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重生日常》 第1章 回来 澶河两岸的冬日,是从铁箍车轮在冻硬土路上咚咚咚的滚动声中开始的。 牲口脖子下铜铃的叮当声和空洞的咚咚声传到澶河北岸一里多外的夹沟村里时,天还没亮。 东坡上老槐树北边的青砖院子里,姚文昌老汉却早已起身,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咬牙叹气。 往日见谁都带着笑的姚文昌老汉,这会儿驼着背耷拉着嘴角,脸上就像是坡顶上被晒了大半年的旱地似的,布满了皱纹和颓丧。 靛青色粗布门帘一挑,姚李氏端着碗热呼呼的红薯玉米粥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爹,吃饭吧。” “吃!吃!都啥时候了,你个老娘们还惦记着吃!”姚文昌老汉突然发作,手里的旱烟袋在空中挥舞起来,好像随时会打人一样。 跟了姚老汉几十年的李氏知道自家男人是个什么脾气,根本不怕:“总得吃饭嘛。”不等姚老汉继续发怒,李氏已经抢先进了堂屋,“别耽搁了,满满烧退了,也该饿了。” 姚文昌愣了一下,刚刚杠起的脖子立刻软了下来,跟着走了进去:“满满退烧了你咋不早说!臭娘们,你是欠打了吧?” 害得他在外边又急又气,差点都准备叫上学武、学义去许家算账去了。许家那个小子太过分了,满满这样的人才,他还不满意,他难道还想娶个娘娘啊? 李氏也不跟他计较,端了一碗六个荷包蛋去了堂屋东头。 “娘……”姚软枝刚刚坐起,看见这张亲切熟悉的脸庞,身子一软,一下子靠在了床头。 李氏连忙把碗放在桌上,从发髻上抽出一根发簪把油灯灯芯挑了挑,让房间里更亮堂一点:“别动别动,小心磕着。” 她一抬头,就看见女儿紧紧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好像粘在了自己身上,仔细看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还闪动着亮光。 李氏顿时就慌了,心疼得连忙用手去擦女儿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说: “别哭啊,满满不哭。许凤翔肯定是自己偷偷来的,许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打断他的腿。等天亮了,你爹就带着你哥去许家,给你讨个公道。翻天了他还,他说不娶就不娶了?” 姚软枝回过神来,抱着李氏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果然是熟悉的感觉和味道。 她半夜醒来,看见熟悉的房间,还以为自己是临死前的幻觉——现在她知道了,她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这真是太好了! “不娶就不娶,我还不稀罕他哩!”多年不曾说过的乡音非常自然地从口中吐出,姚软枝破涕为笑,“小白脸子,坏心眼子,正好不嫁给他!” “这是啥话?”李氏轻轻推开女儿,伸出手指想戳她的额头,却又收了回去,“这可不是过家家。” 许凤翔是夹沟村最出色的后生,在省城读书,人长得白净斯文,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那啥西服,踩着黑亮的皮鞋,洋气得很,一看就跟澶河两岸种地的那些小伙子不一样。 不过她家软枝也配得上许凤翔,李氏骄傲地想。 软枝从小就生得好,白净细嫩,根本不像是个庄稼院里的姑娘。长大后,她个子高,腰身细,大眼睛,小嘴巴,爱说爱笑,心灵手巧,谁见了不说软枝是澶河两岸最漂亮的大姑娘? 虽说姚家没有许家家大业大,良田百亩,车马齐全,可是也有四五十亩地,养着牛,住着青砖瓦房,在这夹沟村里也是数得上的人家。 两家订婚,实在是在全村人意料之中的事。 这都已经订婚好几年了,四时八节都过礼来往,谁知道昨天许凤翔突然跑来说什么婚姻自由、反对包办,要跟软枝退婚。 把软枝气得当场就白了脸,晚上就发了烧。吃了药,发了汗,却还是迷迷糊糊的。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她有个什么事儿。 这两年正是改朝换代的时候,李氏也听说了不少男人变心离婚的事儿。 不就是那些昧良心的男人抓住了新朝攀上了富贵,久贫乍贵,就想要换个媳妇吗? 可是李氏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许凤翔又不是什么新朝的官儿,对岸传来消息,新朝还要搞tugai,他们家妥妥的地主。再加上许凤翔他大哥许龙飞以前可是旧党军官,许家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老姚家厚道不跟他退婚,他倒是还来嫌弃软枝了! 姚软枝却不像李氏这么愤愤不平,因为她的气上辈子都生过了,因为许家的下场她亲眼目睹了,更因为她心里已经有另一个男人了。 姚文昌老汉隔着门问了几句,听到女儿的回答,确定女儿真的不烧了,才放下心来,转到南面牛棚里,看他的老伙计去了。 把厚棉袄脱掉,抱了干草放在铡刀下,姚文昌紧了紧黑布腰带,压着刀把刷刷刷地把干草切成几段,然后放进石槽里,又检查了一下槽头的清水才放心。 看着低头拱在石槽里吃草的黄牛,姚文昌伸出手,摸了摸牛头,动作温柔。正是壮年的大黄牛,这可是庄稼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比婆娘还看重。 就是不知道,这年景到底要往哪头走啊…… 姚软枝死活缠着李氏,让她吃了一个荷包蛋,自己勉强吃了三个,实在是吃不下了。 李氏生怕女儿嘴里没味,放了不少红糖——这年头这可是招待贵客的好东西,可是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姚软枝,嘴巴早就养叼了,只觉得腻。 “算了,你不吃给你哥吃。”李氏没办法,只好把还剩下两个荷包蛋的碗端了起来,“你再睡会儿,等会儿药熬好了娘给你送来。” 姚软枝看着李氏的背影,眼角有泪,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娘。” 姚软枝的声音软软的,小小的,可是李氏还是听见了。她在门口回过头来,对女儿安抚地一笑,才走出了门。 真好啊,姚软枝靠在床头,环顾四周。 虽然没有电脑电视,没有智能手机,虽然身下的老式木床硬邦邦的,床前的炭盆还散发着有些刺鼻的味道……可是能回到家人身边,还能再看见他,比什么都好…… 姚软枝是从七十年后回来的,那个时候的祖国已经繁荣昌盛,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再也没有任何民族和国家敢小觑。 七十年,祖国从未停止前进和创新的脚步。姚软枝就是无数推动祖国飞速运转的齿轮或螺丝之一。 她站在城头上,亲眼目睹了祖国七十周年生日阅兵式的壮丽威武,心中再无遗憾,终于闭上了眼睛。 姚软枝带着笑容旁观了自己的葬礼,看完了追悼会,看着自己披着国旗被送入国家公墓安葬,还看见了国家媒体对自己的评价。 新闻中说,“姚软枝教授终身未婚,她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中国农业发展,为十四亿人民吃饱饭、吃好饭做出了突出贡献”,飘在空中的姚软枝听了直摇头。 这些人把她都神化了,她哪有那么纯粹高尚,为了工作就不结婚? 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过心爱的人——只是那个人永远离开了,而她之后一生都没有遇到能取代他的人而已。 根本没有人知道,姚软枝从一个农家娇娇女开始奋发,直接原因都是因为他。 从成分不好的富农女儿,到工农兵大学生,再到农业科学家,到国家农业部规划司司长,最后是负责全国农业统筹调度的国家农业规划和发展处处长,姚软枝从未停歇。 为的,不过是若有一天“回忆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注1) 那是他给姚软枝的唯一一封情书里,一笔一划摘录的名人名言。也是无数个孤寂黑暗的夜晚,鼓励她继续前行的勇气来源。 其实姚软枝暮年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真的有灵魂,他们在地下重逢的话,她应该可以笑着告诉他,她做到了。 只是姚软枝没想到,老天会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一次再见他的机会…… “娘,满满怎么样了?”姚软枝听出来这是二嫂的声音。 “退烧了。”李氏应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 “这是给满满做的?”女人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充满了震惊。 说起来姚软枝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见到二嫂杨九香了,可是现在听着声音,杨九香那张微黑的瓜子脸竟然立刻就跳到了她的眼前。 姚软枝甚至能够想象出此刻杨九香的表情。 据说杨九香的父母生了九个女儿,只养下来四个,其他的死的死,送人的送人,最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 可想而知,从小在严重的重男轻女环境下成长的杨九香,有多么不能理解姚家全家把姚软枝这个小女儿当成掌中宝的行为。 “就你话多!还不去烧火!”二哥姚学武沉声呵斥。 “诶呦娘呀,今天太阳是不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姚满满居然舍得把荷包蛋让出来了?”跳脱的还带着几分少年意味的声音,是三哥姚学义。 李氏骂了一句:“你妹妹死活不肯吃,还不是惦记着你们?哪个没良心的再给我废话就别吃!” 姚软枝听着院子里满是烟火味的动静,往下躺到了被窝里,低低地笑了起来。 能回来真好。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第2章 退婚 躺了一会儿,重回十八岁的喜悦和兴奋慢慢退去,姚软枝的脑子开始清醒起来。 现在是1950年的冬天。 曾经亲自从这个年代走过一遍,姚软枝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明白,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 土地改革、阶级成分划分、镇压反ge命……对国内城乡群众影响至深的一系列决议,都是今年颁布的。 上辈子,姚家就被划为了富农——这彻底改变了姚家所有人的一生。 顶着“富农”、“坏分子”的帽子,一直以来在夹沟村很有声望的姚文昌夫妻倍感羞耻,好几年都抬不起头来。 更重要的是,富农的田地房屋、生产资料都按照规定被分给贫雇农,还要参加劳动改造,时刻被人监督着,被视为反动派。 这是一种从物质到精神上的双重否定,姚文昌夫妻多年来引以为豪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 大哥在县城的工作受到影响,被迫带着妻儿回到村里。 二哥变得沉默寡言。 三哥脾气躁,跟那些对爹娘指指点点的人打了好几架,又被人告发,被当成反动典型抓了起来,判了十五年,送去了边疆劳改。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三哥的消息…… 那个时候姚软枝什么也不懂,看着父母迅速憔悴苍老,看着兄嫂急躁不甘,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村里乡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想找人帮忙没成,还差点吃了亏。 后来,姚软枝回头审视,才发现自家其实更符合中农的条件。 而之所以最后姚家被定为富农、坏分子,跟许家脱不了干系。 许家……就是今天! 姚软枝心中一震,立刻坐起身来,抓起炭盆上方竹编架子上的棉袄棉裤,蹬上厚棉鞋就往外走。她要马上跟父亲哥哥说清楚,不能让姚家重蹈覆辙! 她住在堂屋东头这间,跟堂屋中间兼具会客厅、餐厅、起居室功能的那间房屋,只是一墙之隔。隔着门都能听见姚学义在叫,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吃了饭就去许家!我倒要看看他许凤翔有多大本事!” 昨天他不在家,否则的话,当场就得揍许凤翔一顿!夹沟村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都偷偷喜欢着满满,许凤翔却不知道珍惜,居然还敢看不上满满? 满满可不是那些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能任由他许凤翔欺负。 这次许敬甫要是不打断许凤翔的腿,他姚学义就亲自动手。 姚文昌老汉坐在八仙桌边上,脸色也一片阴沉:“学武,学义,你们俩都跟我去,但是不许随便动手。” “老三你可不能乱发脾气,打了许凤翔是小事,可是要是让他心里有了疙瘩,以后吃亏的还是满满。”姚学武就着自家腌的咸菜,端着玉米碴粥喝了两口,才慢慢地叮嘱弟弟。 姚学义惊讶:“二哥!他都说了这话了,怎么还能让满满嫁给他!” “你不懂。”姚学武用一种看小孩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弟弟,没成家的人怎么会知道过日子是怎么回事? 舌头还会被牙齿咬着呢,哪有夫妻不闹脾气的?是个人就有毛病,要是看见人有不是就看不上,那妹妹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跟夹沟村这些种地的比,许凤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真要是退婚了,满满以后找不到比他好的,迟早得后悔,还不是要怪他们? “许家老二那是在省城眼花了心野了,结了婚之后有了孩子,心就回来了。这会儿要是咱们把人打坏了,让他记仇了,反而对满满不好。” 姚文昌磕了磕旱烟袋,点了点头,觉得姚学武说的有道理。这也是他心里最烦恼的地方。 这事轻了重了都不好,许敬甫那个老东西又鬼精鬼精的,这么多年在夹沟村只有许敬甫占别人便宜的时候,不好对付。 “我不嫁给许凤翔。”还带有几分沙哑的少女声音响起,八仙桌边上的一家人一起扭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姚软枝。 少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眸却黑亮黑亮,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一脸愁容的李氏吓了一跳:“满满,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坐在李氏下首的杨九香反应很快,抢先跳起来跑过去扶住了姚软枝。 “二嫂。”姚软枝转脸对她一笑,杨九香竟然愣了一下。 她和这个小姑子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刚才不过是在丈夫面前装个好人,没想到小姑子比她还会装? 姚软枝在杨九香边上坐了下来,重复了一遍:“我不嫁给许凤翔。” 李氏刚想劝她,姚软枝就抬手阻止:“爹,娘,我不是闹脾气,而是为了咱们家。我们家,不能跟许家有任何关系。否则,就是家破人亡!” 堂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住了。 姚文昌手里的旱烟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把和他一样震惊的家人惊醒了。 “三哥,你去关上门,别让人进来。” 姚学义盯了妹妹一眼,利落地跳起,三步两步就冲出了屋外。 冬日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有钱的烧炕点炭在家里暖和,没钱的一家人挤在薄被破屋里硬扛着,谁也不肯出来浪费粮食。 姚学义打量了一圈门外,没看见什么人,才把葛针扎成的大门抬起,架在木架上,用铁链锁了个紧,然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没问题才又回了堂屋。 “咱家跟许家不一样。”看见姚学义回来,姚软枝开口说。 “许家,用新政府的标准,那就是典型的土豪劣绅恶霸。”姚软枝露出憎恶的神色。 上辈子十八岁的时候,她被爹娘养得娇,根本不知道许凤翔的老爹许敬甫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软枝只记得他个子不高,总是穿着长袍马褂,瓜皮小帽,留着长指甲,戴着玉扳指,笑起来很矜持的样子。 后来,许敬甫、许龙飞父子被押到县城公审判决,姚软枝才知道,他们手里沾了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 许家表面上有一百多亩良田,实际上还有好几十亩黑地。这些田地,基本上没有哪块是干干净净被他买到手的。 当时公审,登台诉苦、揭发许敬甫的那些贫雇农,说到自己被许敬甫怎么迫害时,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子,恨不得上前去咬下他一口肉来。 许龙飞是旧党军官,娶了兴化县县长的女儿,县里警备队队长在他面前都一口一个“小弟”自称。 49年后,许龙飞并未离开大陆,而是带了人手潜伏在不远处的马蹄山,以土匪的名义劫掠物资,刺杀干部,更是血债累累。 可是姚家不同。 姚家九口人,四十多亩地,平均下来并不算太多,购买的过程都算得上是双方自愿。 平时姚家都是自己耕种,根本用不着雇佣长工短工,更不会租给别人收地租,没有剥削的事实。 姚家有一头黄牛,一辆平板车,还有锄头铁锹等农具,算得上不错,但是也不出格。 综合起来说,姚家的条件完全符合中农的要求。 可是上辈子姚文昌父子三人去了许家之后,情况就变了——许敬甫非常愧疚,拍着胸脯保证说婚约有效。 为了表示诚意,他不但当着姚家父子的面打了许凤翔,还把澶河南岸的三十亩上等好田给了姚文昌。 “我说不要,许老爷说,这是他给满满的赔礼。咱们就算是看不上,也能放在满满的嫁妆里,出门子的时候大家看见了,也高看满满一眼。” “他还说,说个不好听的,以后万一要是小夫妻吵架了,满满自己手里有田有钱,也不怕他家那个老二犯浑不是?” 当时姚文昌在堂屋里连连赞叹,说难怪许敬甫能在外面拢到那么多人,这手段真是高明,又利落又敞亮。 一家人对许敬甫的印象都不错,觉得有这么一个明理的公公,姚软枝嫁过去一定能过好。加上当时姚软枝对许凤翔印象也挺好,所以婚约就继续保持了下去。 谁知道,这三十亩地,就是姚家后来灾难的源头! “许家是死路一条,没有逃脱的可能了。他们手上有太多人命,新政府不可能放过他们。”姚软枝垂着眼皮,声音沉稳。 “这个时侯,跟许家解除婚约,正是最好的机会。否则,到时候咱们家就会被他们连累,被新政府当成罪人处置。” 姚软枝没有办法把还未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只能这么警告家人。 姚文昌和李氏瞠目结舌,互相看了好几眼,无法相信这是自家娇娇闺女能说出来的话。姚文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声。 “我听说,河南岸已经开始了tugai,地主和富农都没有好下场。” “咱家这条件,按说是个中农,不会有太大影响。”中农是要团结的对象,跟地主富农性质完全不同。 “但是如果还和许家绑在一起,咱家就要被他们拖死。” 许敬甫把沾着血的田地送给他们家,从二哥三哥嘴里套话给许龙飞送情报……他从开始就想着要把姚家拉下水! 姚软枝抬起头来,盯着正干涩地咽着口水的姚老汉:“爹,去把婚约退了吧。” 第3章 噩梦(已修) “满满,娘知道你生气,娘也生气。”李氏看着女儿,斟酌着说,“不过,人这一辈子,总得遇到一些坎儿,不能一生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就跟夫妻俩吵架一样,吵完了就得和好,总不能一吵架就不过了吧?” “你还小呢,要是跟许家退了亲,外边那些烂嘴巴的还不知道给传成什么样子,把你名声都毁了。” 姚学武也点着头接话:“许凤翔那小子确实做得不对,但是男人嘛,年轻时候谁不干点傻事?关键是看他知不知道悔改。教训教训就懂事了。” “对啊,满满你别冲动啊。咱们兴化县都找不到比许家更好的婚事了。许家二少爷一表人才,许家又那么多产业,多少姑娘家做梦都想嫁给他呢,你可别犯傻,等真的退了婚就该后悔了。”杨九香也跟着劝说。 姚学义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我早就看那个许凤翔不靠谱!他都要退婚了,咱们家还不同意,他更看不起满满了!” 姚学武:“人家在省城读书的大才子,不比你个天天在县城揽活的苦力靠谱?许家那么大能耐,迟早也是个招安,那些穷人还真能当了家?” 听着家人的争论,姚软枝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这也就是在她家,要是换了别家,敢这么乱说话的女孩,估计只有被爹娘打一顿的下场。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农民太封闭了,如果不是遇到饥荒战乱等特殊情况,农民一生几十年就绑在一小片土地上,根本不去了解外界的变化。 他们用来指导自己生活的,就是那狭窄的眼界和匮乏的经验,所以面对时代巨变,往往都跟不上节奏。 就像土地改ge的事情,河对岸都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了,夹沟村也有不少风言风语,很多人也都有各自的想法,但是却很少有人能主动地去介入其中,考虑更长远。 也许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像许敬甫这样的恶霸地主始终在每次运动中都占据上风,反而是那些运动,开始来势汹汹,最后都化作泡沫消散。所以很多人都觉得,这一次许敬甫会一如往常那样,仍旧是最后的胜利者。 毕竟许家有钱有人有关系,大不了破财免灾,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这会儿要是得罪了许敬甫,等风头过去了,许敬甫秋后算账,谁受得了? 姚软枝捧着脸哭了起来。正在吵架的兄弟俩一下子就安静了。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姚软枝低下头,压着嗓子,故意带上了哭腔。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做梦梦见大概是她家人最容易接受的一个了。 “我梦见爹带着二哥和三哥去许家讨公道,许敬甫打了许凤翔,保证不会退婚。为了赔礼,还把他家在河南岸的三十亩上等良田田契给了爹,说是给我当嫁妆体己。” 姚文昌惊讶地张大了嘴。 许家在澶河南岸那三十亩田确实是上佳好田,土力肥沃,浇灌便利。 他只奇怪,女儿平时都在家里,今年也就是多了个去小学认字的事儿,她怎么会知道这三十亩地的存在? 姚学武嘿嘿笑了起来:“这怎么是噩梦?他敢给,难道咱还不敢要吗?” “可是后来,tugai时候,有人来跟新政府告发,那是他家祖传的好田。” “许敬甫为了谋夺这三十亩田地,设计他吸大烟,害得他家破人亡。” 姚学武脸上还未彻底绽开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 姚文昌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那些田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毕竟澶河南边就不归兴化县管辖了,他家在那边没地,他去的少。 不过以他对许敬甫的了解,许敬甫完全能做出这种事。 所以当初许家来提亲的时候,姚文昌很是为难了一阵子。应了担心女儿受委屈,拒了害怕许家报复。 还是女儿看上了许凤翔一表人才,他们夫妻才咬着牙答应了。 “因为这三十亩良田,咱们家被列为与许家勾结同伙的劣绅,定成了富农坏分子。”姚软枝的哭腔更重了。 “大哥没了工作,带着嫂子和侄儿回来务农。” “二哥天天像头牛一样埋头干活,一句话都不说。” “三哥……”想到跟自己最亲近的姚学义最后的下场,姚软枝的眼睛是真的湿润了。 直到七十年代末,她才辗转打听到,三哥早就死在了边疆林场里,尸骨无存。 “三哥被判了十五年,发配边疆。冬天在林子里遇到了狼群……”姚软枝捂着眼睛,低着头,泪珠顺着面颊滚落。 姚学义本来想笑骂两句的,可是看见妹妹面前桌面上一点点的水迹,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别哭啊满满……” “梦都是反的!”李氏用力把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地说。难怪早上女儿抱着自己不撒手,原来是被噩梦吓坏了。 “对对对,梦是反的。”杨九香也连忙接口,“满满肯定是嫌弃你二哥平时太啰嗦了,才会做了这么一个梦。” 姚学武瞥了自己媳妇一眼,很是无奈。他知道杨九香是想要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可是这话说的怎么听都不妥帖。 姚文昌用力吸了一口旱烟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放烟丝,更没有点火。一口气倒憋在嗓子里,老汉剧烈咳嗽起来。 姚学义赶紧去给他捶背,姚文昌咳了几声,一巴掌把他推开:“行了,再捶被你打死了!” 姚文昌老汉内心十分复杂。 自家娇养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要不是真的做了噩梦,她绝对不会懂得这些事情,也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这些话,又正好和姚文昌老汉这段时间心头最担心的问题合上了辙。 澶河南岸上两个月就已经开始了分土地,划成分,眼看着下一步就是他们这边了。四里八乡这些日子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些事。 姚文昌年轻时候逃难跑了近千里,才在夹沟村这边落户,在庄户人家里也算是有些见识的。 他隐约觉得,这一次的新政府和过去那些当官的不太一样,许敬甫、付广宣、韩玉文和武土根这些人,怕是都没有好下场。 很多人都说,新政府是穷人的政府,专门给穷人撑腰,收拾地主老财。 还有人说,现在是谁穷谁有理,谁富谁倒霉。新政府在老解放区早就打土豪分田地,还共产共qi,把那些有钱人家里的妻女都分给了穷人。 姚文昌一边觉得这种话简直荒谬,一边又觉得这些年比这更荒谬的事他都亲见了不少。要是没点根据,谁敢这么说政府的坏话? 猜测和担忧折磨着这个老汉的心灵,他只能独自忍受,再顶多就是晚上多翻几个身,被老妻嘟囔两句,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他这个当家人要是都慌了,婆娘儿女得吓成什么样? 没想到,今天他听到了跟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有关的判断,却居然是从女儿嘴里! 第4章 困境(已修) 姚软枝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跟许家断绝关系,才能保护自家。 姚文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股股弥漫的白雾几乎把他满是皱纹的脸都遮住了。 “爹,咱们赶快去把婚退了!”姚学义急得跳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刚才说到梦中他的悲惨下场的时候,姚学义觉得全身汗毛倒竖,仿佛真的有一种可怕的危险正向他袭来。 “学义,这就是一个梦,不能当真的。”姚学武无奈地看着冲动的弟弟。 “万一是真的呢?再说了,许凤翔登门退婚,就说明他不在意满满,为什么非要把满满嫁给他?满满又漂亮又懂事,什么好男人配不上?何必非要凑上去被人家羞辱!”说穿了,姚学义还是对许凤翔的行为不满。 姚文昌磕了磕烟袋:“别吵了。” “许家还是要去一趟,不管退不退婚,许凤翔这么做,许敬甫都要给咱家一个交代。”姚文昌慢慢地说。 姚文昌没有说,刚才他听着女儿的叙述,恍惚间竟觉得这一切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可是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奇事,一个梦竟然能梦到还没有发生的以后? “学武,学义,等会儿跟着我去许家理论。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闹事,不管发生什么,都给我镇定!不许乱说话,尤其不许提到满满做梦的事!记住了没?” 姚家父子三人出了门,李氏看着姚软枝脸色苍白,连忙催她回屋休息。 姚软枝知道,李氏是真心疼爱她,就连刚才不同意退婚也是为了她好,觉得许凤翔是个难得的好丈夫人选。只靠自己空口白牙说,李氏是很难改变主意的。 不过她并不太担心退婚的事情,大不了她自己去许家闹去,反正是许凤翔先提出来的,她怕什么?而且相信爹和哥哥们往许家走这一趟,就会有所改变。 重要的反而是退婚之后的事情。 这一次,一定要让姚家安全度过危机,成为广大人民群众的组成部分,而不是站在人民汪洋的对立面。 那些曾经挡在她和他之间的障碍,这一次,就让她来一点点消除。 上辈子他藏在她身后多年,无声无息地保护着她。这一辈子,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轮到她主动向他靠近。 姚软枝用力握紧了双拳,躺在被窝里,仔细回想着当初她所经历过的一切。 她原以为自己活了那么久,早年的事情都忘光了。可是没想到,现在回忆起来,所有的记忆竟然全都清晰如镜,犹如昨日。 她一直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就算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这也是上辈子她发奋之后,进步卓著的一个原因。 可是现在她甚至连七十年前的日常琐碎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所以仔细思索起来,竟然能从那些细节里,推想出上辈子自己从未留意过的很多事情。 姚软枝猜想,这或许和她的重生有关。 至少现在的姚软枝,已经很清楚如今夹沟村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 夹沟村虽然很多农民已经分到了一点土地,但是还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很多农民家里仍旧没有余粮,住在透风漏雨的草棚里。 冬天来了,青黄不接的春荒也即将来到,这是穷人们最害怕的时节。过去每年冬春之际,都有穷人一家家地饿死冻死。 新政府和农会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去年冬天,陈大亮敲着锣在村里喊,专门把那些家里有钱有粮的请到一起开会,请他们将存粮拿出来借给有需要的同志们渡过难关。 许敬甫、付广宣、韩玉文等都老练地打着官腔,一批富农中农跟在他们后面,哼哼哈哈的,一家挤出来几斗粮食,算是给了这个代表主任一个面子。 虽然仍旧是吃不饱,但是好歹去年冬天整个夹沟村没有一个人饿死,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但是今年冬天又到了,很多人家的情况并没有太大改变。他们人口众多,生产资料匮乏,那一点田地根本无法养活全家,到现在还是攒不下什么口粮。 难道还要再次向这些富裕人家张口?姚软枝可是记得,上辈子的今年,姚文昌第二次参加了陈大亮召开的互助会议,回到家里发了不小的牢骚。 从那些牢骚里推测,这次会议并不是那么和谐。有的地主富农根本就没去,去的也是阴阳怪气,挤兑得陈大亮面红耳赤。 无非是说什么他们的粮食也是自己种自己收的,现在新政府不允许剥削,他们都已经减产很多了,居然还每年都要捐助粮食。 去年的粮食有很多都没还,今年又来,难道他们就该白白把自家的粮食拿出去给别人吃? 姚文昌去年被迫出了三斗小麦五斗玉米,已经很肉疼了。今年又要他出粮食,气得他回家后把陈大亮骂了半天。 姚软枝当时也觉得很气愤,觉得陈大亮他们欺负人,可是后来她读了书,学了马恩理论,才慢慢明白本质。 那么,首先帮夹沟村百姓解决迫在眉睫的春荒,就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 在夹沟村人民面临困难的时候,姚家人站出来,帮他们打开局面,以后不说什么飞黄腾达,让姚家顺利渡过难关应该是足够了。 以后几十年运动一重又一重,姚家和许家的关系,那可是会无数次被人抓出来当辫子揪起来抽打的把柄。 只有趁着这个机会彻底跟许家割裂,让村人承认姚家也是普通百姓,才能够免除后患。 那么姚家谁站出来最合适呢? 老爹姚文昌?不行。老爹年纪大,还是一家之主,贸然出面显得太刻意,容易给人不好的印象,好像是搞政治投机一样。 还有一点,姚软枝知道,姚文昌这人吧,有个外号叫“小算盘”,是说他算计得很清楚。他不爱占人便宜,但是也不喜欢别人占他便宜。 在他心里,自己的小家庭和家业,是最重要的。 这种思想跟新政府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不合拍。 同样,二哥姚学武也不适合。姚家三个儿子里,性格最像姚文昌的就是老二姚学武。 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是姚学武在人情世故上更加圆滑豁达一些,爱说爱笑。但是看重小家和个人利益这一条,他跟老爹最像。 所以说,最适合推到前台代表姚家态度的还是三哥姚学义。 第5章 死活(已修) 姚学义年轻活跃,思想开明,喜欢交朋友讲义气,群众基础比较好。而且他跟姚软枝的感情最好,容易说服。 而且刚才他对退婚的态度更是合乎姚软枝的三观。不管是什么原因,男方都来退婚了,女方要做的就是索赔甚至报复,但是绝对不要苟且挽留! 这就是姚软枝自己的婚恋观。合则留,不合则去,谁也别勉强谁,更别勉强自己。 想着之后的发展计划,姚软枝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然后,她被姚学义的大嗓门吵醒了。 “满满,满满!”姚学义一进院子就大声叫了起来,等不到姚软枝的回应,却被自己亲娘抓起一个刚剥完的玉米芯子丢了过来。 “别吵,满满在休息。”趁着今天太阳好,李氏和杨九香婆媳两个就在院子里剥玉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其实都惦记着那父子三人去许家的情况。 等着等着,姚学义就连蹦带跳蹿进了院子,扯着嗓子就喊。 “三弟,事情怎么样了?”杨九香抓着剥了一半的玉米,关切地问。 姚学义看了看周围,挠了挠头,回头正好看见姚文昌和姚学武一前一后走进来:“让二哥跟你说。” 姚学武脸色震惊中带着茫然,根本就没听见弟弟的话,更没看到自己媳妇关注的眼神,迷迷糊糊地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走路。 他一直跟到堂屋门口,被高高的门槛一绊,整个人都往下摔去。亏得姚学义就在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才没有让他平拍到底。 杨九香吓了一跳,手里的半秃玉米棒子也丢在了木盆里,慌忙就跑过来:“学武,你怎么了?” 姚学武这才好像睡醒一样,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声音。 姚文昌沉着脸,皱纹好像又多了一片,无声地坐在八仙桌边抽起了烟。一片一片的白雾升起来,把这个老汉紧紧包裹在其中。 姚学武被姚学义扶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终于能长长出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样了啊?”李氏看看他们三个,最后还是一巴掌拍在了姚学义背上,“快说,想憋死我啊!” “跟满满说的一模一样。”姚学义感觉到气氛的沉重,声音也放低了。 是的,去了许家,事情的发展竟然和姚软枝所说的梦一模一样! 许敬甫勃然大怒,把许凤翔叫过来,亲手拿着拐杖揍了一顿,拍着胸脯向姚文昌表示,绝对不退婚。 姚文昌沉着脸质问说,许凤翔心不甘情不愿,以后对他们满满不好怎么办?要是他实在不愿意,还不如现在就取消婚约,免得以后搭上自家女儿一辈子。 许敬甫又大骂了许凤翔这个逆子一顿,取出一份地契给姚文昌,说当成是赔礼、保证,给未来的儿媳一个倚仗。 姚家父子三人强忍着内心震惊,把地契拿到手里一看,真的是澶河南岸的三十亩上等良田!跟姚软枝所说的分毫无差! 许敬甫以为三人的惊讶是因为这份赔礼的大方厚重,还推心置腹地跟姚家父子三人说了一番唇齿相依、姻亲一家的话。 姚家父子三人心神意乱,推拒了两次没有成功。姚文昌担心太过坚决会引起许敬甫的怀疑,想了想就收下了地契,答应不退婚,才得以离开。 李氏听着听着,心都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杨九香一句话嚷出了姚家所有人的心声:“那不就是说,满满梦见的可能都是真的?咱们家要被连累倒霉了?爹,娘,这可怎么办呀!” “怎么办?当然是让许家死,咱们家活。”姚软枝从自己卧室走了出来,目光凛然。 她刚从二十一世纪回来,久居上位的果决和凌厉习惯性地散发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森然杀机。 姚文昌和李氏全身一震,看着姚软枝的眼光里满是陌生。 姚学义立刻拍案而起:“对!既然他们不怀好意,就别怪咱们反击了!” 姚学武则有自己的顾虑:“我就怕到时候……死不透啊……” 虽然姚软枝说新政府绝对不会放过许敬甫一家,但是他却觉得,许家只要机灵点,看到形势不对就反正投降,把家产奉上,总能买个活命吧? 许敬甫那么精明,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大不了许敬甫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说这一切都跟儿子无关。 许凤翔再磕头求饶,愿意为新政府效力卖命,说不定新政府就看在许凤翔是个才子的份上,就把他收下了。 他们一家人都是种地的,许凤翔可不一样,人家是在省城读书的文化人,不是说新政府现在非常需要人才吗? 只要许凤翔还在,许家以后迟早要翻身,到时候报复起来,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顶得住? 姚软枝微微一笑:“放心吧,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许龙飞被抓捕,就在明年春天,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许家就覆灭了。 这一次,他们姚家绝对不会作为陪绑出现在公审台上。 看到姚文昌和姚学武都带着几分惊疑和犹豫,姚软枝也没继续劝说,而是叫姚学义跟自己到房间里:“三哥你来,我有事跟你说。” 姚学义也受不了父兄的犹疑,只觉得这个喜欢撒娇的妹妹今天突然变了,变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说话太合他口味了。听见妹妹的呼唤,他立刻跟了过去。 姚软枝的房间布置得很精心,除了挂着蓝布花纹帐子的大床之外,还有两个红漆实木大衣箱,朝着院子的窗户下,还摆放了一张大木桌。 桌子上有一个精致的红漆官皮箱,制作精美,是姚软枝的梳妆匣。 这些家具都是大哥姚学文亲手做的。姚学文从小就在县城一家木匠铺当学徒工,后来又娶了木匠铺老板的女儿,就此在县城安了家。 虽然他回家的时候少了,但是对姚软枝这个妹妹一直都十分疼爱,经常会做一些时兴的家具、小玩意给她。 因为今年村里办了小学,发动大家去学习认字,只要没结婚的都能去,姚软枝也去上了学,所以姚文昌夫妻又给她置办了文具。 笔墨纸砚都买全了,把个闺房变得多了几分书香气息。 姚软枝搬了个凳子让他坐,自己就坐在了书桌前的凳子上:“三哥,我听说咱们村很多人家里都没有存粮,这个冬天都很难过。” 姚学义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尤其是西坡那些住户,已经开始一天只吃一顿,一家人挤在屋里忍着过冬了。 “要是有办法能帮他们吃饱肚子,就是需要你辛苦一些,三哥你干不干?” 第6章 配方(已修) 姚学义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干!” 他的反应完全在姚软枝的预料之中,姚学义就是这么一个热情正直的人。他和村里的很多同龄人关系都很好,从来不曾嫌贫爱富,都是当成自己的哥们一样对待。 上辈子就算是成分不好,他打人都有不少小伙伴帮忙。要不是被人抓住姚学义的把柄直接告到了县里,姚学义也不至于落到后来的下场。 “咱们西坡后山上,有一种绿色椭圆叶子、夏天开白花的草,一下雨就一片片冒出来。”姚软枝往砚台里倒了水,不紧不慢地捏着墨锭开始研磨。 姚学义不解其意,有些茫然地看着妹妹。 姚软枝穿着臃肿的棉袄,就那么坐在凳子上,磨墨的动作看起来也很随意,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姚学义就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好看?但是好像又不仅仅是好看,还多了一种特别不一样的感觉。好像从妹妹做了噩梦醒来之后,就变了很多。 在姚学义愣怔的时候,姚软枝已经磨好了墨,拈起挂在笔架上的毛笔,蘸了墨汁,在质地粗劣的纸张上画了起来。 “咦?满满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这个,这个草啊,我见过……” 姚软枝抬起眼看了姚学义一眼。这种在他们当地土话里叫“白根根”的草,被研究者称为“落雨花”,生长在西坡后山深处的林子里。 就知道姚学义肯定往林子深处去过。 哪怕平时家人再叮嘱,说西坡后山林子跟野马山连在一起,深处可能有虎豹虫蛇,让他不要去冒险,他这个性格也不可能不偷偷跑去玩。 画完落雨花的模样,姚软枝开始在旁边的空白处写字。 “满满,你的字写得真好!” 姚学义想起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狗爬字,看着姚软枝毛笔尖下流淌出来的俊逸字体,觉得自己妹妹果然是聪明,难怪小学教员总是对妹妹赞不绝口,说她可惜了。 姚软枝笑而不语,这些东西,都是退休后才开始认真去学的。当初她一门心思只想着站得更高,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书里、实验室里,哪有闲情逸致去讲究这些? “这是什么?什么什么方……落雨花五十克,什么……一克,可……优良……” 明明这些整齐的字体怎么看怎么好看,可是姚学义就是一大半都不认识,他抓耳挠腮地看着,好奇得不得了。 姚软枝把笔搁在一边,转头对他一笑:“三哥,咱们村那些人吃饱肚子熬过春荒的希望,就在这张纸上了。” 姚学义啊了一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纸上那颗开花的小草,和一边跟他互不相识的文字,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姚软枝心里却明白得很。 1950年,桓省省会诸市成立了桓省猪鬃厂。 在后世很多人并不放在眼里的猪鬃,在五十年代乃至更早之前,却是中国出口的重要物资。中国猪鬃一度曾经占据世界猪鬃出口百分之九十五的比例,二战时更是被美国当成重要的战略物资。 新政府初建,国际形势十分恶劣,猪鬃就是国家计划突破国际经济封锁、赚来外汇购买重要工业物资的几种主要出口产品之一。 猪鬃中,黑鬃自然是最多的,但是白鬃也很受欢迎。只是因为我国漂染技术不如倭国,明明是自己出产的白鬃,却总是被倭国购买后漂染加工,高价出售到国际市场上,反而比原产国赚了更多的钱。 当然,到了后来,随着我国科研水平的提高,国家实力的增强,这些憋屈都已经成了历史。 姚软枝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于我国农副产品各行各业的发展,都要下大功夫去了解研究,对猪鬃这个非常有时代痕迹的产品发展历史,也少不了专门阅读资料。 在当时的资料中已经完全不需要保密的知识和技术,在现在却具有极高的价值。 就比如她今天写出来的白鬃漂染剂配方,以落雨花提取物为主要成分,成本低,获取快捷,对于新成立的桓省猪鬃厂,其意义绝对重大。 要知道,一箱子六十公斤的猪鬃,可是能卖到七两黄金的!换取外汇,购买工业生产线和重要物资,早日实现工业化,对于新政府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姚学义被姚软枝的话惊呆了:“猪鬃?就那些猪毛还能有这么大用处?洋人花那么多钱来买咱们的猪毛?他们自己不养猪吗?”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办法跟他讲太多:“总之你要知道,桓省猪鬃厂非常需要这个漂染剂配方就对了。” “满满,你是说咱们把这个方子卖给他们,然后买粮食回来?”姚学义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 “差不多,不过直接用方子换粮食就行。”桓省猪鬃厂是大型国企,从国家计划里弄点粮食拨给夹沟村,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 不过,这中间难免要被过手的部门分走一部分。但是好在兴化县这位县长是军队干部出身,为人强硬,只要给他通个气,还是能保住大部分粮食的。 “三哥,你不是总说你认识县里的干部吗?”姚软枝把墨迹已干的纸张叠起来,装在一个信封里,递给了姚学义,“交给你了。” 姚学义吓了一跳,把手往后一缩:“什么?让我去?” 他吹吹牛不行吗?他是认识几个新政府里的工作人员,关系也不错,但是那都是跟他一样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就是在新政府里跑腿打杂送信什么的,可不是什么大干部! “三哥。”姚软枝抓住了他的衣袖,看着他的眼睛,“咱们家能不能洗个干干净净,能不能逃脱梦中的命运,就看你了。” “我,我,我……”姚学义被妹妹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满满说的没错,如果他能把信送到合适的人手里,救了夹沟村这么多人的命,他们家就能得到新政府认可,不会像满满梦里那样凄惨。 “三哥,你最厉害了,我相信你能行的。” 姚软枝抓着他的袖子,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晃了晃,姚学义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好!” 第7章 危险 拿着信封从姚软枝屋里走出来,姚学义才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挠了挠头,从小就是这样,虽然他总是故意欺负满满,但是只要满满一撒娇,他就忍不住什么都答应了。 不过,也是那个熟悉的撒娇动作,让他这一天都有些不安的心落回了原地。也许满满在梦里经历了很多伤心的事,才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但是她还是他的满满,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那就好。 姚文昌给全家人都下了命令,谁也不许把姚软枝做梦梦见什么的事情说出去,更不许跟许家翻脸,就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还是亲家一样。 “要是真像满满说的那样,马蹄山上那帮土匪就是许老大带的,那可是只要许敬甫一个招呼,就能冲下山来灭人满门的!”姚文昌咬着牙,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有些狰狞。 马蹄山距离兴化县六七十里,快马当夜就到。许敬甫要是知道他们家已经猜到了他的算计,并且还准备反抗的话,谁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让许龙飞来杀人灭口? 姚老汉是一个比较老派的人,平时从来不直接跟儿媳妇说话,今天也难得地专门点了杨九香的名字:“老二家的,你管好嘴巴,不管跟谁,哪怕是你娘家人,也不能说一个字!要不咱们一家都得死!” 杨九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爹,我不会的。” 李氏对杨九香总想往娘家捞好处的毛病早就不满了,这会儿也跟着敲打她:“你记着,你嫁到咱姚家,就是姚家人了,你以后的儿女都姓姚,可不姓杨。” 杨九香心中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低着头答应。 冬天黑的早,庄稼人爱惜东西,也不舍得点灯,一个个都早早睡了。 姚文昌夫妻住在堂屋三间靠西的那头。 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姚文昌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忍不住想要抽袋烟。 他刚刚坐起来披上棉袄,就听见背后妻子幽幽的声音:“当家的,你说,满满这……”李氏的声音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啊……” 嗤的一声,一点红色火光划过,姚文昌点燃了烟丝,深深吸了一口。 满满只说了梦中三个哥哥的悲惨遭遇,可根本没有提到他们老两口最后如何,更没有说到她自己一个字。 可是姚文昌现在还只是想一想自家被害成那样,就觉得心惊肉跳又是怕又是恨,要是真的一切都发生了,他们夫妻只怕是根本撑不了几年就没了吧? 而满满长成那个样子,又背上了罪人家眷的身份,会遭遇什么——姚文昌曾经在逃难路上,见过太多黑暗,所以才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揪揪地疼。 要是她在梦中亲身经历了那些,她能不恨吗?否则一直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丫头,今天怎么会一开口就是要许家死,姚家才能活? 听了丈夫的话,李氏也不由动容。 要是她是满满,就算是梦见了以后,恐怕也只会恐惧哭泣,根本不知道怎么改变吧?可是满满却十分镇定,还给老三分配任务,好像根本就不怕一样。 “她不止不怕,恐怕还在给许家挖坑,要报仇呢。”姚文昌磕了磕烟袋,躺了下去。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心中各种念头翻涌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文昌仿佛梦呓般叹了一句:“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 冬日的太阳有些苍白,照在黄绿斑驳的原野上。远处的野马山在阳光下露出了轮廓,俯首抬蹄,绵延数百里。 姚软枝提着书兜,小心翼翼地从小学溜了出来,步履匆忙地沿着西坡半腰的小路往南走。 直到离小学远了,姚软枝才松了口气。 明明她都不是小孩了,为什么逃学还会有点紧张呢?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逃学的缘故? 上辈子上学读书就是她惟一的出路,她只恨时间太少,哪里还舍得逃课?不过今天她逃课,可不是因为偷懒,而是想要去找人。 姚软枝站在山坡往下看,看见澶河从西往东穿过平原,看见河两岸大片大片的芦苇和这个时节仍旧在忙碌着的人们。 在这些人里,可能就有她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吧? 昨天一醒来的时候,姚软枝就想要去找他,想要看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上辈子无数次那样,板着脸看着自己,眼神里却一片温暖关心。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于是她用力压制着这种跨越了数十年的思念,告诉自己要耐心。 自己记得他,可是对他来说,现在他们还只是陌生的同村人而已。她去找他,能说什么呢? 说上辈子他们两个彼此苦守多年,却始终被命运捉弄,最后阴阳永隔? 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回来找他的,这辈子只愿意守着他过日子? 他听了只怕会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吧。 所以姚软枝打算等到许家的事情处理完,姚家成功度过危机,整个夹沟村开始步入新政府的节奏之后,找机会跟他接近,一点点拿下他,让他自己主动来表白,来提亲。 这个难度应该不高,毕竟他曾经说过,他早就偷偷喜欢她,只是觉得配不上她,才一直不敢表达,只敢藏在暗处守护她。 …… 但是这种理智,在听到温好好他们姐弟说到,他刚才去河边抓鱼去了的时候,一下子就碎裂了。 他的腿还没好吧?居然就跑去河边抓鱼? 这个时侯澶河都已经结冰了,想也知道,他会怎么抓鱼。无非就是把冰打开一个洞,可是要是弄不好冰裂了,他的腿又用不上力,多危险! 尤其是当姚软枝搜索记忆,发现上辈子李氏曾经警告过姚学义,让他别去结冰的澶河里去玩。 “前两天那个温老实家的老大,断了腿还要去抓鱼,结果掉进水里,差点要了命。你要是再敢去河上溜冰,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那不就是说他吗? 姚软枝再也坐不住,从教室里偷偷溜了出来,匆忙往村子南边的澶河跑去。 第8章 花王 姚软枝担心来不及,一边从山坡上往下看,想要找到那个身影,一边加快脚步往村头走。 当她从西坡下来,赶到夹沟村南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一路上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姚软枝直接就顺着沿河的官道往西走。 前面不远处有座横跨澶河的石拱桥,位置稍高,站在桥上能看见两岸动静,方便找人。 她脚步不停,一口气跑到桥上,向着四周张望起来。 忽然看见南边的芦苇丛中,似乎有人影闪过,和姚软枝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很像。 姚软枝心头一喜,小步跑下石拱桥,就向着那片芦苇丛的方向走去。 桥头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有人正气急败坏地叫着什么。 “何老七,我昨天就说了要用车,要出远门,你就不知道提前检查一下吗?” “现在走到半路上你跟我说车坏了?” “我都没说什么了,你居然修着车就睡着了?”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变天了,有人给你撑腰了,就想闹事啊?你可别忘了,你欠我家的钱还没还完呢!让你给我赶车,还是抬举你呢!” 许凤翔越说越气,忍不住用穿着黑皮鞋的脚用力踢了倒在地上的车夫几下。 看着那白西装戴礼帽的青年,姚软枝的脚步一顿,眼神晦涩起来。居然是许凤翔?他这是要出远门,大概是要去诸市吧。 想想时间,这个时侯,许凤翔也该去找焦家大小姐,给自己铺好后路了。 上辈子许敬甫和许龙飞父子被枪决,可是许凤翔却没抓到,不知所踪。 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许凤翔以侨胞返乡投资的名义重归大陆,姚软枝才知道,当时他跟着省城一位著名富商逃去了港城,因为他娶了那位富商惟一的女儿焦雅燕。 后来,富商去世,许凤翔接掌了家产。他倒是有本事,把生意做得不小,被称为港城花王。 这外号,一则是因为他因为种花卖花发家,另一则就是说他风流成性,花名在外。 许凤翔站稳脚跟没多久,原配焦雅燕就开始卧床不起。许凤翔在忙碌的工作之外,多次亲自推着轮椅带着她在花园晒太阳,被报纸夸赞是痴情专一的好男人。 时间长了,焦雅燕说自己照顾不了他,就把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跟他们一起逃来港城的表妹介绍给了许凤翔,做了许凤翔的二房。 再后来,许凤翔的红颜知己接连不断,什么女律师、女护士、舞蹈教师、健身教练、港城明星,数都数不清。 除了那些萍水情缘之外,被他接进家里给名分的就有五个,加上原来的大房二房,一共七房女人。 那些年,港城许家简直是狗仔八卦的重点关注对象,养活了不知道多少狗仔和无良期刊。七房女人和子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是现实版的宫心计。 改革开放后,许凤翔衣冠楚楚,重回大陆,也算是衣锦还乡。 他野心勃勃,想要名利双收,洗干净许家身上的血债,给许家披上一层善人的外衣,同时也趁着大陆政策优惠,好好赚一笔。 姚软枝从未忘记姚家的仇,怎么可能让许凤翔轻易地给许家翻案?在她不动声色的插手下,许凤翔数次失败,最后花了不少手段,才弄明白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谁知道许凤翔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请姚软枝赴宴,谈什么故人情意,仿佛当初两人是被政治地理阻隔的一对有情人一样。 姚软枝从那泥坑中一步步爬出来,当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热情大方地接待了他,表示非常欢迎他回来为祖国做贡献。 两人抚今思昔,真好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无比亲切。 但是一出门上车,姚软枝就开始布置,让人加大了对许凤翔的狙击程度,把许凤翔在大陆的计划全盘粉碎,让他把本都赔光了,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了港城。 许凤翔离开前色厉内荏警告她的一幕,成为了之后姚软枝很久的快乐源泉。 许凤翔在大陆的计划一再失败,资产缩水不少,最后不得不转头去他国投资,被白人主子们分食了很多家业。 他可比姚软枝死得早。 据国家相关部门的消息,是他最疼爱的六房幼子买人动的手,目的就是早点分家产。谁让许凤翔偏宠六房,被哄着修改遗嘱,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六房呢? 他要是还活着,说不定哪天又改变主意,还不如早点死了把遗嘱变现呢。 姚软枝看见过网上的照片。 许凤翔临死躺在病床上,话都说不出来,还要被六房母子当成重要道具,拍照上网,炫耀家人情深。姚软枝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全是痛苦。那可让她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姚软枝眼神带着冷意,看着不远处还正当青春的许凤翔。 上辈子她是没有办法,才让许凤翔享受了一生富贵,这辈子,她可不会再让许凤翔逃脱惩罚。 许凤翔踢了何老七两脚,何老七还是一动不动。正生气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桥上有人过来,抬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居然追到这里来?她还真以为她能成为自己的妻子吗?她也配? 不过看看倒地不起的何老七,再看看空旷原野中稀疏的人影,许凤翔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底的厌烦之情,勉强对姚软枝挤出一个笑容:“软枝,你来得正好。” 姚软枝眼角余光觉得芦苇丛里似乎有人影晃了晃,再看却又没有了动静,拿不准是不是风吹的,或者是水鸟。 许凤翔看她愣愣的不说话,心中更是厌烦。 不过且不说父亲的叮嘱,就说现在,他也需要这个女人的帮忙,许凤翔只能忍着不快,向着姚软枝的方向走了几步,放缓了声音:“软枝,我家马车坏了,你能不能帮我回家叫人来……” 姚软枝心中惦记着人,害怕自己去晚了那人正好落水,哪有兴趣跟许凤翔敷衍。 她明明在桥上看见芦苇丛里好像是那个人的身影,怎么这么半天都不见动静?难道他已经出事了? 姚软枝心头一紧,向着河边的小道就拐了过去。 许凤翔看她终于动了,嘴角露出笑容,伸出手指推了推礼帽边缘,动作潇洒,神情倜傥。 第9章 情诗 平心而论,许凤翔确实面白如玉,相貌俊朗,只要他愿意,眼神中就会充满令少女们心动的热情和暧昧。 此刻他有意侧着脸,一只手扶在帽檐上,用亲近的眼神看着走过来的姚软枝,等着她娇羞主动地来靠近自己,安慰自己,帮助自己。 噔噔噔,姚软枝竟然在他面前转了个弯,走上了河边的小道。 许凤翔愣了一下,站直了身体。这个女人是不是傻的,让她回村里去捎信,让许家人赶快送一辆车子过来,她这是往哪里去? 他急着去县里坐火车上省城呢,火车可不等人。 眼看着姚软枝闷着头沿着河边往东走,许凤翔连忙抬脚去追:“姚软枝!” 前方的人好像没听见一样,许凤翔皱起眉头,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姚软枝的肩膀。 想着说不定这会儿那人就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了,姚软枝心里正急躁,还被她讨厌的人抓住不放,她心里登时就恼了。 不过,回过头来,姚软枝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她往后一挣,脱开了许凤翔的手:“干什么?” “软枝,我家马车坏了,车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昏迷了,你帮我回家叫人再送辆车子过来好吗?我有急事要去省城,耽误不得的。” 许凤翔看她冷淡,不像以前那么跟自己亲近,猜测是因为自己昨天去退婚惹她生气了,便压低声音,放缓声调,用哄小姑娘的语气跟姚软枝说。 “你自己没长腿吗?”姚软枝毫不客气地回答,顺便向着马车边上躺倒的车夫看了一眼。 车夫无端昏迷,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句要赶快救人,刚才是骂车夫不尽心,现在是只想着让许家来人送他走,不要耽误行程。 许凤翔这张俊脸下,隐藏的可真是一颗冷血自私的心。 马车距离他们不过数米,车夫躺倒的地方更是就在小路边上,也就是一两米的距离。 姚软枝目光一扫,突然看见了什么,心头一动,抬起头来往前方的芦苇丛望去。 许凤翔看了看自己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再看看姚软枝脚上自家做的黑布棉鞋,神情不悦。 这乡下可不比省城,都是土路,走回去不把他的鞋子都弄脏了?他又不像姚软枝这种农村丫头,从小就长在土里,根本就不讲卫生。 就在许凤翔想着该怎么哄哄这个农村丫头,让她跑个腿的时候,姚软枝却主动开口了:“二少爷,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帮你回去叫人。” 许凤翔微笑:“好,软枝需要我做什么?” 姚软枝往前走:“跟我来。” 许凤翔不解,却还是跟在她身后,沿着这条河边的小路往前走。 姚软枝走在前面,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她本来没想着会遇到许凤翔,不过既然他非要往跟前凑,今天收点利息也不错。 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当然不敢贸然对许凤翔动手。但是……姚软枝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河边的芦苇丛。 河面已然结冰,芦苇也一片枯黄,大片大片地延伸开去,密密地占领了大部分河岸。 姚软枝低着头走着,果然看见了她想要找的东西,也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二少爷,你想让我帮你也可以,不过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姚软枝转过身来,看着许凤翔。 “什么事儿?” “我听说你在省城读书,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姚软枝语气有些忧伤,“我想听你念诗,只要你真心给我念一首诗,我就满足了。” 许凤翔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眼前的农村丫头。没想到她还有几分情趣,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粗俗无知。 唔,这会儿仔细看起来,这丫头长得还真不错,比他那些省城的女同学都白嫩,五官精致,尤其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黑白分明——以前他怎么没觉得这丫头眼神这么灵活狡黠,让人看了就有点心痒痒呢? 说起来,要是这丫头不穿这么土气臃肿的棉袄棉裤,而是换一身省城流行的旗袍,乌发轻挽,玉簪斜插,轻施粉黛,怕不也是一个绝世美女? 她刚才一头薄汗,匆忙赶来,这会儿又把他引到这挡住路边视线的芦苇丛边,要听他念诗,果然是对他一片深情吧。 听她家人说,因为他要退婚,她可是病得不轻,烧了一个晚上呢。 “软枝,天寒地冻的,在这野外念情诗……”许凤翔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低沉,语气暧昧,“你还真是好兴致啊。” “不过,既然女士有要求,绅士当然不能拒绝。” 许凤翔饶有兴味地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侧着头对姚软枝笑。 要是她真的有几分风情的话,他也不介意在临走前跟她风流一度,反正她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不是吗? 大不了若是父兄的计划成功,县城反正,他从港城回转,就收她做一房姨太太,给她一生富贵无忧,也对得起她了。 这样一想,许凤翔看向姚软枝的眼神就有了几分露骨的侵略意味。 若是喜欢他的女孩子,被他这样撩拨,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早就心慌意乱,芳心乱跳如小鹿乱撞了。可惜对面的是对整个许家恨之入骨的姚软枝。 姚软枝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许凤翔心里想着什么龌龊东西。 她心中冷笑,脸上却显出几分羞涩无措:“那,二少爷,就请吧。”说着,姚软枝就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许凤翔站到河边。 许凤翔在心中想了想,选了一首,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靠近,盯着姚软枝就柔声起头:“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姚软枝忍住心底的恶心,假作羞涩地推着他转身:“你,对着河念,我,在后面听。” 许凤翔心里越发火热,笑吟吟地转身,对着面前的芦苇丛潇洒吟诵:“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想着自己和身后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就算是春风一度,多半也只是如诗歌中所言,要各奔东西,各自消失在黑夜的海上,许凤翔内心深处的某种文人趣味涌上来,倒觉得这次邂逅,上升到了一种精神层次,让他有一种别样的满足。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许凤翔正想着转身面对姚软枝来个深情对望,就感到背后一股大力猛然涌来,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砰的一声就砸在了已经结冰的河面上。 姚软枝从背后一脚,用尽全力,直接把他给踹进了芦苇丛里。 许凤翔还沉浸在自我陶醉里,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姚软枝就扑上来骑在了他背上,抓着他的头发狠狠按住了他的头,提起来就是狠狠一下砸在冰面上。 许凤翔晕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挣扎起来,男人的力气到底要比女人大,姚软枝差点被他给甩下来。 她一边抓紧了许凤翔的头发往下按,一边回头对着芦苇丛里大喊:“还不快点出来帮忙!” 第10章 骗子 许凤翔满腔热火被冰凉的河面砸碎,已经是恼羞成怒,愤恨不已,现在一听姚软枝居然还有同伙,心里一下子冒出来了一些可怕的想法…… “姚软枝,你个贱人,你居然勾搭奸夫来害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要沉塘的!” 感觉到危险,许凤翔拼尽全力,双手抓住了姚软枝按着自己的手就扭。 姚软枝被他拉得差点摔倒,不由轻叫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她背后的芦苇丛里蹿了出来,一把捏住了许凤翔的手腕,另一只手狠狠将许凤翔的脸按得死死贴在了冰面上。 许凤翔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量压制,连挣扎都做不到,恐惧顿时笼罩了他的身心。 居然真有个奸夫! 原以为是一场风流韵事,没想到却是要命的陷阱。这女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软枝,你别这样,我那天说退婚只是一时冲动,一回家我就后悔了。昨天我已经跟岳父认了错,等我去省城办完事回来,咱们就定个日子完婚……啊!” 扣在他手腕上的大手用力一捏,许凤翔立刻惨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碎了碎了,啊啊啊,轻点轻点。” 许凤翔叫得凄惨,姚软枝却是满脸笑意,正看着那个单膝跪地,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许凤翔的男人。 大冬天的,他却只穿了一件黑色棉背心,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双臂。因为正用力控制着许凤翔,那双手臂上的肌肉鼓着,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被他按在冰面上的许凤翔,就像是被扎在地上的小虫子一样,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过,这会儿他也正侧头看向姚软枝,眼神中带着审视。 那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姚软枝心情激荡,不过还记得对着男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 男人抿紧了嘴。 “软枝,软枝,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咱们可是要成亲过一辈子的,我以后会对你好的。你不要相信外面那些男人,他们都只是想占你便宜,根本不是真心的。你别被他们骗了,我才是你以后的丈夫啊……” 害怕被杀,许凤翔嘴里的好话不停地往外丢。 “谁跟你成亲?谁跟你过一辈子?谁要你当丈夫?”姚软枝连着踢了他好几脚,冷笑着。 “我才看不上你这种无能自私的垃圾。你来退婚,我求之不得。” 许凤翔气得快要爆炸了:“就你还看不上我?” “当然。我喜欢的男人……”姚软枝转头去看沉默地按着许凤翔的男人,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半跪在那里,就沉稳如山,让她心里充满安全感。 “我喜欢的男人,他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好看,比你有本事,比你人品好,比你负责任,比你懂得爱和牺牲。什么地方都比你好,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姚软枝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眼神柔软,声音里都泛着甜。 被她盯着的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姚软枝一眼,手掌紧了紧,许凤翔顿时再次惨叫起来。 他叫得越悲惨,姚软枝越开心。 上辈子看见他活着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刻,姚软枝就想打他了。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姚教授,没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一直到他死,姚软枝都没有机会。真是遗憾。 姚软枝走到许凤翔面前蹲了下来,和被按得只能侧着脸,努力眨着眼睛忍受着冰冷痛苦的许凤翔目光相对。 就在许凤翔恨毒畏惧的目光里,姚软枝揪着他的头发往上一拽,许凤翔身后的男人配合地松了松手,许凤翔的脸被提了起来。 姚软枝咬着后槽牙,用尽全力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许凤翔被打蒙了,姚软枝站起来,甩着被反震得发麻的手,嘶嘶地吸着气:“我爽了。”她还不忘记对着自己的“奸夫”嫣然一笑,“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姚软枝走出芦苇丛,来到桥边看了看那个躺在地上的车夫,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在手里捻搓着,站在了桥边的阴影里。 没过多久,高大的男人从芦苇丛里走了出来。 他个子很高,肩膀很宽,皮肤微黑,走路稍微有些跛,手里提着一个各色布头拼接成的书兜。 姚软枝一直盯着他,他微微皱着眉,错开目光,走到姚软枝面前,把她忘在芦苇丛里的书兜递给她。 “谢谢你。”姚软枝接过书兜,那个盘旋在心头无数年的名字终于能从唇齿间缓缓念出,“温俊海。” 温俊海。 那个傻男人,那个默默守在她背后近十年的男人,那个为了她牺牲了自己性命的男人,那个曾经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软软嫁给我,天天有肉吃”的男人,那个她还来不及紧紧拥抱就转身离开的男人…… 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控制着没有扑上去抱紧他,姚软枝的鼻尖却无法控制地发酸,眼圈发热。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底汇集起来的水光打散,对着面前的人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温俊海一脸平静:“快回家吃饭,别乱跑。” 姚软枝僵了僵。 他不是说自己当兵前就已经偷偷喜欢她了吗?不是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想要去部队拼一把,发达了回来提亲才去当兵的吗?不是说回来听说自己跟许凤翔订婚后,难过了好久吗? 为什么自己都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这么甜,笑得这么美,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狗男人,骗子!姚软枝狠狠瞪了温俊海一眼,抱着自己的书兜转头就走。装吧你就! 以为她不知道呢,今天许凤翔的车坏了,绝对是他干的。 那个车夫突然躺倒,许凤翔还迷茫着呢,姚软枝却在地上发现了温俊海经常使用的那种石头子,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弹弓常用的“子弹”。 那时候她因为家庭变故,一个人住在西坡最偏僻的破屋子里,总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想摸进来占她便宜。 可是他们都是刚走到屋子附近,就莫名其妙地后脑一疼,什么也不知道就昏迷过去。 次数多了,私下里有人说这屋子邪门,不干净,再也没人敢靠近,姚软枝才能睡个安生觉。 后来她跟温俊海熟了,才知道,那时候每个晚上,他都藏在附近的树林里,拿着弹弓替她守夜。 姚软枝自己又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她走上了桥头,低头往下看,温俊海还站在刚才她站的地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哼,接着装,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跟你算账的时候。姚软枝甩了甩辫子,脚步轻快。 第11章 上学 姚软枝提着书兜沿着西坡的小路溜了回去。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高大门楼,四脚青砖落地,屋脊起着飞龙,那就是原先付家的祠堂,现今夹沟村的农会办公所。 付家是夹沟村本地大姓,据说祖先出过大官,祠堂建得非常气派,占地也十分阔大,只看这祠堂黑漆大门上凸起的铁钉子密密麻麻,就能想见当初的威风。 新政府征用了祠堂,取下了上方付家祠堂的牌匾,在门口竖着挂上了“夹沟村农会办公所”的招牌。 当初付家子弟祭祀祖先、摆放牌位的祠堂,也成了村民开会时候的大会议室。 去年,中央教育部召开了第一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提出要进行“全国规模的识字教育”,进行“扫除文盲的伟大工作”。 为了响应上级号召,夹沟村就把平时不怎么用到的大会议室拿出来当了小学教室和扫盲教室。 小学设立了语文、算术和音乐三门课程,全都是乡里派来的一个老师在教。 大会议室的窗户全都是玻璃,还是祠堂原来的主人付广宣掏钱装修的,现在擦得亮堂堂的,坐在教室里看书写字,都清楚得很。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姚软枝在外面一露头,就被苏老师发现了。 苏老师个头不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脾气温和,说着一口北方普通话。 姚软枝知道,她的爱人是他们解放乡财粮科科长,夫妻两个都是从老区调过来的南下干部。 苏老师只对着姚软枝招了招手,姚软枝就一脸乖巧地推开教室门走了进去。 要是别的学生只说一个“不舒服”就溜出去半天,苏老师脾气再好,脸色也要沉下来的。可是姚软枝不一样。 夹沟村二百多户一千多人,来上小学的有七八十个,男的女的,大的小的都有。可是在这七八十个学生里,最聪明学习最好的,就是姚软枝。 苏老师特别喜欢这个聪明漂亮又乖巧懂事的学生,在上辈子也帮了姚软枝不少忙。 布置了作业让大家自己算题,苏老师自己走下讲台,低声问姚软枝:“身体好些了?” 十八岁的大姑娘,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姚软枝说她不舒服,苏老师还以为她来了例假,要回家休息。 “好多了,谢谢老师。” “那就好,小姑娘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苏老师语气很温和,“去做题吧。” 姚软枝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圆脸小姑娘看见苏老师走出了门外,就苦着脸凑过来:“软枝姐,你给我说说,这个题怎么算?” 说着,还推过来一把算盘。 姚软枝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黑板上的题目: 28+75= 56+69= 35+65= 84+54= 四道题目,全都是两位数相加,和为三位数的。要用算盘加,涉及到满十加和破五进十两种进位加,对于新手来说,确实是有点难。 “这个你要想想加法口诀,五和八怎么加,你还记得吗?”姚软枝拿过算盘,顺手一抖,算盘上下两栏的珠子就乖乖地贴在两头,处于清零状态了。 圆圆脸蛋的韩青梅赞叹地望着姚软枝,简直是满眼崇拜。 韩青梅十五岁,在这个很少出夹沟村的小姑娘眼里,姚软枝这样的动作简直好看得无法形容——因为在她的词库里,实在是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五加八怎么算,还记得吗?”姚软枝很有耐心。 这个年代大家基本上都是文盲,也几乎不存在什么家庭教育,文化底子差得可怕,对于学习知识有一种天生的敬畏感。她自己就是从这个时期走过来的,太知道大家心里的渴望和畏惧了。 看姚软枝态度很好,周围几个同样迷糊的学生也都悄悄地围了过来。 “八上三去五进一?”各式各样的答案中,终于有人怯生生地提到了关键口诀。 姚软枝立刻鼓励:“说得对。” 苏老师进来的时候,几乎半个教室的学生都围在姚软枝身边,认真地听着她示范讲解。 算盘珠子拨动的清脆响声,和学生小声提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苏老师脸上泛起了一阵笑意。 苏老师让大家把这四道题目拿回家里算,表扬了姚软枝乐于帮助同学的举动,窗外就响起了当当当铁器敲击的声音,上午放学的时间到了。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姚软枝跟苏老师说了再见,被几个小姑娘拉着一起出了门。 “软枝姐,苏老师讲的好多我都听不懂,可是刚才你一讲我就明白了,你说是怎么回事?”韩青梅不解地问。 “软枝,你怎么那么聪明?我笨死了,上课什么都不明白,回家去我娘还要问我,我要是说不出来她还揍我。”扎着大辫子的另一个姑娘非常苦恼。 姚软枝都快忘记这几个小伙伴的名字了,除了韩青梅她印象深刻之外。现在她正在努力从记忆海洋里捞取关于她们的碎片。 “我娘说了,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算账,以后嫁到他家就不会被人瞧不上。”另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黑瘦高个姑娘语气就随意多了。 话题立刻跑歪了。 “嫁到谁家啊?谁家啊?”黑瘦高姑娘被一左一右抓住胳膊取笑。 “李小芹,你是不是急着嫁过去啊?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你跟你们家那位……”韩青梅也跟着凑了上去。 姚软枝顿时想了起来李小芹是谁。 李小芹比她还大一岁,十九岁的姑娘,在农村已经是年纪很大了。她的未婚夫是东坡东边李庄的。 “我们年底就结婚。”李小芹稍微有点羞涩。 “羞不羞羞不羞?”大家笑闹着走了一路,在办公所前面下坡的大路口分了手,各自回家。 姚软枝回到家里,放下书兜就去厨房帮忙,把李氏吓了一跳。 “不用你干活。”李氏和杨九香在和面,准备擀面条,手上全都是面粉,“老师留了作业没有?去做你的作业去,马上面条好了就喊你。” 杨九香瘪了瘪嘴,没敢说话。 深色的粗粮面条盛在粗瓷大碗里,上面浇了鸡蛋卤,切得细细的白菜帮子炒软了,泛着焦黄色,绿色葱花碎碎的撒在顶上,在现在的夹沟村,已经是上好的生活条件了。 姚软枝捧着饭碗,看着桌子旁边一家人都吃得香香的,心情也美美的。 至于老师留的作业,那都太简单了。语文就是抄写今天学的生字,总共五个字,每个字抄两排。数学就是那四道珠算题。姚软枝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 李氏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在边上看着女儿写作业,也发现了今天不太一样。 以前姚软枝写作业也不难,但是总是写几个字就要跟她东拉西扯两句,可是今天姚软枝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一口气把作业写完了都没分心。 而且她总觉得好像女儿写字的动作、姿势都特别舒服,就连字好像都比以前好看——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些字。 下午上课,把作业交上去,苏老师又特意表扬了姚软枝,还问她是不是在跟谁练字。 姚软枝只庆幸自己退休后的那些老干部爱好,让她没有荒废毛笔字,没有忘记繁体字怎么写。 第12章 人设 “大家都看看姚软枝同学的字。”苏老师把姚软枝的作业举起来,“姚软枝同学原来的字已经写得很不错了,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反而更加努力练习,现在比我写的都好。” “我希望大家都能学习姚软枝同学这种刻苦认真的精神,努力学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贡献自己的力量。” 姚软枝被这种直白的表扬搞得老脸都有点红了,羞耻度有点高啊。 村里的小学是今年春天才开的,为了完成任务,代表主任和几个委员一家家去劝说,让村人送自家的孩子去认字,但还是有很多家没有送孩子来。 并不是农民们不知道认字有好处,只是很多人家里都吃不饱肚子,天天勒着裤腰带绞尽脑汁想的都是怎么找活干活,哪怕是小孩子都要去捡柴烧火做家务,根本没有办法空出一个人来脱产去上学。 就像是后世有些调查研究指出的那样,穷人并不是没有远见,只是他谋生已经不易,根本没有条件去考虑太长远的以后。 等到土改完成,各家各户都有了自己的土地,生存不成问题后,他们都会抢着把孩子送到学校来。农民们对知识有着非常朴素的敬畏和渴望,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呢? 姚文昌夫妻倒是把两个没成家的孩子都送来了,可是姚学义根本坐不住,混了半年就找理由跑了,只有姚软枝一直坚持了下来。 班里的学生小的六七岁,大的快二十岁,都是从零开始。一方面是没有家庭教育的基础,另一方面放学回家大部分人都要干活,没有时间预习复习,所以大家的学习进度并不太快。 姚软枝觉得自己这种活了一辈子又开始的老妖怪混在其中,就像是满级大号回新手村欺负新人一样,实在是有些心虚。 不过为了自己的目标,她还是要忍着这种心虚继续表现,尽力树立一个天才而且好学的人设。 姚软枝的目标是带领亲人们过上好日子,当然要站出来显示自己的能力。可是一个从来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村姑娘,突然就懂得了很多老师都不懂的知识,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只有通过小学学习,通过一次次的事件告诉大家,姚家那个小女儿天生聪明过人,而且还特别喜欢学习,才能给她之后的表现做好背书。 所以苏老师让大家背课文的时候,就发现姚软枝背得特别快,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鼓励让这个聪明的学生更加认真了,看着姚软枝的目光就更加温和起来。 下课的时候,苏老师在隔壁的一个小房间休息,姚软枝就抱着教材去请教。 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小学课本,兴化县统一使用的是县文教科组织人手自己编纂的教材,印刷十分简陋,也没有汉语拼音,所以姚软枝根本没办法说自己自学过了后面的内容,只能来苏老师面前装好学生。 苏老师来到夹沟村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学生这么积极主动,心里很高兴,就指着下一课的内容教姚软枝认字。 没想到,只教了一遍,姚软枝就全都记住了,连她随口解释的字义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老师很诧异,又试着拿起钢笔在稿纸上把这几个字写了一遍,然后让姚软枝写。 姚软枝非常努力地、一笔一划地、用尽力气地把几个生字写好,苏老师在一边看着,满眼不可思议。 虽然姚软枝看起来写得很吃力,但是却没有写错一笔,这个学生的聪明还在她的意料之外,这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苏老师打量着姚软枝,索性把这篇新课文读了一遍,让姚软枝试着念一遍,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记性这么好。 姚软枝本来就认识这些字,怎么会念错?她模仿着苏老师读课文的语气,连重音和节奏都一模一样,好让苏老师以为她就是纯粹记忆力好。 苏老师果然被震慑住了,她震惊地说:“姚软枝同学,你,你太了不起了。好好学习,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说着,苏老师还从抽屉里拿出来两支崭新的铅笔送给了姚软枝,鼓励她继续努力,让她以后有什么问题还来找自己问。 姚软枝一脸感激兴奋地谢了苏老师。 办公所的看门老汉兼任小学的报时员,时间一到就提着一根铁棍敲响树下悬挂的一个铁块,学生们很快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奔向夹沟村的各个方向。 姚软枝和几个重新熟悉起来的小伙伴们一起走出了高大的门楼,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大哥,我们几个做着伴,不用你来接的。” 前面呼啦啦就跑出去三四个人影,全都围到了温俊海身边。 姚软枝当然都认识,温俊海的妹妹和几个弟弟都在小学认字,和她算是同班同学,不过他们现在不太熟,准确地说,他们不是一个小圈子里的。 跟姚软枝在一起的这几个女孩,都是年龄大一点、家里能够顾住温饱的,在一起比较能谈得来。 姚软枝看了温俊海一眼,正好温俊海也抬头看她。两个人目光交错,温俊海把头一转,对自己家弟弟妹妹说:“这几天不许去澶河玩冰。今天上午咱们村有人掉进河里了,捞上来都冻晕了,说不定三五个月都醒不过来,你们都小心点。”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从边上走过的姚软枝听清楚。 姚软枝又看他一眼,温俊海却低着头看着自家的弟弟妹妹,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样。 明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就知道装。 姚软枝跟温俊海上辈子相处了快十年,对他的性格太了解了。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看起来一脸正直,实际上心里想的多着呢。 他刚才的那些话,就是说许凤翔现在昏迷不醒,而且还很可能长期昏迷不醒。就是让她放心,她打许凤翔的事情不会被发现。 其实姚软枝既然敢打许凤翔,就不怕许凤翔来找事。许凤翔要退婚,看见去河边散心的她还用酸溜溜的情诗调戏她,她一生气就打了他一耳光,又怎么了? 至于什么奸夫,根本就不存在,全都是许凤翔编造的。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说过一句话,从哪里来的奸夫?许凤翔就是捏造事实,想要诬陷她,坏她的名声! 姚软枝早就把应对的话想好了,而且她还有很大的把握,在如今的风口上,许敬甫不敢把事情闹大。 结果现在温俊海把许凤翔弄晕了?还可能长期昏迷?这事儿上辈子可没有啊。至于他怎么做到的,姚软枝反而没去想,他的很多手段,姚软枝上辈子都领教过。 姚软枝放慢了脚步,偷偷回头去看,这一次正正好看见温俊海也在看她。 被她抓了现行,那人还是一脸正经,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姚软枝看看周围没人注意,突然对他吐了吐舌头,无声做了个鬼脸。 温俊海脸色终于一僵,姚软枝几乎想要笑出声来,咬着嘴唇才控制了自己。 第13章 造假 果然,姚软枝回到家里,姚文昌夫妻也提起了许凤翔落水昏迷的事。 “乡里大夫说了没办法,许家已经套了大车,把人送到县里去了。”姚文昌皱着眉头,他听到风声说,给许凤翔赶车的何老七是被人打晕的,许凤翔很可能是被许家的仇家报复了。“拿点东西去看看吧。” 虽然心里对许家十分厌恶,但是现在他们名义上还是亲家,不去看病人要被邻里说闲话的。 李氏沉着脸收拾提篮,装了十个鸡蛋,想了想又拿出来了两个。 原来她看着未来女婿有多顺眼,现在就有多反感。 她是实心实意喜欢许家二少,觉得女儿嫁给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许家却根本没把他们当亲家,设计陷害他们一家性命,真是狼心狗肺。活该被新政府枪毙! 真是不想把自家老母鸡辛辛苦苦下的蛋给那家人吃。 姚软枝原本是打算告诉爹娘许凤翔调戏她被她打了一耳光的,结果温俊海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让许凤翔陷入了长期昏迷,目的很明显就是保护她,她也就闭口不提了。 如果许凤翔真如温俊海所言,一昏迷三五个月就过去了,等他醒了许家差不多也完蛋了,到时候正好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晚上吃饭的时候,姚学义一直对着妹妹挤眉弄眼。 姚软枝拿出一支铅笔送给他:“三哥,这是苏老师送我的,咱俩一人一支。” 铅笔在农村可是个稀罕物,姚学武从弟弟手里拿过来颠倒颠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还把铅笔夹在耳朵后面给大家看:“像不像个老师傅?” 姚学义一把抢了回去:“满满送给我的!” 满桌子人都在笑,李氏听说这是因为姚软枝写的字好、背书背得快,苏老师奖励她的,乐得笑成了一朵花。 “苏老师说,我天生聪明,书一读就会,以后肯定能有前途。”为了让家人接受她的转变,姚软枝也腆着脸拉出苏老师的大旗吹嘘自己。 结果,姚文昌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直点头:“满满就该是个读书的料子。” 吃完饭,姚软枝帮着收拾了碗筷,就被李氏从厨房赶了出来,让她回屋读书写字。杨九香忍不住小声嘟囔:“一个姑娘家还要考状元怎么着。” 这十里八乡的,哪家姑娘不干家务不下地,到了姚家怎么就变了? 李氏把抹布一甩:“怎么着?这还没端你的碗,没吃你的饭,你就看不下去了?”杨九香不敢还嘴,现在家里的钱粮都是李氏管着,她要敢顶嘴,就能没饭吃。 姚软枝也是无奈。 以前她看不惯二嫂,总是跟二嫂作对。但是上辈子家里出事之后,二嫂娘家鼓动二嫂揭发姚家,跟二哥离婚划清界限,二嫂却断然拒绝,跟着二哥受苦受罪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动摇过。 不管二嫂有多少毛病,就冲着她对二哥的情意,姚软枝回来之后,就没有再针对过她。 不过二嫂显然不这么想,她心里大概是觉得女人就应该把家务都包了,让男人们回家就能舒舒服服的,才是正理。 这种思想,姚软枝迟早要把她改过来。 “满满。”姚学义在门口叫她,得到许可后连忙跟进了房间里。 姚学义低声说:“我已经找到人了,路子也差不多了,能把东西递到陆县长手里。”难得妹妹求他办一件正经大事,姚学义可是用尽了全身解数,把自己认识的人全都捋了一遍,才算是打通了门路。 “可是,我想来想去,这方子的来路没法解释。”姚学义现在就为这个发愁。他不怕撒谎,就怕撒谎被戳穿,到时候没有给家里带来好处,反而被新政府怀疑就麻烦了。 姚软枝早有准备,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给姚学义看。 姚学义接过来,正反看了一会儿,只能勉强认出来其中有一段文字写的就是那个漂染方子,其他内容磕磕巴巴地看完,好像是一个人随手记述自己的日常生活片段。 “这是什么?” 姚软枝从他手里接过这张纸,随手就把原本平整的边角撕掉了几块,在姚学义诧异的目光中对他说:“这就是咱们方子的来源。” “三哥,这是你有一天偶尔在一家没人住的房子里发现的旧书页……或者其他,反正你随便编一个就行……随意带回家来后,被我看见,认出书页上的方子,告诉了你。” “你没放在心上,但是碰巧听见人说猪鬃厂的事情,就想起来这个方子,觉得可能有用,愿意无偿贡献给国家。” “停停停!”姚学义连忙示意,“姚满满,这纸我一看就是新的,是你刚抄写的吧?”拿出去说是古旧书籍里的残页,谁会信呢? 这张纸当然是姚软枝这两天刚刚做出来的,就用的是最常用的廉价纸张,数十年来整个铁原地区都在用,不曾改进过。 字是她用左手小心写出来的楷书,但笔触中的沧桑力度却刻意显露出来,让人不会往她身上联想。 姚软枝对这张书页的定位是某位老匠人的手札残页,现在差的就是做旧这一个环节了。 “三哥,你明天偷偷去中药店买几钱藤黄,不要让人知道。”藤黄兑上红糖水,刷在纸张上,就能造出自然陈旧的黄色。 旧书画若是日常挂在墙上,久了就是鼠灰色;若是收藏起来,久了便会发黄。这都是她退休后跟着那些老家伙们附庸风雅学到的东西。 包括若是造假,如何做出鼠灰色,如何做出黄色,她不但听那些老家伙们说过,还亲眼看见他们指导后辈动手做过呢。 “就是藤黄有毒,你一定要小心些。” 姚学义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姚满满,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看书不就知道了。”姚软枝抬起下巴,“让你不好好认字,什么都不懂了吧?” 姚学义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买回来藤黄之后,他就亲眼看着妹妹调好了颜色,用软毛刷子细细地把那张纸刷了一遍,晾干后那张纸真的就变得和那些旧书页毫无区别了! 没想到,这还不是结束。 接下来,姚学义被指使着去弄了一把灶膛里的青灰过来,看着姚软枝小心地把青灰扑在书页上,说是要“起苔”。 然后又用柴火烟熏了半天,最后姚软枝还有点遗憾:“要是时间来得及,还应该找个有米虫的米缸多放一段时日,咬出几个虫眼才逼真。” 姚学义已经对妹妹五体投地了:“姚满满,你厉害,你是这个。”他对着姚软枝竖起大拇指,他是眼睁睁看着一张崭新的纸如何一步步变得陈旧,似乎经过了数十年的摧残一样。 有文化的人做起坏事来,太可怕了。 姚软枝把用了好几天时间精心制造出来的旧书页随手一团,用力揉搓了一通,打开来一看,还是不太满意,就叠吧叠吧塞到了一个桌子腿下面。嗯,压上一个晚上,看起来就更没有破绽了。 第14章 警惕 没错,在姚学义眼里,现在的姚软枝已经是个文化人了。 姚学义拿着被压了一个晚上的旧书页,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姚软枝提着书兜从东坡下来,走在夹沟村正中的青石板路上。路过韩青梅家门口的时候,隔着墙喊一声韩青梅的名字,早就等着的韩青梅就会飞快地跑着出来跟她汇合。 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上辈子跟她交情平平的韩青梅已经开始跟她一同上学一同下学了。就连课间去厕所,韩青梅都想拉着她一起,似乎这样才能证明她们的友谊。 但是,已经习惯了二十一世纪干净明亮卫生间的姚软枝表示,对现在农村的蹲坑她已经是到了忍耐极限,根本不想去挑战公共厕所的难度。 办公所的人流还是相对比较大的,姚软枝去了一次公厕,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就决定尽量都在自家厕所解决。 今天早上她出门前,照例先去自家门外厕所的时候,还被李氏夸了,说她懂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姚软枝才突然明白,为什么村里每家的厕所都在大门外。 原来大家不顾晚上上厕所的不便,也要把厕所建在院墙外,就是希望过路人可以使用,能够积攒更多的肥料…… “软枝姐,你知道吗,许玉莲她们在背后骂你是马屁精,说你一下课就跑去巴结苏老师。”韩青梅气呼呼地告状。 “她就是嫉妒你,嫉妒苏老师总是表扬你,不表扬她。” “她也不看看,她字没有你写得好,算术没有你算得快,背个课文跟狗啃似的,吭吭吃吃的,凭什么跟你比?” “要不是她哥是武装委员,她才当不上女生班长呢。” 姚软枝回忆了一下许玉莲是谁——一个中等个子银盆大脸的姑娘,大概也是十五六岁,平时负责管理班上女生的,说话做事很有几分派头。 说实话,两辈子她都没怎么留意过这个同学,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许玉莲好像嫁到了一个挺远的地方。 没想到她这几天在苏老师面前刷好感立人设的举动,竟然会对别人造成这样的冲击。 但是姚软枝的计划是不会更改的。 因为姚软枝知道,这两三年是刚刚建国,各个领域都处于过渡时期,还存在着很多不规范的现象,所以她这个十八岁的超龄老学生才能在小学待下去。 过上一两年,超龄学生都要被清退。 到时候,这些超龄学生如果有毕业证的,就能直接转到各个岗位上工作,没有毕业证的还想求学,就只能去各种成人学校,到时候拿的证书含金量就大大降低,而且也耽误时间。 姚软枝就是想要趁着这两年拿到小学毕业证,以后继续拿中学毕业证,上大学,早早抢占优势,获得足够的话语权,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韩青梅还想再说什么,姚软枝已经看着她笑咪咪地问:“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吗?” “……”小姑娘的圆脸顿时拉长。 数学题软枝姐给她讲过,她抠着算盘一点点算,总算是算完了。 语文生字她也抄完了,虽然写得歪歪扭扭的。 就是课文她还没背会。 “软枝姐,我真的觉得我的脑子都是糊糊……怎么都背不住……后面背完,前面就忘了……”韩青梅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把它们一个个踢到路边的水沟里,语气沮丧。 “四颗金星,朝向一颗大星;万众一心,朝向人民革命……”(注1) 听着不急不缓、沉稳自如的女声,韩青梅抬起头来,小声地跟着背了起来:“我们爱五星红旗,像爱自己的心……没有了心,也就没有了生命……”(注2) “你首先要理解这首诗在讲什么内容,抒发了什么样的感情,然后才容易背下来。”姚软枝带着韩青梅背着课文走上了西坡。 毕竟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错过了机械记忆的黄金时期,就需要理解记忆了。 农会办公所大门前开了一条大路,一直通到正街上,是一条四十多度的斜坡。这会儿走在这条坡上的,几乎全都是来上学的小学生。 苏老师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走上来,姚软枝过去问好:“苏老师,早上好。”然后就非常自然地伸手帮她推着后车座。 韩青梅愣了一下,也跟着跑过去推车。 “姚软枝同学,早上好,谢谢了。”苏老师额头上冒着薄汗。 从解放乡骑过来有七八里地,路上有不少冻硬的车辙,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看不清楚就容易陷进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摔跤。确实是有点累。 “姚软枝同学,昨天给你留的作业做完了吗?”苏老师回头问。 “都做完了。”姚软枝态度很端正。 除了和大家一样的作业之外,姚软枝每天还有额外作业。如今的她,学习进度已经比同班同学快上不少。 苏老师对这个过目不忘、一点就透的学生非常满意,别人两三天才能学会的内容,姚软枝一个课间就学会了,哪个老师不喜欢? “有没有什么问题?” 姚软枝摇头:“没有,我都学会了。” 苏老师把自行车搬过办公所的门槛:“好,那你把作业拿到我办公室,我看看。” 韩青梅对姚软枝摆了摆手,先进了教室,姚软枝跟在苏老师背后去了办公室,把自己的语文和算术作业本都拿出来。 苏老师检查完,姚软枝就把昨天要求背诵的课文非常流畅地背了一遍,苏老师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姚软枝同学,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把这个学期的内容学完了。”本来就快要到学期结束的时候了,剩下的课时也就是两个礼拜时间,按照姚软枝的进度,一两天也就学完了。 苏老师轻轻拍了拍姚软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鼓励:“不要骄傲自满,继续努力,考试的时候考个好成绩。” “苏老师,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姚软枝收拾了自己的作业,认真地问。 “什么事儿?” “您能帮我借一下下学期的课本吗?我想在放假的时候自己学习。” 苏老师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好啊,当然可以。” 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姚软枝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吗?” 姚软枝心中愕然,脑子飞快地运转,思考着苏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已经订婚了?”苏老师柔声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 姚软枝恍然大悟,苏老师怕是听说了许凤翔昏迷不醒的事情了吧。 她低下头去,换上了沉重的语气:“苏老师,我跟您说了,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老师一定替你保密。”苏老师也严肃了起来。 “我是订婚了,可是是我爹娘做主跟许家定的,我自己根本就不愿意。” 苏老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其实,我爹娘也是没办法,您是外地人,不知道许家在我们村里有多厉害。谁也不敢跟许家作对,否则说不定……命都没了。” 姚软枝知道,苏老师和她的爱人都是南下干部,从解放老区调过来的,对这种地主恶霸最看不过眼。 而且虽然苏老师的爱人只是一个财粮科长,但却是陆县长的亲信部下出身,跟陆县长关系非常密切,一句话就能通到陆县长跟前。 既然苏老师自己主动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姚软枝当然要抓紧给许家挖坑。 听着姚软枝带着悲伤的话,苏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黑。 “新政府今年春天已经颁布了《婚姻法》,第一条就是‘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苏老师咬着牙,语气严厉,“姚软枝同学,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 姚软枝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吗,苏老师?” “当然!” “可是……我听说,许家有人有枪……”姚软枝犹豫着说。 苏老师一下子站了起来:“有枪?” 要是普通地主也就罢了,可是有枪的地主,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县里几次开会,都提到一定要小心警惕这些恶霸劣绅的反扑倒算,许家要是真的有枪,那就必须重点关注了。 姚软枝点头:“前两天,许凤翔去我家说要退婚,我家人有点生气,但是其实也想退婚,就去了许家。谁知道,许凤翔他爹不同意退婚,还威胁我爹说,他家大儿子许龙飞可是军官,手下有人有枪,谁要是敢不听话,晚上就去找谁算账。” “我爹没办法,只好接了他硬塞过来的三十亩地契,也没能退成婚,回到家里生了一晚上闷气。” 苏老师的神色非常警惕:“许龙飞是什么军官?” “旧党军官,还娶了原来的县长小姐当老婆呢。” 苏老师的脸色慢慢平复下来,一脸镇定地对姚软枝点头:“老师知道了。这些事情,不要跟任何人再说,可以吗?” 姚软枝眼中满是信任:“好,苏老师,我记住了。” “嗯,真乖。”苏老师摸了摸姚软枝的头发,“去教室准备上课吧。” 姚软枝转过身,眼中笑意淡淡。 苏老师警惕起来,那消息恐怕很快就要传到陆县长那里了……许家,没多少好日子了。 第15章 送糖 教室里,一群男生正围着讲台旁边的煤球炉烤火。不少人都生了冻疮,手指肿得像小红萝卜一样,一边烤火一边发出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的嘶嘶声。 煤球炉就一个,炉子和煤球都是乡里特批的教育经费买的。每天早上,看门大爷负责提前把炉子生起来,放到教室里。也是靠着这个炉子,冬天的教室才有了一点热气。 女生不好意思跟那些男生挤着抢位置,忍不住的在座位上揣着手跺脚,年纪小点的活泼一些,就在教室最后的墙边挤夯夯——就是大家贴着墙排成一排,然后两头的人用力往中间挤,中间的人顶不住就被挤出去,哈哈笑着跑到两头继续加入往中间挤的游戏。 姚软枝推开门,刚才还喧腾如沸的教室霎时陷入寂静。不过看见是她之后,大笑声、尖叫声立刻又扬了起来,声浪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瞬间凝固成雕像的后墙取暖队也迅速解除僵化状态,更加兴奋地喊着号子往中间挤。 本来就是满山遍野跑惯的孩子,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乐呵呵地像野草一样活着。 姚软枝刚把书兜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教室门又开了。 这次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挤夯夯的女生们散开了,低着头往各自的座位走。韩青梅两只手都揣在袖子里,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姚软枝。 姚软枝抬起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花棉袄、长辫子尾巴上系着一根红绸条的女生站在讲台上,正冷着脸扫视教室。 看着她圆圆的脸和稍显丰腴的身材,姚软枝脑海里关于许玉莲的记忆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许玉莲家里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她大哥在倭国占领时期,被倭人士兵打死了。二哥脑子不太好,经常会脱光衣服到处跑,后来就被拴在家里,不怎么出来。 她三哥许三强跟陈大亮都是一起扛活的,关系不错,解放的时候也跟着陈大亮一起站出来反抗伪政权,表现积极。 新政府接管后,陈大亮被选为夹沟村的农会代表主任,许三强也当上了武装委员。 上辈子姚家被孤立被□□的时候,当时担任妇女委员的许玉莲打过她骂过她,可是有男人想要占姚软枝便宜的时候,也是许玉莲护在前面劈头痛骂,没让姚软枝吃亏。 后来,许玉莲好像是找了一个革命伴侣,嫁到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再然后如何,姚软枝就不知道了。 那个时候,姚软枝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的全都是怎么让自家人活下去,后来满脑子都是怎么报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人。关于许玉莲的记忆,也就是这么多了。 许玉莲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用力敲了敲讲桌,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几个,回座位上去。”许玉莲对煤球炉边上的几个男生说。 “你是女生班长,又不是男生班长,管不着。”一个黑黑胖胖的男生不服气,不但不走,反而抬起露着脚趾头的棉鞋,把鞋底用力贴在煤球炉外壳上。 许玉莲冷笑一声,对着一个矮个子男生问:“刘宗强,你是男生班长,你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我就报告苏老师了。” 刘宗强正在看课本,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高万有,马上上课了,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围着煤球炉的几个男生明显躁动起来。姚软枝心里一笑,看起来都没写啊。 许玉莲显然也看出来了,冷笑着追问:“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里烤火?有时间烤火就没时间做作业?等会儿苏老师来了,看你们怎么办!” 几个男生垂头丧气地离开煤球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许玉莲取得了最终胜利,抬着下巴在讲台上环视四周,像一个凯旋的将军在巡视自己的战场。 目光扫过姚软枝时,她明显停顿了一下。不过姚软枝正侧着耳朵听韩青梅小声背诵课文,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上午上了两节算术课,开始讲算盘减法。有算盘的学生拨动着自己的算盘珠子,跟着老师一起背口诀,没有算盘的同学就用手在空中比划,想象着背诵。 苏老师用的是一个大算盘,高高挂在黑板上方。姚软枝估计那算盘得有一米五六长,离地也有一米六七,苏老师个子不高,用教鞭才够得着拨动珠子给大家示范。 珠子可能有轻微磁性,拨动之后就贴在那里,也不会随便滑落。 课间休息的时候,姚软枝去苏老师办公室提了她的暖水瓶,到办公所看门大爷那里接热水。苏老师正在准备接下来两节音乐课,也习惯了这个新晋门生的懂事乖巧,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下课的小学生们就像是野马一样,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跳跃奔跑。 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农会干部商量好休息一下的时间。 农会办公室的几个干部都走了出来,看着这帮子精力充沛的学生折腾。 陈大亮还不到三十岁,个子高高的,头发剃得短短的,一脸风霜。他伸出巴掌在自己头顶上耙来耙去,嘴里骂了一句:“娘的,我都愁死了,当个x代表主任,还不如这帮子小家伙过得舒坦呢。” 财粮委员孙文树是个瘦瘦的中年人,也是原来夹沟村公所负责钱粮的,农会接管了村公所之后,没有几个能认字写字算账的,看着他以前还算老实,就留下了他继续管这一摊。 他听了陈大亮的话,叹了口气:“陈代表主任,要不还是叫他们来救助一下?” 陈大亮还没说话,那边的许三强已经抢先开口:“对啊,这些地主老财,家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粮食吃不完,村里那么多穷人却要饿着肚子,也太不公平了。” “代表主任好,委员们好。”姚软枝提着竹壳子的暖水瓶从他们边上经过,对他们点头问好。 陈大亮几个纷纷点头,等姚软枝走了过去,陈大亮才转头询问:“这是谁家姑娘?长得挺好啊。” 许三强笑了一声:“姚算盘家的宝贝闺女,平时都不怎么出门,你估计没怎么见过。” 一直没说话的文教委员高万德开口了:“人家早就订给许敬甫家二少爷了,姚算盘真是会打算,怕不是想着抱住许家大腿呢。”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陈大亮呵呵笑了起来。 姚软枝是真的很感谢苏老师,两辈子苏老师都很关心她,她心甘情愿给苏老师提水擦桌子。苏老师拦不住她,就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彩色糖纸包裹的糖块给她。 从苏老师办公室出来,姚软枝就看见许玉莲正站在不远处瞪她,旁边还有两个小姑娘,一起对她怒目而视。 姚软枝走过去,她们三个也不让路。 “马屁精!”一个女生瞪着姚软枝,小声骂。 姚软枝看看圆圆眼睛的许玉莲,再看看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差点笑出声来。三个女生被她的反应气得更加瞪圆了眼睛,眼看着火焰就要从头顶冒出来了。 不等她们继续发作,姚软枝已经抢先一步,一把抓住许玉莲的手,把彩色硬糖放在她手心里:“给你们吃。” 红艳艳的塑料糖纸,包裹着圆圆的硬块,两头的糖纸拧成漂亮的扇形,糖纸上的花纹好像都在闪光。 三个小姑娘盯着许玉莲手心的三颗硬糖,愣了好一会,转头才发现姚软枝已经不见了。 拿着教案和谱子的苏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都是笑。 接下来的一整天,许玉莲一看见姚软枝,脸上的表情就很别扭,却再也没有瞪过她。姚软枝就这样用三颗糖打败了许玉莲和她的小跟班。 “满满,我跟陆县长握手了!”没过几天,姚学义风一样冲进姚软枝的房间向她汇报,“县长啊,满满,那可是县长!”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臂在空中比划着:“你不知道,陆县长人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说话和气得很……” “好好好,三哥,你先喝口水,坐下来,慢慢说。”姚软枝听出来,这恐怕是陆县长专门见了姚学义,想了解那个方子的情况。 这么重视,应该是方子已经送过去,并且得到了肯定的反馈。这效率真是高,不过对于现在的新政府来说,也很正常。创汇的事情,肯定是头等大事。 等姚学义冷静下来,讲了自己今天被专门找过去县政府的经过之后,也确实证实了姚软枝的推测无误。 “陆县长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跟我说,感谢我对国家和人民做出的贡献。”即使到现在,说到这一幕的时候,姚学义还是忍不住傻笑。 “那陆县长有没有问你想要什么?”虽然姚软枝让姚学义说无偿贡献,但是按照她对新政府的了解,新政府是有记小本本的爱好的。有功者必然有奖励,有罪者定将有惩罚。 姚学义哈哈大笑:“当然问了。” 姚软枝看着他,等他继续讲下去。 “姚满满,我又不是笨蛋,你都跟我说过了,我怎么会忘?”姚学义用力搓了一把妹妹的脑袋,迅速跳起来跑到了门口,“我说了,陆县长也答应了!” 姚软枝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头顶上凌乱的模样,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姚学义”,很快就听见姚学义在院子里故意惨叫:“娘啊,别打别打,我没有欺负满满……啊啊啊,娘啊,我也是你亲生的儿子啊……” 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第16章 坏人 没过几天,姚软枝就把初小一年级的课本学完了,苏老师也如她所承诺的那样,给她带来了新的语文和算术课本。 “这个是咱们解放乡自己编的,听说中央已经在出版全国统一的小学教材,说不定明年就要全部换成新课本了。”苏老师笑着说,“不过,你有能力提前学习,总是好的。” 姚软枝抱着印刷简陋的课本向她道谢。 她知道,明年会换新教材,还知道,后年会全国推行五年一贯制的小学学制,不过因为条件不成熟,各种资源欠缺,很快就又会取消五年一贯制,恢复现在的“四·二分”六年制。 而姚软枝的机会,就在这一两年中,要抢在学制规范之前毕业。 她想要跳级,想要早点拿到小学毕业证,要早点获得话语权。 唉,堂堂姚教授,现在竟然在为小学毕业证奋斗,要是让那些老家伙们看见,肯定要把他们的假牙都笑掉哦。 “苏老师,我听说县城有图书馆和书店,那里能让人免费看书吗?”吐槽自己的同时,姚软枝也没有忘记打听消息。 苏老师一想就明白了,以姚软枝的学习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两本教材学完,其余时间她想看书的话,可不就得想办法去书店或者图书馆了? 这个孩子以前虽然聪明,可没有这么拼命。肯定是受到婚事的刺激,她害怕被家人包办婚姻,才会这么努力,想要掌握文化知识,自立自强。 想到这里,苏老师看着姚软枝的眼神更加温和了:“可以的,我这里有图书馆的阅览证,可以借给你用。” 姚软枝接过那张小纸片,深深地向苏老师鞠了一躬。前世今生,苏老师都是一样,毫无所求地帮助她,她铭刻于心。 星期天的时候,姚软枝就让姚学义带她去兴化县城——她不是不想一个人去,只是现在姚家根本不可能让她独自去县城。 听说女儿要去看书,还拿了老师的什么看书的证件,姚文昌十分严肃地批准了使用大黄牛的申请。 姚学义高高兴兴地把平板车套在大黄牛身上,又搬了个板凳给姚软枝在车上坐。 平时他去县城可没有这个待遇。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走着去,不到二十里地,小伙子腿脚利索,也就是一个多钟头。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上次陆县长找他的时候,他蹭了一次兄弟的自行车后座,风嗖嗖凉,心呼呼热,那感觉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杨九香也看着眼热:“学义,我娘正好说今天带家宝去县城,你等会儿走,我去叫她。” 姚学义嘿了一声:“杨家宝啊?他一上车,大黄都得压趴了。” 上次也是这样,杨九香听说第二天要套车去县城,连夜翻过东坡去告诉了娘家。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杨家夫妻俩带着宝贝儿子三个人就出现在了姚家门外。 杨家夫妻俩手里提着两只鸡,背着一袋攒下来的麦子,还带着一个人顶三个人的杨家宝,把平板车挤得满满的。 姚软枝被挤得只能挨着赶车的姚学义后背坐。 一路上还要被迫听着杨家夫妻俩喋喋不休地夸赞杨家宝,说他们儿子多聪明多有出息以后肯定要当大官,到时候他姐他姐夫他姐夫全家都要沾光之类的。 到了县城,杨家人下车后,只留下疲惫的黄牛和满车的鸡屎。 姚学义当时就骂了一句粗话。再让杨家人坐车,他就是狗! 李氏脸色也沉了下来:“废话怎么那么多?还不早点去早点回来?” “在城里看好满满,要是把满满磕着碰着了,回来我不捶死你!”姚学义晃着鞭子坐在车辕上出门的时候,李氏还追在后面警告他。 “唉,有时候真觉得我不是亲儿子,只有满满你才是咱爹娘亲生的。”姚学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姚软枝跟着咯咯笑:“三哥,没事,哪怕你是捡来的,我也当你是亲哥。” 姚学义那长相,个头又瘦又高像爹,鼻子嘴巴像极了娘,任谁也不会把他这种抱怨当真。所以姚软枝毫不介意地跟他开玩笑。 说起来姚家兄妹四个,大哥姚学文长相白净圆润,像娘;二哥姚学武个子矮像娘,但是长相性格跟爹像了个九成;三哥姚学义也是很明显具有父母双方的特征。 倒是姚软枝呢,个子高挑,皮肤白嫩,算是能找到一点姚文昌夫妻的痕迹,但是五官精致,比父母都漂亮多了。 大黄牛不急不忙地走在土路上,时不时地甩甩尾巴。 冬天大路上的人不多,也没碰见什么熟人,倒是过了西坡之后,在路边看见一个瘦瘦的中年人。 那人微微驼着背,穿着破旧的黑棉袄,旧棉裤补丁摞着补丁,头顶上裹着一根旧毛巾,在冬天的荒野里看起来孤零零的。 姚学义叫了他一声:“大叔,你去哪儿?要不要捎你一程?” 这四里八村的赶车的都是这样,路边看见人都要问一句。当做没看见扬鞭就走的车夫,被人知道了,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没乡性。 那人倒是没客气,问了不要钱之后,道了谢就上了车,坐在了姚软枝对面的车帮上。 他一转头,姚软枝的心就猛然一悸,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大叔,听你这口音不是咱兴化人啊。”姚学义盘着腿坐在车中间跟人聊天。 “是啊,我是北边的,来夹沟村找个亲戚。唉,也没找到。”这人一脸皱纹,脸色黑黑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太阳下干活的样子,倒是挺爱说话的。 他自称姓王,说自家亲戚姓张,一听说姚学义兄妹就是夹沟村人,就开始打听村里的情况。 姚学义叫他“王大叔”,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姚软枝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 如果王大叔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姚软枝就给他一个羞怯的笑容,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单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 在县城东头,王大叔下了车,谢了他们兄妹,摆了摆手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 姚学义显然松了口气,整个身体都放松了,赶着车往县城里面走。姚软枝看着那个背影,眼神复杂。 兴化县城不大,只有一条南北的主街,两边是各种店铺。图书馆在主街西边的一个安静的巷子里。 姚学义经常跑来县城玩,根本不需要问人,就直接往图书馆方向去。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把头伸到了姚软枝面前:“满满,他是不是吓着你了?早知道我不让他坐车了。” 姚软枝对他笑:“没有。”刚开始她确实是有点紧张,但是后来她也想清楚了,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了,她为什么要怕? “这个姓王的,肯定是个坏人。”姚学义嘟囔着说。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是吗?”你怀疑人家是坏人,还跟人家聊了一路? “哥哥教你啊,你看人啊,不能只看他的外表。那个姓王的,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就像是咱们种地的一样,可是你看见他的手了没?”姚学义煞有介事地教导妹妹,“他上下车的时候,动作利落得很。” 姚软枝看着他,嘴角带笑。刚才被勾起的那些惨痛回忆,在姚学义的动作和声音中,慢慢消退。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枪茧!”姚学义压低了声音,“枪茧,你明白吗?就是经常用枪的人,才会留下的!” 三哥懂得还挺多。 “他不是旧党的人,就是新政府的人。” “但是他老是想套我的话,我觉得他不是好人!”姚学义下了结论。 姚软枝点头表示赞同。希望三哥过几天在夹沟村看见这个王大叔的时候,还能这么想。王大叔这张脸,她一辈子都忘不掉……不过,好在这一次,上辈子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看着姚学义挤眉弄眼的脸,姚软枝慢慢笑了起来。 图书馆是一个两层小楼,看起来有些破旧。 解放时候,兴化县图书馆馆长组织了本馆员工保护所有图书和财产,拒绝了打包图书财物和旧党逃跑的命令,将图书馆完整保存了下来,因此图书馆馆长和大部分员工都继续保留原任,图书馆也一直保持着正常开馆的状态。 苏老师的阅览证只能在图书馆内借阅书籍,姚软枝在几个书库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各种农书摆放的书架。 考虑到姚学义还在图书馆门外等候,姚软枝就简单翻阅了几本书,心里有了点数,就离开了图书馆。 姚学义蹲在牛车边上,看见妹妹出来,就立刻迎了上来:“满满,你饿不饿?咱娘给了钱,让我带你在县城吃饭。” “哥带你喝羊肉汤去!还有牛肉丸子,小车牛肉,你吃不吃?” 姚软枝看了看太阳:“算了,回家吃饭吧。”姚学义有点不想回去,难得娘大方一次,给他这么多钱…… “学义,学义!”牛车从主街上走过,路边一家饭铺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拦住去路,“呀,软枝也在啊,正好,来来来,进来吃饭。” 姚软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跟着姚学义一起叫人:“舅舅。” 眼窝深陷、瘦骨支离的男人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来来来,舅舅请客。” 姚软枝的目光透过他,望向饭铺里。她能猜到,里面应该还有人等着,而且是许家的人。上辈子,三哥不就是这样上当的吗? 第17章 舅舅 眼前的人,本应是他们的至亲,可上辈子把他们家推入深渊时,却从未有片刻犹豫! 如果说姚软枝重来一次,看到很多有过恩怨的人,都能够淡然置之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被他们叫做“舅舅”的人,却是她根本不可能原谅的! 他帮着许家人灌醉三哥,从三哥口中得到了关键的消息,让许家人确认了工作小组进入兴化县的路线。 许龙飞带着人埋伏在工作小组的必经之路上,打死打伤了多名小组成员,让工作小组不得不推迟了整个土改计划安排。 可是后来,站出来向新政府举报三哥的也是他。三哥背着旧党内奸、反动分子的罪名被发配边疆,死在了冬日的密林中,他就是罪魁祸首。 在姚家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后,他立刻跟姚家划清了界限,把姚家托他保存的财物私吞了大半。为了贿赂讨好某些当权派,他还试图哄骗姚软枝,想把她送到那些人床上…… 谁能相信,她娘的亲哥哥,竟然会这么对待他们呢? 一幕幕回忆从心底闪过,姚软枝垂着头,控制着自己满心的杀机。 姚软枝回来以后,还没有想起来找他,他却自己跳到了姚软枝面前。 姚软枝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能弄死他一次,就能弄死他第二次。呵呵。 “学义长成大小伙子了啊。”李志高举起鸡爪一样的手在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姚学义肩膀上拍了拍,动作有些滑稽,“还有软枝,真是越长越漂亮。” 姚学义看着舅舅的样子,眉头直皱:“舅舅,你从哪里来的钱?” 不是姚学义不给长辈面子,实在是李志高前科累累。 李志高原本还算是个正常人,可是自从前几年他被人引着吸了烟土之后,就整个变了。 为了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活计没了,家里东西变卖一空,最后连那三间草房也卖了,连他老婆哭着带着三个女儿跪着求他,都没有让他回心转意。 家里能卖的都卖完了,一家五口挤在村头一个破庙里,靠着老婆和女儿给人家打短工混点吃的活下来。 李氏开始还经常接济他,可是后来却发现,但凡到了他手里的,除了当时吃了用了,只要剩下的,他全都去换□□。大冬天把老婆身上的破棉袄扒下来典当的事情,他也照干不误。 李氏只能偷偷地给嫂子和几个侄女送点吃的,只求不饿死他们一家。 李志高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姚家耍赖,不管是偷摸还是苦求,总之是不能空手而归。时间长了,李氏对这个哥哥的情分也越来越少,姚家几个儿女更是不喜欢这个没脸没皮的舅舅。 