他完全不可能活下去,本来拯救他的计划就很模糊,西索还执着地要杀他,流星街的危险分子们也追过来,想要狩猎他。 太凶险了,走错一步就是个死,他们得好好地计划计划—— “伊塔走的好快呀,”有人在她的身后轻声地说,“伊塔怕我吗?” “……不是。”伊塔张嘴,发觉自己声音打战,她刚刚思考得太入神了,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冷得颤抖。 “还在发抖,” 以撒挨近她的脊背,从后面伸手,触碰她的脸,“好可怜呀。” 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宛如爬行的动物,在她的脚边集聚,时不时擦过她的脚踝。伊塔知道那是影,几十条影缠绕在一起,环绕着她,像是蛇一样,随着每一次呼吸收紧。 ……不至于吧老铁!!! 咱俩这么久没见了话都没说两句呢你这么急的吗?!吃了我能长生不老吗?! 伊塔着实有些害怕,但她不说。 相反,她小声开口:“我……我在过来的时候,尝到了一种超好吃的巧克力糖,有酒心夹心,就专门给你也买了一包。但是因为太好吃了,我路上实在忍不住,偷偷吃掉了一点……好吧,是吃掉了一大部分,我没想到火车要坐这么久……” “所以,可能只剩一小小小小袋了……你要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