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李志高竟然没有出现在姚家。李氏跑过东坡那头的破庙去看了,李志高老婆说了,她也好久没看见李志高了。 那个满头乱发、破衣烂衫的女人声音毫无波动地说:“说不定死在外边了。”显然对她来说,这样的丈夫死了才是最好的。 李氏根本没法责怪她。谁让去年的时候,李志高竟然丧心病狂到把自己大女儿卖掉去吸烟土呢? 李氏听说了赶过来的时候,那个买了李大丫的过路货郎已经带着人走了,李志高拿了钱自然首先就奔去烟馆报到,只剩下这个被打得面目全非、脑袋一个顶两个大的女人趴在地上,已经哭得哭不出声来。 还有两个丫头抱着挤在破庙墙角,瑟瑟发抖。 解放时,新政府扫荡了各地的烟馆,把李志高这样的大烟鬼全都送到一起改造。李志高在里面熬了半年,他的老婆女儿才算是过了半年平静的日子。 现在没有了烟馆,可是李志高也废了。他每天就躺在破庙里,等着老婆女儿弄点粮食吃。什么活也不干,肚子都吃不饱,他从哪里来的钱请客吃饭? “我这当舅舅的荒唐,让自己外甥都看不起啊。”李志高一脸唏嘘,拉着姚学义往饭铺里走,“学义啊,舅舅改了,舅舅再不吸大烟了。大烟害死人啊……舅舅以后都要好好做事好好过日子了……” 姚学义站在原地,李志高拽都拽不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学义你这是不相信舅舅吗?”他向姚学义背后的姚软枝求援,“软枝,舅舅是真的学好了,学义不相信,你信不信舅舅?” 姚软枝没有说话,她也想看看,当初李志高是怎么哄骗三哥的。 李志高见说不动这对兄妹,只好看了看四周,小心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钱袋,对着姚学义摇了摇,示意他听:“舅舅不骗你!” 钱袋里传来大洋碰撞的声音,姚学义狐疑地打量了李志高一眼,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真的有五个大洋,吹了会在耳边响的那种。 “舅舅改过自新了,这不,刚找了个新的活儿做,跟着老板去外地盘账,今天就走。”李志高盯着钱袋的眼神满是不舍,用了很大力气才把眼睛拔了出来,“这五块大洋,是老板预支的薪水,我正想找个可靠的人给你舅妈捎回去,这不就看见你了。” 姚学义把钱袋装好:“那人可信吗?” 李志高连忙拉着姚学义往里走:“正好我老板也在,学义你认识的人多,眼界宽阔,就帮舅舅看看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姚学义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姚软枝。 姚软枝能看出来,三哥已经被说动了,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看看舅舅会不会被人骗,出远门会不会有危险。 三哥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种畜生欺骗。就李志高这种废物模样,正常人谁会花五块大洋雇佣他?人家打死他都怕他那脏血染污了衣裳呢。 到此为止吧,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根本没有必要再让三哥进去冒险。万一要是这次许家改变了主意,在酒里动点手脚,她后悔都来不及了。 姚软枝拽着姚学义的胳膊摇了摇,表示自己不赞同去吃饭。 姚学义立刻拒绝了李志高:“我要送妹妹回家,舅舅见多识广,哪里用得着我?舅舅发达了回来,可要记得给外甥带点好东西。” 李志高原以为鱼已经上钩,自己今天要赚大一笔,没想到姚学义突然改口,心中一急,两只手一起抓住了姚学义的手,死都不肯放开。 放开了他,就等于放开一大笔钱,还有人家许诺给他的烟土啊!现在烟馆都关了,他都快憋疯了! 陷入水中的将死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远远超出人的想象。姚学义年轻力壮,接连两次用力竟然都没有挣开。 姚软枝看着李志高急红了眼的样子,已经开始搜寻周围趁手的武器,准备把事情闹大。 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搭在了李志高肩上:“麻烦让让。” 姚学义感觉到李志高手上的力度减弱,赶忙一下子甩开。姚软枝掀开他的袖口,隔着两层布,姚学义的手腕都被掐出了好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她紧紧咬着牙,心中的怒火勃勃燃烧。 这一次,她要让李志高和许家一起灭亡! 李志高被人推开,眼看着姚家兄妹脸色不虞往后退,对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家伙简直恨得要死:“哎哟,我的胳膊断了……” “是吗?”从他背后走出来的人沉声问了一句,李志高一抬头,立刻闭紧了嘴巴。 这人比他高了一头,身材魁梧且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个汉子穿着一身绿色军装! 李志高原本打算讹人一笔,把从姚学义身上损失的捞回来。可是一看见这一片绿色,整个人气焰顿消,个子都矮了几厘米:“军爷,您走好,您走好。”当初把他押去戒毒的,可就是这些穿着绿军装的汉子们! 他好不容易才混出来,可不想再进去了。 “你没事?”大汉盯着他确认。 “我没事我没事。”李志高连连摆手。 高大汉子微微跛着脚走开,那边姚学义兄妹也已经赶着牛车上了路,李志高突然想起自己为了取信于姚学义,把钱袋都给了他——他连忙跑着去追牛车:“学义,学义,你把钱给我!” 姚学义假装听不见,鞭子在空中啪的抽了一下,大黄牛加快了脚步。 李志高跑了没几步,就喘不过气来,按着膝盖弯着腰在路边哀嚎:“我的钱……我的大洋……” “三哥,停一下。”看着李志高已经消失不见,姚软枝叫姚学义停车。 “干什么?” “等个人。” 姚学义好奇地往后看:“等谁?” 过了好大会儿,一个绿色的身影越走越近,姚学义就看见自家妹妹突然坐直了身体,两只手围在嘴边喊了起来:“温大哥!” 姚学义猛然回头,瞪大了眼睛。姚软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他怎么越看越觉得,姚满满笑得这么……让人看了不顺眼呢? 他压低声音质问:“姚满满你什么时候还有别的大哥了!” 姚软枝白了他一眼:“刚才要不是人家帮忙,你的手都得给舅舅掐掉了。” “瞧你说的,好像他是故意帮我一样。”姚学义嘟哝了一句,虽然事实上这人帮了他的忙,但也不过是碰巧罢了,怎么就说得好像救命恩人似的? “温大哥,你回去啊?上来坐啊。”姚软枝笑眯眯地往后挪了挪,让出地方给温俊海。 温俊海看了姚学义一眼,姚学义跟他不熟,但是也认识,知道这是自己村的,于是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正好顺路,一起走啊。” “刚才跟你舅舅在一起喝酒的,还有许敬甫的管家和小老婆。”温俊海没有拒绝,但是上车之后,就抛出了一条让姚学义震惊的消息。 “我刚才去他们家卖点山货,正好看见许管家给你舅舅一摞大洋,许敬甫的小老婆跟你舅舅……喝酒。” 第18章 靠近 温俊海说话时的停顿,姚学义没有留意,但是姚软枝对温俊海太过了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东西。 许家现在可真是急红了眼,为了拉李志高下水,不仅给钱,还动了美人计。许敬甫把自己的小老婆都舍出来了。 姚软枝上辈子知道的消息,李志高就是被金钱和烟土引诱,没听说过还有美人计这回事。看来这次在许家眼里,三哥的重要性有所提升。 他们肯定是有人专门监视着新政府的动静,知道了三哥见了陆县长的消息,觉得能从三哥身上得到重要情报,才会花这么大本钱,让李志高来诱骗三哥。 “刚才那个女人就在二楼包间里等着。”温俊海又补充了一句。 毛头小伙子姚学义尚且茫然,姚软枝却已经抓住了温俊海的暗示。那就是说,这美人计的对象可不仅是李志高,还包括她这个愣头青三哥! 要是真的被许家抓住这样的把柄,三哥这辈子又要毁了。姚家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许家这是下了死手,非要把姚家绑在他们船上不可。 姚软枝这会儿反倒没有那么愤怒了,这些上辈子就已经证明了啊。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许家必须死,姚家才能活。 倒是上辈子温俊海可没有这么早公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是在姚家破败之后,她从娇娇女变成富坏子女,被人欺负的时候,才开始偷偷保护她的。 他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前些天当着许凤翔的面调戏他的缘故吗? “温大哥,你去饭铺卖山货去啦?”姚软枝笑颜如花,姚学义看得心里闷闷的,狠狠盯着温俊海,只要他敢有什么轻浮的举动,就把他赶下车去。 姚软枝知道,温俊海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本事,他随身总是携带着一把弹弓,一袋石子,指哪打哪。 温俊海的父亲和爷爷都是猎户,家里还有保养得极好的弓箭,他当成宝贝一样珍视着。 有了这种本领,他家后面人迹罕至的山林,就是他取之不尽的宝库。别人不敢去的深林里,他随意来往。不管是野鸡山兔,还是蘑菇草药,都能拿去卖钱换东西。 那时候,他们渐渐亲近之后,他曾经给她“炫耀”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百步之外的香头,他信手拉开弹弓,一发就能打灭。 想起素来稳重正经的他像孔雀开屏一样向自己展示,被她扑上去抱着胳膊夸奖时,整个脸都散发着热气的样子,姚软枝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 回忆起过去的情景,姚软枝望向温俊海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温柔和缱绻。姚学义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再看温俊海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板着脸挪了挪身子,挡在妹妹面前,挤出一个假假的笑容:“温俊海,我听说你们从部队退下来的,好多都去市里县城,当工人当干部了,你呢?准备去哪里工作?” 姚软枝听出了三哥话里隐藏的尖锐,伸手从背后掐住姚学义腰上的软肉,用力拧了一圈。姚学义疼得龇牙咧嘴,反手抓住妹妹的手制止她的残暴,但是挡在她前面的身子却挺得更直了。 温俊海的表情一直都是那么严肃认真:“我的腿受伤了,去不了城里,就在咱们村里就挺好。” “是挺好的。”姚学义一边跟妹妹在背后搏斗,一边分心跟温俊海聊天,“虽然你们家现在没有地,但是过不了多久土改小组就该来了,到时候按照人头分地,也能分不少。好好种地,也够一家人吃用了。” 两个人就聊起天来,似乎都当姚软枝不存在。 姚软枝坐在三哥背后偷笑。三哥爱说话也就算了,温俊海可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今天居然跟三哥聊得有来有回,也是辛苦了。 亏得她每次从姚学义背后探出头,看见的温俊海都是一脸板正。要不是她太了解温俊海,一定看不出来他已经在暗中努力靠近了。 姚学义一心两用,一边要跟妹妹暗中斗智斗勇,一边要监视可疑男人不许他偷看妹妹,几乎忘了赶车大事。 没有主人的督促和鞭子的胁迫,大黄越走越慢,最后干脆站在路边,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撮还泛着一点绿意的野草,不走了。 温俊海抬起眼睛,跟从姚学义肩膀上探出头来对他挤眉弄眼的姚软枝四目相对。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头,捡起鞭子在空中啪的一声抽了一下,干脆替姚学义赶车去了。 姚学义看着背对自己的高大背影,姚软枝凑到他耳边嘲笑他:“丢不丢脸?” “还不都是因为你!”姚学义低声驳斥,“姑娘家注意点,别笑得跟个傻瓜似的!” 温俊海在西坡南头下了车,姚学义才能光明正大地教训妹妹:“姚满满,你怎么回事?”他上下打量着姚软枝,脸色很严肃,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个飞扬跳脱的青年,“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姚学义跟姚软枝这对兄妹只差了一岁,从小玩闹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彼此之间也最了解。姚软枝可从来没有对什么男人这么热情过,又是主动等他搭车,又是叫大哥,又是冲着人家笑容灿烂…… 姚软枝笑而不语。 “你不是看上他了吧?”姚学义问出这句话之后,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温俊海算是个能人,长的吧虽然没有他英俊,可也算是相貌堂堂,但是配自己妹妹,那还是差得太远! 结果他就看见妹妹一只手托着下巴,笑得像一只小狐狸,轻飘飘地回答:“嗯。” “什么?”姚学义大喊一声,路边挤在土墙下抓虱子晒太阳的几个村民都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张望。 姚学义根本顾不上别人的反应,他已经被妹妹这个回答弄得要炸了。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姚满满,你是不是疯了?” 顾及到还在赶车,姚学义只能抬起手,用一根手指点着姚软枝的方向,气急无语:“你给我等着。” 姚软枝哪里会怕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炸毛。 姚学义气呼呼地赶着车。车子拐上东坡,他从车辕跳下来,帮着大黄推车,跟姚软枝说话的时候都在瞪她:“抓好车帮,坐稳了!” “怎么不在县城吃饭?我不是给你钱了?是不是你不舍得给你妹花?”李氏一边擀面一边质问儿子。 他们刚吃完饭,还以为姚学义两兄妹会在县城多玩会儿呢。 姚学义委屈死了,从口袋里把亲娘给的五万元钞票拿出来:“我说带满满吃小车牛肉,她非要回来,我有什么办法?” 一边吃饭,姚学义一边把今天在县城遇到舅舅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包括温俊海说的许家管家和许敬甫小老婆跟舅舅在一起的事情,一点都没有隐瞒。 他把装着五个大洋的钱袋拿出来的时候,姚文昌的脸色阴得就像暴风雨将至的天空。 “许敬甫,这是真的要把咱们家给拉下水。”姚文昌毕竟比儿子阅历丰富,姚学义没有想到的一些龌龊事,他全都想到了。 他把烟袋用力往桌上一砸,厉声吩咐:“学武,学义,你们这些天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尤其是学义,你去了县政府几次,许家肯定盯上你了,今天没成功,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算计!” 姚学义心里不忿:“爹,难道咱们就只能等着?就白白被他们算计了?” 姚文昌一巴掌拍在小儿子头顶上:“那你还想怎么样?今天要不是满满拉着你,你是不是就进去了?李志高要是说两句可怜话,给你喝杯酒,酒里放点什么药,说不定你命都没了!” “那是我没有提防舅舅,我明天就去县政府揭发他们,就不信他能硬得过政府。”姚学义看着老爹又要动手,连忙往后一跳。 姚文昌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还能耐了?你以为你是县长还是什么大官老爷,你说一句话人家政府干部就要听你的?你有啥证据?就是有证据,你知道人家许家没人?许龙飞派人藏起来给你一枪,你能比枪子儿还硬气?” “你给我记住了,咱们就是平头百姓,种几亩地收点粮食攒点家业,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不管是许敬甫还是新政府,那都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啊,知道吗?” 等到两边胜负一分,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小老百姓,也就能过上正常日子了。 “爹!人家都要弄死咱们家了,你还忍?”姚学义简直无法置信。 姚文昌怒目而视:“你懂个屁!你给老子老实着!敢出门老子打断你的腿!” 眼看着这对父子越吵越厉害,一家人连忙上前劝阻。姚学武把弟弟拉了出去,姚软枝给老爹端水捶背,才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姚学义憋气得很,他平时四处乱跑习惯了,被关在家里百无聊赖,终于还是跑到妹妹房间里跟她抱怨起来。 “我就不服气,凭什么许家能算计咱们,咱们就不能主动报复?” 姚软枝对着他狡黠一笑:“三哥,你放心,我有办法。” 姚学义现在算是姚家最受许家关注的重点,可是她却不是。她的行动绝对隐蔽。 那个王大叔比上辈子提前了半个月来兴化县,背后隐藏的信息足以令人仔细揣摩。 为什么同为铁原地区的县城,澶河南岸的理中县土改都快结束了,而兴化县还没有开始?就是因为兴化县夹沟村许家的存在。不能击破许家织成的地下大网,很多工作根本就做不彻底。 上辈子工作组被袭击,夹沟村里人心惶惶,很怕还乡团回来算账,导致整个工作开展十分缓慢。一直到年后开春,许家父子被公审枪决,很多帮凶都受到严惩,整个局势才豁然开朗。 这一次,姚软枝已经提前布下鱼饵,她有一种直觉,王大叔的提前出现,就是鱼饵起了作用。那么,她就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不过这一次,还要把李志高也捎上! 第19章 二丫 姚学义被禁止出门,但是他带回来那五块大洋却不能当成不存在。 傍晚时分,李氏烙了几个烧饼,装了几斤玉米面,用包袱包好,准备去东坡顶上的破庙。 姚软枝也要一起去:“娘,我还有两件薄棉袄,有点小了,给二丫三丫套在里面穿吧。”这样从外面看不出来,不会被李志高发现抢走,还能保暖。 李氏很是感动:“满满真乖,就是要这样,亲戚之间得相互扶持。你舅妈和表妹太苦了,唉。”想起自家大哥的样子,她也只能叹气。 破庙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建的,石头墙十分坚固,可是屋顶却已经塌了大半,瓦片也被人捡走完了。三间房子,只有一间勉强能够住人。 因为久无香火,无人再塑,神像泥胎都残破不全,好在神像头顶的房顶破洞不大,用石头把麦秸高粱杆压住,就不会漏雨。 李志高的妻女三人就在神像后面栖身,白天出去,有活干活,没活乞讨,晚上就回来在这里睡觉。 姚软枝上辈子第一次跟着李氏来的时候,非常震惊,回去就问李氏,为什么他们不把舅妈和表妹接到家里来住。 李氏当时就忍不住哭了。 那是她亲哥哥亲嫂子亲侄女,她何尝不想伸把手呢? 可她知道,只要她把嫂子侄女接到她家,就等于把她那个沉迷大烟的哥哥带了回来,再也撕扯不清。那以后大哥想办法卖掉的,就不仅是他的家产和女儿,还包括姚家的家产和她的子女了。 李氏在庙门口就开始叫人:“嫂子,嫂子,在不在?” 因为三个女人在这儿住,难免有些二流子不怀好意想来占便宜,所以母女三人十分警惕,随身都藏着刀子锥子,门窗上也总是留着陷阱,李氏也不敢随意进入。 叫了几声后,庙门缓缓打开,一个脏兮兮黑乎乎的人站在门口。 那人头发披散着,一绺绺搅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把脸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双赤着的脚黑乎乎的踩在冬天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一样。 姚软枝默默地跟在李氏身后。 她这位舅妈王月娥,其实长得很漂亮,就是太倒霉所嫁非人,跟了李志高这样的渣男。为了保全母女三人,不得不拼命扮丑弄脏,让那些有坏心的男人看见她们就作呕退避。 关上庙门,李氏在神像后面点亮带来的油灯,把包袱拿给王月娥:“几个烧饼,趁热吃了。” 王月娥也不吭声,接过包袱打开,一股香气散发出来,那边墙角里缩着的两个身影立刻扑了过来。 两个表妹的模样跟王月娥没有什么区别,全都是黑魆魆脏兮兮的,就是脚上有鞋。那还是李氏给她们做的棉鞋,一家四口都有。 “嫂子,你的鞋呢?”李氏皱着眉头,“大冬天的光着脚,生了病可不是小事。再过给两个孩子怎么办?” 王月娥捧着烧饼小口小口啃着,没有说话。倒是一边飞快地吃完一个烧饼,又抓了一个的小姑娘接口了:“姑,我娘把鞋给二姐了。” 没等人再问,小姑娘就自己解释起来:“二姐昨天讨饭的时候给许老爷家的狗撵,鞋跑掉了,娘就把鞋给二姐了。” 李氏叹了口气:“我还有双旧鞋,等会儿拿来给你。” 王月娥低着头不说话,蹲在另一边的李二丫跟她一样沉默。 九个烧饼,母女三人很快吃了个干净。 幽暗的油灯把狭小的空间照得一片昏黄,几个人影在墙上摇晃,看起来十分凄凉。 李氏从怀里取出那个钱袋给王月娥:“嫂子,这是大哥让学义捎回来的,说是挣了钱,给你们用的。” 王月娥全身一颤,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向后缩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他,又,想,干啥?” 李氏叹气,这都是被李志高给坑多了,看见钱就吓成这样,她这个哥真是造孽! 她把几个大洋倒出来,推到王月娥面前给她看:“你管他想干啥,反正钱拿在你手里,藏好了留着用。他问你就说不知道。” 姚软枝一直站在李氏身后,暗中盯着李二丫观察。 果然看见李二丫被叮当作响的银元吸引了目光,看着银元的方向一动不动。姚软枝基本可以猜到,这会儿李二丫在想什么。 她这个二表妹,可不是个一般人。 上辈子的李二丫,没有上过一天学,大字不识一个,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硬是靠着一股狠劲,评上了乡里的女劳模,是全乡著名的铁娘子。 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李爱红,拿着□□站在几千人面前大声演讲,毫不畏惧。 可惜的是她有一个拖后腿的亲爹,总是跟那些坏分子混在一起,从来不肯好好劳动,总是给她丢脸抹黑。她想再往上发展,这个爹就是个绊脚石。 所以李志高死了——喝醉了酒走夜路,从山坡上摔下去,摔断了脖子。尸体躺了一夜才被发现。 铁娘子一路做到了县革委副主任。哪怕后来风光不再,李爱红也照样进了工厂,当了干部。 上辈子李志高的死,是姚软枝和李爱红两人合力而为。 现在李二丫心里对李志高的恨,对好日子的向往,和她骨子里的那股狠劲,都和上辈子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这辈子,让李志高提前几年去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难度。 姚软枝走过去,拉住李二丫的手:“二丫,走,去换个衣服。” 两只手叠在一起,一只白嫩细滑,一只黝黑粗糙,对比鲜明。 李二丫抬头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表姐,突然用力把手往后一抽,乱发间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像是山间受到威胁的野兽。 姚软枝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敌意一样,笑着抓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往隔壁走:“二丫比我瘦,我穿着小了,你应该穿着正好。” 李二丫看着姚软枝手里提着的蓝色小棉袄,眼神发亮,手上挣扎的力气小了下去。 “二丫,我上了一年学了,学了好多字,老师夸我聪明着呢。”李二丫换衣服,姚软枝一边帮忙一边跟她说话。 “我们苏老师说了,读了书认了字学会了知识,以后就能去当城里人,领工资买白米白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女人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求任何人。” 李二丫用力把脱下的破衣服扔到了地上,脸上绷得紧紧的。姚软枝毫不在意,弯腰帮她拾了起来。 “我跟我娘说,要把你跟三丫送去上学,我娘说,舅舅不乐意,她想帮忙也没办法。唉,舅舅难道就不想让你们有本事了过好日子吗?” 李二丫动作粗鲁地穿上姚软枝的小棉袄,用力扣着盘扣。 她比姚软枝小两岁,但是身材个头却比姚软枝瘦小太多。姚软枝穿着小了的衣服,在她身上却大了一圈。 姚软枝帮她拽了拽肩膀和后背,压低了声音说:“二丫,我听说,舅舅在给许老爷家做事,反对新政府。今天的大洋就是许老爷家给的。” 李二丫到底还是年轻,被姚软枝突然暴露的秘密吓得猛地转身。 “你可得劝劝舅舅,当初旧政府那么多兵那么多枪都输了,只靠着许老爷他们这点子人,怎么可能赢得过新政府?到时候事情败露,我怕你们都要被连累。” “再说了,要是舅舅做的事被人揭发了,新政府肯定要把他抓起来,重了恐怕得枪毙,轻了都要一辈子坐牢出不来。” 李二丫站在原地,像是一个雕像一样,盯着姚软枝一动不动。 房顶的大窟窿里,有月光洒下来,照在姚软枝脸上。她穿着蓝底白花的小棉袄,围着鲜艳的红头巾,脸蛋雪白,眉目如画。 在李二丫眼里,这就是最漂亮最好看的打扮和长相。 她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望自己和这个表姐交换,希望自己是姑姑家的女儿,而不是一个大烟鬼的丫头。 “满满……姐,你想怎么样?”李二丫终于开口问。 她又不傻,表姐描述的未来她很心动,但是没有人会白给她东西。就算是当乞丐也要挑合适的人去乞讨,否则要不到吃的还得挨打。 姚软枝从怀里取出一小瓶酒,这是姚学义帮忙从老爹的珍藏中偷出来的。 李志高今天有去处,有人款待,是不会回来的。但是过几天,一直找不到姚学义,许家嫌他没有价值,肯定要把他赶走,他只能回到破庙继续压榨妻女。 “酒给舅舅喝,他喝了酒,心情好的时候,你劝劝他。让他千万不要糊涂,许家是新政府一定要除掉的恶霸,舅舅给他们帮忙,只要被人揭发,就是死路一条。” 李志高一喝酒就醉,醉了问他什么话都说。 李二丫伸出黑黑的手,握住了白瓷酒瓶。 早上,姚软枝按照平时的习惯六点半起床。昨天晚上,她居然梦见了李爱红,梦见了上辈子李爱红嘲讽的脸。 那个丫头,又聪明又狠辣,绝对不会放过翻身改变命运的机会。 天还没有亮,杨九香在厨房烧热水,姚软枝拢了一把头发,先抓起竹扫帚把院子扫了。清扫起来的灰土垃圾,都堆积在院子角落里,回头可以用来堆肥。 肥料可是农民最重要的东西,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土壤需要补充营养的科学理论,也从数千年的实践中明白,长期耕作的田地会变得地力匮乏,不利于种植农作物。所以,即使是只有些微作用的灰土,他们都不舍得丢弃。 吃了早饭去上课,课间去问苏老师生字,日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过了四五天,就要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苏老师笑着宣布,为了响应国家的爱国卫生运动,他们夹沟村小学全体师生,要到解放乡去打扫卫生。 每个人从家里带一把扫帚,早上八点钟出发,步行去解放乡劳动。 六七岁的小萝卜头们走在前面,超龄学生们走在后面,浩浩荡荡地扛着扫把来到了解放乡政府大院里。 一位满脸严肃的中年妇女给他们分配了任务,姚软枝被安排到乡政府二楼打扫会议室。 她推开门,会议室里坐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笨蛋 两个公安一男一女,穿着土黄色的制服,帽子和手臂上都有“公安”标志,正坐在会议室的桌子边上,注视着姚软枝。 姚软枝愣了一下,说了声“对不起”就准备退出去,却被人叫住了。 “姚软枝同学。”女公安走过来,一脸温和地把姚软枝拉住,“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有些情况要向你了解,希望你能配合。” 姚软枝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看见苏老师站在走廊尽头,脸上带着关切。 “没事吧”苏老师的声音又低又温和。 姚软枝对她笑着摇头“没事。” 苏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县公安局今天的安排她是知道的,不过还是有点担心姚软枝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会害怕。现在看来,这个学生现在确实是越来越稳重了。 解放乡政府门前的那条街,也是平时乡里各村百姓赶集的地方。今天是个小集,人不算太多,姚软枝从乡政府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斜对面的温俊海。 温俊海没有穿那身摘了肩章五星的绿军装,而是穿着那件黑色棉背心,黑色宽腿裤打着白色绑腿,脖子上系着一根毛巾。明明和别人差不多的打扮,可姚软枝就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哪怕是坐在小推车上在街边摆摊,他的腰身仍旧挺得笔直,一双结实的手臂按在膝盖上,姿势端正,像是在参加什么检阅仪式一样。 中午的太阳照在他身上,短发贴着头皮的青年剑眉虎目,轮廓鲜明,一身隐藏不住的剽悍气息散发出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看见那个站在温俊海面前巧笑嫣然的女人,姚软枝脚步一顿“苏老师,我妈让我捎点东西回去,我能请个假吗” 苏老师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姚软枝指着温俊海的方向“那是咱们班温好好他们的大哥,跟我三哥关系好着呢。等会儿我跟他一起回去。” 苏老师见过温俊海去学校接人,这才点头,叮嘱姚软枝一定要小心,不能一个人乱跑,要早点回家,别让家人担心。 夹沟村小学的学生们在乡政府门口整队后,唱着歌儿扛着扫帚排着队步行回家。 姚软枝却向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上辈子温俊海教了她很多东西,包括一些简单的跟踪观察技巧。就如同现在,他所选的位置,只需要眼角余光,就能够看清楚乡政府门口出入情况,还不会被人发觉。 所以他是知道今天她要来乡政府打扫卫生,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姚软枝在心里哼了一声,按照他上辈子的德性,他也就是等着,远远地看看自己罢了。 他心里怎么想的,姚软枝一清二楚。 无非是觉得他参军之后不但没有当大官,反而受伤落下了残疾,家里又穷,弟弟妹妹又多,更加配不上自己,所以宁愿在暗中守护,远远地看她幸福。 像上次那样接受邀请坐他家的牛车,一本正经跟三哥聊天,大概就已经是他觉得离自己最近的时刻了。也许要不是为了警告三哥,他还不肯坐车呢。 上辈子她要不是家境败落、受苦被欺,他恐怕还不敢一点点靠近自己。即使如此,他还是装得一本正经,让她以为他只是好心,打抱不平,觉得自己成分太高,根本没有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 她满脑子都是往上爬,报仇,根本没有开窍;他却一腔心思都是奉献牺牲,隐忍自制 所以才会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直到他离开,直到看到他留下的那封信,她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人已经不在了那封信竟然就是他唯一的一封情书,一直被她珍藏到死 本来看见那个刘寡妇一脸媚笑跟温俊海说话,姚软枝就满心不爽,现在又想起上辈子那些错过的遗憾,就更加恼怒起来。 姚软枝放重了脚步,噔噔噔地从温俊海摊子面前走过,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俊海自从看见自己想见的人从乡政府里走出来,注意力就已经飞了过去,不为人知地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几年不见,她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漂亮得让人眼晕,让他每次看见都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捏住,跳得好费力。 现在就是这样,她一步步走近,温俊海不自觉地就屏住了呼吸,一双大手也攥得紧紧的。 跟前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已经完全进不去他的耳朵了。 “小兄弟,以后有了野物山货,就直接送到那头的刘家饭馆,我都收了。”拿着雪白手帕的刘寡妇眼神在温俊海高挺的鼻梁和丰厚的嘴唇上流连,眼神魅惑,“就是不知道小兄弟你怎么称呼是哪个村子的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生” 温俊海却全身都僵硬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姚软枝会瞪他。她好像不高兴自己做什么事情惹她不高兴了还是她讨厌自己,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纯粹就是他想得太多了 想起自己误会了她的话,还以为她说的那个喜欢的男人是自己,然后鼓起勇气上了姚家的牛车,被姚学义当成贼一样盯着温俊海心里又是冰凉,又是酸楚。 “哎哟,小兄弟,你这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啦姐姐劝你一句,这解放乡看上人家的小伙子多了去了,可人家都已经订婚了,你就别想了。”刘寡妇顺着温俊海的眼神,看见了姚软枝的侧脸,咯咯笑着,带着几分醋意几分风情,用手帕轻轻抽向那张英挺的脸庞。 姚软枝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正看见刘寡妇的动作,原本只是一点恼怒,这会儿可真的要变成生气了。 刘寡妇在乡政府旁边开了个饭铺,长袖善舞,宾客云来,家业丰厚,放出话来说要招一个身强力壮、老实敦厚的小伙子当上门女婿。显然她是看中了温俊海,可是这臭男人竟然呆愣楞地任人调戏,难道也看上了刘寡妇 姚软枝脚下一扭,啊的一声蹲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脚踝,哭唧唧地哼了两声。 下一秒就听见脚步声冲到了自己身边,焦急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扭住脚了疼不疼” 姚软枝抬起头,憋了半天气的脸上一片通红,眼角也有点点水光“疼。” “温大哥,好疼。” 温俊海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他伸着双手,想要把她抱起来,却又不敢触碰她“我扶你起来” 姚软枝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她刚才低着头掐了自己的小腿肉,掐得太狠了。 这个臭男人,非得逼自己出这种招数才肯靠近。真的好疼,这会儿皮儿真嫩啊姚软枝含着泪,抬头看着温俊海,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大手里。 温俊海忍着狂跳的心脏骚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纤细嫩滑的手掌,另一只手扶着姚软枝的胳膊,一点点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怎么样还疼吗” 姚软枝蹙着眉头,半侧着身子靠在温俊海胳膊上“疼。” 温俊海扶着她一点点挪回到自己的摊子前,刘寡妇早就气得甩着手帕走掉了。 她可不是这种毛头小伙子,女人家的手段,谁不知道谁啊。关键不是手段,而是男人肯吃这套。 人家就是叫了一声蹲了一下,这男人就箭一般窜了出去,心里想啥还不清楚吗刘寡妇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提着自己刚从摊上买的野鸡走掉了。 温俊海哪里还想得起来刘寡妇,对他来说刚才给了钱交易就已经结束了,他跟那个顾客已经没关系了。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把崴了脚的小姑娘抱上小推车上。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好像还没有一挺机关枪重,可是把人抱到小车上,温俊海却觉得自己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我推你去看医生。”温俊海把地上的摊子用布一兜,系了个包袱丢在独轮小推车边上挂着的竹篓里,就架起了车把。 姚软枝背靠着小推车前方的横栏,面对着一脸焦急的温俊海,心头的那点恼火已经被他的举动浇熄。 那次她在田里割麦子,从早上干到到晚上,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休息了半个小时。等到完成任务,被批准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她的两条腿也都肿了。 就是他推着小推车偷偷把她推回了山上的小屋里。他那个时候还装模作样,说是刚刚运完麦子,正准备回家,顺路捎她一程 姚软枝抬起手,摩挲着背后的木头横栏,果然找到了那个鼓起来的木节。眼前的一幕似乎和那个夜色下的情景重合在了一起。 “我不去,我要回家。”她心中愉悦,仰着头看着温俊海撒娇,“你推我回家。” 温俊海推着小车往前走“去看医生,要是伤了骨头可不是小事。” “温大哥,求你啦。”姚软枝往前探身,半跪着抓住了他的衣角,“我不去看医生,我想回家。” 她柔声娇语,把上辈子没有机会表达出来的情感全都藏在了眼神和声音里,听得温俊海心中悸动,双耳发烫,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姚学义气急败坏:谁跟他关系好着呢胆敢觊觎妹妹的都是敌人,,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骚乱 从解放乡往夹沟村去的路上坑坑洼洼的,温俊海小心地挑选着平坦的地方,尽力让小车不太颠簸,免得姚软枝脚再疼起来。 路上遇到认识的村人,诧异地看着他们这对组合,温俊海一脸严肃地解释“她崴了脚,我顺路给捎回来。” 解释完了,他下意识地去看姚软枝,就看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温俊海感觉脖子冷飕飕的,硬着头皮说“不说清楚,人家说你闲话。”姚软枝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白眼。 胆小鬼。 要是照他这样,他们这辈子恐怕也还是没有希望在一起。 笨蛋喜欢一个女孩子的话,不应该抓紧各种机会把她跟自己联系在一起吗让人误会不好吗换了她,就算是没有误会也要制造误会呢。 路上还碰见一对小夫妻带着两个孩子,男人挑着担子,两个孩子坐在两头,女人背着大包袱,提着篮子,看起来很辛苦。 “你看人家男人多体贴,腿脚不方便还推着媳妇,哪像你”走过去之后,还听见女人数落自己的男人,姚软枝抿嘴偷笑,温俊海的脸慢慢红了。 温俊海推着小车,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他并没有从夹沟村最下方的主路上走,而是上了人迹罕至的西坡小路。 也许是因为心上的姑娘就那样乖巧地坐在小车上,扑闪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舍不得结束这段路程;也许是因为路上那对小夫妻说他推着媳妇很体贴,他心里有一团热乎乎的火焰在燃烧总之温俊海暗暗地觉得,推着她走的这七八里路,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她已经十八岁,就算是不嫁给许凤翔,也很快会跟别的男人结婚。说不定,今天这次就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了。 以后她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家庭,也许在路上遇到,她连一声“温大哥”都不会再叫他他只能看着她跟着别的男人越走越远,却连向她表白的资格都没有。 姚软枝盘着腿坐在车上,看着温俊海脸上的表情。 虽然他的表情变化不大,可是有着和他相处近十年经验的姚软枝,却能够从那些细微的变化中,猜到他的心情,一会儿飞扬,一会儿低落。 不用说,他是又在脑补了。 姚软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算了算了,跟这个蠢狗子计较什么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实属不易,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了。 先把人定下来弄到家里,关起门再慢慢算账吧。 她还没开口,小车却停了下来。 温俊海从车边上的竹篓里取出来一个毽子,动作随意地扔到了姚软枝怀里“给你玩。” 姚软枝捏着五颜六色的毽子,神情古怪。他这是把她当小孩了吗他还能更蠢一点吗给喜欢的女孩送礼物,不应该是什么发卡头花手镯围巾布料之类的东西吗 虽然她能看出来,这只毽子上面的羽毛格外艳丽,应该不是家鸡的尾羽,而是不好抓到的野鸡尾羽,可是这样的礼物啧啧啧,真是个直男。 与时俱进的姚教授用自己退休后学会的新兴词汇吐槽了温俊海一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送礼物不行,但是选地方这个男人还是很在行的。这里是山路的一个拐角,两边的密林挡住了外部视线,如果有人来提前就能听到脚步声。 姚软枝捏着毽子从小车上溜了下来,正好站在温俊海的双臂中间。 她举着毽子在温俊海眼前晃了晃“温大哥,我脚崴了,你送我毽子” 温俊海窘极了。 这毽子是他今天刚做好的。当时他抓到那只野鸡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只野鸡的尾巴好漂亮,可以拔下来送给她他可没想到碰见姚软枝的时候,她正好崴了脚。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毽子,姚软枝却早有防备,飞快地背起手把毽子藏在了身后,抬着头对他粲然一笑“我不会踢毽子。” 温俊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对她了解太少了,送礼物也送不到她心上,她又有什么理由喜欢他呢 “可是温大哥送的,我就喜欢了。” “以后,温大哥你教我踢毽子好不好” 温俊海抬起眼睛,眼前的姑娘仰着头,背着双手笑得好甜,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给他一种他就是她最重要的人的错觉。 他咬着牙,控制着自己重重吐气的冲动。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答应。 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这么多年的姑娘,是在午夜透过草棚缝隙仰望星空时才敢放肆想象的宝贝。 别说是说教她踢毽子,就算是叫他挡刀子,他都愿意。 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温俊海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姚软枝向前逼近,一直贴到了他的胸前。 “温大哥,我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姚软枝偎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上,戳了戳他的手臂,故意娇声娇气地说。 温俊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定在原地,神魂飘荡,动弹不得。她,她,她是什么意思 姚软枝从木头人温俊海手臂下钻了出来,脚步轻盈地沿着小路跑走了。绕过拐角,她转头对着温俊海喊“所以,下次不要送小孩子的礼物给我啦。” 看着姚软枝再次摇了摇毽子,连蹦带跳地消失在拐角,温俊海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什么时候思想这么不健康了,她说的是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推着小车从后面追了上去,看着前方那个身影步履自如,温俊海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没有崴到脚啊。小骗子。 从那天她突然把他从芦苇丛里喊出来,然后给了许凤翔一耳光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她是个小坏蛋才对。但是,为什么他更喜欢她了呢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正赶上乡里赶大集。 腊月里的大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去卖东西买东西,特别热闹。 姚文昌夫妻带着姚学武夫妻,四人坐着牛车去了解放乡。姚学义终于解放了,一溜烟地出门,不知道去哪儿了。 中午,姚软枝回到家自己做饭,刚点着火,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好像很多人在喊叫。 她跑过去锁好了大门,搬了个凳子过来,踩着从墙上冒出一双眼睛,小心地往外看。 “三婶,你们去干啥” 一身破旧棉袄的妇女头都不抬,脚步匆匆“去村公所,找陈大亮,分粮食。” 姚软枝“政府把粮食运来了” “政府才不会管我们要不是政府和陈大亮,让我们跟地主作对,搞什么减租减息,得罪了许老爷付老爷韩老爷他们,我们咋会一冬天都饿着肚子” “可不是,眼看就过年了,家里啥都没有。陈大亮不是说新政府是穷人的政府吗他们咋不管” “别说了,人家姚算盘家里藏的粮食多的是,才不用担心。” “就是就是,饿死你人家也不给你一口,说那么多干啥” 三三两两的人群匆忙走过,跑过大槐树,跑下东坡,向着西坡涌去。 姚软枝脸色严肃起来。她跳下凳子,一边下面条,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的话,她中午就应该留在教室不回来的。她现在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趁着她一个人在家来图谋不轨。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喊“赶走农会、赶走陈大亮”,“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粮食”。这样的话,下午她也不敢出门去考试了。 有人在外面叫“姚大叔”,姚软枝握着菜刀藏在厨房里没有露头,只听着叫了几声,然后脚步慢慢远去。 没过多久,又有人在外面骂骂咧咧,还推她家的门。好在大门是葛针扎成的,两米多高,又没法攀爬,那些人只能悻悻离开。 姚软枝觉得厨房不太保险,要是有人翻墙过来,厨房没有门,不能保护她。 她提着菜刀,放轻手脚进了堂屋,把门栓插好。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也插得死死的。 她的房间大门就在堂屋里,只有前面朝南的窗户对着院子,也被她锁上了。 不过姚软枝并不是太慌张,这种程度的骚乱持续不了多久。 过了没多久,院子里真的有了脚步声。姚软枝没有吭声,静静地站在墙角听着。 外面动静大了起来,有人在惨叫,好像是打了起来 “软枝,软枝你没事吧”温俊海的声音在窗前响了起来,语气焦急。 “你别怕,我在外面看着呢。谁来也进不去。”他放缓了声音,好像怕吓到她。 姚软枝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见真的是温俊海站在外面,才松了口气。 “温大哥,你没事吧” 温俊海看见窗户后露出的白嫩小脸,也是放下了心。 他刚才在村里维持秩序,从别人嘴里听说姚软枝一个人在家,忍不住就跑了过来。果然看见有二流子摸进院子里,气得他把人狠狠揍了一顿,丢出了院子。 现在看见她安然无恙,温俊海忍住自己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对她微笑“我没事,你别怕。” 有了温俊海在,姚软枝的安全感一下子就飙升起来。她是亲眼见过他的战斗力的,村里这些闲汉流氓,十个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打开房门,跑出来给温俊海倒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些不知好歹的蠢货,被煽动起来攻击农会办公所。放心,他们翻不起浪的。”温俊海一手握着棍子,一手端碗喝水,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动员(明天入v) “走,去农会办公所。”温俊海还要负责维持秩序,却又不放心让姚软枝一个人在家,正好她下午还有考试,索性叫她跟自己一起过去。 姚软枝锁好门窗,跟着温俊海去了办公所。 村里很多人都去解放乡赶集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赤贫无靠的人,也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受人蛊惑。他们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 此刻他们正挤在办公所里,对着陈大亮嚷嚷着。 “有人在煽动。”姚软枝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藏着的几个狗腿子。 那都是曾经在旧党村公所当过保安的,跟着那些乡绅吃过好处、身上背有人命,新政府来了根本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地主们一条道走到黑。 上辈子他们就来过这么一次,给后来的土改工作造成了很大麻烦。不过最后这些人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有的跟许家父子一起被枪毙,有的判了无期再也没回来。 “你不用管,在教室好好呆着,有事就叫我。”温俊海拨开人群,护着姚软枝到了教室门口。 温俊海虽然走路有些微跛,周身气势却很足,那些挤挤攘攘的人被他一把推开,想要骂点什么,被他眼睛一扫,就吓得噤口不言。 姚软枝推开教室门,回头叮嘱温俊海“你小心点,别大意了。”狂热人群能做出什么来可怕的事情,经历过一次次运动的她最清楚。 温俊海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她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学生不多,全都趴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看,一边看还一边议论。姚软枝也找了一个窗边,坐下来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陈大亮,你亏良心啊,要不是你带头跟许老爷他们闹,我们能跟着倒霉吗这会儿地也没法佃了,粮食也没的吃了,一个冬天我们一家人每天只吃一顿高粱饭,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看着这个年都过不去了”一个老头拍着胸脯跳着脚,指着台阶上的陈大亮骂起来。 另一个裹着破布的年青男人接口“不是说新政府是穷人自己的政府吗那穷人都要饿死了,新政府在哪儿净会忽悠我们老百姓,利用我们赶跑了旧政府,就不管我们死活了” “我们要吃饭,陈代表主任,去年冬天不是还有互助粮吗为什么今年没有” “就是啊,去年有为什么今年没有是不是我们穷人现在没用了,你们农会已经跟老爷们穿一条裤子了” 陈大亮脑门的发际线似乎又高了一截,他高大的身形都有些佝偻,看着下方人群,脸上充满失望和迷茫。 这都是他自己的父老乡亲,之前逼着地主减租减息的时候,这些人见他如同见了最亲的人。 他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弄点粮食,帮着这些没地没粮的人家度过春冬之际的难关。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些人竟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嘴脸,让他觉得无比陌生起来。 “赶走陈大亮,赶走新政府,让许老爷他们借粮给我们” “对,把这些得罪许老爷他们的农会赶出去,我们才有粮食吃才有地种” 陈大亮压制着心中的痛苦,举起手说“乡亲们,你们冷静一下上级政府一直在关心着咱们夹沟村的人民,一直在想办法帮助我们。土改工作小组很快就要来了,人民政府也会有办法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 “工作小组都死光了根本来不了了许家大少爷带着人把他们全都杀了” “还乡团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谁做了什么,大家心里可都是有账本的” 人群中传出尖锐的叫声,陈大亮脸色大变,指着下面“罗坑子,你不用藏,谁还听不出来是你有话你站上来说,别在下面造谣”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脸洋洋得意“站上来又怎么样老子以前也不是没站过我还是那句话,新政府的工作小组死的差不多了,大少爷可是军官,有人有枪,很快就带着还乡团回来了。到时候看谁表现好,谁就有肉吃” 陈大亮冷笑起来“还有谁要站上来的,别躲了,再躲到时候你们主子看不见你的功劳,可没法赏你肉吃。” 人群里还真的钻出来四五个男女,跟着罗坑子站在一起,趾高气扬地看着陈大亮。 下面的村民也跟着叫起来。 “我们可没有跟新政府反对许老爷,我们都是支持许老爷的。” “对对对,当时新政府分浮财的时候,我都是关着门在屋里,一根头发丝都没拿过。” 罗坑子仰着头叉着腰放声大笑“乡亲们放心,你们的表现,许老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姚软枝撇了撇嘴,真是跳梁小丑。大冬天的苍蝇还不知道藏起来,非要往窗户上撞,自己找死真是没办法。 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从远处传来,很快,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罗坑子大喜“听见了没,有车来了,肯定是大少爷带着还乡团回来了。” “对,今天早上我在山上,亲眼看见红色信号弹飞上去。老爷说了,那就是大少爷胜利的意思。” 不知道是谁带头,人群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把台阶上的陈大亮一群人留在了原地,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他们和陈大亮这些人没有关系一样。 轰隆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办公所门口。 人群涌出去,看见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人从大卡车上跳下来,取下办公所的门槛,指挥着大卡车往里开。 “是新政府的兵” “新政府的车” “车上都是粮食啊” 卡车车厢里全都是鼓鼓的麻袋,摞得高高的。不知道是哪个士兵手脚不利索,碰倒了一个麻袋,一把麦粒从车上撒了下来,顿时闪红了村民们的眼。 三辆大卡车开进来,把办公所前面的空地占去了大半。村民们也不喊不叫了,一个个靠墙缩着,面面相觑。他们就算是再笨,也知道情况好像不太对。 罗坑子几个也发现了不妙,刚想找机会溜,就被车上下来的士兵们毫不客气地扭着胳膊绑了起来。 陈大亮冷着脸,点着名字,许三强带着人把藏在人群里的其余狗腿子全都抓上来,一起捆了。 形势瞬间大变,办公所前一片寂静。 卡车车楼里跳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一身半旧棉衣,面色沧桑黝黑,看起来和夹沟村里任何一个老农没有一点儿区别。 姚软枝勾起嘴角,果然还是他,工作小组组长王存喜从她看见王存喜提前出现就知道,她的计划奏效了。 陈大亮冷着脸介绍了王存喜的身份,请他讲话。 “今天早上,工作小组在路上确实遭遇了埋伏,不过很快就取得了胜利。”王存喜说话的样子也一点儿不像干部,就像是邻家的老农民,可是说的内容就很吓人了,“旧党军官许龙飞被俘,其手下被打死十二人,被俘虏十八人。很快县政府会召开公审大会,对这些欠下人民血债的旧党反动派进行审判。” “乡亲们很有热情和干劲,这是好事。今天晚上,咱们召开动员大会,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讨论一下大家为什么这么穷。为什么每年都辛辛苦苦的,却连肚子都填不饱这到底是怪谁,是怪新政府,怪你自己,还是怪老天爷,怪你们的许老爷” 刚才还叫得格外起劲的村民,这会儿都像是被雷惊住的鸭子一样,一个个挨着墙根一言不发。 人群散去时,突然有人喊“王组长,车上都是粮食吧是不是救助我们的” “没错。都是粮食,是救助咱们人民老百姓的。”王存喜笑眯眯地回答。 姚家人回来后,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一个个后怕得不得了。 “满满,幸亏你没出事。”李氏一边抱着女儿安慰,一边痛骂姚学义,“你跑得怪快,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家,要不是人家温俊海好心,这会儿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姚文昌提着烟袋杆子狠狠揍了姚学义一顿,姚学义也不敢躲,一直抱着头认错。 他跑到县城去了,就想打听一下猪鬃厂有没有把粮食弄过来。听说村里出事的时候立刻往家跑,回到家都已经是下午。他一路上都快后悔自责死了,挨打是应该的。 一边挨打,姚学义一边在心里记着妹妹说的几个名字。趁着妹妹一个人在家摸过来的,绝对都没安好心,以后他总要跟这些人算账的。 腊月晚上,寒风呼啸,收拾干净充当会议室的教室里却挤满了人,一片热火。 凳子不够,大部分人都站着,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他们只想知道大卡车上的粮食怎么分。 姚软枝和家人挤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台上还是那些人,台下这些人的反应也和过去一样,只是这次,他们姚家已经不会是那些被攻击的靶子中的一个了。 在工作组的引导下,在粮食的诱惑下,在提前发动过的积极分子们的示范下,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揭发自己被地主们剥削欺凌的事实。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冲着好好表现分到粮食这个目的才站出来的,但是当人群中大部分人都被引起共鸣的时候,整个群体的感情就融合在了一起。所有曾经有过类似经历的穷苦百姓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群情汹涌。 “地主是靠着我们农民劳动养活的,富人之所以富,是因为他们剥削我们穷人” “对,只有斗倒地主,我们农民才能翻身” “我们要打倒许敬甫他就是最大的地主恶霸” “还有付广宣” “韩玉文” 人群里冒出各种声音,几乎把所有家里殷实的人都点了名。姚软枝垂着眼皮,等着有人提到自家。 “姚文昌姚算盘家也是地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入v,当天万字更新,v章留言送红包。希望各位大佬支持订阅,无比感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改变 果然来了。姚软枝早就盯着某几个人, 上辈子他们就是指控姚家最卖力的, 这辈子还是他们首先把战火蔓延到姚家身上。 高万有。第一个喊出来姚家的,就是他,和姚软枝同班的黑胖男生。 和上辈子一样。 高家有两亩地和姚家的田地相邻, 农忙时候为了争水浇地闹了矛盾, 高万德和姚学义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了一架, 高万德打不过姚学义三四年前的事情,高家记仇到现在。 姚学义本来正在跟姚软枝低声说话“那个不是那天坐咱们车的那人吗”他看见王存喜的时候, 吓了一跳。 姚软枝嘲笑他“是啊, 王大叔嘛,你不是说人家肯定是坏人吗” “我就说他不是一般人。”姚学义正嘿嘿笑着,一听有人居然喊他家,立刻就怒了。 他抬腿就向往高万有那边去, 还捋着袖子, 准备动手“我家又没剥削, 怎么就是地主” 早有准备的姚软枝一把拉住了他“不许动” “为什么”姚学义气得脸都红了。 他家又不租地给别人, 又不收地租, 怎么就是地主了他可是知道澶河对面, 那些地主都是什么下场。 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黑心,是害怕他家不死吗 不就是以前跟高万德那个王八蛋打过一架吗这种事情在农村多的是。结果在这个关头往他家捅刀子,真行啊。 他不动手,别人还以为他家好欺负呢。 姚文昌把烟袋杆子捏得紧紧的,回头瞪了小儿子一眼“闭嘴, 还不如你妹妹懂事。” 新政府开会办正事,那些人瞎胡乱点名,点到的不符合实际的也不止姚家一个。喊一声表示一下态度就行了,真要打起来误了政府的事,还让政府以为姚家平时就这么霸道呢。 谁家政府也不是让老百姓管着,他们说姚家是地主不算,新政府还得同意才行呢。 姚文昌心里真的有点后怕。 要是那三十亩地契真的拿在他手里,高家盯着他家咬,姚学义又被李志高给骗得说了什么对工作小组不利的消息,姚家真的是会倒霉到底的 姚软枝把三哥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凑在他耳朵边说“三哥,你冷静点,这会儿不闹。” “等会儿工作小组说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你就主动站出去帮着干活。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表现大方坦荡,气死他们也拿咱家没办法。” “忘了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你始终要记住,你就是劳苦大众中的一员,为人民服务,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是你的理想和责任。” 三哥的性格缺点就是冲动,他还是需要多读书多养气多磨练,才能成长起来。但是他也有优点,那就是重感情,讲义气,心胸坦荡。 只要他秉持本心,凭着这次秘方换粮食的功劳,一个积极分子是跑不了的。 她再帮三哥积攒点功劳,让三哥转成村干部,姚家自保无虞。 姚学义想起妹妹之前苦口婆心的叮嘱,点了点头。 妹妹说的对,打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为什么许家到现在都被这么多人忌惮,就是他们拥有左右夹沟村乃至整个兴化县时局的力量。 姚家人没有吭声,却有别的人开口了。 温俊海第一个说话“高万有,你懂什么叫地主吗”他就站在主席台边上,个子比周围的人都高一截,脸上十分严肃,“高万德,你是文教委员,平时在家里也要教教家人,告诉他们地主和富农、中农、贫雇农有什么区别。” 姚软枝微笑,这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候工作小组死伤惨重,再次补满员来到夹沟村的时候,自然对和许家有关的所有人都很憎恶。那些人一说姚家和许家是亲家,工作小组对姚家的态度就自然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温俊海的反驳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高万有,你平时学习成绩那么差,上课就知道捣乱,就连开会你也敢乱发言”没想到的是,许玉莲也站了出来。她系着红绸子发带,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眼睛非常凌厉地瞪着高万有。 “开会不就是让发言的吗”高万有被周围的眼神看得全身不舒服,低着头嘟囔,钻到了父母背后不敢再出来了。 姚软枝意外地看着许玉莲。 “姚算盘是个精明人,那人家也没欺负咱们啊。人家种地肯下功夫,人家攒钱盖了青砖瓦房,那是人家的本事嘛,不要昧着良心嫉妒人家就乱说哩。” “就是呢,高万德你还是委员呢,不要这么小心眼。跟人家姚老三打了个架,至于得要害人家吗” 有人站出来带头,人群里也开始有人跟着说起了公道话,还有些看不惯高万德的,反而用风言风语来挖苦他了。 高万德涨红了脸“没有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坐在台上的王存喜和身边的组员互相交流着眼神,观察着群众们的反应。 等到人群中的议论减弱,王存喜笑眯眯地问“哪个姚家是不是姚学义同志家” 陈大亮“是,王组长,姚文昌是姚学义同志的父亲。” 下面的很多人不知道,陈大亮可是知道,“同志”这个词,可不是随便叫的。一般的村民,上面来的干部都是亲切地称为“老乡”。 不知道姚学义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连从省里来的工作小组领导都这么重视 “哦哦,姚文昌老先生来了吗”王存喜竟然站起身来,陈大亮更加诧异了。人群让开一条通道,把站在教室后面的姚文昌一家露了出来。 王存喜满脸带笑,亲自走了过来,双手握住了姚文昌的手“姚文昌老先生,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姚文昌隐约知道女儿和三儿子做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上面来的大干部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做。 自诩见过世面的老汉也禁不住紧张起来,用力握着对方的手“小孩子不懂事,当不起王组长夸奖。” “当得起,当得起”王存喜放开姚文昌,又跟姚学义握手,另一只手拍着姚学义的肩膀“小伙子,干得好” 下午姚软枝反复给姚学义灌输的思想和口号突然涌上了姚学义的心头,他福至心灵,认真地说“我也是劳苦大众的一员,为大家做点事,是应该的。” 王存喜的眼睛猛然一亮,用力地拍了拍姚学义的肩膀“说得好” “要是接下来工作小组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情,尽管叫我。”姚学义连忙表态。 王存喜一脸满意地回到了讲台上,下面的村民们也感觉有些不对,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表扬姚文昌老先生和姚学义同志吧”王存喜双手按在讲桌上,注视着下方的村民,“外面的大卡车上的粮食,想必大家都看见了,而且非常关心。” “那里面,有一小半是政府拨给咱们村的,而另一大半,却是姚学义同志挣来的。” “什么” “那么多粮食,都是姚老三一个人挣的” “啊哟,那姚家要吃到什么时候哟咱们饿着肚子,人家吃都吃不完。” “姚老三到底干了什么能挣来那么多粮食我就不信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做到,我就做不到” “一大半都是姚老三的,那咱们这么多人,一家才能分到多少啊” 甚至姚学义旁边的人已经转头冲他巴结地笑“老三啊,婶子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有大出息的你挣了那么多粮食,借给婶子两斗行不行婶子家真是揭不开锅了。” “三婶子,你可真能占便宜,借了你还不还啊” “就是,老三你不要相信她,有粮食还是借给你勇哥靠得住,开了春下了种子我就还给你。” 姚学义被一下子围上来的人给吓住了,连忙叫了起来“别急别急,听王组长讲完。” 王存喜提高了声音“姚学义同志挣了那么多粮食,但是他说了,这些粮食他不要,全都分给咱们村的贫苦乡亲们”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没过一秒,声浪冲天而起“真的假的啊” “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么多粮食都不要了分给别人姚算盘没有气死” “姚学义同志说了,他就是为了帮助大家度过春荒,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王存喜一脸肃穆,“这就是伟大的阶级友爱互帮互助我代表兴化县政府、代表夹沟村土改工作小组,感谢姚学义同志的无私奉献。” 说着,王存喜第一个开始鼓掌,台上的工作小组成员、讲台边上的农会成员也都跟着用力鼓掌。下面的村民们反应了过来,一个个也跟着使劲拍巴掌。 掌声如同雷鸣,这时候真的不是夸张手法。 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有人肯借给你几十斤粗粮,让你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姚学义竟然把几千斤粮食都拿出来分给跟他们毫无关系的村民,这简直是活菩萨啊。 “姚老三,你是好样的。”不知道是谁,挤过来隔着人给了姚学义一拳,大声说。 姚学义大叫了一声“能不能别用那么大力气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恨我”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姚软枝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大了起来。 不枉她从回来到现在,一点点小心筹谋。命运终究是变了。 王组长这番话和之后满场的掌声,已经将姚家彻底从地主富农的行列中抹去,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再把姚家列入坏分子的名单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狂欢 晚上下了小雪, 地面上还残留着薄薄的冰, 寒风吹透了破旧的棉袄,钻入骨髓。 夹沟村却是一片红火景象。 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自发地拿着工具来办公所铲雪扫地撒土, 把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几个民兵站在办公所门口, 一边跺脚, 一边往红通通的手指上哈着热气。 早饭刚过,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聚集在办公所门外。他们穿着破旧褴褛的衣衫, 有的还裹着旧棉被,一个个脸上都是焦急和期待。 办公所的门打开了,陈大亮站在门口,指挥着几个民兵和刚刚征集的积极分子们干活。 这些都是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有的搬着东西, 抬着箱子, 有的拉着牲口, 摆着家具, 有的叠着衣服, 抱着被子宽阔的院子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简直比解放乡的大集还热闹。 靠着东墙,系着铜铃铛的大犍牛、挂着红缨点额的骡子、带着一窝小猪的老母猪、笼子里领着一群母鸡踱步的大公鸡、追着人伸着脖子耀武扬威的大白鹅、咩咩叫的几只羊全都挤在一起。 挨着牲口没多远,就是各种家具。成套的红漆硬木椅子和雕花八仙桌,各种大大小小的凳子和桌子,几面等身穿衣镜, 还有五斗橱柜、镂花妆台,一个个黄铜包角,气派得很呢。 再过来,就是各种锅碗瓢盆、织布机、面筛子、大小蒸笼、切菜板、擀面杖,有漂亮花纹的陶瓷碗碟,还有一架弹棉花的机子。 挨着这边摆放着一溜长桌,桌子上叠着高高的棉被。还有一摞摞的衣服,各式各样。男的女的,春装夏装冬装,帽子鞋子围巾首饰都有,甚至还有小孩子的长命锁、银质拨浪鼓,还有一块西洋怀表。 靠着西墙,就是各种农具。大的有橡胶轮胎的两车,铁箍木轮的平板车,手推独轮车,小的有铁铧木犁,铁锹木锹锄头铲子钉耙粪筐,甚至还有一个辘轳带着井绳,不知道是从哪个地主家拆过来的。 墙根是一溜大缸、瓦罐、柳条筐、苇席。 门口的人们看着院子里的东西,眼里都在冒火,几乎忘记了透骨的寒冷,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什么。 这就是这十来天人民斗争的成果,是从那几家地主家里清算出来的财物,工作小组说了,全都要分给贫苦人民。 课桌被搬出来放在办公所院子里,工作小组的成员们各自分成不同的小组,负责相应的工作。 王存喜站在一个长桌后面,把一个个卷在小棍子上的文榜展开最后检查。当他看见其中一张文榜的时候,不由地说了一句“好字”,转头看向一边仍旧在埋头抄写的姚软枝“小姚同志,这是你抄的吧” 姚软枝抬起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就继续伏案抄写去了。一边抄写,一边分类,忙得很。 那天晚上开会,定下了几家地主的成分,还召集年轻人来积极参加这次土改工作。 姚学义听了妹妹的指点,当然第一个就站了出来。温俊海也报了名,许玉莲就不用说了,她一直都很积极。甚至李二丫都颤抖着走出来,表示自己也愿意为大家做事。 李二丫这次洗干净了脸,把头发剪短,露出了一张秀气的脸。她刚走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谁,但是王存喜却把她留了下来,让她跟着干活,鼓励她以后要好好学习,好好进步。 别人不知道,姚软枝却知道,这是因为李二丫灌醉了李志高,把从他嘴里掏出来的消息举报给了县政府,还配合县里给李志高传递了假消息,把许龙飞诱到了埋伏圈里。 那天县公安局的人在乡政府等她,就是询问跟这件事有关的情况。 许龙飞一被抓,许家再不足为惧。那些跟着许家的狗腿子,包括李志高,也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这份功劳够大,工作组的每个人也都应该感念她,所以王存喜会给李二丫一个机会,姚软枝毫不奇怪。倒是李二丫,还和上辈子一样善于抓住机会啊。 因为需要登记从许家、付家、韩家清理出来的财物,王存喜又让苏老师给他推荐几个文化水平比较高、做事稳重的学生来帮忙,结果毫不意外,苏老师首推爱徒姚软枝。 所以在村人看来,姚家兄妹两个都进了工作小组,就跟政府人差不多了,更没有人敢再说姚家什么。 王存喜跟姚家兄妹坐车同行过一段路,当时只是跟哥哥聊天,觉得姚学义口齿伶俐,反应快,还认识几个字,关键是政治立场正确,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可是这几天的工作中,他却发现,那个看似腼腆的妹妹,却更不能小看。 字写得比他们小组里机关出来的干部还好,做事稳当,未开口先微笑,基本没有废话,总是踏踏实实地做事。跟那些心思浮动,总想在他面前献殷勤表现自己的年轻人一比,实在是靠谱太多。 这几天的工作量非常大,要统计所有财物,然后分类,再把所有财物折算成麦子,列出各自的价格,一遍遍地计算和抄写,这个看起来柔弱娇嫩的小姑娘却从来没叫过苦。 而且她计算的速度和正确率,在所有人包括正式工作人员中,都是第一名。 作为奖励,王存喜把自己珍藏的一支钢笔送给了她。 他听苏老师说过,这个小姑娘记忆力非常好,过目不忘。有天资又有努力,能坐得住吃得苦,以后绝对有大出息,能够为建设社会主义做出大贡献。 在门外人们焦急的等待中,民兵们终于开始放行了“一号到二十号,排队进去” 拿着写着编号的村民举着自己手中的小纸片,高高兴兴地迈进了办公所的大门。没有轮到的村民也向前涌去,却被温俊海带着几个民兵堵在了门外。 号码是按照贫困程度编排的,最穷的人排在最前面。每个人都能选择一些物品,最后算账的时候,从自己名下应该分到的粮食里扣。 王月娥也洗干净了脸,昂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走了进去。 她家分到了一间房子,和其他几家没房子的贫雇农一起住在原来许家的院子里。 昨天晚上,母女三人点着火盆,躺在暖暖的屋子里,盖着李氏送来的被子,听着外面小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没有了李志高,她们会过得更好。 王月娥早就跟两个女儿商量好了,她们现在有了房子,被子和衣服姑姑家会给她们一些,田地和粮食会分,所以最需要的是日常用品,比如锅碗瓢盆。 所以进了院子,她就直接向着放锅碗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牲口、大车这些大件是工作小组和农会提前商量好,根据具体情况,分给好几家共同使用的。这个时侯,先进来的人家就在自家分到的大家伙前面徘徊,心里美滋滋的。 分到大犍牛的几家人,都伸着手在牛背上、耳朵上摸来摸去,爱不释手。一会儿掰开牛的嘴巴看牙口,一会儿摸着牛的肚皮看它饿不饿,完全不知疲倦和寒冷。 他们都是第一次拥有大牲口,哪怕每家只有一条腿,也已经足以让他们无比自豪了。 妇女们在打量挑选衣服、被子,她们把以前摸都摸不到的好料子做成的漂亮衣服掂起来放在身前比划,对着比自己还高的穿衣镜照来照去,互相嬉笑着,议论着。 一个老头子在那些好家具面前走来走去,伸着手摸摸,或者坐在那些老爷们才能坐的华丽雕花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仿佛自己也过上了那种奢华的日子。 民兵们催促他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外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很多人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其他东西,拿着自己挑好的去工作人员的桌子边上登记。 工作人员从文榜上找到对应的物品名字,在边上填上村民的名字,让他们按个手印,就算是完成了程序。 “这个家伙值四五十斤粮食呢。” “可不是,这下咱们翻身了。”村民们很快就学会了工作人员们的术语,互相开着玩笑,拿着自己的收获出门。 从早上到晚上,整个夹沟村都沉浸在比过年还喜悦的狂欢里。 “新政府真的是咱们穷人的政府啊。”这是最后所有村民都发自内心的话。从来只有当兵的和官老爷从老百姓身上拿东西的,老百姓什么时候有过从政府手里拿好处的时候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工作就进展很快了。农民们的热情被激发了出来,许敬甫、付广宣和韩玉文这些老爷们是真的被打倒了,他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尝到甜头的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接下来的查田定产之中。 这中间还夹杂着各种琐碎的事情,比如说分房子的事情。说起来似乎就是把地主们腾空的房间统计一下,然后把没有房子的家庭统计一下,然后一平均就行的简单事情,但是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容易。 在一个村子里住的久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乱七八糟。张家要跟王家住一起,李家看见赵家就要吵架。何家想要住在朝阳的房间里,高家想要住的离水井近一点,韩家说那么多人就一个茅厕不够用 王存喜觉得自己的头发长了快四十年,从来没有像这几天掉的这么多过。 好在老区有足够的经验作为参照,他也是参加过多次土改的老革命者,这些麻烦跟之前许家那种相比,真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了。只要细心细致就能解决。 姚软枝已经不关心村里的情况了,她现在的目标是进驻县城图书馆。 她那些来自上辈子的知识要有个来头,姚软枝的计划是,在图书馆里泡一个寒假,以后说起来就可以说是从图书馆里的书上学来的。 “满满,许凤翔醒了”姚软枝还没有把计划跟家人讲,姚学义就跑回家来,捎回来一个令她惊讶的消息。,,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介绍 “许凤翔醒了”姚软枝有些惊愕, 不过也就仅仅是片刻而已。 如今许敬甫父子已经被抓了起来, 许家已经覆灭,仅仅一个许凤翔没有任何威胁。哪怕他说出来当初是姚软枝打了他,还说姚软枝勾搭男人害他, 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而且, 他醒的也太晚了, 许家罪证确凿,现在许凤翔根本不可能被批准离境。 他留下来也好, 上辈子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 正好让许凤翔全都体验一遍。 “听说是省城来了个大人物,带着从京城请来的名医,给他吃了什么特别厉害的药,才把他救醒的。”姚学义也是累了很多天, 趁着工作组休息的时间跑去县城溜达了一圈, 结果就听到别人在说稀罕事, 一听竟然是许凤翔。 省城的大人物那就是焦雅燕吧。这姑娘对许凤翔还真是痴情啊。焦家都自身难保了, 她还惦记着已经罪行暴露的许家人, 真是不怕给她爹惹祸。 要是焦雅燕也像她一样重生到年轻时候, 想起后来许凤翔的那么多红颜知己,想起自家大房子女连继承权都被剥夺,不知道还会不会对许凤翔这样掏心掏肺。 姚软枝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这都是别人的事情,与她何干她现在最重要的, 就是把所有准备做好。 她可是记得,在来年会发生一次大规模虫害,收成大受影响。姚软枝倒是满肚子对付虫害的办法,但是必须找个让人相信的来处啊。 姚家人现在都很忙。 姚学义也就休息了半天,就接着跟工作小组一起量田地。现在村里的很多年轻人都很服他,跟着他一起奔跑在田间地头,干劲十足。 现在分了地,开春就能在自家地上播种,然后等待收获谁不期待给自家干活,谁会偷懒 姚文昌也被工作组请过去帮忙。村里人给他起了外号“姚算盘”,不仅是说他精细,跟谁都算得清楚,也确实是因为他擅长打算盘。 村里地主和富农们腾出了千亩田地,有水地有旱地,有好田有下田,好坏、大小、远近都需要考虑,尽量公平地分给需要田地的人家。 像姚文昌这样,既有丰富的种地经验,又能清楚地计算田亩产量的老农,就是工作组最需要的帮手。 这父子俩去了工作组,李氏和杨九香也不知不觉就加入了给大家做大锅饭的妇女行列中。 姚学武没办法,只好跟在家人后面帮忙。 只有姚软枝,因为大势已定,转头想要去县城图书馆泡着。否则,姚家一家就全在工作组里帮忙了。 所以要说个什么事儿,竟然只能天都黑透了,他们都“下班”回家了,才能聚齐。 姚软枝一说想在年前去县城看书,姚文昌就有点意动。主要是因为现在村里到处都是人,他们一家又都在工作组帮忙,留下女儿自己在家,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那你就在你大哥家住几天,赶到二十三让你三哥去接你。”姚文昌想了想,拿了主意。 姚学文十几岁去县城一家店里学木匠,后来娶了木匠师傅也是店老板的独生女,在县城安了家,现在还是靠着开店做木匠活养家。 当时姚学文结婚的时候,姚文昌夫妻俩拿了积蓄,给他们在县城买了一个小院子,虽然没有村里的院子大,但是姚软枝去住,也是有房间的。 县城就那么大,姚学文家离图书馆也就是隔了两条小街的距离,到时候省得姚软枝每天跑回家来,又辛苦又不安全。 姚学义请了半天假,赶着牛车送妹妹去县城。 李氏从柜子里捡出来一篮子鸡蛋,又提了十斤麦子、十斤玉米还有两斤新弹的棉花,让他们捎过去。 “给咱家福来做身新棉衣”李氏想起自己唯一的大孙子,六岁多的姚福来,就乐得合不拢嘴,“跟他说,奶奶想他了让他早点回来过年” 姚学文的店面就在县城主道旁边,门脸不大,门口摆着几件刚做出来的桌椅家具。 牛车停在门前,姚学义跳下车就扯着嗓子喊“大哥,大哥” 姚学文从店里走了出来,他个头中等,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的,时常带着笑意。这会儿他正系着一条长围裙,手里还提着一根木尺,看起来正在忙着干活,就被姚学义叫出来了。 “大哥。”姚软枝也从车上下来了。 “满满也来了,等会儿去家里吃饭,让你嫂子添两个菜。”姚学文笑眯眯地说。 “大哥,满满要在县城图书馆看书。咱娘说,让她在你家里住几天,等二十三了我来接她。”姚学义把大哥耳朵后面的铅笔拽下来,拿在手里玩。 姚学文愣了一下“好。那我叫人回去,让你嫂子把房间给收拾出来。” “不用啦,店里也忙,我跟三哥就跟你打个招呼,自己过去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路。”姚软枝连忙阻止。 姚学文家就在店子旁边没多远的一个胡同里。 “那也行。你们在家玩一会儿,我先把活儿做了,过年了,人家等着要。中午回去陪你们吃饭。”姚学文也没客气,对着弟弟妹妹挥挥手,看着他们赶着牛车进了胡同里。 小胡同细长细长的,很是幽静。两边的人家都关着门,和外面热闹的主街像是两个世界。 大嫂赵茉莉对他们的突然到来有些惊愕,不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帮着他们兄妹把牛车上的东西提进来,问了公婆身体怎么样,陪着兄妹两个进了东屋。 东屋两间,一间是厨房,隔壁那间垒了炕,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冬天是姚学文的岳母吴花红带着外孙姚福临在住。白天的时候,一家人也在这个房间里起居吃饭,来了客人也就带到这间房里。 赵茉莉和她妈长得很像,都是那种中等个子身量瘦削面庞微黄的长相。只是吴花红老了,眼皮垂了下来,眼睛显得很小,脸上又总是没有笑意,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她坐在炕上,看见姚家兄妹进来,就抬起头来淡淡说了句“来了” 兄妹二人叫了“大娘”,把提着的东西放在炕上,吴花红扫了一眼,脸上表情和缓了一些“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也太外道了。” “我娘说啦,她想福来了。这鸡蛋让福来多吃点,长得又高又结实。棉花是新弹的,给福来做件新棉袄”姚软枝笑嘻嘻地坐到炕上,搂住了正在好奇地打量他们的小男孩。 “福来,奶奶说,让你过年早点回去,到时候奶奶给你炸年糕吃啊。” 姚福来继承了父亲的白净,脸型却像母亲一样瘦削,看起来很是俊秀。他对经常来的三叔还有印象,可是这个搂着自己的年轻姑娘,却认得不太准了。 但是他还记得奶奶,和奶奶炸的年糕,去年吃得好好吃,现在一听就笑得很开心。 “怎么,不认识姑姑了”姚软枝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苏老师送给她的软糖,给他塞到手里,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姚福来咧嘴笑了“姑姑,你别叫我福来了,我现在叫姚瑞。老师帮我起的名字,福来太土了,不好听。” “好吧,那就叫姚瑞。”姚软枝搂着他,探头看见他面前的小炕桌上,摊开的却是语文课本和作业本,“你做作业呢” 吴花红跟姚学义说了几句客套话,看姚软枝还在跟姚瑞聊天,就拿了碟子,从炕头的柜子里抓了花生瓜子,放到一边让姚软枝吃,回头就催着姚瑞做作业“你别看着姑姑来了就偷懒,程老师说了,每天都要做三页。” 赵茉莉把客房收拾好了,这会儿也过来问兄妹俩中午吃点什么。 “嫂子,不用特别张罗。”姚学义在这里浑身都不舒服,“我去店里帮大哥看着,家里有啥就做啥,又不是外人。” 话是这么说,赵茉莉还是拿了钱出去买菜去了。 姚软枝坐在炕上,看着姚瑞写作业。 “瑞瑞,你这个字写错了。”她伸手点了点作业本,“这里,少了一横。” 姚瑞咬着铅笔头,哼哼了两声,对着课本比较了一下,用力地加上了一划。整个字变成了一团黑。 当姚软枝第二次纠正姚瑞的错误时,一直看着她的老太太摸了摸发髻说“软枝你还识字啊” “嗯,我们村办了小学,我也是刚学。” “你年纪不小了吧” “对,今年十八了。” “哟,我记得是十八周岁,这虚岁可就十九了。过了年,转眼就是二十的大姑娘了,该成家了吧” 姚软枝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是订婚了吧什么时候成亲啊”老太太却来了兴致,盯着姚软枝的脸问。 “退了。” “怎么退了” “他们家是地主,都被抓起来了。” 吴花红呀了一声,用手拍了拍心口“那是得退了,要不可不要连累你家了。” “那你爹娘没有再给你找个” “还没。” “要不大娘帮你找个”似乎年龄大点的妇女们都有这种爱好,吴花红一下子就有了劲头。 “不用啦大娘,我还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再耽搁就成老姑娘了你爹娘也真是心大,居然都不给你张罗。”吴花红一脸严肃,“正好,我娘家有个远房侄子,今年二十岁,家里有钱,就想找个漂亮和气的媳妇,我看你就正合适。” “他家在县城开着粮油店,三间门面,家里好大一座院子,以前也是使唤过下人的。现在虽然不兴了,家底也厚实的很。” “你长得好,又识字,只要听话勤快些,他家肯定满意”,,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惊逢 姚软枝记忆中, 上辈子的吴花红一直是个阴沉瘦削的老太太形象, 没想到回来第一次见面,吴花红就直接崩了人设。难道说媒拉纤就这么有魅力,让中老年妇女们都无法抗拒吗 不过, 上辈子姚软枝单身了一辈子, 给她介绍对象的媒人中不乏高官高知, 可也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意愿,更别说是这个老太太了。 “大娘, 你别操心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学习知识,不想嫁人。”姚软枝不准备给她错误的信号。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学学做家务, 把男人照顾好, 多生几个孩子, 家族兴旺, 儿女绕膝, 才是真正的福气。”吴花红皱着眉头说。 姚软枝并不打算改变一个老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只是笑笑,就低头看着姚瑞写作业。 姚瑞的课本跟姚软枝他们用的不太一样,不过难度相差不大。姚瑞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儿童,写作业对他来说是一件大事难事,看起来很辛苦。 姚软枝就柔声帮他讲解语文字词和算术题目,吴花红不停地打量姚软枝, 好像有点无法相信她真的能教姚瑞。 赵茉莉买了一块五花肉,一条鱼,几块豆腐一把豆芽,在隔壁忙着收拾。 当香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姚学文和姚学义兄弟俩一起回来了,姚学义手里还拿着一瓶酒。 兄弟俩带着姚瑞坐了一桌,老太太和赵茉莉、姚软枝三个女人用小炕桌,在东屋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满满来就是要去图书馆看书”姚学文还是有些惊讶,以前也没见妹妹这么喜欢看书啊。 姚学义抿了一口酒“大哥你不知道吧,姚满满现在可厉害了。这次期末考试语文、算术都是一百分,满分” “她们苏老师特别喜欢她,说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把图书馆的证件都借给她用了。咱爹说,老姚家出个读书种子不容易,满满既然有这个本事,那就让她学去。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不亏。” 姚学文端着小酒杯,看着妹妹的眼神有些复杂“是,爹说的对。” “现在是新社会了,新政府说了,男女平等,女孩子也和男孩子一样,能读书能工作。满满好好读书,以后有前途的。”姚学文在县城里,对新资讯的接收可比在村里多得多,新政府宣传的各种政策法规,他都接触过。 吃了午饭,姚学义就赶车回去了,临走时还一再叮嘱姚软枝,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赵茉莉把姚软枝带到西厢的客房“你看看还缺什么不要添什么就直接说,别不好意思。” 姚软枝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房间虽然简单,但是床上的被褥却都干净暖和,就已经足够了。 “不用了,谢谢嫂子。”姚软枝跟赵茉莉上辈子就不怎么熟悉,说话很客气。 休息了一个小时之后,姚软枝就挎着自己刚做的书包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没有多少人,姚软枝是来刷脸的,就从一楼的阅览室开始看书。阅览室里的工作人员看了她的借阅卡,就不管她了。 姚软枝把自己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做出一副认真记录的样子,一本又一本地翻阅书籍。 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走走程序,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小县城的图书馆里,还真有不少有趣的藏货呢。 姚软枝真的沉浸在了图书里,一直到图书馆要关门了才离开,就是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全身都冻得有点僵硬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多锻炼锻炼身体。条件艰苦的时候还长着呢,要是身体不行,什么计划都没用。 第二天一早起来,姚软枝就开始在院子里打太极拳。这也是她退休后掌握的众多技能之一,那位教她太极拳的还是位大师呢。 吴花红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姚软枝视若无睹。 全身都活动开后,继续去泡图书馆。中午时候,她就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又开始。她已经提前跟姚学文夫妻说过了,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她回去的晚,也不用等她了。 姚学文很不赞同她这样,但是却劝不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直娇娇软软的妹妹固执起来,竟然会是这样说话不急不慢,脸上带着微笑,不让他觉得受到冒犯,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张。 “满满是不是不喜欢在咱们家”赵茉莉偷偷问他,“是不是我妈说话太直,得罪满满了还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姚学文摇头“不是,她大概是迷上了读书这种感觉。”恐怕她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只是十八岁之前没有机会,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如鱼得水,沉迷其中。 想起三弟偷偷跟他说,妹妹过目不忘,什么书看一遍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对着别人的字帖就能描摹得五六分相似这样的人物,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要是满满没有意见的话,那我明天可就叫人家安排了。”吴花红一直惦记着要跟姚软枝说亲,赵茉莉也觉得她娘说的那个远房表弟是个不错的选择。 姚学文皱了皱眉头。 满满确实年纪不小了,许凤翔那边是不可能了,让她嫁给夹沟村周围那些乡民,也是委屈了她。吴家粮油铺的少东家吴瀚,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关键是在省城读过书,跟满满应该能说到一起。 “不要闹太大动静,先不跟那边说,让满满看看。她要是看不上,就不要跟那边提了。” 赵茉莉笑了起来“那边一表人才,家里有钱有粮,省城还有亲戚当官,满满怎么会看不上” 早上,姚软枝洗漱之后,就被赵茉莉叫住了“满满,今天早上陪我去买点年货吧。” 姚软枝有点诧异,不过既然赵茉莉难得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 于是,姑嫂两个就在县城里逛了一圈。 这个时侯,供销合作社还没有建成,以前一些大地主家开的金铺、典当行纷纷关门,好在国营商店物资比较丰富,还有不少中小店铺也都挂着红旗,张罗着迎客,整个县城到处都是新年即将到来的热闹气象。 姚软枝当初是没有心情过年,一门心思都泡在书里和实验室里,只想多拿出成果来,把自己往上爬的阶梯垒得更高。 后来她地位高了,该收拾的人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有时间有钱了,却觉得过年没有任何味道了。 现在跟着大嫂在兴化县这个小小县城街道上走着,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浓郁年味。姚软枝的兴致也慢慢提高起来。 她回来了,姚家的命运改变了,温俊海也活得好好的,一切都在变好,而且也会越来越好。真是太好了。 在回来的路上,赵茉莉拐进了一家粮油铺,说是要买点精白面“中午包饺子吃,瑞瑞都馋了好久了。” 姚软枝手里提着两个纸包,随意地跟着她往店里走,姑嫂两个在门口和两个男青年走了个面对面。 赵茉莉脸上一喜“瀚表弟,你这是要出门吗表舅和舅妈在店里不”这也赶得太巧了。 说着,赵茉莉故意往边上挪了一步,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姚软枝拉了过来“软枝,这是吴家的瀚表弟,在省城读过书,学问好得很。你不是在看书吗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都可以来向瀚表弟请教。” 姚软枝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拽了出来,具有丰富经验的她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倒是对面那个瀚表弟大概还没有抓住重点,一脸客气地对两人点头“茉莉表姐,你们好。” 赵茉莉笑眯眯地去看姚软枝。在她看来,吴瀚一表人才,家境殷实,家里还有长辈在省城当大官,小姑子能攀上这样的亲事的话,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结果一看之下,赵茉莉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姚软枝的眼睛紧紧盯着的却是吴瀚身边的青年。 赵茉莉打量着吴瀚身边的青年,对方比吴瀚高了半头,明显也比吴瀚成熟儒雅,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看人的眼神十分锐利,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人,确实比吴瀚更吸引女人。 但是姚软枝也不能这样盯着人家不放啊,她这是让姚软枝相看吴瀚啊,这回头还怎么跟吴家提 姚软枝脸上平静,心中却满是阴霾,眼神更是控制不住地染上了几分凌冽。 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裴天胜 裴天胜的父亲就是那三十亩良田的原主人。 许敬甫看上了裴家那三十亩上等良田,托中人去探话想买。那是裴家几代人攒下来的好地,准备传家的,当然不肯卖。许敬甫就下了黑手,让人引诱裴天胜的父亲吸了大烟,设下一连串圈套,把裴家弄了个家破人亡。 裴天胜是他们家的长子,在省城学医,回来跟许敬甫理论,却被许龙飞手下的大兵们打了个半死。 解放后,裴天胜终于等到了机会,回来告了许敬甫一状,而且动用各种关系,要把许家彻底消灭干净。 姚软枝能够理解他对许家的痛恨之情,她也同样恨许家。 可是上辈子裴天胜却连姚家也死咬着不放。 姚软枝去找过他,向他解释姚家毫不知情,是被许家牵连的可是裴天胜不相信。 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天裴天胜脸上的狰狞表情,也忘不掉裴天胜捏着她的下巴狠狠说的那番话。 他说“姚家不是许家的亲家吗许敬甫能把他费尽手段弄来的三十亩好地送给你家,关系非同一般啊。姻亲一体,当然要同生共死。” 他还说“想要我放过姚家可以啊,陪我睡一觉,我就去撤销指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v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不悦 姚软枝永远记得, 在这个人面前遭受的屈辱后来, 他们俩更是斗了大半辈子,不少人都知道,大国手裴神医和农业大佬姚教授是死对头。 她走的时候, 那个老东西还精神着呢。真是祸害遗千年居然还有脸去参加她的追悼会个糟老头子 赵茉莉偷偷拉了拉姚软枝的衣角, 挤出一个笑容“瀚表弟,这是你姐夫的妹妹。软枝喜欢看书, 这不,学校放假了,她还专门跑来县城,每天都在图书馆看书,特别用功。你看,我跟你姐夫也都没什么学问, 要是回头软枝有什么不懂的,就要麻烦你教教她了。” 吴瀚是个一脸阳光的小伙子, 穿着高领毛衣、工装背带裤,戴着鸭舌帽,听了表姐的话,也不禁对面前这个打扮土土的农村姑娘刮目相看。 “行, 没问题。姐夫的妹妹, 就跟我妹妹一样。” 边上的裴天胜瞥了姚软枝一眼,露出几分思索的神色。他总觉得刚才这个女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跟自己有仇一样 不过现在再看,那姑娘面色恬静, 眼神温和,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吴瀚,刚才那一幕竟然好像是他的错觉。 “那就先谢谢瀚表弟了。”赵茉莉看着恢复正常的姚软枝,心底松了口气,“这是你的朋友吗以前没见过。” “对,这位是从省城来的裴医生。我出去有点事,表姐你自己进去,我就不招呼你了。”吴瀚跟姑嫂两个摆了摆手,和裴天胜一起往街上去了。 吴瀚一走,赵茉莉的脸就拉了下来,进去买了点精白面,也没有了跟吴瀚父母多聊的兴致,就带着姚软枝回了家。 姚软枝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却没想到和自己有关系。她又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干脆保持沉默。 不过接下来剁馅包饺子,姚软枝帮忙的时候,赵茉莉还是拉着脸。 姚软枝终于感觉出来了,赵茉莉的不悦似乎是因为自己。 仔细一想,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是因为自己在那个“瀚表弟”面前表现不佳呗。也好,正好免了一场麻烦。 姚软枝是没什么思想负担,吃了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就照常去了图书馆,赵茉莉更生气了。 赵茉莉在家里跟自己老娘两个吐槽了小姑子半天,母女两个一致认为,这个姑娘是聪明脸孔笨肚肠,白长了一张能攀上富贵的脸,却一点不知道轻重好歹。 “人呐,没那个命,别人怎么想办法帮忙都是不成的。”吴花红坐在炕上感慨。 马上二十岁的老姑娘,还退过亲,能找个什么人家她们娘俩一片好心,可是人家不领情有什么办法 “你公婆也是跟别人不一样,放着大孙子不来亲香,把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当成宝贝捧着,真是奇了怪了。”吴花红伸手摸了摸姚瑞的脑袋,“瑞瑞宝贝,他们姚家不稀罕你,外婆稀罕你啊。” “娘,你说什么呢” “咋了瑞瑞长这么大,都是跟着我这个外婆吃睡,我还不能说两句了”吴花红耷拉着眼皮说。 “那今年过年让瑞瑞去夹沟村住着,你愿意不”赵茉莉怼了亲娘一句。 一到过年就装病,非要拉着女儿女婿一家在县城陪着自己,姚家能不明白啥意思在别人面前说也就算了,在亲女儿面前还卖乖 “不行”吴花红一把抱住了外孙,“瑞瑞在城里养这么大,哪能习惯他们村里的条件回去不是受罪吗” 她嘀咕着说“当爷爷的起个名字都土气得很,叫什么福来,像个小厮下人一样。亏得是我请人家老师给改了个名字,要不孩子上学还不被同学笑话” 等姚瑞做完了作业,穿上厚棉袄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吴花红就拉住了女儿,在屋子恨铁不成钢地教导她“傻闺女啊,你还替老姚家说话呢。你就没想过,你公婆这么宠着你小姑子,到时候她出嫁了,还不知道偷偷陪多少好东西过去呢” “那可都该是给瑞瑞的” “你公婆家底肯定不少。你看当初,说买院子就买了。老大有了,老二能没有老三也得备着。三份院子的钱,那得有多少” “你给他们老姚家生了这唯一一个宝贝金孙,老二家成亲这么多年,也没个动静。老三这个性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娶亲成家。这东西可不都该是瑞瑞的” “可是你公婆这会儿把个女儿家当成宝贝,让她上学,让她往县城里跑着看书,回头新政府开了什么学校,她接着往上读书,照你公婆那样子,还不是要掏钱给她接着读那花的都是谁的钱呐” “早点把她嫁出去,她有本事就让她男人给她掏学费去” 赵茉莉的表情不停变化,在炕上坐着左思右想,然后去了店里,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了丈夫。 “我真是看不出来,满满心气这么高,瀚表弟她都看不上,一直盯着那个裴医生。”赵茉莉一脸忧色,“人家是从省城来的,长相打扮确实比瀚表弟体面许多。可是咱们这门第,也够不着人家啊。” 姚学文眯着一只眼睛在木头上标记号,反应很平淡“满满看不上就别提了。” “我就怕满满心里有了什么想头,光念着那个裴医生,以后出了事,还不是要怪到我们头上”赵茉莉见他没放在心上,不由皱着眉头提醒,“满满可是每天都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去找人家到时候弄点什么不好看的,爹娘不得怪我这个当嫂子的没看好她” “那你想怎么样”姚学文被妻子絮絮叨叨说得有点不耐烦,站直了身子问。 赵茉莉一时语塞,姚学文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拉开墨斗在木料上弹线。 “我就是觉得,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三弟去上学也就算了,毕竟他一个男人家,读书识字以后有出息,为什么还要让满满一个女孩子去读书” “满满明年都二十了,谁家二十岁的姑娘还不嫁人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姑娘家到了年纪,哪个不想嫁个良人要是一不小心做出点什么事来,我怕爹娘受不住” “爹娘也放心,让满满一个人来县城,天天往外跑。我这几天心里都是悬着的,生怕有点什么,到时候都是我的不是。” 姚学文头也没回“赵茉莉你够了啊。爹娘什么时候怪过你啥事你说这话亏心啊。而且,满满不是那种人,你别在这里乱说。” 赵茉莉咬着牙,姚学文也不理她,只管忙着自己的活。 “我这是替谁操心呢,你还说我”赵茉莉捂着胸口,张大嘴巴,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姚学文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忍了忍,还是压下了声音“大过年的,你闹什么闹” 姚软枝可不知道哥嫂因为她差点吵起来了,她正在图书馆里认真看书。 笃笃笃,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沁入姚软枝鼻中。被打断思路的姚软枝微微蹙着眉,抬起头一看,不由挑了挑眉毛。 眼前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她头上的珍珠发卡、身上的米黄色毛呢风衣、脚上的羊皮短靴,样式时髦,一看就价格不菲。女孩面如满月,气质优雅,只是眼圈微红,神情略显憔悴,一双大眼睛正注视着姚软枝,眼神哀伤。 “你好,请问你是姚软枝姑娘吗” 姚软枝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对着她微微点头“是我。”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我们能出去再说吗”女孩声音柔软,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 姚软枝收拾了自己的书包,把借来的书放回原处,和女孩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女孩带着姚软枝走到图书馆后面的一个胡同里。这是一个死胡同,无人居住,只有一个图书馆的后门,门边堆积着一些杂物,应该是图书馆平时运输大件的通道。 “有什么事”姚软枝开口一问,女孩竟然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姚软枝皱着眉头往边上挪了一步“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女孩低着头,“我叫焦雅燕,是许凤翔的同学和女朋友。” 焦雅燕等待着,等着对方的痛骂,甚至殴打。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反而好像很有兴味地问“然后呢” 这和焦雅燕预料的差别太大了。她愕然抬头,发现这个许凤翔订过亲的未婚妻根本没有任何愤怒的意思,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满是怜悯和同情 姚软枝在八卦杂志小报中,以及后来的网络上,很多次看到过焦雅燕的名字,不过照片却没怎么见过,现在看见了真人竟然是这么一个软糯柔顺的女孩,心里确实是充满了对她的同情。 自己亲爹那么有钱,家里产业那么多,结果遇到一个白眼狼,被骗得把家产双手奉上,命也没保住,而给这个白眼狼生下的儿女还连分家产的资格都没有倒贴凤凰男的贵女当中,还有比她更惨的吗 焦雅燕被姚软枝的反应惊呆了,愣了两秒钟才接着说“许凤翔,醒了,你知道吗” 姚软枝耸了耸肩“与我何干”她穿着一身臃肿的大棉袄,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大红围巾,看起来乡土气息十足,突然做出这么一个动作,差点让焦雅燕忘记自己准备说什么了。 看着焦雅燕失神落魄的样子,姚软枝不由笑出声来“焦小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许凤翔为了跟你在一起,已经跟我提出退婚了。” “我知道的,对不起。”焦雅燕回过神来,“对不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而没有爱情的包办婚姻,是不道德的,不会给你们带来幸福”她习惯性地辩解。 姚软枝呵呵“那我就谢谢你们替我着想了。” 焦雅燕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非常懊悔“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喜欢许凤翔吗你还愿意嫁给他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道歉 姚软枝望向焦雅燕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想说什么” 焦雅燕被她这一眼扫过来, 心中猛然一突, 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棉布花袄的乡下姑娘。 刚才那一瞬间,被对面的姑娘冷冷看过来, 她竟然有种心虚害怕的感觉。 十八岁时, 父亲给她一片花田让她试着经营,结果不过半年时间, 她就把一个收支平衡的花田弄得收益大幅度下滑。 父亲看完大掌柜送来的账本,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恨不得把头藏到桌子下面,又是害怕又是羞愧刚才那种感觉,就和那次感觉差不多。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字都不认识几个, 更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好心虚害怕的 焦雅燕定了定神, 觉得自己肯定是这几天心力耗费太多,才会犯傻到把这个姚软枝跟父亲相提并论。 父亲是桓省著名的种植大王,眼前这个乡下姑娘,在父亲身边做个下人都是抬举她了。 “我是说, 其实许凤翔他就是一时冲动, 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我也觉得,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未婚夫妻,我不应该介入你们之间我愿意退出,成全你和他”焦雅燕低着头说。 姚软枝的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焦雅燕这是把她当傻瓜呢。 焦雅燕一抬头, 看见的就是姚软枝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焦小姐,有话就请你直说。要是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不奉陪了。”姚软枝原本还挺同情她的,现在却觉得,真的是很无语。 焦雅燕连忙挡住了她的去路“好的,那我就直说了。” 姚软枝双手抱着胸,已经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我是说,许凤翔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已经回心转意,想要娶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焦雅燕也顾不得铺垫,飞快地说。 “呵呵。”姚软枝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搭在了焦雅燕肩膀上,脸上带着冷冷的笑,“焦小姐,你是觉得这天下只有你们城里人长了脑子,我们这些种地的都是无脑蠢货吗” 焦雅燕咬着嘴唇“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的行为伤害了你,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她向后退了两步,对着姚软枝深深鞠了一躬,“希望你能够原谅。”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他还是你的,你可以跟他结婚,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焦雅燕的眼圈都红了,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却努力坚强地不让泪水流下。 姚软枝笑出了声“噢,不好意思,我们农村的规矩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我们从来不把地上的粪便捡到饭碗里,而是扔到粪坑或者田地里,那才是垃圾该呆的地方。” 焦雅燕愣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姚软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涨红了脸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人那么好,又有才华,比其他男人好不知道多少倍,怎么能用那个比喻” “所以我说了,我们乡下人跟你们城里人规矩不一样啊。别人吃过嚼过又吐出来的东西,我们觉得是垃圾,你们城里人就当成宝贝”姚软枝挑了挑眉毛,“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呢。” 焦雅燕忍住想要尖叫发脾气的冲动,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你,你,就算是他以前犯了错,他也知道错了,会改错的。你好歹也是他订过婚的未婚妻,就对他没有一点温柔怜惜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现在正是人生低谷的时候,你陪着他一起度过,他以后发达了,肯定对你敬爱尊重。这样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才对。” 姚软枝越听越想笑“我为什么要陪着他度过低谷为了让他以后发达了,找一堆红颜知己,把我弄死,让他的小情人们上位吗我在他低谷的时候落井下石,找块足够大的石头,直接把他砸死不是更好” 焦雅燕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似乎被姚软枝的回答吓住了“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是你的未婚夫是你以后一辈子的依靠啊” “我依靠他”姚软枝打量着焦雅燕全身上下。她穿着时髦的洋装,戴着西洋样式的首饰,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还住着一个裹着小脚的精神女奴吧。 焦雅燕连忙回答“是啊,他读过很多书,非常有才华,现在不过是被家庭连累,才会一时不顺。可是用不了多久,只要形势放松,他迟早会成功的。到时候,你不也跟着一起享受荣光富贵吗” 姚软枝慢慢摇了摇头,再也没有继续逗她的兴致了。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是有道理。 焦雅燕的言外之意,那就是没有许凤翔,姚软枝根本过不上好日子。所以哪怕许凤翔曾经背弃婚盟,只要他肯回头,姚软枝就应该敞开心怀欢迎他回归。 她觉得,若不是许凤翔家里出了事,姚软枝恐怕还没有机会陪着他共渡难关,培养感情呢。 归根结底,她是觉得,男人是女人的依靠,夫君是妻子的天,夫荣妻才能贵。 女人默默操持一切,等着男人挣回一副凤冠霞帔,大概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夫妻模式了。 有着这样的思想,也难怪上辈子焦雅燕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了。 焦雅燕那么好的条件,要是肯自立,把焦庆留下来的产业握在手里,不给许凤翔,许凤翔只能一辈子对她好下去,那些红颜知己更是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别说什么她自己没那个能耐,不懂做生意,请几个职业经理人,也不是那么难吧 可是焦雅燕满心都是过去的观念,把丈夫当成自己的“依靠”,期望把自己的身心和全部家产奉上,去赌一个男人的忠诚永恒,结果呢就像是历史上无数被辜负的女子一样,结局凄惨。 那些话本里的地主小姐,看上一个穷秀才,怕不是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焦雅燕见她摇头,却误会了什么,直接从身上挎着的小皮包里掏出来一个大信封“你放心,我这里有钱,不会让你跟着他受苦的。这是五百美元的瑞士银行本票” 害怕姚软枝不懂什么是“瑞士银行本票”,她耐心地解释“就相当于五百美元现金,你可以让许凤翔去银行取,我是不会骗你的。” “今年三月时候,一美元能兑换四万两千元人民币。现在的汇率我没留意,但是一美元最少也能兑换三万多人民币。这五百美元,就是差不多两千万人民币,足够你们两个过日子了。”注1 姚软枝叹了口气,她真的觉得跟焦雅燕没办法交流,很容易被这位弄得心烦气躁啊。 “你可以把你的瑞士银行本票,送给许凤翔。”姚软枝准备撤退,觉得同意跟焦雅燕一起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我的事情呢,就不劳你安排了。” 说完,姚软枝抬腿就往外走。 焦雅燕急忙抓住姚软枝的胳膊“你要是嫌少,我还可以再加。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回头我派人来给你送,行吗” 姚软枝把她的手推开,拍了拍她的肩膀“焦小姐,你还真是痴情啊。” “许凤翔现在被禁止离境了吧而你很快就得跟着父亲赴港,要和心爱的男人分离。痛苦之余,你却还在担忧以后许凤翔在大陆生活无着,害怕别人欺负他,所以就想着让我接盘,把许凤翔当成宝贝照顾。” 焦雅燕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姚软枝不是一个乡下丫头吗她怎么懂得这么多连父亲要带她离开大陆去港城这种秘密都知道 “所以,不要把别人当傻瓜,也别觉得自己能掌控别人的人生。事实上,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当家做主呢,焦小姐。”姚软枝意味深长地说。 焦雅燕还想说什么,姚软枝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我从来不在垃圾桶里挑男人。你要是继续啰嗦下去,我只能加倍报复许凤翔,让他多受点罪了。” “你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姚软枝”焦雅燕听许凤翔提过那个乡下包办未婚妻,但许凤翔描述的那个姚软枝,跟她见到的这个,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她面前这个姚软枝,简直像父亲那些商场上的对手一样可恶,讨厌 姚软枝歪头对着焦雅燕笑,一脸纯真“属于你和许凤翔的时间不多了,我建议你还是多陪陪他吧。”毕竟这一别,再相见最快也要等到二三十年后了。 焦雅燕被她这个表情吓得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小包,像是碰见了劫匪一样,掉头飞快地跑出了胡同。 啪,啪,啪。掌声响起,墙上的小门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迈了出来。 “真是精彩啊。”一身中山装的裴天胜脸上带笑,向着姚软枝走了过来,“能聆听姚姑娘的高论,实在是有幸。” 姚软枝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裴天胜会在门后听见了她和焦雅燕的对话。 不过,就算是听见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觉得她离经叛道,但他们的生活并无交集,裴天胜又能如何 姚软枝对裴天胜轻轻点了点头“过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头就向外走去。 裴天胜加快脚步,两步就赶到了姚软枝前头,手臂往墙上一按,直接把她堵住了。 他低头看着姚软枝,嘴角带笑,眼神却没有什么温度“难怪今天姚姑娘看着我的眼神不太友好,原来你是许凤翔的未婚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还有一章掉落。明天上夹子,要到晚上十一点再更新。 注1,旧币一万等于后来一元。两千块也很多了,毕竟当时工人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块钱。不过考虑到焦大小姐的人设,这大概就是她的一部分私房钱。太少了,我不知道人家瑞士银行会不会嫌烦,哈哈哈。因为作者从来没接触过瑞士银行本票这么高大上的东西,除了赌片里之外,,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空洞 裴天胜的姿势和语气充满了侵略性, 如果被他这样对待的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 肯定会被吓得惊慌失措。 可姚软枝却是不止一次领略过他的这种爱好,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许凤翔有关, 那就是和我有关。”裴天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仿佛择人欲噬的恶狼,眸光森然。 自从那年腊月二十三之后, 他的胸口就始终燃烧着一团冰冷的火焰。 只有把所有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全都烧成飞灰,冰冻覆盖,才可能熄灭。 哪怕眼前的人还未正式嫁入许家大门,但只要沾染上一个“许”字,他心中就会涌上无穷恶念。 裴天胜垂在身边的手用力地抓了抓, 有一种想要掐住什么的冲动。 姚软枝对这个死对头太了解了,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她沉着脸让对方让开“裴医生, 你也是新政府的成员,不要让人以为你是个流氓,给新政府抹黑。” 裴天胜在省城人民医院上班,他现在出现在兴化, 姚软枝也能猜到, 必然是和许家有关系的。 不过,这辈子姚软枝什么事情都提前准备了。那三十亩地契,在当初姚学义去见陆县长之后,姚软枝就让他直接交公, 给了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归还原主。 不管裴天胜现在有没有收到那三十亩地契,姚家都不可能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裴天胜咧着嘴“你懂得很多啊,焦小姐说的没错,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农村姑娘。”他伸手去拽姚软枝的辫子,“我很好奇,你跟许凤翔有没有过啊” 就在他逼近的瞬间,姚软枝猛地抬起膝盖往上一撞,正中目标裴天胜颀长的身躯顿时软了下去,双手抱着疼痛的地方往下蜷缩。 姚软枝立刻飞快地冲了出去,一溜烟跑到了胡同外的大街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回头望着裴天胜。 裴天胜弓着身子,靠在墙上忍痛抬头。这速度这准头这狠劲,没有专门练过是不可能做到的。许凤翔的这个未婚妻,噢,前任未婚妻,真的藏了太多秘密。 姚软枝等的就是他抬头。 迎着裴天胜冒火的目光,姚软枝挑衅地微笑“裴医生,我也很好奇,许龙飞当初让人打你的时候,你有没有被扒光衣服有没有光着身子跪地求饶否则他怎么会放过你,让你活了下来” 她本来是不想招惹裴天胜的,可是这个人真是一如上辈子一样的恶劣,o穿地心。 报仇就报仇,为什么每次都要用男人的体力优势女子,用语言羞辱女人这种行径令人不齿。 她也只能以牙还牙,把他心里最难忘记的痛处拿出来回报他了。 上辈子姚软枝和裴天胜结下深仇,自然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打听他的身世经历,对裴天胜遭遇的一切有过详细了解。 裴天胜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事情,就是那次被许龙飞手下殴打侮辱的经历。 那些旧党士兵不但打他,还在大冬天里把他的衣服扒了,说是要看看省城医科大学高材生是不是长得跟他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其实就是想要从精神和两方面羞辱他,逼他去死,让裴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也彻底消失。 幸亏裴天胜在兴化县有一位老师,就是图书馆的老馆长闻先生。闻先生德高望重,在旧清时代,刚刚二十岁就考了秀才,还是第一名,是兴化县著名的文人才子。 很多老人都说,要不是皇帝下台了,没有科举了,闻先生肯定是能考上状元的。 闻家也是兴化县有名的书香门第,影响不小,当时的旧党县长、许龙飞的岳父都要给闻先生几分面子。 闻先生正好经过,怒斥了这些士兵,把裴天胜救了下来,裴天胜这才没有死去。 这件事情,在兴化县一度闹得很大。 也就是夹沟村那地方的老百姓非常保守,去兴化县的次数很少,而偶尔听见点风声的人,也害怕得罪许敬甫,根本不敢在村里谈论,所以夹沟村里知道的人才没几个。 听见姚软枝的话,裴天胜的眼睛顿时赤红,看着姚软枝的眼神就像是准备扑上去咬断她的脖子一样。 他狠狠地瞪着姚软枝,姚软枝却笑眯眯地冲他摆了摆手“裴医生,再见。”说着,就转身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姚软枝自己觉得刚才说的还不是最狠的。 如果真的够狠,她就会问裴天胜,那年腊月二十三,回到家里看见亲娘和两个妹妹全都被掐死,看见亲爹挂在房梁上晃来晃去,心中是什么感受。 裴天胜的父亲被引诱吸了大烟,变卖家产,欠了高利贷,活生生气死了裴天胜的爷爷奶奶。 过年前,高利贷逼债,要裴天胜他爹选择,是把仅剩下三间的祖屋卖了,还是把他的两个漂亮女儿卖了。 要是不选择,再过几天高利贷就要亲自动手了。 他爹和他娘吵了起来,他爹掐死了他娘,又红着眼睛掐死了裴天胜的两个妹妹,然后自己悬梁自缢。 偏偏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祭灶的日子。裴天胜在省城赚了点钱,觉得应该能帮着还一点债,兴冲冲地赶回家来。 一开门,看见的就是一家人的尸体裴天胜可能从那次之后就疯了。而她自己如果过度的偏执就等于疯狂的话,她也不比裴天胜强多少。 最亲最爱的人用完全意外的方式离开自己,在愤怒自责之后,内心深处会生出一个无底洞,无论什么都无法填补。 哪怕把所有仇人都弄死弄残,也无法弥补那个空洞。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从此之后世界只剩下风雨霜雪,没有一丝阳光。 不管余生多少年,只要稍稍触及这个空洞,那种痛楚始终和最初一样,不曾减弱丝毫。 姚软枝突然加快了脚步,她想温俊海了。 突然就很想见到他,很想扑到他怀里,被他用那双有劲的胳膊紧紧搂着。 上辈子,他们熟悉之后,她每次伤心难过,他都会沉默地伸出手臂,等她自己扑过去,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把漫天风雨都隔离在外。 那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以为他只是像个大哥哥一样,同情关心自己而已难怪每次她情绪恢复后,笑着仰头感谢他时,他的眼神都那么晦涩难明。 他也是傻,那么多年,她身边从来没有第二个男人,他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他是特殊的呢就是这样,在危机关头,他还是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姚软枝觉得鼻子发酸,眼圈发热,她抬起头对着天空,用力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温俊海现在在干什么。 多亏他上辈子教她的自卫手段,才给了裴天胜一个狠的,安全脱身。 那时候他教她的时候,板着脸严肃得像是要参加阅兵,完成什么政治任务一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一点点在姚软枝脑海中重现,姚软枝才发现,他眼角眉梢隐藏的都是关心和温柔。 好想现在就见到他。告诉他 姚软枝加快了脚步。 大街上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人群,但是这些热闹和她没有关系。她现在只想见到那一个人,只是他这会儿,可能还在夹沟村忙着吧。 突然,姚软枝似有所感,猛地站下脚步,向着街道对面望去。 街道对面,温俊海刷的一下低下了头,假作正在挑选春联。 没过多久,温俊海慢慢抬起头,却发现对面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有一点失望,但是也松了口气。 随手把面前的春联拿了一副,给了钱,温俊海背起竹篓,匆忙穿过街道,跟着刚才姚软枝的方向追去。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县城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一个个淳朴的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之前隔壁几个县都已经先后开始了土改,贫雇农翻身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有兴化县土改最晚。兴化县的贫雇农们真是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虽然具体分田的章程和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各乡各村的地主和恶霸富农都被揪了出来,不少贫雇农都分到了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 日子明显有了起色,更有了奔头,过年的热情就高涨了不知道多少倍。手里有了一些活钱,不少人破天荒地跑到县城来购买年货。 街头巷尾都能看到那些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庄稼人,一个个脸上带着少有的轻松笑意。 温俊海穿过人群,努力寻找着他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 人群汹涌,那个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温俊海微微垂下头,走过一个拐角。 有人迎面走来,温俊海本能地一让,眼角却看见了什么,脚步不由一顿。面前走来的姑娘却已经抬起头,对他笑了起来“温大哥,你在找我吗” 温俊海定在原地,绷紧身体,把蠢蠢欲动的手臂背到身后,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心跳“没嗯,嗯,软枝,你怎么在这” 别的人大概还会觉得温俊海板着一张脸是在摆架子,可是姚软枝对他太了解了温俊海越紧张,脸上就越平静,但是一双手却会不自觉地捏紧、手指搓动。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就会把手背在身后。 姚软枝笑吟吟地看着他。她刚才真的差点扑过去抱住他,可是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她不得不控制住了自己。 被喜欢的姑娘这样注视,温俊海心里有些慌张,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悦。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哪怕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还是忍不住地抱有某种期待。 “温大哥,你跟我来。”姚软枝抓住他的袖口,拽着他往一边的胡同里走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死了 温俊海被姚软枝拽着袖子, 就像梦游一样, 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到了主街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 小胡同口上有一棵柿子树,冬天里,树叶凋零, 原本一片荒凉。可是不知道是谁, 在柿子树最下面的横枝上,挂了一盏小小的红灯笼, 黄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荡,平添了一抹明亮温暖。 温俊海从柿子树下走过,被流苏扫了一下脸,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那只白嫩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是去哪儿”一开口, 温俊海才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干涩了起来。 姚软枝不回答,一直把他拉到胡同里面, 拐了个弯,就用力把温俊海往墙上一推。 温俊海比姚软枝高出了一头多,全身都是腱子肉,哪里是她这样一推就能成功按到墙上的 姚软枝用力推过去, 就感觉这傻男人就好像是脚下生根长在了原地一样, 连晃都没晃一下。而且他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茫然无辜地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牙怎么这么痒呢。 “温大哥,你来县城买年货吗”姚软枝笑得很温和,温俊海却莫名觉得脖子发凉。 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突然跳着搭上了正确的路线, 他连忙说“我在村里听说,有陌生人打听你家在哪儿,还问你的情况,害怕有人对你做什么,就来县城看看。” 姚软枝刚才还奇怪,焦雅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图书馆的,现在也有了答案。应该是焦雅燕先去夹沟村打探了消息,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的,反正是问到了线索,一路摸了过来。 “温大哥在担心我吗”姚软枝几乎是贴着温俊海站着的,她仰起头的时候,温俊海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钻进自己的鼻子,一路钻进自己的胸口,抓挠着他胸腔的各处。 他知道自己应该退开,和她保持距离,才不会损害她的名誉。可是他又舍不得,不但舍不得,他还疯狂地想要把她紧紧扣在怀中,把他这十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都倾泻出来。 “嗯。”温俊海承认,目光紧紧地盯着姚软枝的脸,看她是什么反应。 他不仅担心她,害怕她在县城被人欺负了,而且还想她,想跟她靠近点,看着她装作温柔文静实际上却偷偷使坏的可爱样子 “担心有人欺负我呀”在姚软枝面前,他的表情太容易懂了,“今天确实有人欺负我。”姚软枝抓着他的袖口,一脸委屈。 温俊海脑子里那些不停冒出来的泡泡一下子就砰然碎裂“谁” 他浓黑的剑眉微微拧起,一双眼睛顿时凌厉起来,面上显出坚毅狠绝的神色。 这会儿如果那个欺负她的人在面前,姚软枝毫不怀疑,他会立刻上去把人拧着胳膊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这个表情,和姚软枝记忆中一直不能忘却的一幕瞬间重合,她原本只是撒娇逗逗温俊海,可是这会儿却突然真的想哭。 她上辈子后悔了多少次,恨自己没有看出来他竟然打定了那种危险的主意,后悔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他的真心,在他临走前都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应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这么好的人,却没有好结局,才会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那些遗憾吧。 姚软枝呜咽一声,一头栽进了面前男人的胸前。 温俊海暴怒。她居然真的哭了 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说,谁欺负你了” 他当成心尖宝贝,连走近说话都要小心翼翼怕吓跑的小姑娘,竟然有人敢欺负她,把她气得哭成这样 下一秒钟,姚软枝伸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温俊海原本还要往外喷发的怒火顿时被掐灭,整个人僵硬成了一个雕像。 他抬着一对结实的胳膊,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小小的抽泣声让他心里又是痛,又带着一种奇妙的痒。 过了一会儿,温俊海才慢慢地试探着用一只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动作轻得像是一只刚刚长出绒毛的小鸟在挥动翅膀。 “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找他算账。” “你别怕,啊温大哥在呢,别怕,别怕。” 姚软枝刚刚好了一点,突然听见那句上辈子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温大哥在呢,别怕”,哭声陡然提高,泪如泉涌。 温俊海吓得把刚才拍她肩膀的手举起来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用力之后,语气中已经隐藏不住森森冷意“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姚软枝不回答他,只是抱着他呜呜哭。 温俊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把手臂收拢,虚虚地搂住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着她哭完。 姚软枝哭了一会儿,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偏还不肯抬头,用脑门顶着温俊海的胸口来回蹭。 温俊海鼓起勇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姚软枝拱着他闷声闷气地问“告诉你又怎么样嘛” “告诉我,我就去找他算账。” “哼,那人家问你,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替我出头,你怎么说” 温俊海张口结舌“我,我我是你” “你是我什么”姚软枝抬着头,等着他的答案。 温俊海汗都快下来了,他也看出来了,她这又是故意逗他。这个小丫头,现在越来越坏,就是欺负他不敢冒犯她是不是 姚软枝被他这种为难的样子逗笑了,刚想继续欺负他几句,就看见温俊海低下了头,额头几乎顶住了她的额头,压低了声音问“我就说,我是你男人行不行” 看着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姚软枝,温俊海双手掐住她的腰,眼睛里带着笑意。没道理总是被这个坏丫头欺负,他堂堂男子汉,总得稍微表个态吧 姚软枝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所以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直到感觉到掌下的胸膛轻轻震动起来,她才发现温俊海正在笑。 在她记忆中,温俊海笑得这么轻松灿烂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脸严肃的。像现在这样,一边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一边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过。 被这样的温俊海看着,姚软枝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傍晚的云霞,简陋的砖墙,砖墙后伸出来的一根干枯的树枝,原本毫无可取之处的小胡同,此刻却因为眼前这个似乎正在发光的男人,变成了一方美好天地。 她退后两步,盯着温俊海看。温俊海这会儿反倒放开了,迎着她的眼神,一步不退。 反正最不敢说出口的那句话,已经说了出来,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排长跟他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一直记在心里。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他已经亮出了武器,就绝对不会再畏惧。 姚软枝的脸越来越红,温俊海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终于,姚软枝顶不住他那灼灼目光,败下阵来。 对着他举起拳头挥了挥表示威胁,姚软枝哼了一声,转头就往胡同口走。 温俊海大惊,追上去,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小声抱怨“怎么还有临阵脱逃的” 姚软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温俊海一脸正色,挺直了腰。 走到了姚学文的木匠店附近,姚软枝就让温俊海回去“温大哥,明天三哥来接我。没人能欺负我,你放心吧。” 温俊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主意却很正,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就让她回去。 姚软枝回到大哥家里,赵茉莉还是拉着脸,好像谁偷了她的私房钱一样。 对于这个大嫂,姚软枝并不太放在心上。她知道,赵茉莉看起来精明,实际上是个糊涂人,跟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不过赵茉莉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心里始终把她的小家庭放在第一位。丈夫和儿子就是她的一切。不过,其他人,包括公婆,甚至包括亲妈,都不能损害她的小家庭的利益。 反正跟赵茉莉过日子的是大哥,只要大哥没意见,姚软枝也没有必要掺和。 至于这种程度的冷暴力,在曾经经历过上辈子各种运动的姚软枝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看着姚软枝若无其事地吃了饭,若无其事地回房间休息,赵茉莉原本装出来的冷脸变成了真的怒气十足“我就是老妈子吗这是从哪里来的祖宗,伺候吃伺候喝伺候住,都得不了人家看一眼” 冷眼看了半天的姚学文呵呵了一声,懒得跟她废话,起身把碗一推“我去店里了,今天还有活没做完,晚上别等门了。” “姚学文半夜点灯做活,灯油不要钱的吗”赵茉莉喝声刚落,姚学文已经出了门。 赵茉莉气得全身发抖,看见儿子钻在外婆怀里吓得不敢露头,才勉强按捺下来,只能恨恨地一屁股坐在炕上“娘,你看看,就为了他妹妹,姚学文都敢跟我甩脸子了” 吴花红拍着怀里的外孙安抚着他“我就说了,他们姚家人都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一个丫头片子当成宝。不赶快把她打发出去,以后姚家人都要把瑞瑞这个长孙给忘了。” 她低着头揉了揉姚瑞的脑袋“哪像外婆,最疼的就是瑞瑞。” 姚软枝早上起床,发现赵茉莉没有起床,吴花红拉着黄瘦的脸说“你嫂子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出去吃早饭吧。” “嫂子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小家小户的,什么不要花钱瑞瑞以后要读书,要娶妻,哪里不要花钱她可没有你那个命。”吴花红手里拿着扫帚,用力扫着地。 姚软枝听出来了她的指桑骂槐,眼看着这老太太耷拉着一双眼皮把扫帚往自己这个方向扫过来,心里摇了摇头,背着书包就出了门“大娘,那我出去了。你好好照顾嫂子啊。” 幸亏来的时候,李氏给她塞了不少钱,姚软枝一点儿也没把赵茉莉母女的针对当回事,外面好吃的多的是,又不是非要吃赵茉莉做的。 书店那条街边上,有个老字号的馄饨店,父子两代人做了几十年,在兴化县十分有名。上辈子姚软枝和温俊海一起来这里吃过,对这家馄饨的鲜美印象很深。 姚软枝给了钱,让馄饨店把两碗馄饨和两笼包子送去姚学文的木匠店。小伙计热情地把吃的装在三层红漆食盒里,一路跟着姚软枝送到了地方。 姚学文刚拆下门板,诧异地看着小伙计把馄饨和小笼包一一摆在桌上“满满,怎么想着让人送馄饨来了” “嫂子不舒服,早上没做饭,我怕你等会儿没饭吃。”姚软枝上眼药毫不委婉。 果然,姚学文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铁青。他生气不回去睡觉,赵茉莉就直接不管他妹妹了满满就来住几天,还要看嫂子脸色他知道赵茉莉心里在想什么,她也太贪心了 他们住的这个院子,花了多少钱,赵茉莉心里没数吗当初把他送到城里学木匠,家里也花了钱。二弟三弟,谁花过那么多钱 到了这个程度她还不知足,还打着把妹妹嫁给吴家得好处的主意,一不如意就开始给满满甩脸子,她到底把满满当成了什么,又把他这个男人当成了什么 姚软枝看着大哥难看的脸色,也没当回事,叫他坐下来吃饭,吃完了还要把碗送回去呢。 姚学文收敛了怒气,坐在桌边跟妹妹一起吃饭。农家出身,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他一边吃一边问妹妹这几天在图书馆看书情况怎么样,以后有什么打算。 “图书馆有很多有趣的书,就连怎么种地都有人写过,特别有意思。” “种地也能写成书那做木匠有没有人写啊”姚学文哈哈笑着。 “有啊,昨天我看了报纸,上面说前两年东北就已经成立了咱们国家自己的木工机械厂,能生产各种木工机器,比如说圆锯机、带锯机” 姚学文一边听一边点头,神情愕然。 他开始也只是随便跟妹妹找个话题,没想到妹妹居然真的知道这么多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什么是圆锯机” 姚软枝环顾四周,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架子,上面架着一片圆形锯片。 这下子,根本不需要解释,姚学文也看出来这圆锯机是干什么的了。 “就是这个机器要人推还是要骡马拉”姚学文打量着纸上的图形。 “不用人,不用骡马,也不用水,用电。” “电”姚学文想起来了,“我听瀚表弟说过,省城那边都开始用电了。晚上电灯锃亮锃亮,简直像白天一样,看书看报都清清楚楚。没想到这电除了照亮,还能拉机器” 姚软枝简单介绍了一下,姚学文啧啧称奇,开玩笑说“这要是以后都用机器,你哥可就没饭吃了。” 他只是开玩笑,姚软枝却是一脸认真“哥,现在咱们国家电厂还不多,但是过不了几年,新政府就会建设很多电厂,城里乡下都要通上电,用上各种机器。你是真的要考虑一下以后怎么办了。” 不仅仅是电动机器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国家对小手工业者的改造问题。以后私人手工业者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提前寻找出路才能避免到时候无路可走。 姚学文哈哈笑了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机器能切木头,难道还能做家具说不定到时候机器多了,木头原料还便宜了,他们做木匠活的还能多点活儿呢。 姚软枝认真地说“大哥,明年开春,咱们县会建一个家具厂。到时候会招收熟练匠人去当工人,你千万记得到时候去报名。” 姚学文把最后一个包子放在嘴里,随意点了点头“好。” “这个消息你可别告诉别人。现在这件事情还在保密,没有几个人知道。万一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是要被朋友怪罪的。” 上辈子因为姚家的连累,姚学文直接被发回原籍,连在县城生活都不被允许,更别说去报名考工人了。 赵茉莉因为这个,对姚家恨到了骨头里。她的怨恨,加上吴花红平时的挑唆,让姚瑞对爷爷奶奶也心存怨怼。 这让本来已经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姚文昌夫妻俩再次受到重创,身体彻底垮了下去。 姚软枝对这个大嫂,说是怀恨也算不上,赵茉莉有她的立场和利益,但是说亲近,也很难了。 是那个时代,让父子反目,夫妻成仇,传统伦理道德被打破,信任友谊被践踏。赵茉莉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并不公平。 重来一次,姚软枝不会让自己家再陷入这样的境地,也希望大哥大嫂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其他,她自己都能做好。 姚软枝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工人都是国人最好的工作选择。 兴化县家具厂效益一直不错,直到后来改革开放之后,才在商海竞争中落了下风。 以大哥的水平,在家具厂里做一个正式的技术工人是没问题的。 看出来姚学文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姚软枝最后提醒了一句“大哥,你看看人家洋火厂的工人,过得舒服不舒服” 铁原地区火柴厂就在兴化县边上,原本是私人资本家的厂子,解放后被征收改造,成了国营工厂。厂里的工人待遇很好,成了后来整个兴化县适龄青年的最佳配偶人选。 这句话一说,姚学文是真的有点被触动了。 洋火厂的工人平时穿着整齐的工服,放假逛街的时候出手豪绰,他是亲眼见过的。 “满满,你是说家具厂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当然了,都是国营企业,大家的待遇全国统一。工人根据技术资历定了级别,基本待遇一样,然后各厂根据盈利多少,会给不同的补贴。但是你放心吧,国家的厂子,能亏了吗” 姚学文连连点头“对对对,国家的厂子,那不能亏。” 见姚学文把事情放在了心上,姚软枝就收拾了碗筷,装在食盒里离开了木匠铺。 姚软枝去了图书馆,阅览室的工作人员已经认识她了,见面还跟她打招呼“姚同志,你又是第一个。” 就算是县城里,识字的人也不多,有兴致来图书馆看书的就更少了,所以每天都在图书馆待一整天的姚软枝就格外显眼。 现在整个图书馆的人都知道,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农村小姑娘,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非常认真地看书。 天这么冷,一开馆人就来了,到了闭馆的时候,人才走。真是个勤奋刻苦好学的小姑娘。 姚软枝对他回以微笑。 按照她的顺序,姚软枝坐在今天要看的书架附近的座子上,打开书包,拿出钢笔、墨水和本子,然后选了一本新的书开始读。 她上辈子读书的天赋就很好,可是这一辈子却明显更加优越,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清醒机敏的头脑,让她能够用最快的时间和理解这些书本上的知识,也让她得到了学习的真正快乐。 一本书,别人需要一天甚至几天时间才能读完,理解融会可能还要更久,但是姚软枝却只用几十分钟就能看完,并且将其中精粹的部分整理出来,做成笔记。 这样的和学习,与上辈子被生存和仇恨驱使的读书、做实验,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是愉悦和享受,后者是责任和沉重。 姚软枝看完了一本书,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理解和收益。 这个时侯,一个在一边看了她很久的老人才慢慢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六十来岁,穿着半旧棉长袍,套着一件棉马甲,花白的胡须飘洒在胸前,气质很是儒雅。 姚软枝一看见他,就站起了身子,恭敬地问好“闻馆长好。” 老人略有惊讶,不过在兴化县认识他的人太多,也不足为奇。 “把你写的笔记给我看看。” 姚软枝双手捧上。闻馆长接过来,首先就对那一笔漂亮的钢笔字点了点头。字写得好,是一个好的读书人必备的条件。 不过,接下来吸引闻馆长的就是笔记中的那些内容了。 闻馆长看着看着,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这都是你自己提炼总结出来的” “是。”姚软枝站在一边,态度很端正。 “你来说一说,你为什么这么觉得”闻馆长也是博览群书,姚软枝看过的这些书,有很多都是他自己家藏书捐献的,他很熟悉。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的一些观点非常新颖,他竟然从来没有往这些方面想过,一时间很有兴趣。 闻千秋很想知道,这些观点是这个小姑娘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教给她的。 姚软枝的笔记中,有些是从书中摘抄出来主要观点,也有一部分是结合自己上辈子的学习和阅历,对书中内容进行了批评和评价。 这些本来就是她自己的观点,跟闻馆长谈起来自然是从容自若,毫不怯场。 闻馆长听得连连点头。观点的对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欣赏的是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和逻辑周密的思维方式。 之前就有人跟他推荐这个小姑娘,说这个小姑娘过目不忘,天赋过人,还勤奋刻苦,实在难得。 闻千秋自己年轻时候也被人称为“神童”,可是他自己却知道,所谓的神童,只是天资不错加上用功勤奋而已。对于过目不忘的夸赞,他本能地就有所怀疑。 这两天,馆里的工作人员却一直在议论这个小姑娘,说她看书非常快,但是看起来却好像是真的看懂了。 闻千秋看见姚软枝翻书的速度时,心里就不太高兴。那样的速度,只能保证毫无停顿地看完文字,但是她能读懂吗有思考的时间吗读书不思考,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苏秀云是不是跟她的学生串通好,故意来蒙他的。 不过他的修养还是让他耐心地等待小姑娘看完一本书,写完笔记,才走过来准备问个清楚。 可是一看书法和笔记内容,闻千秋对姚软枝的怀疑就消除了一半。他自认自己还没有老糊涂,这些观点和思维方式,他还从未见过哪位大家名人发表过。 难道这真的都是一个小姑娘自己思考的结果要是这样的话,苏秀云的推荐可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姚软枝上辈子是个学霸,这辈子又拥有了超强的记忆力,跟学识渊博的闻馆长坐而论道,竟然也不落下风。 只是她还要控制自己,不要把太多超过时代的知识和观点丢出来,所以看起来有些吃力。 闻馆长却越聊越满意,看着姚软枝的眼神已经变得充满欣赏。一个农村女孩,只上了一年小学,就能有这样的成就,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 “很好,年轻人,继续努力,有什么困难,就来楼上办公室来找我。”闻馆长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鼓励姚软枝,“不要放弃学习,你会有更加广阔的前途。” “是,我记住了。”姚软枝站起身,目送闻馆长离去。 闻馆长刚走到阅览室门口,两个公安就走了进来“我们是县公安局的,姚软枝在不在这里” 闻馆长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闻馆长好,我们来找一个叫姚软枝的女同志,调查一些事情。”公安都认识闻馆长,连忙回答。 姚软枝想了想,也没想到是怎么回事,手上却没有停止动作,很快收拾好了书包,走了过来“我就是姚软枝,有什么事” 公安打量了一下姚软枝“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我在我大哥家啊。”姚软枝一听就觉得有点不对,这问话好像是调查不在场证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也有了嫌疑 “你昨天有没有和焦雅燕见面”公安公事公办,目光锐利地盯着姚软枝的每一个反应。 姚软枝点头“昨天下午,焦雅燕来阅览室找我,然后我们出去谈了谈话。” “好的,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 “行。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姚软枝跟闻馆长躬身道别,跟着两个公安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 走出了图书馆大门,一个公安才淡淡地说“昨天晚上,焦雅燕死了。” 姚软枝猛然停下脚步“什么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焦雅燕是他爹的独生女儿,她来兴化县这种乡下地方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定会带着保镖什么的,她怎么会死 上辈子,焦雅燕可是带着许凤翔去了港城,直到他爹去世后,许凤翔才露出真面目,弄死了她,养了一堆小妾情人。 她怎么会死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么年轻,又很有钱,应该是个阔小姐,身边肯定有人照顾,怎么会出事”姚软枝皱着眉头问。 两个公安对视了一眼,然后一个下巴剃得铁青的公安审视地打量着姚软枝“所以我们才要请所有跟她有过接触的人,到局里协助调查。” 姚软枝点了点头“应该的。” 公安局并不远,三个人步行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进到公安局的大厅里,姚软枝和裴天胜迎面相遇。 “公安同志,这位是焦雅燕的情敌,她可是有杀人动机的。”裴天胜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对自己身边两个紧贴着自己的公安说。 姚软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得了,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别在那里挑拨了,当别人都是傻瓜,就你一个人聪明” 那两个公安对裴天胜的紧张程度,可比这边两个公安对姚软枝的提防程度高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裴天胜的嫌疑很大 姚软枝勾了勾嘴角。也是,她还只是许凤翔的前未婚妻,裴天胜就对她满怀恶意,焦雅燕可是许凤翔的正牌女朋友,裴天胜可能放过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听流水声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谈话 裴天胜闭紧了嘴巴, 冷冷地看着姚软枝, 被两个公安带到了里面一个挂着“询问室”牌子的屋子里。倒是姚软枝,就在外面的大办公室里接受了调查。 带她过来的两个公安都很年轻,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虽然努力装作很严肃的样子, 但是他的娃娃脸和两颗小虎牙却轻易粉碎了他的努力;另一个年纪大一点,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下巴上刮得铁青,看那些胡茬的分布,一不小心就能长出一部络腮胡子,他的眼神也比搭档锐利得多。 负责跟姚软枝谈话的就是那个未来的络腮胡子公安。 姚软枝很坦然,把昨天她和焦雅燕见面谈话的所有内容都如实相告,她有什么好隐瞒的 而且, 那边还有一个裴天胜,谁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裴天胜巴不得把她给拉下水, 姚软枝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坐在边上记录的娃娃脸公安听得脸上表情变幻,大概也是没有想到焦雅燕会有这样的骚操作,看着姚软枝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 “你怎么知道焦雅燕要带着许凤翔离境”胡茬铁青的公安却依旧一脸严肃,一针见血。 “我也是见了焦小姐之后才推测出来的。”姚软枝当然不能说因为她是重生的, “我跟许凤翔订婚, 其实还是许凤翔提出来的。他不止一次说过,他喜欢漂亮单纯的女孩子,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才看中我的。” “他以前买过一个丫头, 非常宠爱,就是这一类的女孩。” “焦小姐打扮很好,气质也不错,但是长相,其实只是一般。”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十分坦然,带有一种胜利者的自傲。应该是许凤翔在她面前从未表示过对她的不满意,相反,他很可能还会贬低我,贬低我们的婚约,取悦焦小姐。” “许凤翔其实是一个非常自大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能够让他这样伪装讨好的姑娘,长得一般但是家里很有钱,目的是什么,很容易猜到。” “焦小姐虽然没有说她的出身,但是我刚刚在图书馆的报纸上看到过桓省种植大王焦庆的新闻。新闻说,焦庆只有一个独生女,在省城大学读书。许凤翔也在那个学校读书。” “焦小姐说,她是许凤翔的同学,女朋友。” “她的长相,和照片上的焦庆有几分相似。” “所以,我猜她很可能就是焦庆的独生女。这样的话,也就能够理解许凤翔为什么要这样讨好她了。” 娃娃脸看着侃侃而谈的姚软枝,眼睛都睁圆了。 铁青胡茬的公安冷静地说“这只能说是他看上了焦家的财产,跟离境有什么关系” 姚软枝微笑“许凤翔去我家退婚时,我爹娘不同意,他非常生气,说随便我们同不同意,反正以后他不会再回来,要是我家人愿意让我守活寡,他也没有意见。” “当时我没当回事,但是第二天,他坐车去省城的路上落水昏迷,村里人送他回家时,发现他的马车里行李很重。有经验的人都说,他行李箱里装了不少金银。” “公安同志,你说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当时我就奇怪,这明显是转移财产、准备逃跑,但是他又能逃到哪里呢全国都解放了,他想要逃避专政,除非是离开大陆。直到我看见焦小姐,发现焦小姐的请求非常古怪,而她的情绪焦急中混着绝望,我就有了推测。” “焦雅燕的焦急绝望,也许只是因为焦庆不可能同意她嫁给许凤翔呢”铁青胡茬问。 姚软枝摇了摇头“许凤翔昏迷,她能这么快请京城名医来给他诊治,能花费巨金购买昂贵药物,可见她对许凤翔情深之极。她这个年纪,这种心智,是能够为了爱情去死,为了爱情私奔的。就算是父亲反对,她也不会一下子放弃,肯定还会背着父亲跟许凤翔来往。所以,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但是她却告诉我,她再也不会回来,让我放心跟许凤翔结婚。这说明,她知道她以后再也见不到许凤翔了,因为许凤翔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她才会这么绝望。因为政治大势和地理阻隔,是她根本无法改变的。” 铁青胡茬的公安看了姚软枝十几秒,才给了一脸震惊佩服的娃娃脸一记冷眼“看着人家小姑娘,我就分外为你感到难过。” 娃娃脸愕然“严队,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摇摇头听听。” 娃娃脸真的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听了半天“听什么啊严队” “听见什么了”严队把他的记录拽过来,头也没抬。 娃娃脸一脸茫然“什么也没听见啊。” “那就对了。你脑壳里都是空的,当然什么也听不见。”严队把记录本推过去,冷冷嘲讽。 娃娃脸塌下了肩膀,低着头不做声了。 严队注视着姚软枝“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我是被她缠得烦了,如果继续跟她讲道理,她还不知道要啰嗦到什么时候。为了让她早点死心,我只能把这个推测丢出来吓她我也没把握其实。”姚软枝摊手,“不过我运气不错,她真的被我吓跑了。” 严队放过了这一节,继续往下问,姚软枝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绞尽脑汁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个漏洞给圆了回来,真是不容易。以后说话还是要谨慎一点啊。 姚软枝知道裴天胜肯定不会替她隐瞒,同样的,她也不会替裴天胜说好话。 果然,她把裴天胜的举动言行一讲,娃娃脸就一脸怒色“这个流氓,看来还是惯犯” 严队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姚软枝,已经一脸恍然,他就忍不住扶额叹息。 “他也对焦小姐做了过分的事情所以现在他的嫌疑很大”姚软枝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这样才能让她对裴天胜的关注显得合理。 严队当然不可能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检查了一下所有的记录内容,确定没有错误遗漏之后,让姚软枝签名。 “你写的字真好看。”娃娃脸红着脸,跟人家的签名一比,他那些字就像是蜘蛛爬过一样。 “谢谢,你的字也很整齐啊。”姚软枝回赞。 “麻烦你先到隔壁会议室等一下。”严队瞪了搭档一眼,吩咐了一句,娃娃脸赶忙起身,把姚软枝带到了一个大房间里。 严队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姑娘看起来很自然坦荡,其实她的肢体语言告诉他,她还是有些小秘密。不过,谁没有秘密呢只要不影响案子,他也懒得追究。 说是会议室,其实也挺简陋的,倒像是一个教室。前方有个黑板,一个讲台一张讲桌,台下横着摆了好几排桌椅,只有墙壁上的标语,表明了这里并不是一个教室。 姚软枝挑了一个靠墙的桌子坐了下来。 她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为什么还不让她走公安们还有什么考量 姚软枝想了想,干脆打开书包,把自己的读书笔记拿出来重温。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打开,许凤翔被人带了进来。 他看见姚软枝,先是一怔,看向姚软枝的目光充满阴鸷,然后就用力地走到和姚软枝另一边墙边,重手重脚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一段时间不见,许凤翔早已不是当初倜傥风流的模样。 他脸颊瘦削,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样。也是,先是昏迷不醒,醒过来之后却得知家庭覆灭,退路断绝,他以后的人生就是一片漆黑,他能好到哪里去 看见他这个样子,真是舒坦。 姚软枝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笔记的姿势都透出愉悦。她大概有点明白公安局想做什么了。 许凤翔直直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姚软枝再也没看他,而是拿出钢笔开始写字,沙沙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里响起,似乎一下子唤回了许凤翔的神智。 他猛然起身,一脚踢在前面的桌子上。桌子晃了晃,许凤翔的脸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他脚上的皮鞋那天落水后就不见了,现在穿的是一双布鞋,踢在木头上,脚趾疼得要命。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嗤的笑了一声,转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许凤翔本来就满腔怒火,听到她的嗤笑,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姚软枝喝骂“姚软枝,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好惨” 要不是姚软枝勾结奸夫把他打晕丢在水里,他早就到了省城,早就跟焦雅燕一家离开了大陆,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焦雅燕居然死了,在轻微的伤心之余,许凤翔更多的是感觉到恐惧。 因为有人告诉他,焦雅燕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她是他的恋人。那么,那个凶手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所以这还是因为姚软枝,要不是她害得他没去成省城,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见姚软枝根本不抬头,许凤翔更生气了,大步绕过桌椅,向着姚软枝走去“你那天不是很嚣张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你那个奸夫呢” 姚软枝抬头嘲笑他“醒醒吧,别以为你还是那个许家二少爷。现在是新中国新政府,不是你们地主恶霸当家的旧时代。你难道还想像你爹那样,看谁不顺眼就把人吊在树上抽死” 她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来,你有能耐,就在公安局把我杀了。” 许凤翔是个小人,只会在背后偷偷摸摸害人,哪有胆量真的动手 姚软枝情知,在这会议室的隔壁,肯定有公安正在监视监听他们的谈话,许凤翔要是敢动手,直接就会被抓个现行。 她倒是希望许凤翔能真的动手,到时候让他们父子三人一起上公审台来个一日游呢。 许凤翔却真的被吓住了。 他从醒来之后,医院检查说他身体已经没有了问题,医生护士对他的态度都很冷漠,催着他出院。 这是他从未受过的对待。 公安局的人就直接把他带到一个小院子看管了起来。虽然平时并不禁止他见人,他却不能随便出门。 从公安和焦雅燕的嘴里,许凤翔彻底了解了许家现在的状况,人也如同困兽,陷入了躁动绝望之中。 他爹是血债累累的恶霸地主,他哥是罪行滔天的反动军官。他家的房子田地财产已经被没收。管家和车夫因为是帮凶,也被抓了起来。他爹的两个小老婆审查之后,被放回了老家。 他娘和两个妹妹挤在两间破房子里,被以前受过他家欺负的村民各种报复。听说甚至还有人专门走十几里地,赶到夹沟村往他娘脸上吐口水。 焦雅燕特意叮嘱许凤翔,千万不要自己跑回家去。她怕那些人把对许家的仇恨都发泄在许凤翔身上。 她还说,就算是她不能带他离开,也一定会想办法安排好他以后的生活想到这里,许凤翔突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很痛很酸。 他以前其实心里偷偷嫌弃焦雅燕脸太大,嫌她笨,可是现在才发现,焦雅燕才是真的无条件对他好的那个人。可是就这么一个人,现在却已经死了 这是得知焦雅燕死讯后,他第一次感到真切的痛苦。 许凤翔的脸阴沉得可怕,他坐在姚软枝对面问“是你害了她因为她跟我在一起” 姚软枝给了他一个讥讽的眼神“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脸有多大。我不知道有多感谢你跟我退婚呢,还至于因为一个垃圾去杀人” 许凤翔想起了那天姚软枝说的话,脸色更难看了“那天把我打昏的那个奸夫是谁” 姚软枝打了他一个耳光后就走了,打昏他的是那个帮着姚软枝按着他的那个奸夫,把他丢进水里的肯定也是那个奸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姚软枝冷笑。 许凤翔无计可施,只能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愤怒。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走了进来,竟然是裴天胜。 姚软枝是彻底服了公安局这些人搞事的想法,把裴天胜和许凤翔放在一起,那还得了这帮人真是看戏不怕台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只恐夜深花睡去 10瓶;27891865、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邪气 果然, 裴天胜一看见许凤翔, 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令人惊惧的疯狂。 许凤翔不认识裴天胜,被他盯着自己笑得发毛, 按着桌子吼了起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 话音未落, 裴天胜已经冲上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砰的一声把他仰面朝天按在了桌子上。 他一脸狰狞地俯视着许凤翔,阴森森地笑着问“不好笑吗嗯以前许家多了不起,许二少爷多神气,现在怎么像是一条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叫都不敢叫了”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公安局,你打人是要负责任的”许凤翔挣扎着, 可是怎么也挣不脱裴天胜的手。 裴天胜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被那双泛着无数血丝、透着阴森冷意的眼睛近距离盯着, 许凤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挣扎得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裴天胜狠狠一拳砸在许凤翔脸上,许凤翔嗷的一声惨叫“杀人了救命啊” 门外有人探进头来“裴天胜,你干什么” 裴天胜突然笑了起来。 他松开手, 亲自把许凤翔扶起来坐好, 还小心地给许凤翔整理着衣领“对不起啊,许二少爷。” 许凤翔捂着不停冒血的鼻子,看着裴天胜“你神经病吧”一会儿笑,一会儿打, 一会儿道歉,还给他整衣服,这个人脑子真的有问题吧 裴天胜从口袋里掏出雪白的手帕,递给许凤翔“来,擦擦吧。” 许凤翔盯了他半天,还是接过了手帕,开始擦手擦脸。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焦雅燕能托关系进去看他就不错了,想给他买什么东西,公安都不通过。所以他的衣服鞋子都是公安准备的,手帕之类的东西就别想有了。 “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裴天胜等他把脸擦干净,才带着笑容彬彬有礼地说,“我姓裴,裴天胜。” 许凤翔愣了一下,眼神立刻变了。 这个名字他曾经听他爹和他哥提过两次。类似的事情太多了,许凤翔原本是没往耳朵里去的。 可是许龙飞提起裴天胜的时候,说的内容比较特别“医科大学高材生的屁股就是白一些嘛”。 当时父子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许凤翔的印象就深刻了许多,现在一下子就想起了裴家那些事。 许凤翔的手一抖,染着血迹的手帕飘然落地,他拼命往后仰身,想要拉开自己和裴天胜的距离。 “呵呵,看来许二少爷已经想起来我是谁了。非常抱歉,刚才对你动手,是我太冲动了。”裴天胜笑得分外温柔。 许凤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那个,那些都跟我没关系的,我不知道,我没参加过。我,我,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看来,我家的事情你都知道呀。”至少许凤翔知道是许家害了裴家,否则他不会这么心虚。 裴天胜又掏出了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带着笑意,看得许凤翔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你放心,今天我不会再打你了。”裴天胜声音温柔,“我原来想着,要把你切成一块块,煮熟之后喂狗吃。不过,现在我觉得,让你活着,一天天接受折磨,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凤翔被他的话吓得猛然一跳,爬上了桌子往外逃“公安同志,公安同志,救命啊,裴天胜要杀人了” 裴天胜站在原地,看着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啧啧啧,变态啊。这么温柔地告诉别人,要把别人切成块、煮熟、喂狗谁受得了。 姚软枝一边看热闹,一边在许凤翔跑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无意”伸了伸腿,把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许凤翔绊了个大马趴。 裴天胜居然笑眯眯地看了姚软枝一眼,对她竖了竖大拇指表示满意。姚软枝回以一个白眼。 许凤翔摔倒在地上,连站起来都怕耽误时间,索性手脚并用向着门口爬去。只是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门边,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了。 这才是真的绝望。 许凤翔砰砰砰地拍着门,声嘶力竭地大喊求救,可是门外却一片安静,好像整个公安局的人集体出门了一样。 姚软枝靠着椅背,继续吃瓜看戏。这些公安也够坏的,许凤翔可要吓个半死了。但是谁让他是阶级敌人呢人民专政是无情的。 “真是个软蛋。”隐藏在观察洞后看着会议室里事态发展的娃娃脸很看不上许凤翔。这样子的人要是上了战场,准保是当逃兵的料。 他们把这三个人放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冲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把那些伪装都抛开,说出一些隐藏在心底的东西。 可是许凤翔却只知道逃跑嚎叫,一点儿脑子和勇气都没有。 严队和另外几个侦察员都全神贯注地监视着,观察着三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和表情,完全没人理他。 “是你杀了雅燕”许凤翔无路可逃,背贴着房门,看着含笑一步步逼近的裴天胜,反倒有了勇气。 裴天胜站在他面前,表情不变“是吗” “你恨我,恨我们家,恨所有和我们家有关系的人。你想让我痛苦,想让我留下来接受折磨,害怕雅燕帮我,所以才杀了雅燕” “你是凶手公安同志,裴天胜是凶手,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啊” 严队紧紧盯着裴天胜的脸,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点端倪。 裴天胜的表情却一如之前,仿佛被指控为杀人凶手的根本不是他一样“小少爷,现在可不是你哥一手遮天的时候了。你喊得再大声,也没有用。” “你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杀了雅燕,还侮辱了她居然还能这么平静,你真是个畜生啊”许凤翔快要崩溃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这世界还有没有公道啊” “我相信,几年前,裴天胜被你哥带人往死里打的时候,他心里也有同样的愤怒。”姚软枝悠悠地说。 这句话把对峙的两个人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一下子打碎了。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着姚软枝,姚软枝挑了挑眉毛“你们继续” 许凤翔突然抱着头蹲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裴天胜冷笑了一声,缓缓坐下来,回头看姚软枝“你当初就是准备嫁给这种东西” 姚软枝面无表情“你当初就是差点被这种东西的哥哥弄死,光着屁股求饶” 裴天胜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崩裂了。光屁股这件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一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总惦记男人的屁股”他说的咬牙切齿。 “一个男人家,能不能不要总是对女人动手动脚”姚软枝针锋相对,笑得幸灾乐祸,“你对焦雅燕做了什么,才让公安觉得你嫌疑那么大” “我只是想要警告她,许凤翔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良人,让她别浪费金钱和精力来帮一个白眼狼。”裴天胜阴沉着脸。 没想到这位种植大王的宝贝千金比农村姑娘娇气那么多,只是被他堵在墙角说了几句话,就尖叫起来。然后保镖直接冲进来把他推到了墙上,把那位哭得稀里哗啦的焦小姐护着走了。 更没想到的是,晚上焦雅燕居然死了,而且就死在那个墙角。还是被人jian杀的,衣服凌乱,血流了一地,据说现场十分惨烈。 而他,就因为那位焦小姐一路哭着回去,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谁让你自己言行不谨,活该。”姚软枝是毫不同情他。 眼看着会议室里,许凤翔在哭,裴天胜开始沉默,姚软枝明显在看戏,严队摆了摆手,让人去开门。 姚软枝又坐在了严队面前,娃娃脸用搪瓷杯给她端了一杯热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能说一说许凤翔说的那个奸夫是怎么回事吗”严队面色冷肃。 姚软枝吓了一跳“严队,你可别相信他。哪里有什么奸夫就是那天我在河边碰见他,他调戏我要念什么情诗给我听,我气得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想要打我,正好我们村一个大哥在河边抓鱼,看不过去冲过来把他给按到地上了。他非要说那是我的奸夫。” 严队严肃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点表情“那就说说这位大哥吧。” “那是我们村的,他当过解放军,因为在战场上腿部受了伤,就退伍回来了。” 严队的眉毛小幅度地抖了抖“他叫什么名字” “温俊海。” 严队看着姚软枝的眼神闪了闪,让娃娃脸把温俊海的基本情况记下来,就让姚软枝回去。 娃娃脸非常热情地把姚软枝送出了公安局,正好遇到匆忙赶来的姚学文和姚学义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都是一脸焦急,看见姚软枝一下子就加快脚步赶了上来。 “满满,你没事吧”姚学义上下打量妹妹。 “公安同志,我妹妹没什么事儿吧”姚学文陪着笑问娃娃脸。 娃娃脸认识姚学文“没事没事,你们别误会,就是有个案子需要问问情况,现在问完了,没事的。” 兄弟两人松了口气,看姚软枝真的没有受到惊吓,才跟娃娃脸客气了几句,带着妹妹离开。 娃娃脸看着兄妹三人走远,红着脸回到办公室,打开记录本看着上面的签名“严队,这个姚软枝同志,真的又好看又聪明,说话也特别有意思。你说,我要是去追求她,能不能行” 严队瞟了他一眼“就你算了吧,你那脑子,人家每天都要想句子怼你也太辛苦了。” 娃娃脸 姚家兄妹三人一起走回去,姚软枝把焦雅燕被杀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哥哥。姚学文恍然大悟“今天上午我听街坊说了,说有个姑娘被害了,血流了一地,身上竟然是她啊。” 因为那个胡同比较偏僻,天大亮之后才有人经过,发现现场的是一个大妈,当时就喊得人尽皆知。公安赶到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封锁消息了,所以现在几乎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发生了凶杀案。 只是没想到会跟姚软枝扯上关系。 姚学义紧张地说“满满,咱们赶快回家吧。”再也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出门了,谁知道那个坏人还会不会再对别的女孩下手妹妹这么漂亮,也太危险了。 姚学文也叹了口气“回家吃个午饭,趁着太阳好的时候一起走。” 腊月二十三是铁原地区习俗祭灶的日子。主妇们要烙糖烧饼,晚上上供给灶王爷。灶王爷要做人口普查,统计每一家的人口。要是晚上祭灶的时候不在家,就没法统计进去,在灶王爷的户口本上,那就不算是这家人了。 所以只要条件允许,铁原地区的人都会在腊月二十三的晚上之前赶回家里,免得家里不完整。 每年这个时候,姚学文也要带着妻儿一起回夹沟村,参加家里的祭灶仪式。正好今年姚学义来接姚软枝,一家人也可以一起坐车回去。 兄妹三人感叹了一番,很快就把凶杀案抛到了一边。 午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姚学文也没有去店里,而是陪着弟弟妹妹回了家。 敲响了院门,来开门的是赵茉莉。 赵茉莉看见姚软枝,脸色就是一沉,回头扬声叫“娘,满满回来了。” 兄妹三人有点不解地进了门,就看见吴花红端着一个小盆子从东屋走了出来,二话不说,撩起盆里的水就往姚软枝脸上身上洒去。 冰凉的水洒在姚软枝脸上,大冬天的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大娘,你这是干什么” 吴花红耷拉着一双松弛的眼皮,追着往后退的姚软枝洒水“灶王爷降临的日子,你跑进公门里走一圈,太不吉利了。” “用符水清清晦气,祛除邪气,才不会连累别人。”老太太语气里满是嫌弃,仿佛姚软枝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姚软枝皱着眉头,往姚学义背后躲去。 姚学义早就已经忍不住了,胳膊往前一伸挡住了追上来的老太太。吴花红唉哟一声,手里的盆子一下子翻落坠地,漂浮着灰烬的水洒了一地。 “学义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拍着手跺着脚,一脸痛惜,“这可是我专门求来的神符” 姚学义脸色涨红,要不是顾及到这是大哥的岳母,他刚才就直接动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往人身上洒大冬天的,满满刚病好没多久,再冻着了怎么办” 姚学文的脸色也不好看“娘,你别搞这些东西了。满满就是去公安局帮忙说说情况,怎么就搞得好像出了什么事儿一样” 赵茉莉哼了一声“说说情况怎么不找我说,不找你说,非找她说还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丢人都要丢到外面了。不洒点符水,谁知道会不会祸害家人” 姚学文狠狠瞪了她一眼“就你废话多” “我怎么是废话了我说的哪句不是真话我早就说了,她当初看见人家那个裴医生就盯着人家不放,一点儿不像个大姑娘家。这会儿可不是跟那个裴医生都进了公安局进公安局还能有什么好事非奸即盗让我以后出门,怎么跟人家说话” 姚软枝抱着姚学义的胳膊,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外侧,小声哭了起来“三哥,咱们走吧。我想回家。” 姚学义早就气得七窍生烟,看着妹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疼得要命。他一把搂住妹妹,对着姚学文冷笑了起来“大哥,那我们就走了,不在你们家了,免得给你们带来邪气。” 姚软枝扶着三哥往外走,低头看着脚尖。 果然,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赵茉莉尖叫了起来“姚学文,你敢打我”,,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家事 姚学义一回头, 就看见赵茉莉疯了一样扑上去抓挠姚学文。 她的脸上还留着红色的掌痕, 刚才那一声,显然是姚学文打了她一耳光。 赵茉莉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愣了一下之后几乎疯了, 直接扑上去对着姚学文的脸就抓。 姚学文自己打了赵茉莉一巴掌后, 就有点发愣,根本没有防着赵茉莉还手, 一下子被抓了个满脸花,剧痛之下本能地手臂一甩,就把瘦瘦的赵茉莉推了出去。 他是常年搬木材干活的,下意识的反应也没有控制力气,赵茉莉几乎是飞着出去的,砰的一声砸在了堂屋前面的台阶上, 直接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吴花红一看女儿被打飞了,哪里肯依, 嘴里骂着脏话,人也冲上来要揪打姚学文。 姚软枝来不及多想,从后面推姚学义“快去” 她这个大哥,打了人一巴掌就开始发愣, 简直像是经历了什么人生大事。大概对他来说, 也确实是一次突破吧。毕竟上辈子赵茉莉天天折腾,比这离谱多了,姚学文也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姚学义也是被“软面团似的大哥竟然动手打人”这样的事实惊呆了,被姚软枝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两步冲过去,胳膊一伸就按住了吴花红的肩膀。 “大娘,你别急。”姚学义嘴里说的客气,手里动作却一点儿也不犹豫。他是经常打架的人,动作熟练,力气又大,个子高胳膊长,两只手一拨拉就把吴花红转了个方向推了出去。 吴花红哪里受得了伸手去挠姚学义,姚学义胳膊一伸直,她连够都够不到姚学义的脸。脚上想要踢,可是姚学义一用劲,她就像个小推车一样,脚上根不住就被推走了。 “走走,去看看大嫂怎么样了。”姚学义把老太太推到赵茉莉面前。 赵茉莉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着,一边哭一边骂姚学文没良心。吴花红见姚学义拉偏架,知道动手不占上风,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跟女儿一起骂了起来。什么话难听骂什么,实在是不堪入耳。 姚学义头都大了,动手他不怕,这架势他对付不了啊。 姚软枝已经站在了大哥面前,看着他脸上那几道血印子,皱着眉头“大哥,家里有药吗”这几道血痕挺深,伤口两边真皮往外卷着,血珠往外渗出,赵茉莉是真的下了狠手。 姚软枝也没想到一转眼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这个大哥,天生性情就软和,没开口先带笑,吵架都很少跟人吵,更别说动手了。 姚学文去县城做学徒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姚文昌夫妻一再叮嘱他,到了师傅这里,要肯吃苦肯听话,才能学到本事。 学徒没有薪水,要干最苦最累的活,还要伺候师傅甚至师傅一家,近乎下人,受气挨打都是常事。即使如此,大部分师傅还会留一手压箱底,刻薄一点的,几年下来学徒什么都学不会。 姚文昌告诫再三,问清楚了姚学文能接受,才把他送去了木匠店。 姚学文是经历过逃荒苦难的,又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在赵家木匠店里的日子里,他对赵茉莉的父母,包括对赵茉莉这个黄黄瘦瘦的小姑娘,都是特别忍耐。不管多么无理的要求,姚学文都会努力忍着接受。 挨打挨骂,不给吃饭,都是常事。 赵茉莉把赵父做好的小把件碰坏了,反口就推到姚学文身上,姚学文也不辩解,默默承受师傅的惩罚。 赵家店里原来有三四个学徒,坚持到最后的,就只有姚学文。 赵父看中了他性子好,做活细致有耐心,为人有担当,动了心思,想招姚学文入赘。姚学文平生第一次拒绝了他。 只要有点志气的男人,就不会同意当倒插门。更何况姚家的情况一直在好转,他的家人对他都很好,姚学文怎么会答应这种让父母蒙羞的事情呢 赵父不得不将此事按下。 后来,赵父得罪了县长的管家,被拖在门口打了个半死。作为唯一的徒弟,在师傅家中只有女眷的时候,姚学文义不容辞在外奔走。 他上门送礼,卑辞恳求,县长管家收下了赵父多半生的积蓄,饶了他一命。 可是赵父伤势太重,终究还是没坚持多久就去了。 临死时,赵父拉着姚学文的手,求他娶赵茉莉。姚学文犹豫了一下,赵父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在床上给他行大礼。当时在场的亲戚和邻居都跟着劝,姚学文最后还是答应了。 姚文昌夫妻见儿子自己同意,就张罗着给他们买院子走程序,举办了婚礼。 姚学文当学徒时,在赵家住了六七年,一个月只有一两天时间回家,跟赵茉莉母女的相处模式已经定型。 和赵茉莉结婚之后,他还是在同样的店面做活。身边的人也只少了一个赵父,吴花红和赵茉莉都是跟他相处了很久,谁也没有特意去改变。 平时哪怕吴花红和赵茉莉再过分,姚学文也顶多就是留在店里不回家,从来没有动手打人的时候。 今天姚软枝装哭装弱,确实是怀着给赵茉莉母女挖坑的意图。一个是报复她们这几天一直针对自己,另一个也是希望大哥能抓住机会,挺直腰杆,以后在家里能够硬气一点,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来,免得以后出事。 赵茉莉和吴花红都太糊涂,目光短浅,以后那么多运动,到处都是危机,如果任由她们母女当家,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 上辈子赵茉莉跟着姚学文回到夹沟村种地干活,满肚子都是怨气,看姚学文怎么都不顺眼,对姚家人也是带搭不理的。姚瑞敢跟姚文昌夫妻亲近,她都要夹枪带棒地挖苦一顿,老两口心里难受还不敢跟姚学文说,憋出了一堆毛病。 可是那时候好歹是在农村里,天天都要干活,从天亮到天黑,也没有多少时间给赵茉莉折腾,闹不出什么大事。 这一次姚家再也不会成为反坏分子,姚学文肯定还要继续在县城生活工作,赵茉莉这样天天闲在家里做家务,被她娘鼓动着,迟早得弄出大事来。 姚软枝可是比别人都清楚,吴花红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吴花红满心想的都是挑拨姚学文和姚家的关系,最好是逼得姚学文和姚家彻底决裂,像个上门女婿那样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老老实实地在家干活支撑门户,给她养老送终。 她只是个岳母,按照这个年代的习惯,是没有理由一直住在女儿家里让女婿供养的。平时姚家不说话也就算了,要是哪天姚文昌夫妻来县城住,姚学文家的正房都该腾出来,毕竟这里是姚家的房子。 吴花红就是故意挑拨着女儿折腾,故意针对姚软枝,让女儿女婿跟姚家人产生矛盾,好达到她的目的。包括她平时对姚瑞灌输的那些观念,都是故意制造姚瑞对姚家的误会和隔阂。 上辈子姚家出事之后,吴花红就提出让姚学文改姓倒插门,让姚瑞跟赵家姓,房契上也写成赵茉莉的名字,一家三口彻底跟姚家划清界限,姚学文就能留在县城继续生活了。 可是姚学文这人平时看着软和,到了关键时候却倔强得很。他根本不同意,一定要回家。赵茉莉用离婚威胁,都不起作用,只好一肚子怨气带着儿子跟他一起回了夹沟村。 吴花红这老太太还挺有能耐,她嫌弃农村条件不好,自己户口在县城,也有点积蓄,宁愿一个人留在县城,也没跟着女儿走。 赵茉莉是一有时间就跑回县城,然后回家就起劲折腾,不用猜都知道她娘跟她说了什么。 姚软枝亲见姚学文唯一一次爆发,是赵茉莉跟着别人学,要站出来跟姚文昌夫妻断绝关系,然后参加斗争他们夫妻的活动,来证明他们的革命性。 姚学文对赵茉莉吼“那是我亲爹亲娘逃荒的时候,我快死了,是我爹背着我,讨口吃的都塞给我,一直背着我走了一百多里把我救活的你敢斗我爹娘试试” 李氏流着泪劝姚学文听赵茉莉的,只要保住他们小家就行。可是姚学文就是不听,他倔起来谁也改变不了。赵茉莉也只能改变主意,拉着脸继续当反坏分子的儿媳妇。 姚软枝也不知道为什么姚学文今天会爆发,居然给了赵茉莉一耳光。 不过现在看来,最重要的还是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不要发炎了。 “没事。”姚学文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对妹妹笑了笑,一下子牵扯到伤口,顿时吸了口凉气。 赵茉莉喊了半天,也不见丈夫过来赔礼认错,气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又向着姚学文冲去。 但是姚软枝一声喊,让她停下了脚步“瑞瑞乖,别怕别怕,怎么都哭成这样了” 姚瑞趴在东屋的门缝里往外看,脸上泪水弥漫,抽抽得都快接不上气了,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赵茉莉一扭头,姚瑞竟然吓得转身就往屋子里面跑去。 儿子脸上的恐惧,就像是一盆冰水,一下子浇熄了赵茉莉满腔怒火。看看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再看看姚学文脸上的几道血痕,还有吴花红到现在仍旧不曾停止的叫骂声,孩子能不怕吗 赵茉莉狠狠地瞪了姚软枝一眼,掉头就进了东屋去哄儿子去了,连坐在地上拍腿干嚎的亲妈都没顾上再看一眼。 姚软枝就知道,赵茉莉心中儿子排第一位,男人排第二位别看赵茉莉总是阴阳怪气,其实赵茉莉对姚学文是单箭头,也别看姚学文和和气气,他对赵茉莉责任大于感情。这都是她上辈子观察总结出来的。 而吴花红,很悲剧的,在女儿心里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否则上辈子赵茉莉就不会拗不过姚学文之后,把吴花红一个人留在县城,自己跟着姚学文去了乡下。 只是他们之间十几年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谁也没有意识到应该改变。 “大嫂,家里有药吗大哥脸上的伤有点严重,弄不好得留疤。”姚软枝推开房门,根本不在意赵茉莉的冷眼。 赵茉莉摸了摸儿子的头,瞪了姚软枝一眼,还是起身从炕边的五斗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姚软枝,嘴里却说“他这么大本事,还用抹药” 姚软枝让姚学义给大哥上药,他经常打架,应该对这个比较在行。 姚学义嘟哝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给姚学文涂抹伤口,姚软枝就进了厨房。 这会儿恐怕赵茉莉也没有心情做午饭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就亲自动手吧。 菜早就买好了,看得出来,因为今天二十三小年,赵茉莉也有意弄得丰盛一点,买了不少菜。姚学义来的时候,也从家里带来了一些自家种的青菜萝卜大葱香菜,选择范围倒是加大了不少。 姚软枝打开灶火,烧上热水,开始理菜。那边吴花红嚎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搭理,只能自己灰溜溜爬了起来。 隔壁邻居过来敲门,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吴花红一下子来了劲头,立刻开始了表演。 她站在门口,手舞足蹈、唱作俱佳地控诉着女儿的小姑子多么不懂事,指责着女婿护着妹妹竟然打了自己老婆,女儿的小叔子拉偏架把她推倒在地,大冬天没有一个人管她死活 周围闲着没事的妇女们都闻声赶来,把吴花红围了起来。听着吴花红的控诉,时不时附和两句,这世界上别人家的热闹最好看。 眼看着吴花红说了半天,院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花棉袄的白嫩姑娘笑眯眯地端了一碗水出来“大娘,口渴了吧喝碗水吧。” 吴花红刚刚还在说姚软枝怎么没规矩,怎么在外面惹事进了公安局,结果本人就从背后冒了出来,饶是她老脸皮厚,也吓了一跳。 “你来干啥”吴花红气冲冲地说,“本来好好的,你一来搞得家宅不宁,还好意思笑” 姚软枝笑眯眯地说“大娘,这宅子是我爹娘买的,房契写的是我哥的名字,我们姚家的房子,我啥时候不能来大娘这是嫌弃我们姚家的房子不舒服,那就先去赵家房子住嘛。” 对赵茉莉,姚软枝是抱着想办法挽救的心态,不过对吴花红,姚软枝就是准备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别当搅屎棍。 吴花红觉得在邻居们面前丢了脸,一张蜡黄的老脸涨得通红“你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哥还没赶我走,你有什么资格来赶我你哥现在开店用的门面是哪儿来的” 姚软枝只刺了她一句,并不打算跟她在门口吵架,娱乐他人。 环视着一群看热闹的妇女,姚软枝含笑问候“大娘大婶,吃了没刚做了饭,要不进来一起吃点” 识趣的妇女们就打着哈哈找了理由回家了,还有一两个不舍得走,站在不远处继续吃瓜。 “大娘,我做了饭,你吃不吃啊”姚软枝始终是满脸笑意,似乎根本不在乎吴花红刚才编排她的那些话。 吴花红看着姚软枝,心里有点嘀咕。谁家女孩子被人骂成这样,脸色都不变的这个小丫头真是有点邪门。 “我为啥不吃”不吃不是上了这个死丫头的当了 赵茉莉抱着姚瑞,坐在炕桌边上给他夹菜。 到底是小孩子,被亲妈抱着哄了半天,又看见桌子上一堆好吃的菜,姚瑞就恢复了大半平时的活泼。 土豆排骨、红烧鱼、醋溜白菜,甚至还有功夫弄了个香菜丸子汤,姚软枝平时不吭不哈,这手艺可比她强多了。 姚瑞吃得特别带劲。 赵茉莉冷眼看着那边的姚学文,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这做的,你大哥能吃吗”都是酱油那么大的菜,姚软枝是故意想要让姚学文脸上留疤,好让他记一辈子吧 “我就说了,嫂子还是最关心大哥了。”姚软枝又从厨房端来两个菜,清清爽爽的,专门给姚学文做的。 赵茉莉看姚软枝这么说,姚学文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心里的委屈又冒了上来“我关心人家干啥我犯贱吗” 吴花红哼了一声“茉莉长这么大,我跟她爹都没舍得打她一下。姚学文,你可真能耐,一巴掌就给抽脸上了,你看看,你看看,这脸都肿了茉莉干啥了你就打她她没偷人没进公门,在家里给你做饭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姚学文把刚刚拿起的筷子放了下去,平静地说“娘,茉莉,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事,说我骂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能对满满撒气。” 他虽然不爱管事,但是吴花红和赵茉莉为什么针对妹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赵茉莉一直想要跟吴瀚家关系更亲密点,图着人家家大业大,以后随便关照一下,他们的日子都能好过得多。 可是他姚学文却不是那种用妹妹换富贵的人。 “满满想读书就读书,想嫁人就嫁人,我爹娘都支持她,不需要你们多操心。” 姚学义这才明白,合着这对母女是因为想要摆布妹妹的婚事没成功,才干出这种恶心事。 他也跟着冷笑起来“满满有爹有娘,轮得到别人管了就因为满满没有听你们的,你们就能大冬天的往她身上泼凉水大娘,我敬你是个长辈,叫你一声大娘,可是你要是不像个长辈的样子,也别怪我不把你当长辈。” 姚学义拍了拍胸膛“我姚学义别的能耐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还有一班子兄弟想要收拾谁,可不是什么难事” 吴花红被姚学文少见的强硬态度震得有点发虚,再看看姚学义凶狠的表情,底气更少了几分“我不是给满满泼凉水,我那是专门从蔡道首那里求来的神符,专门驱邪避灾,给满满清除晦气,对大家都好啊。” 姚学义哪里跟她说那么多,只是哼哼冷笑两声。 倒是姚软枝有点好奇“神符真的管用吗怎么求神符” 不等吴花红开口,姚瑞就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外婆去佛坛敬香,道首说她诚心,就给她神符” 姚软枝心中吐槽,又是道首,又是佛坛,这到底是哪家的不过这个时候的会道门,那是三教合一、五教合一都敢吹出来的,反正是忽悠这些没有文化的老百姓,元素越多越气派。 “呀,瑞瑞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姚软枝一脸惊叹,姚瑞更加高兴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原来吴花红去参加活动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姚瑞去过赵茉莉有些不高兴“娘,瑞瑞年纪小,魂儿轻,以后你别带他去那种地方。” “行行行。”吴花红被几个人这个说一遍,那个说一通,心里早不耐烦了,“你以为我想带着他啊还不是要给你看孩子今天晚上你们不回来,我正好自己去” 午饭吃完,吴花红母女心情都不大好,姚学文兄妹当然也不舒服,两边简单说了几句,姚学文就说去店里收拾一下,带着弟弟妹妹出了门。 姚学文在店里收拾的时候,姚软枝在门口拉住了姚学义,低声交代他去做一件事。 姚学义听得吃惊“新政府这都要管” “你在村里没看见原来那个会首都不干了”解放后镇反运动,会道门在打击对象最前列。吴花红不吃点亏,是不会学乖的。 姚学义嘿嘿笑了起来“姚满满,你可够阴的啊。不过,哥喜欢”说完他就一步跳开,躲开了姚软枝的拳头,“我这就去,绝对安排好” 姚软枝进去跟大哥谈心。 打了一巴掌,接下来大哥该给赵茉莉一个甜枣了,除非是想要撕破脸不过了,这夫妻关系还是和谐一点更好。 “大哥,今天都是因为我,才闹成这样的。”姚软枝也不明白为什么姚学文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打了赵茉莉,按照她的了解,姚学文会生气,但是不至于动手。 姚学文坐在店里发呆,听了姚软枝的话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那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其实大嫂都是被大娘给挑唆的。”姚软枝在他跟前坐了下来,“大娘呢,她就是怕你跟家里亲近了,她没个指靠。” 姚学文脸色不太好看“都养了她这么多年,咱娘都没有受我这么供养,她还不满意”一年到头,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城里,有时候过年,吴花红还装病闹着不让他们回家过,弄得他跟个上门女婿似的,她还想怎么样 “家里后宅不宁,那是男人没用心。”姚软枝凑过去,“哥,我给你出个主意,以后大娘和大嫂都得乖乖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737129 20瓶;26904506 10瓶;vv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等人 姚软枝说要帮姚学文出主意, 让赵茉莉母女都听话, 不惹事。 姚学文笑了笑,并没有把妹妹的话放在心上。一个没成家的小姑娘,又怎么知道成家过日子那些琐碎又烦人的事情呢 “大哥, 你当初是为什么答应跟大嫂成亲的呢” 是啊, 为什么呢姚学文在跟赵茉莉成亲之后,不知道多少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后悔当初是昏了头。 不忍心看着将死的师傅在床上挣扎着乞求,经不过旁边那些邻居亲友的劝说,对那个惶惶然的、瘦小的赵茉莉突然冒出来的一丝同情,还有他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某种卑劣贪心 说不清楚是哪个原因,而他为了这次糊涂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娶一个不贤良的女人,带着一个每天沉着脸没事找事的岳母, 除了最初一年过得还不错之外,之后这个家就变得让他越来越想逃避。 “大哥, 那你还想跟大嫂过吗现在不是有婚姻法吗你不想过了,就离婚啊。” 姚学文瞪了笑嘻嘻的妹妹一眼“离婚也是随便说的” “那就是还要过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用点心思,把大嫂的心给拢过来呢只要大嫂坚定支持你, 她娘能闹出什么来” 看出来妹妹是不会放弃这个问题了, 姚学文无奈地笑“你说的容易,我对她还不好吗”家里什么事儿不是赵茉莉当家做主就是他每个月挣的钱,给爹娘捎一部分之外,剩下的也全都给了她。这还不行 可是赵茉莉这个性子, 他实在是受不了。 嘴碎,说话难听,疑心病一个老客家的姑娘来店里做一套雕花盒子,就因为样式来跟他商量了几次,赵茉莉非要说人家勾引他,在家里跟他闹不说,还去店里骂人家,那老客生气地骂了他一顿,再也没来过。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姚学文只能苦笑“满满,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 姚软枝上辈子看着大哥大嫂闹了快十年,又怎么不知道赵茉莉是什么风格 “大嫂这个性格是家庭环境养成的。她没读过书,也没出过门见过世面,心里糊涂得很,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去闹。” 赵茉莉还以为姚学文仍旧是当初那个任由她指挥的小学徒,只要强硬就能达到目的。结果越闹离自己的目标越远,她还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就更加拼命折腾,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女人在感情上得不到满足,就会更加执着于物质和孩子,也会觉得丈夫家人不值得自己付出,可越是这样想抓住点什么,越是针对丈夫家人,就越是把丈夫推得更远。 姚学文这人外柔内刚,而且和很多男人一样,因为性别原因天生有着更多的选择,在家庭遇到挫折之后就会本能地逃避出去,赵茉莉越闹他躲得越远。 这夫妻俩怎么能好得起来 “就今天这个事儿,她针对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之前说亲没有成功,但更有一部分是因为大哥你对我比对她好,她嫉妒。当然,其中还少不了她娘的挑拨。” 姚学文哼了一声。嫉妒小姑子,多大的出息 “你打了大嫂,吓吓她也就罢了,她现在已经害怕了,你还是得哄哄她。” “呵,她会怕我哄她”刚成亲的时候闹别扭,他不哄还好,越哄越上劲。从那之后,他就觉得这女人不可理喻,根本没法讲理,后来闹了矛盾,他就直接住在店里不回家了。反正回家也是吵吵吵,没意思得很。 “大哥,人家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可见,一个男人,不仅要教导子女,也有责任把老婆教好,叫她懂事明理。你想想,要是大嫂通情达理,周到体贴,你以后几十年的日子,过得要舒服得多。” “再说了,她懂事了,瑞瑞以后也不会长歪。” 姚学文有些意动,想了想还是摇头“她教不好的。” “那是你没有找对办法。女人想听的不是道理。” 听了姚软枝的办法,姚学文的脸都黑下来了“你一个姑娘家,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姚软枝毫不在意“书上多的是,要不要我从图书馆抄两本出来给大哥” “我谢谢你了。” 说是这么说,回到院子里后,姚学文还是找了个机会,跟在赵茉莉身后进了他们夫妻的房间。 过了一刻钟出来,赵茉莉脸上又多了一层药,两边面颊都泛着粉色,眼睛也亮了许多。 姚学文出来的时候,白净的面皮上也带着没有散尽的红色。他是羞的,妹妹教的那些话他自己听了都肉麻,可是偏偏好用得很。 他就是关心了一下赵茉莉,给她脸上又上了点药,关键是一边搽药一边说那些肉麻的话,结果平时刻薄啰嗦的赵茉莉,竟然就一下子软了下来,倒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笑,温柔得不像话 结婚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赵茉莉这个样子过。 姚学文揉了揉脸,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女人。 姚学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赵茉莉仿佛已经忘记了被打的经历,客气又热情。他吓了一跳,看看哥哥,看看妹妹,试图找个人给他解释一下。 坐在牛车上,姚学义和姚软枝挨着,姚学文一家三口在后面。姚学义偷偷用肩膀撞了妹妹一下,用眼神询问后面这是怎么回事。 姚软枝低笑,小声问他“人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今天晚上绝对把人盯紧了。”姚学义同样小声回答。 他那两个兄弟都可以信任,晚上会跟着吴花红,找到那个佛坛的地点,然后跟公安举报,把那里一锅端了,让这老太太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进公门”。 中午太阳正好,县城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牛车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姚学文感慨起来“今年来县城买年货的人比往年都多多了。” 姚学义嘿嘿笑“那是,我来的时候,车上都是咱们村来县城的。现在啊,大家伙儿手里头都有闲钱了,可不要过个好年吗” “学义,你说你来的时候还是请假过来的”姚学文很感兴趣,“你还当了什么小组长啊” “对啊,天天都忙得很,跑着量地从早到晚。不过还好,这两天也差不多了。王组长说了,今天算清楚,统计结果一块交到乡里,统一分地。”姚学义眉飞色舞。 赵茉莉也来了兴趣“咱家能分多少” “咱家地多,估计分不了多少。” 赵茉莉就有点不解了“那你高兴啥”忙乎这么久,自家又分不到,白干活还这么开心,是不是傻 “咱家也不差那几亩地。大家伙都有地了,以后都不饿肚子了,都过上好日子,不比只有咱们家有地,别人看见咱们就红着眼睛强”姚学义这些天跟着工作小组,看到了很多以前没看过或者看见也没想过的问题,思想也改变了许多。 赵茉莉撇了撇嘴,不过看见姚学文看她,连忙换了脸色“学义现在懂得真多呀。” 姚学文对她赞许地笑了笑,赵茉莉抱紧了怀里的姚瑞,微黄的脸有点发红。 人太多,姚学义干脆跳下车去,拉着牛头在前面慢慢开路。有时候碰见认识的人,就跟人打个招呼,笑着聊上两句。 “学义认识的人挺多啊。”赵茉莉开始还没当回事,可是这一路走来,竟然不停有人跟姚学义打招呼,她就有点诧异了。 在她印象里,这个小叔子属于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那种人,不好好种地,成天就是在外面流荡,也就是姚家养得起他,要是放在穷人家里,他早就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 结果这会儿看来,好像事实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来,这个给瑞瑞,这个给满满。”就在赵茉莉愣神的功夫,姚学义看着前面有点挤,也不着急,反而掏钱从街边小贩摊上买了两个糖人,塞给了侄子和妹妹。 姚软枝接过那只凤凰图案的糖人“哈,三哥,你偷偷藏钱了,我回去就告诉咱娘。” “诶姚满满你怎么这么不记好啊把糖人还给我。” 姚学义作势要来抢糖人,姚软枝哈哈笑着躲了过去,故意在糖人上舔了一口,又举到他面前“你吃吗你吃吗” 姚学义本来就是逗她的,又不是真的要抢,也就对她吐个舌头做了个鬼脸“邋遢鬼。” 姚瑞看得咯咯直乐,举着老虎模样的糖人往姚学义跟前身“三叔,你吃吗” 姚学义露出一脸感动的表情“还是瑞瑞最好。” 他刚往前伸了伸头,姚瑞就嗖的一下把糖人收了回去,学着姚软枝的样子舔了一口,再举过来“你吃吗你吃吗” “姚满满,你看你把瑞瑞都教坏了”姚学义被六岁的小侄子调戏了,气得直跳脚。 姚学文夫妻俩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牛车慢悠悠地往前走,人多了就停一停。走走停停,花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走出了那条热闹的主街。 姚学义刚想上车,一转头就看见路边坐在背篓上的温俊海,脸色顿时变了。 可是温俊海已经一脸正色跟车上的姚学文打招呼“学文,回去祭灶啊” 姚学文一眼就认出了温俊海“俊海,上来上来,一块走。” 姚学义挡在姚软枝面前,背着大家狠狠瞪温俊海。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个家伙看起来一脸正经,实际上心里肯定在惦记妹妹。 上次满满说看上温俊海,姚学义完全无法接受。 不是说温俊海不好,而是在他心里,妹妹值得更好的。再说了,妹妹平时很少出门,会有这样的态度,肯定是温俊海在他们家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勾引妹妹的 现在他等在这里,绝对又是想要借着坐车的机会接近妹妹。 姚学义警惕地盯着温俊海,仿佛下一刻温俊海就会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妹妹抓走。 温俊海却拒绝了姚学文的邀请“不用了,我是在这等人的。你们先走吧。” 姚软枝从三哥身后探出头来,对着温俊海挤了挤眼睛。 等人等她吧 她昨天说了今天会回去,就猜到他会找机会看着自己才放心,毕竟她还没告诉他是谁欺负她了。 说不定他早上就在大哥家附近埋伏,连吵架的事情都听见了呢。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怕她有危险的时候,就会盯得很紧。 温俊海看着牛车慢慢远去,嘴角浮现出一点笑意。 他也很想上车,就坐在他喜欢的姑娘身边,可是太急切了也不行啊,姚学义都已经快要冲上来了。 今天他的老战友跟他提起了她,夸她聪明机灵,不是个一般的姑娘,他心里自豪得很,多想亲口去告诉她啊。 还有老领导推荐他去参加供销合作社的筹建工作,前途很好,可是如果去了就要经常各地奔波,见她的时间就更少了。 温俊海觉得,他应该找个时间,跟他的姑娘见个面,把以后的规划商量统一一下。 毕竟他们是要结婚过日子的,夫妻两个有商有量,才能过得好对不对嗯,要是他经常出差,她一个人带孩子会不会太辛苦 不过她那么好看又那么聪明,孩子肯定也是又漂亮又聪明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最好,就像她一样。那样的话,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听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晚暖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虫害 牛车到了夹沟村附近之后, 赵茉莉简直被姚学义的人气给震惊了。 以前每次过年祭灶回来, 夹沟村都是一片萧瑟,冷冷清清。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能看见一些破衣烂衫的人靠着墙根晒太阳捉虱子。 可是这一次却大不相同。 沿着澶河边上的土路一路走来, 路边的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着的人。而且远远地看见他们的牛车, 就一个个的扯着嗓子跟姚学义打招呼,那种亲热劲, 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学义怎么这么好人缘”赵茉莉迷茫了,问姚学文。姚学文也同样迷茫,他是不是太不关心自己兄弟了,怎么感觉好像姚学义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进了夹沟村,眼前也是一片新气象。 村口挂着红灯笼,路边挂着彩旗, 墙上刷着标语。赵茉莉看得眼花,又不知道那些标语写的是什么。 “这都是土改的宣传口号。”姚软枝指着旁边一面墙上的墙报解释, “那个是介绍如何划分阶级的。” 为了让村民们更清楚地了解各阶级之间的区别,工作小组在宣传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墙报写了划分标准和流程,专人读给村民听。 “要采用自报公议、民主评定、上级批准、三榜定案的方法”,姚软枝念了几句, 给姚学文夫妻讲解。 姚学文松了口气“那咱家应该就没事了。”他在县城, 也听一些消息灵通的讲过,隔壁县地主富农这次都很惨。 姚软枝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哥说的好容易,其实从划分阶级开始,真正的乡村内部斗争就拉开了序幕。 那些以前被财富和势力压制的愤怒和仇恨, 已经开始在大地下奔涌,随时会冲天而出,化作滔天烈焰,将之间践踏伤害自己的阶级烧成飞灰。 上辈子,他们家就是被焚烧被痛恨的一部分。 只是因为她的重生,一切才有了不同的走向。 不管是什么力量给了她这样珍贵的机会,姚软枝觉得,她都不应该辜负这样的奇遇,应该用自己的能力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牛车拐上东坡,爱惜大黄,大人们都下了车,只让姚瑞自己一个人坐在上面。 在坡上眺望了半天的李氏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终于忍不住迎上去抱起了姚瑞“哎哟,奶的福来啊,奶奶可想死你了。” 姚瑞一本正经地纠正“奶奶,我有大名了,叫姚瑞。” “好好,姚瑞,瑞瑞,你想不想奶奶啊” “想。” “用哪儿想啊” 姚瑞回答不出来,只好扭头向亲妈求助。 “妈,这上坡抱着他多累,你把他放下,让他自己走。”赵茉莉提着从县城带来的礼物,走过去跟李氏说话。 李氏一年也见不到大孙子几次,哪里舍得撒手愣是一直把姚瑞抱得进了门,才放他下来。 姚文昌背着手站在堂屋门口,看起来很矜持,实际上眼睛盯着姚瑞都不转了。 杨九香心里酸酸的,可是谁让她跟姚学武成亲都快三年了,也没有一点动静呢没能给姚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她自己都心虚。 一家人进了堂屋说话,姚学文忍不住把一路上早就想问的问题提了出来“爹,娘,学义现在可不简单啊,一路上都是给他问好打招呼的,他这个小组长就这么有面子” 姚文昌的脸上写着自豪“也不是他有面子,咱们家现在在村里都有面子。” “这要不是二十三祭灶,工作组放了半天假,大哥你们来了,咱们家说不定还没人在家呢。”姚学武也跟着说。 听说一家人现在都在帮忙干活,姚学文也震惊了。 他爹是什么性格,他可是知道的,那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典型的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怎么这一次这么积极 二弟跟爹最像,宁愿自己背着锄头多去地里锄几遍草,都不会管路上有坑、邻居家房子塌了这种事。 “工作组给的薪水不少”姚学武试探着问。 “老大,你这觉悟可不行啊。为人民服务,给乡亲们帮忙,要什么薪水难道要看着别人饿死要想致富,就要互助。这是一号首长说过的,你懂吗”姚文昌对大儿子的境界很不满。 姚学文眨了眨眼,他不懂,为什么世界变化这么快似乎只是一转眼,老爹和兄弟都变了。 趁着太阳还好,姚学义带着姚瑞出去玩了,赵茉莉跟婆家人没什么话说,找了个理由去房间里休息去了。杨九香哼了一声,也回了自己房里。 堂屋就剩下姚文昌夫妻、姚学文、姚学武和姚软枝这几个人。 姚软枝清了清嗓子“爹,娘,你们知道咱们图书馆的闻馆长不” “嗐,人家是读书人,我是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人家”李氏纳着鞋底,奇怪地看着姚软枝。 姚文昌也不知道,倒是姚学文接口说“闻馆长我知道啊,他是前清秀才,大才子,骨头硬着呢。当初旧党逃跑的时候,让他把书都打包带走,他却把图书馆的人都拉起来,硬是护住了那些书,新政府来了还让他当馆长,还表彰了他们呢。” “大哥说得对。闻馆长是个大才子,懂得可多了。我在图书馆碰见他了,他还夸我了,说我有前途,让我继续努力,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找他。”姚软枝又得到了一面新的大旗。 “那好啊。”姚文昌有点高兴,“秀才公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了。” “就是我看书上说,农作物虫害和气候有很密切的关系。爹,你有经验,这说的对不对”姚软枝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拉。 姚文昌有点茫然“什么东西虫害跟什么有关系” 姚软枝突然想起来,在中国传统农业观念里,是没有害虫意识的。在史籍和农人口中,很多危害农作物的害虫都被称为“神虫”,“害虫”这个词是近代才被构建出来的一个词汇,她说“虫害”,她爹当然反应不过来。 “就是虫子啊,蝗虫啊,蚜虫啊,虸蚄啊,粘虫啊”姚软枝刚想一一列举各种害虫,就被李氏举着鞋底轻轻抽了一下。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李氏气呼呼地说,“神虫可不敢说,越说越多” 姚软枝无语“那要是有虫子来吃庄稼怎么办” “说了不让你说,你还说”李氏作势又要抽她,姚软枝起来就跑到了另一边。 “那也没办法。”姚文昌一脸无奈和悲凉。 当初他们为什么跑了二三百里,从老家跑到夹沟村来落户安家不就是因为逃荒。那时候新旧两党打仗,旧党占了上风,追击新党残部的时候,把他们这些老百姓家里吃得干干净净。 好在地里还有粮食。 可谁料想,眼瞅着粮食快成熟的时候,蝗虫来了。铺天盖地,飞过去黑压压一片看不见天空,落在田地里,只听见沙沙沙的声音。等它们飞走,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什么粮食都收不了了。 他们没法活了,只能背井离乡,冒死逃了出来 李氏大概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情绪低沉“那是老天爷减年成,有啥办法顶多就是去大槐树下拴个红布,然后往地里插上五色小旗,给神虫娘娘上供,求她放一条生路吧。” 姚软枝家门口那个大槐树,据说已经活了快一百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人在树下烧香磕头,在树枝上系红布条求树神保佑。 大概是因为同样是植物,大槐树生命力这么顽强,就被农民当成了一种寄托,闹虫害的时候就来大槐树下烧香乞求。 祭祀神灵祈求免除虫灾,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生产力太低,自己没有能力做到去除虫害,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姚软枝知道明年会有大规模的棉蚜虫、红蜘蛛虫害,如果不提前防范,棉花和小麦会大幅度减产。其范围涉及到整个桓省。 本来刚刚建国,百废待兴,国家已经面临着很多困难。如果小麦和棉花这样重要的粮食作物大幅度减产,对整个国家的发展和百姓的生活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具体到夹沟村,年前年后分地,开春播种,紧接着就爆发大规模虫害,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不仅很多期盼已久的穷苦人家会大大失望,那些藏在暗处寻找机会的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趁机挑拨闹事。 姚家这次捐献粮食、积极参与土改,在夹沟村算得上是树大招风,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暗处的势力当成头号报复对象。 绝对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爹,娘,你们这就是不读书没知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姚软枝抬起下巴,一脸骄傲,“书上什么都有,包括怎么预防虫害,都说得清楚着呢。” 李氏对着她瞪眼“怎么还说神虫娘娘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要是真的有神虫娘娘,她放这些蝗虫蚜虫祸害庄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要被人民打倒的。”姚软枝故意做出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书上都写了,只要提前预防,做好田间管理,就能预防大部分的虫害,不会减产多少。” “爹,娘不相信我,你信不信”姚软枝跑到姚文昌跟前,抓着他的胳膊摇着撒娇。 姚文昌看了她一眼,笑得满脸皱纹都凑到了一起“爹要是不信,你是不是就要把爹给拆散了” 老婆子没看出来,他可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啊,又憋着要做什么大事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大会 糖火烧早就已经烙好了, 晚上吃饭之前, 一家之主姚文昌亲自把三个火烧摆放在厨房灶王爷的画像前面,请灶王爷保佑一家人来年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因为大儿子一家回来, 李氏杀了一只鸡, 炖了一上午的汤,又专门去村里的屠夫家里割了一大块五花肉, 炒得喷喷香,在堂屋里点着灯吃晚饭。 姚瑞跟着三叔跑了一下午,回来一头汗,情绪亢奋。也不知道姚学义带他去干了点什么。 姚文昌和李氏看着桌子四边坐得满满当当,一家人全都好好的,度过了姚软枝梦见的危险, 心里也是踏实了许多。 杨九香跟赵茉莉这对妯娌彼此之间互相看不起。赵茉莉嫌弃杨九香粗俗贪心,什么都往娘家拨拉;杨九香嫌弃赵茉莉长得丑, 一个木匠女儿还要端着城里人的架子。两人相看两相厌。 可是男人们却不管她们之间的暗潮,一年到头三兄弟都凑齐的时候也不多,这一次几个人心情都不错,免不了喝几杯小酒, 聊一聊各自的打算。 李氏看他们爷四个说得带劲, 姚瑞却有些困了,就烧了热水,帮着赵茉莉给姚瑞洗洗,点起火盆, 安置他们母子睡觉。 杨九香也下了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姚软枝小声说话,话里话外都是看赵茉莉不顺眼。看姚软枝不附和,她忽然凑到跟前,陪着笑问“满满,你现在读书这么好,苏老师和王组长都夸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姚软枝看了她一眼“二嫂问这个,是不是也想认字我可以教你啊。” 杨九香连连摆手“我哪是那块材料我是替家宝问的。你知道,家宝特别聪明,就是贪玩,读书老是读不进去,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教教家宝。” 姚软枝摇摇头“读书哪有秘诀就是坐得住,专心读,用心记,好好学。只要认真不怕吃苦就行。” 杨九香很失望“我看你也不怎么认真,不怎么吃苦啊” 姚软枝 不到三秒钟,杨九香就又想出了办法“那我叫家宝来,你教他读书,行不行” “不行。”姚软枝拉长了脸。 “刚才你不还说教我的吗到时候顺带一起教教家宝嘛。”杨九香在这个时候,脑子特别好用。 “我教了你,你自己教他去。”姚软枝可不想让那个大型熊孩子来她家,更不想给他当补习老师。 杨九香陷入了沉思。 女人们都各自去睡觉了,男人们还在堂屋一边喝一边聊,也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候。反正第二天早上,姚软枝起来打太极的时候,三个哥哥全都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只有老爹和平时一样,背着捡粪的一套工具出了门。 没过多久,姚文昌就气呼呼地回来了,姚软枝刚洗完脸,看他脸色不高兴,就问他怎么了。 老汉很生气“这帮子家伙,又把路上捡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留” 原来的时候,冬天大早去村子南头大路上捡粪的人不多。村里人大部分都是给别人打长工的,穷哈哈的,大冷天地跑出去捡粪给别人家的地上肥,长那点产量落不到自己手里多少,根本不划算。 所以姚文昌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早上慢悠悠地走过去,顺着大路往东走一段,再回来往西走一段,捡个半筐子牛马粪轻轻松松。回到家里往院子角落一堆沤肥,留着上地,美得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地还没分,但是地主和地主式富农那些地被没收已经是板上钉钉。现在的政策是,谁在种,那些地的收成就归谁。一季成熟之后,才会按照分地的方案交给新的主人。 结果这些长工佃农的劲头全都上来了,大冬天的,一大早就去捡粪,吃了早饭就开始在地里除草修垄“简直像是在绣花”姚文昌老汉很生气。 姚软枝听了只想笑“爹,你是有名的种地能手,还能怕了他们吗你放心,我看书上说了,有一种药剂,浸泡搅拌粮种之后,就能抵抗大部分虫害。我这几天就好好研究一下,把它做出来” 姚文昌“嗯”了一声,早就猜到他闺女有大事要做,这不就来了 姚软枝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反对,准备好的那些理由全都浪费了,怔怔地看着她爹背着手进了堂屋,不知道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姚软枝这次准备的药剂不多,大约只比他家自己用的多一点。不是她小气不想给别人用,而是她知道,就算是她用大喇叭在村里转着圈儿宣传,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她在家里算是很受宠了,可是说起正事,她爹娘还是用一种“小姑娘家懂什么”的眼光看她,别人就更不会接受她能预防虫害了。 只有用事实证明自己,以后那些人才会学会相信她。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大哥和二哥才先后起床。而姚学义是被duangduangduang的锣声叫醒的。 锣声一响,姚学义大叫一声,顾不上洗脸,飞快地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你干啥去” “开会去” 李氏追到了家门口“你还没吃饭呢” “要迟到了,不吃了”姚学义一边系扣子,一边冲下了东坡。 姚学文“学义这是急着去开什么会” “村民大会。”姚学武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是积极分子、小组长,要提前去布置会场,接受任务的。” 因为昨天祭灶,在外的人一般都会赶回家来,所以工作小组挑选了今天开村民大会,就是希望有尽量多的村民参加。 今天的村民大会,主要内容就是划分阶级的前两个流程自报公议、民主评定。所以每家最少要去一个能代表全家人的参加,而那些地主、富农必须本人参加,允许自辩,经过全村民主评定,决定是否接受他们的自辩。 最后结果出来后要经人民政府批准,然后张榜公示。如果地主、富农不服气,可以在结果出来后的十五天内,向县人民法庭申诉,由人民法庭调查判决并执行。 工作小组这些天的宣传工作做得很好,几乎每家每户都对这个流程和标准心里有数了。被定为哪个阶级,和之后所享受的待遇直接挂钩,所以各家各户都很关心这件事。 上辈子,姚家就是在这次村民大会上被定为富农的,姚文昌当然不服气,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白。 他的财产没有一丝一毫来自剥削,他自认清清白白。可是裴天胜登上了台,控诉许家的同时,也把那三十亩地契现在的主人姚家拉上了刑场 那年的腊月二十四,在姚软枝的心里是灰暗绝望的。 哪怕是现在想起,都会有一种浓郁沉重的灰色在她心底蔓延,那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满满,满满,你怎么了”李氏从厨房出来,看见姚软枝一脸苍白,双目无神,吓得连忙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 姚软枝张大了嘴,用力地呼吸着,慢慢回过神来。 眼睛逐渐聚焦,眼前晃动的色块重新拼凑,形成了李氏那焦急的脸。 “娘,我没事。”姚软枝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李氏仔细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看着她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才算是放松了口气“去把鸡汤喝了。这几天别老是看书了,出去找人玩玩不好吗” 赵茉莉对这种评定阶级的村民大会很好奇,李氏和杨九香也同样抱着八卦吃瓜的心态,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就跟着男人们一起去农会办公所参加大会。 “我不想去,一定很吵。”姚软枝不想再看见那个场景,那会让她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痛楚。这次姚家是绝对不会有事了,她不去也没什么影响。 “你一个人在家不行。”李氏想起上次的事情就后怕。 姚软枝想了想“那我去西坡上面看。” 办公所西边有条小路,离办公所很近,但是走的人却不多。有什么事喊一声,下面都能听到。 李氏还是不放心,跟着姚软枝到了她说的地方。小路边上有一片柿子树,姚软枝抱着树干就爬了上去,坐在了横枝上,正好俯视会场。 “这样可以了吧” 确实离办公所很近,就在办公所的上方,还有民兵拿着红缨枪巡逻经过,李氏这才放心了,叮嘱她小心点,有事就大声喊,才带着两个儿媳妇下去。 姚软枝俯视着办公所。 办公所中搭起了一个高台,一张一号首长的画像悬挂在台子正中央,画像周围挂着一条系着花球的红绸。这布置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台下人头攒动,话声嘈杂,像是一场狂欢节。 姚软枝闭紧了眼睛,靠在树干上,努力地不去回忆那些画面。 “软软”有人在轻声叫着她,那是温俊海最喜欢的称呼。他说,姚家人都叫她“满满”,他就只叫她“软软”,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昵称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还蹲在她面前,目光热烈地注视着她,对她说“软软嫁给我,天天有肉吃。” 可是当时她却在想着复仇的下一步,把这灼热的表白当成了玩笑。之后余生就是无尽的后悔。 “别哭,别哭。你怎么这么爱哭我叫叫你,你也哭唉,别哭了,简直是要人命” 姚软枝睁开眼睛,看着树下仰着头望着自己,手足无措的温俊海,竟又忍不住笑了。 再次相逢,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快乐书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好事 姚软枝闭着双眼, 听见耳边有人低声叫“软软”, 和上辈子他叫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想起为了自己慷慨赴死的那个人,顿时悲从心来, 泪如泉涌。 谁知道睁开眼睛, 看见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温俊海,一脸无措焦急地仰头看着自己。 柿子树的横枝比一般的树要矮一些, 姚软枝坐在那里,离地也不过一米多一点,只比温俊海站着高十几厘米。 温俊海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可是又不敢动手,急得头上冒汗,谁知道姚软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竟然又破涕为笑了 “你没事吧”温俊海刚才叫“软软”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他担心是因为自己刚才太冒失, 惹了喜欢的姑娘不高兴,这会儿也不敢冒昧,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姚软枝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可是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意。 他怎么还是跟上辈子一样, 总是把自己当成易碎的瓷瓶似的, 恨不得双手捧着不让落地呢他知不知道,她其实是满身尖刺,一肚子黑水的坏人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吓得再也不敢靠近自己 “你这是在巡逻吗”姚软枝看见了他手中的红缨枪, 还有腰间扎得紧紧的武装带,一看就是特意配备的。温俊海个子高肩膀宽,手长腿长,只要不对上姚软枝,就一身剽悍气质,这样打扮特别帅气。 温俊海点了点头。因为他曾经在解放军服役好几年,工作小组就把这次村民大会会场的安全任务交给了他。他把任务分开,派给了手下的十来个民兵,他自己总管指挥。 不过,刚才有民兵碰见他,随口提起来“姚算盘家那个小闺女”爬到西坡树上看开会,温俊海就记在了心里,趁着没事摸了过来。 “是不是还是上次那家伙欺负你”温俊海一直记得姚软枝趴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她那么伤心,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让她笑一笑。 这会儿她又在偷偷哭,还是因为那个人 姚软枝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可不就是他。 有人让她这么难过,她还不肯告诉自己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她心里喜欢的男人温俊海心里一痛,不敢去想更多。 昨天他还觉得姚软枝喜欢自己,还想着要跟她商谈一下他们的未来。可是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时,才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那天他试探她,她可是什么也没说也许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呢 他们家那么穷,没房没地。就算是这次分了房子和田地,可是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四个弟弟。 谁都看得出来,嫁给他就等于背上了沉重而且没有尽头的负担。 要把这么多弟弟妹妹拉扯大,还要给他们成家,嫁过去就差不多是提前当了妈。就是跟他条件差不多的姑娘都要考虑考虑,更别说家境殷实、从小受宠的她了。 她又好看,又聪明,读书也那么优秀,找一个城里人,文化人,要比他强多了。 温俊海的眼睛慢慢暗了下来。 “当当当”三声锣响,下面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姚软枝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挪了过去。 干冷干冷的冬天,办公所里被黑、灰、白、蓝色填满。 男人们戴着三块瓦的棉帽,女人们围着各种颜色的头巾,小孩子们戴着虎头帽,年老的妇女家庭条件不错的,就带着绒帽从上空俯视,这些各式各样的帽子顶和那些没有戴帽子的脑袋一起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那个高台,就是此刻夹沟村的核心,影响着夹沟村所有人的命运。 陈大亮上台,连开场白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姚软枝不想再听,她突然直起身,向着近在咫尺的温俊海怀里跳了下去。 温俊海吓了一跳,直接扔开手中的红缨枪,伸开双臂把她抱住,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 “你”温俊海板起了脸,想跟她说以后别这么莽撞,别看树枝不高,没有经验的话,这样跳下来还是很容易崴住脚的。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姚软枝就已经抱住了他的腰。 “别骂我,我知道你会接着我的。”姚软枝把头埋在他的对襟黑棉袄上撒娇。 有一次,她发了高烧,是他背着她连夜走了几十里山路,去找一个老中医给她看病。因为公社的卫生院根本就不会为她这个反坏富农女儿连夜急诊,温俊海只能舍近求远,去他认识的老中医那里。 她在老中医家里躺了三天,他来接她的时候,看她好了起来,高兴地把她一路公主抱走了好远。 那时候,姚软枝还担心他的腿受不了,说要下来自己走。他却猛地把她抛起老高,然后在她的尖叫声里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说“温大哥怎么可能摔了你” 果然,他这辈子还是这样,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接住,连红缨枪都扔了。 温俊海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刚才猛跳,是因为被她吓的;这会儿狂跳,却是被她的动作和话语勾的。 离得那么近,他又闻到了那缕淡淡的香气。刚刚盘旋在他心底的阴霾,被这缕香气全都驱散了。 也许,他并不是自作多情也许,她也是喜欢他的 温俊海把手背在身后,没有跟着抱住姚软枝,却也没有把她推开。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你读书很好,有个事情,你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温俊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观冷静。 姚软枝仰起头,有些好奇“什么事儿” “昨天我去县城,碰见了我的一个老领导。他想要推荐我去参加咱们县供销合作社的筹建工作。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温俊海低着头,紧紧盯着姚软枝的脸,不放过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姚软枝大喜“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去” 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计划经济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三十多年里,供销合作社就是独此一家、绝无竞争对手的庞然大物,在中国城乡人民的生活中占据着无人可比的分量。 那些年,在供销社当一个售货员,就是人人艳羡的好工作。更不要说像温俊海说的这样,参加供销合作社的筹建工作,那是必然要当领导的啊。 上辈子温俊海一直呆在夹沟村,一身好本事全都浪费了。如果这辈子他能够走出去,凭着他的机智仁厚,肯定会有很大成就 本来还想给姚软枝解释一下什么是“供销合作社”的,可是他还没开始,姚软枝已经给出了答案温俊海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因为“老领导”、“县里工作”这些词,就已经下了判断。 不过也是,对于他们这些农村人来说,能到县城公家单位工作,当然是个好事。 一直盯着姚软枝的表情,确定她是真的为自己高兴,温俊海的脸色也柔和了下来“你说好,那我就去看看。” 姚软枝有所领悟,看着他的眼睛笑“你这么听话” 温俊海被她看得头发根都发麻,耳朵尖发热,胆子也大了“你的话,我当然听。” 姚软枝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长进了嘛,拐着弯子试探来了。还没傻到家。 见姚软枝这半天还是抱着自己不放手,一直笑着看着自己,温俊海心里狂喜。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直背在身后的两条手臂有了自己的意志,把他心爱的姑娘紧紧箍在了怀里。 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温俊海连忙放开怀里的人,飞快地捡起了地上的红缨枪,向后退了好几步。 姚软枝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当着温俊海的面爬上了树。 温俊海张大了嘴巴,仰头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虽然穿着臃肿的棉袄,可是爬树的姿势嗯嗯,还是格外的好看 那边两个妇女拿着小簸箩一路说笑走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被温俊海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软枝哟,你吓着人家俊海了。” “俊海啊,你这是当兵当了几年,看惯了城里小姐了吧咱们庄稼人,爬个树、跳个河都是常事。这柿子树这么矮,最好爬了。” “嫂子我年轻的时候,摘柿子的时候专门负责爬树,树梢上的柿子都摘得干干净净嘞。” 姚软枝在两个妇女背后对他做鬼脸,温俊海哑然失笑“是是是,嫂子你厉害。”他对着几人的方向挥了挥手,“那我就去巡逻了,你们都注意安全。” 两个妇女是想找个地方,能晒着太阳做活计,又不耽误看村民大会。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个草坡,坐了下来,一个纳鞋底,一个做袜子,聊着天听着动静,时不时对台上的地主富农评价几句。 姚软枝坐在同样的地方,可是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那些伤痛和黑暗都已经成为过去,再也不会回来。而她,她的家人,她的他,都不会再走上上辈子的道路。 姚家不用再背着反坏富农的罪名,以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前路哪怕有再多坎坷,也可以坦然迎接。 温俊海也有了前途远大的工作机会姚软枝突然想到,既然是老领导,难道上辈子对方没有给温俊海这个推荐吗 肯定是有的只是他为了保护她,放弃了 如果他去供销合作社工作,就不能一天到晚呆在村子里,她要是出了事,他也是鞭长莫及。而他要是成了供销合作社的干部,结婚对象都必须通过政审,她根本就不可能过审。 他不可能通过这种办法把她带走,反而还要离她更远,所以他才没有去。 就是因为她被束缚在了夹沟村,他才会一直守在这里,不知道放弃了多少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她上辈子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是她傻还是他傻啊 姚软枝靠在树干上,轻轻摇起头来,心里却是酸酸又甜甜。 这个时侯,她才有心情去观看下面的动静。这才发现,许敬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押上了台,五花大绑,身后还有两个士兵紧紧看守。 工作小组这些天发动的积极分子先后上台,用自己被许敬甫害得家破人亡的实际例子进行控诉,唤起了无数台下群众的共鸣。 许敬甫被这么多人指着痛骂,低着头不做一声。 接下来就是其余两个公认的恶霸地主,付广宣和韩玉文。 现场的气氛已经热烈起来,很多人都被勾起了心中的仇恨,忘记了之前的顾虑,争先恐后地上去控诉,几乎每个人都哭得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种阵势,让在这三个恶霸地主之后被点名上台的人吓得双股战战,面色惨白。 “我,我承认,我们家是地主出身,但是,但是我欢迎土改”付文凯是付广宣的堂侄,按照标准核对自家条件,怎么都逃不过地主这一条,只能希望自己态度好一点,能避免堂叔的命运。 他中学毕业之后,在县城一家餐馆当账房,见过世面,说话比较圆滑。 “我家的土地,房子,都愿意分给需要的贫苦兄弟。地里要是有活儿,我愿意下地干活;房子要是坏了,我愿意自己出钱修补。新政府需要我做啥,我绝无二话” 付文凯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下面群众的脸色“我就是希望,不要给我戴地主的帽子因为地主是人民群众的敌人,可我不是啊我也愿意跟着新政府走,我也愿意为人民服务的。要是就因为以前的事情,就把我给划到地主阶级里面,那不是把我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也给打倒了吗” 可惜的是,穷人也是有记忆的。 台下有人扯着嗓子嘲笑他“付文凯,你这会儿认得新政府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是啊,这会儿你要为人民服务,不是你当初放狗把人民赶得四处逃的时候了” “那会儿我就在你家稻草堆里睡一觉,你就拿鞭子抽我,骂我。我给你说了多少好话,你都不放过我,还站在你家门槛上跟我喊,那你就去请你八爷来呀注1。付文凯,你自己说说,是不是你说的话” 说到生气的地方,还有人冲上台去,指着付文凯的鼻子骂他。什么趁着荒年放高利贷,还不起就牵牛扒房卖人,什么小斗借大斗还,不到一年利息就滚了多少倍,逼得一家人没路走,出门逃荒去 付文凯被骂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下了台。 中午吃饭的时候,村民大会才暂时停止。 姚学文看得是眉飞色舞“这是真的要变天了许家还想害人,真是活该” 以前不管闹多少次暴动,到最后还是许敬甫他们那一批人控制着夹沟村,顶多是他们躲在幕后,抬出来一个傀儡当保长,可实际操控者还是他们那几个。 说实话,虽然姚家跟许家是亲家,可是姚学文还是很害怕许敬甫。毕竟他在县城,对许敬甫在整个兴化县的所作所为听说的更多,一直都觉得跟这种人家结亲,是祸不是福。 果然,昨天晚上老爹和两个弟弟都跟他讲了,许家到了这一步,还不肯服输,硬是要拉着他家下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真是黑心肠 现在好了,许家倒了,自家也不用担心被连累,妹妹也不用跟许凤翔那个纨绔子弟过一辈子,怎么能不高兴。 倒是赵茉莉拉着姚瑞,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惊悸。她一直觉得乡下这些庄稼汉都是忍气吞声,什么都不懂的粗人,没想到这么多庄稼汉一旦成了一个整体,居然让人这么害怕。 “咱们回去吧。”赵茉莉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以前回来祭灶,二十四早上吃了饭就回城,今天都到了午饭时候了,不知道她娘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担心。 姚学义忙着维持会场秩序,这次换了姚学武赶着牛车把大哥一家三口送回去。 结果姚学武一直等到傍晚才回来,还捎回来一个大消息。 “哎呀,大嫂她娘被抓起来了。因为没有家属来领,在公安局了住了一晚上,又等了一个白天,整个人都快吓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八爷是对八路军的称呼。,,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挑战 姚软枝让姚学义找人举报那些会道门的佛坛, 只是想要整一整吴花红。既然她嫌弃姚软枝进了公安局, 那么就让她真正被抓进公安局体会一下进公门的滋味。 可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报复举动,竟然掀起了一场差点把兴化县淹没的。 吴花红去的那个佛坛, 竟然是一贯道暗中的一个隐秘据点。公安去抓人的时候, 正好有几个特务和大道首藏身在这个据点中。他们以为自己暴露了,举枪和公安对战, 于是政府调动驻军,将整个县城控制了起来,所有不轨分子都被一网打尽。 整个国家机器全力运转,审问后才知道,这些人正在筹划一次暴乱,结果还没发动, 就被公安给抓了。 因为事情性质非常严重,所有在现场被抓的人, 一律带回局里,详细甄别后才能放出去。 被抓的信徒和反动分子混杂在一起,人数多,情况复杂, 警力不足, 只能一点点询问辨别。吴花红大哭大闹,原来还没多大嫌疑,反而被怀疑了目的,被关了起来。 在黑魆魆冷冰冰的房间里, 跟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挤在一起,哪能跟在家热乎乎的炕头上吃着喝着一样舒服啊。 吴花红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格,一看事情不太对,也不敢闹了。好歹她一个老太太,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等一等也就弄清楚了,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消息发到街道办,街道办就去她家里通知家属来接人,可是姚学文一家三口根本不在家。吴花红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人家吴家粮油店的老板一家也回乡祭灶去了,愣是没有找到一个能来接她出去、给她担保的家属。 吴花红在公安局的小黑屋里哆哆嗦嗦熬了一个晚上,猜到是因为女儿不在家。不过按照这些年的习惯,今天早上女儿一家就该回来了,她就能出去了。 谁知道赵茉莉一时好奇,贪看热闹,竟然拖到了午后才回城。 一到家门口,就被隔壁邻居给告知了这件事,赵茉莉气坏了。 “我就说让她别去别去,她非不听。这下可好,丢人都丢到大家伙面前了”姚学武学着赵茉莉的口气,说完还摇了摇头。别人再怎么笑话吴花红,赵茉莉也不能嫌弃吧再怎么说都是她亲娘呢。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那个样子,就没啥良心。”杨九香可算是找到了机会,赶快见缝插针地贬了赵茉莉一番。 姚文昌一家坐在堂屋,正一边吃晚饭一边聊天。 姚学义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叫她欺负满满该” 他昨天也跟家人说了,吴花红和赵茉莉是怎么欺负妹妹的,爹娘很生气,但是看在大哥和瑞瑞的份上,看在马上就要过年的份上,根本没提。 “反正我看见了,那老太太被扶上咱家牛车的时候,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开始哭,哭了一路,路上的人还以为出啥事了,一个个都盯着我看,真是受不了。”姚学武回想起吴花红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平时他们去县城大哥家,那老太太总是耷拉着眼皮,端着架子说话阴阳怪气,好像他们是什么上门来占便宜的穷亲戚似的。 可是今天吴花红头发凌乱,脸上皱纹深得像是地里的裂缝,嘴巴塌陷,神情惶然,眼睛里满是恐惧,哪还有什么架子好端。 “她进门的时候,我还特意问她了,我说大娘,你这在公门里住了一天一夜,身上怕不是沾满了邪气,我看用符水洗是洗不干净了,你起码得喝一整瓶符水才行。”姚学文拍着桌子乐,“学义,你教的这句话好,老太太差点没绊着门槛摔下去,气得直发抖,把我吓得赶快扶着她进去的。” 姚学义哈哈大笑“就是,我看她还说不说满满” 姚文昌怀疑地看着姚学义“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要不怎么会提前教二儿子挖苦吴花红 “我能干啥”姚学义跟老爹斗争有经验,死也不会承认,一脸无辜。 姚软枝见势不妙,连忙岔开话题“爹,我在县城买了药,这几天我调个药水,咱们家明年的麦种和棉种,都找个时间浸泡一下吧。” 李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满满呀,这可不是玩的。咱家的粮种都是你爹年年选出来的好种,可不敢随便糟践。万一要是泡发了,弄坏了,明年一季的收成就毁了。” 杨九香也很紧张“种子可不是随便玩的。” 姚学义是亲眼见过妹妹怎么把一个普通白纸变成旧书籍残页的,对姚软枝有着特殊的信任“满满可不是那种冒失不懂事的人,她要是没把握,肯定不会说的。” 姚文昌看了看还没有表态的二儿子“学武,你说呢” “要不就少弄点,给满满试试手。明年弄个一分地,给满满练练嘛。”姚学武笑嘻嘻地说,“说不定满满那一分地,比别人半亩地都收成高呢” 杨九香瞪了自己丈夫一眼“瞎折腾吧你就。” 姚文昌笑着看女儿“满满,你自己说呢” “要我说,咱家所有种子都浸泡一下,然后开春前播种时,还有一种药剂,拌一下。这来年的虫害,就能预防一大半了。” “可是你娘担心啊,万一要是被你把种子泡坏了,一季的收成就没了呀。”姚文昌笑眯眯的,一看就打着什么主意。 “行啦老爹,你想怎么样,就划下道来吧。”姚软枝举起胳膊用力握拳,摆出一副坚毅的神态。 李氏被她的动作逗得笑起来,拍着姚软枝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样子” “开春前,你能挣来咱们家一季粮食收成的钱,我就同意你这么干。”姚文昌慢悠悠地说。 姚学义茫然“那是多少钱”虽然不知道是多少钱,但是肯定是不少钱。 他家四五十亩地,有水地有旱地有盐碱地,种麦子、玉米、棉花、谷子,盐碱地里种点高粱,还有几分菜地种些蔬菜自己吃。每年收了庄稼,交了税,能顾得住一家的肚子,有时候年景不错的话,还能卖上一部分粮食,换些闲钱。 “我就给你算是四十亩地,一亩一百斤谷子。今年谷子一斤是五百二十三块。”姚算盘不愧是姚算盘,几乎一秒钟就给出了答案,“总共是二百零九万二千块钱。” “就这一两个月,爹,你让姚满满弄二百多万”姚学义震惊得差点拿不住碗,“她又不是财神爷” 姚学武对着妹妹挤眼睛,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你这就是故意刁难满满嘛”姚学义替妹妹打抱不平。 “老三,爹这是想告诉满满,要是让她乱折腾,万一没弄好,咱家最少要损失二百多万。”杨九香在需要的时候,总是很聪明的。 姚软枝想了想“倒也不是没办法。” 姚学义哇了一声“满满,你,你,想清楚啊,这可不是一万两万,是二百万”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姚软枝笑了笑,二百多万,也就是后来的二百多块钱。如果是农民或者工人,自然是没办法在短期里弄到这么多钱。要想在一两个月里赚到二百多块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做生意。 姚学义看出来了,妹妹是有接下老爹挑战的意思。于是,他又转头去帮妹妹争取条件“爹,那你准备给满满多少钱当本钱啊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就让她空着手去挣钱啊。” 姚文昌这次去看自己老婆了“她娘,你说,该给满满多少本钱” 李氏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不答应就不答应,怎么老了老了还刁钻起来了让她一个小姑娘去挣那么多钱,不是折腾人吗” 杨九香连连点头“满满年纪小,可不能给她太多钱,要不出去太危险了。” 结果她话音未落,李氏就说“就给她二十万当本钱吧,要是亏了,以后嫁妆没有了” 杨九香一下子就拉长了脸。二十万明知道要亏,还给二十万,这不是故意给小姑子拿钱撒着玩吗说什么以后没有嫁妆了,谁信谁是傻瓜不但有,而且还不会少呢 姚软枝一下子倒在李氏怀里,抱着她乱蹭一气“娘,亲娘,最亲最亲的亲娘,多给点嘛,到时候多挣了,我给你分红呀” 李氏满嘴嫌弃“走走走,别在我这里撒娇,你娘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 可是当姚软枝抱着她不放,满嘴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之后,李氏还是勉为其难地又追加了十万投资。 “说好了,亏了是你的,赚了分我一成” “行行行,绝对不会亏的,亲娘” 姚软枝当然不是想骗他们。 这几年各项制度还不严格,做生意的自由空间是有点。但是像她这样没有经验没有货源的新人,想要一下子赚一大笔还是挺难的。 不过,她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温俊海要去参加供销合作社的筹建工作呀,她只要借上温俊海的东风,就能达到他们俩双赢的目标。 他们俩合作,最后温俊海有政绩,她有钱。不是很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快乐书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破案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 姚软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特意爬起来去问李氏“娘,今天许敬甫上台的时候,有没有外面来的人斗争他就是那个三十亩地的原来的主人。” 李氏正在整理被子里的暖脚壶“外面来的倒是有, 但是没有提到那三十亩地的。” “一个姓裴的, 二十多岁的男人,高高的个子, 没有来吗” “没有。”李氏非常确定。 咦,上辈子裴天胜可是来了,不仅控诉了许家,还咬着姚家不放。这一次他怎么没来看他对许家的仇恨还是那么激烈,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许家呀。 姚软枝躺在被窝里,蹬着小巧的草编暖脚壶, 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裴天胜真的被怀疑是杀害焦雅燕的凶手,所以被公安局关押起来了, 才没有机会来夹沟村斗争许家,给家人报仇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除了这样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之外,姚软枝实在是想不出来裴天胜错过报仇机会的可能。 不过, 说实话, 姚软枝虽然跟裴天胜做了一辈子的对头,对他极其厌恶,但是却不觉得他会做出jian杀焦雅燕这样的事情。杀了焦雅燕,也许裴天胜会做, 但是真的做到侮辱女性,还真不像是裴天胜的作风。 不过这种事情,就交给公安操心去吧。姚软枝翻了个身,掖好被角,开始思考赚钱大计。 一连四五天的村民大会,把所有人家的阶级成分都讨论出了一个大致结果。姚文昌上台的时候,虽然也有人在下面挑拨,但是因为姚学义弄来的粮食,和这些天姚家父子三人在工作中的表现,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姚文昌自己报的是中农,很快就通过了大家伙的民主评议。 到了年根的时候,姚学文从县城捎信回来,说吴花红病了,今年没法回来过年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吴花红在过年前宣布生病了。姚文昌夫妻虽然不满,但是考虑到小夫妻两个和孙子在中间隔着,还是要按照礼数上门探病。 工作组放了假,姚学义也闲了下来,他继续充当车夫,送李氏和姚软枝去县城。 李氏原以为吴花红又是装病,可是进了屋一看,就发现这次是真的。 吴花红的整张脸都枯了,像是一片被霜打过的荷叶,黑黄枯瘦,憔悴不堪。李氏跟她打招呼,她都充耳不闻,眼睛直直地盯着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暗黑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李氏吓了一跳,连忙问赵茉莉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有没有请大夫抓药。 “大夫说了,是惊吓过度,加上心病,只能静养,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就好了。”赵茉莉苦着脸说。 她了解自家亲娘,这次是又亏了钱又丢了人,加上在公安局过夜的时候着了凉,外损内耗,里外夹攻,闹到了这个地步。 这几天她是饭也不好好吃,药也不好好喝,自己一个人睁着眼睛,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说的都是“老脸丢光了”、“生不入公门,死不下地狱”这一类的话。 晚上都是睁着眼睛念叨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看着特别瘆人。赵茉莉都不敢让姚瑞跟着她睡了。 李氏也很无语,只能安慰了儿媳妇几句,帮着她做了点家务。 中午吃饭的时候,姚学文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些街上刚传出来的消息。 原来这次抓到了几个特务,审问之后又牵扯出了其他的问题,那就是焦雅燕的案子。 公安刚刚贴了布告,宣布焦雅燕是被特务杀害的,凶手就是焦雅燕身边的贴身女仆,焦雅燕叫她“王嫂”。 王嫂其人代号啄木鸟,是旧党特务组织安插在焦庆身边的眼线。这样的眼线,基本上商界政界够分量的人身边都有。其任务就是监视这些人,防止他们跟新党接触。 解放之后,王嫂留下来潜伏,前不久接到任务,让她想办法挑拨焦庆和新政府之间的关系,不能让焦庆把他的种植经验和技术交给新政府,帮助新政府巩固政权。 王嫂就想到从焦庆最宝贝的独生女儿焦雅燕身上下手,如果新政府的人害死了焦雅燕,焦庆肯定要和新政府翻脸。 不过在诸市的时候,焦雅燕身边眼睛太多,王嫂找不到好的机会下手。就在她发愁的时候,正好许凤翔昏迷不醒的消息传了过来。王嫂立刻鼓动焦雅燕,让她去拯救自己心爱的男人。 焦庆拗不过女儿,在焦雅燕答应只要救活许凤翔,就乖乖地跟他去港城的条件下,发动自己的人脉,帮焦雅燕找了名医和专用药物,让她来兴化县救许凤翔。 虽然焦雅燕还带了司机和保镖,但是和在诸市相比,她身边的防御是大大削弱了,更何况王嫂在她家已经工作了六七年,深得焦雅燕信任。所以当王嫂告诉焦雅燕,许凤翔从公安局的手中逃了出来,约她晚上见面,商讨未来的安排时,焦雅燕一点儿也没有怀疑。 焦雅燕跟着王嫂溜了出去,把焦庆的两个眼线丢在一边,结果就是送了自己的命。 而裴天胜因为下午把焦雅燕堵在胡同里,壁咚加捏下巴,威胁焦雅燕放弃许凤翔的行为,被王嫂临时选中,充当替罪羊。 焦雅燕一路哭着回了住处,王嫂气愤地告诉了好几个人裴天胜的行径,提前就定下了基调。她还以替焦雅燕出头为理由,去找了裴天胜,跟他厮打起来,趁机拽走了裴天胜的一支钢笔。 然后王嫂把杀人现场选在了裴天胜堵截焦雅燕的胡同角落里,还把裴天胜的钢笔丢在现场。 至于那个对焦雅燕施暴的人,就是的一个道首,是王嫂联络了当地的特务组织,找到的帮手。 李氏、姚学义和姚软枝都听得目瞪口呆,这案情也太曲折离奇了,他们根本没想到真凶竟然是一个女人,还是焦雅燕自己身边的女仆。 “这个裴天胜,还是自己太轻浮了。”李氏评价说,“要不是他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别人哪有机会往他头上栽赃” 说着,李氏突然想了起来“满满,你那天好像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名字吧裴天胜,那三十亩地契的真正主人” 姚软枝点了点头。 李氏的眼神就变了。她可是记得女儿说过,在女儿梦里,那三十亩地契的主人,一直咬着他家不肯松口,非要说他家也是有群众血债的反坏分子 “呸”李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真不是个好东西,报仇就报仇,不找许家自己去耍狠,老盯着旁人厉害什么” 姚学义看气氛不对,连忙说起了另外一个消息“娘,我听说了,今天晚上县城要放电影,咱们晚点回去吧” “啥电影是啥”李氏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姚软枝却是眼睛一亮,放电影啊,温俊海肯定会来找她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放映(可跳) 姚学义也没有看过电影, 只是刚才上街, 正好看见有人挑着担子宣传才知道。 那个老头挑着扁担,后面挂着一张宣传海报,画的是几个外国男女的脸, 背景是枪炮硝烟中的城市废墟, 画上写着一排字;扁担前面挂着一面铜锣,他一边走一边敲着锣喊“今天晚上七点钟, 在新政府门口放电影,不要钱,免费看” “苏联电影青年近卫军,外国人打仗的电影自己带板凳啊,早去早占位” 有人认识这个老头,是县政府看门的土根老汉。 兴化县城里看过电影的人不多, 路边的人都追着土根老汉问什么是电影。土根老汉应该是已经被问了太多次,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一大块幕布挂起来, 外国人在上面演故事,比唱戏还好看。” 面对这个新鲜事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猜测。 “外国人来咱们兴化了” “布上面怎么演人一上去不都坠下去了” “这你都不明白不就是耍杂耍的呗。” “外国人也会唱戏啊” “一边耍杂耍一边唱戏,那可是有能耐, 怪不得政府都叫咱们去看呢。” “我还没看过外国人唱戏呢, 晚上去开开眼界。” 眼下李氏一问,姚学义就把土根老汉的回答搬了过来。果然,李氏听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什么人在布上面演故事外国人就是奇怪“也许, 就是个外国人演的皮影儿”赵茉莉也好奇地猜了起来。 看着姚学义那股子劲头,李氏就知道他那颗心都已经飞走了,就算是这会儿回了家,晚上他肯定也要自己跑来县城。 再看看另一边姚软枝那亮闪闪的眼神,不用说,这个人也是一样。 李氏想了想“满满你就在你大哥这儿等着,学义你把我送回去,把你二哥二嫂捎过来看电影吧,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凑热闹了。” 年轻人都喜欢这时新的东西,她回去给老头子做个饭,让儿子媳妇们出来松散松散吧。一年到头的都辛苦了,这眼瞅着过年了,新政府想着放这个什么电影的,不就是想让老百姓们快活点吗就让年轻人去吧。 姚学义赶着牛车把李氏送了回去,姚学武夫妻听了果然很感兴趣。杨九香要去东坡东边叫自己娘家人,姚学义干脆又在村子里跑了一圈,通知了一群人。 大黄这几天跑来跑去,姚学义就没有再赶车,而是跟着一群同龄人,大家一起做伴步行去县城。 路上又不断有人听说后加入,大家说说笑笑地拉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往前走,一点儿也不觉得天冷了。 靠近县城的时候,就看见不断有人流从各个路口涌入,有的人还提着凳子,都在好奇那“电影”是什么稀奇玩意。 姚瑞也好奇得很,一直在追着爸爸问电影到底是什么,好不好玩。 姚学文比其他人强点,至少知道“电”是能照明、能拉机器的神奇东西,那这“电影”肯定也是用电推动的机器,把那些皮影戏似的人弄到幕布上,演个故事。 不过这些猜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只能用“等会儿我们去看了你就知道了”来应对儿子的追问。 姚软枝当然知道电影是什么,但是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电影的人,用语言去解释什么是电影,确实太难了。 赵茉莉虽然也心痒痒得很,可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个病人,只能自己留在家里。 提前吃了晚饭,姚学文带着姚软枝和姚瑞,搬了两条长凳子去县政府门口占位。 原本姚学文还嫌来得太早,天光还大亮着,经不住姚瑞闹才不得不来。谁知道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们来得还算是晚的了。 县政府门口那块空地,这会儿竟然已经被各种板凳占了一大半,更有不少人围在前面,时不时发出“哇”、“呀”、“啊”的赞叹声。 姚学文他们把长凳挨着前面的人摆好,也跟着看热闹。 巨大的白布镶着宽宽的黑边,四角有洞,上面两根绳子穿过洞眼,绑在两根高高的旗杆上,下面两根绳子却系在两块下马石上,把这面白布拽得平展展的,高悬在空中。这大概就是土根老汉说的“幕布”了。 “嗬,这幕布这么大,挂得这么高,到时候那些外国人怎么影啊”边上有人疑惑地问。 “你也太操心了,那政府既然让我们来看,肯定是有办法的嘛。”另一个人比他乐观得多。 就在幕布附近,摆着两张桌子,那里就是人们围着的中心。 “桌子上是放电影的机器,不要靠近,不要拥挤啊,小心碰坏了机器很贵的啊,坏了要赔钱”有个县政府的小年轻在维持秩序,让太靠近的群众往后退。 不停地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空地早已经被各色人等挤得满满的。 有凳子的人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聊天、等待,没有凳子的人,就在场地边缘站着,或者四处游荡,好奇地探索着,或者爬到树上,居高临下地占据观影制高点。 孩子们俨然在过一个难得的节日,他们在场地周围奔跑,嬉笑追逐,打打闹闹,四处探险。 姚瑞也发现了他的同学,跟着一群小孩一起跑到幕布后面,趁没人主意就偷偷摸一摸幕布,然后尖叫着跑开。其实并没有人对他们做什么,但是他们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乐在其中。 反应灵敏的小贩们早早就来了,有卖炒好的南瓜子、葵花籽的,有卖甘蔗的,卖糖的,卖糖水的。他们把摆满商品的小簸箕用布条悬挂在脖子上,端在胸前穿梭在人群之中,不停地兜售。 苍白的银幕在冬天傍晚的风中来回飘荡,小孩们在银幕前后来回奔跑,有人翻着跟头,有人狂奔尖叫,乐的不得了。 大人们裹紧了身上厚厚的棉袄,三三两两的聊着天,猜测着今天的电影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 突然间,一旁传来轰轰轰的声音,人们头顶突然亮了起来。 没有防备的人群有些慌乱“打雷了” “来飞机了” “啥声音” “哎哎,亮了亮了啊” 姚瑞飞快地跑回来,一只手抓着姚学文,一只手指着头顶的灯泡叫“爸爸,爸爸,亮了亮了” 姚学文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初吴瀚说的电灯是什么样子了,他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是啊,电灯通上电就亮了。” “喂,喂,喂”高低顿挫的男声突然从空中传了下来,整个场地一下子一片寂静,不到两秒钟,无比亢奋的群众们一个个都大声叫了起来。 “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要围在放映员身边,以防干扰放映员工作,影响电影的播放。”还是刚才的那个男声。 这次大家看清楚了,是那个刚才一直在鼓捣另一个大铁疙瘩的工作人员在说话,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棍子对着嘴巴,棍子另一头拖着长长的线绳。 “哇,这是什么东西呀” “是不是那个铁棍子会说话呀” “你傻吧哪是铁棍子会说话是他对着铁棍子说话,声音就会变得很大,我们大家就都能听见。” “这就是放电影用的机器吧要不这么多人,后面的怕是听不清楚。” “不赖不赖,要是咱们村弄个这,过年唱戏时候全村人都能听清楚了。” “你想得咋这么美呢这是人家省城来的大干部才能用的,啥时候轮到你这泥腿子种地的用啦” 围观放映机的人群散开,有的人被外面的人抓住打听,那很贵的电影机器是个啥模样,是不是有外国人在里面摆弄机器。 “哪有外国人,就是隔壁县李荣他大侄子,在市里当干部哩。这次是他领导人来放电影的,叫啥,哦,放映员” “电影机器就是个大铁疙瘩,黑黝黝的,老沉了,怕不是有七八十斤哟。上面有两个大轮子,人家说了,要通电才能用。” “啥是电你看看刚才,灯亮了就是用电,还有那人拿着那个小棍子说话,声音老大了,也得用电。” “对,用电就能照亮。” “电在哪儿啊那不,就藏在那个大铁疙瘩里。就是那边,嗡嗡响的那个。” “你也想用电照亮儿那你跟我说不管用啊,去跟放映员说啊。” 一路上回答着各种问题,那人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摆放放映机的桌子边上,空地上堆着几个厚重的木头箱子,箱子上用白漆涂了几个字,有认识的小孩,就逐字逐字地念了出来沙州市电影放映队。 刚刚用话筒讲话的男人就是放映员。 他打开箱子,翻出了一摞圆圆的盘子,动作非常熟练地从中挑出了一个,扣在了放映机上比较高的一个轮子上。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从这个圆盘里,拽出一条黑色的东西,像妇女们穿针一样,七绕八绕地穿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零件,然后把黑色长条从上面的圆盘拽出来,往下面轮子里紧紧地缠了上去。 放映机上的两个轮子就这样,被黑色的宽条连在了一起。 然后放映员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啪的一下,灯光突然熄灭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刚刚习惯了照亮黑夜的光明,突然熄灭之后,夜色比正常时候更黑了许多。人们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光芒从放映机中投射出来,照在前方的银幕上,居然显出来一个一个彩色的图案 孩子们就像是被惊飞的雀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大人们也忍不住跟着惊呼起来。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站了起来,挡住了一部分白光,他的身影轮廓竟然出现在了空中的幕布上 刚刚安静下来的空地,顿时又被吵闹和惊呼声淹没了。 几个调皮的孩子,把他们的小手举了起来,在白色光柱中来回拨动,看着他们的手被投影在屏幕上,兴奋的乱叫乱蹦。 “喂,喂,大家好。这里是沙州市电影放映队基层工作队,非常高兴能够来到铁原地区兴化县为广大群众服务,放映电影。在电影开始之前,我们首先为大家介绍一下今天电影的内容。” 银幕上的图案保持不动,放映员开始讲解电影剧情。 放映员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他把今天的电影青年近卫军的内容向大家剧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是一部苏联的爱国战争电影,讲述了在一个苏联城市里发生的革命故事,歌颂了苏联的爱国青年,面对法西斯敌人时不屈的战斗精神。就像我们中国老百姓,面对日本鬼子的侵略,从来都不会低头一样。” 前面那些比较书面化的语言,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反应,观众们都在小声在议论苏联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跟美国比哪个更厉害。 可是当放映员把苏联和法西斯的关系,与老百姓和日本鬼子的关系放在一起类比的时候,观众们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这个时代文盲率非常高,而苏联电影大部分还没有翻译成汉语,只是使用字幕是无法让大部分农村观众看懂电影,明白故事情节,领会其中蕴含的感情的。 所以放映员的基本任务就是,在放映之前宣传剧情,解释其中感情;在放映中间,一些关键情节,或者容易产生歧义的环节进行解释,帮助观众理解;电影放映完之后还要组织群众讨论,宣传爱国思想。 孩子们不闹了,被家长们一个个都叫回到了自己身边。黑暗中那道雪白的光,投射在空中飘荡的荧幕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姚学义终于赶了回来,他在空地上茫茫人群中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姚学文和姚软枝他们。 “二哥二嫂呢”姚软枝问。 “跟杨家人在一起,不用管他们。”姚学义提起杨家就没好气。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夹沟村的一些年轻人,其中有两个是姚软枝比较熟悉的姑娘,一个是韩青梅,另一个却是曹补巧。 韩庆梅和姚软枝看见对方都很高兴,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起这几天各自忙碌的事情。 “软枝姐,我就知道你跟大家不一样。我们都在家里玩,你呢,就跑到县里看书去了,天天待在图书馆里。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是要当文化人当干部的。” “那下次我去的时候叫你一起呀。你也当当文化人,以后当个干部。”姚软枝往边上挪了挪,让她们两个坐下来。 韩青梅被吓了一跳“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想到看书就头疼。能把课文看完就不错了,还要去图书馆看书我宁愿在家里绣鞋垫。” “给马林绣鞋垫,你当然愿意啦。”曹补巧在一边笑话韩青梅。 按照这边的风俗,只有订了婚之后,姑娘才会给未婚夫绣鞋垫。这就是说,韩青梅竟然订婚了 曹补巧是寡妇的女儿,她娘说女孩子家要贞静守礼,不让她上学。不过曹补巧性格很开朗,见人就笑。她皮肤比较白,显得特别秀气。姚软枝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得到了曹补巧的一个微笑。 虽然她家只有母女两人,但是曹补巧家里并不穷,因为他爹留下了近百亩地,曹寡妇娘家弟弟在村里当过保长,也没人敢欺负她。曹寡妇很精明,也没人能糊弄她,靠着收租也积攒了不少家业。 这次定阶级成分,曹寡妇上台自报的是富农,但是却被大部分人指出她家是地主。曹寡妇在台上又是哭又是闹,也无济于事,被几个民兵给拖了下去。 最后怎么样了,姚软枝还真没有关心。不过如果和上辈子一样的话,那曹寡妇的事还有的折腾。 曹补巧从一边走过的小贩那买了五块钱的南瓜子,邀请两个女伴一起分享,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快说,马林是谁我才几天没见你,你都要被人拐走了”姚软枝对韩青梅严刑逼供。 韩青梅有些害羞,曹补巧替她解释“她家刚给她订的,是咱们村的民兵,积极分子。” 那边,姚学义兄弟两个抱着姚瑞,坐在一起等着电影开始。 “下面我们有请,咱们兴化县洪书记讲话。”人们失望地叹气。 幕布前方的灯亮了,照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男人,他穿着中山装,一脸严肃。这就是兴化县的一把手洪志斌。 姚软枝知道他,不过上辈子并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因为据说这位洪书记作风强硬,不太好相处。 洪书记似乎也知道大家这会儿并不想看自己,所以只说了几句话,代表政府祝大家过个好年,就把话筒交给了放映员,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空地上响起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 姚软枝歪了歪头,她怎么好像看见了温俊海在放映机那边 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那道白光终于有了变化。 放映机上的两个轮子开始转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白色的银幕泛起了各种色彩,尽管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斑斑点点的雪花,却已经让观众们非常兴奋。 雄伟高亢的音乐响起,一张外国人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引起了下面观众的齐声惊呼。 “真的有个外国人” “他是怎么上去的” “他是不是在白布后面” 在银幕后面观看的观众们,也发出了类似的疑问。 有好事的人站起来,亲自跑到屏幕后面去看,哪里有什么外国人在藏着 可是,为什么屏幕上的人跟真人一模一样简直随时好像能从屏幕上走下来似的。 不过很快就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了。 因为随着电影剧情的拉开,放映员在一旁解释着剧情,这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故乡的人,已经慢慢的沉浸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当故事中爱国青年被法西斯杀害的时候,观众们有人竟然哭出了声。面对着那些持枪的敌人,放映员说这些人就像小日本一样,侵略了苏联的国家,杀害了苏联的人民,下面很多观众都忍不住对着屏幕痛骂起来。 姚软枝看看左右,不管是哥哥弟弟,还是两个女伴,全都沉浸在剧情之中。韩青梅抱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抽泣。 经历过后来各种娱乐资讯爆炸冲击时代的姚软枝,已经无法像他们这样轻易地投入一个故事中去,更何况她现在心里还惦记着温俊海,想着去跟温俊海商量正事呢。 姚软枝轻轻地把胳膊从韩青梅手中抽了出来,小声的跟身边的三哥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姚学义正红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根本没有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就胡乱点了点头。 姚软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好不容易才挤到了空地边缘。 空地边缘的人只能从前方人们的头顶去看并不完整的屏幕,但是仍然有很多人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听着放映员的讲解,不舍得离去。 姚软枝溜着边儿,向着放映机的方向摸去。 温俊海肯定是不好找她,所以故意在放映机那边露了个脸,想要让她过去。 可是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环顾四周,看到的却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姚软枝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也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刚才是她看错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腰上,把她往外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盈盈秋水 10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图纸 姚软枝被吓了一跳, 身后的人已经俯首叫了一声“软软”姚软枝才放松了下来, 跟着他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人群外是浓厚的黑影,那是一片小树林。 温俊海的手按在姚软枝的腰上,隔着厚厚的棉袄, 却仿佛触摸到了什么灼热的气息一样, 手心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可是他就是舍不得放开。 树林不大,可是挡住了那边热闹欢腾的放映场地之后, 哪怕是还能听到音乐声和俄语的小舌颤音,却让人在心理上觉得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姚软枝被他一路推到了树林深处,温俊海终于忍不住,第一次主动把她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他低声问,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姚软枝抓着他的胳膊,抬头瞪他, 可是只能看见他的轮廓,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是你故意在放映机那边露脸, 勾着我来找你的吗” 温俊海轻笑出声“好吧,是我勾你的。”这个说法,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开心呢毕竟他一露脸,就成功地把她勾过来了呀。 看不见对方的脸, 声音和语气的效果好像就放大了几倍一样。 姚软枝从来不知道, 温俊海能笑得这么勾人,让她从心里发痒,好想对他做点什么。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重来一次,她早就想好了, 不会在跟他有关的事情违背自己的心意姚软枝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脖子。 温俊海的笑声戛然而止,重重地吸了口气,低声叫她“软软” 姚软枝没有回答,手指一点点向上挪动。 被那细嫩幼滑的手指一点点爬行在肌肤上,温俊海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汇聚起来,向着自己的头顶冲了过去。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好像喘气重一点,都会把面前的人给吓跑。 喉结被轻轻点了一下,温俊海猛地一抖。听见面前姑娘得意的笑声,他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就知道,她坏着呢,每次都以折磨他为乐趣。 “今天为什么不早点来”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怀里的小姑娘娇嗔地问,“是不是恃宠而骄了,嗯”居然还敢用自己的脸当鱼饵来钓她了 温俊海苦笑着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脸,随着她的动作配合地调整方向“对不起,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傍晚才知道这里放电影。” 他在路上遇到村里人,很容易就打听到姚家兄妹都来看电影了。可是当他赶到放映场地的时候,空地已经站满了人。 电影都快开始放映了,他去里面找人,就是干扰别人看电影。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只能趁着洪书记讲话的时候,偷偷地在光线里露了个脸,期望姚软枝能够看见他。 “我差点去找放映员,让他在话筒里叫你了。”温俊海笑了起来,“那样的话,你可就出名了。” 姚软枝捏着他的下巴晃“我出不出名不知道,你要被我哥哥们联合殴打是肯定的。” 一个没名没分的男人,竟然敢在全县老乡面前,公开点名要自己妹妹出来见面,当她三个哥哥是假的吗 温俊海想了想“他们打不过我。”不等姚软枝说话,他赶忙补充,“我不会还手的。” “你还想还手” “不,不,我不还手。” “不不不还手,到底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温俊海刚才还在认真解释,这会儿才知道姚软枝又在逗他,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高兴。他当时露了一下脸,只是抱着万一的念头,并没有觉得她真的会过来。尤其是看见大家都沉浸在电影情节之中,随着故事发展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时候,温俊海觉得,这个希望更小了。 她很可能也和大家一样全神贯注地在看电影,早就忘记了外边的世界,根本不会注意到他那点小伎俩。 也好,让她好好看电影。温俊海想。 兴化县也是第一次放露天电影,等过一会儿散场的时候,还有机会去找她。到时候她肯定跟着哥哥们一起,不过他就在边上看着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她真的竟然一个人摸了过来,温俊海心里面的喜悦真是无法形容。这说明,她也一直在留意他等他,说明在她心里,电影这样的稀罕东西,都比不上他更有吸引力。 “你真聪明。”看见他的一个小动作,就能猜到他在等她。温俊海真的很想把怀里的小姑娘举高高,又怕吓着她,只能忍着自己体内的澎湃力量。 姚软枝终于放过了他,谈起了正事“你今天开了一天的会” “对啊,那天你不是批准了吗”温俊海声音中带着笑意,“我就回去跟老领导汇报,老领导就安排我参加了咱们县供销合作社的组社工作,这几天一直在开会,学习政策精神。” 姚软枝对于供销合作社当然不陌生“那你负责什么” “我负责咱们解放乡的供销合作社筹建工作。”以解放乡为中心,设立一个供销合作社,然后在下面比较偏远的乡村设立分社或者供销点,把解放乡的供销合作网搭建起来。 因为现在农村没有几个识字的,符合要求的人才很少,温俊海当初在部队表现优秀,如果不是因为腿伤提前退伍,他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老领导对他的能力非常信任,认为他在夹沟村种地浪费自己的本事,才会劝说他参加这项工作的。 姚软枝听了很满意,这样温俊海就有一定的自主权了,她的计划也更容易实现了。 “是要求多少股才能达标” 供销合作社说是国营单位,但是却也不是一道行政命令下来就可以建立起来的。首先从上到下建立领导机构,然后从下到上建立基层成员社,双方对接完毕,上级社和基层社各司其职,供销合作,才能搭建起一个完善完整的供销体系。 如果是解放老区,早就已经实行过类似的制度,只需要在此基础上整顿改革就行了。可是新解放区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老百姓对新政府的信任还不曾完全建立,组建供销合作社需要他们投入股金,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温俊海对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十分惊讶,这可不是外面的人能够问出来的。不过想起来姚软枝一直以来都很聪明,他还是乖乖地回答“最低五百股。” 要在解放乡推销出去五百股,才达到建立供销合作社的标准。 “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要把咱们乡各村都走一遍,一家家地发动动员,讲解政策,虽然会辛苦一些,但是供销合作社是对大家有利的事情,肯定会有人支持的。” 温俊海的声音里满是坚毅。他不怕吃苦。 如今刚刚建国,农村旧有的商业通道被中断,很多物资交流被隔绝,乡亲们自家产出的农副产品销售不出去,急需的各种生产生活资料采购不进来,供销合作社的建立,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矛盾。 只要他好好讲解,然后和上级社配合,实际解决乡亲们的困难,自然就会有人愿意购买股金,加入供销合作社。 “你那个办法可以是可以,就是速度慢。”而且还要追在别人屁股后面求人家,说不定还要看一些糊涂人的脸色,“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什么办法” “利诱。”姚软枝淡淡地说,“只要让他们亲眼看见供销合作社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到时候就是他们求着你加入。” 电影散场之后,姚软枝没有跟姚学义回去,而是留在了姚学文家过夜。 姚学文这几天已经领悟了妹妹那次教他的技巧真意,对赵茉莉该批评批评,该哄的时候就哄,而且还跟赵茉莉说,打算跟父母商量,再生第二个儿子的话,就跟她姓赵,继承赵家香火。 赵茉莉十分感动,平时的尖刻也少了很多。大概是姚学文说了什么,她对姚软枝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亲切热情得很。 姚软枝也不避着赵茉莉,把一套自己画好的图纸给姚学文看。 “这是什么”姚学文一脸震惊,“满满,这是谁画的” 他当初也跟岳父学过一些画图,只是岳父自己都不是什么行家,教给他的就更少了。大部分时候,姚学文都是凭着经验在做家具,所以稍微复杂一点的活计,他都不敢接,怕榫对不准,砸在了手里。 可是姚软枝给他看的这套图纸,哪怕是在昏暗的油灯下,都能看出来线条流畅,形状美观,尺寸精准,立体感特别强,从三个方向视图都做得很好。这人画图的水平,比他岳父这个老木匠都高得多。 “我画的,从书上看的,我修改了一下。”姚软枝看着他,“大哥,你发达的机会来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赵茉莉心里本来还对这么晚点灯耗油有点意见,可是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就有了精神。 “这是一台手摇玉米脱粒机。用这个脱粒机,一个半劳力,一天就能把三四百斤玉米剥干净。” “这是改进后的耧。更轻便,省力气,能轻易控制吃土深度,播种速度比以前的耧提高最少三倍。而且一个妇女就能用好。” 姚学文也是农家出身,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个农具意味着什么。他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说话都急促了“真的” 这要是真的,他家可就发财了在他店里卖,独一无二,别人都要来抢着买啊 姚软枝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起来“大哥,你一个人几天能做好一架” 姚学文刚刚亢奋的心情一下子凉了下来“这个脱粒机最少要三天,耧的话,两天吧。”而且是什么也不干,从早干到晚的情况下。 这样一个月才能做几个别的活都不接了,只凭这个是能赚钱,但是离他想的那种发大财还是有不少距离。 “所以,你只要给我做两个样品。”姚软枝轻笑着说,“我把样品拿出去,政府会买。” “那我们怎么办”赵茉莉也听得心潮起伏,眼看着一大波钞票跟自己擦肩而过,怎么想都不甘心。 “一个办法是,大哥给我做两个样品,我给大哥工钱。亲兄妹明算账。” “另一个办法是,大哥不要工钱,就拿这两个样品去参加供销合作社,充当股金。我出设计,你出技术,我七你三。” 赵茉莉连忙追问“什么是供销合作社我们要它的股金做什么” “股金当然是盈利之后分红啊。”姚软枝把供销合作社的情况给他们科普了一下,“大哥和大嫂,你们晚上商量一下。明天早上给我答案。” 其实她需要的只是两个能够完美运行的样品,大哥他们参与与否并不重要。 她这样做,纯粹就是带着大哥夫妻俩发财,当然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带都带不动,那也没办法了。 现在农村的种植科技非常落后,农具全都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的旧农具,大大地制约了农业发展。土改之后,农民积极性大幅度提高,对于新式农具、良种、农药、肥料等各种生产资料的渴望远超任何人的估量。 新政府大规模农具改革还要等几年,姚软枝先把一些含金量不太高的新式农具拿出来,就足以震惊四野,吸引到大量的购买需求。 “我们不是不做非社员的生意,只是需要优先满足社员的需求。” “社员优先购买,而且还有折扣。” 听到这样的回答,那些想要购买农具的人会怎么选择还用说嘛当然是立刻购买股金,成为社员,享受优先购买和折扣福利了 第二天,果然不出姚软枝的预料,姚学文夫妻决定,不收材料费和手工费,把这个折成成本,购买供销合作社的股金。 “大哥,你的户口还在咱们村,记得要买咱们解放乡供销合作社的股金,别买错了呀。” 姚学文不解其意,点头答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第一批被推销成功的社员之一。 姚软枝叮嘱他千万不要把图纸泄露了,等她赶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除夕的中午了。 看着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夹沟村,姚软枝站在东坡上,面带笑容。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秧歌 今年的立春是腊月二十八, 接下来的兔年没有立春。按当地的风俗, 这样的年被叫做无春年,也叫寡年。据说这样的年头不吉利,收成不好, 不适宜婚配。 可是眼前的夹沟村却似乎没有人把这不好的预兆当成一回事, 依旧是一片蓬勃。 村南头的路口上方架着一座大牌坊,是当初付家那位当大官的先辈留下的。以前人们从牌坊下走过的时候, 都不禁缩起脖子,生怕有什么言行不当,触怒了付家,招来祸事。 可是现在牌坊上不知道被谁贴了一副巨大的红色对联,两面红旗在牌坊两边迎风招展,整个都换了一副气象。 牌坊下匆忙走过的那些人, 虽然衣服还是那样破旧,可是脸上却明显多了神采和希望。他们终于挺直了胸膛, 站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咚锵咚锵的锣鼓声,时不时还能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姚软枝在东坡上站了一会儿, 才往家走去, 却正好在胡同里碰见了姚学义。 姚学义手里拎着棉袄,露出贴身的棉布对襟单衣,不知道刚才去干了什么,鼻子嘴巴都在冒热气。 “三哥,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不是说工作小组都放假了吗怎么他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 姚学义和姚软枝一起进的家,一边拎着棉袄一边叹着气说“这不是过年每个村都要出一个节目,上县城表演吗咱们村里要练秧歌。我本来是看热闹的,结果现在非得把我给拉上,让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那些娘们一起扭了半天,腰都快断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看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就知道,他很乐在其中。 “嘁,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我看呀,肯定是你看人家扭秧歌热闹,自己死气白咧要参加的。”姚软枝故意跟他抬杠。 “姚满满,你就是嫉妒我人缘好,嫉妒我优秀。”姚学义跟这个比自己只小一岁的妹妹斗了那么多年,哪里不知道她的企图,根本就不上当。 “我跟你说啊姚满满,这次还是高万德那家伙亲自来请我,我才答应去的。” 这下姚软枝是真的有点诧异了。高万德不是很厌恶他们家吗怎么会亲自来请姚学义 “他那个文教委员,就是个草包要不是当初陈大亮正好碰见他,拉着他作伴参加了斗争,他什么都不是。” 姚学义对高万德很反感,就是当初打了一架,高万德就能记仇到那个地步,在工作小组面前,让他家人指控姚家是地主。 要是以前他只是听了妹妹的描述,还没有切身体会的话,那么这几天村里天翻地覆的变化,就给姚学义切切实实的上了一课。 以前鼻子朝天根本看不起穷人的那些人家,现在每天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为了不被评为地主反坏,不少人家用尽了手段。 村北头的王有粮,又是卖地,又是托穷亲戚藏钱,晚上还偷偷给陈大亮他们几个送粮食,想要贿赂他们,不给自己评成地主。 离他们家不远的地主付广明,派儿媳妇出马,勾引曾经当过他们家长工的一个民兵,然后拿住这个把柄,威胁那个民兵,让他去找人托关系,保住付广明家的财产。 要是他们家真的像妹妹梦中那样被划成反坏富农,就妹妹那样的容貌,还不知道要被谁欺负呢 想起这种可怕的可能,姚学义就对高万德恨得不得了。毕竟许家已经倒了,可高万德一家还好好的呢。 “他怎么会主动请你是不是要冒什么坏水”姚软枝想起上辈子高万德的下场,眼里带上了冷意。 兄妹两个进了屋,李氏看见姚软枝才放下心来“怎么这个时侯才回来再晚点我都该让你哥去接你了。” “三哥忙着扭秧歌呢,哪有空管我呀。”姚软枝取笑姚学义。 “要不是高万德死缠着不走,你三哥也不会去。”李氏哼了一声,“他脸皮真厚,居然还好意思登门。” 从那天开会以后,姚家人见了高家人,都是把脸一扭,根本就不理他们。村里也有不少人提起这件事就说,以后得小心高万德他们家,要是得罪了高家人,他们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背后捅刀子。 李氏根本没想到高万德居然还敢主动来她家,连她那么明显的不待见都忍了。 “呵呵,他那是被批评了,没办法”姚学义幸灾乐祸地说,“苏老师和乡里一个女干部来检查,发现咱们村的节目根本就没个样子,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你是不在,不知道他有多丢脸。” 高万德去乡里开会了,书记和乡长都讲了话,强调了这次春节庆祝活动的重要性。 但是高万德本来就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有把乡里干部们说的话记清楚,只记得说每个村都要拨一笔钱,加上村里农会自己筹备一笔钱,组织一个热闹喜庆的节目,大年初一去县城表演。 回来村里他们委员们一开会,觉得时间短,这些天事儿又多,村里也没有别的能耐,干脆就弄个秧歌扭一扭,找个锣鼓敲着,肯定够喜庆。 以前村里有扭过秧歌敲过锣鼓的老汉,就把人请过来当老师。 因为凡是参加的人,都有补贴,高万德就把自己娘和弟弟都安排了进去。 考虑到经费问题,整个秧歌队就十六个人,加上两个敲小鼓的,一个敲锣的,一共十九个人。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跟农会委员们有亲戚关系的。 这些人也没啥坏心,但是也没啥上进心,就每天来了点个卯,跟着鼓点扭一扭,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谁知道今天上午,苏老师和一个女干部来了村里,当场一检查,那个女干部就发火了。 那个女干部好厉害,满嘴都是姚学义没听过的名词,大致意思就是说,高万德这个文教委员非常失职,没有把夹沟村的文化教育工作做好,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人民。 姚学义学不会她说的话,但是觉得如果他是当时的高万德,肯定会觉得自己没脸活了当时在场的除了秧歌队的人,还有很多围观看热闹的大人小孩,至少得有五六十个人旁观了高万德被骂得像个孙子一样的现场。 高万德开始还有点发虚,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跟人家吼上了“你说得厉害有本事你来扭给我们看” 结果人家那个女干部抓起鼓槌就敲,把那破旧的小鼓敲得姚学义没文化,就知道好听,听了头发都想竖起来,就想跟着跳跟着叫 姚软枝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什么,恐怕是战地文艺兵出身的老革命干部。 然后那个女干部把红绸子往腰上一绑,踩着节奏一跳,所有人都惊呆了。同样的动作,人家跳出来,整个感觉就不一样。 “要跟人家比,咱们村以前那个秧歌队就像是旧党打败仗的兵,人家那女干部一个人,就是新党一队红军。”姚学义当时就是这个感觉,具体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差别特别大。 女干部说那些排练的人态度不端正,而且体型外表精神都不符合要求。 她让人叫来陈大亮,非常严厉地要求农会去挑选八个年青人,四男四女,八个中老年人,四男四女,最好高矮胖瘦相近。全都要态度积极,出身良好,相貌堂堂,而且愿意为了排练吃苦的村民。 “要代表新中国农民阶级的新面貌”姚学义对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之前练习的这批人,一个都不要。苏老师和女干部在外面观察了半天,早就发现这些人全都态度不认真。 陈大亮推荐了一批人,其中就包括姚学义和姚软枝兄妹。 苏老师也跟那个女干部介绍了,说姚软枝又漂亮又聪明,肯定能符合要求。 姚学义一听就赶快往家跑,得先跟妹妹说一声。万一要是妹妹不想去,也好做个准备。结果他回来一看,姚软枝还没回来,高万德倒是追了过来,死活求他去参加,否则高万德这个任务就完不成。 “别说,我以前还真没发现,高万德这个人脸皮够厚的,我怎么挖苦他,他都不当回事。”姚学义也有些警惕,“这以后还是真的要防着他,这小子心眼小,这次估计还得记恨我。” 姚学义自己就是个爱热闹爱出风头的人,能去县里表演,他其实很有兴趣。既然是村里的任务,他也就答应了。这一上午都在跟着那个姓梅的女干部排练,把他累得够呛。 “亏得你不在家,要是你去了,肯定得累得喘不过气。”只有一天半天的时间就要练好,那可不是要拼命吗 也难怪人家梅干部对高万德这么愤怒。姚学义自己上去一练,就发现了差别。之前那些人跳得真的是乱七八糟。 姚教授想到自己要穿着花棉袄,腰上系着大红绸子,两只手抓着红绸子咚咚锵咚咚锵地在大街上扭,脸上还可能要涂成猴子屁股,就觉得冷汗涔涔。 “我可不去。”她使劲摇头,“我为你加油,三哥,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姚软枝已经猜到了那个梅干部的身份,只能说怪高万德倒霉,碰见了这位。不过这事儿上辈子跟他们姚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年过年,甚至都跟姚家没有关系。 只剩半天时间了,料想人家也不会执着于让她参加,姚软枝就在家里继续画图,做自己计划里的事情。 到了傍晚,姚学义还没回来。姚学武夫妻俩在门口贴春联,姚软枝也出来站在旁边跟着指点高低。 周围的鞭炮声开始多了起来,这个村子,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和往年不同的味道。 姚学义回来的时候,穿的是秧歌队的“队服”,黑棉袄他自己有,下面的大红宽腿裤扎着黑色绑腿,配上他腰上的红绸带,看起来格外喜庆。 猪肉白菜的水饺在水面上翻腾滚动,然后被捞到青瓷大碗里。姚软枝掀开门帘,李氏和杨九香端着托盘进了堂屋,把饺子和蘸料都一一摆好。 灯芯噗的一声爆开,三个男人举杯相碰。 火盆里,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跳动的火光把一家人的身影拉长变宽,变成各种形状,投映在墙壁房顶。 门外房檐下,架在一起的木柴冒出通红的火焰,随着夜风来回晃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点小雪从高空坠落。兔年,就这样踏着轻盈的脚步来临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相亲 大年初一的早上, 姚软枝被鞭炮声早早地吵了起来。 村里有四处拜年的习俗, 人们都习惯早早起床。 雪下了一夜,推开门出来,偶尔还有一片片雪花会从上方落下。也幸好下了一夜大雪, 现在外面亮堂堂的, 否则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摸着黑到街上互相拜年。 姚学义就曾经跟她吐槽说,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村里很多人特别厉害,黑魆魆的冬天早上,他们怎么就能分出来谁是谁,隔着老远就开始问好拜年的 姚软枝穿着一件红色小花的大襟棉袄,这是杨九香奉命给她做的新棉袄。杨九香这个二嫂是真能干, 裁衣服、做衣服、做饭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当初李氏看中的也是她这一点。 因为下雪, 姚软枝脚上穿了一双蒲窝棉鞋用蒲草和芦花编织成的棉鞋,保暖防水,就是特别重,走路得慢些可要是布棉鞋, 在雪地里走不多久就得湿透了。 大街上已经有人扫出了一条道路, 到处都是一片一片的人群,以家庭为单位四处向人拜年,满口都是吉利话。 远远的就能听到各种高亢的嗓门,喊着“大爷, 给您拜年了”、“三奶奶,新年好,你身体好吗”这一类的话。 姚文昌走在最前方,姚学义和姚软枝一人扶着李氏的一只胳膊跟在他后面,姚学武夫妻走在最后,一家人往南边走,准备去给姚软枝舅妈她们家拜年。 他们家是逃荒来的,当时和李家结伴同行,现在在村里也就只有李志高一家这个亲戚。 李志高被政府抓了起来,但是因为摆脱了他,他的妻子和女儿反而过上了更好的生活。现在她们住在许敬甫原来的院子里,母女三人住一间房子,在门外搭了个棚子烧火做饭,过得高高兴兴。 走了没多远,就在半路上碰见了王月娥母女三个。 “大姑,姑爷,给您拜年啦。”李二丫远远地就开始喊。 走到近前一看,王月娥母女三人虽然还是那么清瘦,但是脸上的神气已经完全不同了。以前她们眼睛里写满了麻木和绝望,现在却又重新开始燃烧起了热情。 李二丫是齐耳短发,和苏老师的发型一样。村子里大部分姑娘都是梳长辫子或者双辫子,这种齐耳短发是女干部们特有的发型。 上次她剪了个短辫子,这一次更是干脆剪成了齐耳短发,和姚软枝印象中那个女劳模、铁娘子几乎一模一样了。 “二丫长成大姑娘了。”李氏看着侄女的眼神满是欣慰,“我听学义说,二丫特别勤快,特别能干,王组长一直在表扬她呢。嫂子,你以后就等着享闺女的福吧。” 王月娥把头发都梳了起来,整张脸都露在了外面。她是典型的瓜子脸,尽管经受了生活的无情折磨,让她的皮肤发粗变黄,眼角也有了细小的皱纹,可是从她的五官还是能够想象出年轻时候,王月娥杏眼桃腮的美丽样子。 这个女人现在格外沉静,穿着黑色的大襟棉袄,说话不急不慢。 “唉,她除了能出点力气,也干不了别的啦。新政府给了我们母女活下去的路,我们也只能下点力气,报答新政府。” “说得对,说得对,新社会呀,就是跟旧社会不一样了。以后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了。”李氏这些天也听了不少工作小组的宣传,她这话说的可是真心真意。 就看看这些从身边走过的人,以前都是怎么过年的 有人连条裤子都没有,过年的时候能找到一个躲风避雨的地方,能吃上几口热饭,就算是幸运了。 有钱人过年才叫过年,穷人过年那叫年关年关难过啊。 就像这雪要搁往年,下这么大的雪,这村里怎么也得冻死几个人。 可是今年年前,农会就一家一家到最穷的人家去走访,给他们送了粮油棉被,说这是国家拨下来的救助物资,专门考虑到穷人的苦处,照顾穷人的。 王月娥一家也领到了这些救助物资。白给穷人吃的用的,这样的好政府去哪儿找呀 姚家人走到村中间的大路上,不停地有人跟姚文昌打招呼拜年,姚文昌也同样忙碌地给别人拜年。 以前他不缺钱,但是却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这么主动地给他拜年。姚文昌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中能看出来,这些人的祝福是发自内心的。 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一家人做的事,包括姚学义捐粮食,包括他们父子帮助工作组做事。他们有恩于人,也有威于人。 “姚叔新年好给您拜年了,祝您健康长寿,全家幸福。”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面走了过来,看见姚文昌,就十分严肃的向前问好。 在他背后,跟着一串大大小小的少男少女,不管熟不熟,也都跟着拜年。 “嗯,是俊海啊。新年好新年好。”姚文昌笑了起来,李氏赶忙从口袋里掏出花生瓜子给几个孩子吃。 温俊海今天穿着那一身没有肩章五星的军装,在一群黑色蓝色的人群中,这抹绿色特别亮眼,也把他的身形显得特别挺拔。 看他面对老爹严肃的样子,简直像是在面对上级领导一样。姚软枝抱着李氏的胳膊偷笑。姚学义发现了,隔着李氏瞪她。 温俊海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群小家伙出来问好,结果站出来高高低低五个少男少女。都是跟姚软枝同班的同学。 温好好年龄最大,跟姚软枝说过几句话,姚软枝对她挥了挥手“好好,过年好。” 温好好有些不好意思,也学着她挥手问好。 其他四个都是男孩,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都穿着新棉袄,挨挨挤挤地站在一排。 姚软枝知道,这里面有两个是温俊海的堂弟,还有两个是温俊海的亲弟弟。 温俊海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了,这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就是他的责任。但是上辈子,他却为了自己牺牲了。 他肯定也没想过会有那样的危险,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因为她而死的。 所以他的弟弟妹妹恨死了姚软枝,也是应该的。哪怕后来姚软枝有了能力,想要照顾他们,他们都没有一个愿意接受。他们不愿意放下对她的恨。 温好好嫁给了河对面的一个小伙子。 那个小伙子家里同样很穷,可是他们夫妻两个都非常能吃苦。 他们从一穷二白开始,在澶河里淘沙,从早到晚,下死力气挣钱。 后来他们夫妻开了照相馆,再后来买了摩托车,再后来他们开了一家小化工厂。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家几百万,是当地有名的富翁,生了一儿一女,家庭和睦。 可是因为早期劳累过度,刚刚五十岁,温好好的眼睛就看不清了,耳朵也聋了。 姚软枝见过她一次,五十多岁的人,整个人却像是八十岁,头发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当时姚软枝就哭了。 那个时候,姚软枝已经功成名就,以农业部高官的身份回到家乡,身边簇拥的是本市市长副市长,引路介绍的是县长,乡长都不够资格上前说话。 但她就是这样在本地农业企业家座谈会上,对着温好好哭成了一个傻瓜。 然而温好好还是没有原谅她。温好好冷漠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讲。 因为她害得他们失去了最敬爱的大哥啊因为她摧毁了他们生活的光明啊 温家老二学习成绩很好,在铁原专区考试拿了第一名,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县城高中当教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俊海的遭遇刺激了他,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结婚,伴着自己满屋的书籍,走完了一生。被世人视为怪人。 温家老三原本读书也不错,但是在温俊海牺牲后,整个人都变得叛逆起来。 他不但不读书,还跟着当时的活动大闹校园,在武斗期间失手打死了人进了监狱。从监狱出来之后他就离开了家乡,去了南方打拼。后来入赘到了一个商人家,几乎一辈子都没有再回家乡。 温家老四个子最矮,脾气最暴,也最不安分。他曾经坐火车跑到俄罗斯边境去做生意,还一个人跑去广州搞批发投机。有时候赚几十万,就轮换着包养美女;有时候赔个精光,就咬着牙拼一段时间东山再起。 起起伏伏几十年,温家老四什么都经历过。最后他娶妻生子,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就出了车祸,死在异地他乡,只留下孤儿寡母。 温家老五年纪最小,最受兄长姐姐的疼爱,算是他们当中最不喜欢折腾的一个。他当了县城的工人,娶了一个娇娇媳妇儿,生了两个儿子,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安定生活。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肯接受姚软枝的帮助。哪怕是姚软枝明说了就是报答,他们也毫不妥协。 姚软枝只能在背后尽力帮助他们。 然而那些失去亲人造成的伤痛,对他们人生带来的无可逆转的影响,却根本不是任何东西能够弥补的。 现在他们还都只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们未来的人生还有各种可能。姚软枝希望,他们都能够过得比上辈子好。 温俊海带着一串弟弟妹妹离开,姚家人继续走了一圈,完成任务后也回家吃早饭。 吃饺子的时候,姚文昌突然提起了温俊海。 他十分感慨“当初温俊海回来的时候,村里多少人在背后说风凉话现在再看看人家,他们哪个比得上” 温俊海去参军的时候,兴化县还没有解放,新党并没有在这里公开招兵。 温俊海自己跑去当兵,在村人眼里是极其不可思议的行为。 旧党都是用绳子拴着脖子抓壮丁,强迫别人当兵。谁不知道上了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哪有像温俊海这样自己选择上战场的 结果温俊海回来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带了七万多元复员补贴,和一条受伤残疾的腿。原本长得体体面面的一个人,现在成了残废,怎么过日子怎么娶老婆 他走的时候爹娘还都在,回来的时候爹娘都没了,只剩下一群还没长大的兄弟姐妹。妹妹要嫁人,弟弟要娶媳妇,这钱都得他出。 不但操心还要花钱,谁家姑娘肯嫁给他呀这不是傻是什么 可是这几天,谁不知道,温俊海要发达了村里人都看见他在县政府、乡政府出入,乡里也有人说了,温俊海现在是县里的干部了 “你看,有本事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能闯出来。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有能耐,说去县里当干部,就去县里当干部了。这不,说人家管着咱们乡的什么合作社,每天都在跟乡里各个村的人谈话,跟那些村干部啊积极分子谈话。那些干部都不敢不听,人家以后还愁娶不上媳妇过不上好日子吗” 姚文昌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自己两个儿子,只有自己的本领才是真本领,永远不会抛弃你。 可是听到姚学义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 他可是知道自己妹妹声称看上了人家,而那个男人也总是贼溜溜地盯着妹妹,想要把妹妹叼走。 老爹不但不警惕,居然还夸那个男人不行他回头一定要做点什么,好好警告一下温俊海,让他别打姚满满的主意。 不过现在姚学义可没有时间,他要跟着秧歌队一起往县城去。梅干部可说了,要是他们表现不好,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每天都要加练太可怕了。 大年初一的,大部分人也都没有事情做,很多人就跟在秧歌队后面,嘻嘻哈哈的一起向县城进发。 姚软枝却钻在自己屋里写写画画,李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她强行驱逐出境。 “大过年的,大家都去玩了。你也别老天天闷在屋子里,出去找同学玩去哎呀,别看书了,快点快点快点,去玩去”李氏连拉带拽,把姚软枝从房间里抓了出来。 姚软枝被赶出了家门,拖着沉重的蒲窝,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找韩青梅,问问她和马林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她的鞋垫绣成什么样子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孩,他们在雪地里寻找着放完的鞭炮,试图从那些纸屑中找到一些没有点着的漏网之鱼。 “哎呀,都湿了,还能放吗” 因为在雪地里放久了,鞭炮已经被泡的湿透了,一个小孩失望地叫了起来。 “我们拿回去烤一烤不就能用了。”另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小孩毫不在意地说。 “哦,你真是一个聪明人,你抱着烤好不好”最大的那个斜着眼睛看他,像在看一个傻瓜。 姚软枝站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她还真不知道,温家老二居然是个毒舌。 温家老五不舍得自己找到的鞭炮,他把手里的香凑上去,可是湿透的引信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香头放上去根本就不能引燃。 他还不相信,把鞭炮递到眼前,用香去点,被旁边的三哥一巴掌就把鞭炮抽飞了。 “你干嘛”老五很不高兴,老三打得太疼了。 “干嘛你知不知道,如果碰巧点着了,你的眼睛就没有了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老三恶声恶气地说。 “你瞎说我才不会”老五气得都快哭了,“你才当瞎子” 老二依然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两个弟弟,非常无语的样子。 姚软枝走了过去“你们的鞋子都湿了吧赶快回家去烤烤火,别在外面跑了,这样子下去会感冒的。” “我才不回去呢,王奶奶说了,让我们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回去,让大哥跟大嫂在一起多说一会儿话,她就再给我们糖吃。”老五认出了姚软枝,非常诚实地出卖了自己的大哥。 “大嫂”姚软枝弯下腰,笑得特别亲切,“温俊海娶媳妇了” “王奶奶说,很快就是我们大嫂了。”温家老三这个时候也就是十来岁,完全感受不到身边陡然降低的气压,还对之前王奶奶描述的情景十分向往呢,“王奶奶说,有了大嫂,就有人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有人像娘一样照顾我们了。” 噢,一个如此敬业的媒人,大年初一都在进行业务活动,给残疾人送温暖上门,实在是令人敬佩之至。 姚软枝在心里哼了一声“你们鞋都湿了,不回家能行吗这样吧,我送你们回去,然后你们就在别的屋烤火,不去打扰你大哥大嫂就好了呀。”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谁听话去把鞋子烤干了,我就奖励谁。” 温家老二也不过是十二三岁,脚上的鞋湿透了的感觉很不好。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既然这次期末考试全满分的姚软枝同学都这么提议了,应该是不会错的。 他当然不是为了吃糖。 温家在西坡北面最高处,非常偏僻,需要沿着一条四五十度的斜坡小路往上爬二十多米。 温家两兄弟比邻而居,搭了四间草棚。温家长辈去世后,因为无人照料,草棚已经塌了一间。 温俊海回来之后,亲自修补了屋顶,堵上了墙缝,门前开了两块菜地,养了几只鸡,看起来才有了几分过日子的模样。 姚软枝跟着几个少年上到坡顶,刚站到草棚前面的平台上,当中的草棚门帘就掀开了,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温俊海跟在他们身后“王奶奶你费心了。” “没事没事,你叫我一声奶奶,我这不是应该的吗”中年妇女十分热情,“你好好工作,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姚软枝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温俊海。 温俊海一眼看见她,愣了一下,竟然对着姚软枝笑了起来。姚软枝把头一转,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居然敢背着她相亲,还有脸笑 中年妇女经过姚软枝身边的时候,突然叫了起来“软枝啊,哎哟,这才几天不见,你更好看了。” 跟在中年妇女身边的姑娘抬起头来,打量着姚软枝,露出了一个不忿的表情,脸上的胎记红红的。 姚软枝也认出来这是夹沟村最有名的王媒婆“王奶奶,你可真会说话。我会当真的啊。” 王媒婆笑得像朵花一样“那奶奶说的本来就是真话嘛。软枝啊,这过了年,你都虚岁二十了,也该嫁人了。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打听你呢。你跟奶奶说,你想要啥样的” 姚软枝抿着嘴笑“那得我爹娘说了算。” “哎,好闺女,说得对。”王媒婆带着姑娘往外走,“反正啊,奶奶是肯定要吃你一顿谢媒酒的” 姚软枝再回头看温俊海的时候,就发现他沉着脸盯着自己。怎么就兴他相亲,还不许别人给她提亲吗 “糖给你们。”姚软枝走过去,把口袋里的糖抓了一把,给老二放在手里,“分着吃,不许抢啊。” “我又不傻。”老二咕哝了一声,“谢谢。” 姚软枝也不跟进去,转身就往回走。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姚软枝也不回头。直到下了坡,背后的手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拐角的几棵树后面。 “生气了”温俊海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她气跑了。 “哼。” “我也不知道王奶奶会带人来,她以前提过,我说我要好好工作,养活弟弟妹妹,暂时不考虑娶媳妇的事儿。谁知道她今天竟然会不吭一声就把人带了过来”温俊海急忙解释,“我已经拒绝了,你别生气。” “我才不生气。”姚软枝低着头,“反正开了春,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给我提亲,我有的是相亲的机会。” “别,软软,别这样。”温俊海用力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低声请求,“等着我,行不行别跟别人相亲,好不好我会很努力,很快就会配得上你,然后托人去提亲,好不好” 姚软枝还是不抬头“我为什么要等你” 温俊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软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就用力甩着手,想要挣脱开。温俊海当然不肯放手。 姚软枝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掰不动。那就掰一个手指头,好不容易掰开一个,却被另外一只手包过来,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只大手合拢起来,把她的两只手紧紧包裹在内。 他的手很烫很热,让她有点发凉的手都暖起来了。 温俊海低下头去看她的脸,姚软枝故意扭头躲着不让看。 两个人追来躲去,温俊海突然笑了起来,用额头顶住了她的额头“小坏蛋。” 他放开了姚软枝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其实早上就想给你。”可是那个时候她爹娘都在跟前,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面送给她。 “是什么”布包小小的,轻飘飘的,姚软枝好奇地问。 温俊海打开布包,掂起了里面的一片红。原来是一块红纱巾,颜色特别鲜艳,还夹杂着金色丝线,随着丝巾的飘动,金线闪烁,格外华丽。 这样的丝巾,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东西。县城的国营商店都买不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温俊海捏着丝巾的两个角,笨拙地把丝巾围在了姚软枝的脖子上“真漂亮。”也不枉费他麻烦老领导一次了。 “看在丝巾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姚软枝把丝巾取下来,叠成小块装起来,对他哼哼警告,“还有下一次的话,你就死定了” 她转身想走,温俊海却赶了上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软软,我让你等我,是因为我要娶你。因为别的男人,都不会比我对你更好”,,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亲事 姚软枝一下子怔住了,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认真直接的表白。 上辈子他在她背后守护了将近十年, 为她牺牲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有把这份感情坦率地说出口。 也许他早就已经知道,在她心里, 复仇比他更重要也许当初他根本就明白那次会有多危险, 却仍旧选择了慷慨面对,只为了用他的冒险为她换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有在那个永别的前夜, 他在偷偷给她送肉吃的时候,用开玩笑的口吻蹲在她面前说过一次,“软软嫁给我,天天有肉吃”。而她却真的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 原来只要她回头,就会看见他。他一直在等着这样的机会,而自己却一直没有给过 上辈子, 他等了自己那么久,那么这辈子就换她来等。 “好, 我等着你。”看着他的眼睛,姚软枝嫣然一笑,眼底有水光闪动。 姚软枝走在前面,温俊海不舍得离开, 又怕被人看见说闲话, 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假装和她没有关系。 看着姚软枝走到韩青梅家门口,把韩青梅叫出来,两个人挽着胳膊进了韩家, 温俊海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他的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喜悦。 “你怎么没去县城今天县城特别热闹,你不去太可惜了”韩青梅刚从县城回来,脸上的兴奋还未散尽。 姚软枝不用去就能猜想到今天县城的情景。 解放后的第二个年头,土改进行中的第一个年头,老百姓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新政府也需要给老百姓更多的鼓励和信心,自然是要把这些仪式办得更加红火一些。 “你不去看太可惜了。县城到处都是红旗,还有彩色的小纸旗,好多乡里都派了表演队。扭秧歌的人可多啦,不过要说起来扭得最好的,还得是你三哥。”韩青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乐得自己笑出了声。 韩青梅的弟弟从一边跳了过来“姚三哥跟人拼了,把棉袄都脱了,跳得特别带劲”说着,这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嘴里演奏着鼓点,居然进三步退一步地扭开了秧歌,看起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难怪韩青梅笑成那样,估计姚学义今天是人来疯,在县城里又出洋相了。 对农民们来说,要他们表演什么新花样,那也是难为他们了。扭秧歌是最常见的一种表演方式,今天估计会有不少乡村秧歌队进城,可能姚学义就跟人家斗上了。 “还有活报剧呢。”韩青梅纠正姚软枝,人家有的乡里准备充分,专门组成了演剧队,在县城街头秧歌队围起来的圈子里表演。 其中最流行的主题就是土改。 韩青梅的弟弟韩金虎就等在一边补充“还有别的哪,还有蒋宋孔陈”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霸王鞭表演,杂技团表演,甚至城东戏台子上还有戏班子在唱戏。反正是热闹得很。 “那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姚软枝听得出来,韩青梅和韩金虎都意犹未尽,没看够没玩够呢。 韩青梅拉了拉她的衣角,换上了端庄的表情,跟姚软枝一起进屋。姚软枝先跟韩家父母问了好拜了年,才跟着她去了她自己屋里。 韩家的院子比姚家小一些,韩青梅的大哥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占了西厢房,韩青梅和弟弟挤在堂屋东头的房间里,用帘子隔开了两张床。 “韩叔叔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姚软枝小声问。 韩青梅也是一脸郁闷“我也不知道啊,早上还好好的,结果在县城看着看着活报剧,突然就拉长了脸,非要马上回来。” 韩青梅的父亲韩玉书和村里的地主韩玉文算是兄弟他们都是被老韩地主收养的孤儿,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是伦理意义上的兄弟。 老韩地主一生无出,收养了两个儿子养老。韩玉文大一点,比较会来事儿。 老韩地主死后,韩玉文把养母哄得很高兴,养母死后把家产都给了韩玉文。丧事还没办完,韩玉文就翻脸把韩玉书一家赶出了家门。 好在老韩地主活着的时候,给韩玉书买了十几亩地,还盖了房子。韩玉书夫妻又勤快肯干,这十几年来也一点点熬了出来,攒下了一份家业,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韩玉文在旧政府时期做了很多坏事,和许敬甫一样心狠手辣,被新政府抓了起来,没收家产。 可韩玉书却是个胆小老实的性格,平时从来不得罪人,这次评定阶级也是中农成分,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儿子也结婚了,孙子也有了,韩青梅和韩金虎也都挺乖的。没什么好烦心的了。 这大过年的,他为什么一脸阴云老实人的心思也同样让人猜不透。 这个话题两个姑娘都没有多探究的意思,姚软枝眼珠一转,就贴着韩青梅,要她拿出来给马林绣的鞋垫看。 韩青梅脸都红了,忸怩了一会儿,还是从枕头底下掏了出来,声音小小地说“你出去可别再告诉别人了。” “怎么” “他娘说,要过了年再定。”现在还没定下来,就传出去她给马林绣鞋垫,显得她多扒着马林一样。 姚软枝愕然“还有这样的”说好了就定下来啊,为什么要拖到年后。 “我娘说,他家穷,他娘肯定是想省过年的节礼。”韩青梅有点不高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兴化县是有这个习惯,一般从订婚到结婚都不会超过当年过年。因为一旦确定了关系,男方就要按照四时八节给女方家里送节礼,这对大部分人家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尤其过年的礼更重。 不过就因为这个,明明两边说好了,还要拖延时间,这也太弄不清楚轻重了吧 “我都有点后悔了。”韩青梅噘着嘴,之前她也见过马林两次,爹娘提起来亲事的时候,她想了想,觉得马林长得还可以,人也挺利落的,就没有反对。谁知道他家里竟然是这样的,以后嫁过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呢。 “可是我又觉得不太好。以前马林想跟我好,我都没答应,但是这一次两边家里都同意了,我再反悔,大家都得说我。”韩青梅似乎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根本不需要姚软枝回答,自己就一直说了下去。 姚软枝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自己在感情上都是新手,上辈子硬是把那么简单的事情处理得一团糟,也没有资格给别人出主意。 “今天我们在县城碰见了,一起看表演,他还趁着我爹娘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拉了我的手。”韩青梅有点羞涩,说话都不敢抬头看身边的朋友。 这个问题,姚软枝很有兴趣呀“那你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心里蹦蹦乱跳,好紧张”她想起了温俊海握住自己手的时候,自己全身都紧张起来了。他的手好大,好暖。 韩青梅的头埋得更低了,自然也没有发现姚软枝脸上那种梦幻的笑容。 “有一点。”她红着脸,“我踢了他一脚。” 姚软枝愣了一下,差点大笑出来。“他呢有没有生气” “没有,他的脸红得跟块红布似的,吓得松开手就跑了。” 姚软枝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韩青梅的胳膊埋在上面笑得乱抖。这两个人真是算是可爱吧 韩青梅恼羞成怒“姚软枝,你这像个当姐姐的样子吗” “好好好”姚软枝坐直了,拿起了韩青梅绣的鞋垫开始打量。别说,小姑娘的心思一眼就能从鞋垫里看出来,这厚实的手感,斑斓的色彩,和细密的针脚,都能看出绣者很是费了心思。 可见,韩青梅还是非常向往未来的婚姻生活的。 姚软枝也只能给韩青梅提了点配色的意见,其他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上辈子她虽然也学过在兴化县的农村里,绣鞋垫、纳鞋底、做鞋,是衡量一个姑娘是否能干的重要标准之一。 毕竟这时代大家都是穿自家出产的手工布鞋,要是不会做鞋,家里就得耗费很多额外的花销。 但是上辈子她并没有机会把这门手艺真的应用到任何人身上,只除了在学会做鞋的第一年,给姚文昌做了一双鞋之外。 她曾经试着想要给温俊海做一双鞋,可是那个人却拒绝了。他让她多睡会儿,别把难得的休息时间浪费在做鞋上。白天要干活,晚上偷偷点灯背书,她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去做这些。 “眼睛都眍了,做什么鞋” “我不缺鞋穿。” 她怎么真的就相信了呢 陷入回忆中的姚软枝被韩青梅一句话拉了回来“软枝姐,你觉得曹补巧怎么样” “啊曹补巧就那样吧,我跟她又不熟。你怎么这么问” 韩青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我说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姚软枝点头“绝对不说。” 韩青梅低声说“我今天看见你三哥跟曹补巧在一起。” 姚软枝吓了一跳“什么叫他们在一起他们做了什么”三哥不是去扭秧歌的吗跟曹补巧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曹补巧这个人,有点一言难尽啊。 上辈子曹补巧为了保护曹寡妇和家产,勾引了高万德。高万德得了好处,确实也帮她们家活动了,曹寡妇被定成了富农。因为没有劣迹,并不是主要打击对象,所以还是保住了大部分家产。 但是没过多久,上级进行土改复查,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高万德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委员资格没有了,预备党员的身份也取消了。可以说,前途尽毁。 他去曹家的时候又被拒之门外,一个大男人蹲在曹家门口嚎啕大哭,这件事成了后来夹沟村老百姓八卦了很久的一个话题。 难道这辈子因为姚家的变化,因为姚学义大出风头,曹补巧瞄准的对象变成了姚学义 那可不行。 姚软枝有过和曹补巧类似的经历,能够理解曹补巧想要从恐惧和泥坑中挣脱出来的渴望,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愿意帮曹补巧一把。 但是绝对不是以这种牺牲自己家人的方式,更不可能是以这种被曹补巧利用欺骗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z 10瓶;278918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麻烦 姚软枝慎重求证“青梅, 你确定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嗯, 我亲眼看见的。三哥那条红裤子太显眼了,我一眼就认出他了。就在那边县政府边上的一个小胡同里,三哥抱着曹补巧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没好意思过去。” 其实是马林想把她带到小胡同里跟她说话, 结果他拉了一下她的手,韩青梅一紧张就踢了他一脚, 正好有人过来,马林吓得扭头跑了。韩青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结果往前一走,就发现姚学义和曹补巧在胡同里抱在一起。 “其实上次我就想告诉你,二十八那天去县城看电影的时候,曹补巧一路上都在跟三哥说话, 笑得可开心了。” “然后我去找你的时候,不是我叫的她, 是她自己跟着过来的。” 也就是说,曹补巧是真的盯上了姚学义,这不是一个误会。姚软枝心中一凛,不过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软枝姐, 我觉得曹补巧特别精明。她以前可是从来不跟我们玩儿的,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韩青梅似乎很不喜欢曹补巧,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姚软枝摇头。她跟曹补巧真的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哪怕是上辈子,两家有着类似的遭遇, 她们两个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仔细想想也挺有意思的,好像是曹补巧一直在主动躲着她 韩青梅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她“软枝姐,你不知道曹补巧一直喜欢的是许凤翔吗” 当初许凤翔和姚软枝订婚的时候,听说曹补巧在家里大哭大闹,质问她娘为什么不给她抢先提亲,被她娘狠狠揍了两耳光才老实下来。 姚软枝还真不知道。她们两个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家里人也从来没说过曹家的事情。 “要是能让的话,我宁愿把许凤翔让给他,不过现在白送给她估计她也不想要了。”姚软枝哈哈笑了两声。 “反正我觉得吧,曹补巧她娘很厉害,曹补巧也挺精明的。以前不跟我们玩,现在一看风向变了,就开始往三哥身边靠。” “你也不傻呀,青梅妹妹。”姚软枝挑起了韩青梅的下巴,“这么蕙质兰心的好姑娘,马林那小子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这么明显的事情,韩青梅这样的小姑娘都能看出来,姚学义居然会不知道姚软枝在心里冷哼,决定回家之后一定要跟姚学义好好算账。 要是连防备美人计的基本警惕都没有,还怎么去官场闯一闯到时候他不但庇护不了姚家,还得给姚家带来危险。 “软枝姐,我听你娘说,你每天在家就是看书写字,现在也不出来找我们玩儿了,看书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韩青梅把鞋垫重新藏在枕头下面,找了个新话题。 “看书当然有意思了。你没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吗为什么秀才不出门,就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天下发生了什么事呢就是因为他看的书多,他知识渊博。”姚软枝还是很希望韩青梅能养成读书学习的习惯的。 “你都看的什么书啊课本吗”韩青梅很好奇。 以前姚软枝学习成绩也好,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痴迷看书,也没有被苏老师天天表扬,喜欢到那个地步。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书都有,不过我最喜欢看农书,就是跟种地有关的书。”姚软枝重新开始这次人生,早就想好了要对得起上天给她的这次机会,要用自己的农业知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善民众的生活。 “种地也有书写什么” “写怎么挑选更好的粮种,怎么预防虫害,怎么提高产量,怎么配制药剂,怎么进行田间管理,怎么观察天气预测农业气象,怎么改善水利系统提高灌溉效率” 韩青梅张大了嘴巴,听着从姚软枝嘴里吐出来的一串听不懂的话,眼睛都圆了。 姚软枝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韩青梅才醒了过来“行了行了,我听都听不懂。” “那你想干什么,我帮你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书。” 韩青梅想了好大会儿“我啊”她有点不好意思,“软枝姐,你说有没有画画的书我以前听说小学有画画课,怎么咱们苏老师没教过呢” “我觉得绣花样子特别好看,就是咱们村太少了,借来借去都差不多。你看,这个花样就是我自己描的,这里这个叶子是我修改过的。要是有书教人画绣花样子,你就告诉我,我一定要买一本。” 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韩青梅的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好”姚软枝郑重地答应了下来。 上辈子因为两家的不同道路,她和韩青梅的交往很少。不过,韩青梅记得提醒她小心曹补巧,她就不会辜负这份友情。 咚咚锵锵的声音从墙外传来,还夹杂着无数的欢声笑语,是秧歌队和大家一起从县城回来了。韩青梅家就在夹沟村主道边上,听得特别清楚。 “姚三哥该回来了。”韩青梅和姚软枝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果然在门口的队伍中找到了姚学义。 尽管踩着雪跑了一天,可是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幸福和兴奋。 姚软枝看见了秧歌队伍里的三哥,他神采飞扬地在跟身边的小伙伴说着什么,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穿着一件白底粉花小棉袄的曹补巧。 曹补巧本来就白净纤瘦,这件新棉袄的腰身还收得特别紧,配上同样修身的黑色长裤,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灵动秀美,和周围那些穿着大胖棉袄的农村姑娘们一下子就区分开来。 姚软枝留心观察,发现曹补巧身边挤了好几个小伙子,都在努力讨好她。但是她频频看向的,却是姚学义的方向。 姚学义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偶尔转头看一眼,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这是看不下去别人靠近曹补巧吗 队伍越走越近,姚学义一抬头,看见了自己妹妹,立刻喜形于色,跟同伴们打了一声招呼,就飞快的从队伍里跑了出来。 他披着棉袄,没有扣扣子,敞着胸怀,露出里面的黑色新褂子,头顶上都在冒白气。 “姚满满,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还没到跟前,姚学义就已经裂开嘴巴,露出了一嘴大白牙,笑得一片得意。 姚软枝看着他献宝似的从自己棉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给自己“给我好好拿着,这是哥给你的新年礼物” “呀,你还知道新年礼物呀真是不得了,越来越洋气了。”姚软枝一脸惊讶,打开了木盒,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面圆圆的玻璃镜。 玻璃镜不大,正好盖住整个掌心,不过却非常清晰,把姚软枝这张年轻的脸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露。 还是年轻好啊,这脸上满满的全是胶原蛋白,连一丝毛孔都看不到。姚软枝左右照着自己,把镜子一会儿举远,一会儿收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姚学义看到妹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爱不释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着姚软枝的头拍一下“别臭美啦,回家啦。” “谢谢哥。”姚软枝把镜子举到韩青梅跟前,和她一起照了照。 “好清楚呀,三哥在哪儿买的”韩青梅羡慕地看着镜子。 姚学义大声回答“就在县里的国营商店” 韩青梅羡慕地看着这对兄妹的背影,看着他们两个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向东坡上走去。她刚叹了口气,韩金虎就从背后扑过来,举手对着她喊“不许动,缴枪不杀” 韩青梅给了他一个白眼。她也好想要一个姚学义那样的哥哥。 走在回家的路上,姚软枝忍不住试探姚学义“哥,你怎么想到给我买镜子啊” 这可真不像是姚学义会想到的事情,他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倒像是谈过恋爱的男人,或者爱美的女孩子才会想到的。 “我听人说,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照镜子。”姚学义回过头来煞有介事地打量她,“我觉得,你多照照镜子,可能就不那么丑了。” 姚软枝哎呀了一声,扑过去就揍他。“姚学义你是皮又痒了吧居然敢说我丑” 姚学义早有防备,猛地向前一蹿躲了过去“丑就是丑,还能不让别人说了” 姚软枝追他,可是姚学义比她腿长,姚软枝又穿着沉重的蒲窝棉鞋,哪里追的上她猛地一跺脚,站在墙边的雪地上,低着头不追了。 姚学义跑出去老远,回头一看,姚软枝竟然站在原地在哭。他连忙又跑了回去“大过年的哭啥呀姚满满你丢不丢人” 姚软枝不理他,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 “别哭了别哭了。”姚学义顶不住,只好一扭一扭地挪了过来,“哥错了还不行吗姚满满一点儿也不丑,姚满满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姑娘” 姚软枝猛地扑上来,揪住了姚学义的耳朵“叫你气我” “姚满满,你又骗人”姚学义愤怒而凄惨地大叫起来。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从小到大被姚满满用同样的手段骗了多少次,为什么每次还是要上当下次姚满满就算是哭成泪人,他也不会管了 “说我是咱们县最好看的姑娘,我就放过你。”姚软枝捏着他的耳朵威胁。 姚学义揉着自己的耳朵,哼哼唧唧地往家走。他屈服了,他受伤了,心灵和身体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不想理睬姚满满。 “谁告诉你漂亮的姑娘都喜欢照镜子的”姚软枝问了好几遍,最后比划着揪耳朵的动作,才让姚学义开口回答。 “就是那个谁,那个曹寡妇的那个女儿嘛。”姚学义不情不愿地说。 姚软枝立刻在心里警惕了起来,语气却非常随意“你跟她还挺熟的啊。” “谁跟她熟啊。”姚学义有点不耐烦,“麻烦死了,真是烦人。” 姚软枝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发现姚学义是真的对曹补巧没有感觉,心里放松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好奇。曹补巧明明是想要靠近姚学义,看她今天的打扮也特别出彩,怎么会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还让姚学义烦了呢 在姚软枝执着追问下,姚学义断断续续地讲了他今天的遭遇。 他今天“大展神威”姚学义原话,赢了一个竞争对手,得到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连梅干部都表示满意,在表演任务完成后,恩准他们解散,自由活动。 姚学义慌着去找自己县城的哥们,结果路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人叫他。一看竟然是曹寡妇的女儿摔倒在雪堆上,说自己脚崴了,走不了路,求他帮忙扶自己出去。 好歹是自己一个村的,姚学义也没多想,就过去把人拉了起来。 “那么厚的雪,能把人摔成什么样结果我把她扶起来吧,她连站都站不稳,娇气得不得了,非要靠在我身上,一点儿都不肯自己走,哪有这种人也不知道她娘怎么教她的,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麻烦别人”姚学义一门心思想着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吹牛,对缠着自己的曹补巧很不喜欢。 “都走不了路了,还关心自己好看不好看。好看不好看的,回头自己照镜子不就知道了,干嘛要问我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姚学义很是不解。 姚软枝一边听一边对姚学义竖大拇指你厉害,你优秀,你不是一般人。 “是吧,你也是觉得她有毛病吧。” 姚软枝硬是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曹补巧假装摔跤,结果姚学义从胡同口经过,硬是没看见她。 她不得不亲自开口叫着姚学义的名字把他叫去,假装扭住脚,主动投怀送抱。 结果姚学义却说,雪这么厚,扭不住脚,多煞风景。你能不能自己走,不要靠在我身上 曹补巧肯定脸色都变了,最后不得不直接勾引说,你看我好看吗 姚软枝忍住笑问他“哥,人家问你好不好看,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姚学义看了姚软枝一眼“我说,没我妹妹好看。”说着,他一脸嫌弃地往边上挪了好几步,“虽然姚满满你挺丑的,但是还是比她好看一点。” 姚软枝对他挥了挥拳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掏出一面小镜子,路都不走了,就靠着我在那照镜子,真是有毛病。”姚学义一脸的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曹补巧的逻辑。 “我说她臭美,她就说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照镜子。”说了半天,原来源头在这里。姚软枝算是彻底明白了姚学义的行动逻辑。 “我就突然想起来了,你还没有这种小镜子。我就问她是在哪买的,她说要送给我。”姚学义脸上显出震惊的神色,“你说我好好的要别人东西干什么” 结果回来的路上,那个女的还一直看他,眼神委屈得很,好像他欺负她了一样。明明是他忍着不耐烦帮了她,怎么她都不知道记好呢姚学义最讨厌这样不知感恩的人了。他已经决定,以后尽量躲着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了。 “姚满满我告诉你,我给你买镜子的钱可都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不许再跟爹娘告状啊。要不以后我可没有钱给你买礼物了。”眼看着家门在前,姚学义赶忙警告妹妹。 “好好好,不说不说,谢谢哥哥送我的新年礼物。”姚软枝对姚学义前所未有的满意,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姚学义嘚瑟地贡献出一只胳膊“那啥,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哥哥说,别的男人给的可千万不能要,记住了没有”他以后要多给妹妹买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免得那些坏男人用那些小东西就把妹妹给骗走。 “哪有别的男人”姚软枝握着口袋里那块红色纱巾,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毕竟温俊海怎么能算是别的男人呢 既然三哥明显对曹补巧没有特殊的感觉,姚软枝也不再提起。提多了反而会加深他对曹补巧的印象,适得其反。 不过她还是要采取一些行动,让曹补巧知难而退,不要打三哥的主意。 姚学义累坏了,跟爹娘打了招呼,就钻进了自己房间里,说要休息会儿。 他跑了一天,脚上的棉鞋早就湿透了,姚软枝给他端了一盆热水过去“三哥,洗个脚再休息。” 姚学义把脚放在热水里,舒服得不停叹息“啊啊啊,好烫,好舒服”今天给妹妹买镜子还是值得的,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么累啊我怎么听说,你还跟人家别的秧歌队比赛了”姚软枝站在门口问他。 姚学义眯着眼睛“还不是因为大林庄的秧歌队太嚣张啦,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夹沟村的厉害” 其实是因为他们只训练了一天,跟人家大林庄的秧歌队相比显得有点凌乱。 当时两支秧歌队迎面碰上的时候,在路边监督的梅干部眼睛都快变成刀子,简直要把他们切成碎片了。 如果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回头他们整个秧歌队都没有好果子吃。姚学义不得不拼命,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自己了。好在他跟大林庄那个领舞的对战,也没有落下风,梅干部才算是放过了他们。 回到自己屋里,姚软枝拿出小镜子再次照了照自己,忍不住把口袋里的红纱巾也取了出来,在脖子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在后世看起来可能太过俗气的红纱巾,现在怎么看怎么漂亮,连她的脸都被衬得白里透红。怎么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好像审美也跟着切了回来 姚软枝摆弄了一下蝴蝶结的位置。 “姚满满”姚学义推开房门冲了进来,“我今天又见到陆县长了” 话还没说完,姚学义就看到了妹妹脖子上的红色纱巾,实在是那抹红色太亮眼了,谁也无法忽视。 “咦,这纱巾挺好看的, 你从哪儿买的”姚学义的眼神慢慢变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把门关上了“姚满满,你今天一天都没去县城,不可能是今天买的。要是过年前就买了,你今天早上肯定会系上臭美。” “肯定是他送给你的对不对”姚学义突然聪明了起来,仿佛福尔摩斯附体一般,盯着姚软枝的眼神竟然也少有的锐利起来。 “下次进我的屋子,记得要敲门。”姚软枝不急不慢地把红色丝巾解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口袋里。 姚学义咬了咬牙,这个动作无疑是承认了他的猜测,否则的话她根本没有必要收起来 “刚才还告诉你,不能收别的男人给的东西,要啥你哥给你买,怎么你就是不听” “随便收别人东西,会被人看轻的”姚学义害怕被爹娘听见,压低声音教育妹妹。 虽然他的样子很凶语气也很严厉,可是姚软枝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姚学义这是为她好。 事实上,如果那个人不是温俊海,如果不是她从二十一世纪回来重新开始,她也绝对不会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姚软枝扑上前去抓住了哥哥的胳膊开始撒娇“哥,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你有什么数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这样收人家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不你难道真的准备嫁给他”姚学义都快气死了,平时看着姚满满挺乖的,可是怎么一碰到那个温俊海就开始不听话了 温俊海送这么贵的礼物给妹妹,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已经清清楚楚。 他想要娶妹妹,为什么不来家里提亲,却私下里给妹妹送礼物 说来说去,都是他把妹妹带坏了 姚学义用力拉开了房门“老子揍死他”敢偷偷勾引他妹妹,可不是想死吗 “三哥你别去”姚软枝急忙阻止,姚学义听了更加恼火,妹妹都开始护着他了,不打他能行 “老三这是干什么去”李氏从屋里出来,只看见姚学义一阵风一样的背影,“刚才他还说累了,这会儿又这么精神” 姚软枝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返回了屋里。 她不是护着温俊海,她是怕姚学义挨揍啊。不过,温俊海肯定也不敢真的打三哥,三哥又打不过温俊海,闹不出什么大事。 姚学武夫妻玩了一天才回来,杨九香黑黑的脸上满是幸福。而姚学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姚软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姚学义,脸上没有伤痕,肢体动作也很流畅,看起来没有受伤。不过姚学义脸上的表情也平静了许多,似乎忘记了下午出门时候的愤怒。这也是奇怪了他真的不生气了 姚学义发现了妹妹打量的眼神,对着她呲牙表示警告,然后被对面的李氏看见,狠狠瞪了一眼“又欺负妹妹,像个哥哥的样子不” 委屈。你们只看见姚满满的表面,可知道她背着你们都干了什么姚学义低头,用力地夹了一个饺子,努力咀嚼。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姚软枝跟着爹娘去舅妈家走亲戚,姚学武夫妻去杨九香娘家。 其他的时间,姚软枝继续写写画画。 姚学义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他来找姚软枝“满满,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谁” “怎么了哥” “没什么。”姚学义垂头丧气,他打不过温俊海,以后温俊海要是欺负妹妹怎么办 过了几天,姚学义突然宣布,他要去参军温俊海当初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农民,不就是当了几年兵才厉害起来的吗他也要去当兵,要练出一身好本事,还要带枪,看温俊海怎么欺负妹妹 姚软枝愕然,她还准备把三哥培养成政府官员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样品 刚刚过了正月初五, 县城就召开了公审大会。和上辈子的时间一模一样。 姚家全家人都在台下观看, 身边是来自全县各地的村民农人。 当十几个劣迹斑斑的地主富农被绑到台上一一宣布罪状的时候,台下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许凤翔也在台上。他和父兄一起,被解放军按着胳膊站在台子中间。姚软枝能看出来, 他已经站立不住, 全靠两边解放军架着,才没有瘫倒下去。 姚软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挨着她的姚学义担忧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没事,三哥。”姚软枝慢慢翘起嘴角,“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一切都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姚家终于走出了那片危险的沼泽,踏上了阳光大道。 公审大会结束后, 姚学文迫不及待地把妹妹叫了过来“满满,东西我都做好了。” 姚软枝看着他, 刚才人多的时候还没留意,现在仔细一看,他眼睛下面都有点发青了。这是为了赶工过年都没有好好休息吗 她还真不知道大哥会这么投入,居然连过年都顾不上, 用了五六天的功夫就做出了样品。 姚家人也都好奇地跟着去了姚学文的店铺, 想看看让这对兄妹这么看重的是什么宝贝。 姚学文拆开门板,木匠铺中央地上站着的东西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东西谁也不认得,样子怪怪的,是做什么用的呢 “这是手摇玉米脱粒机。”姚学文对妹妹跟自己讲过的内容记得很清楚, 非常准确地复述了出来,“一个壮劳力就能操作,一个钟头能剥四五十斤玉米。” “这么厉害”姚学武惊讶围着地上那个看起来并不多么起眼的木头装置转圈。就这么一个小东西,会这么能干 在那么多庄稼中,玉米是最不容易剥的一种。他们都是用锥子把玉米棒子上铲掉几条缺口,然后用玉米芯从这些缺口上用力揉搓摩擦,才能把玉米粒搓下来。 偏偏玉米还是庄稼里面产量最大的一种,只要年景不错,姚家堂屋房檐下总是会悬挂起好几条粗壮的玉米辫子。这些金黄的玉米辫子,可不是为了点缀农家小院的风光,而是他们冬天闲暇时候主要的工作内容。 姚家堂屋里常年摆着一个大簸箩,里面丢着玉米棒子和锥子,家里人只要有空的时候,就会坐在簸箩旁边,拿起锥子往玉米棒子上戳几个缺口,上手搓着剥几个玉米。 有时候男人们等着吃饭的时候,也是会搓几根玉米。有时候邻居来串门的时候,也会一边聊天一边搓玉米。 要是真的有个机器能把玉米都搓干净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一家人好奇的目光中,姚学文从旁边提了一篮子玉米棒子过来,都是已经剥皮晒干的。 姚文昌背着手,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儿子的动作。 “这里是入料口。”姚学文把一根玉米塞进了一个喇叭状的口子里,然后抓住机器侧面的一个曲折形状的摇杆用力摇动起来。 姚软枝画出来的是最初级的玉米脱粒机,属于拍打冲击式的脱粒装置,主要是利用冲击方式产生碰撞,强制使玉米棒子上的颗粒脱落。脱粒效果基本上取决于装置的打击速度和频率。 因为没有电,所以不能使用发动机,只能用人力摇动装置的主体脱离滚筒轴,让滚筒轴上的钉齿和玉米发生强烈的碰撞和摩擦,达到脱离效果。所以需要一个壮劳力才能做到。 大家听着机器里面刷刷刷摩擦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小颗粒坠落碰击的细碎声。 “玉米,玉米出来了”装置最下方的出料口里,已经开始有一颗颗的玉米粒经过筛板,坠落下来,落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小簸箩里。 姚学义跃跃欲试,抓了一根玉米学着刚才大哥的样子塞到入料口中“大哥,让我来试试。” 姚学文嘿嘿一笑,他做好之后,可是试了一个钟头。 姚学义试完是姚学武,姚学武试完,姚文昌亲自上阵感受了一下。 就是得用力气,女人摇起来估计会有些吃力。李氏也能摇动,但是坚持不了太久。 “不错不错,这是满满出的点子”从刚才兄妹两人的反应来看,大家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他们在这个新机器的制作过程中,各自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姚学文点头“还有这个,满满改良的耧车,更轻便吃土更深。”他指了指靠墙挂着的耧,三个尖尖的脚装上了金属耧铧,崭新崭新的。 耧车是播种机的前身,汉代就已经出现,由人或者牲畜在前拉动,人在后方控制播种数量,一边开沟一边播种,比完全靠人力挖坑撒种子效率高得多。一直到七八十年代,还有很多农家在使用。 不过这个时候,耧车可是个稀罕物,一个夹沟村也顶多有三四辆。姚家也没有。 大部分人种地的时候还是靠人力撒种。 姚文昌种地几十年,经验丰富,上前去提起来耧车比划了几下,就能感觉到有所不同。他左看右看,发现了其中的玄妙“这跟许家的耧车有很多不一样啊。” 不管是装种子的篓子,还是手柄和车腿的角度,都有所改变。难道就是这些让耧车变得更好用了吗这样的本事,是女儿从书上学来的,还是在梦中看见的 姚文昌收回飞远的思绪,对着大儿子点头表示赞许,能做出耧车的木匠,那就是真正的好木匠了。现在的姚学文,已经完全具备了撑起一个家的能力。 “你们俩是准备把这脱粒机和耧车拿出去卖准备卖多少钱” 姚学文笑了“满满说,不卖给个人。” “那卖给谁”李氏奇怪地问。 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东西能卖不少钱。眼看着就要开春了,那些分了地的贫农心里早就痒痒得不得了,恨不得早点捋起袖子去下地干活。 村里那几家合伙分了牛的,一家出点钱,买个好点的耧车,一两天功夫就能把地种完。 他们肯定想买。做出来的货不卖给他们卖给谁 姚文昌有点明白了,笑着看大儿子。 姚学文“卖给国家,卖给集体。” “好”姚文昌一听就高兴地拍了大儿子一巴掌,“不要钱都行” 他现在是看出来了,新政府跟旧政府完全不是一种行事作风,新政府绝对不会让跟着他们的老百姓吃亏。 以前他跟谁都算得清楚,是因为不算清楚就吃亏。可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这个大名鼎鼎的姚算盘,跟新政府做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算账,态度积极,勤快肯干,新政府肯定会给你超出预料的回报。 就像现在他走在夹沟村里,谁见了不是热情客气地跟他问好因为啥就是因为他表现好,政府给他奖励,给他光荣。 可不像过去,那些旧政府的黑皮们来了,大吃大喝走了还要钱,最后拍拍屁股就不认识人了。要是哪里让他们不顺心了,挨顿打是小事,一不小心都可能家破人亡。 当初许家来提亲,他是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啊哪像现在,心里踏实得很 “学文啊,我跟你说,你可别盯着那点小钱。”姚文昌把大儿子拉到一边低声传授心得。 姚学文为难地看看姚软枝“爹,是满满说,她出技术,我出手艺,我们俩七三分,用这个买供销合作社的股金,等以后赚了分红” 姚软枝说供销合作社是国家办的,全国统一各地都有,到时候北方的特产拉到南方,南方的特产送去北方,全都是供销社管。那可是要赚大钱的,早点买股,肯定赚的最多。 姚文昌皱着眉头,把女儿叫了过来。 姚软枝嘿嘿笑“那不是爹你要我赚二百万吗我不要钱,你给我算通过不算” “哦,这说来说去,还怪我了”姚文昌想了想,“这两件农具,一起卖个二十多万是没问题。” “我还有别的改良农具办法。”姚软枝抢着说,“书上有很多好主意,我就是挑了最简单的两个。” 这两个是最简单的,只靠着姚学文的木匠手艺就能完成样品制作的。而且它们的缺点也很明显,只能算是旧农具改良版本,和科学意义上的新农具还有一定的距离。 比如说这个玉米脱粒机,最好是用铸铁制作,效果会更好。但是就算是真的全都用上铸铁,也有非常明显的缺点。 缺点是,为了达成较好的脱粒效果,必须保证冲击速度快、力量大、频率高,这也就会使得玉米粒破损率提高。破损的玉米粒,发生霉变的几率就会增加,影响到这些玉米的市场价值。 而且,滚筒上的钉齿和筛网很容易损坏,需要经常检查维修,提高了机器成本。 可是这种方式仍旧是以后脱粒机的主要工作方式,只是动力和细节方面有所调整。 所以姚学文做的这个样品,其实只是起到一个开启思路的作用,真正要用的话,木头制作的脱粒机寿命非常有限。 这不是因为桓省1951年的全国农具展览会即将开始了吗姚软枝想要让温俊海带着这两件样品去参加展览会,看看能不能接一些订单。 内销外销可以两手抓呀,反正这些既是温俊海的政绩,又是她的第一桶金,还能帮温俊海打开在乡里的办社困境。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龙女晓澜、278918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出门 一家人干脆到了姚学文的家里, 在堂屋开起了家庭会议, 杨九香和赵茉莉两个儿媳也兴致勃勃地列席旁听。 赵茉莉早就知道丈夫这些天在忙什么,因为意识到这些样品意味着大笔的钱,她不但没有抱怨姚学文过年也不陪她, 反而非常支持姚学文, 自己带着孩子,看着老娘, 还给他送饭送水。 吴花红稍微清醒之后,习惯性地抱怨姚家、姚学文、姚软枝,却被女儿第一次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回去,气得又喊着头疼心疼倒在了炕上。 姚软枝面对全家做了一场新农具的意义和投资供销社的报告,不过,当姚文昌问她, 是不是应该多买股金的时候,姚软枝如实地说“购买股金, 其实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 上辈子他们家可是被排除在外,没有资格购买股金成为供销合作社的社员的。所以当别人都用最低的价格拿到想要的商品,用最高的价格将农副产品卖给供销合作社的时候,姚家人只能默默地躲在角落里看着。 那时候, 三哥特别想要一双供销社的布胶鞋, 可是因为他们不是社员,只能排在最后购买,结果每次布胶鞋到货,都被社员很快抢光, 根本就剩不下,三哥当然也一直买不到。 高万德穿着一双布胶鞋,在三哥面前嘚瑟了多少次 买供销合作社的股金,成为供销合作社的社员,态度立场比赚钱更重要。其实每个时代都是这样,很多时候立场比什么都重要。 股金赚是肯定会赚的,但是想要靠着股金发大财,第一未必能实现,第二实现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什么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赵茉莉做了一个新年的发财梦,一下子被粉碎,气得眼都瞪圆了。 骗谁呢,发财怎么就不是好事了如果说发财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事,那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去好了 姚软枝对着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今天公审大会你没去看台上那些被绑着的人,很快就会被枪毙的那些人,可都曾经是兴化县最有钱最有权的。你想跟他们一样” 赵茉莉吓了一跳“我又不偷又不抢,又不杀人又不糟践人,为什么会跟他们一样” 那你是不知道在之后几年,会有投机倒把、资产阶级作风这样的罪名 李氏板起了脸“你这么有本事,还要问满满干什么反正钱在你手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满满欠你的啊” 姚学文恚怒地看了赵茉莉一眼,赵茉莉脸色一白,连忙站起来解释“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发财的机会不多,遇到了肯定是要抓住的。要不然不是后悔一辈子吗” “满满这是在帮她大哥,我领她的情。”赵茉莉对着姚软枝笑,“满满,大嫂以前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文化,脑子也笨,不过我真的没有坏心。上次真的是觉得瀚表弟跟你才貌相当,是个好姻缘,才想要给你说一说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再提了。” 这句话一说,一下子就吸引了姚文昌夫妻的注意力。 “你还挺能当家做主的啊,连跟我这当娘的说一声都没有,就敢给满满说人”李氏很不满意。 “娘,我没有,就是买东西的时候,碰见了瀚表弟,回来我给满满说了说。那边什么都不知道呢。”赵茉莉理解李氏的担心,这是害怕男方都相看过了却没有看中姚软枝,对姚软枝名声不好。 “等会儿再问你。”李氏对这个大儿媳妇很不满意,早就忍了一肚子气,今天见她这样更加不高兴,全都记在了心里。 不过这个时侯是谈正事的时候,先不跟她算账。 “咱们家现在,就得跟紧了新政府,支持新政府的工作。我是想着,三哥因为有粮食这件事,在新政府里评价很不错,以后可以往政府干部这个方向发展。” “大哥有这门手艺,如果也把这个样品当成贡献,回头当个家具厂或者农具厂的正式工人,甚至干部,可能性也很大。” 话还没说完,姚学义就说“先说好了,我要去当兵的。” 姚软枝以为那天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个时侯姚学义居然还在坚持,这是当真了也不知道那天他在温俊海那儿受到了什么刺激,怎么会这么执着 “我已经问了王组长了,王组长夸我是个好同志,说国家正需要我这样有志向有理想的优秀青年,他可以帮我问问武装部的同志,到时候让我去报名。” 要是现在是在姚家,姚文昌肯定就已经抽出烟袋狠狠收拾他了。说当兵就要去当兵,连跟家人商量一下都没有就自己决定了 “你个兔崽子,等回去再收拾你” 姚学义委屈地叫起来“你不是还夸温俊海呢说他有本事,以后走到哪里都能立起来。怎么我去当兵就不行了” “那能一样吗”姚文昌气得对他怒吼。 “怎么不一样”姚学义也不认输。 李氏头都大了“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吵了,说正事说正事。” 反正这两个改良过的农具样品,大家都能看出来它们的价值。桓省是农业大省,农民众多,都是刚刚分到田地,但是农具却非常匮乏。 别的不说,就是夹沟村的情况,姚文昌和李氏心里都有数。虽然分了地主老财的农具,可是够谁用的有的人家里连个好点的锄头都没有,锄头用了多少年,都已经磨损严重,还在坚持用。明明是个好庄稼汉,可是用一个歪锄头,干活能干成什么样儿 “张成贵家那年耙地,好几天都借不到耙子,地里的苗子死了快一半”李氏提起还是唏嘘,就是这么一个打击,张成贵家就一下子栽下去了,原本还不错的日子,立刻掉到了最底下,吃饭都成了问题。 要不说农民苦呢,每年种地都像是在赌博,谁也不知道会碰见什么。运气不好碰见老天爷捉弄,那半辈子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所以开春的时候必然会迎来一波对农业生产资料的强烈需求。最直接的就是种子和农具。 姚软枝知道,明年全国各地都会开始推广新农具,各省都会努力建立自己的农具机械厂。但是,在工业基础稀薄的中国,建立一个现代科学意义上的机械厂,还有很多难题。 桓省也会在明年建立自己的机械厂,但是和很多机械厂一样,桓省机械厂存在着人才短缺、工艺粗糙的大问题,制造出来的农业机械合格率还不到一半,照着图纸做都做不好。最差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产品都不符合要求。 姚软枝在农业部工作那些年,编纂过农机发展史,召开过全国农业发展计划会议,对这些过去和未来都了若指掌。 所以只要温俊海把这两个样品带到不久后的桓省农具展览会上,肯定会得到很多关注,名利双收。 “钱是肯定有的,不过比钱更重要的是,大哥能得到机会,像三哥一样受到相关领导的关注。以后不管是进工厂还是当干部,都比别人更有优势。” 看了看赵茉莉还有点不忿的脸色,姚软枝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连大嫂的工作都一起解决了,你们两个双职工,以后日子可比现在舒坦得多。” 以后几十年工人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翁啊。 赵茉莉将信将疑,姚学文却连连点头。 他比赵茉莉看得长远。 自从那次姚软枝提过让他去家具厂报名当工人以后,他小心地打听过,费劲了办法,才听到一丝消息,说兴化县在筹办家具厂。可是妹妹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于是他又去仔细打听火柴厂那些工人的工资待遇,才发现姚软枝说得一点没错,人家工人过得比他们这些木匠好多了。 要是凭着这些样品换一个好工作好日子的话,那可比卖一二十万划算得多。 “那我回去就找温俊海问问,他不是咱们乡里管供销合作社的吗”姚文昌见女儿之前为三儿子打算,现在又在为大儿子筹划,心里沉甸甸的。 肯定是满满觉得,梦里家人的遭遇,都是因为她的关系,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努力想要弥补吧 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她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当初没有勇气拒绝许家的提亲,带着一家人走上了绝路,哪里能怪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呢 “爹,陪你一起去。”姚学义冷着脸提议。他倒要看看温俊海在他爹面前,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温俊海在乡政府门口见到等他的姚家父子的时候,脸色差点崩裂,第一反应是难道姚老爹知道了他跟软软的事情,来乡政府告状来了 直到姚文昌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温俊海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着姚文昌身后眯着眼睛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姚学义,温俊海怎么不知道,这小子恐怕是故意的,就是来报复那天晚上他把这小子摔了好几跤的仇的。 他已经退让又退让,是姚学义自己打都打不到他恼了下狠手,他才闪了姚学义几下,让姚学义吃了点小亏。 要是别人敢在晚上偷袭他,死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姚叔你放心,我这就去县城,跟学文大哥谈谈。肯定不会让咱们自己人吃亏的。”温俊海热情严肃地保证。 姚文昌很满意他的态度,姚学义在老爹背后对温俊海瞪眼睛。谁准你叫大哥了,谁跟你是咱们自己人了老爹啊,你知不知道这个家伙盯着你的宝贝,准备把你的宝贝偷走呢,你还跟他笑 温俊海的效率很高,很快就跟姚学文谈好了。这两个样品和图纸温俊海拿走,去向上级汇报,把脱粒机用铸铁做个新的出来。姚学文的手工费、成本费一定报销,然后样品价格怎么算,等待上级批示。 但是肯定不让姚学文吃亏。温俊海私下跟他保证。 没过两天,温俊海就真的把事情办好了“姚大哥,领导说了,这两个样品很有价值,非常值得表扬。马上正月十六,咱们省要在省会举办一个农具展览会,到时候全国各地的兄弟省市都会来参加,咱们县正愁着没有拿得出去的农具呢,你这是立了一大功啊” “这是领导特批的,你这次样品的工本费。还有奖励会给你记着的。” 给了钱,温俊海继续说“领导说,到时候参加展览会,需要改良这两件农具的设计人员在场,向观众和客户解释设计的理由,回答他们的提问。姚大哥,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可别错过啊。到时候县领导都会参加,你跟他们熟了,以后,那个,是不是” 姚学文一喜,他从来没想过做个木匠还能跟县领导搭上关系可是没过一秒,他就突然清醒“设计人员” 温俊海点头“对啊。就是比如说,有人会问,你的脱粒机,下面的筛板孔洞的大小是怎么决定的。也许有人会问,脱粒桶能不能调整大小,入料口是否可以变得更大,能不能同时给更多的玉米脱粒如果他们有特殊需求的话,咱们的脱粒机能不能根据他们的需求进行调整” “这些问题就需要设计人员来回答了。” 姚学文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不去行不行”又不是他设计的,这些问题他也回答不了啊。 要是在自家店里,回答不出来问题随便说几句也行,或者直接说不知道也没人说什么。但是那可是县领导都在跟前看着呢,他敢乱说吗说了做不出来,人家找上门来,他当得起吗 妹妹倒是应该懂,但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能跟着他们这些男人往外跑,让人知道了不得被闲话淹死 温俊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哥,你以为是干什么领导这是提拔你,给你机会,让你出去立功,你还能不去的你不去,我带着两个样品往那一搁,别人一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姚学文也明白温俊海说的没错,县领导觉得你有本事准备用你,本来是好事,结果你不给领导面子,让人家把好事办砸了,领导会怎么想本来想跟紧政府,结果呢正好把政府给得罪了 “那我想想吧。”姚学文不得不这么回答。 这次赵茉莉的态度分外开明“那就让满满去呗,新政府这么多女干部,谁说什么了”那些女干部剪着短头发,穿着列宁装,走路精神得很,谁也没敢说人家一个不是。 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得罪了领导吧 姚学文赶回了夹沟村,跟家人说了温俊海传达的领导要求。一家人就看着姚文昌,等着他做决定。 姚文昌却只看着女儿“满满,你自己说吧。” “我去。”姚软枝嫣然一笑,“我读这么多书,要的就是做一番事业,哪能连个门都不敢出” “再说了,新政府跟旧政府不一样,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李氏拧着眉头“去诸市啊,太远了”现在的交通,去隔壁县就得一天,诸市,那就是在天边的感觉。 要不为什么每次一说起许凤翔在省城读书,村里人就不由肃然起敬呢能够在那么远的地方念书生活,那就不是一般人啊。 满满从小就在她身边,逃荒的时候她抱着满满的蜡烛包,背着一两岁的老三,一直到现在把满满养到十八岁,都没有让女儿离开过自己眼皮底下。李氏真的很不放心。 “要不你教教你大哥,让他去。”李氏说。 姚学文赶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他就认识那几个字,画个线还行,画图根本就差得远,更不要说是什么“设计”了,他脑子就没那东西 “爹,娘,你们这是不信我吗我都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县领导需要我,我对他们有重要的价值,他们肯定会好好护着我的。”姚软枝淡淡一笑,“兴化县想要建立农具厂的话,缺的是人才,以后找我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呢。人家能当上县领导,就能想明白这些。” 姚文昌点点头。 “可是你终究是个大姑娘家,跟着一群男人去外地待那么久,以后谁还敢跟你说亲啊。”李氏愁得很。 “娘,要是因为这个就不敢来提亲的男人,也配不上姚满满。”姚学义哼了一声,他才不是帮温俊海,而是因为看出来,姚满满不想做那些在家里围着灶台转的女人,她想飞上云霄 “现在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了。”姚学武也开口了,“这不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吗连李二丫都改名叫李爱红,去跟着工作小组干活了,难道满满不比她强” “行行行,你们都有道理,就我一个老婆子瞎操心。”李氏哼了一声,站起身去翻自己的箱子,“我得找个包袱皮,给满满带几件替换的衣裳。” “什么你说这都是你妹妹设计的”温俊海一脸惊讶,“你妹妹和我妹妹不是同班同学吗她怎么这么厉害,都会设计农具了” 姚学文一脸自豪“满满可聪明了,又爱读书,什么都懂,上学期考试全都是满分呢。” “那,姚软枝同志可就要跟着咱们县的代表团一起去诸市了呀。”温俊海似乎也有点担心,“她能习惯吗” 不等姚学文说话,温俊海就想起了什么“不过,代表团里有两个女干部,都比她年纪大,应该能照顾她的。” 姚学文试探着问“如果县领导知道是我妹妹设计的,会不会不用她去了” “不会的。”温俊海摇头,“姚大哥,县政府一直在宣传男女平等,大家同工同酬,怎么可能因为设计师是女的就不让她去了那样的话,领导也会被上级批评的。” 姚学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县城里墙上都是宣传画,还有标语,都是说男女平等的,领导肯定要用行动支持政府的宣传。 “那就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妹妹了。”姚学文皱着眉毛,“她年纪小,从来没出过远门,我怕她适应不了。” 温俊海非常认真地点头保证“姚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会照顾好她的。” 为了表示自己对承诺的重视,温俊海还带着一个县里的女干部去姚家进行了拜访。 姚学义在自家院子里看见好几天没见到的梅干部时,差点跳起来。 “梅干部,你,你来了” 一身蓝色列宁装的梅干部眉毛很浓,眼睛很亮,英姿飒爽,看着姚学义的反应就是一笑,姚学义下意识地就站直了身体。 “小学义,听说你想去当兵”梅干部上下打量着姚学义,“扭个秧歌都差点散架的人,也能上战场” 姚学义的脸都涨红了,尤其是在梅干部身边还站着温俊海的情况下。他大声说“我当然能我还要当战斗英雄呢” 梅干部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声“那你要先学着活下来。” 姚软枝掀开门帘请客人进去坐,姚文昌夫妻也连忙出来迎接。 “这是咱们兴化县宣传科梅科长,这次去诸市参加农具展览会,主要就是梅科长负责带队。”温俊海向姚文昌夫妻介绍,“姚叔,姚婶,梅科长特意来拜访你们,就是怕你们担心。” 梅科长在面对姚文昌夫妻的时候,态度就非常温和了。她认真地向姚文昌夫妻解释了这次展览会的意义,介绍了代表团的成员,保证会把姚软枝这个重要人才照顾得好好的。 姚文昌夫妻这是真的放下了心。这个梅干部他们也见过,把陈大亮和高万德批得头都不敢抬的厉害角色,能够专门上门来跟他们面谈,这种态度,确实是旧政府官员根本不会做出来的。 正月十六桓省农具展览会开幕,可是正月初十,兴化县代表团就出发了。 一行五人,梅干部和另一位姓田的女干部,温俊海和另一个姓艾的中年男人,加上一个十八岁的姚软枝。 县里也没有专车,好在兴化县有一个火车站。虽然火车站又老又小,可是好在每天上午都有一趟去诸市的火车。 “小温,你跟小姚是一个村的,这路上你就负责把她照顾好了。”在去火车站的汽车上,梅干部给温俊海下了命令。 温俊海光明正大地帮姚软枝拎着包袱,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火车票都不连号,五个人甚至还分在两个车厢。温俊海找人家换了位置,坐在了姚软枝的旁边。 汽笛拉响,火车慢慢滚动起来。姚软枝推开窗户,看看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才小声对着温俊海呲牙“挺能折腾的啊你。” 原以为温俊海会找她问清楚样品的事,到时候她就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谁知道他竟然直接把她划拉到代表团里,还带着梅干部把她给拽出了家门。能耐了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火车 这个时侯的火车十分简陋。 车厢里的所有座位和椅背都是木板的, 没有海绵, 也没有包裹人造革,就这样坐十多个小时到省城,会是什么体验可想而知。 车厢墙壁上镶嵌着条形木板, 就连车窗窗框也是木头的。 从北方跋涉而来的列车车窗外面, 还残留着霜雪的痕迹。木制车窗也不是那么严实,车厢里更没有暖气, 随着车速加快,一缕缕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让姚软枝不禁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 温俊海示意姚软枝跟他换换位置,让他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姚软枝摇了摇头。她又不是不知道,温俊海受伤的那条腿天一冷就酸痛难耐。这车厢里本来就冷,还让他靠窗坐, 他真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虽然条件简陋,但是车厢里的人们一个个却都精神振奋, 很多人都盯着窗外缓缓退后的冬季原野,神色兴奋。 “你把我弄出来,是想干什么”姚软枝转过头问。 “不是我把你弄出来,是县领导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能够为咱们县这次工作做出贡献。”温俊海脸上的表情别提多认真多官方了。 姚软枝不说话, 就那样盯着他。 温俊海很快就投降了。 和心爱的姑娘坐得这么近,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哪怕是隔着厚厚的棉衣, 也无法阻挡他内心的激动。这个时侯,她还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眼珠盯着他不放温俊海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可能就会在她面前出丑了。 “别这样。”温俊海变了一下姿势,诚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姚软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一丝窘态,故意向着他的方向靠了靠,小声调戏他“是一个难得的能够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吗温俊海,你想干什么” 温俊海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眼神却有些游移“我没有。” 姚软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窘迫的样子,上辈子的他永远都是沉稳的,像是一座巍峨山岭,始终护持在她身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总是会安慰她说“别怕,有温大哥呢。”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将那些黑暗和寒冷都阻挡在外,给了她一片明亮的天空。 现在温俊海却被她逗得又想看她又不敢看她,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沉稳可靠的温大哥,可爱得让姚软枝只想继续欺负他。 “你没有”姚软枝的声音很小,只有温俊海能听到,“那你说实话,晚上有没有梦见过我” 温俊海猛的一僵,直接把头转过去看着另一边,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姚软枝上辈子好歹也活了八十多岁,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答案。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她也同样是从年轻时代走过来的呀。 温俊海见她没有继续追问,才松了口气。十年来他不知道梦见过她多少次了。 只是以前每次做梦之后,他都会格外惆怅难过。因为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他永远没有希望站到她的面前,挺起胸膛告诉她自己的感情。 大年初一晚上,他就又梦见了她。不过这一次,她和以前梦里的样子完全不同,对他特别温柔而热情,一直觉得自己自制力很强的温俊海,那一次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他真的害怕姚软枝继续追问,都梦见了她做什么他要是说了,姚软枝肯定会生气的。 穿着灰色制服的列车员解救了温俊海。 “哪位乘客需要热水的”乘务员一左一右拎着两个暖水瓶,一边走一边问。温俊海连忙从小桌上拿起自己的搪瓷杯,过去接了半杯热水,正好逃开了这甜蜜的折磨。 把热水放好,温俊海从自己随身的军绿色挎包里取出一个包袱“软软,你饿不饿我带了鸡蛋和火烧。” 没有餐车,没有卧铺,乘客都是自己随身携带干粮。 李氏给姚软枝煮了十个鸡蛋,烙了四个馅饼,生怕她在路上饿着。 结果温俊海把布包打开,里面也是一堆圆滚滚的白水煮蛋。温俊海用已经不太烫的水洗了手,认真地剥鸡蛋。 一个白白嫩嫩的鸡蛋站在搪瓷缸盖子上,对着姚软枝推销自己。 姚软枝小口小口地吃鸡蛋,蛋黄有点干,她刚刚停了下来,温俊海就已经把水杯递了过来。 “还要不要鸡蛋” 姚软枝摇头。 温俊海把芝麻火烧递给她“尝尝”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吃。 “好吃吗” “味道不错。” 温俊海一脸高兴,这是他昨天晚上亲手做的。当时想着能给姚软枝吃自己做好的东西,他就浑身是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看着姚软枝吃东西,心里就满满的,全身都特别舒坦。温俊海不知道,这就是投喂的快乐。 姚软枝一停,温俊海就赶忙问她要不要喝水。对面的乘客都忍不住乐了“小同志,你对你媳妇可真是好啊。” 温俊海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手里一抖,差点把搪瓷缸给滑出去。 姚软枝亲眼看着他的脸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变成一块大红布,也有点忍俊不禁。 对面的乘客被温俊海的反应逗得大笑起来,姚软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烫。 “您别笑话他了,他脸皮最薄,特别害羞。”姚软枝一片坦然地向对面乘客说,转头看温俊海,“人家夸你呢。温俊海同志,我也觉得你真的很好。” 对面乘客忍着笑,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笑话你啊小同志,我是真的觉得你做的好。男同志就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爱人的。” 姚软枝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自家的馅饼给温俊海“尝尝,我娘做的。” 温俊海红着脸接过馅饼,真好吃。软软给我吃的,果然好吃。 对面的乘客也开始吃饭,他带了烙饼和自家腌制的咸菜。双方聊了一会儿,还互相交换了一些食物,关系就顺利拉近了。 “我是桓省艺术专科学校的老师,这次去北方采风,这几个是我们专业的学生。”这个乘客自我介绍姓瞿,是美术教师。他们这次是整个专业的毕业实践活动,他作为带队教师之一,被安排在这个车厢里,负责本车厢的几名学生。 难怪他的棉长袍上沾染着不少颜料呢。 温俊海也恢复了正常,开始接替姚软枝跟瞿老师聊天,自我介绍说是去省城玩。姚软枝自己大概不觉得,但是他却发现,这个姓瞿的男人,总是盯着她的脸,眼神不太对。 “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太阳从车窗外照进来,温俊海把窗帘放下来,挡住刺眼的阳光,柔声问姚软枝。 姚软枝仰头对他笑。这个样子,和上辈子的他简直一模一样。 “好。”温俊海心头一颤,被她眼神中的柔软和信任击中,心脏狂跳。如果不是在火车上,他一定要把她用力抱紧,告诉她,用这种眼神看他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温俊海把放在行李架上的手提包取下来,从里面掏出来一件军绿色棉大衣,给她从前面兜上,把姚软枝裹得严严实实。 姚软枝觉得温俊海一定是有某种怪癖,两辈子都想把她惯成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成年婴儿。 她对着温俊海噘了噘嘴,抱着他一条手臂,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瞿老师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小“夫妻”“你们是自由恋爱的吧” 温俊海这次没有脸红,而是坦然回答“是。” “我就说了,你们感情真好。” 姚软枝靠在温俊海肩膀上,却把军大衣下摆往上拽了拽,盖住了温俊海的膝盖。温俊海 心里一暖,低头看着她就贴在自己肩膀上的脸庞,嘴角浮上温柔的笑意。那是因为她太好。 里面穿着棉袄,外面裹着军大衣,旁边靠着人形热源,全身上下都暖和和的,姚软枝竟然真的就在这个冬日下午睡着了。 睡梦中,她好像又见到了上辈子的温俊海。温俊海就坐在她身边,姚软枝恍惚记得现在是冬天,可是看他却只穿了一身春秋单衣,于是就责备他穿得太少,冻着腿又该难受得一晚上都睡不好了。 说着,姚软枝就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他受伤的腿上给他揉了揉。 温俊海在战场上被炸伤了腿,虽然运气好没有截肢,但是因为当时条件所限,还有两个弹片残留,一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特别受罪。 谁知道,才揉了没几下,她的手就被温俊海紧紧抓住了。 姚软枝十分不满“不好好按摩,晚上有你受的” 可是那只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紧紧地把她的手禁锢起来,不许她继续移动。 “温大哥”靠在他肩膀上的姑娘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居然小声叫着他的名字。温俊海一边握紧了军大衣下那只四处捣乱的手,一边轻声答应着,“我在。” “你放开”声音虽然小,可是说的却很清楚。 温俊海一脸苦笑,反而把她抓得更紧了。这个小坏蛋,睡个觉都不老实,把他的腿当什么了,摸来摸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摸哪里 “乖乖睡啊。”温俊海只能放柔了声音,期待她听话,别再折磨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146426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设计 姚软枝醒来的时候, 就发现在军大衣下面, 温俊海的大手正包着她的手。她没有动弹,却偷偷用手指挠了挠温俊海的手心。 果然,温俊海的手颤抖了一下。姚软枝偷笑, 继续捣乱。 那只大手努力镇压着捣乱的小家伙, 最后以失败告终,被小手灵活地钻来钻去, 穿过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才算是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硬邦邦的座位坐久了,每个人都轮流站起来在车厢里走动着。姚软枝也在车厢里走了一圈,又吃了点东西,喝了热水, 太阳才落了下去。 姚软枝又坐回座位上,温俊海帮她把军大衣盖在胸前。这一次, 不等她去调戏温俊海,他就主动把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只看他端正的坐姿,正气的表情, 怕是谁也想不到他正紧握着心爱姑娘的手吧 姚软枝用力挤了挤他, 在温俊海低头看她时,给了他一个鄙视的表情,却得到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她觉得这次旅途要是没有温俊海的话,肯定特别难熬。 窗外是萧索的冬景, 时不时还能看见田野中残留的雪,挨着温俊海坐的姚软枝却满心温暖。 远方的山岭和绵延的澶河,灰黄交加的原野,近处铁道边缘的村庄和城镇,都被火车抛在身后。 直到晚上九点多,火车才慢慢驶进了桓省火车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据那位经常乘坐火车的瞿老师说,他们这次还是运气不错的,没有遇到什么情况,否则的话晚点一个两个小时都是常事。 瞿老师非常热情地跟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还把他们美术系的电话留给了温俊海“白天工作的时候都有人。以后有空了到我们学校来玩啊”他终于露出了自己藏了一路的目的,“要是能让你爱人给我当个模特就好了,小姚同志的五官真是太美了。” 看着温俊海拉下的脸,他非常自觉地闭上了嘴,带着几个学生撤退了。 一行五人在站台上集合。梅干部名叫梅金英,是这次代表团的团长、总负责人。她对桓省火车站的情况比较熟悉,带着大家穿过站台上空的天桥,绕了一个圈子来到出站口。 省城车站当然比兴化县的火车站大了许多,但是和姚软枝印象中那些后世的火车站还是完全不能比。 车站前方的小广场周围,遍布着各种店铺,店铺门口悬挂着马灯,照亮了各色招牌。几个男男女女的伙计站在出站口外面,热情地给刚下车的旅客介绍自己家店里的特色。 “都跟紧了。”梅干部脸色一冷,那几个热情的伙计都不由退了几步,绕过了他们几个,去向其他人推销去了。 公交车已经没有了,梅干部显然早有准备,她熟门熟路地带着大家走到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招待所,把介绍信拿出来,开了两个房间。三个女同志一间,两个男同志一间。 年轻的女服务员懒散地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个金属圆环,圆环上面悬挂着一圈钥匙,随着她的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楼下有热水瓶,需要的自己来拿。每个房间两瓶热水,多了要付钱。” “厕所在走廊头上,上完要冲干净。不许破坏公物,否则照单赔偿。” “晚上十一点钟关门,十一点钟之后就别进来了。” 一边讲规矩,一边将二楼两个相邻的房间房门打开,女服务员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天早上七点钟,在一楼集合吃早饭,坐车去展览会地点。”梅金英皱了皱眉,“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出去跑了。都带有干粮吧” 所有人都点头,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省城,路都不认识,谁敢在大晚上的往外跑大家带的干粮都没吃完,正好晚上就在房间里垫饱肚子。好好睡觉恢复精神,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呢。 房间的墙上刷着白色,窗帘是蓝色的,看起来还算干净。 两张大概有一米二的单人床靠着两边墙,中间隔了一个小床头柜,在床尾对着的墙边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此外就没有别的了。 梅金英把自己的提包放在一边桌上,姚软枝把包袱放在一边,跟了过去“我们把两张床并起来吧。” 三个人合力把床并在一起,温俊海就在门口叫了“梅科长,热水给你们放在门口了啊。” 姚软枝赶忙开门提水,她年纪最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应该积极勤快点。 “好好休息。”温俊海看了她一眼,小声叮嘱她。 招待所的被子有点潮,不过三个人挤在一起,很快就把被窝暖热了。 早上起来,大家把剩下的干粮凑到一起,发现还够当一顿早饭,就一起把干粮解决干净,省的又去花钱买早饭了。 梅科长带着大家坐上公交车,中间又换乘一次,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了这次农具展览会的举办地点,桓省工人文化宫。 看门老大爷检查了他们的介绍信,给他们指了指方向,把他们放了进去。 “就在这里登记签到。”工作人员给他们登记后,给了他们五个可以别在胸前的标牌,标牌中间夹着“桓省农具展览会工作人员”的卡纸,上面盖着大红印章,之后就可以凭着这个出入展会了。 “你们桓省的展区在东六区,你们是铁原专区兴化县找到了,东六区509号。”工作人员把印着注意事项和展区区域图的说明书交给梅金英,“展区规定这上面都有,请你们务必注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提前联系。” 五个人按照区域图的指示,向着东六区的方向走去。 场地很大,但是也很简陋。 有的展区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 “他们好像是要搭一个台子。”田秀媛二十出头,个子高高的,打扮也很讲究,长得挺白,就是牙齿不太好看,所以不太喜欢说话。但是看着附近展区里的动静,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因为和周围的展区一比,这个展区的动作特别大。 他们架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帐篷外面画着巨大的宣传画金黄色的麦浪背景中,农民用雪白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却掩盖不住脸上的幸福;绿色的原野里,农民使用新式农具耕作,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奔跑着,伸手拥抱太阳,妇女回头看她,笑得灿烂。 帐篷上方是白色的大字恒省诸市展区“难怪了,是诸市呀。”艾中华塌下了肩膀。 诸市就是桓省的省会,又有钱,又有人,整个城市经济水平在全国都数得着,能有这样的手笔一点儿也不奇怪。 梅金英严肃地说“不要看别人,就看我们自己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我们的成功。” 听见她的话,帐篷门口正在说话的两个人转过头看他们。看见他们的衣着,两人脸上就带上了一点儿嘲讽。 穿得土里土气,还背着包袱,提着旧提包,一看就知道是从下面的县城农村来的。 “农民同志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年轻人轻佻地抖了抖腿,目光从田秀媛脸上掠过,停留在姚软枝脸上。别说,人家说山窝里飞出金凤凰,还真是有点道理的。 温俊海沉着脸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梅金英就当没看见,带队往前走,绕过了几个展区,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地盘。 地面上撒着白色粉末,把509号的展区划了出来。姚软枝估计这应该有四十个平方。 梅金英把这次兴化县的展品名单拿了出来给大家看。 “玉米脱粒机,改良耧车,改良耙,钉齿耙,轻便步犁,改良水车。”一共六件,不过梅金英知道,这些展品里,只有前两个才有一些价值,后面那些都是皮毛的改善。但是没办法,这是政治任务,每个县都要参加。 能不能做好是水平问题,是不是认真准备则是态度问题。 要是没有姚家兄妹的出现,就这后面四件样品,兴化县照样也要认真来走一趟。比不上别人,学习经验也是好的。 这也是桓省响应中央号召举办这次农具展览会的主要原因。和三个直辖市以及一些条件得天得厚的地区相比,桓省整体条件都不是太好,但是正因如此,才要勇敢面对难题,积极解决问题。 “1949年11月,天津市工业展览会,就展出了很多仿制苏联的新式农具,之后不久,东北人民政府也举办了农具展览,展出了一批我国自己改良的农具和从苏联引进的十三种新式农具。一号首长和国家领导都非常重视农具改良工作,一号首长还亲自去沈阳观看了农具展。” “去年夏天,东北运送的三十二件农具和华北农业机械厂选送的二十一件农具,都被送到中nan海展示。各部位领导都去参观了这些农具,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都认为应当重视农具的改良和发展工作。” “所以我们这次来参加这次展览会,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的。”梅金英站在509号展区的空地上,神色郑重地给这些团员讲述这次前来的意义,“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成功的经验,但是我们可以向其他兄弟地区学习他们的经验。只要能够学到一些经验,让咱们兴化县的农具水平提高,让农民兄弟能够提高生产效率和粮食产量,我们的工作就是有意义的。” “不要盯着别人的成功,而是要去寻找别人成功的原因。” 四个人都表示接受领导的教育。 梅金英给大家分配任务“艾中华同志,你负责跟县里联络,随时注意咱们的样品制作进度,以及运输进度。确保样品能够准时运送到展区。” “小温,你负责展区的安全工作,务必保证展览会期间,展品和展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田秀媛同志,你负责拟写的样品说明写好了没有” 被梅金英锐利的目光盯着,田秀媛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快写完了,就差一点。” “今天晚上必须拿给我看。”梅金英不容商量地命令,“我已经给了你很长时间了,马上展览会就要召开了,你要是还拿不出来,就别怪我处分你。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田秀媛的鼻翼鼓了鼓,看出来有点生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软枝同志,展览会开始后,你负责向参观群众介绍,有没有问题”梅金英盯着姚软枝问。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脑子也聪明,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怯场。 毕竟她只是一个农村姑娘,没有怎么出过门,也没有见过世面,一下子手忙脚乱也是正常,所以这几天一定要好好锻炼她。 “没问题。”和田秀媛相比,姚软枝的回答就有力得多,自信得多。 开玩笑嘛,姚教授在各种场合、各种平台讲话的次数,恐怕比在场各位一辈子讲话的次数加起来都要多得多,就这么一个展览会,她会害怕 梅金英有些意外,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好” “我负责统管各项事务,你们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都跟我说。还有这个展区设计,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姚软枝看了看周围,很多展区都被诸市展区刺激,都在开始搭帐篷,估计到时候还会学着诸市展区那样,在帐篷外画上农民耕作丰收的宣传画。 一两家这么搞的话,还挺新颖的,但是要是大家都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梅科长,我们找个地方开会商量吧。”姚软枝提议。 在这里耳目众多,万一被别人听见了什么就不太好了。 梅金英意外地看了姚软枝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展览会食宿,我们去住处再说吧。” 一群人提着行李,穿过展区,出了工人文化宫,找到了马路对面的招待所,凭着展览会的身份牌得到了两个房间。 喝了点水,梅金英就风风火火地把人召集起来,在一个房间里开会,讨论展区布置的问题。 兴化县的领导也没有参加展览会的经验,他们来之前居然只顾得上盯着展览样品,而忘记了还有设计展区这回事了。 现在都到了省城了,县领导也帮不上忙,只有他们自己克服困难,解决这个难题。 “都说说吧。”梅金英、田秀媛和姚软枝坐在床上,两个男同志一人一个椅子。 “要不我们也学诸市那样弄”田秀媛试探着问。 梅金英瞥了她一眼“经费不够。”那么大一个帐篷,就算是有钱,怕也是要订做吧这几天这些展区都在订做帐篷,那厂家肯定没时间。而且,他们的钱确实不够。他们是来参加农具展览会的,不是来旅游享受的。 艾中华揉了揉鼻子“要不就买些红旗,在展区周围插上,然后借几张桌子,把样品一摆就行了。”他们只是一个县,而且兴化县还是有名的贫困县,山区多,穷人多,条件差,弄得简陋一点也没人能说什么。 “小温,小姚,你们两个是什么意见”梅金英没有对艾中华的意见发表评价,而是转头询问其余两个。 “其实,我有个办法,不花太多钱,应该也比较有新意。”姚软枝不是什么设计达人,但是现在这些展区的设计确实太单调了,就像诸市展区的设计也不过是一般般而已。 梅金英眼睛一亮“你说。” “我们不用帐篷,我们就用硬卡纸和彩色纸张、颜料,制作出来一些庄稼模型,把咱们展区布置成农田的样子,点缀上一些彩色花朵,然后把参展样品放在农田里。虽然不是太华丽,但是绝对不会有第二家。”这种做法,成本不高,不过新颖度也够了。 梅金英点着头,上下打量着姚软枝“不错不错,不愧是农民家的女儿。” 温俊海也跟着捧场“小姚同志果然很聪明。” 田秀媛也忘了自己刚刚被批的惨景,跟着凑热闹“我一想象就觉得肯定很漂亮。我们可以做一些玉米的模型,小麦太小了,不容易做” “嗯,我去问问这边的战友,买一些装饰用的花草来。” “到时候摆放展品就不用桌子了,直接找人搬几块石头进来,更有农家意趣。”艾中华也补充了一句。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人都分头忙碌着。为了不让其他展区看见他们的模型跟着学,姚软枝他们几个每天都在房间里做手工,姚软枝还画了一个展区整体设计图,什么地方摆放什么都画的清清楚楚。 田秀媛已经被姚软枝的“画技”征服了,她觉得姚软枝画什么像什么大概外行看来,“像”就是一幅画最高的评价了。要是瞿老师在这里,肯定会表示不同意见。 姚软枝画出一株玉米,用硬纸卡剪出来,再用彩色纸剪出来一套,田秀媛就用浆糊把绿色纸贴在硬纸卡上,再把黄色纸剪成的玉米贴上去。姚软枝再拿过来给玉米画上纹路,再用同色系的纸片贴阴影,让玉米杆和玉米都显得更加立体一点。 因为时间有限,索性都做成了玉米,大大小小地做了三十多株。 然后到了展览会开始当天,509展区附近的邻居就看见一直没有动静的509展区终于有人来了。 这些天,所有展区都在努力鼓捣自己的展台设计,想要用这种方式吸引更多的注意力。只有509展区一直没有动静,到最后一个小时,都是空空的。 挨在一起的展区都是同一个地区的,所以挨着兴化县的展区们一讨论,就知道了这是兴化县的展区。 他们一致认为,兴化县底子差,看见大家都在花钱设计展区,所以这次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不管展区设计,到时候扛两个桌子过来,把展品往上面一放,就算是完成任务。 “梅科长,这次是你带队啊”理中县的代表团团长是他们主管农业的副县长,见了梅金英,连忙过来问好。 梅金英跟他点了点头,就对手下示意开始干活。 这位副县长就一脸震惊地看着兴化县的干部竟然提了两大兜泥巴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梅金英,这位也是老红军了,性格刚烈火爆,难道是因为看不惯大家浪费,所以直接要把泥巴洒满展区,然后就把这里当成农田,把展品丢上去 这种事情,别人可能不会做,但是梅金英做出来,就完全不令人奇怪了。 副县长干笑了两声“梅科长就是,就是革命性更强,觉悟更高,哈哈哈。”然后就赶快撤了,退到自己家展区擦汗去了。 拌泥巴这样的粗活,温俊海和艾中华两个男人自然义不容辞。 他们把泥巴搅拌好,搓成了三十多块,按照设计图分别放在展区的不同方向。 这个时侯,姚软枝和田秀媛才把他们用布包裹着的宝贝玉米模型解开,一个个插在了这些泥巴上。 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展区,不过半个小时就变成了一片错落有致的玉米地。 在玉米地中央,用泥巴捏了一条小河出来。因为场地没有下水道,也没有自来水,所以只能做成两头密封的一段河,河里面倒满了水,洒了几片从街上捡来的落叶。 艾中华匆忙在小河里洗了手,就跑出去催促工作人员把他们昨天刚刚运到的展品帮忙抬进来。 玉米脱粒机已经全部换成了铸铁,黑黝黝的,被摆放在整个展厅最前方的几株玉米中间,被青绿色玉米杆和金黄色玉米衬托得多了几分威风,特别显眼。 温俊海提着昨天买好的一篮子玉米棒子,放在了玉米脱粒机旁边,这就是他们这次展览会的王牌展品了。 其他几个展品按照这几天他们商量好的,分别摆放在展区的不同位置。 姚软枝穿着一件黑色列宁装,笑意盈盈地站在展区门前。 周围的人们看着兴化县这一系列操作,再看看这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一个个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真是小看了兴化县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对比 在一水儿的红色展棚和展台中, 绿意盎然的509展区格外吸引眼球。 509展区没有隔断,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枝叶,金黄色的玉米穗子在其中探出头来,乍一看真的好像来到了田间。 周围几个展区的人慢慢围了上来, 有人盯着玉米模型, 有人打量错落摆放的农具,也有人试探着跟年龄最小、一看就没有多少经验的姚软枝打探消息“小同志, 你们这个展区是谁设计的” 做几个纸玉米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到跟前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些玉米模型是怎么做出来的。不用折腾什么订做,也不用跟诸市展区比,花很少的钱就能吸引注意力,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想不到呢 梅金英是个什么样的人,各县的领队都挺清楚。这个办法肯定不是她想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兴化县早就有什么消息渠道,才会提前准备, 别出心裁做了这个设计。 大家都是为了建设新中国努力的同志,劲往一处使,团结起来,才能给铁原专区这次参展争取更好的表现嘛。所以, 到底是谁能提前就打探到消息, 知道要设计展台,不妨就公开介绍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需要注意什么 姚软枝身上穿着的黑色列宁装是这次她的“工作服”, 是梅金英从单位里借来的,把她的小脸衬得白嫩白嫩的,加上两根麻花辫,整个人怎么看怎么稚嫩。 “这是我们代表团一起想出来的点子,一起动手制作的。”姚软枝笑得特别单纯。 “这是我们县研制的玉米脱粒机。” 梅金英看着那些围在姚软枝跟前的人,撇了撇嘴。她原来也以为这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怕姚软枝行事不稳妥,可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却发现,小姑娘看起来单纯温和,实际上主意正得很。不想说的话,别人是根本套不出来的。 而且姚软枝很有文化,田秀媛写的那些说明,一看就磕磕巴巴的。姚软枝帮她修改了一边后,就变得流畅了许多。 他们展区门口的招牌,都是小姑娘用毛笔题写的,比梅金英见过的那些老头子写的都不差多少。 这些人恐怕猜都猜不到,这台玉米脱粒机也是姚软枝设计的。所以这个从夹沟村出来的小姑娘,真的是一个天才,梅金英都忍不住在想,她还有什么不会的 看在在众多观众面前依旧从容自如的姚软枝,梅金英更加觉得小姑娘是个难得的宣传人才,回去一定要把她弄到自己手下来干活。 展览会举办了一个简单却隆重的开幕仪式,所有参展人员都在台下观看。 当大家看见一位俊美儒雅的男子走上讲台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会用拼命鼓掌来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崇敬。 谁也没想到伍豪首长竟然会出现在桓省农具展览会的开幕仪式上 姚软枝也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忘情地鼓掌。这是一位真正的伟人,对中华民族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的能力,他的魅力,征服了所有国人。上辈子她曾经数次因为工作愿意和伍豪首长打过交道,也深深地被他打动。 伍豪首长高度肯定了桓省对于农具改良工作的重视,鼓励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为提高农业产量,促进新中国工业化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热烈的掌声中,伍豪首长结束了自己的讲话,可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情却都因为他的鼓励而激荡不已,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 会场正式开放,来自全国、全省各地的参会者都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的展区,而那些闻讯而来的参观者们也慢慢开始进场了。 诸市的展区门口围了很多观众,他们被展棚外鲜艳生动的宣传画吸引,忍不住进入展区中,去参观诸市的改良农具。 “这是我们诸市农具机械厂最新研制的产品。”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面带骄傲地向观众们介绍他们的产品。 诸市农具机械厂虽然刚刚成立不到一年,可是因为得到省里的大力扶持,拿到了很多从苏联引进的农具图纸,少走了很多弯路。这次来参加展览会,也是为了打出名声,拿到更多的订单,为农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小同志,你说这是你们设计的玉米脱粒机”一个五六十岁的观众问。 “是的。”小伙子向他介绍,“我们厂的这台玉米脱粒机,每小时能够完成一百二十斤玉米的脱粒工作,在全国都处于先进水平。” “噢”这个观众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一名教师。他笑眯眯地问,“这是使用什么动力驱动的呢” “使用柴油发动机,带动传送带,驱动齿轮。”小伙子对自家的产品显然很了解,伸手详细地解释着玉米脱粒机的工作原理,“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发动机器让你亲自体会一下。” 巨大的柴油发动机发出嘣嘣嘣的声音,玉米脱粒机的传送带转动起来,小伙子把玉米从上方的入料口丢进去,很快,金黄的玉米粒就从一侧的出料口向外流出。 很多参观者都频频点头,各地研究玉米脱粒机的不少,不过能够这么轻松流畅地完成工作,还能达到这个数据的确实不多,这台机器确实算得上是国内最好的一批产品了。 “好东西” “这要是能买一台,一个村的玉米都不用多少时间就能剥完。冬天的时候,就有足够的劳力去做别的事了。” “可不是,今年修水库的时候,咱们市的人力那么紧张,要是有了这机器,至少能再多出三分之一的劳动力。” 来这里参观的有不少都是带有采购任务的,这会儿盯着玉米脱粒机的眼神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心中计算着这台机器的价格。 小伙子充满自豪地看着落在小桶里的玉米,含笑对这位观众说“你觉得怎么样” 这位观众却没有其他观众那样满意,他笑了笑“你这台脱粒机是给谁用的” “当然是给农村的农民兄弟们用的啊。”小伙子有点不解。 “你是农村人吗” “不是。” “你在农村生活过没有” “去过两次。”小伙子有点不太高兴,“这跟我们的机器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农村人,就没有资格设计和介绍农具了吗” 观众摇了摇头“不熟悉农村,不了解农村,你们怎么能够知道农民的需求”他叹了口气,“就像这台柴油发电机,有几个村子里有” 小伙子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因为他想起来了,他偶尔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那里都还在点煤油灯呢,根本没有通电 “那就再买一台柴油发电机”旁边的女工作人员低声说,不过只说了一半,她就被周围投过来的眼光看得低下了头,心里也想明白了。很多农村老百姓还不能全部吃饱肚子,哪有那么多钱买完这个买那个 刚才还用看宝贝的目光盯着玉米脱粒机的那些人,这会儿也都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们也是一时迷糊了,都忘了这居然是要用电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有人不甘心的问,“用牲畜,用水力,甚至用人力都可以啊。”只要能带动机器就行。 戴眼镜的观众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诸市展区。这些人,明明是为了农业和农民服务,却完全脱离农民的生活现实,根本不考虑农民的需求,怎么可能做得出好的农具呢 “那边一个展区,有一台手摇的玉米脱粒机”人群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很多观众的注意力。 旁边有人问他“哦真的效果怎么样” “他们介绍说,每小时能脱粒四五十斤,需要一个壮劳力使用。”被这么多人关注,这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也不慌张,“我上去试了,需要用点力气,不过摇一个小时没问题。人家的个头比这个小点。” “是哪个展区我们去看看。” “好像是铁原专区下面的一个县,叫兴化县吧反正你们往里面走,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展区,绿油油的都是玉米,跟周围的展区都不一样。” 一听是一个不出名的县城,很多人的兴趣就消退了许多。 “小县城能出什么好农具能修理一个耙子,改改步犁,就算是很不得了了。还能做出来手摇玉米脱粒机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有人摇着头说。 诸市展区的小伙子赶忙说“我们可是诸市农具机械厂的,这些产品都是仿制苏联进口农具做出来的,质量绝对有保证。跟那些小县城的作坊产品,不是同一回事。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比较一下,不管是设计还是做工,效率还是质量,我们的产品都绝对是桓省最好的。” 戴着眼镜的观众已经走到了展区门外,这会儿却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不能满足农民需求,这些都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有些犹豫的人,又被他这句话打动,还是有不少人和这个戴眼镜的观众一起向着刚才那人指的方向走去。 诸市农具机械厂的小伙子气得脸都红了,他狠狠跺了跺脚“走,我今天还非要去看看,一个小县城能鼓捣出什么了不起的产品” 还没走到跟前,这些人就明白了刚才那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真的一个展区都是绿油油的玉米,和周围那些红彤彤的展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展区门口也围了不少人,比周围的展区都热闹。 “可以啊,来来让我试试。” “不好意思,我们的玉米都快用完了” 诸市展区的小伙子个子高,从人群外就看见了这些人轮流上去摇动着一个黑色铸铁脱粒机的场面。他从侧面挤了过去“没关系,我这里有玉米。” 不就是玉米嘛,又不值钱,他就看看这乡下县城来的人的本事有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接孩子,回来得太晚了,只有三千字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试用 鲁国飞是诸市农具机械厂的正式工人, 刚刚加入了厂里特意组织的技术培训小组, 正跟着从华北农机总厂专门请过来的技术员学习农机技术,是厂里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次桓省农具展览会,诸市的参展任务就由诸市农具机械厂承担, 而鲁国飞就是这次诸市农具机械厂派出的队伍中最主要的技术人员。因为他长得不错, 口齿伶俐,又了解这次所有的展品, 所以向观众解说介绍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诸市的农技水平,虽然不敢说和国内其他大城市相比,但是在桓省内部,当然是绝无敌手的。 加上诸市农机厂这两年参加过好几次全国各地的农具展览会,对于整个流程熟门熟路,搭展棚、架展台、布置宣传都是熟手, 参展的展品自然也是精品,鲁国飞非常有信心, 对着这次带队的诸市农业局副局长拍胸脯保证,绝对拿到最好的评价、最大的订单。 事情最初确实如他所想,他们诸市展区的观众最多,得到的认可最多, 也有不少观众转变成了客户。可是事情从那位戴眼镜的老年人提出问题之后, 好像就走向了鲁国飞无法预料的方向。 居然会有人认为一个小县城带来的展品可能超过他们诸市农机厂的产品这也太荒唐了。 鲁国飞认为,他有必要亲自过去一趟,用事实证明给这些观众看,一个小县城的所谓手摇玉米脱粒机, 根本无法和他们厂的精品相比虽然这一次他们确实有点脱离群众,没有考虑周全,但是动力的问题,只要肯修改,比起来技术要容易多了。 他既然抱着这种碾压对手的目的过来,当然不会允许对方以“没有玉米了”这样的理由避战。于是,鲁国飞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事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自家展区弄点玉米过来。 看着同事提着一篮子玉米过来,鲁国飞立刻就出声打断了里面那个高个子女同志的话“我这儿有玉米” 人群让出来一条通道,鲁国飞带着同事提着玉米走了进去。他又高又瘦又白净,从小在诸市长大,气质相貌都很出众,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田秀媛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位同志,你带了这么多玉米,是专门要试试我们手摇玉米脱粒机的吗” “对。”鲁国飞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笑,他不但要试试,还要当着大家的面找出这台小作坊机器的毛病 田秀媛就跟他商量“同志,我们的玉米没有了,你试了之后,能不能让我们借用你的玉米,给其他同志也试一下要不我们付钱,你们把多余的玉米卖给我们” 鲁国飞答应得非常爽快“没问题,不要钱”等他找出来问题,所有再试的人也不过是在验证同样的问题而已,试的人越多,知道这个机器毛病的人就越多,这些玉米又值几个钱呢 田秀媛对这个年轻同志的印象实在太好了,这位一看就是来自大城市的年轻同志,真是具有无私的阶级友爱和同志感情啊。 “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田秀媛恨不得上去握着鲁国飞的手摇一摇,眼神都满是激动和感谢。 鲁国飞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不过,能让我先试用一下吗” 田秀媛回头看了看一边的观众,刚才轮到这位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人插队。 “没关系,没关系,让小同志先试。”这位观众一脸憨厚,头上还戴着毡帽,看起来像是一个乡下汉子,说话也实在,“要是没有这位小同志的玉米,咱们这多人还不是都没有法子用机器” 鲁国飞对着周围的观众客气地点头致谢,然后招呼自己的同事上来,帮忙把玉米装进入料口,鲁国飞就在脱粒机旁边摆好了架势,准备仔细观察这台黑乎乎的铁家伙是如何运行的,然后一边操作一边挑刺。 “你们这把手也太粗糙了”他抓住了手柄把手,首先评价了一句。就用秸秆编织了一个套子套在了把手上,然后缠了几圈布条,太小家子气了。 田秀媛有点不好意思“时间有点赶,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些细节,下次一定会改进的。” 正月初七,他们代表队才知道有新的展品加入,当时洪书记亲自指示,派专人专门用铸铁重做样品;正月初八,他们才知道队里要加入一个新成员;正月初十就出发;正月十五当天,县委唯一一辆专车把这台脱粒机送到了省城,连铁路托运都没有赶上。好在还是赶在了展览会召开之前。 就连这把手上的套子,都是昨天晚上小姚找同一楼层的其他代表队要了一些人家用不上的秸秆,现场编织的呢。 鲁国飞心里暗笑,这样来不及考虑的细节恐怕还多得很吧,不过他还是大度地表示“没事没事,这都不重要。”手柄的精细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摇动之后流畅与否、力量传递的程度如何。 所以,他是不会揪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不放的,只有将这台脱粒机的真正技术缺陷公之于众,才能起到彻底打倒对手的效果。 来自乡下的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电”是什么,当然思想里也就不会想到设计用电驱动的机器,只会想着手摇或者畜力的驱动方式,这并不是什么先见之明,只是思想局限罢了。 除了这一点之外,这台脱粒机还能有什么可取之处工艺粗糙,质量低下,寿命短,效率低,等等肯定多的是毛病。 田秀媛感激地看着鲁国飞,觉得这位年轻同志真是太通情达理了。 “你们这台脱粒机的手感可不怎么样”鲁国飞摇动手柄,心里早就想好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可是刚说完,鲁国飞心里就“咦”了一声。 他原以为,这种小作坊生产的脱粒机,能够完成一段时间脱粒工作不散架,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其他方面肯定不能细究,所以手柄设计肯定是只要求能带动脱粒元件转动,就算是达到目标。 至于其他的,这些设计人员既没有上过机械原理,也没有上过机械制备,就连物理是什么恐怕都没听过,根本就不可能设计出来符合人体力学和机械力学的机械,所以这台机器摇起来肯定又重又涩。 可是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这台脱粒机摇起来,虽然重量十足,可是却丝滑流畅,一点儿也没有生涩的现象。而且鲁国飞仔细感觉着自己用力的各个部位,都没有发现有什么明显的别扭不舒服。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的机器在这方面没有大毛病 鲁国飞有点无法相信,嘴里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倒是边上几个刚试过的人,正在跟跟一边的姚软枝商谈什么,听见了鲁国飞的话之后,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其中一个相貌粗豪的中年男人还盯着鲁国飞白净的脸嘿嘿笑了几声“小同志啊,一看你就是在城里长大的,喝墨水的人,怕不是觉得这脱粒机是拿给你玩的俺们农民用起来就觉得手感好得很,摇起来嗖嗖的,玉米籽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好用得很。” 旁边一些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鲁国飞的脸有一点点发红。 姚软枝抬起头,对着看似姿态闲散,实际上早就盯着鲁国飞两人的温俊海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不要太在意。 不知道田秀媛有没有认出来,反正是鲁国飞一进来,姚软枝就记起来之前进场时候,在诸市展区看见过这个年轻人。当时他正站在展台上方,指挥几个人摆放展品,侧脸对着门口。 而跟着他进来提着玉米的那个,更是站在诸市展区门口打量他们一行人的两个人之一。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些人心里这么看不起他们小县城来的乡下土包子,却专程上门来送玉米,当然不会是为了发扬雷锋精神。姚软枝见多识广,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他们两个是来踢馆的。 不过对方既然伪装友善,姚软枝也不急着拆穿他们。 鲁国飞红着脸站起身来,让自己的同事来摇手柄,自己却站到机器近前,准备仔细观察,寻找其他问题。 作为诸市农机厂的未来技术中坚,鲁国飞对玉米脱粒机当然很熟悉,一看就知道了兴化县这台脱粒机的基本工作原理。 和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有些类似的是,这台机器也是采用了拍打冲击的技术,但是它又和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有些不同,就是滚筒外的铁齿。 同事摇动手柄,脱粒机的滚筒转动起来,入料口的几根玉米穗向下滚动。透过入料口,能看见滚筒上有很多凸起的铁齿,和周围的凹板形成了一定的距离。 这个距离其实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实现脱粒功能,靠的就是铁齿和凹板之间的摩擦力和拍打力,对玉米穗进行冲击摩擦挤压,让玉米粒与玉米芯之间的连接断开。 如果这个距离过小,铁齿可能会切入玉米芯中,造成玉米芯破碎而玉米粒却不曾脱落的结果;如果这个距离过大,施加在玉米穗上的力度不够,玉米脱净率就会大大降低。 鲁国飞要观察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这才是玉米脱粒机最重要的性能参数。 只要证明兴化县的玉米脱粒机脱净率远远低于他们诸市农机厂同类产品的脱净率,别的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他蹲下身子,紧紧地盯着机器下方的两个排出口,一个是脱下来的玉米粒的出口,一个就是脱完玉米粒之后玉米芯的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rica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螺丝 金黄色的玉米粒从机器正下方的出口哗啦啦地落下, 过了一会儿, 另一个出口也跳出来一个被剥光的玉米芯。 鲁国飞拿起玉米芯,仔细端详,脸色越来越僵硬。为什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玉米芯上没有一粒残留的玉米籽, 甚至这根玉米芯都特别完整, 基本没有碎裂破损,也没有特别深的齿痕 脱净率百分百破损率呢 鲁国飞伸手抓了一把脱落的玉米粒, 放在眼前一一检查统计。他抓了这一把有三十九个玉米粒,其中有明显破损的只有两颗 破损率百分之五他们厂出产的脱粒机都做不到这个程度他们的脱粒机破损率是百分之八到百分之九,这已经是经过华北农机总厂的技术员指导后大幅度提高的结果了。 鲁国飞无法相信这个答案,沉着脸把这把玉米粒放在一边,重新又抓了一把。这次是四十颗,破损两颗。再一次, 三十八颗,破损一颗。 连着抓了五六次, 鲁国飞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小县城出产的脱粒机,破损率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脱净率他看了看旁边专门放着玉米芯的竹筐, 非常明显, 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样的数据,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小作坊产品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诸市农机厂还开什么门 鲁国飞心神动荡,站起身的时候竟然差点失去平衡, 一只手伸过来,铁钳一样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扶住了。 看着比自己还高了小半头的男人,鲁国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你没事吧”温俊海心底带笑,脸上却一副关切模样。 鲁国飞一进来他就察觉不对,一直在重点关注这个家伙。所以鲁国飞这期间的表情变化,一点儿也没有逃过温俊海的眼睛。 从开始的自傲,到后来的震惊,再就是无法置信,到现在则是一脸备受打击的失落模样,这些情绪变化说明了什么,温俊海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刚开始发现诸市农机厂的人来踢馆时候,温俊海心里也是有些担忧的,可是现在,他心里只有骄傲和自得了。 “没事,谢谢你。”鲁国飞站直了身体,他的同事也放开了手,过来用眼神问他结果。 鲁国飞抓了抓自己的分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走吧。” 那个排了好久队的观众终于等到了机会,上去就抓起几个玉米穗丢进了机器,用力摇动了手柄,摇了两圈就大声对鲁国飞的背影说“小伙子,这机器用着挺带劲的,你怎么说不怎么样啊” 鲁国飞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 田秀媛站在门口,看见他要走,赶忙过来道谢“这位同志,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带来这么多玉米,我们真是要耽误事了。” 他们根本没想到展览会上的观众会这么热情,准备了一百斤的玉米竟然这么快用完了。快用完的时候,梅科长就已经派艾中华去外面买玉米了,可是艾中华还没回来,玉米就用光了。 要不是这位年轻同志无私奉献,他们就只能让那么多观众不,用姚软枝的话说,叫“潜在客户”干等着,肯定会影响他们的“购买”。 现在艾中华也带着人把玉米运过来了,这个危机算是过去了,所以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雪中送炭的好同志。 鲁国飞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声音都弱了三分“不用谢。”他不需要兴化县这些人的感谢 “你刚才用了我们的脱粒机,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意见的话,都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写在那边的意见簿上,我们的设计人员都会认真学习改进的。”因为对这位年轻同志的好感,田秀媛非常热情。 鲁国飞匆忙地对她摆了摆手“挺好的,挺好的。”他要是能挑出毛病的话,早就大声宣布了,还会等着往意见簿上写 “那你需要订购脱粒机吗你今天帮了我们的忙,我可以跟工厂说一声,第一批给你发货。”田秀媛追着他,一心一意想要回报他的帮助。 “我再看看,再看看。”鲁国飞扶住同事的肩膀,头也没回,匆忙走入了人群。 田秀媛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位同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第一天展览会结束后,兴化县代表队在住处对着今天的记录集体发呆。 “有这么多订单脱粒机居然卖出去四十多台”一台脱粒机定价十二万其实姚软枝原来提议定价十五万,但是大家都担心太贵了卖不出去,所以最后经集体商议降了三万可是今天一天就买了四十三台,这还是展览会刚开始 改良耧车五万二千一架,也卖了十五架。 其余的改良农具也有零星订单,但是大头就是这两个。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两个展品,他们这一次的成绩就算不是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梅金英看着姚软枝,神色郑重“小姚,你是咱们兴化县的大功臣。”其余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对着姚软枝用力鼓掌。 温俊海眼神里满是温柔和自豪。他的软软,怎么就能这么优秀呢 之前代表队里所有成员都知道,姚软枝就是这两种农具的设计者。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两种农具会这么受欢迎。包括温俊海也同样没想到。 所以当初用于试用的玉米,才只准备了一百斤。 “哪里,这是我们集体的功劳。”姚软枝的表情和平时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玉米脱粒机的畅销而飘然起来。 艾中华在一边看着订单,抓着自己头发抓了半天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叫起来“梅科长,这,这么多订单,咱们怎么完成啊”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知道吗兴化县连一个农机站都没有怎么生产 这次能把脱粒机做出来,还是因为上级的行政命令,把这个要求当成政治任务下达到了铸铁公司,才能及时完成这次样品制作的。 这么多单子,梅科长当时怎么敢都接下来的她就没想过,万一完不成怎么办整个兴化县都要跟着丢脸挨批评呀。 梅金英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有单子有样品,还愁没人干”当初他们连枪和子弹都没有,还不是硬顶着跟日寇拼死搏斗,到最后胜利的,还不是中国人民 艾中华无言以对。 梅金英让大家回去休息,同时准备明天的工作,今天出现的问题,比如说玉米用完了,补充速度却跟不上的事情,再也不能出现。 然后她却把姚软枝叫了出去,两个人走到了招待所后面的小公园里。 冬日傍晚,小公园里没有多少人,树叶凋零。 梅金英坐在人工湖旁边的花坛边上,拍了拍身边,示意姚软枝也坐下来“小姚同志,你知道咱们这么多订单能赚多少钱吗” “赚不了多少。”姚软枝回答得很干脆。 一台全铸铁的玉米脱粒机,且不说她的技术成本,就光只是铸铁和制作工艺,就不是小数。她当初提议十五万,算是有些利润,可是梅金英给压到十二万,那就真的利润微薄了。 不过这个年代,和九十年代后是价值观差异巨大的年代。 “嗯,没错,赚不了多少。”梅金英坦然承认,“你真的到现在还坚持要把这两种农具献出来吗你也看见了,只是今天就已经有五十多个订单了。就算是一台只赚两万块,分给你一半,也是五十多万。更别说展览会还有三天的时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之前梅金英跟姚软枝详细谈过,关于这两台农具利润分配的问题。 姚软枝表示,她改良农具的知识是从图书馆的书籍中学来的,她能够读书认字,能够在图书馆安然学习,都是新政府带来的好处。 是新政府建立了夹沟村小学,是新政府派出了老师来教他们读书,是新政府建设了图书馆这样的公益机构,是新政府倡导了男女平等的政策,是新政府建立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要是没有新政府,她这个时侯大概早就被迫嫁给了反动地主家里的二少爷,只能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一无长处,被别人掌握着命运,任人摆布。 所以她的知识和能力完全奉献给新政府,奉献给身边那些辛苦劳作的农民亲人,都是应该的。 “就是我大哥出了力出了材料做了样品,回头政府给他一点奖励就行了。”姚软枝当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毕竟已经成了家,有妻有子,我也不能替他做主。” 其实早在姚软枝加入这个代表队的时候,梅金英就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能让这个农家姑娘吃亏。 夹沟村姚家,她算是比较了解的。 梅金英负责的是兴化县的宣传工作,姚学义的表现,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而过年期间在秧歌队里,梅金英也对姚学义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另一个就是姚软枝的聪明漂亮,也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这就是私人原因了。这一次的参展期间,她和姚软枝朝夕相处,也对姚软枝的性格十分欣赏。 现在,梅金英旧话重提。 如果说之前姚软枝还是不了解这些利润能有多少的话,现在她总该有直观的认识了。四天时间,她从订单里分到二百多万,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这么多钱,她一个农家姑娘能真的舍弃吗 姚软枝笑了笑“这么多钱,谁不想要但是事情有轻重先后。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次回去之后,咱们县就要成立自己的农机厂了吧” 梅金英倒是没有太惊讶,这几天她亲眼看着姚软枝的一举一动,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姑娘是真的聪明。不仅是知识,还有眼光和思维,都超出常人。 艾中华还在发愁这些订单怎么处理,姚软枝就已经看出来县委县政府的下一步了。 “农机厂刚建立,什么都需要钱,我又不需要花什么钱,那些钱就都用在生产上吧。多生产几台先进的农机,让全国农民都用上咱们兴化农机厂的机器,咱们也为新中国的建设尽一份心力。”姚软枝一字一句地说。 新政府现在是真的穷。要是按照后世的规矩,她这设计费专利费,可不是仅仅分得利润的一半那么一点。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些设计也不是她姚软枝个人的,而是集中了中华几代科研工作者们共同的研究精华,反馈于现在的中华,也算是得其所哉。 再说了,梅金英这样的身份,用二百万能换来她的好感,可是太划算了。 “你和你三哥还真不愧是兄妹。”梅金英笑了。 一个是把几千斤粮食一挥手全都分给了同村的穷人,另一个则把两百万一挥手丢给了还没建立的农机厂,真是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教导的孩子,让他们这么一点年纪就能有这么了不起的胸怀和眼界。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梅金英不是喜欢在人前拍胸脯承诺的人,而姚软枝更是知道她的身份和性格,两人都再也没有提过分成的事情。 倒是姚软枝把今天诸市展区的人来自家展区踢馆,结果一声没吭留下一篮子玉米走掉了的事情,告诉了梅金英。 梅金英想起展览会开始之前,诸市展区门口那个轻浮的男青年,脸色就有点阴沉“我知道了,你们放心,他们敢惹事,咱们也不怕事。” 第二天展览会开始,兴化县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比昨天好了很多。 “梅科长,我想去把篮子还给人家诸市展区的兄弟单位。”姚软枝看着田秀媛熟练地向人群介绍着自家的展品,就拿起昨天那个年轻人落下的篮子去跟梅金英请示。 梅金英一下笑出了声,到底是年轻人,平时再沉稳,也受不了气啊。 她当初还不是这样谁敢惹她,她就敢削谁 “好,你去吧,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兜着。”梅金英拍了拍姚软枝的肩膀。 看着用目光向自己请示的温俊海,梅金英哼了一声“还不跟上保护好小姚,就是你的任务” 温俊海一个立正敬礼,就跟了上去。 姚软枝装作随意乱走的样子,跟着人群迈入了诸市展区。 正在一边喝水的鲁国飞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微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放下搪瓷水杯,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堆出了一个自己觉得最温和的笑容“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姚软枝笑得同样亲切“太好了,同志,我终于找到你了。” 鲁国飞的心脏猛然绷紧,某些关于风花雪月的浪漫传说一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你昨天忘在我们展区的篮子。同志,我们领导非常感谢你昨天的无私帮助,一直想要找到你当面致谢,可是你昨天根本没有留下身份,我在展区里找了你半天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诸市展区的,果然是省会城市的同志,品德高尚,让人敬佩。” 姚软枝哒哒哒一串话丢出来,配上她举到鲁国飞面前的篮子,让他顿时回想起昨天那痛苦的经历,脸色也一下子从惊喜期待变成了惊吓痛楚。 “这位同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呀,你没事吧”姚软枝刚刚往前走了一步,温俊海就从她身边冒了出来,挡住了她。 “啊,同志是你啊,昨天你就不太舒服吧怎么今天还在工作,也不休息一下诸市的同志觉悟就是高啊。”温俊海一脸敬佩的表情,和姚软枝正好配成一对。 鲁国飞的脸色更难看了。诸市的同志招你们惹你们了,被你们两个都挂在嘴边上钦佩 可是人家两个都是满脸笑容和感激,是来道谢的,他也做不到伸手去打笑脸人啊。 憋着一肚子气,鲁国飞还是不得不挤出一点微笑“没事的。”他站起身来,“我还要去工作,就不陪你们说话了。你们自便。” 鲁国飞刚站起来,就听见那边围着玉米脱粒机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他赶忙挤了过去“怎么了” 正在讲解的工作人员连忙关了电源,向他汇报“国飞同志,没什么问题,就是一颗螺丝磨损得太厉害,只是小问题。” 鲁国飞也松了口气,他昨天去兴化县展区,那些人并没有发现他的意图,所以哪怕他走的时候满心郁闷,反正那些人不知道,也不算什么。 但是今天要是在兴化县这两个人正好在场的时候,他们自己生产的玉米脱粒机出了问题,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幸亏只是螺丝的问题,他们早就有准备,带来了很多备用螺丝,只要换一个就行了。 鲁国飞一回头,果然看见那两个兴化县的人也跟了过来,还都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上下打量着他们的脱粒机。 “温大哥,他们的脱粒机好大个头啊。” 温俊海对着一脸纯真的姚软枝点头。 “一下子能装这么多玉米进去,比我们的脱粒机效率高多了。” 温俊海只负责点头。 鲁国飞心里也有些得意,是啊,他们的机器一台顶得上兴化县的好几台,唯一的缺点就是用电,不太适应农村的现状。不过没关系,回去技术小组开个会,大家商量讨论一下,这个问题肯定能解决。 兴化县的脱粒机和他们的脱粒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完全没有什么好比的嘛。 萦绕在他心底一个晚上的压抑,终于开始消散。 这个时侯,把脱粒机入料口卸下来的工作人员却开始急躁起来。他换了两个螺丝了,两个都不合适。这种机器本来就很容易磨损螺丝,如果螺丝拧不紧,到时候整个机器使用寿命都会受到影响。 “国飞同志,要不你来看看吧”他站起身来,面带难色地对鲁国飞说。 鲁国飞有些惊讶,拧个螺丝还需要特意让他看 温俊海也有些不解,回头看姚软枝,却看见她嘴边带着了然的笑容,显然已经知道了问题的原因。 鲁国飞不想让兴化县的人看笑话,所以问也没问就接过了螺丝刀,弯下腰瞅了瞅螺丝松动的位置,然后非常熟练地从工具盒里找了一个螺丝钉,放到位置上就拧了起来。 然而没有拧几下,他的脸色也变了。 鲁国飞面色不悦,将手中的螺丝放在一边,重新挑选了一个,再次拧进去上次那个螺丝是大了一点点,拧不进去;这次这个又小了一点点,松松垮垮。 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骂粗话的冲动,鲁国飞接连换了好几根螺丝,都没有找到完全合适的。他真的很想把手里的螺丝刀扔出去,飞回农机厂去问问负责车螺丝的工人,他们到底是干的什么活为什么一盒子配套的螺丝,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严丝合缝的 在边上等着试用观察的人都看出来了,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这要是没有配套的螺丝,用坏了一个,机器就废了” “嗐,废了还是轻的,你要是碰见个愣头青技术员,非要把尺寸不太准的给你拧进去,然后正在用的时候,啪机器散架了,零件飞出来,砸到人身上,你说,会怎么样” “我的老天爷,你这么一说,可把我吓死了。这要不小心,还要死人呢” 鲁国飞的牙都快咬断了,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螺丝拧了进去,才松了口气,就听见身边那个兴化县的漂亮姑娘说了一句“你这样是不行的,解决不了问题。”,,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懂行 鲁国飞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合适的螺丝钉, 拧紧之后已经是满头冒汗, 心头本来就已经火气不小,这时候却听见兴化县这个小姑娘轻飘飘地说,他这样不能解决问题。 要是换成是这小姑娘旁边那个大个子说的话, 鲁国飞早就不客气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快, 把刚才卸下来的入料口往上装,没有跟这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 姚软枝见他仍旧没有醒悟, 不得不继续提醒他“你这台机器要是继续用下去,就该废了。” 鲁国飞再也忍不住了“小姑娘,你没事的话,就去别的地方转转玩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要是放在平时,他也许还有心情和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聊聊天,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省领导非常重视的农具展览会,来参加的除了桓省各市县之外, 还有全国各地的其他兄弟单位。要是在这个时候,诸市农机厂的产品出了大篓子,这责任他可承担不起。 刚才拆了入料口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伸出胳膊, 一只手在姚软枝面前抖着往外摆“小姑娘, 去别的地方玩去吧,别在这里碍事。” 温俊海看他的手都快要递到姚软枝脸上了,也抬起手来在空中一挡“说话归说话,别乱动手。” 工作人员看了看温俊海的块头和神情, 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去“请你们离开吧。” 姚软枝看了正在安装检查玉米脱粒机的鲁国飞一眼,见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提醒放在心里,只能摇摇头“温大哥,咱们走吧。” 两个人刚刚转身,就听见那个工作人员哼了一声“哪里来的乡巴佬,什么都不懂,居然还在国飞同志面前充大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温俊海脸色一怒,姚软枝就拉住了他。这样的场合,真要争吵起来,双方都有不对,还说不定会传到什么人的耳朵里。 温俊海既然要去体制里工作,就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一个关键部门领导对你的一点印象不好,原本好好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看着姚软枝和温俊海两个人一句反驳也没有就往外走,那个工作人员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就是故意说给这两个乡巴佬听的,在乡下连电都没见过,居然还敢来他们展区装什么大尾巴狼 “真是狗眼看人低。”温俊海很生气,要是那人是针对他的话,他可能根本就不会当回事,可是明明姚软枝是一片好意提醒他们,那些人不但不相信,居然还恶语伤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姚软枝无奈地说“这台玉米脱粒机应该也是诸市农机厂特意研制的拳头产品了,要是真的报废了,他们厂领导估计都得哭。” “那也是他们活该。你又不是没有提醒他们,他们自己不相信,能怪谁呀”温俊海虽然不太懂得机械这一方面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已经对姚软枝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姚软枝说的肯定就是真的。 “小同志,你说诸市农机厂那台玉米脱粒机要报废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学农业机械专业的学生吗”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两个人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站在他们身后,他头发有点花白,戴着一副眼镜,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姚软枝认出了这个老人,昨天他就到兴化县展区去过,还排队试用了手摇玉米脱粒机。不过他刚刚摇了两圈,就有人找过来,跟他说了些什么,老人就匆忙离开了。 她对着老人尊敬地点了点头“同志,您好,我不是学农业机械专业的,只是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比较关心农具改良对农业生产的影响。” 这个展览会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机生产单位,也有需要采购农机的农业部门,当然还会有各方面的领导和专家。谁也不知道跟你说话的那个陌生人会是什么大人物,姚软枝年纪又小,客客气气总是没错的。 老人审视着姚软枝“我知道,你就是兴化县那台手摇玉米脱粒机的设计者,也是改良耧车的设计者。你说诸市农机厂的那台玉米脱粒机会报废,是猜测还是真的有什么根据” 这话说的可不怎么好听。要不是这人年纪大,还很可能有点来头,姚软枝真的就不想理他了。 什么叫猜测就因为猜测就敢公开说出口,那她成了什么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习惯说话不好听的人,总是有资本的。他们得有一定的地位,要么是学术权威,要么是单位领导,平时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才会养成了这样的做派。 “当然是有根据的,总不能是因为我们都做玉米脱粒机,我就嫉妒人家大厂子家大业大,在背后诅咒人家吧”姚软枝仗着自己年纪小,对着老人粲然一笑,仿佛她说的话也不过是童言无忌。 “小丫头还挺厉害,不爱吃亏,怎么就跟梅金英一个毛病呢。”老头嘿然一乐。 “您认识梅科长”姚软枝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说她干嘛要跟一个老人家争点口齿之利,要是人家跟梅科长是熟人,她这闹得多不好看。 老人也看出来她的想法,嘿嘿笑了“行了小丫头,你就跟我直说,你是怎么判断出来诸市农机厂那台玉米脱粒机会报废的就是因为那个螺丝钉的问题” 看来这位也在一边旁观了不少时间了。 “螺丝钉确实是一个问题。”姚软枝并没有隐瞒,“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最致命的问题。” 老人似乎来了兴趣,挥了挥手,一个中年男人就从旁边的人群里走了出来“刘老师。” “给我们找个地方,我要好好听听这个小丫头的高见。”老人非常霸气地说。 中年男人对姚软枝两人笑了笑“刘老师就喜欢跟年轻人交流,你们不要拘束,尽管畅所欲言。” 姚软枝和温俊海互相看了看,这个时侯也都知道这老人肯定是有不小来头的了。 温俊海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姚软枝,姚软枝对他笑了笑,她又没做什么坏事,这个年代还不是后来那十年,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人跟着老人和中年男人走了一会儿,竟然走到了展览会门口的一排办公室旁边。 中年男人走到一间挂着“展览会管理办公室”的房子隔壁,打开了门,老人当先走了进去。 “去把诸市农机厂那台玉米脱粒机的图纸拿过来。”老人一声吩咐,中年男人就从一边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套图纸,摆在了桌子上。 “你不是说这台机器会报废吗你给我讲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判断。”老人把这套图纸往姚软枝面前一推,一点儿也不怕这目前来说还算是非常先进的农机泄密。 姚软枝摇了摇头。 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怎么说不出来了要是你是随口乱说的,就算是梅金英来了,我也得好好招待招待你。” 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却也是汇聚了桓省不少农机工作人员的心血,研究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完成的。 他也对诸市农机厂脱离群众的做法十分不满,昨天还特意批评了农机厂的领导。可是这不等于说,他能够接受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捏造事实攻击同行竞争者。 新中国的农机行业刚刚起步,也许一点点风吹雨打就能带来巨大的损失。再说,一个本来很有灵气的未来技术精英,却因为竞争原因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让他非常愤怒。 姚软枝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害怕,她摇头并不是说她没有理由,而是因为别的“我不需要看图纸。” 姚软枝当过农业部规划司的司长,后来更是担任专门设立的国家农业规划和发展处处长听着是处长,实际上整个国家的农业大棋,全都掌控在她的手里。她直接向中央分管首长负责。 她没有后台,硬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 她的脑袋里,装着全国农业各部门、各类别各种各样的资料,农机这一类,她不能算是一流专家,但是却绝对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更全面。 刚刚建国时候,中国工业走过的路,交过的学费,收获的成果,姚软枝了然于胸。农机领域里的众多前辈,各种典型案例,各地区的成败经验,她全都知道。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一叫刘老师,姚软枝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老人的身份。 而像她这种程度,已经看到了诸市农机厂那台玉米脱粒机的实物,更亲眼看着那些人把机器拆开,要是还需要再看图纸的话,姚软枝还是干脆回夹沟村继续绣鞋垫等着嫁人,不要来参加展览会了。 刘老师的脸色变了变,笑了两声“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么,你就说说,除了螺丝钉不标准之外,那台机器还有什么致命的缺点” 姚软枝坐在他的对面,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她也就不再浪费时间“这台玉米脱粒机是怎么做出来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玉米脱粒机的性能好坏,受到各方面因素的影响。比如说,玉米的品种,含水率,脱粒装置类型,滚筒的类型,滚筒的转速,脱粒元件的类型及其参数,还有凹板包角,凹板间隙,喂料方式,喂料数量等等各方面,都会影响玉米脱粒机的工作效率。” 听到姚软枝说出这番话,刘老师的脸色慢慢变得郑重起来。这可不是懂行那么简单,简直是太懂行了他自己都想不到这么多,,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校长 姚软枝的一番话, 直接让刘老师对她的态度有了彻底改变。 他觉得自己的考虑已经比诸市农机厂那些脱离群众的家伙们周全多了, 可是跟这个小姑娘一比,还是差了不少。尤其是她口中的一些术语,他都是第一次听, 但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段话就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技术水平。 那她说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有致命缺陷, 也许竟然是真的 “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而在目前的国家发展规划中, 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是以社会主义工业化为主体,以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为重要辅助的。大工业是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物质基础。” “想要顺利完成工业化,一方面需要大量的资金,另一方面也需要大量的工人。这些,都要从农村和农业中提取出来。” “提高农业产量,加大农业机械化程度, 让农业为工业物质基础,同时也可以使大量劳动力走入城市, 走入工厂,成为我国工业化的主要驱动力。” “所以,农业机械化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发展道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姚软枝没有直接指出诸市农机厂玉米脱粒机的问题, 反而把话题扯到了很远的地方。坐在她对面的刘老师也不着急, 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能看得这么高这么远,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玉米是我国主要的粮食作物之一,在其整个生产过程中, 收获与脱粒,占据了过半的劳动量。如果能够制造出符合农民需求的玉米脱粒机,就能大大缩短玉米生产周期,节省成本,解放大量人工。” “所以,我能够理解诸市农机厂的急切。他们也是想要早点拿出产品,为桓省农业发展和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 刘老师眨了眨眼睛,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还能听不出来接下去就要转折了吗 “但是这不是着急的事情。欲速则不达,谁都知道,为什么在实际工作中,却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姚软枝白嫩的脸上一片严肃,坐在她对面的刘老师也不禁坐直了身体,瞬间有种面对中央领导的错觉。 “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缺陷十分明显。最主要的有三点第一,主轴的轴承位置加工精度不合格,脱机期间很容易造成轴承温度过高,导致轴承过早损坏。” “第二,焊接参数控制不足,焊接缺陷突出,脱粒机很容易过早脱焊。” “第三,旋转运动件,主要是脱粒滚筒的动平衡不达标,非常容易造成零配件磨损。而零配件中的螺丝钉,标准混乱,十个里面倒有七八个不合适。使用不合适的螺丝钉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相信,刘老师你不会不清楚。” 刘老师听得都愣住了,他以为也就是螺丝钉的问题,没想到还有两个比螺丝钉更加严重的问题。 就像面前的小丫头说的那样,轴承温度过高,那是真的会让整个脱粒机报废的致命缺陷 他的神色有点黯然,脱粒机主轴的轴承加工精度要求是很高的,要高精度的车床或者磨床才能做到达标,可是现在从苏联进口一台车床,那得要多少钱啊 咱们国内,如今也只有沈阳第一机床厂才有能力制造车床,去年天an门城楼上悬挂的新中国第一枚金属国徽就是沈阳第一机床厂的铸造车间承制的。 可是即使是沈阳第一机床厂,现在也没有能力制造出来这样高规格的车床。 “那台脱粒机,是诸市农机厂的技术人员和老工人们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足足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整个农机厂的工人没有一天不加班到深夜的。”包括用电驱动这样的不足,其实也是大家商量之后决定的。 因为我们国家正在不断前进,很快就会有大量的发电站建造使用,诸市农机厂的工人们相信,农村也很快就会有全体通电的时候,他们的脱粒机肯定会有用武之地。 姚软枝看着老人的神情,嘴里那些批评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是充满热情的,他们愿意为了更加美好的祖国而牺牲一切。 “但是,如果不把基础打牢,再美好的愿望和再艰苦的努力,也只是白费功夫。也许只是一个浪头,就能把之前那些虚假的成功击成粉末。” “如果那台玉米脱粒机真的出售给了农民,出现这些问题的概率非常高。到时候”姚软枝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老师也不由叹了口气。姚软枝指出来那几点缺陷之后,他何尝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呢可是,时间太少了啊,他们想要让祖国快点强大起来,让列强欺凌祖国的历史永远都不会再重演。 没有工业,农业再发达,中国仍旧只是一头肥美的绵羊。一号首长说了,我们能种粮食,能织布,能造纸,能做各种手工业,但是我们造不出来一辆汽车,一架飞机 没有大工业,祖国就像是一头没有爪牙的暮年雄狮,谁也不会敬畏你曾经的威风。 “你的意见我记下了。”刘老师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姚软枝板着脸,而是恢复了之前笑呵呵的样子,“我记得你姓姚,没记错吧” “是的,我姓姚,我叫姚软枝。” “你说你是自己看书学的,没有上过机械专业的课程,这可有点太神奇了。”刘老师挑了挑眉毛,这么多的专业知识,在一个小县城里,她从哪里看得到 姚软枝早就有所准备,她轻轻笑了笑“我们兴化县的图书馆里,有一些关于机械方面的书籍和笔记,应该是一位曾经在国外留学过的前辈留下来的。” 她就是看到了那些,才敢公开把玉米脱粒机画出来的。至少她的机械学知识有了来路,至于玉米脱粒机的设计,就说是来自她自己生活中的需求和灵感,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刘老师有些兴趣“真的那可太难得了。你知道那位作者的名字吗” “我看到一些书籍上写着谢秀勉。”姚软枝如实叙说,刘老师却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探过了桌子,“你说什么谢秀勉哪三个字” “谢安的谢,优秀的秀,勉励的勉。” 刘老师神色激动“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他推开椅子,情不自禁地在原地踱步“他的书籍和笔记,怎么会在兴化县图书馆”看着姚软枝面上的疑惑,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谢秀勉是我的师兄,当初我们一起去德国留学,他在机械方面很有天赋,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机械工程师。” “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才四十多岁,就因病离开了人世。我当时远隔千里,根本不知道此事。后来去他的家乡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从你这里知道故人的消息” 姚软枝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上辈子并不知道这位谢秀勉前辈的事迹,所以当时看见那些书籍的时候,也只是欣喜于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机械学知识过个明路了。 而从那些笔记当中确实能看出来,著者有很多不错的想法,只是过于零碎,不成体系,在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姚软枝眼里,也只是让她赞叹了几句而已。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位居然是刘老师的师兄和故人。 因为这个原因,刘老师对姚软枝的态度亲切了许多。他问清楚了兴化县图书馆里和谢秀勉有关的书籍和笔记的情况,看样子是准备有机会的时候,亲自去看看。 当他知道姚软枝还只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不由再次上下打量她“一个小学生你这样子,还在小学待着不是浪费青春吗” 能读懂谢师兄的笔记,能通过自学的方式学到这么多的深奥知识,这份天赋且不说,至少在语文、数学计算方面,是绝对超出了小学水平,甚至很多高中生可能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这种水平的人才,应该做的是加入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队伍中来,而不是窝在农村小学里一年一年地等着毕业那样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你看,他就是想把她招到他们学校去念农机专业,她都不够报名资格呢。真是刘老师一边想一边摇头。 姚软枝苦笑“可是我确确实实才读了一年小学。” 温俊海终于开口了“但是你确实聪明,过目不忘,一年比得上别人好几年。” “过目不忘”刘老师对姚软枝更感兴趣了。这样的好苗子,可绝对不能被别人抢走了,得提前挖到自己地里种好才行。 他让旁边看呆了的中年男人去拿一套图纸过来,然后给了姚软枝白纸和工具,随机抽出其中一张图纸“给你十分钟时间,记住这张图纸,然后画出来给我看。” 姚软枝觉得自己脱离小学生身份的机会可能就在眼前,所以完全没有低调的打算。她拿起图纸上下一扫,就认出了这是一张七寸步犁的图纸。 这是新中国新式农具中最主流的一种,当然,现在还只是在设计过程中,还是个半成品。可姚软枝对成品太熟了,只看了一分钟,把其中的一些参数变化记了下来,就把图纸往边上一推,开始低头画图。 刘老师站在边上看着姚软枝的动作,越看越喜欢。这图画得标准极了,线条利落,毫不拖延,不仅说明小姑娘基本功很扎实,而且说明她心里对图纸是真的完全记住了。 果然,姚软枝画好的图纸跟原图没有一丝一毫不同。 旁边的中年男人震惊地问“真的有过目不忘这回事”他还以为这只是一种传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亲眼看见。 刘老师已经对姚软枝十分满意,他笑眯眯地看着姚软枝,就像是老农看着自己菜地里的漂亮白菜“小姚啊,你想不想继续进修,正式学习一下农机专业知识和技术啊” “我我小学还没毕业呢。”姚软枝赧然。 “没关系,我可以找人打个招呼,让你提前参加小学毕业考试。然后你就去读中学,高中毕业之后,就来我们学校读书好不好”刘老师的语气不要提有多温柔了。 中年男人连忙给姚软枝介绍“这位是华北农机专科学校的校长,刘智宇教授,也是咱们中国最优秀的机械专家和教育专家。”注1 华北农业机械专科学校,1949年11月创建,是新中国最早的农机学校,位于京城郊外,其任务和目标就是培养出研发型的农业机械研究人员。 这位刘智宇教授,是清华大学的副校长,在国内教育界、机械专业方面,都有极高的威望和影响。 华北农机专科学校虽然只存在了三年,先后招过两届学生,但是其影响却是很大的。其大多数毕业生,都成为了全国各地农机企业、农机化管理部门的领导和骨干。 在这个中年男人看来,姚软枝实在是太幸运了,居然能够得到刘校长的青睐和欣赏。只要她进了华北农机专科学校,就实现了从一个农家姑娘到高级农机人才的跨越,整个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呀。 他都替姚软枝焦急,心里催促她赶快答应。只要回答一个“想”字,刘老师接下来就会帮她安排考试入学的事宜,以她的实力和老师的关注,考上华北农机专科学校,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刘老师,我很想去学习更多的知识,但是我更想留在广阔的田间,用实际行动来把这些知识转化为提高农业产量的工具。” 听到姚软枝的回答,中年男人愕然无言,刘智宇也是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一直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办学理念的。刘智宇一直认为,如果只有理论,没有实践,顶多就是一个理论工程家,能写写文章,能教教书,但是要是真的遇到具体问题,就会犯不切实际的笑话。 就像诸市农机厂那台玉米脱粒机一样,指导他们设计制作的,就是刘智宇教过的一个学生。一个明明考试成绩很不错的学生,在学校也一直接受“理论实践相结合”教育的学生,一到了工作中,就开始犯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毛病。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一个小姑娘,和他的理念不谋而合。 她有着不错的知识积累,也有着出众的天赋,如果肯顺着他刚才的话往上爬,就能轻松得到很多人求而不得的生活。 可是她却委婉地拒绝了,只是为了留在农村,把自己的知识用在实践里。 “好”刘智宇越看姚软枝越顺眼,“说得好,我们做农机的,就应该扎根在农田里,才能做出满足农民需要的农机产品” 刘智宇把自己的联系电话和通信地址都留给了姚软枝,让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尽管联系自己,他还让姚软枝把自己家的地址也写了下来“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去小姚家登门拜访了,到时候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啊” 中年男人把姚软枝两人送出了门外,也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我是刘老师的学生,我叫陈盾,在桓省农业局办公室工作。以后有事的话,都可以来找我。” 姚软枝知道人家这是看在刘校长的份上,认认真真地感谢了人家,才跟温俊海一起往回走。 一路上,温俊海一直欲言又止。 姚软枝看不下去了“温大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呀。” “我就是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那位刘校长的话,以后去他们学校读书呢”温俊海垂着眉,有点惭愧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拖了软软的后腿了 姚软枝这才明白温俊海这是在自责。他大概是觉得,因为他们两个刚刚私下确定关系,所以自己害怕去京城读书让他不放心,才会拒绝这个机会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温俊海抬起头,认真地说,“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有更大的理想。我不想拖你的后腿,你如果想要去读书,现在就回去告诉刘校长。我可以等你,只要你不变,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姚软枝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上辈子那个在她背后等了将近十年的身影。他一直都没有等到姚软枝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这个人,怎么一直都是这种奉献性格呢 别人都是生怕媳妇儿太强势,怕媳妇儿翅膀硬了飞了,他可好,她不肯飞他还要把她往高处举呢。 因为周围有不少人,姚软枝并没有做出什么太亲密的动作,她只是看着温俊海笑,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怎么办” 温俊海的脚步一下子就定住了,看着姚软枝,眼神明亮的像是天空中最亮的星辰。他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 姚软枝拽了拽他的衣袖“快点回去吧,这都大半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 两个人匆忙赶回了展区,果然田秀媛的嗓子都快哑了,艾中华忙得团团转。 “我来我来,你休息一下。”姚软枝很不好意思,连忙向田秀媛道谢。 田秀媛喘了口气,跑到一边喝水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展区的人多了这么多。昨天准备的玉米又用完了,艾中华这次直接买了四百斤过来。 等到一天结束,一统计,今天的玉米脱粒机竟然卖了快一百台 “怎么回事这个增加幅度也太大了吧”姚软枝自己都吓了一跳。 梅金英哈了一声“你们不是去报仇了吗,居然不知道诸市展区发生了什么”订单激增的时候她就发觉不对,后来抽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诸市展区的那台玉米脱粒机出了大问题 “当场就冒了火花,差点引发火灾。切断了电源都没有用,幸亏展览会准备了不少大水缸,直接给泼灭了。弄成这样,还有谁敢买他们家的脱粒机这不,都跑到咱们展区来了。”梅金英说。 “这么快就坏了”温俊海也吃了一惊,姚软枝刚说完,那边就坏了 “估计是我那么说了之后,他们反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加大马力连续使用,根本没有给机器休息。轴承温度急剧上升,材料也禁受不住,才会引起这种变故。”姚软枝推测。 梅金英“咦”了一声“你提前就看出来他们的机器要坏” 温俊海点头“她还很客气很认真地去提醒诸市展区的那些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还说让她小姑娘家去一边玩去” 梅金英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人家说不定背后还在骂你,说你嘴巴不好,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姚软枝找了个机会,单独跟梅金英讲了自己遇到刘智宇教授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答应去华北农机专科学校去读书啊这可是个好机会。”梅金英也很不理解。 “梅科长,我说实话,你听了不要批评我。” “你说。” “我从图书馆那些农书里,学到的一些知识,判断今年开春咱们铁原专区会有一场很大的虫害。我跟我家人说,他们都不太相信。我觉得,上学虽然很重要,但是那只是对我一个人来说。而我把知识转化成实际能力,真正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才是更重要的。” “梅科长,你说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提前预防虫害呢” 姚软枝哪里是不想去读大学,她心里不知道有多想一步到位,拿到大学毕业证,才能把自己的知识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才能让更多的人信服。但是,按照刘校长说的那些步骤,等她高中毕业,华北农机专科学校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她还是先刷一波好感,在家乡做点实事,一边找机会拿学历,一边用事实证明自己,提高话语权吧。 所以,先从梅金英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提前预防虫害,减少这次虫害的损失好了。 梅金英思考了一下“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写个报告给我。” 姚软枝高兴了,报告送到梅金英手里,那就是给了兴化县一把手啦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刘智宇校长是有原型的,不过本文中所有涉及他的内容,都是作者虚构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借人 姚软枝以为, 她拒绝了刘智宇教授之后, 整个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第二天展览会一开始,陈盾就来兴化县展区找她了“小姚同志, 刘老师让你过去一下。” 刘智宇竟然是要带着她一起去诸市农机厂一趟。 诸市农机厂的技术人员正在研究怎么修复那台玉米脱粒机, 并且改掉它的缺陷。刘智宇已经把姚软枝的意见跟他们说了,今天还想要姚软枝去现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姚软枝听了连忙说“刘老师, 我还是不去了吧。” 她先是在人家展区说了人家的机器会报废,又跟刘智宇捅出来了人家的缺点,这会儿还跟到人家厂子里,人家农机厂的人肯定觉得她是来看热闹说风凉话的 刘智宇那是新中国第一批农机人才的老师,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弟子学生在管事,都不是外人。她不仅是外人, 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竞争对手。诸市农机厂的人会给她好脸色才怪。 “怕什么农机厂又不是龙潭虎穴,还能吃了你”刘智宇根本不给姚软枝退缩的机会, 当时就要姚软枝跟他走。 “刘老师,我真不能去啊,我还有任务呢。我们展区的解说都是我负责,昨天跟您聊那么久, 别人替我解说, 嗓子都哑了,今天我可不能再溜号了。”姚软枝苦着脸。 刘智宇脸一板,背着手就往兴化县展区走“小梅是你们领导对吧”噢,昨天还是梅金英, 今天就降格成了“小梅”了这位老先生是准备用资历和辈分压人了。 姚软枝跟在他身边,拦都拦不住。这么大年纪的老先生,她根本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只能无奈地跟在他身后。 “小梅,小梅。”刘智宇从人群外围走进了展区。 因为兴化县展区的客流量越来越大,今天那些玉米模型都已经收了起来,直接把手摇玉米脱粒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田秀媛和艾中华在人群中一边解说一边帮忙,温俊海围着展区观察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梅金英则坐在办公桌后面,负责洽谈订单。 现在展区中央围了一大群人,梅金英面前倒是只有几个人在咨询。因为没有围墙阻隔,刘智宇直接就从外边绕到了梅金英跟前。 梅金英一抬头,看见是刘智宇,也连忙起身问好“刘教授,你好你好,欢迎您来指导工作。” “指导什么工作你把你这个队员借给我用用。”刘智宇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小姚这么一个优秀人才,你就让她当个解说员真是太浪费了。” 梅金英对他的做派并不陌生,也不害怕他“我们兴化县对小姚同志非常重视,才会特别让她加入这次代表队,作为重要的技术人才来参加展览会。而且,这次回去之后,兴化县对小姚同志还会有后续安排。不过,这就跟刘教授您没有关系了。” “刘教授您放心,兴化县的人才,兴化县当然会珍惜。” 刘智宇被梅金英这番话说的嘿嘿一笑“你们珍惜人才,就表现在让她一年一年接着读小学等她读完小学读中学,都该结婚生孩子在家做家务了吧” 梅金英斜着眼睛看他“刘教授你这么爱才,现在就给小姚发个你们华北机专的毕业证啊。” “我倒是想呢,可是她现在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刘智宇白了姚软枝一眼,怪她不争气,“别废话了,我今天带她去诸市农机厂,你倒是放不放人吧” 梅金英也不能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只能借半天。昨天小田就替她干活了,今天小田的嗓子还没好呢。” “小气”刘智宇评价了一句,就对姚软枝招了招手,“走。” 姚软枝跟温俊海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跟梅金英说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农机厂派了一辆小轿车来接刘智宇,虽然车子破得不像话,可是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陈盾坐在副驾驶上,让刘智宇和姚软枝坐在后座。 姚软枝一脸忧心忡忡,刘智宇哭笑不得“怎么有我在跟前,你还担心他们打你不成” “打一顿倒是不会有。”不过给她脸色肯定是少不了的。 姚软枝上辈子跟那些技术人员打过太多交道,深知他们有多讨厌外人对自己研究指手画脚。别说刘智宇了,就算是顶级上司在跟前,也不会妨碍那些脑子里只有技术的家伙们给她白眼。 唉,上辈子是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不得不顶着那些技术宅的白眼上去跟他们交流,这一辈子她就是个普通人,现在只想着挣点钱,拉拔拉拔家人,给男人谋点福利,顺带着帮家乡提高一下粮食产量,又是为了个啥要凑上去看人冷脸呢 姚软枝叹气。只能从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纸笔,勾勾画画起来。就连窗外掠过的诸市城市风景,也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 五十年代的诸市,城市建设还很简单,路边有一些大楼,但是最高的也不过是三四层。街上的人们大部分都是步行,有些自行车,汽车很少。繁华程度比起后世的小县城都不如,姚软枝哪里会有什么兴趣 陈盾从后视镜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姚软枝,却觉得这个来自农村的小姑娘非常难得,沉得住气,稳得住,不为外界分心,到现在还在学习,难怪能这么小年纪就能有这么渊博的知识。 如果她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也许她真的能够走得很远。 小汽车从展览会所在的诸市城东往西走,拐到了诸市西北郊的诸市农机厂。 农机厂的院子很大,司机按了按喇叭,有人跑过来把金属栅栏大门推开,小汽车开了进去,停在了种着雪松的花坛边。 姚软枝下了车,跟着刘智宇和陈盾走进了花坛后的白色两层小楼里。 刘智宇并没有往楼里面走,而是穿过小楼,走到了小楼后面的空地上。 姚软枝一眼就看见了那台被拆开成了大大小小无数块的玉米脱粒机,一群人正围着这些零件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大声争论。 其中一个,就是姚软枝提醒过他,他却只忙着安装机器不肯听的那个青年技术员。 他正垂头丧气地蹲在那里,被一个中年人批“鲁国飞,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经常给这台机器休息,如果长期使用,就要多加润滑,适当浇水降温你是第一天入厂吗” “这主轴是张师傅他们一个工作小组熬了几个月才做出来的,你拿到展览会上两天就坏了,你怎么给大家交代” 刘智宇咳了一声,那边正在批人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他红脸膛,四方脸,浓眉毛,看起来一脸忠厚,正是诸市农机厂的厂长彭典。 “刘校长,您过来了。您看,又要麻烦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彭典脸上满是惭愧,“小年轻沉不住气,把乔技术员和大家的心血给毁了。唉我这心里啊都怪我,工作没做好” 刘智宇哪里不知道彭典打的什么主意他们三个从小楼里走出来,彭典又不是看不见,却故意在那里大声批评鲁国飞,不过是为了大事化小,让这个事故原因从玉米脱粒机本身有设计缺陷和质量缺陷变成使用不当。 现在彭典又在强调乔技术员,就是说,他的学生乔勇在整个产品设计中承担了最大的责任,如果追究下去,乔勇难逃其咎。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虚名,为了小集体的利益,完全忘记了国家建立农机厂的真正目的是服务农业,提高粮食产量 刘智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着身后的姚软枝招了招手“小姚,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诸市农机厂的彭厂长。” 彭典长长地“噢”了一声,满脸都是震惊和热情“小姚同志,真是年轻有才。昨天刘校长已经向我们转达了你的意见和批评,你说的很好,实在太感谢了。” 姚软枝上辈子见多了这样的国企领导有能力有野心有小算盘,不管是面对上级领导还是同行、上下游企业,都把自己和自己小集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一时间,她竟然还有点感觉亲切起来。 她露出了上辈子习惯的业务笑容,亲切而不卑不亢“彭厂长太客气了,那只是随便聊聊,哪里当得上您的感谢” 彭典笑得憨厚“小姚同志太谦虚了,昨天刘校长可是非常欣赏你,对你赞不绝口啊。来来来,正好,小姚同志也来看看,给我们提点建议,看看怎么修复这台脱粒机最好。” 姚软枝看了看刘智宇,结果发现这个老家伙居然沉默了,显然也是想要她答应这个要求。 可是这真不是一件事啊。 修复这台玉米脱粒机很容易,但是现在农机厂的人自己都争成这个样子,显然并不是仅仅修复那么简单。 他们还想要把玉米脱粒机的致命缺陷都解决掉。 那是她现在能解决的问题吗那是整个产业链的问题她就算是长出三头六臂,也解决不掉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成绩 在心里吐槽刘智宇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恶劣行径, 姚软枝也只能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人群背后,听他们在说什么。 轴承是机械工业上非常重要的一种配套件、基础件,使用非常广泛, 被人们称为“机械的关节”。有了它, 各种机械设备的轴才能旋转起来。 不管是工业、农业还是国防科技、家电产品,各个领域中的主机性能、寿命、精度、效率等各项指标, 都和轴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往大里说,整个中国的重大技术装备制造水平都和轴承技术息息相关。 可是现在的条件是,新中国刚刚建立,工业几乎是零基础,没有各种上下游产业,没有足够的人才, 甚至连制作轴承的高精设备都没有。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轴承工业基本都是被欧美国家垄断的, 后来霓虹国在微、小轴承方面逐步取代了欧美国家的垄断地位。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滚动轴承的国家之一,但是现在,中国的轴承制造业几乎是一片空白。 1949年,瓦房店轴承厂恢复生产, 成为中国第一家能够独立生产轴承的企业。后来, 瓦房店轴承厂部分迁移到哈尔滨,就在今年的四月,建成哈尔滨轴承厂并投入生产。 之后,中国的轴承产业开始飞速发展, 轴承品种越来越多,产品质量越来越高,到了二十一世纪,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开始进入追求高端轴承的阶段。 姚软枝对于国家轴承工业的发展了如指掌,但是这不等于她就能够空着手变出来质量上乘的轴承。 现在诸市农机厂这些人也在争论,到底怎么样才能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那现在就是这个条件,想要再做一个轴承出来,又要几个月。”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黑胖青年闷声闷气地说,“而且还不能保证一定就能避免这种缺陷。因为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 姚软枝暗暗点头,说的没错。工人手艺再精湛,也不能和精密车床相提并论。 “那咱们这个任务就失败了。”站在一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挠了挠自己的分头,“奖金没了,经费也得削减。” “那也没办法。”黑胖青年不为所动。 彭厂长看她站在外边不动,就对着人群里叫了一声“乔技术员,你看看,这位就是昨天给咱们提出宝贵意见的小姚同志。来来来,你们交流一下。” 黑胖青年懵懵然抬头,眼睛扫过姚软枝,然后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左右寻找“在哪儿” 彭厂长哭笑不得,扒开一边蹲着的两个人,让姚软枝跟自己过去。 “这位就是小姚同志。” 鲁国飞看见姚软枝,脸色顿时涨红。昨天他根本没把这个小姑娘的话放在心里,而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火气,让他加强了对玉米脱粒机的介绍和使用频率,结果就是机器越来越烫,最后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冒火花了 拆开一看,轴承磨损严重,主轴也几乎断裂,整个机器真的报废了。 “这位是咱们专门请来的乔技术员,是刘校长的高徒。在这次玉米脱粒机的设计和制作过程中,做了极大的贡献。”彭厂长笑眯眯地对姚软枝说。 “乔勇。”黑胖青年完全没有把姚软枝的性别和容貌放在眼里,眼神呆呆的,大概还在思考怎么解决问题。 彭厂长只好替他问了“小姚同志,你肯定是有办法的吧帮我们看看吧。” 姚软枝暗自斜睨了这位一直恨不得把她架起来烤的彭厂长一眼。他那点小心思,姚软枝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台玉米脱粒机肯定也是上面给诸市农机厂布置下来的政治任务。 如果能够做好,那就是“桓省研制出了超越xxxx的新型玉米脱粒机”,从上到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奖励。 所以诸市农机厂才会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又是加班,又是请外援,投入这么多,就为了一个成就。用这个玉米脱粒机在领导那里挂上号,以后做项目,申请经费,都会容易的多。 他们就没有存着把玉米脱粒机量产的心态,这台玉米脱粒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个吉祥物,一个证明,一个敲门砖。 也难怪他们会根本不考虑农村现在还没有普及用电的事实。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真的用于农村生产的。 乔勇对蹲下身来的姚软枝说“你昨天跟刘老师说的几点,很有道理。” 他倒是一点也没有给姚软枝脸色,大概是因为姚软枝一针见血的分析让他认同了姚软枝的能力。 边上蹲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双手粗大,正拿着磨损的轴承上下翻看。 他转头看了姚软枝一眼,哼了一声,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姚软枝的不喜“一个黄毛丫头,不在家好好绣花,来工厂干什么” 他们车间几个手艺最好的老工人,加班加点辛辛苦苦干了小半年,好不容易把乔技术员设计的玉米脱粒机做出来,结果到了这个小丫头嘴里,就到处都是毛病,什么都不是了 能耐的她,看了几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有本事就动手看看啊。 他一翻眼睛,就把手里的轴承丢到了姚软枝面前“小姚同志这么厉害,就跟咱们这些大老粗说说,这轴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姚软枝笑了笑,真的伸手拿起了地上的轴承。 她的手指细长白净,和沾染着油污的轴承一比,更显得娇嫩。 周围几个工人看得都皱起了眉头,这种手一看就是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哪里来的娇小姐,想要显本事也不应该来他们这些大老粗的地方啊。 可是姚软枝却好像没有看见轴承上的黑色油污一样,拿着轴承上下内外看着,真的好像在认真检查一样。 “你能分的清楚这是什么轴承吗”刚才那个老工人禁不住嘲笑着问。 “滑动轴承。” “哟,还真知道啊。那你知道滑动轴承是怎么工作的吗”老工人有些意外。 “大多数轴承都是液体动力润滑轴承。”姚软枝平静地回答。这种基础知识,她还是有的。 老工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终于正眼看她了“那你看得出来这轴承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油膜失稳。”姚软枝的回答依旧简明扼要。 开始的时候是油膜涡动,然后就会发展到油膜振荡。油膜失稳早期表现为温度升高,伴有润滑油烧焦的味道,后期表现为强烈的振动,这种振动轻则会引起机器磨损,重则会造成重大事故。 诸市农机厂的主轴和轴承全都是工人手工打造出来的,精度不够,引发这种故障的几率就比普通机器更大。 “小姑娘可以啊。”几个老工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居然比他们这些老工人更老练,只是看了几眼就把问题说的这么准。 “那小姚同志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姚软枝听着彭厂长不停地追问这个问题,知道他就是希望有人能出来说明,这次事故的责任不在诸市农机厂。 不过这种事情,她可是不会干的。 她摊了摊手“我只是看了几本书,实践经验跟大家差得远,能有什么好办法” 彭厂长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会直接说,工艺不行,没有车床做不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来总结这次事故原因了。他们努力了,但是条件有限。至少这样,还能在领导面前算一个苦劳吧。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谨慎,根本不接他这一套。 彭厂长邀请刘智宇一行三人留下来吃午饭,不过被刘智宇拒绝了“小姚同志是我借过来的,中午就要还给人家了。” 把三人送到车边,彭厂长还一脸诚挚地跟姚软枝说“小姚同志,你要是愿意来我们农机厂工作,我保证给你正式干部编制,按照乔技术员的待遇给你算。”且不说这小姑娘真的有水平,就说刘校长对她的另眼相待,就值得把她留在厂里。 一个干部编制加上一点工资,如果就能换得刘校长的特别关注,那可太值了。在农机领域,刘校长的影响无人能比 “谢谢彭厂长,不过我们领导不会同意的。”姚软枝知道他的小九九,笑着回答。 刘智宇已经坐进了车里,没有好气地对彭厂长说“我还没把人抢过来呢,你就别从中间掺和了。” 再回去的路上,刘智宇有些失落“小姚,你说,这台玉米脱粒机就真的没有办法改进了吗” “刘老师,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咱们国家就能自己制造轴承,自己制造车床。过上几十年,我们就能制作能够制造机器的机器,完成大工业的建设,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了。”姚软枝安慰他。 刘智宇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在姚软枝下车的时候,他又从车窗上对姚软枝招手,让她过来“我回去会催梅金英给你安排早点毕业的事情,你也要努力,不要骄傲自满。要是有什么问题不懂的,就给我写信。希望你能够早日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姚软枝知道,这位老先生为中国农机行业的发展贡献了毕生精力,对她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后辈,也如此谆谆叮嘱,实在是令人钦佩。 她点了点头,认真地对他保证“我会的。” 四天展览会结束,兴化县拿到了三百八十一台脱粒机、一百四十多架改良耧车以及其余几十个改良农具的订单。这次的成绩,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是简略地算一算,经济利润就将近一千万。更别说,在这个时代,政治利润可能比经济利润更重要。 兴化县如果真的能够把这些订单消化掉,可以说一起步就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县市,为以后整个县的经济发展奠定了极高的。 兴化县的领导班子,更是能从中得到无法衡量的好处。 梅金英看着姚软枝,半天都挪不开眼睛。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姚软枝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就看看金娃娃长得什么样子。”梅金英对着她眨眼,“你知道吗,今天收拾东西离场的时候,刘校长特意把我找过去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姚软枝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不过她还是一脸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梅金英哼了一声“他让我不要亏待你。”她是那种人吗根本不用刘智宇说,她也会对姚软枝大加奖励的。她对姚家人了解得比刘智宇多多了,心里早就有了安排,还需要他来提醒,威胁她说要是她管不好,他就要出手把人调走了 “剩下的时间放假,大家自由活动。不过今天晚上有人请吃饭,咱们一起去。都不要回来迟了啊,五点半之后我就不等你了。”梅金英跟大家说。 这几天真是把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正好趁着有大户请客,去好好吃一顿,改善改善。 田秀媛一听就凑了过来“谁请客” “桓省猪鬃厂的后勤主任,我的老战友。” 姚软枝“嗯”了一声,抬起了头。梅金英对她一笑“没错,还是跟你们姚家有关系。” 上次姚学义把那个配方给了陆县长,陆县长就托给了梅金英。因为梅金英有个战友在桓省猪鬃厂当后勤主任。 梅金英的战友把方子拿过去验证了一下,果然有效,汇报给了厂里领导,厂里一开会,立刻就欣然同意了用粮食换方子。 当时梅金英听说,那个拿出来方子的人,居然要换粮食给自己村那些没粮食过冬的村民时,就想要安排人去做一个采访。 不过被有人阻止了,让她再看看。她才没有行动,但是却把姚学义记在了心里。 他们一来诸市,那个战友就说要请客,一个是尽地主之谊,另一个就是感谢他们兴化县的支持。那个方子非常有用,带来了极大的利润,根本不是几千斤粮食能比的。 考虑到她和战友关系很好,而且还有姚软枝这个姚家人在,梅金英就决定把整个队伍都拉过去,吃大户。 难得的空闲一天,既然来了诸市,大家都觉得不能浪费,应该去买些东西。 考虑到这次任务超额完成,梅金英十分慷慨,直接从公款里借给了大家一笔钱,回去从各人的工资里面扣。 田秀媛拉着姚软枝去逛国营商店,温俊海和艾中华也跟着去。 “你们干嘛跟着我们女同志”田秀媛问。 艾中华赔笑“我老婆说了,要我给她买件时新的裙子回去。我也不懂什么样子叫时新,小田你帮我看看啊。” “那温俊海你也是给老婆买东西” 温俊海不露痕迹地看了姚软枝一眼,微微一笑“是啊。” 田秀媛哼了一声,带着他们三个去坐公交车,来到三层楼高的国营商店“看,这里都是从京城、沪市来的好东西,有钱就尽管去买。” 两个男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紧紧跟在两个女同志身边。 姚软枝数了数钱,给家人都买了礼物。温俊海跟在她身边,看她一边买一边说“这个给老爹。”“这个给老娘。”“这个给大哥。”“这个给二哥。”“这个给三哥。” 就是没有一件是他的。 哀怨。 一定要早点过了明路。温俊海握紧了拳头,那样才不会买个东西都不敢公开说是给媳妇儿的,也不会连想要媳妇儿给自己买个礼物都不敢开口。 “这块布料挺好看的。”姚软枝站在柜台前,幸亏来的时候老娘给她塞了不少钱,加上梅科长刚才的慷慨,否则的话,她还真是囊中羞涩,有心无力呢。 温俊海一看,黑色料子,十分笔挺,一看就是男人穿的。不知道又给谁买,唉 他只能自己暗戳戳买了不少漂亮的小发卡头绳,还有其他自己看上的礼物,到时候偷偷送给心上人。 回到住处的时候,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温俊海把姚软枝的东西都拎在手里,被田秀媛瞪了好几眼。 晚上的时候,梅金英带着他们一起去吃饭。吃饭的地方不算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梅金英的战友三十多岁,一身黑色中山装,身上还有军人特有的气息。这也让他对温俊海颇为注意,眼神很是欣赏。 “我姓于,欢迎大家来诸市。”于主任跟梅金英显然很熟悉,见面之后根本没有客套,就很熟悉地互相问候家庭。 梅金英也把自己的手下一个个介绍了一下,在介绍到姚软枝的时候,她嘿嘿一笑“当初给你的方子,就是这个小姑娘发现的,是她哥哥找到的。” 于主任有些惊讶,哈哈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巧” 席间,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于主任问到这次展览会,他们的成绩如何。 梅金英炫耀地让他猜,于主任当然猜不到。猜了好几遍之后,梅金英才告诉他这次的订单数量,把于主任吓了一跳“不是吧这么多你们兴化县现在这么厉害了不对,玉米脱粒机,不是诸市农机厂也研究出来了吗” 诸市农机厂已经建立一年多了,这次据说请了很厉害的技术员,专门设计,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研究出来了一种很先进的玉米脱粒机。 有诸市农机厂的玉米脱粒机在,一个兴化县的玉米脱粒机怎么可能接到这么多订单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梅金英把这次诸市农机厂出事故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留心,迟早会知道。 于主任啧啧了几声“不错呀,金英你们运气不错。” 梅金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运气不错那是实力好不好”她用手比了比姚软枝,“这是我们的优秀农机技术员,连刘智宇校长都赞不绝口,恨不得从我这里抢走。诸市农机厂那个机器,小姚早就看出来它有问题,去提醒他们,结果他们不肯听有什么办法” 于主任这次是真的对姚软枝刮目相看了。原来只是觉得有点缘分,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梅金英可不是一个爱撒谎吹牛的性格,她说刘智宇校长看重这个小姚,那就肯定是真的。 “咦,我想起来了,我们厂这些天还说,想要去找农机厂看看他们能不能制作一些适合我们厂用的机器呢。小姚,你既然在这方面很有造诣,有没有什么想法” 要是她真的有这个能力,于主任当然不介意把这个机会给自己战友啊。 梅金英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小姚,你快想想。” 姚软枝把嘴里的丸子咽了下去,看着两个人关切的表情,想了一下“猪鬃梳绒机” 于主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猪鬃加工就是把猪鬃理顺,然后按照不同长度把猪鬃分别捆扎成猪鬃饼。这些猪鬃会被出口到国外,用来制作各种毛刷。 把猪鬃饼里的断鬃和绒毛梳理掉,即为猪鬃梳绒,这是猪鬃加工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可以说猪鬃的质量如何,梳绒是一个关键工序。 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猪鬃厂里的梳绒都是依靠人工进行的。工人一只手握着猪鬃饼,缓慢旋转,另一只手拿着金属梳子,反复梳理猪鬃饼,把里面的断鬃和绒毛梳理干净。 人工梳理,其速度和质量都无法控制。 “你们厂用电能保证吧”姚软枝吸收了诸市农机厂的教训,首先问清楚动力类型。 “当然。”于主任点头,猪鬃厂是桓省重点项目,用电是必须保障的。 那就好,姚软枝当场就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纸笔,开始画图纸。 呃,于主任有点发愣,不是吧现场就能设计这可不是小学生画简笔画啊。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1 20:35:0520191111 23: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功臣 在场的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看姚软枝画图。在他们想来, 机器那么厉害的东西, 画个图肯定是很难很复杂的。 可是看着姚软枝的动作,他们都有点和于主任一样,陷入了怀疑和自我怀疑之中。 姚软枝一手铅笔, 一手直尺, 行云流水地在白纸上画了十分钟,就拿出了一个简单的三视图“于主任, 你看看。” 田秀媛忍不住把头凑了过来,要是画个机器设计图这么简单的话,她是不是也能学一下免得她爸老是批评她不学无术。 没想到姚软枝把那张图纸给了于主任之后,竟然又在另一张纸上继续画了起来。 “刚才那还不行”田秀媛一瞥间,已经看见刚才的图纸上画了三个图形,以为那就是完整的机器图纸, 没想到姚软枝还在继续画,心里不由奇怪。 姚软枝“嗯”了一声, 三视图不过是外观和功能部件介绍,机器内部的零件结构不画清楚,尺寸不写精准,回头怎么生产 于主任虽然心中怀疑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些草率, 但是看着梅金英脸上的自豪, 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否定的话,而是把那张纸顺手接了过来,打算敷衍一下,回头就说厂里开会没通过也就完事了。 他把纸摆正, 放在自己面前,首先夸奖两句“嗯,小姚同志这绘图水平,是真的不错。” 这句夸奖还真不是违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姚软枝这份三视图,怎么看都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图纸要看着舒服很多。 这当然是因为姚软枝所采用的绘制手法和细节都是按照二十一世纪高校的专业标准来的,比现在五十年代的简陋方法更细致更讲究的缘故。 这让于主任的态度又端正了起来,能够有这么一手高妙的绘图手法,这小姑娘说不定还真是个人才。 他认真地盯着图纸,看着上面标出来的部件名称,慢慢地也看懂了一大部分,神色也不由有些激动。 他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个小姚居然真的立刻就拿出了设计,难道她的脑子里早就有了相关的内容总不会是当初给他们送方子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吧这怎么可能 于主任看得越来越认真,也顾不得去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这个机器是不是真的能够起到作用,是不是能够早点生产出来投入工作,提高猪鬃厂的工作效率。 每个猪鬃饼都是一把外汇啊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连跟梅金英说话都顾不上了,直接走到了埋头画零件的姚软枝身边,手中捏着图纸,站在姚软枝背后,眼睛都在发亮。 梅金英笑出了声,于松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看起来很温和,实际上很较真。一看到正事,就会把别的都忘在脑后。 姚软枝画完一个零件,标好尺寸和工艺事项,才回头看于主任“怎么了” “小姚同志,你这个图纸我看懂了一部分。”于主任压制着自己的激动,他是外行,但是也觉得好像这个机器确实能行,“你能给我讲讲吗” 姚软枝接过他手中的图纸放在桌子上“这是一台半自动化的猪鬃梳绒机。”全自动化的机器要求高一些,不适合现在的时代。 她指着图纸上的部位一一解释“工人手持猪鬃饼旋转,梳绒机对猪鬃饼进行梳理加工。” “机器可以在车间自由移动,比较方便使用。”机器下方有四个轮子。 “你看,它用单相电机作动力,用三连杆机构模拟人工梳理动作。”姚软枝指着图纸上的位置,“通电之后,电机带动减速机,减速机输出轴带动短连杆旋转。短连杆带动长连杆,长连杆端部的金属梳子就会在按照抬高前移落下后退的节奏往复运动,模拟人工梳绒的动作。” 于主任连连点头,已经想象出了机器运转的情形。 “被梳理出来的废鬃落在下方的漏斗中,滑入废鬃盒。” “不过,对于你们厂的猪鬃饼尺寸我还不太了解,长度、直径可能会随着不同品类有所不同。所以这里有个计算公式,根据这个公式能够计算出来梳绒机的几个参数,这个就需要你们厂里自己去算了。”姚软枝把公式写在了一边,和自己画好的内部结构图一起交给了于主任。 于主任已经完全被姚软枝征服了。他把几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对着姚软枝举起了大拇指“小姚同志,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们还想要去农机厂找人设计,都做好了需要好几个月乃至大半年的准备,没想到出来请老战友吃饭,这么一会儿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梅金英盯着姚软枝“小姚,这机器咱们能生产吗” 田秀媛几个都不由地抬头看自家领导,兴化县有没有机械厂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姚软枝却知道梅金英的意思,她这是想给未来的兴化县农机厂拿订单啊。 “只靠铸铁公司不行,得有钢材,还得有一些技术不错的工人。难度嘛,倒是不太高。”只是小型的机械而已。 梅金英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于主任说“我去弄材料找工人,机器我们做” 于主任无奈扶额“那你可要快一点,而且质量必须保证”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梅金英放下了心,又想起了大功臣姚软枝,“老于,你不是要白拿人家小姑娘的设计吧” “去,我是那种人吗”于主任笑着骂了她一句,正色对姚软枝说,“小姚同志,我要把设计图拿到厂里讨论,不管通不通过,报酬都不会少了你的。” 他让姚软枝把地址留下来“到时候,我们会通过邮局把报酬寄过去的。” “谢谢于主任,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于主任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姚软枝说。 于主任对姚软枝现在的印象正好,笑着问“问什么” “我们村后山里有很多落雨花,咱们厂里要是需要的话,能不能在当季的时候派个人去我们那里收购或者也可以委托我们乡供销社代收。”姚软枝认真地说,“这样能增加一些村里的收入,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条件,同时也能满足咱们厂的药水需求,对大家都有好处。” 于主任看着姚软枝,怔了一下,笑着点头“好,我一定帮你问。”真不愧是一家人,兄妹两个想的都是怎么帮助村人。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 温俊海眼睛闪了闪,还是忍不住盯着姚软枝的侧脸看了好大会儿。她这样做其实不仅是对两方有好处,还有他这个第三方吧 离得这么远,猪鬃厂专门派一个人过去成本太高了,直接委托供销社采购更划算。他的软软怎么这么好,这个时侯还记得要给他找订单 梅金英斜着眼睛看温俊海,大庭广众的,这恨不得把人家小姑娘吃了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像是那个天天装得正儿八经的温俊海了。不过,人家小姚这么好的姑娘,一不小心就得被人抢走了,也难怪温俊海紧张。 不过她心情好,也就不跟这个暗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把媳妇追到手的笨蛋计较了。 这次来诸市可谓是满载而归,大大超出了梅金英的预料。 这一切,都是因为姚软枝这个小姑娘。 开始不过是因为温俊海的强烈推荐,她才会同意带上姚软枝,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为了表示感谢,于主任主动帮忙,托关系帮他们订了五张连号的火车票。梅金英真情实感地道谢,温俊海面无表情。他的两人世界没有了。他无比怀念和他的软软在大衣下握着手、并着肩的甜蜜经历 样品通过火车托运回去,一行五人再次挤在透着寒风的硬板车座上,晃悠了一个晚上才回到兴化县。 下车的时候,姚软枝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听着田秀媛一边揉腰一边哎哟声连绵不断,显然有同样感觉的并不是她一个人。 梅金英提前打了电话回来,所以他们一出站就看见出站口外等了一辆旧军用吉普车。 司机一看见他们,就连忙上前帮着梅金英提行李。温俊海跟这个司机显然也挺熟的,两个人互相擂了一拳,一起把行李都放到了后备箱里。 “今天都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开会。”梅金英提着鼓鼓囊囊的提包,眉梢眼角却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有精神。她在县政府门口下了车,让司机把大家都送回家里。 田秀媛也在县政府门口下了车,她就住在对面家属院里。 艾中华家里也不远,很快就下了车,车里只剩下司机、副驾驶座上的温俊海和后座上的姚软枝。 司机跟温俊海聊得挺开心的,从他们的话语里,姚软枝能听出来他们也是战友,关系还很不错。 姚软枝心里有些疑问,她上辈子怎么不知道温俊海还有一个在县政府开车的战友呢真是一件怪事,距离这么近,关系又这么好,不可能不来往呀。 吉普车驶进夹沟村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围观。很多人端着饭碗,蹲在胡同口,一边盯着吉普车的动静,一边猜测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车门一开,温俊海下了车,又帮姚软枝拉开车门,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姚家。 “哎哟,温家老大提着这么多东西去姚家干啥去了” “是不是去提亲” “说不定呀。” “谁家不请个媒人自己上门说亲”有人驳斥,“你们不知道吗,姚家闺女和县里干部一起去诸市出差了,这是出公差回来了,怎么就是说亲” “姚家闺女又不是干部。”在村人眼里,这种说法太可笑了,比说亲的可能性低太多。 “姚家闺女今年也二十了,再不嫁人都成老姑娘了,也该说亲了。” “嘁,人家就是老姑娘,也比你家那十五岁的小姑娘抢手。” “要不是老姑娘,她会说给温家老大家里又穷,腿还有毛病。” “你眼睛才有毛病吧温家老大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可是乡里干部,天天跟村里干部开会,要管着咱们乡的大干部你看那小车司机,都跟温家老大熟得很。” “就是,你把你家小姑娘说给人家看看,人家还不要哩” “你们说,他们俩坐着车去买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快结婚了” “不会吧咋没听姚家说订婚,就结婚” “那个乡里的干部不是说啥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说年轻人自己愿意了就能去领结婚证” “哟,那你说他们这是背着老姚家结了婚才回来的” “那老姚家不得打起来”话题越来越歪。 农村就是这样,所有人的所有动作,都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墙头都长眼,草丛有耳朵,到处都是嘴巴。 被吃瓜群众们认为可能爆发战争的姚家,此刻气氛友好团结和睦。 从来没有跟女儿分离这么久,李氏看见姚软枝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 她总觉得诸市那么远,女儿那么小从来没出过门,总怕她在外面迷路,被人骗,被人欺负。李氏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好,非要拉着丈夫倾诉自己的忧虑,把姚文昌老汉给闹得头都大了。 她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家里最不可能被人欺负的就是她眼里的小可怜女儿了。 从那次噩梦之后,女儿就在一天天改变,现在只看女儿的眼神,姚文昌就知道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一片单纯的小丫头了,只有李氏才会觉得她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娇娇。 话是这么说,不过看见姚软枝带着笑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姚文昌也是松了口气。 温俊海羡慕地看着抱着女儿不松手的李氏,只能识趣地告辞,姚文昌夫妻连忙把他送出门外,连声感谢他对女儿的照顾和帮助。 要不是人家温俊海的帮忙,女儿也没有这个机会去诸市那样的大城市开眼界啊。 “应该的应该的,姚叔姚婶,你们别送了。”温俊海说,“明天早上要开会,领导说了八点之前要到,到时候我来叫软枝一起走。” 姚学义抢在李氏前面说“我正好也要去县里,赶车送你们去。” 温俊海对他笑了笑“那就谢谢学义了。” 姚学义把头转开不看他,又不是为了送他,谢什么谢 姚软枝把自己带回来的礼物从屋里搬出来,一个个分给大家。 “爹,这是沪市那边来的金丝烟草,还有这个帽子也是给爹的。”姚软枝把皮帽给姚文昌戴在头上,“好看吧最新的样式” “娘,我给你买了块料子,还有大嫂二嫂都有,都是沪市那边最时新的料子。开春了正好穿。” 杨九香看着浅蓝色的细棉布料子,眼神都直了。她都不敢伸手去摸,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把这么细的布给弄花了。 “还有我给二哥你们三个都买了卡其布,回头让人给你们做几身中山装,现在城里男人都流行穿这个。” “这双布胶鞋,是给三哥的。”姚软枝还记得上辈子姚学义特别想要一双布胶鞋,这次专门给他买了一双。 李氏看着满满一桌子东西,又是暖心又是生气“你这个丫头,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有几个钱就乱花我给你的钱你都花光了吧” “放心吧娘,我去诸市去工作去的,有工资呢。” 姚文昌打开印着彩色图案的方形纸包,捏出一缕烟丝在鼻尖下嗅了嗅,半眯着眼睛,神情惬意。 听到姚软枝的话,他笑了起来“满满呀,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可是发财了二百多万都赚到了” 姚软枝捏了捏辫梢,她要是说赚了一千万,其中有一半都应该是她的,老爹会不会相信要是她说,这么多钱她都没要,她娘会不会爆揍她一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道路 第二天早上, 姚学义真的赶着牛车把温俊海和姚软枝两个人送到了县政府门口。他也不是说假话, 他来县里真的有事。 县政府看门的老同志认识温俊海,让他们两个人登记了之后就放他们进了院子。温俊海熟门熟路地带着姚软枝来到了宣传科。 田秀媛和艾中华都是宣传科的工作人员,见了他们俩就热情地招呼起来。 从正月初十到正月二十, 大家同甘共苦相处十天, 结下了深厚的同志友情,隔了一晚上见面就觉得好像是好友重逢一样。 “走吧, 去会议室。”田秀媛带着大家上了二楼,这是县政府的会议室,收拾得窗明几净。 会议室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大桌子边上摆着一圈椅子,靠着两边墙还放着两排椅子。 正前方的墙上还贴着一溜尖角朝上的正方形红纸,写着“热烈欢迎我县代表队凯旋而归”。 田秀媛端着水杯, 一一摆放在桌上,艾中华提了两个竹壳暖水瓶。姚软枝和温俊海也帮着收拾了一下, 看这架势好像还要搞个什么仪式似的。 没过多久,会议室门一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姚软枝不认识他们,但是田秀媛和艾中华显然跟他们都认识, 分别上前跟他们打招呼“涂主任, 韩科长,你们来了,先请坐吧。” 两个男人也都很客气,跟几个人一一问好, 才坐了下来。 温俊海低声跟姚软枝说“是铸铁公司的。”这次他们的玉米脱粒机样品就是委托县铸铁公司临时加班制作的。 涂主任是铸铁公司的车间主任,叫涂强,韩科长是铸铁公司的销售科长,叫韩进运。 铸铁公司原来是一家私人企业,解放后被新政府接管。这位涂主任是从工人当中被选ba出来的,技术出众,品性正直,是铸铁公司的技术骨干。 韩进运则是原来铸铁公司的一个职员,因为表现突出,刚刚担任了销售科长。 快要八点的时候,洪书记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先后后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的正是梅金英。 还有几位跟着进来的,据温俊海介绍,都是县政府几个关键部门的一把手。 果然,这是一个小规模的成果汇报会,坐在正中间座位上的,就是洪书记和陆县长。 梅金英首先做了汇报,把这次参展的成绩如实报告之后,获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这些干部都是临时接到通知来开会的,只知道会议可能跟这次农具展览会有关,但是根本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 兴化县地处山陵地带,县里有一半村子都是在山里,常年缺少雨水,土地条件并不突出,最肥沃的田地就是挨着澶河边上的那些土地了。 和农业相比,兴化县的工业基础更是几乎为零。一个铸铁公司就算是全县的工业主力了。 铸铁公司解放前的主要产品就是铁锅、火炉、铲子、鞋掌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也就是解放后这两年,才开始慢慢研究提高了一些工艺,要不,他们连一台玉米脱粒机都做不了。 在这样的基础上,想要把省里和专区布置的任务完成,兴化县的领导班子压力很大。 这次参加桓省农具展览会,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去点个名露个脸,根本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产品。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什么时候设计的玉米脱粒机”对此了解不多的县财政局负责人激动的问,“这么多的订单,一定要全都消化成功有了这个开头,咱们整个县的经济就盘活了” 陆县长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所以,老陈你这次就不要吝啬了,咱们必须得建一个农机厂了。” 陈局长肉痛地计算着得失,半天没有开口。 “这次参加展览的同志们,为兴化县的发展立了大功。”洪书记一脸严肃,“经组织研究决定,对这五位同志进行表彰和奖励。” 陆县长率先鼓掌,其他干部也都跟着鼓掌,梅金英带着大家站起来,接受了领导颁发的奖状和奖品。 姚软枝跟在大队伍后面,走在最后一个。轮到她的时候,洪书记还特意握了握她的手“小姚同志,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 “谢谢洪书记,我一定会的。”姚软枝接过洪书记递给她的奖状,发现上面的内容和别人的不一样。 别人的奖状上都写着“xxx同志于1951年桓省农具展览会上表现优秀,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她的奖状上写的是“姚软枝同志被评为兴化县农具推广改良工作模范,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姚软枝有一点点迷茫。怎么事先也不吹个风透个气,就直接把荣誉给她砸到头上了她以前工作可不是这么做的啊。该说这个年代的人们就是这么实诚吗 拿着奖状和一个信封,姚软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结果这还没完。 陆县长接着开始表扬她,把她设计玉米脱粒机和改良耧车的事情说了一遍,还夸她勇于和兄弟单位交流,与兄弟单位结下了深厚的阶级友谊,得到了专家的认可,为兴化县的农机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姚软枝觉得,他肯定是只知道猪鬃厂的订单由何而来,却不知道诸市农机厂那些人对她的怨念。 直到最后,陆县长宣布准备成立兴化县农机厂,并且把姚软枝也列在了筹备小组名单中,姚软枝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大力地为自己造势,原来还是想要让她出力,同时也让别的人心服口服。 筹备小组的组长是洪书记,副组长是陆县长,这当然是挂名的。 主要干活的,有未来的农机厂厂长涂强,销售科长韩进运,人事科长艾中华,还有负责协调工作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吕凯,然后就是姚软枝。 涂强、韩进运、艾中华干活,那是理所当然,毕竟他们就是之后农机厂的领导了,建设自己的地盘,还有什么好说的 吕凯人家是居中协调的。 她算是个什么身份啊 散会后,姚软枝被梅金英留下来谈话,就半真半假地跟她抱怨。 梅金英笑着拍了她一下“干部编制,一个月工资二十八万,在农机厂先挂着,等回头把你调过来帮我。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一想起来刘智宇的威胁,梅金英就觉得自己一定要把姚软枝抓紧了。早点给她把编制弄到兴化县,扣在手里,看谁还能乱伸手。 梅金英从姚软枝手中抽出那个信封,对着姚软枝摇了摇“你没看看里面是什么” 姚软枝摸着这信封薄薄的,还真没留意,现在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支票,面额是一百二十万。 “展览会的奖金一百万,还有这次去农机厂的安家费二十万。钱不多,只能说是一点心意,奖励你为兴化县做出的贡献。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梅金英严肃地说。 姚软枝愕然,她还以为按照这个时代精神重于物质的观念,新政府给她发一张奖状就完了,没想到居然还有物质奖励 “可是我小学还没毕业呢。”她看着梅金英,“不影响吗” “县里多的是连小学都没上过的干部。”梅金英毫不在意地回答。当初参加革命的那些人,一多半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可这影响他们为人民为国家做贡献了吗 正如刘智宇所说的那样,让姚软枝这样的人才一年一年地读小学,那才真的是一种浪费。 “领导的意思是,你对农机这一块比较熟悉,咱们县里估计都找不出比你更了解农机的人。所以,这次安排你进筹备小组,是想要让你出一个计划书,给咱们兴化县农机厂制定一个计划。” 兴化县农机厂就算是建立起来,也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农机厂,不可能像人家诸市农机厂那样大手笔地做很多大机器,面面俱到。所以兴化县领导希望姚软枝根据自己的知识,为兴化县农机厂寻找一个立足点和发展方向。 梅金英的意思是,农机厂刚成立,编制比较多,正好把姚软枝安排在这里,拿到一个干部编制。等她把规划工作做完,就把她调到县政府宣传科来跟着她工作。 “梅科长,我还是想做农业这一块的。”姚软枝犹豫着说。 一个是她最熟悉农业,另一个是这个时代农业人才太过缺乏,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过不了几年,各种运动接踵而来,农村比政府要安全得多。 梅金英叹了口气“哎,你可真是个傻姑娘”姚家人怎么都这么轴呢不过,也正是这种轴,这种精神,才更令人欣赏。 要是姚软枝就是那种趋炎附势、追求个人私利的人,她根本就不会替姚软枝操这么多心。 “先把农机厂的事情做好,下一步的工作,我会跟领导商量安排的。”梅金英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对了,你别忘了这段时间把小学的课本都复习一下,今年夏天小学毕业考试的时候,我替你安排参加,把毕业证拿了。” 姚软枝一下子就笑了“谢谢梅科长。”她总算是不用再当小学生了 温俊海还有会要开,他这次去参加农具展览会,当然也是有任务的。作为解放乡供销社的筹备负责人,他去参加农具展览会,自然是要在供应和销售两方面做文章。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次姚软枝设计的玉米脱粒机和改良耧车的订单,其实都可以列入他的销售业绩里。 不过供销社还是要依靠生产单位,所以和兴化县农机厂的几个未来领导碰了个头之后,双方决定,把供销社这次的利润份额与未来提货的资金相抵,同时保证,以后兴化县农机厂优先供应解放乡供销社农具,用最低的价格出售给解放乡供销社的社员。 解放乡辖下有十三个村子,约三千户人家,将近两万人。其中有七个村子位于山中,比较偏僻,温俊海准备一一去走访一遍,将供销社的政策福利讲给所有人听。 对于山村里的农民来说,他们最大的困难就是需要的生活和生产物资采购不便,生产的农副产品销售不便。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比平地的农村百姓更需要供销社的帮助。 供销社的建立,不是为了经营得利,而是为了解决社员需求,免除私营商贩和资本哄抬物价、剥削农民的行为。 供销社能够用低于市场的价格社员农具、肥料、种子等生产资料,用最高的价格收购社员的粮食产品,给社员们带来最直接的利益。 温俊海相信,只要他能把这些道理讲清楚,并且把上级社批下来的商品送到他们身边,那些农民都会明白,加入供销合作社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更别说现在还有姚软枝和农机厂做后盾,以后还会有大量的改良农具优先廉价出售给他们呢 每个村子的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基本上都是第一批加入供销社的。还有一些比较有眼光的村民,也会积极加入,购买股金。 甚至有的人还提出多购买股金的要求,但是现在的政策是一人只能买一股,地主富农没有资格购买。凡是购买股金,成为供销社社员的农民,都有投票选举供销社理事的资格,理事会有权利监督供销社的运行,检查供销社的账本,审核供销社来年的工作计划等。 到现在为止,温俊海已经卖出了三百多股,其中包括了姚家人全体的购买支持。 温俊海有信心在走完其余七个山村之后,将所有股金卖完,正式取得建立解放乡供销合作社的资格。 然后就可以从上级社得到物资支持,开设店面,进入正式运营了。 等到他的正式任命下来,他就请人去姚家提亲,一定要让姚家同意把软软嫁给他。温俊海推着自行车,车后绑着一批销售样品,用力地翻过陡峭的山坡。 满身大汗的温俊海,想起有一天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里的情景,全身又充满了力量。 就在温俊海眺望远山高空,遥想幸福未来的时候,姚学义也和妹妹站在东坡顶上,看着脚下那片已然开始从寒冬苏醒过来的土地。 “姚满满,我要去参军了。”过了半天,姚学义才说话,他扭着头,看着远方,不敢回头看自己的妹妹。 他知道,自从妹妹做了那个梦之后,就一直在努力避免自家走上梦中的命运。她用方子换粮食,把事情记在他的名下,就是想要让他站出来,去新政府工作,庇护姚家。 可是现在,他却自私地决定去当兵,把妹妹的计划丢在了脑后姚学义害怕妹妹不高兴,怕她哭,怕她失望 “三哥,你为什么要去参军”姚学义没有听到自己害怕的反应,倒是看见妹妹转到了自己面前,一脸平静地问。 “我在王组长那里听了很多广播,还看见了他办公室墙上的世界地图。”姚学义的脸上是少有的沉稳凝重,“以前我觉得,咱们国家打了那么久的仗,该休息了。美国跟朝鲜打仗,关我们什么事。可是当我看见那张世界地图的时候,才知道,美国是不安好心。” 姚软枝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姚学义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三哥也在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2 20:05:5820191112 23:0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参军 难怪三哥这么执着要去参军, 原来是想要去抗美援朝。 抗美援朝运动, 和镇压fan革命运动、土地改革运动,并称为建国初期的三大运动,席卷中国城乡, 影响极大。 姚软枝自己这些天只顾着鼓捣玉米脱粒机, 不知道姚学义竟然跟王组长走得这么近,而且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 “三哥, 你知道打仗意味着什么吗”姚软枝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劝阻不了姚学义的。 可是战争并不是想象中的英雄游戏,而是残酷的人命绞肉机。 志愿军在朝鲜半岛伤亡七八十万人,其中有十四万人长眠于异国,再也无法返回家乡。 美国一直对本国军队伤亡人数讳莫如深,直到二十一世纪才解密, 将朝鲜战争中阵亡人数和名单公之于众美军伤亡十七万人,联合国军伤亡二百五十余万人。 这一场战争是东西两方阵营首次非正式冲突, 是双方在军事、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全方位碰撞。 志愿军战士们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洗刷了近代中国的百年屈辱,提高了新中国的国际形象和地位,建立起了新中国民众的民族自豪感和归属感。 姚学义现在一腔热情, 可是真的到了战场上, 也许只是一颗流弹,也许只是一次轰炸就连一号首长的长子,都牺牲在了那片土地上 姚软枝非常矛盾,她紧紧地抓住了三哥的胳膊, 仰着头看他。 姚学义的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一圈细细的绒毛,眉宇间也多了青年人特有的成熟。有时候的成长真的是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他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我知道。” 其实从见到陆县长那天起,他就有了一丝参军的想法。陆县长虽然有些微胖,可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从部队中磨练出来的痕迹,让姚学义非常心折。 再后来,王组长那个看着像是老农民一样的人,一旦发怒,身上的气势却特别可怕。姚学义问他,王组长就笑,说姚学义这种小年轻,没有上过战场,见识太少。 当然,真正让他确定自己想去当兵的,还是因为那天晚上姚学义去找温俊海算账,却被温俊海像对付小孩一样轻易摆布的悲惨经历。 有了这样的念头,姚学义就经常去找王组长交流。 王组长那里有广播,每次听见美帝侵略朝鲜的新闻,王组长就气得恨不得重上战场。他是一个坚信好男儿就要当兵的人,非常支持姚学义参军,当然他也给姚学义讲了很多战场的可怕,让他想清楚再决定。 姚学义思来想去,却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是他害怕家人的反对,才会先跟姚软枝透个气,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 “满满,我已经想了很久,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以前的我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自己主动去参军打仗。”那时候旧党征兵,全村的人都会提前逃出去,藏在外面等他们走了才回来。 “直到你那天做了噩梦醒来,我才发现,如果真的发生了像你梦见的那些事,我竟然什么都做不到。我活了快二十年了,竟然是一个废物。” “满满,我知道你想让我去新政府里工作,之前你把粮食的功劳挂在我的名下,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功劳,全都推到我的身上,让我一步步走得更高。” “可是,那不是我的真本事。” “我脑子笨,脾气冲动,容易做错事,去政府里工作根本不适合我。”姚学义对妹妹笑了笑,“其实现在男女平等了,你自己去当官比我合适多了。” “要说我有什么优点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是有点力气有点胆子。我以前不动脑子,像个瞎子傻子一样天天就知道玩,可是现在我睁开眼睛了,我看得见现在的天和过去不一样了。大家伙都过上了人过的日子,就连咱们家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整天不是怕黑皮狗来敲诈,就是怕土匪来抢粮。” “这种好日子,都是用人命换来的。别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姚学义神情沉静,揉了揉姚软枝的头,“也许我比别人命大,回头也能当上军官,到时候多威风啊” 新政府对军属格外优待,哪怕他真的死在朝鲜战场上,姚家也能得到一个烈士家属的身份。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提姚家是什么许家的亲家,也算是他为这个家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姚软枝知道他最后一句是想要活跃气氛,强压着心底微微的酸楚,露出一个微笑“那你得努力,当个将军才行。” 姚家人知道姚学义是真的要参军,并且已经报了名之后,顿时一片混乱。李氏抱着小儿子又是哭又是骂,不舍得放手。 姚文昌用烟袋杆子敲姚学义的头,姚学义第一次没有逃跑,可是就在烟锅砸到他头顶的那一瞬间,姚文昌老汉一跺脚,硬是没舍得真的用劲。 “爹,娘,也不是我一个人报名,王组长说,咱们县好几百人报名呢。就连县里的干部都带头参军了”姚学义劝说父母,“大家都是爹娘生的,人家能去我怎么不能去要是个个都不去,美帝打败朝鲜,就直接威胁到东北,以后咱们国家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了” “我是咱们村的积极分子,我不去报名参军,别人不说咱们家平时都是装的” 李氏气得又捶了他一拳“谁爱说让谁说去” “娘,我参军光荣,你到时候是军属,也光荣。” “我才不要啥狗屁光荣” 姚学义好说歹说,李氏还是哭得眼泪哗哗的。 姚文昌老汉坐在椅子上,一袋接一袋地抽烟。参军,未必是坏事,可是危险也太大了。 姚学武沉着脸“学义,要去也是我这个当哥的去,你是弟弟,该你在家守着爹娘。” 杨九香急了“你去干啥学义那是积极分子,不去不行,你” 姚学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滚边儿去,有你说话的份儿” 杨九香气得眼圈都红了,一屁股坐在一边,气鼓鼓地看着丈夫。 姚学义哈哈大笑“二哥,你瞅瞅你比我矮多少你能打得过我你就去。” 姚学武也恨不得像老爹一样去揍他一顿了,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欠呢 姚软枝叹了口气“唉,东北那边那么冷,朝鲜肯定也很冷。这部队不知道发不发棉袄有没有棉鞋三哥都报过名了,也不知道哪天开拔三哥,你要是到了地方,给家里来个信,要是部队的衣服不暖和,家里给你寄点暖和的” 李氏擦了擦眼泪,瞪了姚软枝一眼“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帮着他” “这不听话的兔崽子,活该挨冻这么有本事,自己说去报名就报名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还用得着家里给他做棉袄棉鞋吗” 姚学义一见亲娘有软化的趋势,立刻顺势往上爬,抱着李氏的胳膊哀求“娘,亲娘,你可怜可怜儿子,给儿子做两双厚棉鞋吧。听说有人去了东北,脚趾头都冻掉了。” 李氏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怎么一个个都跟满满学会了”这么大人了,动不动就抱着她撒娇喊亲娘,也不嫌丢脸。 气归气,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李氏只能一边骂一边从箱子里往外翻料子,把新弹的棉花拿出来,准备给姚学义做棉袄棉裤棉鞋。 杨九香松了口气,连忙殷勤地跟在李氏跟前帮手。 虽然姚学义的事情让姚家有些低沉,但是日子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姚软枝去县图书馆找闻馆长。她觉得,还是应该把在诸市遇到了刘智宇,谈起了谢秀勉的事情跟闻馆长说一下。 同时,她以后也要经常在县里上班,完全可以自己办一个图书证,不再借用苏老师的了。 闻馆长在二楼办公室里工作,见到姚软枝还有点惊喜。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天赋出众、思路独特的小姑娘,只是过年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她再来,还以为她家里有什么事。 姚软枝把谢秀勉的事情跟闻馆长说了一遍,闻馆长听了长长叹息。 “谢逸谢秀勉,有才无德啊。”闻馆长并不掩饰自己对谢秀勉的不满。 他让姚软枝坐下,给她简单讲了讲谢秀勉的事情。 谢秀勉其实应该算是闻馆长的堂妹夫,闻馆长的堂妹和谢秀勉从小订婚,到了年龄就成了亲。 闻氏是个传统闺秀,裹小脚,穿裙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谢秀勉自从出国留学之后,就跟自己的妻子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后来更是干脆留在京城不肯回家。 在那个时代,才华出众、相貌俊朗、家境良好的谢秀勉,很容易就和京城一位思想开明、受过西方教育的名媛产生了爱情。 谢秀勉登报和妻子闻氏离婚,然后跟那位名媛结为夫妻。 闻氏却死死抱着生为谢家人、死为谢家鬼的念头,留在谢家伺候谢秀勉的父母,直到谢秀勉四十多岁病逝。 当时是闻馆长陪着她去了京城,为谢秀勉举办了葬礼,将他的骨灰带回了老家。没过多久,谢秀勉的父母也先后去世,闻氏没有子女,只求闻馆长这个堂兄将她与谢秀勉合葬。 谢家的财产归了族人,闻氏的一些私产被闻馆长带回闻家,送回她的娘家。结果闻家人发现其中还有一些谢秀勉的私人物品,就准备丢掉。 闻馆长觉得那些书籍和笔记丢了可惜,就捐给了兴化县图书馆。 姚软枝没想到自己只是来了一趟,竟然又听了一个民国老故事。 若是给那闻氏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一个对自己完全无情的男人身上 姚软枝从图书馆出来,刚刚拐过街角,就看见温俊海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迎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2 23:02:4520191113 20: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v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不嫁 “温大哥, 你回来啦。”姚软枝向前几步, 迎了上去。 她知道这些天温俊海都在往山沟里钻,去解放乡下面的几个山村里去推广供销合作社。他的腿本来就不舒服,还要每天翻山越岭, 肯定很辛苦。 但是温俊海这个人就是这样, 他认定的事情,再苦再难, 他都会坚持到底。 温俊海看见姚软枝脸上的笑,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嗯,我回来了。” 在山里奔波疲惫的时候,他一想起姚软枝说在等他,就会焕发出新的力量。 昨天他终于把所有股金都推广了出去,加入供销合作社的人员已经达到了标准, 相关的申请材料已经递交上去,很快上级社就会下达指令, 解放乡供销合作社马上就要开始运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去上门提亲了。 温俊海心中忐忑,比当初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 不知道该怎么跟姚软枝说起。 姚软枝非常熟悉他的小动作, 看见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暗中握紧,拇指和食指用力揉搓,就知道他这会儿的情绪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轻松。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来,姚软枝找了一个话题缓解气氛“温大哥, 这是你刚买的自行车吗真漂亮呀。” 黑色的28自行车闪闪发亮,辐条都闪动着光芒。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盯着这辆自行车舍不得挪开眼睛。 跟后世那些各式各样的自行车、山地车、电动车相比,这辆自行车实在是太过简单,不过在这个时代来说,它确实已经是最豪华的交通工具之一了。 现在买自行车还不需要什么工业票,不过在县城里骑自行车人也不是太多,商店里也只有几台样品。因为价格比较贵,农民根本不舍得买,一般都是工人或者干部才会购买。 “好看吗”温俊海果然放松了许多,“你喜欢就好,这是给你买的。” 从夹沟村到县城,每天来回要走几十里路,太辛苦了。以前还能坐个牛车,但是姚软枝现在是要在县城农机厂上班,总不能每天都赶牛车来回吧骑个自行车,就方便多了。 其实如果解放乡供销社正式营业了,内部肯定会有更便宜的购买机会。但是温俊海等不及了,每天姚软枝一个人来回走路上下班,不方便也不安全。 他倒是想每天骑自行车送姚软枝上下班,但是姚家人保证不会同意。所以他决定把这次展览会的工资和奖金拿出来,买辆自行车送给姚软枝。 姚软枝一听就皱起了眉毛“一辆自行车这么贵,你怎么能乱花钱” 温家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就算是现在有了地,分了几间房子,也没什么家底。下面弟弟妹妹那么多,买辆自行车送她,太奢侈了。 温俊海笑了“软软,还是你会过日子。你要嫌我乱花钱,你就帮我把钱管着吧”他鼓起勇气说。 果然,姚软枝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凭啥管你的钱呀”这要是让温俊海的弟弟妹妹知道了,该怎么想 温俊海看了看四周,低声凑过来“凭你是我媳妇儿啊。”他一边说,还一边紧紧盯着姚软枝的脸,看她是什么反应。 “谁是你媳妇儿”姚软枝的语气虽然凶巴巴的,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温俊海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软软,我想托人到你家去提亲。” 姚软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软软,我喜欢你很久了。”温俊海一手扶着自行车龙头,隔着自行车对姚软枝说,“我想娶你回家,一辈子对你好。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你不高兴了我哄你,你高兴了我陪你。哪怕是死,我们也要躺在一起,好不好” 温俊海忐忑却坚定地陈述着自己的心情,期待着姚软枝的回应。 姚软枝用力咬着嘴唇,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眼神仿佛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给她,却还是觉得自己给的不够。 “好。”姚软枝灿然一笑,清脆地回答。 两辈子了,他们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向所有的人承认他们的关系。他再也不用躲在她的身后,沉默地等待。她也终于将自己曾经错过的宝贝从时间的河流中捧起,密密地放在心口,珍之重之。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温俊海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对着自己笑得像是一朵花的姑娘,心里更是犹如百花盛开。要不是这是在县城大街上,他肯定要冲过去把她用力抱在怀里,确定一下这不是自己的梦。 姚软枝任他看了半天,看他还是那副喜之若狂的傻样,就推了推他“傻瓜,走了” 温俊海回过神来“好好,去哪儿” “你这是去哪儿” “我就是来找你的。”温俊海去农机厂的筹办处找姚软枝,听说她来了图书馆,就追了过来。 “我回筹办处写报告。” 温俊海喜滋滋地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是他曾经梦想了许久的情景,如今全都变成了现实。 他用力蹬着自行车,有一种引吭高歌的冲动。 姚软枝忙着写报告,农机厂筹备小组的其他人也没闲着。他们效率很高,已经选定了厂址所在地,然后就在附近盖了几间小屋,就是筹备小组的办公地点,也就是姚软枝口中的筹办处。 农机厂的厂址在兴化县东北郊,就挨着澶河,那里是一片荒地,依山傍水,正好建厂子。 姚软枝的任务和大家不一样,需要安静思考,所以专门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温俊海倒是想陪着她,但是却知道她要工作,看看边上两个办公室都有人在忙活,才放下心来。 “晚上回去我来接你,然后你要是有时间,我就教你骑自行车。你学会了,以后就可以自己骑车来上班了。”温俊海叮嘱了好几遍,让姚软枝不要自己乱跑才离开。 姚软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笑着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继续写自己的报告。 她现在要写的是两份报告,一份是关于兴化县农机厂未来产品规划的报告,一份是关于开春极有可能出现的虫害预防治理的报告。 兴化县的农机厂投资小,规模小,没有什么先进的设备,也没有什么专利技术,更没有科技智能化的厂房,所以那些现代化的建厂规划理念都是用不上的。什么工位设计、动线分离之类的,都没有意义。 梅科长和县领导想要她规划的,就是兴化县农机以后造什么农机农具产品,就这么一个问题。 姚软枝把自己脑海中的农机农具整理了一遍,以兴化县现有的条件,除了已经成型的玉米脱粒机之外,能够做的也就是那些改良农具,主要是步犁,以后有条件了可以考虑播种机。还可以适当修补旧农具,解决农民现有的需求。 嗯,考虑到即将到来的虫害,还应该加上一个农用喷雾器。 姚软枝对着冰凉的手吹了口热气,甩了甩钢笔,开始奋笔疾书。 犁是农村主要的耕作农具,比脱粒机可重要多了。我国农村各地条件不同,平原、山区、水田、旱地等等,使用的犁也都是各式各样的,但是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落后。同时,即使是这种落后的犁,在农村缺口也非常大,在农忙时经常会出现排队借着用的情况。 建国之后,新政府从苏联引进了一批大型成套马拉农具,在东北和华北平原试用。其中最受人们欢迎的是双轮双铧犁。 双轮双铧犁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和我们中国传统的犁不太一样,有两个轮子,两张犁铧,全身都是铁制的。 两个轮子能够保证行走稳定,容易操作,两张犁铧能够增加深耕,提高耕地效率,保墒除虫。这种双轮双铧犁比我国传统的犁更先进。据报道,使用双轮双铧犁的耕作效率比旧犁高百分之六十左右,在东北能够增产百分之三十。 但是它的缺点就是太重太大,一头牛是根本拉不动的,至少要两三头大牲畜牵引才能使用。 所以它不适合小规模耕种,只适合在大规模平原旱地耕作。 而且当时这批产品质量比较差,容易损坏,一旦损坏农民就不会维修,偏偏这批双轮双铧犁还特别贵,一张大概八十到一百万元,让农民非常心疼。 经过后来农机科技人员的不懈努力,一一改善,终于得到了适合我国具体国情的各种双轮双铧犁。 所以姚软枝现在就不用担心这些缺陷,直接就可以将成熟的设计方案拿出来给兴化县农机厂使用。这必然会成为兴化县农机厂的王牌产品。 至于农用喷雾器,其技术含量比双轮双铧犁就低了许多,只是胜在一个新颖而已。 有了图纸和设计,还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产品质量。姚软枝在自己的报告里严肃强调了这一点。 在中央推广新农具的政策下,全国各地涌现出了大量的农机厂子,但是真正能够合格的,却寥寥无几。即使是一些大厂,也经常会出现对着设计图,做出来的产品却九成不合格的情况。 为什么因为工艺流程不标准,工人本身只是靠着经验而不是知识在工作,所以对农技人才的培训是必须提上日程的。 姚软枝上辈子习惯了从大局出发,高屋建瓴地规划全国产业,现在写得全身心投入,自然也把这个习惯带了出来。在她的笔下,兴化县农机厂不仅仅是一个生产农机的工厂,还是一个产业链的部分,从农机厂出发,上游产业和下游产业都能够被连在一起,隐隐勾勒出了未来整个兴化县的产业发展方向。 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姚软枝,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温俊海推开门,看着她坐在那里伸懒腰揉肩膀的样子,眼神沉了下来“软软,你不是一直写到现在吧” “几点了下班了吗”姚软枝站起身来,却哎哟一声,差点摔倒。她坐得太久了,腿都麻了。 温俊海一步上前扶住了她,无奈地叹息“你怎么”他半跪下去,伸手按了按姚软枝的腿。 “别动,别动疼哎呀”麻了的腿被人揉着,哪怕是再温柔的动作,都让人觉得痛苦难当。姚软枝都快要哭了。 “没事,我轻点。”温俊海刚说完,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喝了一声,大步冲了进来。 “爹” “姚叔” “你怎么在这”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口。 姚文昌手里举着一根胳膊粗的棍子,看得姚软枝心惊肉跳。这要是打下来,会打死人的啊。 温俊海也心里发毛,岳父大人可不是小舅子,不能还手,就连小小惩戒都不能啊。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问好“姚叔,你过来了。” 姚文昌横了他一眼,又瞪了女儿一眼“还不过来回家了” 他今天来城里,是想打听一下招兵的事情,正好天色不早了,想起女儿工作的地方他还没来过,就一路打问着摸了过来,想把女儿一块接回去。 谁知道在门口就听见有男人轻薄自己女儿,当时就怒向胆边生,从边上捞起一根木头冲了进去。 现在一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怎么还不知道他们早就有问题了 这么一想,当初温俊海张罗着给大儿子那边安排,给女儿安排,他还以为温俊海是热心肠,现在才知道居然是不安好心 在诸市那十来天,他还不知道对女儿做了什么呢 姚文昌越想越恼火,大声吼“还不走” 姚软枝连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装在小挎包里,跟着老爹出了门。 姚文昌看着女儿上了牛车,看着温俊海跟了过来,就拉下脸说“大干部骑自行车吧。” 温俊海苦笑着推着自行车,看着牛车嘚嘚往前走,又想跟上去解释让他别骂软软,又怕惹得岳父大人更生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软枝坐在老爹背后,把手背在身后对着他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跟过来。温俊海只好推着自行车看着他们慢慢远去,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怎么这么巧,就在准备提亲的时候被岳父大人发现了温俊海一步一步往前走,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不管怎么说,态度一定要端正,今天晚上回去就去请王奶奶,看看应该买什么礼物。 姚文昌怒不可遏,坐在车辕上生闷气,为自己没有看出来温俊海包藏祸心而自责。 姚软枝慢慢往前挪,伸长脖子从侧面看老爹的脸色。 姚文昌哼了一声,沉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不理她。 姚软枝换个方向,从另一边看。姚文昌再次把头转到另一边。 连着弄了四五次,姚文昌气呼呼地抽出腰间的烟袋,用力敲了敲车辕“你以为我跟你玩的” 开了口就好办了。姚软枝再次往前挪,挨着老爹,低声软语“爹,你别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啊你在干什么啊你是个姑娘家”姚文昌怕被人听见,压低声音训斥她,“让人看见了,坏的都是你的名声” “我真没干什么,就是今天下午写报告,坐的时间太长了腿麻了,站起来差点摔倒,温大哥扶了我一把。” “放屁”姚文昌老汉爆了粗口,“扶你用得着摸你的腿他就是在耍流氓还是当干部的呢,我明天就去县政府告他让政府说说,他这么做对不对” 姚软枝歪头看他的脸色“真的” “真的” “那你就不怕人家说我名声不好了” 姚文昌一下子被噎住了,他当然就是发发脾气,不会真的这么做。这样做,害得还是姚软枝。 “爹,你别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心里难受。”姚软枝抱着老爹的胳膊柔声软语,“你要是还生气,我明天叫他来,让你揍他好不好” 姚文昌的眼睛又瞪起来了“他他他,他是谁啊你啥时候就能指使人家了” 姚软枝嘿嘿笑,抱着老爹的胳膊靠了上去“反正你打他,他就只能站着挨打。” “我打人家干什么我又不是地主老财” “那他要是来咱家,你可不要打呀。” “我干嘛不打不是,他为啥来咱家他再敢来我就把他腿打断” “唉,温大哥真可怜,已经断了一条腿,你还要再打断一条,以后他走路不就像个鸭子了”姚软枝自言自语地说。 姚文昌气得回头轻轻给了她一巴掌“没人给你开玩笑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了还乱说” 姚软枝抱着老爹的胳膊笑。 大黄牛在乡间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父女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半天,姚文昌禁不住叹了口气。温俊海跟女儿两个之间的眼神,他可是看得清楚,那绝对是早就有情况。 女儿现在的性格,看起来软和,实际上很有主见。她要是看上了温俊海,那恐怕是谁也劝不回来。 怎么这两个小的,一个比一个不安生老大老二就没这么多事,真的是该成家了吧。姚文昌老汉瞬间觉得万物萧索。 身边这个丫头,也二十岁了。搁在过去,那真是老姑娘了。 可是想想当初那么一丁点大的小丫头,被蓝色襁褓裹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脸蛋,秀气地打着哈欠的样子,姚文昌心里酸得厉害。 这么多年来,他把这个小丫头当成自己的宝贝一样捧着,家里谁都不许欺负她,可是这才刚刚长大,怎么就有人要来把他的宝贝抢走明明是一个强盗,可是偏偏小丫头喜欢。 姚文昌低下头,摸了一缕烟丝按到烟锅里,划着火柴,用力吸了一口。 “爹。”姚软枝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失落,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一辈子都守着你和娘,孝顺你们,你放心吧。” 姚文昌呵呵“一辈子守着我们两个老头老太不嫁人了”骗谁呀刚才看见自己举着棍子进去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把那个强盗往身后护着,这会儿又说现成话,哼,真以为他傻吗 “不嫁了”姚软枝斩钉截铁,“谁来我都不嫁” “真的那回头他要是请了媒人来,我可就这么说了” 姚软枝点头“嗯嗯,跟他说,我爹不高兴,我就不嫁了。” 姚文昌哼了一声,敲了敲烟袋,把燃烧过的烟丝敲到地上“骗子。” 温俊海推着自行车,隔着老远跟在后面,看着这父女两个靠在一起,好像姚文昌不会动手,心里才放松了一点。 回到家里,姚文昌对于今天的事情只字不提,姚软枝也不敢多说,吃了饭就钻到自己屋里去继续写报告。 这次主要是关于虫害的报告。 姚软枝列举了气象信息特征,预言今年开春后将会有比较大规模的虫害,如果没有及时预防和处理,极有可能造成大规模减产。 接下来,姚软枝将自己的对策一一列举出来 第一,预防,提前用相关药剂浸泡粮种。第二,宣传,改变农民关于虫害是“神虫”,是老天爷安排减收成的落后观念。第三,政府组织推动,调拨农药,推广农用喷雾器,将害虫处理灭杀。 这是短期方法,从长期的角度来看,应该推广新式农具,学会使用合适的肥料和农药,改变农民的种植方法,建立合理的灌溉系统,树立科学的农业观念,才能使农业生产不断提高。 在油灯下一直写到李氏敲门催她睡觉,姚软枝才匆忙洗漱,钻进了被窝。 堂屋另一边的卧室里,轮到姚文昌辗转难眠了。 李氏不明白一贯睡眠很好的丈夫为什么今天晚上翻来覆去的,只能带着睡意问他怎么了。 姚文昌慢悠悠地说“我在想,要是一个人两条腿都断了,走路会是什么样子。” 李氏 突然不懂枕边人在说什么怎么办。,,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说亲 第二天早上起来, 姚文昌就觉得眉头突突乱跳,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 吃过早饭, 正在牛屋里给大黄铡草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一个大嗓门在门口喊“姚家的,姚家的, 这是忙啥呢” 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什么身份,姚文昌第一次在给好伙伴备食的时候分了心。 他本想悄悄地站在牛屋门口听听李氏跟来者的对话,可是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却发出当啷脆响,立刻出卖了他的存在这家什原本是为了防止有人偷牛,没想到这次却把主人家给暴露了。 “大侄子也在家,那正好”王奶奶穿着干净的偏襟大棉袄, 裤腿裹得紧紧的,脑袋后面花白的头发挽着发髻, 胖胖的脸上满是喜庆。 她是夹沟村最有名的媒人,清早登门是什么来意,根本不用多说。 姚家还有一儿一女的亲事没有着落, 李氏见了她也是十分欢迎, 把王奶奶往屋里让, 殷勤地给她端上来红糖水“婶子这是贵客登门啊。” 王奶奶抿了一口糖水,开口就夸赞“哎呀, 我这老太婆算什么贵客我这可是来沾沾你们家的喜气。你看看,你们这是怎么养的,这软枝啊又聪明又好看还有本事, 这才几天,就成了县里的干部吃公粮了,我家那两个孙女,要是有软枝一半好,我晚上都能笑醒啊。” 姚文昌点了烟袋,在一边吧嗒吧嗒地抽,也不接话。李氏看了他一眼,知道今天媒人是冲着女儿来的了。 “她那算点啥,就是跟着人家领导跑跑腿干点活。”李氏话是这么说,嘴巴却笑得快合不拢了。她也没想到,女儿就是跟着领导去了一趟诸市,回来之后就成了县城的干部,还给了那么多奖金。 “软枝是属羊的吧”王奶奶明知故问。 “是哩,羊年八月十五晚上生人。” “那今年可就二十了。不小了,也该说亲了。”关于许家的事情,双方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唉,是不小了,可不是我们俩也发愁吗” 姚文昌把烟袋锅子在桌边上敲了敲,继续一言不发。 “发啥愁呀,不知道多少小伙子都想把咱家软枝娶回家呢。”王奶奶一拍巴掌,“这不,有人托我来说亲呢” 李氏眼睛一亮,努力保持着矜持的微笑“是哪村的小伙子人怎么样” “就是咱们村的”王奶奶往前凑了凑,“三尺墙,五尺人,一村知道一村人。咱们自己村里的,知根知底,不怕说个外头的被人给欺哄了” 李氏点了点头,她也不放心把女儿嫁得太远,到时候被人欺负了都没有人能撑腰。要是在自己村里当然好了,有点什么动静都知道,生儿生女了都能帮上手。 “这小伙子啊,个头高,长得精神,人也老实忠厚,勤快能干。以前吧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现在呢也是该分地了。乡里贴了告示,他家分了二十多亩地呢” “主要是人家也是在县里当干部的,跟咱们软枝门当户对” 李氏一听后面这句,就知道了这是谁“是温家老大让婶子来的” 王奶奶连连点头“人家啊,是诚心诚意的。昨天晚上他跟我说,要是你们同意把软枝许给他,过门就让软枝当家,工资全都交给咱们软枝,家里大小事都是软枝说了算。你看看这么好的男人,可去哪里找哟。” 李氏有些犹豫,回头看姚文昌,想看他是什么态度。结果姚文昌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喷白雾,根本就不吭声。 “人倒是不错,工作也挺好,就是”李氏有些为难。 她对温俊海印象挺不错的。上次家里没人,二流子跳墙进来,是温俊海救了女儿。这一回的工作,也是因为温俊海推荐女儿去诸市才得到的。 温俊海那孩子,长相没的说,要个子有个子,要相貌有相貌,为人也正派踏实。可是缺点也太明显了,一条腿不太好,家里弟弟妹妹又多 王奶奶是行家里手,一看就知道她介意的是什么。 “不是我说,姚家的,你也别嫌人家腿不好。人家又不是咱们这种庄稼人,要下地干活种粮食才能吃饱肚子,腿脚不好的话做活不方便。人家是干部,现在上班骑自行车,回头升了官,那就是坐小轿车,路都不多走,怕什么腿不好” “再说了,你看人家那腿平时也不太显,也根本不影响身子。我跟你说,村里的壮小伙子,两三个上去都打不过他一个” 李氏觉得王奶奶说的也有道理,温俊海这以后也肯定不能种地为生啊。就是腿不太好看,怕女儿嫌弃看不上。 “这别人都怕温家弟弟妹妹多,以后拖后腿,姚家的,你也不想想,要是温家老大连自己弟弟妹妹都不管,我还不敢来给咱们软枝提亲呢。那样的人,哪里指靠得住” “温家那几个孩子啊,我都熟,唉,说起来也是可怜,两家爹娘都没了,就剩下几个孩子。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一点都没错。那几个孩子都懂事,根本就不闹腾,养个几年就大了,各自成了家,还能不念着哥嫂的恩情兄弟姐妹多了,以后互相扶持着,在村里谁也不敢欺负,不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强” 王奶奶当了几十年的媒人,反正什么事情到了她嘴里,正面也行,反面也对,只看目的是什么了。 李氏看姚文昌就是不表态,自己也不好立刻答应或者拒绝,只能说跟姚文昌商量商量,再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思,到时候如果同意了,就让王奶奶安排相看见面。 “行,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得好好商量下。”王奶奶笑眯眯地走到门口,还跟送出来的李氏说,“亲家五里,知根知底。这自家门口的,打问都免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好小伙,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想嫁过去呢。人家啊,就相中咱们软枝了,我觉得啊,这是门好亲事。” 李氏送走了王奶奶,回屋就对着姚文昌没好气地说“你那是个啥样子王婶子来提亲,你拉着个脸想弄啥” 姚文昌脚跟前已经落了一地的烟灰,闷声闷气地说“什么臭小子都想娶我家满满呀” “那你不想同意就说呀。”李氏白了他一眼,“钻到烟雾里有什么用” 姚文昌叹了口气。他不同意有什么用人家两个天天都出去上班,在外面干点啥谁知道昨天是他碰巧看见了,没看见的时候呢人说“逮着一回当十回”这样想下去,只能把他自己气死。 姚软枝早上出门,走到村南头澶河边上,就看见温俊海推着自行车在路边,显然是在等她。 她也不跟温俊海客气,坐在后座上,让他带自己去县城。 “昨天晚上姚叔没生气吧”温俊海担心了一个晚上,“我让王奶奶今天去提亲了。”不会被生气的岳父大人拿着扫把赶出来吧 姚软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爹是有点生气,不过也不算是真的生气。让他撒撒气就是了,哪家岳父看女婿能顺眼了 “没事,我爹以前还在家里夸你呢。”只是身份一变,感觉就大不相同了。 温俊海喜滋滋地问“真的吗” “当然啦,所以你放心吧,他迟早会发现你的好的。” 温俊海全身都是劲儿,把自行车蹬得嗖嗖的,飞快地把姚软枝送到了筹办处。等到姚软枝对他摆了摆手走进了农机厂的临时厂子里,他又有些后悔,为什么不骑得慢点,多跟她说几句话呢 姚软枝昨天已经把两篇报告全都写完了,这会儿要做的也就是检查润色。 等她把两篇报告修改完毕,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涂强、艾中华和韩进运三个人正在外面讨论什么。 看见她出来,艾中华大声叫她过去“小姚,小姚,你来说说,咱们的厂子大点好还是小点好” 姚软枝走过去一听,原来他们三个刚才正在争论厂子面积的问题。 他们选定的厂址在澶河南岸,不过这边却不是什么良田所在,而是一片滩涂荒地。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家,面积极为广阔。 因为不值什么钱,所以面积方面弹性很大,一百亩也行,两百亩也行。不过这些地虽然不值钱,但是多少还是要农机厂出一部分钱的,所以涂强认为,资金有限,不如少要点地,把剩下的钱投入生产之中。 艾中华和韩进运有些犹豫,一方面本能地觉得地多了以后扩建方便,不用再求人,一方面也觉得要花钱不知道划不划算。 正好姚软枝出来,艾中华知道她看着年纪小,实际上脑子挺好使的,就叫她来发表一下意见。 姚软枝相信,所有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人,都会对空地有一种占有的冲动。 “我觉得,还是多申请点厂址用地比较好。” “为什么又不是免费的。”艾中华急忙问。 姚软枝笑了笑“等到咱们厂子做起来了,周围肯定会有很多商家、居民往这边来做生意,到时候盖些门面租给他们,钱不就回来了” 这个年代,国企办社会,只要成为国企职工,生老病死全都被国企给包了。所以,一个国企周边,很容易就会聚集起一个小镇,形成一个庞大的生活圈。门面自然就会值钱了。 涂强眼睛一亮,想起了火柴厂周围的情况,觉得姚软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别看现在这里荒凉,等到农机厂开工,工人进厂,很快就能热闹起来。 那些门面就是源源不断生钱的聚宝盆。 “再说,等厂子规模大了,人多了,工人要结婚生孩子,咱们要办幼儿园小学中学,要给他们盖家属楼,多的是地方要用地。”姚软枝接着说。 涂强拍板“对,申请三百亩” 涂强要去县政府交申请报告,姚软枝也要去找梅金英把自己的报告交上去,两个人就一起步行往县城里走。 “小姚同志,你们读书人脑子就是灵活,我差点都犯迷糊了,还好被你提醒了。”涂强一改之前的公事公办脸,开始跟姚软枝聊天,“我听说你在农机方面是专家,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咱们这农机厂怎么办我脑子里还没个谱呢。” 涂强原来就是铸铁公司的一个工人,铸铁手艺过硬,这次玉米脱粒机的样品就是他带着人加班加点做出来的。 当初听说这个脱粒机是姚软枝这个小姑娘设计的时候,他还真有点不相信。 “咱们是不是就主要生产玉米脱粒机” 姚软枝笑了笑“涂厂长,你种过地吧” “当然了,我家就是农村的。我媳妇还在家带孩子种地呢。” “那你说,农民需要什么样的农具” 涂强沉默了。 如果真的要是考虑到农民的需求的话,当然还是那些日常使用最多的农具,还有犁 玉米脱粒机,相对来说,还是宣传的意味大于实用的意义。 姚软枝把自己的计划跟涂强简单提了一些,涂强是真的对这个一二十岁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了。人家比自己想的还早,想的还周全。难怪县领导会把她也放在筹备小组里,那是有原因的啊。 两人在县政府里分别,姚软枝去找梅金英,把自己写好的两份报告都交给了她。 梅金英让她坐在一边等会儿,自己就开始。 看了一会儿,她就抬头神色复杂地盯着姚软枝“小姚同志,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梅金英拿着两份报告匆忙出了办公室,姚软枝坐在椅子上,猜她是去跟洪书记汇报去了。 她本来就是想要通过梅金英搭上洪书记,谁让梅科长是洪书记的爱人呢 其实,当初姚软枝想的是通过三哥打通和陆县长交流的渠道,只是没想到姚学义并没有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去当干部,正好梅金英出现在她面前,那么自然她也就选择了洪书记这条线。 过了没多久,梅金英就匆忙回来了“小姚,洪书记要见你,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3 23:35:1620191114 20: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葡萄 兴化县一把手洪志斌的办公室非常简单。 对着门是一张大办公桌, 桌子上摆着一摞摞文件。桌子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号首长的画像,桌子对面靠墙放着两把椅子。 洪志斌就坐在桌子后面, 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姚软枝。 梅金英把姚软枝带过来就走了, 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姚软枝一个人坐在他面前。 换成一个真正的农村姑娘,面对着这么大的一个领导,就算是生性大方, 这会儿也少不了紧张。 可是姚软枝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平静地面对着洪志斌的打量。 既不兴奋,也不畏惧,脸上的笑容仿佛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有谄媚之嫌,少一分又让人觉得自傲。 “小姚今年多大了”洪志斌看了她一会儿, 竟然开始问起了她的年龄。 “周岁十九了。” “嗯,够法定年龄了, 有对象了吗” 姚软枝是真的有点震惊了,在她印象里,这位洪书记可是个强硬铁血派, 什么时候还会关心这种事情了他不会要给她介绍对象吧 她对着洪书记保持尊敬的表情“有了。” 洪书记一直板着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怎么你答应温俊海那小子了”他竟然好像有点遗憾的样子, “我还想着, 要是他一直不成功,我哪天就替他上你家提亲去呢。” 姚软枝这次是真的有点懵, 她跟温俊海的事情怎么还能惊动洪书记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想起了一些事情。 难道温俊海提起的那位“老领导”竟然就是洪志斌也是, 说推荐他去供销社,就能够真的把他安排到解放乡供销社负责人的位置上,在兴化县内有这个能量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再想想在去诸市的路上,梅金英似乎对他们两个之间的小小暧昧视若无睹,还特意让“小温照顾好小姚”原来温俊海跟洪书记夫妻这么熟为什么上辈子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上次是那个开车接梅金英的司机,这次又是洪书记夫妻,这些对一般人来说,可以算是非常重量级的人脉,为什么上辈子温俊海根本没有去维持或者说,是因为她的存在,他执意要留在夹沟村保护她,才跟这些人疏远了 甚至,他们是觉得温俊海自甘堕落,和反坏分子子女纠缠不清,所以跟他断绝了来往 不管是什么原因,肯定是跟她有关系的。温俊海是一个重情的人,好端端地不可能和老领导和老战友断绝往来。 姚软枝微微闭了闭眼睛,她欠温俊海的太多太多。 睁开眼睛,姚软枝笑得放松了许多,脸上还多了几分羞涩“他从来没说过” 洪志斌从这方面入手,不就是想要打消他们之间的距离,想要听她的真心话吗姚软枝自然是要配合改变态度的。 “小温当初刚上战场,就是我手下的新兵。他很有天赋,天生就是个兵王的料子。要不是他为了救人,炸坏了腿,去年那次大规模复员,根本就不会有他的名字。”洪志斌感慨了几句,话题一转,“不过也好,他当时昏迷的时候,都在念着你的名字,现在复员回家,能跟你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也是件好事。” 洪志斌看起来并不太擅长家长里短的聊天,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我看了你写的报告,小姚同志,你很了不起啊。”他拿起那两份厚厚的手写报告在桌面上墩了墩,“你好像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写出来。” “虫害的事情,我会请农业部门和气象部门一起来研究的。” “但是这份关于农机厂规划的报告,我看你是意犹未尽呀。” 姚软枝迎着他的目光“确实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写进去。因为这是关于农机厂的规划报告。”而她脑海里的那些,则是兴化县乃至整个铁原专区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的发展计划。 洪志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好,今天我想听你谈谈,你那些没有写进去的想法。你尽管畅所欲言,不必有什么顾虑。” 梅金英把报告拿给他看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从一个小小的农机厂规划报告里,竟然会看到一个隐隐然勾勒出来的兴化县产业结构轮廓。 旧党曾经在失败后大放厥词,说新党懂军事懂政治,但是不懂经济,迟早有一天会把大陆弄得乱七八糟民不聊生,到时候还是要旧党来收拾残局。 当时沪市和一些大城市,都曾经出现过资本家和私人商贩勾结,试图操控物价、囤积居奇、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新党确实是在一边交学费一边学习。 大城市里还好,新党当中为数不多的懂经济的人才都被安排在了那里,像他这样被调到小县城的军转干部,其实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来的。 打仗、做政治动员,他们都不陌生,但是管理一个县的经济民生,那是一个他们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提高农业产量要做什么提高老百姓人均收入要靠什么前者好歹还有个路子去摸索,后者他们领导班子开了不知道多少次会议,都只能试探着往前走。 洪志斌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什么东西,可是就是弄不清楚看不明白。每天除了处理日常工作,他的时间基本上都用在一遍遍马恩的政治经济学著作上,就是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条适合兴化县的理论道路,能够切合实际付诸实施。 然而他花了很大的精力,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没有领悟。 但是就在刚才,看了梅金英拿来的两份报告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可惜的是,报告里只是点到为止,本来能够发挥出很多东西的一些观点,却只是蜻蜓点水一样一掠而过,这让洪志斌感觉抓心挠肺,连忙让梅金英把这报告的作者请过来,好好听听她的见解。 姚软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想了想“洪书记,我确实是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可以说给您听听,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批评指正。” “你说。” “自从我认识了字,读了书之后,我就经常会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说,兴化县为什么这么穷,怎么样才能让我的家乡变得美丽富饶起来。” “我一边看书找答案,一边自己思考。” “我觉得,咱们国家有几千个县,每一个县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人或者像一个家庭一样,都有各自的长短处。” “有的县有特殊的资源,比如矿山、海洋、牧场、森林,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种资源型的县,主要通过开发本县的资源,带动相关行业的发展,就能拉动本县经济发展。” “有的县有特殊的地理位置,距离那些发达的大城市很近,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大城市庞大经济系统的帮助,或者利用交通优势,发展本县的经济。” “有的县有特殊的人文历史传统,比如说晋商、徽商,或者宣纸、湖笔,那么县政府就能够大力扶持这些传统,使其发展到最大限度,带动整个县的经济发展。” “有的县有特殊的经济产业,比如说以养猪、养马、养牛等为主业,或者如五岳一样著名的旅游景点,也可以成为一个县的经济支点。” “有的县则可能拥有特殊的原材料,能够出口创汇,比如猪鬃、稀有矿、经济作物等,也是可以支撑起县里经济的。” “洪书记,你看咱们兴化县算是哪一种”姚软枝把问题抛给了洪志斌。 洪志斌开始的时候还十分放松地坐在办公椅上准备倾听,但是听了一段就开始做笔记。 姚软枝这是把各种不同经济类型的县做了归类,不用姚软枝问,洪志斌就已经在问自己,兴化县算是哪一种呢 兴化县好像哪一种都不算。 兴化县没有煤矿,没有稀有矿,更没有广袤的森林或者牧场,也没有海洋资源,它就是一个地处偏僻、交通不便、资源匮乏的小县。 它没有经商的传统,没有特殊的原材料,也没有什么千年文化遗产,更没有像五岳一样知名的景点。 兴化县有一个火车站,但是又破又小;有一条澶河,能灌溉两岸田地,但是有时候也会泛滥,造成了大量盐碱地。 有野马山,一半的村子都在深山里。 有些山林特产,但是不成规模。 这些条件,县领导班子都反复过滤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根本没找到什么好的切入点。 “我觉得,兴化县在地理位置、人文传统和特殊出口原料方面,都没有什么优势。那么其他两种,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洪志斌思考了一下,就把三个完全不可能靠上的经济类型去掉了。 既然姚软枝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县城经济类型分类,那总是要给兴化县一个类别的吧是特殊资源还是特殊产业她是知道兴化县有什么特殊的资源没有开发,能够形成一个新的产业吗 洪志斌望着对面年轻得过分的小姑娘,已经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平辈来对待。 她在那份农机厂规划报告里说,农机厂不仅仅是一个农业机械加工厂,还应该作为一个制造机械推广机械化的单位,成为整个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农机厂能够为兴化县各行各业设备,促进整个兴化县产业向着机械化工业化的方向发展。 这个产业不仅包括农业,更包括其他工业、手工业、商业等各行各业。 就是这个简单的论述,触动了洪志斌心底的某个东西,让他觉得仿佛摸到了某扇大门。 如今,他就等着姚软枝自己把自己画出来的这扇门推开,展示给他门外的风景,看看这是不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美丽。 “那我就举个例子吧,给您做个参考。”姚软枝侃侃而谈。 “咱们野马山上有一种野葡萄,洪书记您吃过没有” 洪志斌摇了摇头“没吃过野马山的,不过以前打游击的时候,在山里呆过几年,饿的时候吃过山里的野葡萄。又酸又涩,真难吃。”他摇了摇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过至少能吃,比啃树皮吃观音土强多了。” “是呀,野马山里的野葡萄也差不多,黑黑的小小的,又酸又涩不好吃。除了灾荒年间大家会想起它之外,平时看见它疯长的藤蔓,倒是厌烦的情绪更多一些。因为上山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绊个跟头。”姚软枝笑了。 “不过有钱的人家就会用它来酿酒。” 以前许家就酿过葡萄酒,村里有些胆大的就跑到山里摘野葡萄,挑一些卖相好的卖给许家,换几个钱。 “其实,野葡萄浑身上下都是宝。” “它不好吃,口味酸,但是酿酒是好材料。用葡萄酿酒,还能节省很多粮食。”改革开放之后,兴化县就出了一个葡萄酒品牌,一度把广告做到中央电视台,名气很大。所用的材料,就是兴化县的葡萄,不过那时候就不是野葡萄了,而是人工成批种植的葡萄。 “葡萄籽可以榨油。榨油之后的葡萄籽渣,还能深加工成小工艺品。”葡萄籽油能美容,后来很多爱美女士喜欢用。葡萄籽渣天然绿色无公害。 “葡萄渣可以做肥料。”葡萄渣是酸性的,用作堆肥能够改善土质。后来还有人用葡萄渣做地板,冬暖夏凉有弹性,易碎品落下来都不容易损坏,小孩老人摔倒不容易受伤。还有人用葡萄渣做墙纸还能喂鱼,鱼喜欢吃酸的,吃葡萄渣比吃饲料健康。甚至葡萄渣还能和煤混合当燃料用途太多了。 洪志斌越听越有兴趣。 “假如我们选择葡萄酿酒作为兴化县的主要产业,来拉动兴化县整个经济发展,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呢” “提高葡萄种植面积,不能再仅仅依靠野生葡萄作为酿酒的原料。”这样兴化县就有了自己的经济作物。 利用引种扦插技术进行人工栽培,大规模种植葡萄,第二年即可挂果收获,其收入超过单纯种植粮食的收入数倍。 “成立兴化县葡萄酒厂,从农机厂订购相关机械设备。” 洪志斌已经不需要姚软枝继续说下去了,种植、生产、销售只要做得好,一个葡萄,足以推动整个兴化县的经济腾飞。 “要把葡萄酒卖出去,要让更多人来学习我们的兴化模式,还要从各种基础建设方面下功夫。交通要便利,水利设施,还有我们要有自己的水电站”姚软枝继续扩展,洪志斌一边做笔记一边点头,这些就都是应有之义了。 要是这些方面都能做好,整个兴化县绝对能够飞快地摆脱贫困帽子,成为铁原地区乃至整个桓省最耀眼的明星 “小姚同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洪志斌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姚软枝面前,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兴化县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姚软枝也连忙站了起来“我只是纸上谈兵,具体操作起来肯定会有很多问题,只有依靠党和政府的领导,才能真正改善兴化县百姓的生活水平。” 洪志斌对眼前这个足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已经十分欣赏“小姚同志,希望你能够继续思考,为我们兴化县的经济发展寻找更多的道路。”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在外间工作的秘书震惊地看着洪书记亲自把姚软枝送到了大门口,还十分热情地要她“有事尽管来找我,或者跟梅科长说,再不行就告诉小李”小李秘书连忙跟上去,对姚软枝笑了笑表示自己听见了领导的安排。 一步步沿着楼梯走下去,姚软枝的肩膀慢慢放松,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希望用葡萄产业的利益,吸引兴化县的领导班子兴修水利,建设一个完善的灌溉网。她人微言轻,如果直接说要兴修水利,为了预防十年后的旱灾,谁会当回事 1959年开始的三年。自然。灾害,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对于姚软枝来说,这道伤痕又格外深切痛楚温俊海就是牺牲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 她不肯向某些人妥协低头,被送到当时最辛苦的水库工地上干活,晚上还要轮班看守电机。 温俊海本来根本没有必要去受这样的苦,可是他为了保护她,硬是跟到了工地上,然后彻底长眠在了那里。 姚软枝希望,重来一次,她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将三年。自然。灾害的伤害降到最低。当然,也不会让温俊海再有任何危险。 一方面通过改良农具,加大农业机械化程度,来提高粮食产量;一方面通过产业建设的推动,让兴化县为了大面积种植葡萄,发展经济而大兴水利,建起尽量完善的灌溉网络;还有一个就是在这几年期间,亲自选择培育出抗旱的麦种粮种 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她应该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很多知识来自知网,因为涉及内容太多,无法一一标注,特此向各位作者专家表示感谢。至于其中的bug,是因为我毕竟是个外行,努力圆也圆不好的话,请大家谅解。,,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二哥 姚软枝和梅金英打了个招呼, 离开了县政府大院,去了图书馆。反正现在她的工作也不需要打卡坐班, 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她这个“博览群书所以知识渊博”的人设还需要继续保持, 同时,兴化县图书馆里确实也有很多有价值的书籍和报纸,她跟涂强说过要经常在这里找资料, 也不怕领导当她旷工。 现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认识姚软枝了,见了面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有的还会跟她聊两句。 傍晚,姚软枝走出图书馆的门口,并不意外地发现温俊海就在对面马路边上等待,自行车就停在一边。 温俊海手里握着一卷纸, 时不时地打量着图书馆门口,看见姚软枝出来, 眼睛就亮了起来。 姚软枝根本就不用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上辈子她已经亲身体验过这个男人这方面的本事了。 “软软,文件下来了”温俊海迫不及待地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把手里的东西给姚软枝看。 姚软枝也是一喜, 接过来那份盖着大红印章的文件看。 这是兴化县供销合作社批准开设解放乡供销合作社的通知, 温俊海担任解放乡供销合作社的主任。 “太好了”姚软枝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是真的高兴,因为温俊海努力了这么久的工作有了回报, 更因为这一辈子,他的命运已经完全不同。那些悲剧,再也不会重演 “晚上我教你骑自行车吧”温俊海高兴是高兴, 但是想起来以后他要在解放乡进行供销社开业的准备工作,去县里的次数就少了,好不容易能载着姚软枝一起来回的机会又没了,心里也有点失落。 他倒是不怕辛苦,愿意每天早点起来骑车把姚软枝送到县里再回来,可是那样的话,姚软枝就要最少早半个小时出发。大冬天的,她多辛苦啊。 虽然有点舍不得和喜欢的姑娘单独相处的半个小时,但是温俊海还是觉得,让姚软枝自己学会骑自行车,她会更方便。 “你现在就教我呀。”其实姚软枝会骑自行车,但是总得过了明路才行,否则怎么解释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自行车的人,连学都不用学就会骑了 温俊海抓着车后座,让姚软枝先上车,推着她往前走,等她能够蹬着脚踏板完整转圈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 但他还是紧紧跟在车后,两只胳膊伸开,随时准备把倾斜的车子和人扶住。 姚软枝已经很久没有骑自行车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二八自行车,开始的时候还真有点晃悠。 不过到底是有着身体记忆,骑了没多远就已经十分稳健了。 温俊海没想到她学的这么快,又教了她怎么上下车,姚软枝当然还是“一学就会”。温俊海喜形于色,一路上都在夸她聪明,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姚软枝就坐在后车座上笑嘻嘻地听他夸赞自己。 姚软枝推着新自行车回到家里,把一家人都吓了一跳。 一听说是温俊海送的,李氏就急了,一巴掌拍在姚软枝背上“你个死丫头,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姚文昌也拉长了脸“是你爹你娘不给你买还是怎么着要人家外人的东西,叫别人怎么说你” 杨九香小声说“反正都来提亲了,也不是外人了嘛。”温家老大不愧是当干部的,这么大方,以后肯定还有很多好处。 姚学武一眼过去,杨九香就闭上了嘴巴。 “爹,娘,那我把钱给他,就当是托他买的。”姚软枝习惯了把温俊海和自己划等号,竟然没想到家里人会这么反应激烈。想想也是,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 李氏看了看姚软枝的表情,上去一把把她拽到屋里,压低声音问“你跟他是不是那啥,自由恋爱了” 她可是知道自己女儿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性格,从姚软枝十四五岁开始,每次出个门都有小年轻想凑过来送点小东西什么的,姚软枝从来没收过。这次居然要了温俊海自行车这么贵重的东西,太反常了。 李氏一脸严肃地盯着女儿,就看见姚软枝果然点了点头,她“啊”的一声,一指头就点在了姚软枝的额头上“你这个死丫头” 怪不得温俊海托人来说亲了,他们两个私下里早就说好了吧 姚软枝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醒过来就已经决定要跟温俊海不再分开,这个时侯也不会退缩,只是抱着李氏的胳膊撒娇“娘,他人可好了,对我也特别好,我就喜欢他” 李氏刚才也不过是气女儿背着他们跟温俊海好,这会儿看着女儿的神情,哪里看不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温俊海 “你可想清楚了,温俊海人是不错,工作也好,可是他的腿你不怕被人笑话” 这村里有的人嘴巴就是臭,少不了会说风凉话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俊姑娘,挑来挑去结果挑了个残疾男人,这是挑花了眼吧,还是看上人家当干部有工资有公粮吃这一类的话多多少少要传到女儿耳朵里,姚软枝能受得了这个气 “怕什么”姚软枝哼了一声,有本事就当着她的面说,她肯定会找机会让他们知道知道嘴巴不干净是什么后果,“他就是一条腿不方便,也比其他男人都好千百倍” 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就没有比温俊海更好的男人了。 李氏受不了她这种直白的话,用力把女儿推开“本来还想问问你,今天王奶奶替温家老大来提亲,你愿不愿意相看相看,现在也不用问了。” 姚软枝笑着低声问“那爹呢他有没有生气” 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你爹昨天晚上说,他很想知道,要是一个人两条腿都断了还能不能走路。”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老头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个好脸色了。 昨天老头子去了县里,赶车去接女儿,怕不是碰见什么了吧 姚软枝忍不住捂着嘴笑“算了吧,真的要把人两条腿都打断了,还不是要我伺候一辈子” 李氏气得恨不得给女儿两巴掌“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胳膊肘都拐到西坡了” 听听女儿说的什么话,两条腿都断了,也要伺候那人一辈子这真是,唉 李氏直摇头,都说女儿聪明,可是她现在看出来了,她家姑娘这脑子一碰见温俊海,就好像不好使了,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债不成 算了算了,还是早点给王奶奶回个话,把这议亲的事情都快点安排了,免得两个年轻人做出什么事来不好看。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给,把钱拿着,明天给人家。”李氏把姚软枝交给自己的钱又拿了出来,没好气地给她。就算是准备答应婚事,也不能拿人家男方那么贵的东西,没过门就让人家看不起。 他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 吃晚饭的时候,李氏把温俊海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看家里其他人有没有什么意见。 姚文昌还是不说话,姚学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温俊海挺有能耐的,要是他肯对满满好的话,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男人有本事就行,腿上有点毛病,没啥。” 姚学武一直在留意村里的变化,深切地体会到,这会儿可不是旧社会了。 过去那些仗着家族辈分、有钱有地就能在村里横行的那些人,现在全都被打倒了。除了许家韩家那些恶霸地主被清算枪毙之外,以前都算是能人的富农,就算是家里还有田有房,在村里根本说话都不敢大声。 相反,倒是以前越穷越革命的那些人,现在过得越好。不仅生活条件改善了,关键是在整个村子里说话都算数。 姚学武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人说新政府是穷人的政府。 整个世道都不一样了,所以给妹妹挑选亲事的标准,也该跟着变一变。 温俊海别的本事且不说,就说他以前被人当成残疾退伍一事无成没用亏本的代表嘲笑,但是人家一扭头就翻了身,当了干部,管了全乡的供销合作社,这肯定是有关系有人。 想想也能明白,温俊海当了好几年新党的兵,这兴化县的干部有一半都是从部队里转过来的,他跟那些人有关系不是很正常的吗 一起打过仗,生死之交,那可不是一般的朋友。 就凭这一条,温俊海以后在兴化县就不会吃亏了。 他既然对妹妹好,那结这门亲也是值当的。 姚学武这番分析一说,不仅李氏恍然大悟,就连姚软枝都有点对这个二哥刮目相看。 姚学武个子不高,面团团一样的脸上总是一片和善,平时脾气好得很,跟谁都能说说笑笑,做什么活也都不争不抢,存在感比姚学义这个跳脱冲动的弟弟低太多。 可是姚软枝没想到,他能看这么久想这么多。 难怪上辈子家里出事之后,大哥夫妻被赶回来一辈子吵个没完,三哥惹了事被人告了发配边疆结局悲惨,只有二哥一家低调沉默地在村子里继续生活下去,到最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连二嫂都对二哥死心塌地,杨家怎么鼓动都不曾动摇。 是因为二哥这个人,心里有数啊。 姚软枝想起上辈子,她心里只想着报仇,又不想连累两个哥哥,就故意跟他们吵架翻脸,一个人搬出了家门,住在西坡那个荒凉偏僻的小屋子里。 那年过年的时候,二哥偷偷拿了半袋子红薯给她送过来,兄妹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二哥走的时候,只是叹了口气说“满满,爹娘都已经去了,可是日子总不是要过下去你也该仔细想想,别人对你好,可不是人家欠你的。” 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明白二哥在说什么,现在想想,也许二哥那时候就已经看出来温俊海对自己的感情了,只有她一心扎在仇恨里,对温俊海的付出视若无睹。 后来,她报复了李志高、高万德,还有那些对他家落井下石的人,那些害死三哥的人,可是那个总是站在她身后的温俊海,却永远离开了。 “你们都说行,那就行吧。”姚文昌本来还想拿捏拿捏温俊海,让他知道知道想娶他的宝贝女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看着女儿脸上那种悲伤入骨的表情,却再也沉不住气。 于是,姚学义晚上从县里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妹妹要跟温俊海议亲了。 他举起拳头比划了比划,觉得再过两年,他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被温俊海戏弄了。到时候,哼 第二天早上,姚软枝骑着新自行车出门,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了乡里的邮递员。 邮递员怎么会不认识夹沟村这个有名的漂亮姑娘他对着姚软枝按了按自行车铃“姚软枝,有你的汇款单” 姚软枝“啊”了一声,跳下自行车来,接过汇款单一看,落款果然是“桓省猪鬃厂”,金额居然有一百万那就是说,她给猪鬃厂的那个猪鬃梳绒机通过了吧 汇款单的留言栏里,写着两行字“梳绒机非常出色,特此感谢。” 邮递员十分好奇“桓省猪鬃厂给你汇这么多钱,为什么呀” 村口的妇女们也都竖起耳朵听,有的直接就走了过来,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好奇。 姚软枝笑了笑,把汇款单收了起来“我帮他们设计了一款机器,他们给我的报酬。” “软枝你还会设计机器你怎么这么厉害,难怪苏老师总是说你聪明,是个读书的料。” “那你啥时候能不能教教我家那个,他跟你是同学,学一学也能设计机器,能挣钱吧” 姚软枝只是为了树立自己有知识有能力的形象,以后自己说什么话的时候,村里的人才会信服,哪里会揽这么多出力没结果的事情她笑着跟大家聊了几句,满足了一下吃瓜群众的八卦之心,就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 接下来,她重点要解决的就是今春即将到来的大规模虫害问题。 只靠她自己,顶多是把自家的麦子棉花弄好,减少损失,对于整个兴化县的大局并无改变。 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政府的介入和管理。 既然洪书记说了要找专家论证,姚软枝就打算开始进行详细的虫害治理规划,到时候可以直接推行,用最快的速度来开展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4 23:06:2620191115 17: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77600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撞人 兴化县主要种植小麦和玉米两种常见粮食作物, 还有高粱谷子这些杂粮,以及棉花大豆等经济作物。 在这个农业科技并不发达、农民思想还很落后的年代, 一旦出现病虫害, 就相当于是一种天灾,很多农民都会悲观失落,听天由命, 使得粮食产量大幅度下滑,甚至会进而引发更加可怕的人祸。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农民的思想观念,这就需要新政府的介入,否则以小农经济的松散性,是根本不可能自发完成这一转变的。 而在这方面,新党恰恰是最大的行家发动群众, 改造思想,一直是其从弱到强的法宝之一。 姚软枝重点提出的是要进行相关制度建设, 成立专门的植物保护机构,建立一个防治虫害的完整体系,从预测到防治到检疫, 形成一整套的制度。 制度建起来了, 机构成立了, 从工作人员和农民之中,就会产生出一批合格的技术干部、农民技术员以及积极分子, 在虫害防治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这也是几年后新政府会大力推行的一套方案,但是那已经是这几年交了一笔学费之后的事情了。姚软枝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建议和努力,至少能够让兴化县免去这笔学费。 她建议在兴化县建立一个防治虫害的机构, 下面各区设立技术指导小组,深入各乡各村,根据各乡各村的具体情况,带上喷雾器和药剂,现场进行虫害治理,用实际行动向农民们证明,这些虫子并不是什么神虫娘娘派来的,它们只是生长在田间、以啃噬庄稼为生的害虫而已。 治理虫害成绩显著的乡村,可以设为“病虫防治示范区”,作为榜样带动其他乡村学习。 此外,还应当建立病虫预测预报体系,通过对各级乡村情报点的信息收集,形成一个群众性病虫害情报网,在此基础上形成一个专业性预测预报网。让每一个农民都成为主动监测病虫害的参与者,及早发现病虫害的预兆,在病虫害最小的时候就将其铲除灭杀。 最后,姚软枝还建议,应当主动建立植物检疫制度。在这个时代,全国上下都没有植物检疫的概念,谁也没想过那些从外国外地来的植物,竟然会携带着各种危险性的病虫害,到处传播,给中国农业造成巨大的损失。 比如说,棉花红铃虫就是在清朝末年从美国传入的。而解放之后,棉花红铃虫已经传播到国内各个棉花种植区,除了新疆幸免之外,其他地区全都受到重大损失,棉花产量平均每年减少一二成。 甘薯黑斑病是在抗战时期从倭国传入的,建国初期就蔓延了十九个省份。 随着交通运输发展起来,这些病虫害会向着全国范围内传播,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姚软枝记得自己看过一些资料,1953年的时候,河北保定农场给新疆送去部分棉籽,其上就带有棉花红铃虫,幸亏被当时的苏联专家及时发现消灭,才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次年,黑龙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引进马铃薯时,黑胫病传入黑龙江,对当地的农业生产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同时,新中国现在也在出口农产品,交换工业设备。因为没有成熟的植物检疫制度,经常会出现一些农产品带有病虫害,被对方监测出来之后拒绝交易,无法外销。 1953年浙江黄岩生产的柑橘,原本可以换回一千多辆载重汽车,就是因为当年有将近一半的柑橘染上病虫害,不能出口,交易无法完成。 同样的,辽东地区的苹果,因为食心虫为害,有四成无法出口,这对于当时继续发展重工业的新中国来说,影响是极为严重的。 在理论和制度层面上进行了论述之后,姚软枝又开始从实践层面入手,介绍了自己对于治理虫害的具体操作看法。 传统农业治理办法有选育粮种、多作种植、田园清理、人工扑打等,而更直接有效的,则是通过供销合作社,购买“农药”这种新型科学产品,也可以利用农民自制的土农药,教授农民使用办法,使其更好地灭杀虫害。 姚软枝洋洋洒洒地又写了一份厚厚的关于兴化县病虫害治理的建议,准备在修改之后交给李秘书。 她相信洪书记会非常乐意接受她的这份建议,因为她这些经验全都是经过上辈子的实践证明的成体系的东西,这就是她送给洪书记的政绩。 这份建议只要稍加整理,就能成为一份亮眼的成绩汇报。 五十年代,可以说是政府效率最高、廉洁度最高的时期,就算是没有这些利益,洪书记陆县长也都会把兴化县的农业和农民放在心上,但是有了这样的政绩鼓励,也会让所有人更有干劲不是吗 政府出面,整个规模和效果,就比姚软枝个人努力要强无数倍了。 中午时候,姚软枝从图书馆出来,去找大哥姚学文。 姚学文知道她到农机厂上班当了干部之后,就要她每天中午来家里吃饭,赵茉莉也很热情,不过姚软枝以农机厂离这儿有点远,来回不方便拒绝了。 今天她来找大哥,是想把当初承诺的制作样品的报酬给他。 吴花红已经不再躺在炕上了,但是却瘦得可怕。原来她就是个瘦小的体型,现在看起来竟然好像又缩水了一样,整个人都佝偻着,眼神阴森森的。 姚软枝叫她“大娘”,她也只是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自顾自地坐在炕头上纳鞋底去了。 “大哥,这是县里报销的样品钱和奖金,一共是四十万。”姚软枝把钱放在炕桌上,“你收好了。” “哪有这么多”姚学文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我了吧” “当然不是。我的已经拿了。” “那我也不能要那么多。”姚学文不肯收,姚软枝就笑着把钱塞到了一边的赵茉莉手里,赵茉莉一脸为难地收下了。 有了这笔钱,赵茉莉的态度非常热情,不停地夸赞姚软枝刚剪的头发洋气“真是当了干部就不一样了,现在女干部都是这种短头发,我也想去剪一个,你哥硬是不让。” “哎呀,满满都买自行车了这车子可真漂亮,多少钱不便宜吧”赵茉莉围着黑亮的自行车转圈,眼中的羡慕都快淌出来了。 当干部就这么厉害,刚刚工作就有这么多钱 赵茉莉非要拉着姚软枝在家里吃饭,不停地给姚软枝夹菜,试探着问姚软枝,能不能让她去农机厂干活“我也不要当干部,能做个饭洗个碗就行。” 赵茉莉可是听说了,她这个小姑子现在能耐大得很,跟县里领导关系好,农机厂还没盖,人家就已经是跟厂长、人事科长一起管事的干部了。 她自忖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又不要什么好工作,就做个饭总可以吧 不管啥时候,总饿不着伙夫啊。那边胡同里那个王胖子,不就是因为在火柴厂食堂管做饭,才越变越胖的吗听人说,王胖子每天下班,都能带各种吃的回来。 赵茉莉小时候挨过饿,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种滋味。 姚软枝看了赵茉莉两眼,又看了看姚学文。要说安排一个农机厂食堂的工作,对姚软枝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农机厂以后少不了要从她这里拿设计图,少不了找她这个“技术总监”指导各种生产流程、工艺标准,涂强也不是傻瓜,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驳回他的面子。 关键是赵茉莉这个人,能不能靠得住。在食堂工作,拿点菜叶子、剩菜回家,其实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要是做得过分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要是赵茉莉真能在食堂站住脚跟的话,就算是将来城里供应紧张,三年自然灾害发生,大哥一家也不怕饿死人。 姚软枝不喜欢赵茉莉,但是也没有跟她死掐把她压死的兴趣。毕竟跟她过日子的还是大哥,大哥只要愿意维持下去,那就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赵茉莉惹到她,她就顺手收拾赵茉莉一下,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姚软枝也无所谓继续叫赵茉莉“大嫂”。 “大嫂,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问问。”赵茉莉一听就满脸喜色,她还以为姚软枝会记仇不帮忙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 “可是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姚软枝并不准备让赵茉莉以为自己任她予取予求,“你在公家单位工作,跟在家里可就不是一回事了。要是一不小心犯了错,公家把你抓起来关起来判刑什么的,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到时候你别怪我不管你就行。” 赵茉莉吓了一跳“不就是去食堂做个饭,怎么还能扯到抓起来关起来”她回头看了看炕头的吴花红,吓得缩了缩身子。她娘的经历,赵茉莉可是记忆犹新。 “公职人员是有贪污罪的。”姚软枝冷冷地说,“就算是大领导大干部,要是拿了公家的东西自己偷偷用,都会抓起来审判枪毙。今年过年的公审大会,大嫂你还记得吗” 赵茉莉吓得黄脸煞白“我,我哪里能有那个本事” “你平时在家里,占点小便宜,贪点小财,那都是你自家的事儿。可是沾上公家的事,就没小事了。” “要是到时候真闹大了,你被公审,我被牵连也就算了,大哥和瑞瑞,都会变成反坏分子家属,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姚学文也被妹妹的话吓得不轻“赵茉莉,你还是在家看孩子吧。”就她那性格,出去肯定要惹祸,到时候全家都被连累。 “大哥,大嫂,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吧,回头把结果告诉我。我就先走了。”姚软枝见自己的恐吓很有效果,就站起来笑了笑走了。 要是赵茉莉真能控制住自己,帮她找个工作也不算什么。她有求于自己,知道自己一句话她的工作就没有了,以后哪还敢在姚家人面前撒泼放肆大哥家的不安定因素也能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重活一世,姚软枝希望的就是她的家人和爱人,都能过得幸福。哪怕如赵茉莉和杨九香,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只要两个哥哥能接受,只要她们不去冒犯爹娘,不做什么超出底线的事情,她都不太在意。 姚软枝推着自行车回到图书馆,还没进去,就被旁边气喘吁吁的艾中华一把拽住了“小姚,可找到你了,快快快,赶快回去,涂厂长都快哭了。” “艾科长,发生什么事情了涂厂长怎么了”姚软枝一头雾水。 艾中华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一头都是汗,看起来是非常着急。 “咱们不是要生产玉米脱粒机吗”他跟姚软枝并肩,一边用力蹬着自行车,一边大声回答,“铸铁公司现在非要分走一半订单,涂厂长说了也不管用,他让我来找你” 姚软枝算是明白了,因为农机厂的厂房还没有盖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开工生产,那边的铸铁公司估计是得到了消息,想要趁机抢走一半订单。 “涂厂长跟那边铸铁公司的关系不好”这要是关系好的话,两个人私下碰碰头,什么都解决了,结果现在都公开闹出来,以至于艾中华都被派出来找她这个“设计师”来帮忙,看样子还不仅仅是不好而已。 “好像是不大好。”艾中华犹豫了一下才说。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两个人一路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幸亏现在这个年代,路上的汽车和行人都不多,所以两人速度很快,堪称风驰电掣,赶回了厂子里。 现在的农机厂还是一片荒地,只有孤零零几座小屋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是凄凉。 小屋前面,几个人站在一起,大声争论着什么,气氛非常火爆。 “涂厂长,你们现在厂房也没有,设备也没有,工人也没有,根本不能开工生产,我们是想要帮助兄弟单位,害怕你们到了时间期限却无法交付机器,才申请帮你们做一半工作的。你不能不识好歹啊。” 一个个头不高,脸上长着一片红痘痘的男青年站在涂强面前,嘴里的话说的好像一片好意,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涂强却没有看他,而是瞪着他身边的一个高胖男人“丘主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农机厂自己接的单子,当然要自己完成。铸铁公司那么忙,当初连一台玉米脱粒机都是我用私人时间加班加点完成的,你们哪里有时间做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我还是不麻烦你了。” 高胖男人背对着姚软枝,但是姚软枝一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的一个哆嗦,自行车把一抖,直接向着他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车轮撞在高胖男人背后,他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撞得扑倒在了地上。 涂强和韩进运都吓了一跳,看见姚软枝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过来扶她“小姚,你没事吧” 姚软枝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涂强露出了一点同情,这姑娘恐怕是吓坏了“没事没事,别怕。” “我们丘主任被撞了,你们都不管,只顾得去扶撞人的人你们是不是故意安排了人撞丘主任的”一脸红痘痘的男青年用力搀扶着那个丘主任,一边还瞪着姚软枝这边,嘴里大声骂起来。 丘主任又高又胖,红痘痘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扶起来,看着丘主任捂着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连忙上去巴结地问“丘主任,你没事吧” “涂强,你真行啊,不愿意给我订单就直说,居然还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暗害我”丘主任慢慢地转过身,用手指着一群人问,“是谁撞的我站出来” 姚软枝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就是他丘大柱 上辈子她为了申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关系,丘大柱就盯上了她,想要对她下手。幸亏温俊海在,保护了她。 后来她被点名送到水库工地干活,被那些人有意打压,就是丘大柱的授意。丘大柱是想要让她受不了苦回头去求他。 她没有低头,但是温俊海却间接因此牺牲了。 丘大柱看见了姚软枝的长相,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就下去了,换上了让姚软枝恶心的笑容“小同志,是你撞了我”,,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小人 姚软枝看着眼前这张丑陋的脸, 心底迸发出凌冽的杀意。 她回来之后一直很忙,还没想到去找丘大柱, 结果丘大柱居然自己跳到了她的面前。 解放前, 丘大柱是铸铁公司的一个杂工,成日里不务正业,偷鸡摸狗, 差点被铸铁公司开除。 就在这时,兴化县解放了,铸铁公司作为原来的官僚资本产业被国家接收改造。 当时铸铁公司已经因为多年战争的原因,设备损毁大半,加上管理层,下层工人连饭都吃不饱。 新政府接管后, 被派驻铸铁公司的解放军和留下护厂的工人们一起吃一起住,还向县领导申请打开旧党粮仓, 给工人们发放粮食,维持生活。 原本已经逃离铸铁公司的丘大柱听说后,赶忙跑回去领粮食。还在解放军清点铸铁公司财产的时候, 主动揭发某些管理人员隐匿工具零件的行为, 抱着投机的心思努力钻营。 在思想辩论时, 丘大柱积极发言,立场极端, 带头斗争昔日铸铁公司的“旧把头”李老黑,慢慢获得了话语权,成了“工人阶级”的代表, 加入了铸铁厂的工人革命委员会,当了铸铁公司的工委会主任。 丘大柱此人,实际生产技术没有,可是某方面的嗅觉和胆子却超出常人。凭着天生的投机分子性格,竟然一路高升。尤其是大yue进之后,他大放卫星,受到各方面的表扬奖励,一时在整个兴化县都炽手可热。 那时候的姚软枝很幼稚,一心以为只要证明姚家没有血债,没有做过坏事,就能洗刷姚家身上的罪名。可是事实告诉她,一切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谁敢给已经定性的反坏分子翻案 到处碰壁的姚软枝在澶河边上偷偷哭泣,遇到了当时担任兴化县铸造厂厂长的丘大柱。丘大柱骗她说能帮她的忙,想把她骗到自己住处。 不过姚软枝从家里出事之后,对男人的目光就特别敏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丘大柱对自己的意图。她想要走,丘大柱就露出了真面目,想要强迫姚软枝。 要不是温俊海教了她两招防身术,可能她当时就得吃亏。 但是丘大柱从此之后就盯上了姚软枝,用尽手段想要把她拿下想起那些黑暗压抑的过去,姚软枝心底就泛上一阵阵冷意。 涂强还以为她的颤抖是因为害怕,姚软枝根本就是愤怒。现在她可不是当初那个姚软枝了,但是丘大柱看她的眼神却还是充满y秽。 这么一个畜生,就应该再死一次 丘大柱被撞了个狗啃泥,在他一直敌视的涂强面前丢了大脸,心里恼怒万分。可是当他转过身看见撞到自己的竟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漂亮姑娘时,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毛病,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去抓住姑娘的小手给自己揉揉伤处。 他脸上的猥琐表情让姚软枝身边的几个男人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涂强更是直接挡在了姚软枝的身前,语气重重地强调“丘主任,这位就是洪书记和梅科长亲自派来负责农机厂生产规划的小姚同志。” 听到两位大领导的名字,丘大柱果然收敛了几分,不过那双小眼睛还是不停地往姚软枝身上溜过来溜过去。 他走到姚软枝面前,伸出手来想要跟姚软枝握手,姚软枝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泥土,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丘主任,真是对不起,我昨天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技术不行,刚才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车把,把你给撞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丘大柱嘿嘿笑着,看起来无比和善,“刚学会骑车都是这样的。” 姚软枝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计划,不准备再跟他浪费时间“丘主任是想要帮助农机厂生产玉米脱粒机吗” 丘大柱连连点头“是啊,你看,农机厂现在只有一片空地,什么生产设备都没有,根本无法及时投入生产。这要是耽误了兄弟单位和农民兄弟使用农机的时机,可是会给农业生产带来巨大损失的。” “而我们铸铁公司有着现成的设备和经验丰富的工人,前些天你们去诸市参加农具展览会,那台样品不就是我们铸铁公司铸造的吗能做出来一台,就能做出来第二台第三台嘛。” “我也是想要帮助兄弟单位,没想到涂厂长会这么生气,好像我是来抢他什么好处一样。小姚同志,我可真是冤枉啊,这些订单都是给铸铁公司的工人做的,对我丘大柱个人又有什么利益呢再说了,咱们都是国家企业,大家是一个大集体,利益是一致的,怎么能总是盯着自己小集体的利益不放呢” 丘大柱一张嘴就是一大串,还做出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真是把涂强气得不轻。 别人不知道,涂强就是从铸铁公司出来的,还是铸铁公司的技术骨干,他能不知道丘大柱是什么人,铸铁公司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吗 他比丘大柱在铸铁公司呆的时间长得多,一直在车间负责技术工作,丘大柱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杂工,又懒又馋还手脚不干净,谁看得起他 偏偏涂强脾气直性格倔,空有一身本事,却总是不合时宜,虽然被工人推举当上了车间主任,可是却被丘大柱这个二流子骑在了他的头顶指手画脚。 就因为丘大柱的存在,整个铸铁公司的工人都没有几个有心思好好干活的踏踏实实干活没有好处,倒是跟着丘大柱拍马屁的人都出了头,厂里的风气能好吗 旧把头倒是被抓起来了,可是以前跟着旧把头为非作歹的那几个狗腿子,现在都跟在丘大柱身边逢迎拍马,瞒上欺下,这日子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扶着丘大柱一脸谄媚的那个红痘痘男青年,就是当初跟在李老黑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 丘大柱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那台玉米脱粒机的样品是铸铁公司做的,能做一台就能做第二台 明明那台样品是涂强带着自己的小组加班铸造的,丘大柱那时候说什么 他说“新政府里那些人懂什么铸铁公司从来没做过这种大块头的东西,他们说做就做,还限定时间,这不是刁难人吗辛辛苦苦做出来,也不会给我什么好处,倒不如多做几个铁锅拿出去,还能卖点钱呢。” 涂强带着人加班的时候,丘大柱还说他们“不务正业”,自己分内的活不好好干,倒是去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他竟然还能厚着脸皮以此为理由来索要一半订单这些订单拿过去,根本就是给他们糟践浪费的 “不行”涂强不像丘大柱那样能说会道,他就是一句话,“订单是上级给农机厂的,谁也不能拿走。” 丘大柱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去向上级反映这个问题了,毕竟作为无产阶级的一员,我可做不到明知道可能会给农民兄弟带来巨大的损失,却不提醒大家一声。” 涂强和韩进运都有点不太明白,丘大柱到底是想要什么。 丘大柱根本不是想要多争取订单,为工人谋取利益,或者多为国家做贡献的那种人。 姚软枝却知道,上辈子铸铁公司可是改成了兴化县铸造厂,丘大柱担任了厂长。那时候,兴化县没有人设计新式农具,自然也没有条件成立农机厂。 国家推广新式农具后,兴化县所有的本地农具制造都归在了铸造厂的业务范围里。 涂强大概也继续在铸造厂工作,铸造厂的业绩成了丘大柱上升的踏脚石。 现在丘大柱这么紧紧逼着涂强,想要把订单分走一半,应该就是为了抢夺政绩,以期高升。从这个方面来看,丘大柱的政治敏感程度和消息灵通程度,真是比涂强他们强太多了。 不过,越是这样,姚软枝就越是想要把他早点摁死。 “小姚同志,你到时候可要替我丘大柱说句公道话,我是好心好意,没想到涂厂长不领情。”丘大柱盯着姚软枝的脸,做出了一副伤心的样子。 “你能有什么好心”涂强对丘大柱的做派分外厌恶。每次在外面,丘大柱都装得特别好,可是一回到铸铁公司,他就原形毕露。 打骂挖苦工人,占用公家财产,偷偷摸摸地把铸铁产品拿出去倒卖,甚至对一些女工动手动脚,据说还有几个女工已经被他这样的人,涂强看见都觉得脏了眼睛。 “涂厂长,我知道,以前咱们是有点不愉快。但是,你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耽误工作呀。”丘大柱口齿伶俐,涂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被气得一脸涨红。 “这样吧,丘主任,回头我找个时间,去铸铁公司看看你们的设备。你们用的是冲天炉吗现在能做灰铸铁还是球墨铸铁”姚软枝笑眯眯地问。 丘大柱第一次有点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铸铁公司用的是冲天炉,但是灰铸铁和球墨铸铁那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区别 涂强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就这样的草包,什么都不懂,还要天天骑在车间工人的头顶上指手画脚,还敢来抢订单 他以为姚软枝会继续问下去,把丘大柱问得张口结舌打退堂鼓,没想到姚软枝竟然好像没有发现丘大柱的窘状一样,仍旧笑眯眯地说“洪书记让我来给咱们县农机发展做个规划,如果铸铁公司也能加入这个队伍之中,为兴化县农机事业发展贡献力量,那自然是件好事。” “对对对。小姚同志的思想境界就是高”丘大柱一听就高兴了。 “那后天吧,后天中午在县武装部门口,咱们碰个头,商量一下这件事。”姚软枝干脆利落地定下了时间。 丘大柱满意地走了,不仅因为得偿所愿,还因为这个漂亮的小姚同志似乎对自己非常友善。所以说,男人就要有权有势,才能让漂亮女人看得上啊。 涂强的脸色很难看,他让艾中华十万火急找姚软枝回来,是想要多一个同盟,没想到姚软枝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准备接纳丘大柱 “涂厂长,你别急。”姚软枝耐心给他解释,“丘主任那种人,一看就是咬住一块肉不肯松口的性子,你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是小人,你是君子,比无赖比不要脸,你比不过他。” 就看在刚才涂强在丘大柱面前护着她的份上,姚软枝也不会让他误会。 涂强和韩进运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姚软枝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丘大柱,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质。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把一半订单给他以他的为人,我怕到最后,咱们自己一个订单都没了。而且要是让他带人去生产,恐怕那批产品根本没几个能合格。” 涂强亲自做了样品,对生产的难度非常了解,他带的小组是整个铸铁公司能力最强的几个工人组成的,现在都要跟着他一起来农机厂工作,那边根本没有人能做好玉米脱粒机。 姚软枝对他一笑“那不正好我们要的就是他做不合格。” “对”涂强一想就明白了,“让他做一台试试做不出来,他还有什么脸来抢订单” 姚软枝表面赞同,实际上却觉得涂强是典型的技术员思维。难道丘大柱不知道铸铁公司的实力吗他既然敢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手段。 “我建议涂厂长你还是先跟以前的熟人联系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招数。” 至于姚软枝,她根本就不打算从铸造技术方面下手。在这个年头,技术错误哪里有政治错误可怕 姚学义在武装部经过了几天的简单训练之后,即将正式参军,离开兴化。 前几天他还对姚软枝抱怨,说曹补巧这些天还是经常出现在他身边,让他好烦。 脑子完全不开窍的姚学义,对曹补巧这个总是打扮得“怪怪的”姑娘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只觉得她是不是有点毛病,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和角度看自己,为什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小猫叫 “我真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脖子,给她撸直了。”晚上,姚学义又跟姚软枝抱怨,说曹补巧又去找他,还哭哭啼啼地说,让他去战场一定要保重自己,要不然她心里难过。 “关她什么事”姚学义暴躁地吐槽,“轮得到她难过吗她有时间还不如替她娘多操点心呢。” 曹寡妇这个要强的女人,现在在村里的情况可是不怎么好。作为曹寡妇的独生女,曹补巧还有心思天天去跟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真是让姚学义不理解。 姚软枝笑而不语,曹补巧找三哥说这种“奇怪的话”,不就是在为保护她娘和她的家而努力吗只是,有时候做过了火,也是害人害己啊。 姚学义参军走的那一天,姚家人全都去县城送他,包括姚学文夫妻,都一起来到了县武装部。 看着姚学义穿上绿军装,胸前绑着红绸大花,一脸坚毅地从队伍里向他们望来,姚文昌夫妻两个都忍不住流泪了。 年轻人们排着队登上了军绿色大卡车车厢,怀着保家卫国的理想离开了家乡和亲人。 姚软枝和杨九香扶着默默流泪的李氏,一家人往外走,在县武装部门口,遇到了等在那里的丘大柱。 丘大柱刚想上前跟姚软枝打招呼,就看见后面走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脸上还带着泪痕,跟姚家人说了几句话,被姚软枝拉着手留了下来。 姚软枝要在县城继续工作,姚家人也就各自回去,丘大柱看着两个漂亮姑娘站在一起,眼睛往外直冒绿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砂型 “小姚同志”丘大柱搓了搓手, 带着自己的狗腿子红痘痘走了过来,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 穿着蓝色中山装, 一脸道貌岸然,一看就是个干部做派。 姚软枝“啊”了一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丘主任, 真是对不起,正好遇到了我们村的,跟她聊天差点忘了正事。” “这有什么”丘大柱大手一摆,“一个村子的,见面聊聊天是人之常情嘛。这样吧,正好我带了司机过来, 小姚同志你就和你这个朋友一起,坐车到我们铸铁公司去视察一下, 谈谈咱们那天说的事情。” 姚软枝在心底微微一笑,这咬钩也太容易了,真是色令智昏啊。 “那怎么能行”姚软枝脸上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丘主任, 咱们是要说正事的, 补巧虽然是我一个村的,毕竟和正事没什么关系, 哪能跟着去铸铁公司呢” 没错,姚软枝身边站着的正是曹补巧。 曹补巧虽然没有姚软枝五官精致、气质出众,但是她也生得白皙干净, 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穿得跟这个时代的年轻姑娘都不太一样,特别合身,把整个身体曲线都勾勒了出来,显得特别具有女性风情。 这个时侯物资匮乏,很多人家做衣服都是抱着一穿一年甚至几年的心态,全都做得宽宽大大,袖子和裤腿都能卷上好几道。 这样冬天能够套棉袄,到了春秋天又能当单衣穿,个子长高了也不用再另做新衣,再买布裁制,额外花费。 姚软枝虽然爱美,却也知道这个年代的忌讳,她和大家一样穿着宽大的列宁装,把棉袄棉裤套在里面,和周围的城里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曹补巧为了施展美人计,身上穿着单薄的小袄,外面套着的外套也都是掐着腰身,裤子也比一般的裤子裤腿瘦了很多。虽然还比不上二十一世纪那种紧身衣的程度,可是在这个年代来说,已经是非常显眼的了。 丘大柱觉得,眼前这两个姑娘,哪个都好看。一个胜在单纯精致,一个胜在窈窕风姿,真是让他不知道该看哪个才好。 要是比较起来的话,显然还是这个穿着紧身衣服的姑娘更好得手,没看她那种打扮就是为了吸引男人吗 而且那个小姚背后还有洪书记夫妻,丘大柱这两天打听了,知道梅科长特别喜欢这个小姚。他心里痒痒的很,但是如果小姚不愿意,他也没胆量来硬的。 今天本来是想着找机会撩拨一下姚软枝,看看有没有勾搭的可能,结果却遇到了这个挂着眼泪的小妖精,丘大柱怎么可能放过。 “那有什么”丘大柱拉下了脸,“小姚同志你这是把我丘大柱当外人了吧。” 姚软枝看了曹补巧一眼,发现曹补巧低着头,却一直偷偷打量着丘大柱,心知曹补巧果然如自己所料,对这个一副大干部派头的丘大柱动心了。 上辈子,曹补巧连高万德这个夹沟村的小小委员都能舍下身子去勾引,这一次遇到了县里的“大干部”,她当然不会放过。 这样的话,曹补巧和丘大柱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要是曹补巧不乐意跟丘大柱在一起,姚软枝也会帮她挡着,但是如果曹补巧自己愿意投入丘大柱的怀抱,姚软枝当然不会阻拦。 别看曹补巧经常在姚学义面前刷好感,但是高万德那边她也没放过。 自从知道曹补巧打上了姚学义的主意之后,姚软枝就一直让韩青梅和马林帮忙留意她和高万德的动静,果然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好几次偷偷幽会了。 高万德也开始隐晦地替曹寡妇说话,但是他能做的不过是让曹寡妇少受一点罪,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曹寡妇的阶级成分。 曹补巧对此并不满足,否则她怎么会还是盯着三哥不放呢 哪怕三哥要去参军走了,她还是要赶过来流着眼泪送一送,大概是想着如果三哥同意了,她家就是军属,也是姚家的亲家,在村里地位就不一样了。 既然曹补巧还有这样的企图,那么看到丘大柱之后,她就不会不动心。 高万德和姚学义可不一样,上辈子他被曹补巧害得前途尽毁,却还是无怨无悔,蹲在曹家门口,要跟曹补巧结婚过日子。可是曹补巧却无情地把他关在了门外,任由他嚎啕大哭。 要是高万德知道了曹补巧背叛了他,在县里还有一个情人,他会怎么做 既然这两个人已经在姚软枝的刻意安排下见了面,那么姚软枝就再也不肯多走一步,免得事发之后,被人怀疑她在其中起了什么推动作用。 所以姚软枝坚决反对带着曹补巧去铸铁公司“补巧是个好姑娘,我个人对她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她现在的成分不太合适去。” 丘大柱一听,心里更高兴了。成分太高啊,那正好啊,就算是自己弄了她,她也不敢声张,也没有人会替她出头嘛。 再看看那边因为姚软枝的话,微微垂着脖子楚楚可怜的女孩,丘大柱心底的火焰简直要向着全身蔓延而去。 “对不起,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曹补巧抬起含着眼泪的眼睛,对着丘大柱流露出哀伤的表情,低着头沿着路边就离开了。 丘大柱的眼睛就像是被铁液粘在了曹补巧身上一样,直直地盯着曹补巧的身影。 “丘主任,不好意思,要不我们下次再去铸铁公司吧。”姚软枝看了看天色,“我哥今天参军,我去看看我爹娘,怕他们太担心。” “行行行,那就下次。”丘大柱巴不得姚软枝立刻就离开,他好开车去追上那个身姿窈窕的补巧,好好跟她说说话。 “涂厂长,你在铸铁公司还有信得过的人吧”姚软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丘大柱的提防,“有没有打听到,丘大柱到底是准备干什么” 涂强冷着脸“丘大柱把我当初做好的砂型拿走了。” 姚软枝点了点头,难怪丘大柱会有这个胆量来抢订单,原来他早有准备。 砂型就是用砂为材料,配上水和粘合剂,做出来的模型,经过在沙箱里造型后,就可以把熔好的铁液浇注在砂型腔中,等待冷却之后,起模,清理零星落砂,基本上就得到了粗制铸件,等待下一步加工或者组合。 这是一项非常古老的造型工艺,最早的时候我国唐代就已经采用这种翻砂法铸造铜钱了,哪怕到了今天,翻砂工艺仍旧是机器制造业中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技术。 有研究者认为,是中国的翻砂工艺成就了近代工业革命,甚至称其为“中国古代的第五大发明”。19世纪席卷欧美的工业革命,就离不开从东方传入的翻砂工艺。没有翻砂工艺,就没有珍妮纺织机,也就没有由此而来的工业革命。 建国之初,兴化县铸铁公司仍旧是采用翻砂工艺,砂型铸造还是他们最主要的铸造方法。 涂强当初为了制作玉米脱粒机的样品,精心制造了一批相关的砂型,没想到却都落在了丘大柱的手里。 丘大柱只要找几个熟练工人,把砂型修复一下,然后熔炼铁液,浇注到型腔里,就能得到相关铸件,然后清理加工,安装组配成一台玉米脱粒机。 “不过,就算是有砂型,他也不一定能做好。”姚软枝摇了摇头,砂型修补也不是谁都能干得好的。型腔有一点损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出来的铸件就无法吻合使用。 但是话又说回来,十台八台里能够出个一两台过关的,丘大柱大概也就满意了。毕竟他要的就是政治资本,又不是真的赚钱或者卖农具。 涂强倒不是担心这个,铸铁公司什么人有真本事,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只是恼火于竟然有工友会转头投靠丘大柱。 能够从仓库里辨认出他特意藏起来的砂型的,必然是跟他关系比较亲近那些工友中的人。他们不应该都很憎恶丘大柱这样的流氓的吗为什么竟然会背着他帮丘大柱呢 韩进运低声说“我听说,铸铁公司里这些天风声不太好。” 他熟识的不是一线工人,而是往外面跑销售的那批人,都比较机灵,早有人感觉不对,偷偷跟韩进运透了气。 “怎么”涂强却有点茫然。 “有人在下面传话,说美国人要来呀,旧党要带兵打回来了,还说聪明点的就应该脚踏两只船,才不会跟着新党一条道走到黑。” “有人说,苏联不行了,不是美国的对手,美国在朝鲜要打败苏联,我国也跟着遭殃。” “还有人说,苏联是在剥削压榨我国,羊毛出在羊身上,全都是老百姓在给苏联老毛子上供,新政府是出卖老百姓讨好苏联。” 韩进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别人之后,才对涂强、艾中华和姚软枝三个人说“我听说,那些会道门又死灰复燃,在宣扬第三次世界大战要开始了,说美蒋联合要打回来,说咱们新党要完。” 所以有不少心里没底的工人都跟着动摇了,因为在他们眼里,美国确实是一个庞然大物。当初是美国帮着中国,中国才能打败了倭寇,结果现在中国竟然要和美国打仗,那肯定是要输的。 要是中国输了,美国和旧党又回来了,那他们这些跟着新党的老百姓不都要跟着倒霉了吗不如提前就投向另一边,以后也能保住生活。 “你是说,这些都跟丘大柱有关系”涂强震惊地问,“丘大柱他傻了吗他以前在铸铁公司算个啥,现在在铸铁公司这么威风,还不是靠着新党,他还能干出来吃饭砸锅的事” “他不是傻,他是太精了。”姚软枝冷冷接口。丘大柱是个投机主义者,那边能带来好处,他就往哪边跑。 他身边那些跟着拍马巴结的人当中,肯定有敌特或者敌特眼线之类的人存在,针对他的性格恐吓利诱,很容易就能让丘大柱动摇。 那么丘大柱抢订单偷砂型,就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万一美蒋联合打回来,他也有敬献之资啊。玉米脱粒机,不就是他的一个投名状敲门砖吗 “那不行,我们得去报警。”涂强一听,立刻就站了起来。 艾中华和姚软枝不约而同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涂强急得直跺脚,“丘大柱都这么做了,我们还能不管铸铁公司的人心都被他弄散了,到时候万一那些人都糊涂了,跟着他走错了路,可就麻烦大了。” 艾中华说“涂厂长,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身边还有没有其他暗中脚踏两只船的墙头草存在,冒然去报警,说不定打草惊蛇,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姚软枝知道,因为抗美援朝,中国参战,目前国内有很多并不赞同的思想。就连一号首长,当初也是百般思量,最后才决定出兵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姚软枝非常佩服一号首长这种魄力和锋芒。 正因为我们是弱者,所以才要敢于亮剑。否则一步退,步步退,整个国家和民族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只有狠狠一拳,拼死一击,让强大的敌人知道,就算是我死也不让你有好日子过,他们才不敢步步紧逼。 在普通人眼里,这些流言四起、敌特频频行动的氛围十分可怕,可是在中央首长眼里,却是从最开始决定出兵的时候就已经料到的必然,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这样看起来悲观的环境里,那些潜伏的敌特就会纷纷冒头,那些隐藏着自己真正想法的墙头草也会一个个暴露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所以“双十指示”才会发布,镇反政策才会从“镇压与宽大结合”的侧重宽大走向严厉镇压。 姚软枝在心里笑了笑,那倒正是赶上了好时候,让丘大柱跟着时代潮流享受一下国家最新的镇反政策吧。 “涂厂长,韩科长,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小心,小心那些敌特和反革命狗急跳墙。”姚软枝虽然愿意借此东风,却也要警惕自己被风吹落悬崖,粉身碎骨。 “我觉得,你们两位应该悄悄地联系铸铁公司里可信的工人,盯着丘大柱,等到抓到他的证据,才能动手。” 艾中华对姚软枝的建议表示赞同“对,咱们要发动群众,抓他一个现行。” “而且我觉得,我们应当考虑一下,把铸铁公司收过来。”姚软枝的话让涂强猛然一震,他眼睛一亮,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铸铁公司的设备和工人都是现成的,只要拉到厂子里培训一下,就能开动生产了。 以前是因为丘大柱把持着铸铁公司,可是现在,要是真的能把丘大柱反革命的证据弄到手,铸铁公司那些坏分子被清理出去,只剩下老实肯干的工人,农机厂就基本上成型了 姚软枝看见涂强因为她的话一下子精神振奋,也笑了起来。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由一起相视而笑。 “小姚同志,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姑娘可是不简单啊”涂强一边摇头一边赞叹,原以为人家就是个技术人才,脑子比自己好使,现在看来,人家的心眼也比自己多啊 艾中华也是暗中点头。涂强和韩进运都是从企业里出来的,没有那么多心眼是正常,他在北方老区就跟那些反动分子斗智斗勇,才会想得多一点,可是姚软枝这个姑娘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这么清醒明白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良心 虽然姚软枝和温俊海已经“自由恋爱”了, 但是根据夹沟村的风俗,他们同样还是要按照提亲、相看、换帖、定亲、下礼、迎亲这样的程序走一遭。 王奶奶得到了李氏的回复后, 喜滋滋地安排男女双方见面相看。 日子就挑在两个当事人共同的休息日。 按照当地习俗, 是男方先到女方家里,被女方、家人和亲戚相看。 温俊海提前洗了头刮了脸,精神抖擞, 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提着四样礼,跟着媒人进了姚家,受到了李氏的热情招待。 温俊海态度非常端正,客气有礼,姚软枝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给他做鬼脸都没有把他逗得失态, 只能看出他眼神里带着笑意。 和王奶奶说的一样,温俊海公开承诺, 要是姚软枝过门,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都交给她掌管,大事小事都由她当家, 他绝对不会委屈姚软枝。 李氏以前对温俊海印象就不错, 这会儿换了丈母娘的视角, 听了他的话,感觉他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 倒是觉得这个女婿人选真的很不错。 姚文昌没有像以前那样拉长了脸,但是也不像李氏那么热情。 女儿都快二十岁了,是该嫁人了。温俊海这个人, 有本事,人品看起来也不错关键是姚软枝她自己喜欢呀。拦能拦得住吗 并没有什么意外和波折,相看顺利完成,双方请了村里一位老先生来给他们写八字,合八字。合出来的结果是,金玉满堂,凤侣鸾俦。 于是,两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未婚夫妻。 温俊海终于能够公开和姚软枝站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以前那么多年只能想不能行动的缺憾,他现在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姚家一趟。 今天是供销社来了稀罕的糖果,他给姚软枝买了两斤,明天是看见新来的发卡好看,他给姚软枝买了几个 杨九香羡慕得要命,揪着姚学武的耳朵让他跟人家温俊海学学。 姚学武把她拨拉到一边“嘁,没娶过门的时候当然殷勤了,你看你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谁还稀罕” 杨九香气得跟他打,被姚学武哈哈笑着按在了床上。 结果刚说完,下午姚软枝刚回来,温俊海又追来了。姚学武一见他进门,就跟他打趣“这次又是买什么了” “二哥,我这不是想着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好结婚吗我想让软枝看看图纸,看她有什么要求,修改修改。” 温俊海家兄弟姐妹多,条件困难,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当初在分东西的时候,工作小组也给温家兄弟安排了几间房子,但是温俊海却没有要。 他说他家好歹还有几间草棚,村里还有一些村民连个草棚都没有,应该先解决他们的居住问题。 其实当时温俊海就已经想要把草棚拆了盖新房了,现在工作基本稳定下来,婚事也定了,他当然要把新房子盖起来,总不能让心爱的女人跟他一起睡草棚吧 姚学武啧啧两声,要不是这是自己妹子,他肯定要在心里笑话温俊海,还没成亲就这么听话,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姚软枝倒是真的兴致勃勃。 她上辈子发达起来之后,不知道住过多少豪宅大院超豪华酒店,就连京城那以亿为单位价格的四合院,她也买了一座她在农业方面的专利,叠起来比她个头都高,很多都是行业内绕不过去的,每天躺着都能刷刷刷数钱但是不管是哪个豪宅,都没有让她这么有兴趣过。 “你有多少钱”姚软枝一点儿都不见外,一边打量图纸,一边就问温俊海的家底。 “我现在手里还有六十万,不过供销社内部职工有福利,可以借一笔款子。” 姚学武也跟着去看图纸“你这要是盖这么大一个院子的话,一百万都不一定够。” 堂屋五间,东西厢各五间,南边倒座三间,院子中间空地那么大,可比姚家大多了。 “木材就从后山砍,土方也是现成的,人手其实不用花钱,管饭就行。其他材料,供销社有内部价,算起来不用一百万就能盖好。”温俊海早就算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心里清楚得很。 村里人有什么大活计都是互相帮助的,除了大工之外,帮忙的都是只管饭不给工资。以前温家人也不知道帮了多少家,现在轮到他家,人手应该是足够了。 他过来就是想看看姚软枝这个未来的女主人,对这个家还有什么规划。 姚软枝真的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咱们住哪里”她随口一句话,让旁边的温俊海差点抑制不住心潮澎湃。 他微微红着耳尖指了指堂屋“你看你想住哪边” “我们住西边吧,让好好住东边。”温家的住处在西坡北边比较偏僻的高处,面南背北,西边就靠着山林,东边挨着村里,比较安全。 按照夹沟村的习惯,堂屋最中间的房间相当于会客厅、餐厅、起居室,一般都是摆着八仙桌之类的。 “中间的房间,咱们回头做一套沙发放着。餐厅就和厨房安排在一块。” “东边这两间给好好。” “西边这两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当咱们两个的书房。” “除了他们几个的卧室之外,我还想给他们安排一个图书室或者活动室,让他们能多读书多讨论。” 姚学武听着自己妹妹毫不见外地安排,再看看温俊海全盘接受、连连点头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舒服,摇着头默默离开了。 走到门外,还能听见姚软枝在说“这里种棵树,这里挖个地窖,要是有水泥的话,把院子里和门口的地面都弄平整些” 不管二哥和二嫂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什么变化,姚软枝自己的心情是很好的。 过去的阴霾已经渐行渐远,家里人和温俊海都好好的,她已经和温俊海定亲,未来还要结为夫妻,相守一生。一切都这么美好,让人想要跳跃旋转。 就连骑着车去上班的路上,姚软枝都忍不住唱着歌儿,带着笑。 这种心情,在她看见路边那个阴阴地盯着自己的男人时,变得更加明显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许凤翔,姚软枝差点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以前的许凤翔,最喜欢穿一身白色西装,带着西洋礼帽和白手套,嘴角挂着风流的笑意,桃花眼里闪动着自我感觉良好的光芒,一看就是家境优裕生活顺遂的纨绔公子。 但是现在的许凤翔,穿着露着棉絮的破棉袄,腰里系着一条黑漆漆的布条当腰带,脚上踩着一双露脚趾的鞋子,远远一看,和村里最穷的汉子没两样,姚软枝根本没想到这是许凤翔。 近了才看见,许凤翔现在形象迥异,头发短得贴着头皮,嘴上、下巴上胡子拉碴,脸上早已不是当初那种白净细嫩,变得消瘦沧桑了许多。 许凤翔正蹲在路边的一块田里拔草,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来的人是姚软枝,忍不住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狠狠瞪着她。 要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受了这么多折磨 这些天许凤翔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先是被关押,然后就是被绑到公审台上,被那么多人用仇恨的眼光怒视,还亲眼看着自己的父兄被枪毙 然后他就被再次关押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新党说他没有明显恶行,不予判刑,发回原籍,监视管控。于是许凤翔就被送回了夹沟村,和自己的亲娘和妹妹一起生活。 但是这样的生活,比在看守所里也好不了多少 吃不饱,睡不好,穿着破烂透风的衣物,每天看见的都是冷脸和嘲讽,以前那些见了他就卑躬屈膝赔笑脸的泥腿子,现在居然都敢指挥他干活,还嘲笑他不中用,是个废物 许凤翔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摆脱这种境况,期待这一切早点结束。 每次当他想起自己距离自由和美好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他就格外痛恨将自己打晕,害得自己留在夹沟村的罪魁祸首姚软枝。 如果没有遇到姚软枝,他肯定会赶得上火车,会准时去到诸市和焦雅燕汇合,会跟着焦庆父女一起离开大陆去到港城。 以焦雅燕对自己痴爱的程度,她肯定会嫁给自己。焦庆的万贯家财就都是自己的。他许凤翔就能在港城过着吃香喝辣的美好生活,又怎么会在新党手下被这些下贱的泥腿子折磨 开始的时候,许凤翔还抱着求见焦庆,求他看在焦雅燕和自己的情分上,把自己带走的想法。 可是因为焦雅燕的死,让焦庆心灰意冷。他根本就不愿意多看许凤翔一眼。 要不是焦雅燕非要来救许凤翔,又怎么会被人设计,惨死在兴化县焦庆不迁怒于许凤翔就已经算是很大度了,怎么可能帮他 于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许二少爷,如今只能低着头弯着腰在田地里干活。 拔草把手都勒肿了,血泡一个接一个,可还是会因为分不清楚草和苗拔错了被人呵斥责打。 天不亮就要起床,挑着臭乎乎的粪桶去浇地。人摔了,滚了一身脏东西,憋屈的想哭,却还要被人骂蠢货,浪费了宝贵的肥料。 许凤翔每天都有满满的任务要做,如果完不成,就连粗粮窝窝都没有。他根本不敢得罪负责监管他的几个民兵,只能在心里诅咒他们。 日复一日,许凤翔心里埋藏了沉沉的火,只想要有一天喷发出来,把这个痛苦的世界全部化为灰烬。 他告诉自己要忍耐,要等待。但是当他看见那个骑着自行车一脸幸福笑意的女人竟然是姚软枝时,许凤翔还是忍不住了。 “姚软枝你倒是过得挺高兴的啊”许凤翔握紧了手心里的野草,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姚软枝跳下了自行车,上下打量着许凤翔,笑得嘴巴都合不上,连连点头“我是挺高兴的。” “你”许凤翔气坏了,几步跳过田埂跑到了路上,“枉我当初还想着走之前给你解除婚约,让你以后好再嫁人,你却一点儿良心都没有,竟然把我害成这样” 姚软枝哈哈笑了起来“良心”真不知道许凤翔是真的天真还是在这里跟她装,良心这个东西,许家对姚家有过吗 许敬甫非要把那三十亩染血的地契塞给姚家的时候,有良心吗许家收买李志高套三哥的话,把他们一家拉下水的时候,有良心吗再说说他许凤翔,把焦雅燕弄死把焦家的财产都转到自己名下的时候,他有良心吗 “你们许家害了那么多人,还有脸跟我说良心这两个字”姚软枝懒得跟他废话,骑上自行车就走,“许二少爷,好好享受劳动的乐趣吧。” 许凤翔望着姚软枝远去的背影,咬着牙,满眼阴狠。,,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破坏 天都快黑了, 许凤翔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 他现在和他娘、妹妹住在山坡上的破庙里,那里原来曾经是李志高一家的栖身之地, 可是现在李志高的妻女搬到了许家住进了亮堂堂的大房间, 而他们一家人去流落到了这种地步。 许凤翔一回去,他娘就赶快迎上来问“今天有几个窝窝头” 他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有气无力地从怀里掏出两个粗粮窝窝, 被他娘一把夺了过去,掰了一小块给女儿,想了想,才把其中一个完整的给了许凤翔,自己吃了一大半。 许凤翔皱着眉头,坐在黑暗冰冷的角落里, 一点点把这粗粝冷硬的窝窝头咬碎,慢慢咽下肚子。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尤其是今天看见姚软枝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心里更是充满了暴戾和恨意。 当初的姚家和许家根本不能比,他要不是被姚软枝的长相迷惑了, 又怎么会让人去上门提亲, 跟一个文盲农家女定亲 可是现在姚家出卖了许家, 姚软枝背叛了他,踩着他家的血和骨头, 求得了新政府的欢心。 许凤翔再也无法忍耐,他就算是死,也好过一辈子这样窝窝囊囊地在这地狱里煎熬下去。 他走出破庙, 任由冬日的寒风吹着他单薄的衣物,穿透骨髓的冰冷,更让许凤翔下定了决心。 他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摆在了山坡顶上那棵快要枯死的杨树下。 有了温俊海背后的供销合作社,姚软枝购买各种物资都方便了很多。她托温俊海购买了一些用来浸泡粮种的农药,还有一些杀虫用的农药以及喷雾器。 温俊海听说开春可能有大规模虫害,立刻就严肃了起来。他一方面记下来应该如何操作,一方面开始向上级申请调配相关物资,准备应对。 “老爹,你要我挣的钱可都够了。”姚软枝把农药拿回家的时候,还跟姚文昌开玩笑,“这一次,你可要听我的指挥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姚文昌当初也不过是为了给女儿增加难度,让她知道种庄稼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就算是姚软枝没有挣到那二百多万,他也打算如二儿子所言那样,分出一分地给姚软枝尝试一下。 没想到女儿还真的有本事,不过是一个来月的时间,就挣到了他们一家一季的粮食收成。 “冬小麦已经种下了,棉花还没种。”姚软枝当然已经想好了,“先给棉种用药剂拌种,可以预防大部分棉花虫害,效果最少一个月。” 现在农民们还没有使用过农药,农药虽然是效果很好,但是残留也很厉害,而且使用次数多了,也会增加害虫的抗药性。 提前拌种,药剂集中,争取棉苗三到四片真叶前期不喷农药,保护害虫的天敌昆虫,延缓抗药性害虫产生,是投入小、效果好的预防办法之一。 还可以将杨树、榆树或者柳树的嫩枝插到棉花田中,诱捕某些棉花害虫,保护棉苗。 至于种下之后,就要进行细致严格的田间管理,比如合理使用有机肥,有机会的时候可以套作种植,必要的时候喷洒农药这些都是上辈子姚软枝起步时候做熟了的工作,根本不需要多想,整个方案就会自动浮出脑海。 姚文昌看女儿那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心中暗暗点头。 根据他多年的种植经验,开春有大规模虫害的可能是不小。不过他从来没想到,虫害还能预防,还能治。 这人要是读了书,就真的能变得这么厉害,什么都懂总不会是做梦还能梦见怎么种地吧 姚文昌心里盘算着,这三个儿子都没指望了,只能等以后,盯着孙子辈让他们都好好念书去。 杨九香看见姚软枝在家里忙着鼓捣这些药剂,竖着耳朵听了半天,见姚文昌竟然没有反对,也跟着扭了过来“满满呀,你这些药还有吗” 姚软枝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又是想要给娘家讨要“药倒是还有一些,二嫂你想拿去李家庄” 杨九香点了点头,陪着笑“我家也分了地,今年第一次种,万一要是碰上那什么虫害,打不到粮食,不又得饿肚子了吗” 饿肚子是不会饿肚子的,杨家嫁出去的女儿,一个个都忠心耿耿,时不时地往娘家送吃的用的,要不然杨家夫妻俩总共两三亩地,怎么把一个杨家宝养成那么胖的 不过这预防虫害是大事,姚软枝也不准备跟二嫂计较“这是给棉种用的,我怕你家人不会用,要不二嫂你回头把棉种带过来,我帮你一起拌了。” 杨九香喜出望外,她从来没想过姚软枝会用这种态度对她拉拔娘家的行为。因为总是偷偷把姚家的东西带回娘家,杨九香自己也心虚,姚软枝以前也总是不给她好脸色,这一次竟然这么好 “二嫂,我这是觉得庄稼是大事,不能耽搁,帮你家一个忙无所谓。但是其他的事情,你还是要自己注意分寸。”姚软枝一看她那表情,就怕她想多了,连忙提前声明。 姚软枝本来就是要帮助所有兴化县的农民,又怎么会单单把杨家给排除在外至于药钱,也不多,她也就不跟二嫂分那么清了。 杨九香已经乐滋滋地收拾了一下,跟李氏请示回娘家一趟,完全没有把姚软枝的话听到耳朵里。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杨九香竟然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这可跟平时不一样,因为姚家条件比较好,杨九香每次回去都不空手,杨家父母对这个不赔钱的女儿态度比其他女儿都好,哄着夸着,希望她继续贡献。 这让每次杨九香从娘家回来,都像是刚刚被传销洗脑之后一样,全身都是劲儿。 怎么这次竟然是垂头丧气地回来的 “谢谢满满了,不过我家没多少棉种,犯不着麻烦你一趟。”杨九香脸上的笑容特别僵硬,一看就是言不由衷。 姚软枝笑了笑,这是杨家父母不相信她,觉得给药剂拌种前所未闻,所以拒绝了杨九香,说不定还挖苦了几句吧 “没事。”姚软枝在心中摇头,她就知道,很多农民都不敢尝试新事物,因为这对他们来说,风险太大了。 唉,非要交了大笔学费才肯接受,姚软枝心里挺不舒服的。她希望洪书记他们能够早点行动起来,改变大家的观念,让大家不要再交无谓的学费。 二月二,龙抬头,兴化县流行在这天去理发,蹭一个抬头的好兆头。 一声轰然巨响,将县城人们脸上的笑容震碎。 望着天空中的缕缕黑烟,不少人惊呼起来“是铸铁公司” “铸铁公司爆炸了” “铸铁公司的炉子炸了” “铸铁公司的炉子里都是铁水,这要是流出来不把人烫死了” “这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把铸铁公司的炉子都给劈了,说明新党长久不了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嗓子,引得更多人脸色大变,匆忙离去。 姚软枝正在农机厂筹办处,临时充当会计出纳,把这些天建设农机厂的工程花销一笔笔记下来,就看见两个公安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大声问“涂强在吗” 还是两个熟人 “严队长,你们找涂厂长”姚软枝把东西收起来,走出办公室跟他们打招呼。 娃娃脸的公安看见剪了短头发穿着列宁装的姚软枝,眼睛就是一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儿上班啊。”姚软枝笑眯眯地说。 “涂强在吗”严队板着脸问。 “涂厂长在里面,指挥工程队施工呢。”姚软枝带着他们往里走,“怎么了” 严队并不回答,直到他看见涂强,才上前冷声说“涂强同志,我们有重要的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涂强一脸茫然地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被严队和娃娃脸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跟他们一起离开了农机厂。 姚软枝感觉不太妙,匆忙收拾了东西,背着自己的小挎包,骑车去找梅科长。 “我也不瞒你,铸铁公司的冲天炉被破坏。丘大柱说,有人看见涂强曾经在冲天炉周围出没,怀疑是涂强因为对他的私人恩怨,意图报复,对冲天炉下了手。”梅金英皱着眉头。 她不相信涂强会是这样的人,但是丘大柱那边有好几个人证,公安调查涂强是必须的程序,她也不好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太累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今天就六千字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小心 姚软枝当然也不相信涂强会做出这种事情, 涂强性格正直,对铸铁行业又怀着极大的热忱, 就算是已经不在铸铁公司干活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旧工友们的前途,又怎么会做出破坏冲天炉的事情 冲天炉一坏,整个铸铁公司就得停摆, 出不了铁液,什么铸件都做不出来,这对还没有完成起步的兴化县工业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显然是敌特分子才会做的事情。 梅金英点了点头,同意她的判断。 这段时间因为抗美援朝的事情,国内外有很多人不看好新政府, 那些之前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的地主富农以及相关利益者,当然就会抓住时机跳出来搅混水, 希望动摇新政府政权。 姚软枝心里怀疑冲天炉被破坏和丘大柱脱不了干系,但是因为没有证据,她也只能把怀疑放在心里。 “梅科长, 那我就回去工作了, 你这些天要注意安全。” 作为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 姚软枝自然知道,这些跳梁小丑到最后只能被历史的车轮碾成粉碎,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仍旧会有牺牲。 梅金英笑了笑,浑不在意“当初我跟着老洪几个人对着旧党几百号人, 坚守阵地三日夜,也没有被他们拿下,现在咱们有人有枪有人民支持,他们还能比以前更厉害” 姚软枝站起的身子猛地一定,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知道梅金英这个名字是什么情况了。 上辈子六十年代,因为温俊海的牺牲,她被鉴定为出身不好但是却一直努力改造思想的积极分子,拿到了渴望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在那所并不起眼的农专学校里,她日夜苦读,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仅有的几次从苦读中抽身,都是因为政治原因。 其中一次就是因为全国英模报告会,在他们学校举行,全校师生都到大礼堂听报告。 梅金英就是英模其中之一,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差别太大了。 那时候的梅金英头发花白,身材瘦削,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小被子,说话声音大了都有点气喘。 只有一双浓黑的眉毛和眉毛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依然没有改变。 当时姚软枝虽然看起来是坐在台下全神贯注地倾听,实际上她心里却在背诵专业知识,模拟实验操作顺序,只有在周围掌声响起的时候,她才会迅速露出震惊兴奋或钦佩崇拜的表情,和周围的人一样用尽全力鼓掌,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非常受感动。 姚软枝之所以知道梅金英是洪书记的爱人,完全是最开始的时候,梅金英的自我介绍里提到了这一点。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六十年代的事情了,姚软枝还是能一字不漏地想起梅金英的报告开头,还能想起那张瘦削苍老的脸庞。 然而梅金英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从一个刚烈飒爽的女军人、女干部变成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英模符号的,姚软枝却没有了印象。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努力从记忆的角落里寻找那些零星碎片。 “怎么了”梅金英见姚软枝站在那里不动,不由觉得奇怪,“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听老洪说,小温当初在战场上那也是个凶神,怎么不见你怕他” 姚软枝已经摸到了几乎要消失在记忆河流中的几朵浮浪,她转过头来,看着笑得爽朗的梅金英,眼神幽深“梅科长,这些天不安全,你和洪书记要是去区里开会,一定要带着警卫员和武器。毕竟你跟洪书记对咱们县太重要了,我担心那些敌特分子会设下埋伏袭击你们。” 梅金英愣了一下,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在担心他们夫妻的安全,她哈哈笑了两声,心里也挺温暖的“好,我会注意的。” “一定要带着警卫员和武器”姚软枝担心她不往心里去,再次正色强调。 梅金英浓黑的眉毛轻轻拧了起来“是有什么消息吗” “我也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姚软枝把上辈子的消息半真半假地组合了起来,“我听说我们村那个当过伪保长的武土根,这些日子在私下活动频繁,似乎在为某些势力拉拢人手,可能就在近日要破坏铁轨,还要找机会刺杀政府领导。他们可能有枪。” “梅科长,你一定要提醒洪书记,你们两个都要加倍小心。” 梅金英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我知道了。” 姚软枝也不是随便就把罪名往别人头上栽,武土根是真的参加了反革命组织。 武土根原来也是穷人家出身,但是他善于钻营,主动对许敬甫表白效忠,取得了许敬甫的信任,被许敬甫安排到了夹沟村保长的位置上。 许敬甫还帮他娶了老婆。武土根感恩戴德,越发对许家忠心耿耿。 许家出事后,武土根也被抓起来审判。 因为他见机较快,认罪态度诚恳,努力表示悔改,当时政策比较宽大,认为他对国家和人民的危害较小,算他是胁从,除了罚没家产之外,就判处他剥夺政治权利一年,处以徒刑一年,并交给村里管制劳动。 但是武土根并不是真心悔改,他和许龙飞手下的漏网之鱼勾结在一起,暗中策划fan革命行动。 姚软枝记得,人民法院公开的名单里,武土根是藏匿土匪,伙同土匪破坏铁轨,试图攻打县城,谋杀农会干部,其中最大的罪名就是埋伏围攻兴化县书记洪志斌,导致政府工作人员五死四伤。 洪志斌和梅金英夫妻在赶赴区委开会的路上遭受伏击,人员太少,土匪又有枪,所以落了下风。 姚软枝从自己努力扒出来的一点印象里记起,梅金英好像说,她就是在那次伏击中受了重伤。 当时情况紧急,梅金英带人断后,掩护洪志斌突围。 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都牺牲了,梅金英一个人硬是拖住了将近一百个匪徒,一直等到救援到来,自己也身受重伤。 当时作为反坏分子子女,县领导的遭遇距离姚软枝还是太遥远了,姚软枝当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姚软枝只记得,今年三到六月的镇反行动,陆续枪毙了一百多个满身血债的反革命分子。其中就有武土根。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这一切是否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再次上演,但是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姚软枝回到农机厂,韩进运和艾中华也已经听到消息赶了回来。三人坐在一起,一致认为这肯定是丘大柱在诬陷涂强。 “不用担心,公安局的严力队长不是那种冤枉好人的人,他很有能力,一定能很快查出来真正的坏人是谁。涂厂长很快就会回来的。”艾中华对严队长的评价很高。 “那就好。”姚软枝看了看还是一片荒地的农机厂,认为那些匪徒就算是下手,也不会看上这里。 艾中华说的没错,刚过中午,涂强就回来了。 他非常愤怒,不是因为自己被叫去配合调查,差点背上破坏国家财产的罪名,而是因为冲天炉被破坏得太厉害了。 “你们是不知道,整个炉子都毁了,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好的”涂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事情做的也太缺德了” 兴化县铸铁公司的冲天炉,是当初旧党时候,专门从海外请来专家,在当地使用了数百年的竖炉基础上改造而成的。 在这个小小的兴化县,能有这么一座两吨量的冲天炉,那可是兴化县铸铁公司曾经最骄傲的事情。 当时涂强还很年轻,刚刚进入铸铁公司车间负责送料,每次把一车车的焦炭推到高大的冲天炉下面时,他都忍不住仰头望着高高的炉顶,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亲手把那些铁料熔化,看着通红的铁液从出铁口流出,用它们做成各种铁器。 周围哪个县都没有这么大的炉子,经常会有其他县甚至更远的商人,跑到兴化县来,求着铸铁公司卖给他们这种高质量的铸铁材料,求他们帮忙制作各种铸件。 涂强一天天成为了铸铁公司的技术骨干,心里却一直以这座高大的冲天炉为骄傲。 现在这座对涂强来说具有象征意义的冲天炉,居然被炸得整个前炉都快粉碎了做这种事情的人,知不知道他到底毁了什么 马上开春了,没有冲天炉,哪有足够的材料去打造锄头、铁锹、步犁老百姓娶了儿媳妇,给孩子分家,总是要个铁锅的吧 要重建冲天炉,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唉,咱们还有这么多订单”涂强想也知道,如果到了期限,交不出来足够的产品,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农机厂说不定还没盖好,就要关门了。 四个人想起这个后果,都把那个真正的破坏者恨得牙痒痒的。 “我总觉得,这事情跟丘大柱有关系。”姚软枝说。 涂强气呼呼地说“我已经都跟公安讲了。” 公安问他既然已经不是铸铁公司的人了,为什么会在铸铁公司的冲天炉周围出现,涂强又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干脆就把他们几个对丘大柱的怀疑都讲了出来。 他回铸铁公司,一个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背叛了他,把他藏在仓库里的砂型交给了丘大柱,另一个就是想要告诫那几个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工友,让他们千万不要被人骗了,走上错误的道路。 涂强也很想知道自己走后,铸铁公司的生产情况如何。他在铸铁公司工人内部很有威望,铸铁公司如今管理又十分松懈,就让他很轻松地来到了冲天炉旁边。 当时他观察了出铁口和过桥,检查了冲天炉的工作情况,虽然大家的工作态度松懈了不少,但是炉子还算是正常运转。 谁知道涂强刚走到门口,冲天炉就爆炸了,丘大柱还把黑锅往他头上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7 22:54:5520191118 20:2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幸福 傍晚下班的时候, 温俊海又准时出现在了农机厂的荒地上。 艾中华跟他开玩笑“小温,你又来报到了” 温俊海每天准时来接姚软枝, 就连给农机厂干活盖厂房的工人, 都知道温俊海是来干啥的了。 这几天确实有点乱,不过像温俊海这样天天来接送自己对象的,还真是不多。艾中华有种感觉, 就算是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只怕温俊海也是愿意天天接送姚软枝的。 到底是年轻人啊,艾中华摇着头,看着姚软枝一脸喜悦地收拾东西。 温俊海在乡里正忙着,毕竟供销合作社也是刚开张不久,各种事务都还没有走上正轨, 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过问决定,结果就听到县城这边轰然巨响, 他当然不放心。 哪怕后来知道了是铸铁公司的炉子炸坏了,他还是担心姚软枝的安危。 “这几天风声不对。”温俊海和姚软枝并肩骑着自行车往夹沟村去,郑重地提醒她, “你这几天一定要小心, 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 姚软枝也怕自己这辈子改变了姚家的命运, 会引来许家昔日手下的报复,今天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让家人都注意安全。 “你也别掉以轻心。”姚软枝转头看温俊海, 神色同样凝重,“许龙飞手下可能还有一些匪徒逃窜在外,他们要是趁机报复, 说不定会连累到你。”因为他跟自己订了婚,许家那些匪徒也许会把温俊海列为报复对象。 温俊海点头,他早就在提防了。不过他做的那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软软了,她就算是聪明勇敢,也毕竟是个小姑娘家,不应该直面那种血淋淋的场面。 他只希望他能把她护在怀里,让她一辈子都不用见识那些黑暗残酷。 “供销社新到了一批沪市的布料,颜色特别鲜亮,我给你挑了一块。”在姚家门口,温俊海又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姚软枝。 姚软枝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上次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不要老给我买东西了吗好好也这么大了,你给她买两块新料子,回头做条新裙子,别委屈了她。” 想起上辈子那个早早满头白发、眼窝深陷、耳聋眼花的温好好,姚软枝心底就觉得十分内疚。 温俊海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的高飞,但是同时,却也将他弟弟妹妹生活提升的希望掐灭了大半。 要是他一直活着,要是他没有跟自己这个反坏子女纠缠在一起,他有着洪书记这样的老领导,有着到处可见的老战友,有着供销社主任这样的好工作,他的弟弟妹妹都该会过得富裕轻松,未来一片光明。 自己上辈子的成就,是用温家所有人的牺牲换来的。 这辈子,她要嫁到温家,要好好爱这个男人,也要好好对他的弟弟妹妹,哪怕是她在物质上受点委屈,都要让他们成材,过上好日子。 温俊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涌动着无法控制的情绪“我给他们都买了,不过这个,只适合你。” 姚软枝回到家,打开纸包一看,竟然是一块大红布料,显然是温俊海买给她做喜服的。 “呀,这块布料颜色真正。”李氏也习惯了温俊海隔三岔五送礼的行径,一看那熟悉的纸包就知道,又是温俊海给买的。 其实李氏早就准备了一块绣花绸缎大红料子,就放在箱子里,等着女儿出嫁前做喜服的。可是没想到突然改朝换代,风气大变,整个村子里都没人敢穿绸缎长袍了,她哪里敢拿出来那样扎眼的料子给女儿用 倒是这块棉布,又细又密又滑又厚,颜色红得耀眼,做喜服真是不错。 “这都开始送料子催嫁了吗”李氏嘀咕了一声,想想温俊海也已经是二十四岁的人了,急着结婚也是正常。 “正好,叫你二嫂教你,自己把喜服做出来。”按照规矩,还要新娘子自己绣花做鞋的,要不然过了门,什么都不会做,不是要被人笑话 姚软枝刚要撒娇让李氏帮自己做,李氏就给她一个白眼“现在你娘给你做,以后你当了娘,给孩子做个小衣服都不会,还让你娘做温家那么多弟弟妹妹,家里缝缝补补的,还能也让我来做既然你自己挑了他家,你就老老实实干活吧,人家不是说长嫂如母吗” 说归说,李氏还是和杨九香一起,帮着姚软枝量了尺寸,留了富裕的量,细细地教她怎么做衣服了。 吃晚饭的时候,姚软枝把这几天风头不对的事情跟全家人都讲了一遍,着重强调许家还有残兵在外流荡,说不定还会盯上自家,让全家人都提高警惕。 “过不了半个月就没事了。”姚软枝记得上辈子闹腾最厉害的那天应该是春分那天,阴历二月十四,阳历三月二十一号。而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阳历三月九号。 也就是十几天的时间,就会肃清乾坤。 那些不甘心接受新政府统治的各路势力勾结在一起,冲击县城,破坏公共财产,抢劫财物,杀害干部,但是却被驻军一举拿下,顺藤摸瓜,揪出来一大串。 从三月到六月,枪毙这些匪徒的枪声几乎每天都有。 从那之后,整个新中国风气一清,再也没有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黎明前最后一缕黑暗了。 姚文昌叹了口气,叮嘱姚学武“你跟你媳妇都注意点,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姚软枝看他看向自己,连忙说“我没事,温大哥每天都接送我。”她顿了顿,“明天我去大哥家,跟他们也说一声。” 晚饭后,姚软枝又去了韩青梅家一趟,叮嘱她这些天要小心点。 “这些天,曹补巧出村的次数特别多。”韩青梅偷偷跟姚软枝说。 她的未婚夫马林是村里的民兵,每天都在村子周围巡逻,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曹补巧往县城的方向去。 “她还跟高万德见面吗” “马林说,高万德找了她两次,不过好像不太顺利,一直垂头丧气的,不知道曹补巧跟他说了什么。” “我听前面的刘嫂子说,高万德他家吵起来了,他娘骂他是败家子,骂他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韩青梅凑到姚软枝耳边,低声说,“好像是说高万德偷了家里的钱” 姚软枝眼睛一闪“给了曹补巧” 韩青梅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好几个嫂子都这么猜的。” 姚软枝心里一笑,曹补巧以为自己勾搭高万德的事情做得隐秘,可是她大概不知道,村里到处都是窥视的眼睛,喜欢八卦的长舌妇人汇聚在一起交流情报都是日常,很容易就能把零零碎碎的拼图拼成或真或假的完整。 高万德偷钱给曹补巧,曹补巧总是往县城跑,涂强也说,铸铁公司的人说,丘大柱这些天去公司的次数少多了,公司里两个情人都被冷落了 要是能知道丘大柱在外面的落脚点就好了。 这个还是得交给涂强和韩进运姚软枝第二天出门上班的时候,还是一脸思索的神情。 两个人一起骑着车去县城,温俊海看了她好大会儿,都没有得到她的目光回顾,眼神微暗“软软,是有什么难题吗” 姚软枝回过神来,温俊海脸上的神情他很熟悉,上辈子她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出那句“软软别怕,温大哥在呢”她莞尔一笑“是啊。” 上辈子她们两个的条件比现在差多了,但是他还是有本事把各种危险一一抵挡在外,那么现在他应该也有办法吧 姚软枝一点儿也不怕自己暴露出真面目会让温俊海逃离。上辈子她一心都是报复,温俊海哪怕是连连叹息,也仍旧护着她不让她出事。 她将丘大柱觊觎自己,后来又转移目标盯上曹补巧,曹补巧为了改变处境,勾引高万德成功,勾引姚学义失败,如今又很可能勾搭上了丘大柱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丘大柱居然敢对姚软枝动邪心,温俊海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我现在怀疑丘大柱跟冲天炉爆炸有关,但是却没有证据。我想要让高万德去撞破他和曹补巧的事情,让公安以作风败坏的理由把他扣起来,然后鼓动铸铁公司的工人们集体控诉丘大柱,引起政府关注,对丘大柱深入调查。那么他隐藏的所有秘密,都会大白天下,冲天炉爆炸的真相,可能也就会暴露出来。” 姚软枝皱着眉头“可是我跟高万德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丘大柱和曹补巧在什么地方幽会 温俊海轻轻一笑,素来板正严肃的脸上竟突然多了一缕邪气“放心,我来办。” 难得他的软软这么坦荡,把她的难题如实托出,他当然要好好表现表现,让这未过门的媳妇知道,以后有事找她男人就行,别一个人在那里发愁。 中午下班,姚软枝去姚学文家,提醒他们这些天一定要小心,把孩子也看好了,关好门户,不要卷入争斗之中。 赵茉莉吓得脸都白了“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她本来还想再问问姚软枝,农机厂的工作怎么样了,现在也不敢问了。万一要是美蒋回来,她不是要被清算的吗 温俊海和穿着公安制服的高大男人坐在食堂二楼窗边,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突然,公安伸出手指,对着楼下点了点“你家小媳妇走了,你不去送送” 他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姚软枝骑着自行车从胡同里出来,一路向着农机厂的方向去了。 “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就放心了。”温俊海把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筷子一丢,“老严,你慢慢吃,我下去送媳妇儿上班去。” 严力笑着摇头“真是唉,当初听她说帮她的是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你小子肯定是图谋已久” 温俊海虽然腿脚不便,但是走起路来速度却不比任何人慢,三步两步已经到了楼梯口“知道以后就多关照着你弟妹点” 姚软枝从温俊海那里得到消息,让她等着看就行,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管了。 没过几天,韩进运来上班的时候,脸上就明显是一脸八卦,写着“快来问我呀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们肯定都不知道”。 涂强看着他那种表情,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可不憋死你,快说吧。” 韩进运还要卖关子“丘大柱出事了,你不知道吧” 涂强这些天白天在盯着人盖厂房,晚上就在写写画画,想着怎么把冲天炉修补好,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哪里知道丘大柱的事情 “昨天有人举报六里桥东头院子里偷偷开烟馆,公安和街道把门冲开,进去一看,你猜看见了什么” 涂强“丘大柱吸大烟” 韩进运差点绝倒“哪里啊是丘大柱跟一个女人,什么衣服都没穿,直接被抓了出来,啧啧啧,当时围了个人山人海啊。” “丘大柱又糟践人家姑娘了”涂强怒了,“这个王八蛋,真该吃枪子” 铸铁公司有个小姑娘,就是负责做点粗活,给大家洗洗衣服的。丘大柱让人家把衣服洗干净给他送到住处,就把小姑娘给糟蹋了,小姑娘想不开要上吊,大家伙都气坏了,说要去告状,给小姑娘讨个公道。 结果那小姑娘的爹妈收了丘大柱的钱,把小姑娘带回了老家,把儿子留在铸铁公司当了工人,丘大柱就一点儿事也没有了。 人家苦主都不追究,他们这些人干瞪眼没办法,只能在背地里骂丘大柱是畜生,以后不得好死。 这回又糟践人家姑娘,还把事情弄得这么大,说不定这姑娘也得寻死,唉 听了涂强的话,韩进运的眼神有些诡异“这次寻死的不是姑娘,是这姑娘的相好。” “啊” 艾中华都惊讶了。 “说来也巧,这姑娘的相好是夹沟村的。”韩进运看了姚软枝一眼,姚软枝露出惊讶的表情,“那小伙子正好陪着人来县城买东西,在路边看热闹,谁知道看见的是自己的热闹,发现跟丘大柱滚在一起的竟然是自己相好的姑娘。当时那小伙子就冲上去,逮着丘大柱一通猛揍。” “活该。”涂强哼了一声。 “然后那小伙子就跪在那姑娘面前,嚎啕大哭,说自己不想活了” 涂强和艾中华都惊了,还有这样的男人 姚软枝在心里摊手,上辈子高万德被害成那样,不也是蹲在曹家门口哭着要跟曹补巧过一辈子吗所以发现曹补巧背叛自己的时候,他绝望到不想活,也是比较正常的吧 “也不知道是谁把丘大柱老婆叫来了,场面就更热闹了。” 丘大柱当初是个二流子,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后来就娶了同村一个长相不好、家里又穷的姑娘,两人凑活过日子,还生了一个儿子。 后来丘大柱发达了,对家里的丑妻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可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也还是继续维持了下来。 而对于丑妻来说,丘大柱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想要抢走丘大柱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丑妻一来,就逮着她心目中的罪魁祸首狐狸精又抓又打,结果狐狸精的男人看不下去,把她一巴掌抽开了。丑妻坐地大哭,拍着腿撒泼打滚,嘴里脏话一连串地往外冒。 丘大柱嫌她把事情闹得更大更丢人,那边一对相好的也不知道怎么说的,竟然抱头痛哭起来简直像是一对被苍天戏弄的苦命鸳鸯。 光听韩进运的描述,大家就能想到当时的情景有多混乱。 不过因为当事人是丘大柱,所有人都只有幸灾乐祸。 “事情闹这么大,影响极为恶劣,组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涂强冷笑了一声。丘大柱的所作所为,根本经不起组织的调查,这下他是彻底完了 “温大哥办事果然让人放心。”温俊海来接姚软枝的时候,姚软枝就抓住他的胳膊夸他,眼神里满是崇拜。 这就是她爱温俊海的地方,他从来不多说什么华丽的辞藻来表示自己的爱意,而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从来不说那些“我相信你”、“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假鸡汤,而是用沉稳的声音告诉她,“放心,温大哥在”,然后他就真的去解决了那些让姚软枝头痛的困难。 只要他在身边,姚软枝就觉得安心。 上辈子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这辈子没有了仇恨让她迷失自我,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被无条件宠爱呵护的幸福。 那就是他的爱带给她的幸福。 上辈子她没有珍惜,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让它溜走。 温俊海看看周围没人,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小坏蛋。” 硬是要用这种手段来坑人,但是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的软软让人敬而远之呢相反,她这种样子,却更让他有一种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揉搓的yu望呢。 就像当初她当着自己的面,狠狠给了许凤翔两个耳光,还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样。他看着心里只有高兴和宠溺,一点儿也没有反感。 他跟严力说好了,丘大柱这个渣滓为非作歹,居然还敢打他女人的主意,这次一定要把丘大柱查个清清楚楚,将丘大柱绳之于法,为以前那些被丘大柱糟践的无辜者讨个公道。 晚上,姚软枝先是跟着李氏和杨九香学了会儿做衣服,然后又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规划,就按照平时的习惯准点上床睡觉。 凌晨时分,夹沟村突然冒出片片火光,脚步声和呐喊声在村中回荡,所有人都想起了当初伪军和倭寇横行的那些日子。 有人把头缩在被窝里,有人匆忙起身拿起武器,有人则藏身黑暗,寻找机会。 “爹,娘。”姚学武在窗台下轻轻敲响动静,堂屋的门轻轻打开,姚学武回头拉着杨九香,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把门插上,又搬了桌椅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姚软枝也听见了动静,一家人悄无声息地在挤在姚文昌夫妻的西间里,连灯也没敢点,怕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李氏又搬出一床被子,一家人挤在床上,盖着腿脚,靠着墙缩着,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姚软枝心里念头飞转,这比她记忆中上辈子的动乱早了好多天,是不是武土根他们那次不过兴化县里暗藏的势力也就是他们那几方,早就应该勾结在一起,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啪一声枪响,姚家人都禁不住颤了一下,杨九香想要叫,被姚学武一把捂着嘴巴拖到了怀里。 “陈大亮跑了” “抓住几个” “凡是跟着新党分过咱们财产的,今儿个全都给爷爷吐出来” “大家伙听着,咱们还乡团回来了” 隐隐有火光从窗户外面闪过,各种叫声喊声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里分外瘆人。 “把姚家大门给点了” 姚软枝猛地坐直,这是许凤翔的声音 “好咧,二少”火光越来越亮,植物燃烧的味道越来越浓,姚家的葛针大门真的被点着了。 “我倒要知道知道,姚软枝她背叛了我,选了一个瘸子,图的是个啥”许凤翔换了一身新衣服,手里还握着一把枪,带着人一步步地走进了姚家院子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农药 姚家人都听出来外面是许凤翔的声音, 李氏又是气又是怕,身子都在颤抖“这个王八蛋, 太欺负人了” 明明开始是许凤翔要退婚, 后来是许敬甫要害他们,结果现在许凤翔居然倒打一耙,说姚软枝背叛他, 还说姚软枝找了个瘸子,太可恨了。 “姚软枝,你给我出来”许凤翔扬声喊叫。 姚软枝掀开被角,蹲在地上穿鞋,顺手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握在了手里。 许凤翔要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上辈子焦雅燕也不会死了。 他从一个纨绔子弟沦为社会底层, 这些天肯定憋了不少恨意,此刻正需要找人发泄。 而这个人, 再没有比她这个前未婚妻、新政府的积极分子更合适了。 藏在屋里不出去,是不可能的。 李氏用力拉住她,拼命摇头“满满, 你干什么你不能出去许凤翔他, 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姚软枝摸到李氏的手, 轻轻拍了拍,然后用力把她的手掰开“娘, 躲不过去的。” “那也不行”李氏压低声音,眼泪都出来了,外面都是些不要命的土匪, 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会做什么,李氏想都不敢想。 姚文昌也已经从床的另一边下来了,沉默地穿好了鞋子,向着门口摸去。姚学武跟在亲爹身后。 “爹,二哥,你们不要去。”借着窗户纸上映着的火光,姚软枝模模糊糊地看到父兄的身影,连忙伸着手摸过去,“他找的是我,让我跟他说。” “闭嘴。”姚文昌呵斥了一声,“你爹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出头。” “姚软枝,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点火了。”许凤翔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握着枪,身边有人举着火把,望着黑漆漆的堂屋。 一盏灯火亮起,房间里传来搬动东西的动静,很快,堂屋正中的两扇木门打开了,姚文昌戴着毡帽,端着油灯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是提着木棍的姚学武。 然后迈出门槛的,就是一脸沉静的姚软枝。 “许凤翔,我记得当初是你来我家要退亲。那时候,你早在省城跟焦小姐好上了吧”姚软枝看了看周围,院子里除了许凤翔,还有四五个陌生脸孔,应该都不是夹沟村的。 好在,只有许凤翔手里有枪,其他人也不过是拿着棍棒。 她把手背在身后,语气平静地问“你跟别人好了,跟我退亲,却不许我再找人家,是什么道理” “呸你跟奸夫勾搭打晕我的事情,怎么不说” 许凤翔哪里是来讲道理的,他这会儿只想要让姚软枝后悔,让姚软枝为害他留在这里遭受了这么久的折磨而付出代价。 “你没想到吧,这天还能变”许凤翔举着枪往前一步步地向着姚软枝走过去。 “凤翔,事情没有必要做这么绝吧好歹你们也曾经是未婚夫妻,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只能说是老天爷安排的。”姚学武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妹妹前面,“兴化县边上就有驻兵,随时都可能赶过来,你还是早点离开,找个地方安身,不要被他们抓到了。” 许凤翔呵呵一笑,把冰凉的枪口顶在了姚学武额头上。 姚学武身体一颤,手中的木棍差点滑落。 “别跟我废话,让开。” 姚学武不肯动,牙齿都在颤抖“凤翔,咱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你要是觉得杀了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你就开枪吧。我们家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杀了我,放过我家人,行不” 姚文昌用力把儿子拨到一边“许二少爷,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活得差不多了。” 许凤翔呵呵冷笑“还真是父子情深啊那我就成全你们” “许凤翔。”姚软枝往前走了一步,“你会用枪吗连保险都没打开,吓谁呢” 许凤翔下意识地把手收回来,低下头去看枪,姚软枝迅速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举了起来,手里一个圆圆的东西对着许凤翔的脸,噗噗地喷出一片水雾。 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许凤翔感觉到自己脸上和眼睛里都落下了一片片细小的液体,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和眼睛里都传来了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惨叫一声,努力眨着眼睛,双手情不自禁地捂着脸,都掉了也来不及想。 姚软枝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捡起了,返身拉着老爹往屋里跑“二哥,走” 姚文昌父子迷茫了一瞬间,立刻飞快的跳进屋里,用力把两扇门关上,插好门栓。 “满满,你那是拌棉种的药”姚学武距离许凤翔很近,闻到了那种怪怪的味道,很快就想起来,那是姚软枝之前买来的农药。 “嗯。”姚软枝这几天一直在想,万一要是事情有变,武土根他们来姚家闹事怎么办。他们也没枪,家里男人也少,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这些匪徒。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了那些用来搅拌棉种的农药。现在的农药和二十一世纪要求绿色国标的标准不同,农药毒性极大,发作极快,用来对付那些匪徒最合适不过。 于是,姚软枝就将自己设计的喷雾器画了一个简易图纸,只要求用塑料推管加上漏斗喷头,做一个迷你版,请涂强找了几个工人给她做了两个样品。 原本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今天晚上真的派上了用场。 因为她和家人都跟许凤翔离得不远,所以姚软枝没敢喷太多药剂出来,许凤翔是死不了的。但是姚软枝瞄准了他的眼睛,许凤翔就算是不死,眼睛也得瞎了。 许凤翔的惨叫把跟他一起来的四五个男人吓了一跳,他们不知就里,凑到跟前一看,发现许凤翔一直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问也问不出什么,心里就有点不耐烦。 他们跟许凤翔又没有什么交情,要不是他们头儿让他们听许凤翔的,他们才不会跟着这个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是趾高气扬的毛头小子呢。 “把他抬回去吧。”想起头儿对这个小子的看重,几个男人不情不愿地架起许凤翔的胳膊,准备离开。 许凤翔捂着眼睛,一边哀叫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把,把他家,烧了” 他真没想到姚软枝会这么狠毒,竟然往他眼睛里喷毒药感受着眼睛里尖锐的疼痛,许凤翔心中充满愤怒和绝望。现在谁还能送他去大医院,给他治病他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姚家好过 葛针大门上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两边都是青砖墙,想要把姚家烧了,只能从姚家的房子下手。 几个男人虽然不太愿意听许凤翔指挥,互相看了几眼之后,还是派了一个男人举着火把往房子跟前走了过去。 啪一声枪响,还没走到房子跟前,那个男人就一头栽倒在地,火把也落到了地面上。 其余几个男人吓得猛然转头,顺着枪响的方向望去,才发现姚家堂屋朝向院子的一扇窗户后,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t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扶着许凤翔的一个男人忍不住骂了出来。 本来枪支就不多,他们兄弟都没轮到,头儿却给了这没用的小子一把。好嘛,这小子蠢到拿着枪都没有制住一个女人,被人把枪抢走,现在竟然被人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用命去烧人家的房子 几个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架着全身瘫软的许凤翔往外走。 趴在窗下顺着窗缝往外看的姚学武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他们要走了”外面的火光越来越远,姚学武侧头去看身边的妹妹,觉得她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满满,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枪的” 刚才,那人举着火把走近时,姚学武是亲眼看着妹妹一枪把人打倒的。 那时候,姚软枝一脸冷静,眼睛微微眯着,伸直的胳膊一点儿晃动都没有,动作干脆利落,不见一点犹豫和害怕。 “这几天刚让温俊海教我的。”姚软枝毫不犹豫地搬出了一个挡箭牌。 不过她说的也不全都是假话,她开枪确实是跟温俊海学的,只是在上辈子而已。 看着那几个人拖着许凤翔走到了门口,姚家人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一个持枪男人带着十来个人从一边走了过来,看见许凤翔仿佛被人抽了筋的样子,皱着眉头问。 “哥,我不行了,你,你要灭了姚家,给我报仇。”许凤翔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向着他的方向哀嚎起来。 他的脸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下,一下子把周围的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有几个胆小的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许凤翔那张原本英俊风流的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色脓疱,一个个油光发亮,有一些已经在往下流淌着黄色粘液。他的眼睛肿成了两个大包,两条血色痕迹从眼睛下方延伸到下巴,看起来简直比鬼怪还可怕。 为首的男人都忍不住退了两步“这,这是怎么搞的” “是,是姚软枝那个贱人,往我脸上喷了毒药。”许凤翔扎着两只手,不敢再碰自己的脸,一碰就疼,连说话动作大一点,都会牵扯到各处疼痛。 “哥,求你,把姚家人都杀了,替我报仇。” 为首的男人想了想,举起手里的枪挥了挥“去,把里面的人拖出来,都杀了。” 到了这个时候,几条人命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许凤翔是他们当初老大的弟弟,还非常识趣地把自己的妹妹送给自己当了小老婆,他原本是答应给许凤翔一个军官当当的,但是看现在的样子,许凤翔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那就满足许凤翔最后的愿望吧。 没想到,受命上前的手下还没走到近前,就被人一枪打中胸口,摔到在了院子里。 为首的男人暴怒起来“里面的人有枪,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当他得知这枪还是许凤翔被女人抢走的时候,他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他也没几颗子弹了。”男人冷笑,举枪对着姚家堂屋窗户,慢慢压下扳机。 嗖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支箭,正正射中他的手腕,生生把他的手钉在了姚家的门框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真帅 十几个人围在一起, 五六个火把将姚家门口照得一片通明。 为首男人的手腕上钉着一根长箭,箭头穿透他的手腕, 又深深射入老榆木门框中。 刚才还一副挥斥方遒模样的男人, 此刻眉眼扭曲,龇牙咧嘴,口中呼痛连连, 大声喊着让人帮自己把箭拔出来,气急败坏,早就不复之前的自信。 说是把箭拔出来,可是别人刚刚碰到箭身,他就已经疼得满嘴乱骂,全身哆嗦, 根本就没法处理。 “一个小小的农户,还真是不得了了”他咬着牙, 对手下怒吼起来,“给我放火烧死他们” “吴头儿,里面人有枪”刚刚吃过亏的人提醒。 “笨蛋, 你们不能把火把扔过去啊”吴头儿指着厨房边上的柴火堆, 这边每家冬天都会攒高高一堆柴火, 一个火把过去,点着了柴火堆, 自然会蔓延到厨房里。 到时候他看这家人是不是还能藏在屋里不出来 一个手下立刻举起火把,对着柴火堆比了比,用力把火把扔了出去。 黑暗中, 一支箭直直地飞了过来,正好射中火把。火把被箭带着往后翻了个跟头,向着扔出火把的手下脸上飞来,砰的一声砸在他的头上。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手下被烫的嗷嗷大叫,帽子也被烧着了,又是跳又是叫,身边的人也被吓得纷纷躲开,顿时乱成了一团。 “他在那儿”两次箭都是从同一个方向射过来的,队伍里有人一直在观察,立刻举起枪对准了那边的一棵大树,“他肯定藏在树上” “打死他”吴头儿的手还钉在门框上,心中满是戾气。 几个人都举起了枪,对准了那颗隐藏在黑影中的树。 嗖 箭矢划破空气带来的尖锐气流声传入他们耳中,首先发现弓箭手藏身位置的人已经仰天栽倒。 一根长箭从他的眉心射入,箭尖从脑后穿出,只是一瞬间,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死透了。死前连叫一声都没有来得及。 和他一起举着枪瞄准的几个人立刻收起枪,向后退了几步藏在了人群中。 他们举着火把,把自己照得这么亮,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靶子。而这个弓箭手,又厉害得根本不像是现实中会有的人物 人家藏在暗处,他们开枪,人家往树后面一躲就没事了,但是他们在明处,这种能一箭爆头的弓箭手,随时都能把他们的命拿走 这样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这点小账他们还是会算的。 被无意地留在原地的吴头儿也汗毛倒竖,看着地上的得力手下,他的双腿都开始颤抖。别人都能退,他还被钉在这儿呢。 “t的,都是蠢货快找把刀帮老子把箭给砍了你们别忘了,要是老子不去,那边可是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们是谁”吴头儿厉声威胁。 他们的计划是把夹沟村的农会干部杀了,然后拉起一支队伍赶去县城,和约好的其他队伍汇合,一起进攻县城。 拿下兴化县,反正成功,把消息散布出去,等待周围的旧党潜伏力量一起汇聚,将兴化县作为据点,向外推开,一点点恢复昔日的统治。 要是吴头儿被钉在这里解脱不了,他们还怎么去执行计划 吴头儿是许龙飞手下的军官,跟会道门、特务联系,都是他出面的,他要是不去,人家根本就不认他们,其他人没法跟那几方势力合作。 “那吴头儿你忍一下,我们把这根箭剪断。咱们先赶去县城跟大家汇合,再找个医生给你把箭弄出来。” “好。”吴头儿的脸扭曲得厉害,他也知道利害。要是自己一直被钉在这里,那就是被人活捉的下场。 鬼哭狼嚎的声音回荡在东坡上空,等到一群人把箭砍断之后,已经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吴头儿脸色煞白,疼得汗都湿透了衣服,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只是忍痛指挥大家离开。 许凤翔嘴里还是嘀咕着“贱人”、“杀了他们”,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想法了。 吴头儿举着右手,右手掌心插着半根箭,走在队伍中间,小心翼翼地藏在其他人的身后。 他知道,现在把这支箭拔掉已经不是太难了,但是这会儿不能拔,因为他们没有药和绷带,伤口太大流血太多,他的性命会有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知道,许凤翔也没跟他说过,这夹沟村里竟然还藏着一个这么可怕的弓箭手。谁也不知道这个弓箭手还在不在,下一刻又会瞄准谁。 他只能忍着痛,咬着牙,让人去把分散在村子里的手下召集起来,赶快离开。 至于姚家人死不死,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农会干部他已经杀掉了两个,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没想到吹响了集合的哨子后,却没有看到其他人赶来。吴头儿等了几分钟,脸色大变“走” 这半天都忙着拔箭,他竟然没有留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下那些人兴奋的呼喊声和村子角落中传来的哭叫声竟然已经全部消失了。 火把之外,冬夜漆黑如墨。 寂静,原本是夜的正常属性,但是在这时,却让这些人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似乎被暗夜中隐藏的猛兽盯上了一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脊背发凉,谁也不想再多呆一分钟,刚才那种掌控了一切的感觉已经全都化为乌有。 夜色中,举着火把离开的队伍带着仓皇,匆忙沿着村中主道向南头大道奔去。 然而,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弓箭手似乎并没有就这样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时不时从街边黑暗中射出的箭,总会穿透队伍中某个人的小腿,让他失去行走的能力。 而且,不知道这个弓箭手是如何分辨出来的,每个中箭的都是队伍中的核心人物。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路边,就像是被大浪丢在岸上的鱼,只能等着死亡的降临。 手中拿着枪,却根本找不到对手在哪儿,这让这些匪徒暴躁又胆怯起来。 终于,在又一次有人被射穿小腿坐倒在地后,队伍里很多人都承受不住这种如影随形的压力了。 有人大叫一声,丢掉手中的棍棒,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边的胡同里。有人开了头,后面竟然有一半人跟着四散奔逃而去。 吴头儿气得举着手骂“笨蛋,这能逃到哪儿去等我们打下了县城,当官发财,不比什么都强” 可是,要是现在都保不住性命,那些荣华富贵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村子里安静下来,姚家人才小心地走了出来,姚软枝握着枪,小心翼翼地检查周围,就听见门外的大槐树上,有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姚软枝第一反应是往后一缩,藏在了墙后。 “软软,是我。” 听到是温俊海的声音,姚软枝才放心地走了出来。果然看见温俊海穿着黑色棉衣棉裤,从大槐树下走了过来。 等到走得近了,姚软枝才发现,他背上竟然还背了一张大弓,腰间挂着一个半旧的箭壶,壶中大约有十来支箭。 这造型,真是完美演绎什么叫做山村猎户。 姚软枝上辈子见过他演示弹弓技术,也知道他有一手好箭术,却没有亲眼见过他用弓箭,这会儿看了还挺新奇的。 刚才看见那个为首的男人被一箭钉在门框上时,她就放下了心,猜到是温俊海来了。 “你没吓着吧”温俊海上下打量了姚软枝一番,看见了她手中的枪,眼神微微一亮,“刚才是你开枪打的他们” 他把弟弟妹妹安顿好,就往姚家这边摸了过来,结果刚刚到附近,就听见姚家有枪声,真是把他吓掉了半条命。 谁知道从树上往下看,才发现竟然是姚家有人开枪打死了匪徒。 当时他就隐约觉得,这可能是姚软枝干的。温俊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他一点儿也没有猜错。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姚软枝看他喘息还不平稳,猜他肯定是追那些匪徒才回来,虽然知道他箭术厉害,但是那些人有枪啊。 确定温俊海没有受伤,姚软枝才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等温俊海低下头,她就在温俊海耳朵边低声说“温大哥,你今天晚上真帅” 她躲在窗后,看着一支支长箭从黑暗中飞出,犹如暗夜死神一般收割着那些堵在他家门口那些坏人,想象着当时温俊海在暗影中的剽悍神情,心里激荡着无法描述的情绪,真想当时就扑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温俊海低着头,深深凝望着怀里的人,手背在身后,刚刚平复的呼吸又变重了。 脸颊上突然被柔软碰触,他一下子凝固在原地,而姚软枝已经飞快地跑回了院子里。 温俊海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一只手慢慢按在被亲的地方,嘴角弯了起来,转身又走入了夜色中。 听那些人的意思,农会有人被害了,也许还有其他人家遭了殃。 他要在村子里转一转,跟民兵们配合,维持秩序。 后半夜的村子里,开始萦绕着大大小小的哭声。匪徒走了,却留下了被他们伤害过的村子和百姓。 而县城的方向,也噼噼啪啪地响了很久的枪声。 天不亮的时候,就有穿着绿色军装的解放军来到了村里,告诉大家,有敌特、匪徒和会道门反动势力勾结,进攻县城,却被驻军一举击败。这些欠了大家血债的反动分子,都会受到新政府的严格审判和严厉处罚。 解放军留下了一个小队伍在村里维持秩序,也带走了一些人。 经过了这一夜,姚文昌倒还好,李氏却吓得不轻,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村里的老大夫今天很忙,匆忙给姚学武抓了一副安神药,让他回去熬好了给李氏喝。 姚软枝陪了李氏一上午,看她睡安稳了,才跟温俊海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 县城门口多了几个士兵,街道上行人少了很多,看起来有些萧索。不过路边的国营商店还是正常营业,所有政府部门还是正常办公,看起来昨天晚上的动乱对新政府的影响不大。 温俊海不放心姚软枝,非要跟她一起。 姚软枝只好带着他一起去县政府,看了梅金英。 “没事,一点儿小风浪。”梅金英的样子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一群乌合之众,比当初我们在战场上遇到的敌人差太远了。” 直到梅金英讲了事情的始末,姚软枝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发动的日子会突然提前了竟然还和她跟温俊海有关系。 丘大柱的事情闹得很大,影响恶劣,公安机会对他展开了调查,把跟着他的那几个狗腿子也都叫到了公安局。 谁知道那个一脸红痘痘的家伙,竟然是潜伏在丘大柱身边的敌特,他心里有鬼,一时慌张竟然扭头就跑,公安追上去就把他给按倒了。 带回去一审,才知道红痘痘趁着丘大柱和曹补巧打得火热的这几天,带着同伙把一批枪支和藏在了铸铁公司的仓库里,准备过些日子发动的时候,从县城里面闹一波大的。 冲天炉的爆炸,就是他们干的。目的就是散布谣言,搅乱人心,让更多人在动乱发生的时候不敢反抗他们。 发现了这么大的反动阴谋,公安局立刻向上级汇报,得到了立刻行动、抓捕相关罪犯的指示。 而同时,红痘痘的同伙也发现计划暴露,立刻传递消息,通知各方势力,紧急碰头,决定提前发动。 “幸亏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计划,驻军赶来及时,这些敌特匪徒才没有给县城造成太大破坏。”梅金英看了姚软枝一眼,“小姚同志,你别说,还真被你猜中了。那些被捕的家伙招认说,他们真的有一个计划,准备在老洪出城的时候设下埋伏偷袭他。” 姚软枝松了口气,那现在这些人都被抓了,洪书记夫妻就不会再被埋伏,梅金英也不会受重伤,余生只能坐轮椅度日。 这一次动乱会引发新政府一波强烈的镇压,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蛆虫全都会被清扫出来,以后就可以放心建设家乡了。 在县城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安全问题后,温俊海才放心地让姚软枝自己活动。 姚软枝先去大哥家看了看,听他们说,昨天后半夜城外跟炒豆一样噼啪响了一阵,街上也有人喊话,但是他们只敢关门闭户,什么都没敢做。 听说李氏吓到了,姚学文说明天就回去看看。 图书馆晚上曾经被一小撮人围攻,门被砸坏了,不过还好书籍和人都没有损坏。姚软枝去探望了闻馆长,见他没事也放了心。 姚软枝转了一圈,回到农机厂,发现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到了。 几个人聊了聊,才发现夹沟村是最特殊的,别的村里都没有闹这么厉害的。 “大概是因为许家在我们村吧。”姚软枝也不想就此多说,就转移了话题,问涂强有没有想好怎么修复冲天炉。 涂强一下子就忘了之前的话题,把自己这些天想出来的几个方法都罗列了出来,让姚软枝提意见。 “涂厂长,你就没想过,咱们自己建一个冲天炉,把铸铁公司吃掉,以后把农机厂变成机械厂,变成钢铁制造厂” 涂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咱们能行吗” 艾中华抢先回答“我觉得行咱们干好了,国家实现工业化的目标就更近了哪怕是一小步,也是我们的贡献” 重工业正是目前新政府最重视的行业,钢铁工业、机械制造那都是重中之重。他们要是能走到前面,那可就了不起了。 涂强当然也对姚软枝描绘的远景十分向往“那样的话,咱们就不能只建一个两吨的冲天炉了吧” 铸铁公司的冲天炉是当初的旧党请海外归来的专家改建的,涂强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杂工,完全不知道具体流程。而当时的老工人,现在还在世的不多了铸铁公司的工作环境太差,很多工人都活不到四五十就去世了。 两吨的他都不会建,更别提更大的冲天炉了。 “我们可以申请去兄弟单位学习啊。”姚软枝对这套流程比涂强懂,国企就是这点好,大家都是兄弟单位,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至少在明面上是应该的。 桓省钢铁厂就是一个最好的目标。 “涂厂长可以申请去进修一个月,跟着桓省钢铁厂的专家学习一下。最好是能请专家来咱们这里现场指导,也可以多给咱们带几个徒弟呀。” “至于订单,玉米脱粒机不到收割玉米的时候还不急,步犁今年春天看来还是要指望供销合作社了,喷雾器的话,很快就能生产。”姚软枝掰着手指头计算,这样的话,涂强出去进修的时间足够了。 涂强的眼睛也开始冒光,他看看周围的几个同事,全都是表示支持,自己顿时兴奋起来。 “我去打个申请” 春天越来越近,那场骚乱很快就被老百姓扔到了脑后。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大家开始发现,在农村大集上,开始出现了一种新鲜的画,画上画的竟然不是神仙菩萨,也不是年画娃娃,而是一些他们经常在田间地头见到的虫子 专门有人站在这些画边上,给他们讲解这些虫子的名字、习性和危害,以及应该如何除虫。 “什么蚜虫呀这不是油旱吗”有农民认出了画上的虫子,不以为然地说,“这新政府是没事干了,画什么不好,费这么大劲画个油旱做什么” “就是,前几年我家棉花长了油旱,叶子全都卷了,好几亩地棉花都给毁了。看见油旱就糟心。” “我家那年两亩地的麦子都给它糟践了” “得得得,别说了,神虫娘娘听见了,娘娘怪罪下来,神虫又得来减收成了” 工作人员已经走了不止一个乡村集会,已经经验丰富,带着笑就过来了“大叔大伯,这蚜虫是害虫,专门祸害庄稼,可不是什么神虫娘娘派来的。” “咋不是啊要不是神虫娘娘派来的,怎么前一天还没有,一晚上过去就是一大片油旱,到处都是” “蚜虫冬天在田地里的草窝里下蛋繁殖,到了天气转暖的时候就会出现。如果在冬天的时候勤除草,播种的时候深耕,就能把蚜虫消灭一大部分。如果还是有蚜虫,去供销合作社购买专门对付蚜虫的农药,喷洒在庄稼上,就能把它们全都杀死。” “小同志,你跟我们开玩笑的吧那啥蚜虫,冬天在草里下蛋我种了几十年的地,怎么都不知道” “大叔,这是咱们新政府的专家专门给咱们农民兄弟写的书,讲的就是怎么防治农田的各种虫害。您可以拿回去看看,上面都写有。” 一个个宣传小组从兴化县城出发,在各个乡镇农村开始宣传,把简单的防治手册发放到了一户户农民手中。 同时,各乡村干部也都接到上级指示,要他们发动群众,积极防治病虫害,县政府会在各个乡村里挑选表现优秀的个人和集体,予以奖励。 夹沟村也开始开会,动员村民积极参加除虫工作。 “前方打美帝,后方除油旱”陈大亮在村民会议上喊着口号,“我们要坚决发动群众,扑灭各种虫害,保证作物丰产,支持我们的中国人民志愿军” 姚软枝觉得,按照这样的势头,今年春天的虫害已经不足为虑了。 果然,这种发动群众的事情,还是交给政府最合适。 涂强的申请很快被批准了,不过去桓省钢铁厂临时进修的名额,又多了姚软枝一个。,,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出差 姚软枝不明白, 明明是涂强申请去桓省钢铁厂进修,为什么最后的名额里又多了一个她 作为县管干部, 她和涂强接到通知后, 都要去县组织部接受组织谈话。 组织部的部长盛到亲自接待了他们两个。 “小姚同志大概会奇怪,为什么你没有申请,县里却点了你的名, 让你跟涂强同志一起去进修吧”盛到笑眯眯地说,看起来十分亲切。 “我知道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和领导对我的期望的。”姚软枝却从来不敢在做人事的这些人面前放松警惕,一板一眼地回答。 “对,就是因为小姚同志一直都有主动发现问题、积极解决问题的这种精神,洪书记和陆县长才会在昨天的领导会议上, 一致认为,需要给你确立更大的目标, 加上更重的担子。所以,县委县政府决定,让你和涂强同志一起去桓省钢铁厂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进修, 希望你们能够带着桓省钢铁厂的先进经验和知识, 回来建设兴化县。” 盛到观察着姚软枝的反应。 就连没有多少心眼的涂强都听出来了, 洪书记和陆县长这是都认为姚软枝大有潜力,以后准备好好提拔她的意思。 “涂强同志工作认真刻苦, 是咱们兴化县最优秀的工人阶级代表之一;而姚软枝同志聪明好学,勤于思考,心中始终放着整个兴化县农民阶级的利益。县委县政府希望你们两位能够在这次进修后, 掌握更多的知识,更优秀的技术,站在新的高度,为将兴化县建设成为工业发展、农业丰收的进步县做出自己的贡献。” 姚软枝默默点头,和涂强一起表态,一定会认真学习,回来建设家乡。 这些该说的话说完之后,盛到又和他们两个聊了几句,两个人就离开了组织部。 姚软枝也明白了县里的意思,就是说领导们觉得她的眼界和格局比较大,希望她能够去学习一下大厂的管理经验,看看能不能套在兴化县的产业发展上。 涂强也挺高兴的,开始的时候不觉得,只以为姚软枝是个小妹妹,聪明点是聪明点,平时多照顾一下也就行了。 但是和姚软枝一起共事这段时间,他却感觉姚软枝一点儿都不像个才一二十岁的小女孩。 遇到专业问题的时候,只有姚软枝能跟他讨论到一起。而平时相处的时候也特别舒服,好像不知不觉地,她就变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说实话,他以前也没去过诸市,一个人去那么远的陌生大城市,心里还真有点惶恐。现在有了姚软枝作伴,感觉就踏实多了明明他比人家大了十几岁,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两个人一起回去的路上,姚软枝跟涂强提了一句赵茉莉的事情,涂强非常干脆地就答应了。安排一个做饭的,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艾中华那边也绝对不会有二话。 当然,姚软枝还是更愿意跟涂强说,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中,她发现涂强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没有那些弯弯绕。 现在农机厂厂房已经在建设之中,每天都有不少工人在干活,农机厂地方又偏远,确实该办个小食堂,负责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了。姚软枝的提议也不算是完全出自私心。 听说明天就能去农机厂上班,赵茉莉十分高兴,割了肉加了几个菜,特意留下姚软枝吃饭。 吃饭的时候,听说她又要去诸市出公差,赵茉莉张了张嘴,把原来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满满真是厉害,你大哥还没有出过兴化县呢,你都是第二次去诸市了。” 看着她的脸色和表情,姚软枝都能猜出来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一个还没嫁人的大姑娘,老是跟着别的男人出远门,不怕刚定亲的男方不高兴吗 姚软枝心中一笑,好歹赵茉莉现在知道把话吞到自己肚子里了,以后总会慢慢学乖。 姚学文把姚软枝带到自己的店里,拿出来一个崭新的红皮箱给她。 箱子方方正正的,裹着金红色的雕花皮革,亮闪闪的黄铜扣子,四角包边,看起来挺气派的。 “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想着你当了干部,以后出差的时候不会少了,装个衣服行李的好看些。”姚学文看着姚软枝拎起皮箱的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总不能人家都用箱子,偏偏妹妹背个粗布包袱,要被那些人笑话的。 “谢谢大哥。”姚软枝比了比,箱子的大小和重量都挺合适,每个细节也都很精致,看得出来姚学文下了大功夫。 “谢什么谢又不是外人。”姚学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她说,“你要出差,跟温俊海好好说,别让他想多了。” 姚软枝笑了“他不会的。” “你这丫头,人家会不会是人家的事,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姚学文有点急,觉得姚软枝心也太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他说,好好说。” 跟温俊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温俊海确实有点不舒服,不过是因为一个月都不能见到姚软枝,而且坐火车这个年头真不是什么享受的事儿。 好在现在天气渐暖,车上想必没有年前那么冷了。即使如此,温俊海还是把自己的军大衣塞给了姚软枝,让她在车上盖着取暖。 这一次,温俊海是理直气壮地骑着自行车大清早就来接人,然后载着姚软枝去了火车站。 买了站台票,温俊海提着姚软枝的箱子把她送上了车,又把自己的军大衣给她盖在身上。 两人眼光一对,都想起了上次去诸市的火车上,他们俩在这件军大衣下面偷偷牵着手坐了一路的情景,眼神都变得缱绻起来。 “温主任真是服务周到啊。”涂强也学会了取笑温俊海,他可没有人送行,老婆正在村里种地带孩子,哪里有空跟他玩这个你侬我侬 温俊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侧过头对涂强说“涂厂长,小姚年纪小,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涂强的座位就在过道另一边,跟姚软枝斜对面,他摆了摆手“你放心吧,保证一个月之后交给你一个囫囵的小姚” 温俊海下了车,还是不放心,站在车窗外叮嘱姚软枝“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打电话找我没钱了就打电话过来,我给你寄过去” 姚软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每个人都有手机,随便就能拨个电话给想念的人。 整个兴化县现在也没有几部电话。 温俊海说的轻松,可她怎么能做到随便给洪书记办公室打电话,就为了找温俊海 她把手从车窗伸了出去,温俊海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温大哥,我会想你的。你努力工作,我努力学习,一个月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回来的时间,你来接我好不好”姚软枝的声音放得软软的,比她的手还要软。 温俊海的眼圈有点发红,重重握了握她的手“好。” 列车缓缓开动,温俊海在车窗外对着姚软枝摆手。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影子 没有了温俊海的陪伴,姚软枝也不由觉得,这次的火车之旅特别漫长而无聊。哪怕对面的小伙子一直拉她打扑克,她也没有兴趣。 姚软枝把胳膊从军大衣的袖子里伸出来,翻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开始读。 上辈子,温俊海和很多同龄人一样,特别崇拜保尔柯察金。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温俊海和保尔柯察金一样,因为受伤再也不能回到战场,不得不把满腔的爱国热情转移到其他方面。 姚软枝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她,上辈子的温俊海一定也会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者,在平凡生活中做出伟大贡献。 这是姚软枝在兴化县新华书店发现的,是桓省新华书店49年出版的一个版本,梅益先生的译本。 对面的小伙子被姚软枝婉拒了数次,依旧执着不懈,望着她手中的书“同志,你是在钢铁厂上班吗” 姚软枝愕然,微微点了点头,也算是吧,铸铁公司生产的是生铁,不是钢,但是钢铁钢铁嘛,都是有联系的。 “我也是呀,我在桓省钢铁厂上班呢。”小伙子兴奋地说,“有空的话,你可以来钢铁厂,我带你在厂里转转,我们钢铁厂特别气派炉子比大楼都高” 姚软枝看了他一眼,这小伙子长着一头卷毛,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套着厚厚的棉袄,他上车的地方应该比兴化县冷得多。 “那你怎么没有上班” 姚软枝第一次主动回答他,小伙子脸上的得意盖都盖不住“我是做采购的嘛,工作就是到处出差买东西。这一次是去东北,厂里要采购一些材料设备。” 说到这里,小伙子脸上露出几分挫败“唉,过完年就出来,结果在东北呆了快两个月,还是没有办成。回去我们厂领导肯定要骂我了。” “怎么掏钱买东西还能买不到”姚软枝当然知道,现在钢铁厂的设备有多紧俏,有钱也买不来。不过,去一个新地方、一个新单位,事先搜集一些相关的消息,是她上辈子养成的本能,现在也不自觉地带了出来。 “送钱人家都不要,那能怎么办”小伙子好像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忍不住往外倾泻出来。 “那就换个地方买呗,这买卖还是他独一家不成” “那还真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小伙子沮丧地回答。 姚软枝嘴角动了动,她大概猜到他要买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9 23:23:1320191120 20: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炉子 中国曾经处于领先世界的位置两千年, 但是近代的时候却因为落后挨打,度过了百年屈辱史。究其原因, 就是因为中国没有赶上世界工业化进程的脚步。 新中国想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必须要走工业强国的道路,这也是新政府领导人们的共识。 一号首长曾经说过“没有工业,便没有巩固的国防, 没有人民的福利,没有国家的富强。” 新政府选择了先抓重工业建设的路线,因为对于百废待兴的中国来说,这是一条最为快捷的道路。于是,作为重工业重要组成部分的钢铁工业,就成了新政府最为重视的产业。 想要修铁路, 制造飞机、坦克、大炮、汽车,都离不开钢铁。 这也是来自于苏联的成功经验。 苏联在短短十年内, 钢铁产量从四百万吨提升到一千八百万吨,从中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以一个新兴的社会主义国家对抗西方整个资本主义阵营。这样巨大的示范效应自然会引来社会主义阵营中其他国家的学习与效仿。 桓省钢铁厂是从汉冶萍公司搬过来的一部分设备建成的, 水平在国内也算是不错。 汉冶萍公司建立于1908年, 由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合并组成。 它是二十世纪初亚洲最大的煤钢联合企业, 一举包揽了铁矿、铁厂、煤矿三部分钢铁工业全过程生产设备和材料,对于中国近代工业化的发展影响重大。 期间, 倭国曾经采取手段控制了汉冶萍公司数十年,后来倭国战败投降,旧党接管, 再后来新党胜利,汉冶萍公司被收归国有。不过这个时侯的汉冶萍公司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桓省钢铁厂就是在其中一部分设备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而对面这个采购员说他去东北蹲了两个月,想要采购材料设备却没有成功,这只能让姚软枝想起鞍钢。 鞍钢是倭国占领东北时建立的。当时倭国自己也没有成熟的钢铁技术基础,当他们在东北鞍山附近发现大量铁矿之后,喜出望外,引进了西方国家的成套钢铁设备,由倭国技术人员建造了鞍钢。 在当时鞍钢的技术是比较先进的。 新中国建立之后,鞍钢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但是这时候的鞍钢遭受到了严重破坏,美国空军轰炸、倭国撤退时候炸毁了主要设备、苏联红军接管后大规模拆卸运走设备经历了多次磨难,留给新中国的鞍钢满目疮痍。 经过新政府的艰难修复,召回技术人员,鞍钢终于复工,于1949年7月举行了盛大的开工典礼。 这是新中国最早恢复工作的钢铁企业。 桓省钢铁厂和鞍钢的条件有些相似,那就是设备不全、技术人员急缺,但是鞍钢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作为东北工业建设的重点,得到了新政府的鼎力扶持,不仅有财政拨款、人才调拨,还有来自苏联的专家专门被邀请到鞍钢帮助它们恢复生产。 中苏两国还在去年签订了协定书,合作恢复改造鞍钢。 桓省钢铁厂却没有这样的优待。 两个钢铁厂还有一点相似的就是,它们周边虽然都有不少铁矿,但是这些铁矿大多都不是富矿,条件并不出色。 在心中把两个钢铁厂对比了一番,姚软枝对这个采购员的目标已经大致确定了下来。 卷毛采购员自我介绍说姓叶,叫叶志舫,今年二十一岁,跟着领导去东北出差,结果没有完成任务,只好做好被批的准备。 姚软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对桓省钢铁厂的情况也就越来越熟悉。 比如说钢铁厂的厂长魏忠英是一个转业军人,脾气火爆,最看不得别人不认真工作。只要被他抓住,不管有什么背景,一顿狠批是逃不了的,严重的就是罚钱记过。 比如说书记李汉卿就和蔼得多,不管是普通工人还是干部都能聊得来。 下火车的时候,涂强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拎着姚软枝的皮箱,姚软枝披着温俊海的军大衣,走出了出站口。 “小姚同志,有空的话,一定要来钢铁厂来找我路线我跟你说过了,你千万要记住呀”叶志舫恋恋不舍地跟姚软枝摆手,跟着自己的领导离开了火车站。 姚软枝按照上次梅金英走过的路,带着涂强先去招待所过夜,第二天天亮之后吃了早饭,才坐着公交车去了桓省钢铁厂。 叶志舫确实没有吹牛,桓省钢铁厂的规模比铸铁公司不知道宏大了多少倍。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座巨大的高炉冒着黑烟,涂强的眼睛一下子就粘在了上面。他现在想要的就是这个,要是这次能请到桓省钢铁厂的专家去帮他们建一个容量大、出铁多的新炉子,那他们兴化县也能繁荣起来了。 有了这个念头,就连在门卫室检查介绍信的时候,涂强都忍不住往高炉的方向张望。 门卫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些初来者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给他们指了办公楼的方向,让他们去找厂办的人办手续。 这个年代的国企办公区布局似乎都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水泥大道两边是花坛,花坛里种的是松树,迎面直走,横在道路尽头的就是办公楼。 厂办就在二楼,一个年轻姑娘接待了他们两个。对于这种下面市县来学习进修的人,她显然已经见多了。核对了信息无误后,这位姓赵的姑娘就打电话叫人来带他们。 来带他们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说是生产车间的副主任,中等个子,脸黑黑的,肩膀宽宽的,一看就很有力气的样子。 “涂厂长,姚科长,这位是我们生产车间的副主任杜长台,他对咱们钢铁厂的生产流程非常熟悉,技术很强,你们两位就由杜主任带着学习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杜主任说,也可以来厂办找我。”小赵同志笑得很得体亲切。 “食宿问题杜主任都会帮你们安排的。” 杜长台没有表情地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走吧。” 涂强把行李放在地上,伸出手“杜主任你好,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了。” “没什么。”杜长台的语气无精打采,“走吧。” 姚软枝裹着军大衣,看着杜长台的反应,觉得他好像不是很有劲头。是不欢迎他们还是心情不好 他们这一行说是兄弟单位来学习,其实还是要交一些学费的,分给杜长台来带,杜长台的工资补贴上面也会体现出来。按说对杜长台个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杜长台带着他们穿过办公区,沿着一片红色围墙往前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工人,基本上都认识杜长台,一个个跟杜长台打招呼的时候,都会好奇地打量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尤其是姚软枝。 姚软枝也发现了,办公区之外,他们遇到的似乎都是男工人 红色围墙尽头,是一片白杨树林,树林边上有一座三层小楼。 “你们就住在这里。”杜长台带着他们上了三楼,走到了三楼最西头挨着白杨树林的两个房间,掏出钥匙开了门,“平时注意锁门,不能随便带人来住宿。”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杜长台的目光落在了姚软枝身上“小姚同志,厂里多的是年轻男工,你自己注意点。” 姚软枝眨了眨眼,这意思是要她不要招蜂引蝶这一路上她好像什么也没做过吧。 “食堂就在那边。”杜长台伸手往对面指了指,“那个红色的两层楼就是。你们可以用钱去买饭票。” “你们刚刚到,休息一下,回头去车间找我吧。”杜长台随手往下一划拉,“下面这些工人,你们跟着他们走就能找到我。” 把基本的问题交代完,杜长台片刻也不多留,干脆利落地告辞走了。 姚软枝站在走廊上,不得不说,这个小楼比那种后来的筒子楼还是舒服多了。屋门口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米多高的石头栏杆,阳光充足,通风透气,视野辽阔。 涂强和她并肩站了两秒钟,两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让这位杜主任不高兴了。 姚软枝住在最头上一间,涂强住在她隔壁。 房间不大,只能放下两张床,两张床中间摆着两张对着的桌子,附带椅子一把。 门口墙边是洗脸盆架,空空的。好在床上的被褥都已经放好了,姚软枝看了看还算干净,她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床单枕套换上,就去找地方买洗脸盆。 涂强倒是准备的很齐全,网兜里装着洗脸盆肥皂毛巾牙刷牙杯牙膏姚软枝已经习惯了二十一世纪那种方式,带着钱或者手机,到了目的地缺什么买什么。 涂强不需要,她就拒绝了涂强的陪伴,让他休息一下,自己出去找地方买东西,正好顺便熟悉一下桓省钢铁厂,再打听一下杜长台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半死不活的。 姚软枝在路上问了一个工人,那个年轻工人就自告奋勇要带她去厂区商店。 “你是从兴化县来进修的” “是啊。” “你们想学什么” “我们铸铁公司的高炉坏了,找不到以前建炉子的老工人,不知道怎么修,县领导就让我们来你们厂学习一下。” “要说修炼铁炉,厂里还真有几个技术厉害的。可惜他们现在都没有空啊。”年轻工人叹了口气。 “啊”姚软枝一脸失望,“咱们厂就这么忙” “也不是,就是这段时间才忙起来的。”年轻工人也露出了几分愁色,“不仅是你们发愁炉子的事儿,我们自己的炉子也有很多问题啊。”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姚软枝带到厂区商店之后,就匆忙跑掉了。 姚软枝若有所思。 她买了一堆日用品,拎着一个大网兜往宿舍楼走,迎面又遇到了卷毛采购员。 叶志舫的眼睛都睁圆了“小姚同志,你这是来看我了”他低头看了看姚软枝拎着的网兜,“来就来吧,还用得着买这么多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汉冶萍、鞍钢的历史都是真的,但是本书中涉及两者的情节都是我编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食堂 叶志舫也只是跟姚软枝开玩笑罢了, 一看网兜里的那些东西就不是送人的礼物。 “小姚同志,你要来钢铁厂, 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要是知道你是来厂里进修的, 昨天晚上肯定就让我哥们开车把你们都接过来了。住招待所又花钱又不干净,哪里有在厂里宿舍住着舒服哎,对了, 你们宿舍安排好了吗是不是在小红楼啊” 叶志舫嘴里就没停,一路跟着姚软枝走到他们的住处,看着她的路线就猜到了“我说吧,肯定是在小红楼。厂办安排的是谁来带你们啊” “一位姓杜的车间主任。”姚软枝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好像不是很积极,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哪里没做好。” “噢,杜长台啊, 他呀,他这段时间心情那是好不了了。不过没事,他也就是脸黑点, 谁让他摊上事了呢。”叶志舫上了三楼, 站在走廊上, 看着姚软枝在房间里收拾,到底还是有些分寸, 没有跟进屋里。 涂强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递了根烟给叶志舫, 两个人站在栏杆边上开始喷云吐雾。 男人之间好像就是这么容易建立交情。 等姚软枝收拾完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叶志舫已经和涂强互相拍着肩膀,约好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小姚同志,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叶志舫拍着胸脯说,“这钢铁厂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姚软枝还真是有个问题“咱们厂里有资料室或者图书馆吗我们这种进修的,能去看书看资料吗” “有个资料室,不过里面好看的杂志不多,都是些没意思的书,有的还是国外的。”叶志舫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说,“小姚同志你要是想看书,我可以带你去,厂区门口那边有个书店,里面有好多连环画和。” 涂强哈哈大笑“小叶,人家小姚找的就是你说的那些没意思的书” 叶志舫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姚软枝,似乎不能理解“小姚同志,你有没有二十岁啊为什么会喜欢那些老头子才会看的书” 姚软枝皮笑肉不笑“因为我是个老太太啊。” 涂强也表示要去资料室办个手续,以后好来找资料,叶志舫只能带着他们俩来到办公区的一个两层小楼中。 资料室的工作人员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看起来跟叶志舫很熟“小叶啊,听说昨天晚上你爹又抽你了” 叶志舫气得用力拨拉着自己满头的卷毛“何超群同志,请你不要在工作时间说这些无关工作的话” 何超群同志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一边给姚软枝两个办借阅证一边继续取笑叶志舫“怎么和工作无关呢不是因为你去东北呆了两个月,却根本没有做出成绩,才会被老叶同志抽的吗我也是桓钢的一员,同样关心咱们高炉的情况嘛。” 叶志舫脸都涨红了,气哼哼地转过头不说话。 姚软枝在资料室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基本上都是和钢铁冶金有关的书籍报纸,还有一些外文杂志,英文俄文的都有。 她上辈子也算是掌握了多国外语,英语、俄语、德语、日语都能够直接专业文献,法语能够熟练对话,这都是当初为了搞科研自学出来的。不过这会儿,她还不应该懂这些外语姚软枝决定,她要趁着在诸市这段时间,把外语“学会”。 被这位何超群同志笑话了之后,叶志舫明显变得郁闷起来,话也少了。 涂强安慰他“工作就是这样,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你看我们,县里就一个铸铁公司,就一座冲天炉,还被敌特给破坏了。这会儿修都不会修,可是我们还不是要继续努力” 叶志舫摇了摇头,长长叹气“你们那小炉子,能有两三吨的出铁量就不错了,我们这高炉可不是那种小炉子啊。” “那你们把情况报给上级,让上级帮忙协调一下啊。” “没用。”叶志舫和他们采购科长甚至桓钢的领导,这两个月都想了各种办法,也没有用。 谁让现在中央政策就是全力支持鞍钢呢从人才到设备到材料资源,全都是向着鞍钢倾斜,桓钢的分量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提并论。 报纸上全都是关于鞍钢的宣传,全国上下都知道鞍钢的重要性。只要看见鞍钢专用的章子,就连其他省市的同志,都会首先把鞍钢的事情优先处理完毕。 桓钢跟鞍钢,那就是一个小小的飞蛾和天上的老鹰比啊 叶志舫有些沮丧,走路都没有了那种浪荡劲儿,直到去食堂吃午饭才精神了起来。 穿着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提着各自的饭盒,等在还没有打开的食堂窗口前,一眼望去简直是一片蓝色的海洋。 “钢铁厂的工人真多啊。”涂强感慨了一句。他们铸铁公司满打满算也就百十号人,在兴化县已经是头一号,可是桓钢食堂里这会儿就得有小二百人了吧 “那是。”叶志舫自豪地说,“咱们桓钢五百多人呢” 叶志舫在桓钢的知名度看起来很高,人缘也不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跟他打招呼的。还有人拿他开玩笑“哎哟,叶志舫,什么时候谈的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啊” “叶厂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抽你了。” “可要是赵爱华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呀,叶志舫。” 食堂里的青年工人们七嘴八舌地抓着叶志舫调侃,叶志舫拼命解释“这是来进修的小姚同志,你们可别乱说,后果很严重的” “叶志舫你想吃什么”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工人伸出头大喊,“来哥哥这儿,把小妹妹的饭盒也拿过来,哥哥把位置让给你” 食堂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涂强倒是对这种氛围很习惯,甚至感觉有点亲切。铸铁公司车间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随便开玩笑,大家也都不生气,顶多是互相捶上两拳,让大家看个笑话就完了。 他只是担心姚软枝年轻脸嫩,没见过这种粗鲁的场面,脸皮挂不住生气。 涂强担心地去看姚软枝,叶志舫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和他同时转头看向姚软枝。 姚软枝却嫣然一笑。她在农村长大,农忙时候农村那些大嫂大婶们开起玩笑,那是连成年男人都要落荒而逃的。要是跑得不够快,被大嫂大婶们一起按在地上,从里到外被体检一遍都有可能。 而她上辈子面临的还不仅是这种善意的玩笑。 那种种藏着恶意的算计、压抑得足以让脆弱者自杀的那些运动,她都扛过来了,又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玩笑吓到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姚软枝转头问叶志舫,“来晚了还插队,大家都会有意见的吧” 叶志舫见她笑容如故,没有任何抵触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嘿嘿坏笑着“那不是有人愿意把位置让出来吗”他扬声大喊,“黑柱,你今天的红烧肉不吃了” 黑柱骂了一句,笑着对他招手“老子还缺那一顿肉” 叶志舫真的就拿着姚软枝和涂强的饭盒,跑到了队伍最前面。那个黑柱长得像个黑铁塔,看见姚软枝就不好意思地笑“我们开玩笑习惯了,小姚同志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还要谢谢你呢。”姚软枝伸头看了看窗口里的菜色,别说,还真是挺不错的,她拿出饭票,买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蒜苗鸡蛋。 叶志舫带着两个人找了个桌子坐下吃饭,黑柱真的就跑到队伍后面重新排了。 “叫黑柱来一起吃吧。”姚软枝推了推红烧肉,“他排到恐怕红烧肉早就没了。” 叶志舫惊讶地看了姚软枝一眼,脸上笑容变大,跑过去拽了黑柱,让他赶快去买饭。 米饭和馒头窗口的人就少多了,黑柱很快端着自己的饭盒过来,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让人家的,结果人家还买了菜给他吃。但是他又舍不得不过去,所以还是跟着叶志舫坐在了涂强对面。 姚软枝想要跟一个人聊天的话,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更何况黑柱和叶志舫都是起初就对她有好感的年轻异性 “我听说咱们桓钢待遇挺不错的”姚软枝随意地跟她们聊着,两个年轻人几乎是有问必答,特别热情。 “是呀,工资高福利好,诸市很多单位都羡慕我们呢。”叶志舫也把自己的菜往中间一推,和大家共享。 “叶志舫,我听说咱们厂还要盖职工楼,到时候结了婚的都能申请分套房子”黑柱用眼角注意着姚软枝的表情,“家属还能调过来安排工作” “没错,地皮都已经划好了,就等开春就动工。”叶志舫嘿嘿笑着,一只手搭在黑柱肩膀上,“但是听说要按照工龄、级别排队,轮到你啊,黄花菜都凉了” 黑柱黑黑的脸上有些泛红“我还年轻,慢慢等几年,总要轮到我的”既然这小子给他拆台,他也礼尚往来,“你倒是好了,跟赵干事都是干部,分数保证比我高,很快就能分到房子,也该准备婚礼了吧” “呸,谁跟赵爱华结婚” 姚软枝抬起眼睛,看着刚才厂办那个漂亮的办事员站在叶志舫身后,被他这句话气得俏脸通红。 她大概就是赵爱华了。不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0 22:55:1420191121 20: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炉底 上辈子, 姚软枝对一个叫“赵爱华”的女人十分讨厌,虽然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个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讨厌对方的情绪。 不过, 中国这么大,“赵爱华”这个名字又这么常见,碰见几个同名的也不足为奇。 而且姚软枝讨厌的那个赵爱华是京城人士, 这个在厂办给他们办手续的赵爱华却是诸市人,更不可能是一个人了。 姚软枝收回思绪,完美错过赵爱华对她露出的厌恶表情。 “叶志舫,你再说一遍”赵爱华把自己的饭盒往叶志舫旁边的桌子上一放,顺手扒开原来坐在那里的工人,气愤地瞪着叶志舫。 叶志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躲“说什么” 原来十分吵闹的食堂,这会儿竟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赵爱华环顾四周, 看到大家都在望向自己,觉得非常丢脸,一跺脚就扭身站起“行, 叶志舫, 今天晚上我非要去找叶叔叔问个清楚不行” 因为赵爱华的特殊身份, 叶志舫平时一直躲着忍让着她,除了向大家澄清他们没有谈对象之外, 几乎都不提起赵爱华的事情。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问什么问新社会了,难道还有包办婚姻吗你那么喜欢去找我爸, 那你嫁给他啊我可没有拦着你当我后妈” 赵爱华的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无法相信叶志舫竟然会这么对待自己。 姚软枝也不由睁大了眼睛,事情有这么复杂吗 鸦雀无声的食堂里,赵爱华终于承受不住,一挥手把饭盒扫到了地上,就哭着跑了出去。 涂强低头看着地上那些滚动的肉丝和米饭,有些生气。农民种地容易吗再生气也不能糟践粮食啊 叶志舫慢慢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好像有些痛快,又有些害怕。 “你死定了我跟你说。”黑柱用力拍了拍叶志舫的肩膀,就连他这个普通工人都知道,叶厂长早就把赵爱华当成了自己儿媳妇,叶志舫回去少不了吃一顿竹笋炒肉。 叶志舫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卷毛,抬头看见姚软枝脸上的表情,苦着脸说“小姚同志,你就别用这个眼神看我了,我还以为赵爱华又回来了呢” 姚软枝笑了一声“要是我对象敢这么说,我就让他真的这辈子都别想跟我结婚。” “那她不是我对象呀。”叶志舫哀嚎起来,“我老爹非要说,她爹以前救过我爹,我爹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把我许给人家了。我爹他还是党员呢,怎么能跟老封建一样,非要我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谈恋爱” 他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小姚同志,你有对象了” “是啊,我们都订婚了,这次回去可能就该结婚了。”姚软枝歪着头,一脸幸福的表情。 “小姚同志的对象对她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巴里啧,我是没见过对自己对象这么好的男人。”涂强想起温俊海的样子就开始摇头。 叶志舫哀怨地看着姚软枝,黑柱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 吃了饭休息了没多久,就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了。姚软枝和涂强都穿上了工作服带上了安全帽,跟着黑柱去生产区找杜长台。 杜长台脸色还是那么黑,看见两个人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继续跟对面的几个老工人说着什么。 “局部温度都已经到了六百度了”一个黑瘦黑瘦的老工人挥舞着双手,“再继续下去,炉底烧穿,整个车间的人都得死你卢大林这是只要产量不要人命了吗” “可是要是停下来,会造成多少经济损失你知道吗”另一个同样黑瘦的老头毫不示弱,“停产的经济损失,加上大修的费用,就是把咱们所有人都卖了也不够” 姚软枝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都想上去叫爷爷了。 炉底烧穿,老天爷呀,那整个炉前车间的人有多少算多少,谁也活不了啊上千度的铁水往外一喷,连个骨头都剩不下来 她是来进修的,可不是来送死的。她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生命,还没跟温俊海结婚呢,她还没活够呢 “说到底还不是当初建造高炉的时候,用的都是黏土砖,根本就不管用。当时我就说了不行,结果你们不听。”第三个老头在一边抱怨。 杜长台黑着脸“冯师傅,卢师傅,黄师傅,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互相埋怨的。今天勉强修补了,问题还是存在,过不了两天又得修补一趟。哪一天一不小心,车间二三十条人命就全报销了”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人家鞍钢不帮忙吗” 姚软枝浑身都不舒服,不远处那座代表着现在工业先进水平的高炉,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死神手中被玩弄的巨型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涂强也算是听懂了,眼神同样惊悚起来。他们铸铁公司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危险,但是却没有这么可怕的危险。都这样了,这几位还有心情在这里吵架 “各位,难道不应该先把高炉停了,彻底解决问题,然后再继续安全生产”姚软枝实在受不了脖子上随时架着一把刀的感觉,忍不住上前插口。 杜长台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炉子停了,问题还是解决不了,产量也没了,桓钢关门,你负责”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丫头,什么都不懂,竟然还要来教他们做事 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年龄大的男人才是兴化县这次进修的主力,这个小姑娘说不定是哪个领导的关系,就是来省城玩一玩,镀个金,回去好提拔的。 “有问题就要解决,有问题就必然有解决办法。在这里争来争去,炉子自己就好了吗车间工人够辛苦了,你们就不能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吗”姚软枝也没有什么好气。 钢铁厂的工作本来就是个高危工种,姚软枝不知道听过多少钢铁厂的惨烈事故。 比如说那次钢水包倾覆特大事故,造成三十多人死亡、六人重伤。 一千五百多度的钢水包,二十六七吨,从头顶坠落,死去的三十多名工人全都在会议室里交接班,结果无一幸免。最后他们被凝固在一块七十平方的大铁饼子里惨烈之极。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高炉出现了隐患,还不停工维修,反而是在这里争论个没完,真是觉得中国人太多了吗 “你这么能耐,你倒是说说怎么解决”杜长台气得黑脸通红,他也是从工人上来的,他怎么会把自己兄弟的命不当回事他这些天每天都只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都在车间值班,怕的就是出现万一。 另一个胖点的老工人叹了口气“小姑娘,我们自己都是工人,我们自己也在车间,出了事我们都跑不了。”他对着姚软枝咧嘴一笑,“你也跑不了。” 姚软枝是真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但是咱们桓钢可是有任务的,完不成钢铁产量,拖国家建设后腿的事情,我们桓钢人是肯定不能干的”老工人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你们让人去鞍钢,就是想要买鞍钢刚刚研究出来的硅砖是吧”姚软枝这个时侯再想不到答案,那就太对不起她上辈子那些年对中国工业发展的了解了。 老工人用诧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还知道硅砖” 你都说到“炉底烧穿”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高炉炼铁是钢铁工业中最主要的炼铁方式,炼铁需要极高的温度,所以高炉当然不可能像家用的炉子一样,只要放上燃料,点燃之后加上铁矿石烧化就可以了。 事实上,建造高炉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有了这么高的成本,高炉的使用寿命当然是越长越好。可是实际上,高炉的使用寿命涉及到很多方面,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仍旧是一个很多博硕士论文研究的课题。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高炉寿命的限制环节主要是风口以上的位置,比如说炉顶寿命过短;而之后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耐火材料技术发展后,炉底烧穿成为高炉寿命的主要限制环节。 六十年代之后,炉底采用了高导热炭砖和冷却技术之后,炉底烧穿的案例就少多了,高炉寿命的问题就转移到了炉缸侧壁烧穿方面,很多事故都是因为炉缸烧穿,铁水泄漏引起的。 只要对中国钢铁工业发展有所了解的人,都能把这些演变说个清楚。 姚软枝也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会这样争论,因为炉底和其他部位不一样。高炉上面的部位出了问题,都方便更换维修,只有炉底是无可替代的。一旦炉底出了问题,只能停火停产。 所以炉底的寿命,决定了高炉的寿命。 杜长台他们几个,一旦宣布要修炉底,那就等于宣布桓钢的高炉报废了。这个责任,谁担得起,,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护炉 “小姑娘, 别怕。”旁边那个卢师傅看出了姚软枝的紧张,安慰她说, “现在暂时休风了, 没有危险。” 休风就是停止往高炉里送风了,高炉中的燃烧反应基本停止,炉底炉缸就不会出现烧穿的可能。 姚软枝松了口气, 杜长台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你还真能想,我们又不是资本家,会把工人阶级当牛当马一样虐待。” “行了,人家小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卢师傅摆了摆手,不让杜长台继续说下去,“你们是来进修的对吧你怎么知道硅砖的” 他们可是从系统内部消息才知道, 东北科学院那边研究出了成果,鞍钢耐火材料厂已经成功完成实验, 用脉石英制成了硅砖。 硅砖的耐火性能可是比他们现在用的那些黏土砖好得多,如果用硅砖来砌筑炉底炉缸,整个高炉的寿命肯定会延长很多, 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出现烧穿的危险。 只是现在鞍钢那边的硅砖产量, 只能够他们自己建设使用, 桓钢想要采购,排队都要排到明年了。 厂里的采购科长亲自跑过去, 死磨硬缠了两个月,加上这边也通过领导打招呼,也只是给提前了几个月, 最快也要到今年秋天才能轮到桓钢。 那这春夏两季,桓钢生产该怎么办 硅砖就鞍钢那边有,全国都没有第二家。拿着钱都买不到,他们能怎么办 也不怪分管生产的叶副厂长抓着儿子打,就是他们也都恨不得杀去采购科,把科长抓起来问问他,怎么就不能多少弄点过来,好歹让他们把炉底给修补一下,熬过这两季也行啊。 卢师傅看着姚软枝的眼神带着某种探究,把姚软枝看得连忙摇头“你们别看我,我就是看报纸看到的。”她可不认识什么鞍钢的人,也没有办法拿到如今正珍稀的硅砖。 几个人都有点失望。还以为这姑娘有什么内部关系,说不定就能走通了,让鞍钢分给他们一部分硅砖呢。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吧”姚软枝一想到接下来最少半年时间,桓钢的工人和车间都要冒着这样的危险工作,心里也是无法安稳。 杜长台刚才也跟着失望了一回,这会儿头都没抬“短期休风还可以,彻底停产检修不可能。” 他们都是有任务的,桓省铁路建设的钢轨还等着他们钢材,不能因为他们的缘故就拖整个国家和桓省建设的后腿。 既然没有硅砖,也只能指派专人勤加检查,定时休风、冷却降温,随时监控,在不出危险的情况下,继续为国家生产钢材,完成今年的生产指标。 姚软枝微微踌躇了片刻,还是把自己记忆中的一个办法提了出来“我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说这种情况下,可以采用钒钛矿护炉的办法” 这种办法其实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开始在国内使用的,后来已经成为保证国内高炉长寿的主要手段之一。不过这个时侯,国内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办法。 “钒钛矿护炉”杜长台皱起了眉头,他也干了快二十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什么是钒钛矿,钒钛矿又怎么护炉 “就是把钒钛矿放入高炉冶炼,发生化学反应,还原出相关元素,让它们和铁水以及贴水中析出的石墨结合起来”姚软枝以前对这方面不是特别关注,只是简单知道原理,所以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慢慢梳理陈述。 那边的几个老师傅的眼睛却都亮了起来。 “哎呀,听起来好像有门道啊” “这样的话,炉渣粘度可能会变大,然后就会自己沉淀,进入炉缸炉底那些被侵蚀的砖缝,也可能形成保护层,保护那些被侵蚀的部位” “那就不会烧穿了” 杜长台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姚软枝的眼睛问“什么钒钛矿哪里有这种矿” 姚软枝刚想说“攀枝花”,可是一下子又想到攀枝花市要等到1965年才会成立,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我也是不知道哪天看到的,要不是今天说起来,恐怕早就忘光了。哪里有钒钛矿,我也不清楚,杜主任你可以去问问别人。” 杜长台横了她一眼,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她“写给我看看。” 姚软枝只能把“钒钛矿”三个字写了下来。 四十年代就已经有地质勘探家发现了攀枝花地区的钒钛矿,不过当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关注,但是只要杜长台去打听,总是会发现这些线索的。 攀枝花的钒钛矿总量占据全球的三分之一还多,这种稀有矿产后来都被当成战略物资郑重保护。不过这个时侯应该还不像后来那么严格,再说桓钢也是堂堂国企,找关系买些钒钛矿,应该还能买到的。 杜长台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当时就拿着这三个字出去找人打听去了。 被留下的几个老师傅全都盯上了姚软枝,非要让她讲讲怎么个护炉法。 好在姚软枝的化学知识还算不错,她磕磕绊绊地把钒钛矿的性能介绍了一下,然后把钒钛矿在高炉中的化学反应、护炉原理大概描述了一遍“三位师傅,我也不是很懂,我完全是仗着记性好硬记下来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慢慢研究吧。” 卢师傅一招手,就让人叫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小唐,来看看。” 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口袋里插着钢笔,头发从安全帽下钻出来一角,脸上还残留着几块污渍,大概是被人刚刚从炉前拽过来的。 “titi”小唐看着纸上那些符号,若有所悟,“卢师傅,这是稀有元素啊你这是要放进高炉冶炼发生这些反应,会有什么结果” “这不就是让你这个大学高材生来研究吗”卢师傅笑眯眯地说,“还有啊,带上这两个同志,他们是从下面县里来进修的。” 小唐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带人进修不都是杜主任干的吗” “他们是铸铁厂的,想修冲天炉,你以前不是干过这个吗” 小唐点了点头,涂强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就热烈起来。 这桓钢的高炉看起来是气派,可是跟他们的冲天炉不是一回事啊。他就担心在这里学习进修一个月,到最后回去了问题还是没解决,领导问他们来桓钢到底做了什么,他可没法交代。 小唐明显有着知识分子的气质,说话和气,做事简单,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歧视不满的表现。 他把两个人带到外面的办公区,跑到自己宿舍里找了两本书给他们看,都是关于铸铁冲天炉的书,让两人这几天看了之后,写一篇报告出来。不管是读后感,还是提出问题,都可以。 这位小唐技术员手里一直捏着那张写着钛和炭、氮反应的化学分子式,匆忙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就走了,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显然心里一直惦记的根本不是他们的进修内容。 涂强和姚软枝站在办公区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今天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是不是应该说,桓钢果然是桓钢,每一天都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两个人也没有地方可去,商量了一起决定一起去桓钢资料室。 那位何超群同志看见他们,倒是立刻就认了出来,矜持地跟他们两个打招呼,问他们进修情况如何。 “小唐技术员给我们俩找了本书,让我们自己看。”涂强举起书给何超群看封面,“我们可以在资料室学习吗” “小唐啊,行吧,你们不要喧哗就行。”何超群低着头,在一张张卡片上忙碌地填写着什么。 天气有些转暖,窗外的树都开始泛起绿意。刷过红漆的窗棂像是一个画框,把蓝天红墙、高炉黑烟全都截在同一个画面里,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吧。 姚软枝收回眼神,翻看着手里的书籍。 这本书就是关于冲天炉的基础知识,并不深奥,也不算太晦涩,对她来说大概就是一本科普读物的程度。 她看得很快,以前对于冲天炉只是一些皮毛的了解,现在看了倒是觉得真的对冲天炉的结构和性能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知。 看完之后,姚软枝思考了一会儿,就开始在资料室里寻找其他资料。 坐在她对面的涂强惊讶地抬头看她,小声问“你看完了” 姚软枝拿了本桓钢自己出的内部杂志,想从中了解一些桓钢的情况,对着涂强点了点头。 涂强无奈得很,他还没有看十页,人家都看完了主要是他遇到很多不太认识的字,费了太多时间。要是让他跟人讲冲天炉,他能滔滔不绝讲一个小时都不带停的,可是让他看这些字,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跟不上了。 姚软枝在资料室里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去“学习外语”,于是就拿起一本彩色封面的杂志,一脸求知地去问何超群“同志,这是外国的杂志吧” 何超群看了一眼“对,苏联的炼钢。” “那同志,哪儿能学苏联的字儿呢” “你要学”何超群有点惊讶,“咱们桓钢开了夜校,内部职工和子弟都能报名,你想学的话,可以去厂办问问。” 姚软枝跟涂强说了一声,涂强有点心动,但还是决定先把这本书吃透再说其他的。 于是,姚软枝就一个人去了厂办,正好遇到了那个赵爱华同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1 22:55:3420191122 21: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农专 虽然说知道眼前这个赵爱华不可能是上辈子遇到的那个, 可是姚软枝看见她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别扭。 实在是因为上辈子那个“赵爱华”, 就像是一团挡在路上的粑粑, 一不小心踩上就能把人恶心死,非得捏着鼻子躲着才行,把她烦得够呛。 要不是姚软枝自己有能力, 背后也有领导支持的话,说不定还真是要被那个“赵爱华”给弄得狼狈不堪了。 “赵同志你好。”姚软枝按下心中那种别扭的情绪,跟赵爱华打招呼,“我听说咱们桓钢有夜校,能学习外语,我可以报名吗” 赵爱华跟姚软枝年龄差不多, 打扮可比姚软枝洋气多了。 她穿着合体的薄呢列宁装,一头短发从耳朵下面弯起来, 擦过白嫩的面颊,手里拿着钢笔,用犹豫的眼神打量着姚软枝“姚同志, 你怎么知道桓钢有夜校的” 姚软枝没想到她的关注点这么不一样“是资料室的同志告诉我的。” 赵爱华低头写着什么“夜校是桓钢内部职工才能报名的, 资料室的同志没有说吗” “说了, 不过我想” 赵爱华在稿纸上写下重重一笔,抬起头注视姚软枝“姚同志, 这种事情不是你想能决定的,也不是我想能决定的,而是桓钢的规章制度决定的。夜校是桓钢内部职工的福利, 很抱歉,我不能破坏规章制度。” 姚软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赵爱华笑了起来“姚同志,希望你不要生气,我个人对你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只是规矩在这里,大家都必须遵守。” 姚软枝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能理解,赵同志做得对。”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如果赵爱华现在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脸上的笑容里那种得意,谁都能看得出来。 姚软枝走出厂办,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吧,好端端的就被叶志舫连累,被人给恨上了。 亏得她不是真的要从零开始学外语,要是真的话,可不要被这一盆子冷水给泼个透心凉 姚软枝看了看天色,干脆回宿舍拿了一些兴化县的土特产,坐了公交车去桓省农业局。 当初刘智宇教授那个学生,名叫陈盾的,就在农业局办公室工作。姚软枝想要找个路子“学外语”,正好可以找他帮帮忙。 有时候,请别人帮个不大不小的忙,是拉近人际关系的一个好办法。前提是对方也对你有善意。 陈盾看见姚软枝有些惊讶,不过也很热情。 “前两天刘老师还跟我提起你,说不知道你在下面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的成果,会不会开始偷懒了。刘老师很担心你没有人督促,会放松自己,荒废了你的天赋啊。”陈盾并没有太客气,接过姚软枝带来的生姜和烟叶,语气很是亲近。 难怪过了一两个月,陈盾还能对自己保持热情友善,原来是刘教授一直在关心她的情况。 姚软枝认真地听完他的话,就在陈盾的办公室里给他简单讲了讲自己回去之后做了些什么。 “你说你们县正在筹办农机厂”陈盾这下是真的高兴了,“刘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他现在天天发愁,说咱们的农机人才太少,不够用呢。” “那你们农机厂准备生产什么产品” 姚软枝简单提了一下,陈盾听到她重点生产喷雾器的时候,有些愕然。 “我预测,今年春天可能会有大规模虫害,蚜虫会对麦子和棉花造成很大伤害,但是我们本地的农民对蚜虫缺乏认知,一直以来面对虫害都是抱着悲观等待的态度,所以我觉得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延续下去,必须通过政府介入来改变他们的思想,改进他们的态度。” 陈盾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份文件”他飞快地从自己背后的书柜里翻了起来,不一会儿,拿出了一份文件,“果然,是你们铁原专区抄送过来的,兴化县政府发出来的文件。” 姚软枝这才知道,兴化县政府关于病虫害预防治理的文件竟然已经到了省里。 “省里刚刚开了一个论证会,有专家认为你的预测有道理,刚刚昨天组成了一个专家小区,下到铁原专区去了。”陈盾笑了起来,“小姚同志,你可真是我晚上要给刘老师打电话,告诉他你的事情,他一定会忍不住多喝两杯的。” 这个小姑娘不仅仅在农机方面有天赋,在农业其他方面也很了不起啊。就算是多年老农,也不敢这么肯定什么时候会有大规模虫害的。 没看见开会的时候,那些农业专家气象专家,没有几个敢把话说死的吗都是说“有可能”、“或许”、“较大几率”之类的,兴化县敢把这样的预测行文发出,也是够信任姚软枝了。 聊了几句,姚软枝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来意想要问问陈盾,认不认识外语老师,她想学俄语。 理由当然是光明正大的,在桓钢资料室看见很多外语杂志,想起来外国有不少先进科技,自己拿着书却看不到,心里太难受了。 陈盾被她的话逗笑了,想了想给她写了个姓名和地址。 “这是咱们桓省农专的教授,农业知识和俄语水平都很高,你可以去找她。我会给她提前打个电话,跟她打个招呼的。” 姚软枝听到“农专”这个词,心里就是一动,拿起那张小纸片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顿时轰然一声。 果然是她,姚软枝上辈子最尊敬的老师 谭静茹教授。 上辈子,对姚软枝来说,谭静茹教授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那时候,姚软枝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温俊海,只剩下满腔的戾气和执念。 她在农专拼了命的学习,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啃馒头喝冷水,就是为了能够在专业方面出人头地,提高自己的不可替代性,从而换到足够的地位和权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当时谭静茹教授只是姚软枝的一个专业课老师,但是她却总是主动叫姚软枝去自己家吃饭看书,冬天姚软枝没有棉袄穿,谭教授给她买了新棉袄,却说是自己女儿穿不上的。 姚软枝永远不会忘记,二年级那年过年,谭教授让她去家里吃年夜饭。 那时候,姚软枝才知道,谭教授的儿子牺牲在了战场上,女儿和女婿去了台岛,老伴也刚刚过世,她和姚软枝一样,孤零零地漂泊在这人世间。 但是谭教授却从不怨怼,不管生活如何对她,她总是乐观开朗的。她关心着学校的每一个学生,对自己欣赏的学生尤其关爱,从学习到生活,都想得非常周到。 那个从京城来的“赵爱华”找事的时候,是谭教授第一个站出来为姚软枝出头。其他人都害怕“赵爱华”背后的靠山,可是谭教授却挡在姚软枝面前,毫不退缩,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哪怕后来她被打成“you派”,被i斗,被下放谭教授都不曾改变。这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风骨吧。 姚软枝捏着纸片,轻轻笑了起来。这辈子她也许不读农专了,但是老天爷又给了她一个机会,走到谭教授面前。 借用陈盾办公室的电话,姚软枝给兴化县洪书记的办公室打了过去。 幸好接电话的是李秘书,他对姚软枝的态度很亲切,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姚软枝用这个电话给温俊海传消息而显出失态。 姚软枝先是装模作样地让他给洪书记汇报一下她和涂强的进度,最后才让李秘书把自己在桓钢的地址告诉温俊海。 陈盾早就走到了门外,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姚软枝。 谢过陈盾之后,姚软枝几乎是有几分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桓钢。 公交车在桓钢厂门口停下的时候,一群男女工人正从厂里走出来,原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他们都穿着蓝色工作服,有人还戴着安全帽,也有不少人已经把安全帽抱在了怀里,一起说说笑笑往外走。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的都是希望和阳光。 姚软枝站在树下,有些出神。 也许他们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但是他们绝对已经感受到,工人阶级已经翻身成了国家的领导阶级,他们是“工人老大哥”,肩负着时代和国家的重任。 他们的精神面貌,正是这个时代的精神面貌。 “小姚同志”叶志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把姚软枝吓了一跳。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人,对着叶志舫挤眉弄眼,叶志舫挥着巴掌“去去去”地把他们赶到一边“小姚同志,我听说你想去夜校报名学俄语” “是的,不过厂办的赵同志说了,这是桓钢内部职工才有的福利,她不能破坏桓钢的规章制度。” 叶志舫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她就知道打官腔”他看着姚软枝,马上又露出笑容,“没事,夜校的老师我都认识,我带你去上课,她管不着。” 要是没有看到谭教授的联系方式,也许姚软枝还真的会同意,但是现在的姚软枝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免得赵同志不高兴。” 姚软枝可不是什么好人,这种顺手给人上眼药的事情,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果然,叶志舫生气了“关她什么事” 姚软枝往宿舍走“我已经请人介绍了一位教授教我俄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什么教授我也想学俄语,能不能一起去” “不能。你不是认识夜校的老师吗” “那不是教授更厉害吗” 任是叶志舫死缠烂打,姚软枝也没有吐口。让叶志舫帮她去夜校报名,和她带着叶志舫去见谭教授,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好不好 姚软枝匆忙吃了晚饭,顾不上天色将晚,坐着公交车就去了农专,一路上,她的心情根本无法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2 21:08:4220191122 22: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不懂 长长的公交车缓慢行驶在诸市公路上, 车外的路灯并不是太亮,稀疏的树影投入车厢, 形成斑驳的图案, 变化不定。 姚软枝坐在窗边,心情起伏。 这座城市,她上辈子呆了四五年, 却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去观察它。 1960年秋天,到1965年夏天,她在诸市呆了四五年的时间。 先是在农专读书,后来留校教书,但这期间,她走出校门的次数不超过两掌。 她用拼命读书和做实验, 来逃避心底那最深的痛。 她立誓从农专走出去,踩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头上, 让他们付出代价。 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日子仍旧是一片黑暗,而谭教授就是那深沉暗色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重来一次, 姚软枝整个人的想法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辈子在乎的那些东西, 这辈子她已经不太在意;而上辈子被她忽略的那些东西, 却开始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就像是曾经从她指间流走的沙砾,被岁月的风吹去了表面的灰尘后, 露出了它们流光溢彩的真正面目。 姚软枝想要把它们一点点捡起来,却又忍不住感到惭愧,为自己曾经的有眼无珠, 为自己曾让他们伤心失望。 售票员叫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姚软枝“农专到了农专到了那位女同志,你不是买的到农专的票吗” 姚软枝迎着售票员疑惑的眼神,匆忙下了车,猝不及防地站在了熟悉的校门前。 在门口登记之后,她提着东西沿着农专的主道往前走。 天已经黑了,几点灯火在树影中闪动。 随着曾经的记忆,姚软枝向着学校最南边的职工家属区走,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空地,那几座红色家属楼还根本没有盖呢。 谭教授现在住在哪里呢姚软枝有瞬间的迷茫。 她向着灯火的方向走去,想要找人问问。 那是一排青砖平房,几个孩子在门口追逐着,一个孩子从姚软枝身边跑过,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姚软枝刚想叫住他们询问,平房尽头就有人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什么。灯光照出了她的侧脸,姚软枝的心脏猛地一跳“谭老师” 谭静茹有点惊讶“你好,你找我” 姚软枝从来没想到,自己能从一个侧面就认出谭教授。谭老师比上辈子她见到的年轻了很多,瘦了很多,就连声音也更加有力清晰。 她控制住心中的激动,上前自我介绍“谭老师你好,我叫姚软枝,农业局的陈主任介绍我来拜访您。” “噢,小姚同志,陈主任今天给我打过电话了,你进来说吧。”谭教授和上辈子一样友善亲切,把姚软枝让进了房间里。 平房里面是一里一外两个房间,听见动静,里间走出来一个瘦高男人。谭教授叫他“老吴”,简单跟他说了两句姚软枝的情况。 姚软枝这才惊觉,这应该是上辈子她从未见过的谭教授的爱人,那位传说中生病牺牲在野外的地质勘探工作者。 灯光下,谭教授眼中的宁静和脸上的笑意那么清晰,和姚软枝认识的那个傲雪含笑的谭教授相比,气质更加温柔恬静。 姚软枝更宁愿谭教授一直都是这种幸福静好的模样,而不是梅花经苦寒怒放,松柏历冬雪见风骨。 她不敢泄露自己的心情,就像一个初次登门的求学者一样,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和学习俄语的想法。 谭教授跟她聊了一会儿,找了一套俄语入门教材给她,跟姚软枝订好了每周来两次上课的时间,姚软枝就抱着教材离开了。 走出谭教授的房间,姚软枝的心里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在了地上。 原来这个时候的谭教授这么幸福,她希望谭教授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谭教授的爱人当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病离世的,等她跟谭教授再熟悉点,就想办法让他去检查一下身体,尽量把那些导致不幸的因素全都祛除。 从农专回桓钢的路上,姚软枝的心情已经和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来时心情忐忑,颇有几分近乡情怯;回去时却一身轻松,再也没有任何思想负担。 姚软枝刚掏钥匙开门,涂强的房间门就打开了“小姚同志,你可算回来了,我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能问问你吗” 涂强把下午自己看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标记,又不好意思去找小唐技术员或者杜长台,只能等着姚软枝回来。因为他不懂的很多都是因为字不认识、词义不明白 “我问叶志舫,他小子比我好不了多少。”涂强挠着头,完全没有觉得向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姚软枝请教有什么不对。 姚软枝轻笑出声,叶志舫在火车上看见她手里的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问她是不是在钢铁厂工作,姚软枝就已经猜到他不是什么爱看书好学习的性格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姚软枝又在食堂碰见了黑柱,不过这次黑柱只是对她笑了笑,就不好意思过来了。 倒是赵爱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姚软枝对面“小姚同志,早上好啊。” “赵同志早上好。” 姚软枝自从感觉到赵爱华对自己的敌意之后,就没有太大的兴趣跟她打交道了。可是没想到,赵爱华竟然还不放过她。 “小姚同志是什么学历” “小学没毕业。”姚软枝如实回答。 赵爱华闪动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惊讶地捂着嘴“啊小学还没毕业那你来进修,能看懂专业书吗” 涂强买了两个馒头过来,啪的一声把饭盒放在一边“怎么赵同志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文化低的工人” 他的嗓门比较大,周围的工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爱华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眼神,连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我也是工人阶级的一员,怎么会看不起自己呢” “那可不好说,毕竟我们是大老粗,没文化,连专业书都看不懂,没办法跟赵同志你这样坐办公室的文化人相比。”桓钢跟兴化县又没有什么直属关系,涂强又看不下去赵爱华欺负姚软枝,说话一点儿也不留情。 “涂厂长你误会了。”赵爱华的脸色不太好看,尴尬地解释,“我是想说,小姚同志既然还是小学水平,那就不要急着学习外语,好好打牢基础再说吧。” “你想说”姚软枝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稀饭,看向赵爱华,嘴角带笑,眼神却没有什么温度,“那就不知道赵爱华同志,你是以什么身份和资格来评价我的知识水平的呢我小学基础没有打牢,赵爱华同志你是什么水平,基础知识很牢固吗” 赵爱华冷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一样“我是高中毕业,虽然不敢说基础知识多么牢固,我想怎么也应该比一个小学生强一点。” “原来赵同志你是高中毕业啊,那真是太厉害了”姚软枝笑得眯起了眼睛。 赵爱华猜也猜得到,接下来姚软枝肯定要给自己出个什么难题,不过在她心里,一个小学生能出什么题目无非是比较生僻的字词,或者一些姚软枝觉得比较难的计算题,还能有什么别的 “厉害不敢当,总算是对得起我的高中毕业证。”赵爱华昂起下巴,露出了红色毛衣包裹的脖子,骄傲得像是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果然,姚软枝说“那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赵爱华同志你一下,能麻烦你给我讲讲吗” 周围的工人都已经竖起了耳朵,有一些比较胆大的就直接往这边靠了过来。 厂办一枝花和刚来进修的漂亮姑娘之间,发生了这么强烈的碰撞,这些年轻人哪个能不关注 “那算什么麻烦,同志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赵爱华心里冷笑,倒要看看姚软枝能那什么来为难她。 姚软枝从书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了赵爱华。 赵爱华傲气十足地接了过来,放在眼前一看,脸上就呆住了。 纸上写的是什么,她完全看不懂啊 明明每个字母她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根本就摸不到一点头脑。 “你,你这是故意唬人的吧”赵爱华气得把纸往饭桌上一拍,觉得姚软枝真是太不要脸了,“你随便乱写的东西,问谁谁也不会懂啊” 边上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伸长脖子,去看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写的什么” “不知道啊” “你不是老说自己有文化,什么俄语英语都认识,怎么连一个小学生写的东西都看不懂” 背后几个工人互相推搡嘲笑的话,听在赵爱华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指着她的鼻子在挖苦她。 赵爱华猛地站了起来,回头瞪着那几个工人“你们说谁呢” 几个工人被她凶狠的表情和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互相看了几眼,谁也不敢吭声了。 可是赵爱华一扭头,他们就对着赵爱华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人家高中生都看不明白,我看不懂有什么奇怪的” “明明是她瞎写的。”赵爱华把桌上的纸举了起来,“大家谁看懂了” 这下所有人都光明正大地凑过去看,真的没有一个人看得懂,所有人都在摇头。 赵爱华现在不生气了,好像抓住了姚软枝的把柄一样“小姚同志,你以为你随便写写画画,大家都不懂,就会显得你有文化有知识有水平吗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姚软枝呵呵,站起身来从她手里把纸抽了出去“所以你就是不懂了那你要不要我这个小学生教教你” 赵爱华很是不屑,正好看见桓钢公认文凭最高的大学生走进了食堂,立刻举手叫人“小唐技术员,你过来呀。” 眼窝黑青,仿佛一个晚上都没睡觉的小唐技术员顶着富有特色的鸡窝头,迷茫地走了过来。 赵爱华劈手夺过来姚软枝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他“小唐技术员,你能看懂这写的是什么吗” 小唐技术员眼神散漫“什么” 赵爱华笑了“咱们小唐技术员是京大高材生,他都看不懂,小姚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 “啊啊啊”姚软枝还没说话,小唐技术员已经把手里的饭盒都扔在了地上,两只手抓着一张纸大叫起来。,,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思念 小唐技术员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都用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可是小唐技术员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么多眼光,他现在心里只有这张纸上的化学反应式。他冲到了赵爱华面前, 激动地问“赵爱华同志, 这是你写的你居然知道钒钛矿入炉化学反应的原理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赵爱华心里升起不妙的感觉,她根本听不懂小唐技术员在说什么钒钛矿是什么东西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只看小唐技术员的反应,就知道这应该是很重要的很有价值的, 而且居然是化学的内容小学生都学化学了吗 小唐技术员完全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尴尬,只是一股脑儿地追问“赵爱华同志,你怎么会想到的这真是神奇的思路,关键是可行性还非常高要是真的能起作用的话,咱们厂这次最少也要给你一个先进工作者的奖励才行。走走走,我们去跟叶厂长说” 边上不知道是谁哈哈一笑, 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小唐技术员,那可不是赵爱华同志的本事, 是人家来进修的小姚同志写的,赵爱华同志说,那是小姚同志乱写瞎写的” “怎么会是乱写你们看不懂是你们没知识”小唐技术员丝毫不关心这些话背后包含的意思, 脑子里只有钛、钒高温冶炼反应的内容, 直接了当地驳斥了回去, 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边的赵爱华脸红得像块红布一样。 赵爱华想发脾气,可是总觉得周围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是嘲笑。 她咬着牙, 刚把手伸出去摸饭盒,涂强就急忙说“赵爱华同志,你再不高兴, 也别摔饭盒。粮食都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去年冬天我们村里还有人因为饿肚子差点死掉呢,你可千万不要浪费。” 赵爱华气得大叫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联合起来欺负我” 她拿着饭盒,跺着脚咔咔咔地快步跑了出去。 小唐技术员已经把姚软枝拽了过来“昨天杜主任去找叶厂长,申请采购一部分钒钛矿,叶厂长还有疑问,现在看来,你说的钒钛矿护炉的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涉及到高炉的事情,那可是目前整个桓钢上下几百号人都最关心的问题了。要是高炉停产,大家可都要停工,桓钢就完不成国家给的任务了。 周围的工人都不想走,想要从他们的对话里得到第一手消息。 不过小唐技术员可不想在这里继续跟姚软枝讨论,他非要拉着姚软枝去找叶厂长。 姚软枝昨天晚上把自己的记忆整理了一遍,才将钒钛矿入高炉冶炼的化学反应原理梳理清楚,她本来就是想要把这个化学反应公式拿给杜长台或者那几个老师傅,让他们早点摸清楚钒钛矿入炉的比例。 比例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多少吨铁水,需要多少千克钒钛矿,必须经过科学计算,否则就可能造成相反的结果。 如果让桓钢把时间花在研究这些上面,恐怕一年半载过去才会有点眉目,那和等鞍钢的硅砖又有什么区别呢 涂强在一边,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跟着。姚软枝对他招了招手“涂厂长,走呀,唐技术员是我们的指导老师嘛,你不跟着他怎么向他学习技术” 唐技术员对此毫无感觉,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钒钛矿护炉。 叶厂长和叶志舫长得很像,一看就是父子俩。两个人都是一头卷发,只是叶志舫个子更高,脸上多了几分吊儿郎当,而叶厂长身形敦厚,说话做事雷厉风行,有着明显的部队气质。 姚软枝能够感觉到,当唐技术员提到自己身份和名字的时候,叶厂长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恐怕是那天赵爱华和叶志舫吵架的事情,她的存在已经传到了这位大家长的耳朵里。 她对叶志舫是一丝丝别的心思都没有,哪怕是叶厂长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姚软枝也不会有半点心虚。 杜长台也赶了过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三位老师傅,算是临时在叶厂长办公室里开了一场“技术听证会”。 姚软枝的讲解条理清晰,从理论上来说,已经完全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叶厂长昨天听了杜长台的汇报,已经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向自己认识的内行打听哪里有钒钛矿了。这会儿他拍板决定,立刻派采购科的工作人员去联系,购买一批样品过来,供桓钢实验室使用。 “小姚同志,真是多谢你了。”叶厂长专门向姚软枝道谢,如果姚软枝提出的这个办法能够成功的话,桓钢的被动局面就完全化解了。 杜长台对姚软枝的态度也发生了剧变,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和小唐技术员一样的宝贝对待,甚至还鼓动姚软枝调到桓钢来上班,使劲给她宣扬桓钢的工资福利有多好,来桓钢工作前途多么光明,把涂强都气得要跟他打一架了。 “不了。”姚软枝对杜长台呲牙一笑,“我对象还等着我回去结婚呢。” 涂强一下子就笑了,真亏的是有一个温俊海啊,这么看来,温俊海一直对小姚同志这么好,眼光太长远了 姚软枝在诸市的生活逐渐进入了正轨,每周坐公交车去农专两次,以学习俄语为名跟谭教授培养感情;其余的时间,她一边跟着杜长台看人家怎么管理钢铁厂的生产部门,一边给涂强补课,钒钛矿采购回来后,她又多了一件事,就是抽出时间陪唐炳先技术员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她给温俊海写了一封信,告诉温俊海自己现在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有一种踩着阶梯向上攀爬的成就感。 同样是沉浸在学习中,但是这一次,姚软枝的心里宁静惬意,感受到学习和进步的快乐。和上辈子在黑暗中,以仇恨驱动的学习,感觉完全不同。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路上的行人有很多已经脱下了棉袄,坐车的时候,姚软枝经常看见年轻的姑娘穿着收腰的列宁装,即使是在这种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也无法改变她们爱美的本能。 辫子梢上的红发带,外套里翻出来的小花衣领,裤脚下隐隐露出的袜筒上绣着的一朵小花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点缀着青春。 农专门口的大爷已经认识了姚软枝“又来给谭教授做饭啊” 谭教授夫妻都不擅长家务,生活自理没问题,但是手艺就很一般。姚软枝每次来都会带着菜,亲自下厨给他们炒菜熬汤。 她上辈子老了之后,反而开始学习烹饪,中西餐都当成爱好,经常自己做给自己吃。跟那些顶尖大厨不能比,但是和一般的厨师水平就差不多了。 开始的时候谭教授夫妻还不让她动手,但是吃了两次姚软枝做的饭菜之后,就有点心动。 更因为姚软枝学习速度特别快,举一反三,而且态度很认真,对他们夫妻俩极为尊重,不过两周的时间,谭教授夫妻就已经把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小姑娘当成了自己孩子一样爱护了。 他们的女儿二十岁的时候,也曾经如此承欢膝下,只是如今隔了一座海峡,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 每次看着谭教授夫妻两个注视自己的温柔目光,姚软枝心里都是又酸又甜。她希望自己这一次带给谭教授的,只有快乐,没有苦恼。 姚软枝回到宿舍,涂强给了她一封信“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就一个月的时间,还要写信,呵。” “老涂你嫉妒了。”姚软枝这段时间已经跟涂强越来越熟,说话也随意了很多。她举起信封对着涂强摇了摇,就乐滋滋地回到了自己屋里。 温俊海这封信寄出来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收到姚软枝的信。 现在的通信速度,跟二十一世纪完全不能比。 一封平信在路上走七天,是正常现象,走上半个月,那也没什么稀罕的。就算是丢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要是不放心,可以寄挂号信嘛,不就是多几张邮票的事吗 姚软枝看着这封信,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她早应该想到,温俊海写的这就不是情书,要是拿给别人看,估计人家就以为是工作上的通信。 开头是问好,问天气,让她注意增减衣物,保重身体。然后是介绍他的工作和生活,接下来说了说姚家的一些事情只有最后一句,如果仔细品品,能品出一点不同的意味来。 “新房就要盖好了。站在房顶上,能看见整个村子,背后是一片密林。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房顶上乘凉看星星。到时候,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软软” 他写到这里的时候,一定在想念她。只是这个家伙,大概不习惯在信里甜言蜜语。 姚软枝把信纸按在胸前,嘴角弯了起来,她这会儿,也好想温俊海啊。等到夏天的时候,她一定要躺在温俊海的胳膊上,听他在耳边轻声讲故事。,,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有病 “姚姚姚姚”一听这个称呼, 姚软枝就知道来者是谁了。除了叶志舫,再也没有人会这么不拘小节, 非要用这种称呼来叫她。 姚软枝当初故意把温俊海搬出来, 就是想要打消桓钢那些正值荷尔蒙爆发期的年轻人对自己进一步的行动,包括对她明显有好感的叶志舫。 叶志舫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收敛了一段时间。 前些日子叶志舫奉命去采购钒钛矿, 结果回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往姚软枝面前凑,哪怕姚软枝想要保持距离,他还是一贯的热情。 在到处都是工人的食堂里,姚软枝不好太不给叶志舫面子, 但是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 “姚姚, 你真是太厉害了”叶志舫丝毫不以为意,兴冲冲地坐在姚软枝对面,“我听说你们已经有了决定性的进展” 唐炳先自从知道钒钛矿护炉的原理之后, 就带领自己的小团队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工作, 姚软枝也常常跟着他们一起检查数据, 意见。就在昨天,实验室里终于取得了一个重大成果, 将钒钛矿入炉的比例确定了下来。 简单的报告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桓钢领导的案头,而唐炳先也开始拟写相关论文。他原本想要把姚软枝写成第一作者,但是被姚软枝坚决拒绝。她只是列出了公式原理, 但是真正实打实废寝忘食在实验室里一次次做实验的,却是唐炳先他们。 姚软枝不想居功。 “不是我,是唐技术员他们。”姚软枝说。 “有什么区别”叶志舫对整个事情知之甚详,他认为姚软枝的作用是最关键的,否则唐技术员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在此之前,桓钢有谁关心过钒钛矿是什么东西 “总之这些都是唐技术员他们在实验室里研究确定出来的,我只是帮他们提醒了一些东西而已。” “姚姚,你真是太谦虚了。我老爹说,你是一个高尚无私的好同志,真是没说错。”叶志舫一脸钦佩。 涂强跟着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认同叶厂长的断语。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问问姚软枝那些他不认识的字词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就发展成了姚软枝给他补课了。 这些天,涂强自己感觉自己不管是文化还是专业方面,都有了极大的进步,简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而姚软枝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对涂强的帮助意味着什么。 涂强本身就有着十几年的一线工作经历,缺乏的只是建炉的经验和理论,有了姚软枝的补课,他这个人又一根筋,别的不管,只盯着那本关于冲天炉的书一遍遍地读,现在已经对于冲天炉的建设了然于胸。 他有一种感觉,就算是桓钢的专家都忙着修复高炉,没有空去兴化县指点,他自己也能带人把冲天炉重建起来,而且还是一座性能更加强大完善的冲天炉。 “我听我家老爹那意思,桓钢是要给你奖励的,姚姚同志。”叶志舫凑过来,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 涂强也知道姚软枝做了什么,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天气一天天转暖,一个月的进修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姚软枝跟谭教授夫妻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她终于说动了谭教授夫妻,一起到省人民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 虽然不知道吴教授当初是因为什么突然疾病发作,但是能早点发现苗头,针对性地治疗,把疾病扼杀在幼年状态,那是最好的。 姚软枝站在医院走廊上,等着谭教授夫妻从前面的办公室里出来,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了拽她的挎包带子。 她回头一看,看见的竟然是一身白大褂的裴天胜。 姚软枝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裴天胜一只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另一只手拎着姚软枝的挎包,俯视着姚软枝“你这是专门来找我的” 姚软枝用力把自己的挎包拽了回来“你从哪儿来的这个自信” “噢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裴天胜松开手,却不走开,而是堵在姚软枝面前追问。 姚软枝看见他这种样子就有一种打他的冲动。 “难道医院是你家开的我来还要向你汇报” 裴天胜看着姚软枝脸上的不耐,突然压低声音问“真的不是来找我”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找你干什么”姚软枝后退两步,厌恶地转头,看着谭教授他们检查的房间,希望谭教授夫妻早点出来。 “要是你想跟我有点关系的话,我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裴天胜勾着嘴角,低着头看着姚软枝,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姚软枝实在忍受不了了。 她真不理解裴天胜为什么总是要把什么话都往那方面拉,上辈子跟她作对吵架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道他就是靠着这种充满jg虫的脑袋成为名医的吗那还真是不同寻常。 裴天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难道我不比许凤翔更好我比他高,比他强壮,比他更懂女人” 啪的一声,姚软枝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 她跟裴天胜就是陌生人的关系,就算是因为许家和那三十亩地契,裴天胜迁怒于她,时间过了这么久也该翻篇了。 可是裴天胜却还是用这种侮辱性的态度对她,真的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诶,你怎么打人”旁边的护士冲了过来,看着姚软枝的眼神满是反感,“裴医生,你没事吧” 裴天胜抬起头,脸上的手指印慢慢清晰起来,可是他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儒雅沉稳“没事,没关系的。” 姚软枝冷笑起来,他还真是和上辈子一样,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得那么宽容,只有在她面前,才会一次次暴露出他充满黄色废料的脑子和低俗下流的思想。 “这位同志,你为什么要打裴医生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随意闹事的地方。”围过来的几个护士都是一脸不平,看着姚软枝就像是看着什么破坏分子一样。 “他自己挨了打都不敢吭声,当然是他心虚。”姚软枝被一群人围着,心情也很不爽,“我是来医院看病的,不是来这里被人骚扰的。” 姚软枝指了指裴天胜“裴医生,下次装无辜的时候,请首先往后退上几步,保持一个真正君子会保持的距离,再贼喊捉贼,好吗” 裴天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几个护士说“没事没事,大家都忙去吧。” 几个护士眼里刚刚出现的疑问,立刻就消散无踪,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看两个人,才退回了各自的岗位上。 “别在我这里装了。我不吃你这一套。”姚软枝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你还要脸的话,下次看见我请当做不认识我。” 裴天胜勾唇笑“像你这样特别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无视呢” 姚软枝快被他恶心死了,觉得裴天胜已经是无法沟通的存在,自己跟他讲道理纯粹就是浪费。她转过身走到检查室门口,背对着裴天胜,当他是空气。 裴天胜望着姚软枝的背影,眼神中显出冷意。 一个只会靠着婚姻攀附富贵的女人,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真是让人讨厌。要是没有了那张脸,她还能做什么 “裴医生,你在看什么”一个护士从后面走过来,伸着头往裴天胜看的方向望去。 裴天胜好像吓了一跳,脸上的喜悦迅速消散,换上了平时的儒雅温和“小林啊,我没看什么啊。”说着,他就匆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小林护士顺着刚才的方向,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一个女孩身影。 就在这时,检查室的房门打开,谭教授和吴教授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姚软枝连忙走过去,扶着谭教授的胳膊问“谭老师,吴老师,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谭教授的声音很轻松,“我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医生说要多补充营养。老吴他有点轻微的脑血栓,不过发现得早,不太严重,早点治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姚软枝松了口气,脑血栓虽然危险,不过现在查出来了,总比什么也不知道,跑到野外突然爆发要强得多。 小林护士站在原地,看着笑脸如花的姚软枝扶着谭教授,和吴教授一起从她身边走过,眼神慢慢阴沉。 她假作无意地向周围的护士打听那个漂亮的女孩是什么人,结果几个护士都提到了刚才裴医生和这个女孩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裴医生人那么好,可是那个女孩却不由分说地打了裴医生一耳光。都这样了裴医生还不生气,还笑着跟我们说没事。”一个小护士很是不平,把刚才的事情对林护士描述了一遍,引得林护士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护士一直到下班都沉着脸,回到自己居住的家属院时,都没有什么好转。 来找她玩的朋友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生气地说“爱华,你不知道,我妈不是想给我介绍我们医院的一个医生吗可是我今天发现他,竟然跟别的女同志有点不正常关系,你说气不气人” 坐在林护士房间里的,赫然正是桓钢厂办的赵爱华。她一听就露出了愤愤的神色“我知道,你上次给我介绍过,就是那个高高大大,业务水平很高,长得也很英俊的裴医生嘛他竟然背着你勾搭别的女人男人真是靠不住,叶志舫也是这样” 两个人竟然越说越投机,赵爱华说,从下面县城来的女工人,想要抓住叶志舫进桓钢。先是勾引叶志舫,后来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巴结上了叶厂长,现在比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还气派,叶志舫天天追在那个乡下女工人背后,实在是令人气愤。 “你跟你姨夫说呀”林护士给她出主意,“你姨夫那么厉害,只要给桓钢打个电话,就是桓钢的书记都不能不给面子。” 赵爱华有点犹豫,她其实有点害怕姨夫,每次见到姨夫就会觉得后背冒凉气她妈说,那是因为姨夫当初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手下不知道死过多少人,才成全了姨夫这大将的身份。 她妈让她不要怕,说就算是姨夫不高兴,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因为她有一双和死去的大姨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3 23:00:5420191124 21: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师兄 看到谭教授夫妻已经开始重视吴教授的身体, 姚软枝终于放下心来,至于裴神经病,她早就丢到了脑后。上辈子裴天胜做过太多比这个更加不可理喻的事情, 今天这种程度只能算是小意思。 确定谭教授夫妻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后, 姚软枝又跑去咨询了人民医院的专家, 像温俊海的情况, 腿还能不能治疗。专家说, 必须见到温俊海本人, 仔细检查过之后才能确定。 午饭还是在谭教授家吃的。 因为知道姚软枝就要离开诸市了,谭教授夫妻十分不舍。虽然这个小姑娘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特别合拍,就像是他们早已认识熟悉了数十年一样。 谭教授和姚软枝一起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吴教授把自己珍藏的一瓶洋酒拿了出来,为姚软枝践行。 “软枝,你是一个天才。”谭教授阻止了姚软枝的谦虚, “你学习俄语的速度和读书学习的速度, 我是亲眼看着的,称你为天才,毫不过分。” 谭教授把自己的借书证给姚软枝用, 所以对姚软枝借还书的速度很清楚。 开始的时候,谭教授还担心姚软枝每周看这么多书,贪多嚼不烂,可是她问到书中的知识, 才发现姚软枝是真的都读懂了,掌握了。这让她很是震惊。 姚软枝重生后第一次因为自己刻意树立的人设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 因为谭教授在她心里,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对谭教授隐瞒了自己本来就会俄语的真相,让谭教授那么认真地教她,还夸她是个天才 “这对你是好事,因为我们国家现在正是人才匮乏的时期,你很快就会脱颖而出,为国家和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建设我们的国家。”吴教授察觉到姚软枝的情绪,温声安慰她。 “是的,这是好事,我相信,我们老两口,会有一天亲眼看着你越走越高。”谭教授亲自给姚软枝倒了一杯洋酒,举起了酒杯,“作为你的老师和朋友,我为你感到骄傲。” 姚软枝和谭教授夫妻碰杯,前世今生,都涌到眼前“谭老师,吴老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祝你们身体健康,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谭教授笑了起来“下次带着你对象来诸市的时候,一定要过来让我们看看。” 只是一杯洋酒,姚软枝坐在回桓钢的公交车上,却已经有了熏熏然之意。 她很高兴。 春天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姚软枝心里也春暖花开。 看见那些在意的人,都能改变上辈子不好的处境,比她自己得到多少夸赞都更让姚软枝高兴。 也许这就是她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 从公交车上下来,姚软枝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桓钢门口的人行道边,陈盾站在一辆小汽车边上,姚软枝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陈主任。” “小姚同志。”陈盾笑着对她说,“刘老师想跟你通话,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感觉到陈盾对自己的态度更加亲切了,姚软枝不知道刘教授又跟他说了什么。 在农业局的办公室里,陈盾拨通了刘教授的电话,把话筒递给了姚软枝。 “刘教授你好,我是姚软枝。” “小姚啊,我可听说你在桓钢又做出大事了啊。”刘智宇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带着笑意。 姚软枝心中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真是不知道刘智宇是从哪里来的消息,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在桓钢提出钒钛矿护炉的事情了。 “这点小事,也能惊动您” “这还是小事桓钢高炉的事情,可是整个桓省上下都要重视的大事。”刘智宇也不追问姚软枝是怎么知道钒钛矿护炉的事情,而是表扬了她一番,让姚软枝在这边连连谦虚回应。 不过,很快,刘智宇就切回了正题“钢铁是重工业之重,不过农业也是我们立国之本,农机兼具两者之重要性,更加不可忽视。小姚啊,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初你对我说的话,你是想要回到广阔田野做什么的。” 姚软枝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刘智宇就是怕她被桓钢的福利吸引,转头加入钢铁工业,放弃自己的初心,放弃农机行业,所以才会特意打电话来提醒她。 “刘教授,您放心,我的根还是在兴化,在广阔田野之中。”姚软枝回答得很果断,“我来诸市,学习了俄语,在农专读了很多农业书籍,在桓钢了解了钢铁生产的流程和工艺,这些对于我在农机和农业方面的发展,都是有很大帮助的。” 刘智宇放下心来,对姚软枝好学努力的态度非常赞同,鼓励她继续学习更多的知识“我这里有两本刚从苏联翻译过来的农机书籍,等会儿就给你寄过去。以后有什么问题,就给我写信,打电话。等你拿到初中毕业证,就来考我们学校” 打完电话,姚软枝笑着摇头“刘教授这是生怕我转行啊。” 陈盾也听见了一点内容,知道姚软枝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俄语,已经能够独自俄语书籍,不禁对这个小姑娘再次刮目相看。 有这样的天赋,还能这么努力,关键是目标很明确,并不曾被路上的诱惑吸引,改变方向,这样的人,天生注定要成功。 他对姚软枝更加亲近了几分,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和自己同等高度的人对待“姚同志,我也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姚软枝对陈盾并没有什么恶感,而且她以后从事农业工作,如果有一个省农业局的熟人,各方面都会方便不少。 “软枝同志,刘老师是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学生来对待,才会对你有这样的要求和期待。有刘老师在,你只要好好努力,别的都不用担心。” 陈盾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听懂。但是他也怕自己说的太直白,会让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产生逆反心理,所以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在新中国的农机领域里,刘智宇教授那就是一棵摩天巨树,无数人在树下学习,又成为这棵巨树的枝叶,延伸到农机领域的各个角落。只要得到刘智宇教授的认可,姚软枝这辈子在农机领域就会一帆风顺。 姚软枝对他嫣然一笑“那陈主任你不就是我师兄了” 陈盾嘿然一笑“不敢当不敢当。”他和刘智宇的其他学生相比,在专业方面相对差了一点,但是他更擅长从事管理,所以没有直接到农机一线工作,而是留在了农业局办公室。 有些书生意气的同学,好像对他的选择颇有几分意见,觉得他是个官迷。 对此陈盾从不解释,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就是不知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天才女孩,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那师兄以后多多关照呀。”姚软枝混了一辈子体制,当然不是那种愣头青,不说陈盾的位置对她来说很有用,就说陈盾这段时间一直前前后后地帮忙,她就没有理由不记人家的好。 陈盾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和以前那种标准笑容有了不同。 “说起来,你们兴化县这次预防虫害的方案做的很不错,前两天还得到了省里领导的表扬呢。”既然是师兄妹,那就是自己人了,陈盾就对姚软枝提起了一些她目前还接触不到的消息。 铁原专区开春后,确实爆发了大规模的虫害。事实上,虫害爆发的范围并不仅仅限于铁原专区,而是涉及到了桓省将近一半的地区。 但是有所准备的,只有铁原专区,尤其是兴化县的表现格外亮眼。 开始的时候,小麦叶片上密密麻麻的油旱让兴化县很多农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没有发财的命。好不容易来了个穷人的政府,给他们分了田地,结果一开春就闹出这么厉害的神虫减收成。 不少人都说,这翻身也翻不了了,穷人就是一辈子受穷的命 可是因为之前一个多月,兴化县政府派出的宣传小组一直坚持不懈在各种庙会、集会上宣传害虫的知识,还是有一部分农民听在了心里。 他们选择相信政府,尤其是在政府派出的技术小队扛着喷雾器亲自下到地头示范后,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些让他们畏惧的油旱轻易地被农药杀死,顿时爆发出了一股购买农药杀虫的热潮。 一旦周围有人杀虫有效后,其他农民就都跟着群起效仿。 一时间供销社的农药和喷雾器都成了最抢手的商品,几乎每一家都是抢着加入供销合作社,成为供销合作社的社员之后,才能优先购买需要的生产资料,还能拿到最优惠的折扣。 但是喷雾器是有限的,很快就卖完了。 不过,这个缺口被正在筹办中的农机厂联合铸铁公司给补上了,那些没有正式上班的工人们竟然一直在制作喷雾器 陈盾意味深长地看着姚软枝“这个提前安排工人制作喷雾器的人,可真是了不起啊。” 姚软枝赧然一笑“师兄别笑话我了,既然都推测到会有虫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陈盾“等着嘉奖吧。”省里表扬铁原专区,尤其是兴化县班子,兴化县班子肯定得给小师妹论功行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4 21:53:4120191125 21: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小小烦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热情 “小姚, 你回来了”涂强现在是精神抖擞,看见姚软枝更是特别亲近。 在桓钢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是跟着姚软枝学知识, 跟着桓钢的技术员学操作, 双管齐下, 受益匪浅。 他以前只是死记硬背操作经验,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却好像被人推开了一扇门, 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广阔天地。哪怕他现在还只是站在门口,却也看到了通往远处高峰的道路。 铸铁和钢铁, 是两个区别巨大的领域。可是抱着有一天建设一个钢铁厂的理想,涂强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刚才杜主任过来,说明天会给我们举办一个欢送会,到时候让咱们在会上发言,要咱们好好准备准备。”涂强再不擅长人情世故,也能看出来, 欢送会的主角是姚软枝, 自己只是个附带品。 如果不是姚软枝帮了桓钢这么大的忙,他们两个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他在桓钢这一个月里,也不是没见过其他地方来桓钢学习的人是什么待遇。 哪有什么欢送会 就是因为昨天钒钛矿入炉之后, 高炉铁水确实发生了变化,经过测试,炉底炉缸炉侧的温度,都已经达到了安全标准。也就是说, 给桓钢造成巨大压力的炉底烧穿危险,已经有了一条非常可行的解决办法。 这对桓钢来说,意义重大。只是一个欢送会,远远不足以表达他们对姚软枝的感谢。至于要发言的,当然是姚软枝。 “叶志舫说,会后要请我们吃饭,给我们送行。”涂强和叶志舫现在的关系很不错,见了面就勾肩搭背的,完全不像是有十几岁年龄差的样子。 从这个角度来说,叶志舫确实是一个适合做销售采购这方面工作的人才。 说是小规模的欢送会,档次却一点儿也不低。 桓钢的厂长魏忠英、书记李汉卿以及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叶家勇,都来到了会场。至于中层领导,比如厂办主任、后勤主任等等,自然也不会缺席,都跟在领导身后出现在了小会议室里。 杜长台和三位老师傅、唐炳先和他的研究小组,以及一些跟姚软枝他们两个比较熟悉的炉前工都来了,把一个小会议室坐得满满的。 叶家勇亲自主持这次欢送会,厂办主任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这个活儿原本是安排他做的,可是叶厂长自告奋勇,他也没办法跟厂长抢啊。 魏厂长、李书记先后讲话,内容都是表扬兴化县来的两位同志认真学习,勇于思考,为桓钢生产做出了重要贡献,尤其是姚软枝同志,更是值得表扬。 姚软枝和涂强进来的时候,就被厂办的工作人员一人送上一朵大红花,让他们别在胸前,看起来好像是什么英雄人物一样。 赵爱华纵然是一肚子恨意,可也不敢在大领导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挂着僵硬的微笑,在靠墙的椅子上坐着,看姚软枝被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 姚软枝和涂强先后发言,都是中规中矩的,感谢了桓钢的帮助,感谢各位工人阶级的友爱,表达自己愿意全身投入建设国家大业的决心。 杜长台和唐炳先以两人的带路老师的身份,表扬了两人的努力好学,工人代表也发言对此予以肯定。 掌声和笑声不断响起,把一个小会议室变成了一片欢乐的天地。 最后,魏厂长亲自给姚软枝发了一张奖状,厂领导、杜长台、唐炳先、三位老师傅以及技术小组的成员和两人一起合影,留作纪念。 “把地址给我,等照片洗好了,我给你们寄过去。”叶志舫问姚软枝要地址。 “好的,到时候就寄给涂厂长。”姚软枝把农机厂的地址给了叶志舫。 叶志舫的眼神有些黯然,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姚软枝一直在跟他保持距离呢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是被姚软枝的长相吸引,在火车上跟她搭讪只是为了消磨时间的话,那么这一个月过去,姚软枝身上那些美好的品质,让叶志舫越来越放不下。 更重要的是,他老爹对姚软枝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曾逼他跟赵爱华凑成一对。“你要是有本事把小姚娶回来,我就佩服你”这是他老爹的原话。 跟赵爱华那种虚伪自私的女人相比,叶志舫当然想要姚软枝这样又聪明又有分寸的妻子。只是,他那能够吸引很多女孩子的身份,对姚软枝竟然一点儿也没有作用。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赵爱华眼睛里的恨意越来越尖锐。 离开桓钢的日子终于到了,姚软枝买了很多东西,箱子和新买的手提包都被塞满了,还用陈盾办公室的电话给洪书记办公室打了电话,让李秘书转告温俊海自己回去的日期。 陈盾专门开车过来送她去火车站,叶志舫原来也想借用桓钢的车给姚软枝送行,却没有得到机会,只能看着农业局的车把人载走。 “师兄,有空的时候去兴化县玩,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姚软枝叫了陈盾师兄,态度就明显比以前亲近了,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陈盾帮他们两个订了连号的座位,和涂强两个把姚软枝的行李瓜分了个干净,让她只背着自己随身的小挎包上车“行啊,那我可真的找机会过去了。到时候你招待不好,师兄可不会放过你。” 天气热了,晚上的火车也不像来时那么寒冷。姚软枝抱着温俊海的军大衣,似乎还能闻到大衣主人的气息。 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到达兴化县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涂强已经提前把行李放在过道上,准备自己都扛下去。没想到车窗上被人笃笃笃敲了几下,温俊海的脸从窗外露了出来,示意他把行李都递下去。 这下下车就轻松了,姚软枝的脚步都变快了不少。 姚软枝踏上站台,就看见温俊海站在一堆行李边上对她微笑。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伸开双臂就向着温俊海扑了过去。 温俊海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了她。 眼看着她就这样扑上来抱着自己的脖子,仰着头对自己甜甜地笑,温俊海心里也是软成了一团。要不是考虑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温俊海真想就这样用力把她镶嵌在自己身体里,怎么也不分开。 “啧,真热情。”涂强见多了姚软枝对叶志舫和其他工人客客气气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像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一样,对男人撒娇。 这会儿的姚软枝,跟那个教他认字看书,跟那个和唐炳先讨论化学反应的姚软枝,简直就是两个人。 涂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有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面目,但是他明白,能够得到姚软枝这样对待的温俊海,确确实实不是别的男人能比的。 好吧,温俊海平时对姚软枝的好,真的都是值得的。他以后再也不会笑话温俊海了。 但是看着温俊海就这样骑着自行车把姚软枝带走,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火车站后,涂强又改了主意,他希望叶志舫能追到兴化县来,让温俊海紧张紧张。 温俊海现在就很紧张。 因为姚软枝的两只手都放在他的腰上。 天气暖和了,他只穿了夹衣,那双手的温度,仿佛透过夹衣传递到了他的心里,又是烫又是痒。 温俊海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 他拼命地从脑子里找出来一个话题“软软,你知道吗,现在供销合作社有将近一万户社员了” “这么快”姚软枝走的时候,解放乡供销合作社才不过一千多户社员,怎么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翻到了十倍 “还是因为你啊。”温俊海感慨起来。 提前订购农药和喷雾器,是姚软枝跟他说的,温俊海想过可能会引来不少新社员加入,但是没想到会多到这种程度。解放乡总共也就是一万多户,现在的数据是基本上百分之九十八都加入了供销合作社。 第一季度的统计数据刚报上去,解放乡供销合作社就作为进步最快的代表,得到了专区合作社的点名表扬。 上级表扬是对温俊海的工作成绩的一种认可,但是更让温俊海高兴的就是,原来对供销社抱着半信半疑心态的那些农户,现在已经完全认同了供销社的存在。 “马上,我们就要在山里设立专门的经销点了。”还是山村里的干部主动来向温俊海申请的,这是对他们供销社工作的最大肯定。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自己心爱的姑娘的提醒。温俊海心里很自豪。 “软软,家里房子盖好了。我本来想写信告诉你,我已经按照你说的都布置了,可是又想着信到了说不定你也回来了,所以就没有寄出去。” “那信呢”姚软枝抓着温俊海的衣服问,“快交出来。” 温俊海有些不好意思。 姚软枝给他的信太热情,他看得脸红心跳,仿佛心爱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把那些让他全身发热的话全都说出口了一样。 他在那种让头脑都燃烧起来的热情驱使下,也写了一封同样火热的信,把自己内心想过的那些画面都写了出来。 可是写完之后,他自己再看一遍,就觉得有点难为情。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好 “嗯,回头给你看。”温俊海含糊了一句,决定等到结婚了,他亲自念给她听。当然,也要她把她信里写的那些话,在他耳边一句句说给他听。,,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坐席 温俊海骑着自行车, 带着姚软枝,沿着澶河边上的大道,穿过满是农人忙碌的田野。 春风扑面, 温暖而柔和。 自行车后座边上有个铁架子, 姚软枝的行李箱就用绳子捆在上面, 军大衣放在行李上, 也扎得紧紧的。鼓鼓的手提包被固定在车横梁上, 每次温俊海蹬车轮, 膝盖都会从手提包侧面擦过。 这大包小包的样子,像极了新婚小夫妻回娘家的模样。 从火车站一路过来, 几乎到处都是认识温俊海的人,大部分都会笑着调侃他两句。 “温大哥,怎么这么多人认识你”这里还不到夹沟村的地呢,这些人也不是夹沟村的村民,可是却差不多都认识温俊海,看起来还好像挺熟的。 温俊海笑而不语。 这些人认识他, 一半是因为这次喷雾器断货后, 只有解放乡供销社因为提前在县里农机厂下了订单,保证了稳定供应,很多其他乡甚至其他县的人都跑来想买, 也因此认识了温俊海;另一半当然是因为澶河两岸最漂亮的姑娘,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啊。 自从温俊海和姚软枝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夹沟村里有不少年轻人对温俊海怒目而视,甚至还有澶河对面的几个小伙子, 专门跑到解放乡供销社去打量温俊海。 大部分人也就是用目光表示一下不满。 但还是有两个愣头青自恃肢体健全,对温俊海发出挑衅,得不到回应后言语轻浮,涉及姚软枝,被温俊海好好用拳头教导了一番,传授了一些做人的道理。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跟姚软枝说了。 自行车铃声铛啷啷的响着,唱出了温俊海心底的轻快和喜悦。 刚刚驶进夹沟村南头,远远就传来一阵热闹的鞭炮声。 “谁家办喜事啦”姚软枝好奇地向着鞭炮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温俊海抬头看了看“应该是陈大亮家盖新房,今天上梁。” 陈大亮家里原来也是精穷精穷,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 他们兄弟四个,大哥被抓壮丁死在了外头,剩下三兄弟在夹沟村扛活度日,曾经连个婆娘都娶不到。 直到后来,陈大亮受不了层层剥削,眼看着活不下去,跟着新党革命,如今整个家里都翻了身。 三个家庭如今有将近二十口人,分了五十多亩地,日子眼瞅着就要起来了。 陈大亮家前面的土坯院子早就没了主人,荒废已久,就被扒平了,分给了陈大亮家盖新房子。 盖的是夹沟村第一座楼房 哪怕只有两层楼,在夹沟村里也是第一家。 在夹沟村的风俗里,盖房子过程中,上梁是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但凡关系过得去的村人,都要来送礼吃席。 “咱家的新房上梁时候,也摆了流水席。”只是可惜姚软枝不在家,虽然姚家人都来了,但是温俊海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既然是陈大亮家上梁,估计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去了。姚软枝回到家一看,果然家里只有李氏在等她,其他人都已经去了陈家。 那天晚上被烧毁的大门已经修好了,这次不是葛针大门了,而是换上了两扇厚实的木门,门楼也刷了红漆,看起来颇有喜庆之气。 李氏看见女儿,眼睛都快要粘在姚软枝身上了“满满,坐车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娘给你冲碗糖水,你歇会儿吧” “娘,我好想你啊。”姚软枝扑到李氏怀里撒娇。 李氏明明非常享受,嘴里却说“哎呀,这死丫头,也不怕俊海笑话” 温俊海站在一边笑,他不但不笑话,而且还很羡慕好不好 “俊海天不亮就跑去火车站等着,真是辛苦了。”李氏现在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工作好人能干不说,关键是对女儿真心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温俊海在长辈面前总是一板一眼的。 姚软枝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堆东西“这对发卡是给好好买的,这块浅蓝色料子给好好做裙子,这几块料子给几个弟弟做衣服” 温俊海“你给他们买东西干什么浪费钱。”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明显带上了笑意。 家里几个小家伙早就喊着要来找嫂子玩,听他说嫂子去了省城,一个个又是羡慕又是向往。姚软枝记得给他们买东西,把他们放在心里,其实还不是因为他 不过看着姚软枝把所有的礼物都装在手提包里给他,却始终没有发现单独给他的礼物,温俊海的眼神变得有些哀怨。 对那几个小家伙好,也要对他好啊他也想要礼物,哪怕就是一块手帕都行 姚软枝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表情,忍着笑把他送到门口,才低声跟温俊海说“我才学着做衣服,给你做两件,要是不合适,你别嫌弃。” 上次在省城参加完农具展览会,她就专门给温俊海买了一块黑色薄呢料子,当时温俊海看着都不知道是给他的,那小眼神太有意思了。 现在又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姚软枝是有点心软了。 温俊海一听,立刻从幽怨转为欣喜“软软做的,我怎么会嫌弃” 只看温俊海提着东西腰背笔直离开的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瞬间的意气风发,姚软枝抿嘴而笑。 陈大亮在东坡的新房周围挤满了人,农会干部、积极分子自不待言,一个个站在房架子下面帮忙。 全新的木材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木匠们用刨子从木料上推过去,一卷卷薄薄的木屑从他们手边纷纷飘落。 白晃晃的木料支着高高的房架,梯子搭在房梁上,跟陈大亮亲近的几个人踩在梯子上,给梁上的木匠打下手。 木匠们提着工具,在刚刚架好的房梁上笃笃笃地敲敲打打,把木料之间的缝隙和榫扣弄得更加严丝合窍。 正中间的大梁上悬挂着一副太极图,镇宅保平安。两边的大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红绸布,绸布下面缀着一块块小布条,写着人名。这是房主的亲戚送来的礼物。 红绸布越多越显得富贵,显得人缘好。 一东一西两根最大的梁柱上,张贴着红色对联金梁灿灿光耀日,玉柱巍巍国擎天,横批是“前程似锦”。 新近从贫农翻身成了中农的很多村民都在一边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言语中充满了羡慕。 哪怕是翻了身,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建新房的,更别说建一座两层小楼了。 前面是楼房朝南,后面是庭院,东西两边厢房,加上堂屋五间,这样的气派,夹沟村里那可是头一份。 稍远处,还有几个富农也都带着笑脸,努力用自己的眼神和动作表示善意,希望能够被确定了全新秩序的夹沟村主流群体接纳。 李氏和姚软枝母女来到现场的时候,木匠正好从房梁上下来,他们把斧头或者刨子插在腰带上,踩着梯子下到地上,成为了主人的座上嘉宾。 陈大亮、陈大伟、陈大庆兄弟三人满脸喜气,热情地把工匠们、送过礼的亲友和帮过忙的邻里邀请到新房院子里坐席。 一阵阵炒肉的香气从院子里传出来,还夹杂着男人们喜欢的烧酒味道,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院子里是工匠亲友们的酒席,院子外面是乡邻们的流水席。 凡是夹沟村的村民,哪怕只拿一块红薯过来,都有资格坐在流水席上吃一顿。 陈大亮亲自过来拉着温俊海往院子里请,把温俊海和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安排到了院子里最里面的桌子上。 再回来的时候,陈大亮就带着李氏和姚软枝母女,把她们带到了姚文昌、姚学武、杨九香同坐的桌上。 温俊海已经站在姚文昌面前,给老岳丈点上了一锅烟,给老岳丈汇报姚软枝回来的情景。 看见李氏和姚软枝,温好好拉着几个弟弟站起来问好,李氏连忙让他们坐下来不要客气。 坐定之后,李氏还偷偷跟姚软枝说“温家那几个孩子,真是乖巧。” 李氏以前还担心他们闹腾,给女儿添麻烦,可是这段时间观察后,却发现这几个孩子真是让人心疼。 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六七岁,就都没有了爹娘,家里什么活计都是一起干。一个个瘦骨伶仃,衣着破烂,也就是温俊海回来之后,他们的日子才好多了。 但是不管怎么着,从来没听说这几个孩子有什么偷鸡摸狗、行为不端的事情,这说明温家人的家教品行都很好。 这让原本有点提防他们的李氏都忍不住动了怜悯之心。 姚软枝转头去看,正好温好好也在看她。温好好头发有些黄,皮肤有点黑,瘦瘦的脸,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 偷看姚软枝被发现,温好好有些惊慌,连忙把头转了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一分钟,她又偷偷转过头看姚软枝,姚软枝根本就没有动,就等着她转过来,对她轻轻一笑。 温好好有些害羞,也对姚软枝笑了笑,咬着下唇,像是偷了点心的小老鼠一样,一脸窃喜地把头转了过去。 明明曾经是一个班的同学,可是温好好一直觉得她们好像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姚软枝白嫩漂亮,家里吃得好穿得好;她又黑又瘦,家里又穷又破。姚软枝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总是被苏老师表扬;她却懵懵懂懂的,做家务可以,学习总是不开窍。 温好好从来没想过姚软枝会成为自己嫂子。 她想过很多次,要是见了姚软枝,该怎么跟这个未来的大嫂说第一句话。可是今天,大嫂对她一笑,她就都忘了,只记得大嫂笑得真好看 从这一刻开始,温好好一直懵懵懂懂的人生,突然有了第一个愿望她也想成为像大嫂一样聪明好看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5 22:48:2220191126 20: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941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杏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困境 院子外面的流水席上, 不少人都在啧啧赞叹,感慨着陈大亮家的变化。当初陈家兄弟四人穷得都娶不上婆娘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我这辈子要是能住上两层楼房, 就是当时死了都值了。”一个老汉眼疾手快, 抢先从刚上桌的菜里夹了一块肉, 一边嚼着一边说。 筷子纷纷如雨, 瞬间菜盘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片绿色菜叶, 不见一点肉星。 等到把嘴里的肉咽下, 才有人接他的话“谁不想啊住草棚春天怕刮风,夏天怕下雨, 天天提心吊胆的。” “就不说楼房了,要是家家都能盖起青砖瓦房就好了。” “做梦吧你。还家家都盖青砖瓦房呢咱们村里二百多户,有几家能住青砖瓦房” “那不是前些日子,温家都盖了大院子了咱们还不如温家不成” “嘁,那是人家温家老大有本事,当了大干部。你没看, 那油旱都是靠着温家老大给大家伙弄的农药和喷雾器, 才治死的人家一个月多少钱,你个种地的,能有那么多钱吗” “唉, 咱们庄稼人怎么命就这么苦一年到头没个歇的日子,就打那么一点儿粮食,啥时候才能盖房子啊” “段老二你行了啊,你还不知足啊以前你连一亩地都没有, 给许家扛活,大冬天光着脚在井边哭的是不是你现在政府给你分了这么多地,你好好干还能没有好日子”一个民兵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发牢骚的村民。 段老二被路过的积极分子说得脸都红了,点着头只会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到那个农会积极分子走进了院子里,他才气呼呼地对着桌上的菜盘子发动了一波攻击,一边吃一边嘟哝“陈大亮当了农会主任才多久,就能盖楼房了钱都从哪儿来的以为我是傻瓜人家温家老大是国家发工资,他是啥他光想着自己过好小日子,咋不看看村里还有多少人有困难哩” 一个穿着黑色破棉袄,鞋子上缝着白布的女人,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新院子的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热闹的气氛顿时一滞,陈大亮最小的弟弟陈大庆一看就恼了,站起来就拦住了这个女人“许三嫂,你这戴着孝过来,也太不讲究了吧。” 许三嫂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都是凄苦“大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陈大庆更生气了“许三嫂,三强牺牲了,我们都难过。可政府也给他评了烈士,每个月都有补贴,我哥都是亲自给你家送过去的,一块钱都没少过。我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在我家上梁的日子过来撞霉头” 姚软枝看着许三嫂。 这是许三强的遗孀、许玉莲的嫂子。 在姚软枝上辈子的经历中,许三强并没有出事,许家根正苗红,许玉莲是有名的积极分子但是这一次,那些反动势力因为计划暴露,提前发动,引起了很多变化。 其中一个就是夹沟村牺牲了两个农会干部,一个是武装委员许三强,一个是财粮委员孙文树。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许凤翔没有留在夹沟村,那些匪徒并没有把夹沟村当成重点对待,而这辈子许凤翔把他们都勾到了夹沟村,想要给许家报仇,所以才引起了这样的变化。 许三强和孙文树被评为烈士,有津贴补助不假,不过许家的情况,并不是补贴就能解决的。 许三强原本兄弟三人,老大被倭人杀了,老二脑子有问题,生活无法自理,许三强就是他们家的支柱。结果现在许三强牺牲了,他娘躺倒在病床上,一直起不来,加上一个二哥,这就是两个病人。 许三强有两个孩子,大的才三岁,小的刚刚一岁。根本离不开人。 现在家里就靠着许三强媳妇王香叶和许玉莲两个女人撑着。 虽然分了二十亩地,但是地里的麦子是之前人家佃农种的,要等人家收了之后,下一季播种才轮到他们。 下一季播种到收割,期间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积蓄的家里,又靠什么来养活两个病人两个孩子就算是熬过了这段时间,许三强的娘也好了,三个女人又怎么种二十亩地 王香叶哭哭啼啼地诉说着自己的困境,陈大庆却越听越不耐烦“许三嫂,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三强好歹也是政府的人,这不能他一去,丢下一家病人和孤儿寡母,咱政府咱农会就不管了吧”王香叶一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我就是想找陈代表主任,让他给我们一家子拿个主意。” 陈大庆刚想发脾气,陈大亮就从堂屋走了出来,拦住了他。 “来来,三强媳妇,你先吃点东西再说。”陈大亮一脸同情,把王香叶安排到桌边坐下,让人再上饭菜。 “陈代表主任,我不吃,孩子还都在家,我得赶快回去。”王香叶摇着头,“要是代表主任你没有什么话说的话,我打算把地卖了。” “什么”陈大亮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卖地” “三强媳妇,这是新政府刚刚给大家分的地,是咱们农民兄弟一起斗争的胜利果实,你怎么能把地卖了呢” 王香叶低下了头,声音不大,可是却很坚定“陈代表主任,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政府,政府都是为了咱穷人好,想让咱穷人过上好日子。可是我们家这情况,大家都能看见,要是不卖地,还能活得下去吗” “你你要是三强还在,他肯定不会同意的你的思想太落后了”陈大亮摸着自己刚刚长出短短发茬的头顶,在院子里转圈,“你把地卖了,以后怎么办难道还等着政府在搞一次土改,再给你们家分一次土地我跟你说,没可能” 这种事情,陈大亮还是第一次碰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以前农民卖地是因为地主的剥削,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有人要卖地这是说他陈大亮对夹沟村的管理失职吗 “三强媳妇,你先别急着卖地,我去跟领导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家多发点补贴。”这样特殊的情况,陈大亮觉得只能等上级的批示了。 王香叶还是低着头“可是,我娘要吃药,两个孩子身体也不好,昨天晚上都发烧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也不过是二十多岁,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大家庭的一切都要压在她的肩膀上。 本来就已经心力交瘁,结果两个孩子一发烧,她的整个世界都要崩溃了。 要是农会和新政府都帮不了忙的话,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把地卖了,给老人小孩看病了。 陈大亮挠着头,对着堂屋吆喝了一声“屋里的,拿点钱来” 过了一会儿,陈大亮的老婆,一个结实的女人带着笑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翻开来是两张钞票。 陈大亮看了老婆一眼,把两张一万块的钞票拿起来给王香叶“三强媳妇,你先去买药,我去给上级领导打个报告,看看能不能批点补贴给你。” 王香叶谢过了陈大亮,低着头贴着墙走出了门外。 这个意外事件让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回到家里,姚软枝问老爹老娘,这段时间村里有没有人卖地。 是姚学武给了她答案其实在陈大亮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两三家这么做了。只不过他们并不像许三强家这么困难,而是出于各种原因。 有的是原本就习惯了二流子的生活,根本没有打算好好种地,只是趁这机会白得了几亩田地,土地证一下来,确定了土地的私有权之后,就把地卖了钱,吃喝享受去了。 有的呢,则是家里没有劳力,或者原来是做小买卖的,不会种地,干脆也把地卖了,换成钱更有用些。 闹到陈大亮面前的,大概也就是许三强家这一个。 “咱们家没有买他们的地吧”姚软枝连忙问。 姚学武一笑“没有。”他们家都差点在这上面栽跟头了,怎么会不加倍小心 也不是没有人来找姚家卖地,毕竟大家都知道姚家家底殷实,这次又没有收到影响,姚家女儿又当了干部吃公粮,肯定有钱买。 但是姚文昌和姚学武根本不需要叮嘱,就断然拒绝了。 “满满是看许三强家可怜想帮她们”姚学武问。 姚软枝点了点头。 “回头让你娘给她家送点粮食啥的。”姚文昌想起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小儿子,叹了口气。他可不想要什么烈士家属的荣誉,也不想要什么补贴,只想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姚软枝沉思“其实,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咱们村有,其他地方应该也都有。” 互助组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这是大势所趋,谁也躲不开,倒不如走在时代前面,乘浪而起,反而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给她家送粮食,只能解决她们一时的困难。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许三强家的问题,我们可以组成一个互助组,把许三强家加进来。” 现在生产力落后,生产资料严重短缺,农村每家每户都有各自的困难,如果不联合起来互相帮助,很多家都走不出去的。 比如说姚家,条件算是好的,有地有车有牛有农具,但是现在也有点缺乏劳动力。 三哥去当兵了,大哥要是回头当了工人,家里就只有老爹和二哥两个男人。 她要去上班,只剩下老娘和二嫂两个女人,还有一个人要在家里做饭。要是二嫂生了孩子,恐怕还要分出大部分时间照顾孩子。 四五十亩地,怎么种 但是村里还有一些家,劳动力很多,一家子壮劳力,就是没有农具。 还有一些人家,有劳力,但是不会种地。 要是把这些各有不足的家庭组合起来,建成一个互助组,有人出人,有牛出牛,有经验的老农带头传授经验,有人做后勤,就能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重要的是,从互助组到合作社再到高级合作社,这个发展趋势,不是哪个人能改变的。 听了姚软枝的介绍,姚文昌和姚学武互相看了看。 “让你娘去跟许三强家说,看他们愿意不。”姚文昌看了姚软枝一眼,“学武,你去问问温俊海,看他家要不要也加进来。” 姚软枝啊了一声,抱住了老爹的胳膊“爹,你真好” 温家全都是些半大小孩,分了地也种不好,老爹这是纯粹的扶贫啊。 “哼。”姚文昌转头不看女儿的谄媚表情,就知道她胳膊肘都拐到西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6 20:51:0120191126 22:4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婚期 互助组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在解放老区早就已经推行了好几年了。 因为这种方法能够克服现在农村缺乏劳力、畜力和农具的困难,所以兴化县这种新解放地区,新政府也倡导实施互助政策, 夹沟村的农会干部也被叫去县里开会, 让他们回到村里号召大家组织互助组。 但是在全村开会时, 积极响应的人很少, 大部分人都是沉默而拒绝的。 根本原因就是怕自己吃亏。 有大牲畜的, 怕把自己的大牲畜给累伤了。 劳力多的, 怕自己家给别人干白工。 劳力少的也怕,为什么因为互助并不是白干活, 别人出劳力帮你家干活,你家就要出“工米”,出粮食或者钱作为报酬。他们自然有人担心自己出了报酬,别人磨洋工,不划算。 还有人担心几家人在一起互助,彼此合不来。亲兄弟还有闹分家的, 没有点血缘关系的张王李赵怎么能互助得好 条件好的新中农和富农, 觉得自己一家单干就挺好。 村头的韩老汉家里有牛有车有劳力,富裕中农啥都不缺,自己说的是“自干自吃, 自由自在。有吃有穿,快活神仙。干啥要去掺和什么互助组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咱不干。”要是牛累坏了,车用坏了, 铁锹耙子磨坏了,找谁说去 分地后还是条件很差的贫农也是顾虑重重,怕自己出了力拿不到报酬,怕加了互助组之后,因为自家没有农具,安排农活的时候,把自家的活计安排到最后。农时就那么短,过了那个点再去做活,一年的收成都受影响。 总之,大家都有各种顾虑,所以陈大亮在村里发动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地让所有村民热情响应,形成全村积极组织互助组的局面。 别人可以不响应,但是陈大亮作为农会代表主任,是不能不带头的。所以他喊了几家,自己组成了一个互助组。 姚学武把这个月村里发生的事情跟姚软枝讲了一遍,讲到陈大亮的互助组时,他脸上的笑容禁不住多了几分嘲讽“咱们这位陈代表主任,组织的互助组成员,那可是精挑细选的。” 陈大亮、陈大伟、陈大庆三兄弟,家里现在不缺劳力也不缺农具。 陈大亮互助组里的其他三家,一家是老中农,种地是公认的好手,家里三个儿子,个个都身高马大;另一家是生产委员黄起兴家,两兄弟非常勤快;还有一家就是牺牲了的财粮委员孙文树家,孙文树还有个兄弟,正当壮年,孙文树老婆有一手好厨艺,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都会请她去做菜。 其他人看了就更加不放心了,就连陈大亮都专门挑这些条件好的家庭搞互助,他们跟别人互助要是遇到麻烦扯皮怎么办 姚文昌一贯是个袖手旁观的性子,别人干啥有好处他不去占便宜,但是别人也别想从他身上沾光。 姚学武跟着老爹学,开会的时候保持沉默。 反正姚学义不在家,也没人跳出来。姚家根本就没掺和互助组的事情。 现在姚软枝说要带带许三强家,姚文昌却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很快就同意了。 “不过,满满啊,这互助组的章程该怎么弄,你老爹心里可没数啊。”姚文昌想的就是纯粹帮忙,既然女儿开口了,他就当是行善积德,帮许三强家孤儿寡母渡过难关。至于温俊海家,就算是不搞互助组,该帮忙的时候,姚家也不能不伸手。 “爹,互助组就是互相帮助,渡过难关,发展生产,提高产量嘛。” 姚文昌看着女儿“咱家劳力现在也就是将将够用,许家和温家都是些半劳力” “劳力不够,那就用农具来补。”姚软枝胸有成竹,新式步犁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劳力,一头牛,一个成年男人,一天的劳动成果顶得上过去三个男人干的。 姚文昌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咱们给许三强家送点粮食借点钱都不难,互助组带他们也不是问题,但是他们现在连地都没法种,要等到五月麦收。买种子的钱,咱们也能借给她,可是等到秋天才能收庄稼,总不能全靠咱家接济啊。” “农副业也是互助组的生产内容,到时候我帮她们找个副业,也算是咱们互助组的成绩,大家都能分红。”这一点,姚软枝也已经想过了。 农忙时候大家都忙,农闲的时候却有不少劳力都闲着。这时候弄个副业,比如磨点豆腐、腌点咸菜、开个小店,都能增加收入。到时候让许三强家的人去帮忙,给她们报酬,她们也就渡过难关了。 “现在就先搞一个小规模的、临时性的互助组,以后咱们做出成绩了,就能把规模扩大,形成一个常年固定的互助组。” 规模大了,成绩突出,老爹和二哥在村里的话语权也就上去了。 没看这一次,陈大亮对温家和姚家这么热情吗亲自把他们迎进去安排在上座,说话也客气得不得了。 上辈子陈大亮对姚家可不是这个态度。 为什么因为现在姚家一个积极分子当兵去了,一个女儿在县里当了干部,姚家自己家底也没丢,当然腰板挺直,谁也不怕。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温俊海和姚软枝把他吓得不轻。 姚软枝还记得陈大亮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可不仅仅是客气,还有几分敬畏。那种眼神,就是从那天晚上匪徒闹事之后,解放军入驻夹沟村,全村检查时开始的。 陈大亮逃出了夹沟村,第二天回来后,陪着解放军在全村检查,来到姚家时,被姚家的情景吓了一跳。 姚家大门被烧了,门口还躺着匪徒的尸体。 姚软枝从身上掏出手枪交给了解放军,淡淡地说这是从许凤翔手里抢来的,门口的匪徒是她打死的。当时陈大亮就给吓呆了。 解放军检查了尸体后,还夸姚软枝枪法不错,问她还有个看着是被弓箭射死的,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姚软枝说是温俊海干的。 解放军一听说温俊海是个退伍军人,是姚软枝的未婚夫,更是连连夸赞,说他们已经在村里发现了好几具被弓箭射死的匪徒尸体,还抓获了好几个腿部被弓箭射穿的匪徒,夸他们是一对了不起的英雄未婚夫妻。 陈大亮当时看着姚软枝的眼神,实在是无法描述。 他跟着新党干的时候,已经是解放前夕,基本上没有真刀真枪地跟敌人战斗过。所以那天晚上,被匪徒包围的时候,他只能选择逃走。 陈大亮根本就没想到,温俊海有这么可怕的本事,更没想到就连看起来白净娇嫩的姚软枝,都能抢枪杀人。 他见了姚软枝,能不敬畏吗 姚软枝早就琢磨过了,想要让人服气,要施恩,也要立威。恩威并济,使人敬畏,才是她心中认同的道路。 就像现在她让老爹帮许三强家,以后还要带着夹沟村更多的家庭致富,那就是恩。 但是与此同时,她和温俊海也要不停地进步,包括姚家和温家的成员,都要取得村民们所不能达到的地位,有权有势,那就是威。 只有一腔好心和善良,有时候不但做不了好事,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 姚软枝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她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回来又去陈大亮家吃席,这会儿是真的累了。 姚文昌让李氏去准备点粮食,先给许三强家送去,不要太多,太多了怕把人家吓着。 姚家是要帮她们,但是这事儿姚文昌不想自己提,得让许三强家想明白了,亲自上门来姚家请求才行。自己送上门的东西,不值钱哪。 李氏出去了,杨九香在自己房间里,堂屋只剩下了姚文昌和姚学武父子两个。 姚学武这半天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爹,满满好像心里一直在担心,怕咱家吃亏,怕咱家被村里人欺负。” 以前是因为许敬甫家连累害的,可是因为提前梦到了这些,姚家已经躲了过去。现在姚家在村里,比过去旧党时候更有体面,怎么妹妹心里好像还是绷着一根弦 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恩威并济”,觉得单纯对村人好不一定有好下场。 姚文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叹了口气。肯定是在梦里,满满还有一些不好的经历,只是没有讲出来而已。或许在以后,还有更多的危险困难,女儿才会这么警惕。 姚学武握紧了拳头,一家人全靠着妹妹来引路庇护,这种感觉真是太不舒服了 没过几天,媒人王奶奶又上门来,履行婚前最后一个程序,送聘礼,订婚期。 这些年不停地打仗,家家户户都很紧张,村里很多姑娘出嫁,男方能送四样礼就算是很体面了。多的是男方只买一块花布,或者装两斗粮食,就把姑娘娶走的事。 温俊海就在供销社工作,近水楼台,能买到很多紧俏商品,还能拿到内部价格,在这方面有着别人不能比的优势。 王奶奶是挑着担子来姚家的,身后跟了一大串来看聘礼的村妇。 四样糕点糖果,两块好料子,一套厚厚的书,一双新皮鞋,摆在红漆箱子里,打开了放在姚家院子正中央任人打量。 村里的妇女们闻声而来,围着箱子指指点点,满眼羡慕。糕点糖果一看都不是便宜货,两块料子颜色又鲜亮,质地又轻薄,夏天做裙子穿肯定又好看又不沾身。 那双黑漆漆发亮的半高跟皮鞋,县城商店里都没有,供销社也没见卖这种样式的肯定是温家老大从外地大城市买来的。 至于那套书,封面上画着大胡子的外国人,虽然她们不知道是什么书,但是肯定也不一般就对了。 杨九香一脸骄傲地守在聘礼边上,仿佛那是给她送来的一样。 堂屋里,王奶奶跟姚文昌夫妻商量婚期,最后商定,在麦收后举办婚礼。 王奶奶请人看了,阴历五月十四、十七、十八、二十、二十一,这几天都是宜婚嫁的好日子,让姚家夫妻挑一个。 “二十一”姚文昌板着脸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6 22:43:1620191127 20: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7760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扒口 阴历三月都快过完了, 也没有下一场雨。 村里开始安排浇地事项。 “麦收八、十、三场雨”,八月、十月和三月,这三场雨对冬小麦的成长影响很大。 三月不下雨, 农民只能自己想办法给麦地补充水分, 保证麦子成长过程顺利, 不会因为水分不足影响产量。 姚家的五十亩地, 有十几亩在澶河北岸, 那边倒是好办, 地头上就有早年修成的水渠,只要把澶河水引到水渠里, 按着顺序一家家放水就行了。 但是其余三十多亩地,就分散在不同方向了。 东坡上有五六亩,是姚家买的地。 西坡边上有二十多亩,是姚家逃难来的时候开垦的荒地,也一直种到了现在。 这些地就得靠自己运水过去浇了。 姚家还好有牛车,装上一车水桶, 从村头的井里打了水, 拉到地里浇地。姚文昌父子两个一趟趟来回跑,加上温俊海一下班就来帮忙,还是足足跑了三天才把这些地浇完。 没有牛没有车的, 就只能自己一趟趟担水去浇地。 温俊海借了姚家的牛车,姚家父子也不忍心看着一群半大小子辛苦,也跟着过去,又忙了一天半, 把温家的二十亩地浇完了。 姚家在澶河边上的地,轮到的浇地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因为两块地不挨着,还有一块大概就要到凌晨三点才能轮到。 这个也是常事,毕竟一家家轮流来,总是有人要轮到晚上的。 温俊海倒是挺高兴,晚上的话,他也有时间去帮忙了。 虽然每次岳丈大人看见他总是没个好脸色,但是真到事儿上了,姚家可没有把他当外人。 浇地之前,先要把田畦平整好了。 就是用土埂把田地分成一块块长方形的畦,水来了就引进畦内,在地面上形成很薄很薄的水层,让它们沿着地面向田畦另一端流动,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湿润土壤,提高土壤含水量,给小麦成长充足的水分。 姚文昌父子都是干农活的好手,早就把田畦弄整齐,地里的土块全都打碎弄平,把庄稼伺候得好好的。 只等着时间一到,上家浇完,把挖出来的水渠口子一通,水就到姚家地头了。 温俊海扛着铁锹,提着马灯,站在田地的另一头,负责查看水流到头了没有。浇水浇多了,也不是好事。他这边只要感觉量差不多了,就对那头喊一声,姚家父子就改水,浇下一畦。 全浇完了,那就把水渠通往姚家田地的口子堵上,放水往下一家地头走。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第一块地花了一个小时不到浇完了,温俊海就跟姚家父子一起去下一块地等着。 但是刚走没多远,温俊海总觉得听见了些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就看见有人影在地头晃动。 他生起了疑心,那个方位分明是姚家的地头,而不是下一家的地方。想起下一家是高万德家,而高家对姚家一直有敌意,温俊海转身就往回走。 那边的人影应该是发现了温俊海提灯而来,一时间手忙脚乱,匆忙往一边跑去。 温俊海往回一走,姚家父子也觉得不对,跟着他赶到地头,发现高万德、高万有兄弟和高家老爹都站在那儿,头也不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姚学武跳下自家地头一看,就骂出了声“谁家王八蛋这么缺德” 他们浇完地明明把地头都封好了,这会儿地头上却被人挖了个口子,那边水渠上也有个不大不小的垭口,这样的话,不管谁家浇地,这水流过他家地头,都会往里淌一部分。 堆积得多了,水位高起来,就会流进他家地里。一个晚上,足以把姚家地里给漫平。麦子泡的时间长了,根泡坏了,还收个屁啊 高家父子三人就在旁边,却好像聋子一样,完全没反应。 可是这周围除了姚家父子和温俊海,就是他们高家父子三个。刚才那个黑影不是他们三个当中的一个,还会有谁 姚学武眼睛都红了。 上次高万有陷害他家是地主,姚家还没跟他们算账,现在他们居然又来阴人 这片地是姚家收成最好的地了,要是今天温俊海没发现,麦子都被泡坏了,姚家今年的收成最少要少一半 “少t跟你爷爷装死”姚学武一把揪住了那边高万德的衣领,“你看看你身上的泥巴,刚才在我家地头弄鬼的就是你” 高万德用力拽开姚学武的手“你是疯狗啊到处乱咬什么谁去你家地头了我下地浇水把身上弄上泥巴不正常吗” 姚学武个子没有他高,在高万德面前顿时少了几分气势。 高万德刚想推开姚学武,就被温俊海一把扭住了手腕。也不见得温俊海怎么动作,他的胳膊就被扭到了背后,人也被按得跪倒在了地头上。 “你干什么当干部就能打人了”高万有冲过来推温俊海,被温俊海另一个胳膊一摆,他就不由自主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跳到了水渠里。 周围等着浇地的村民闻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万有从水渠里爬上来,地趴在地上喘气。 高老头跪下来不停磕头“温家老大,你是大干部,我们惹不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打我儿子,打我老头子好了。” 温俊海举起马灯,照出了围观人群各种不同的表情。 姚学武听出了高老头话里隐藏的恶意,冷笑着说“照你这么说,你扒我家地头,想把我家麦子全都泡死,我们就得当成啥都不知道,不敢动你一根指头,就因为我家有人当干部,就得被你这么欺负” “就是因为我家老三跟高万德年轻时候打过架,你家就非要把我家都整死先是诬陷我家是地主,现在又想把我家麦子全淹死,到时候害我家人都饿死,你们高家才满意是不是” 姚学武能言善道,指着自家地头的口子给大家一说,人群几乎马上就沸腾了。 大家都是庄稼人,谁不知道一季收成对家里有多重要农民种地,就像是跟老天爷赌博,说不定哪里一丝风不对,之前还有些家底的农民就能变成赤贫,衣食无着。 “高家的手段太阴毒了,这是要让姚家没路可走啊。” “早就说了,高家没一个好人,就会背后捅刀子。” “这事办的,真缺德啊。” 温俊海感觉到手下高万德努力挣扎,他用力把高万德按了按,大声问他“高万德,姚家跟你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们非要置姚家于死地” 高万德努力抬起头来“温俊海,你好好一个男子汉,为了一个姚软枝给姚家当狗,值得吗” “总比你为了曹补巧当狗,却只能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在床上滚强”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高万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高万德偷家里钱给曹补巧,高万德的娘追到曹家要钱,闹得满村皆知。 曹补巧和丘大柱被公安抓了起来,那天正好还有好几个夹沟村的人在场,回来就把事情传开了。 丘大柱一被抓,铸铁公司那些受过丘大柱迫害打压的工人就集体控诉,把丘大柱的各种罪行全都列了出来。经过调查,这些罪状全都是真的,证据确凿,丘大柱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押到劳改农场去了。 而曹补巧却没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实,最后被放了回来。但是她的名声已经彻底毁了。 高万德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对曹补巧痴心不改,大概是因为他亲眼看见曹补巧跟别的男人滚床单,所以实在接受不了吧。 反过来,曹补巧开始对高万德纠缠不休,演着“痴心被骗,后悔莫及”的剧本。不知道高万德是怎么想的,一边跟曹补巧鬼混,一边打骂曹补巧,结果被开除了团员资格这一次他还没有成为预备党员当然,文教委员的职位也没有了。 曹补巧成了高万德心头的一根刺,被人当面嘲笑,他怎么受得了 “姚软枝又比曹补巧能好到哪里去要是她家成了地主,她也一样要跪在地上求别的男人上她”高万德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温俊海提着脖子拽了起来,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高万德被砸得一头栽在水沟里,整个人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温俊海一脚踩在他的头上“高万德,丘大柱跟那天在村子里烧杀抢掠的匪徒是一伙,替他们窝藏军火。曹补巧是丘大柱的姘头,而你根本不是贪图曹补巧的美色,你接近曹补巧,是因为这样可以通过她跟特勾结传递情报” “你恨姚家,不仅仅是因为你跟姚学义打过架,更因为姚家不肯跟许敬甫家同流合污,谋害村里父老乡亲” “你跟许家那位小姐勾勾搭搭的事情,以为村里没有人知道吗” “你们一家都是许敬甫留在村里的眼线,所以才会对姚家恨之入骨” 高万德被他踩在泥里,哪里有机会为自己分辩高万有只会喊着“你胡说”,往前一冲就被温俊海一胳膊抽飞。高老头自己都蒙了,看看东,看看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姚学武听得怒火勃发,揪着高老头的脖子要去找陈大亮,高万有从边上捡起铁锹,对着姚学武后脑勺就劈了下来。 姚文昌大惊失色,可是年纪大了,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大喊着提醒姚学武。 温俊海转身扑过去,把高万有扑倒在地,铁锹把他的胳膊划出了一条血口。 不过,当温俊海坐在姚学义的房间里,被姚软枝轻柔地包扎着伤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受的伤全都值回来了。 “这点小伤,根本不算回事,你别怕啊,软软。” “什么小伤衣服都粘上去了,不疼吗当时你就应该回来上药,非要逞能把地浇完,你看看,脸都白了。”姚软枝动作轻柔,语气却很凶。 当时天黑,陈大亮闻讯赶来把高万德一家带走后,温俊海自己不提,姚家父子竟然根本没发现他在流血。 还是等到浇完地,三人碰面,借着马灯的光,才看见温俊海的胳膊都被血染透了。姚家父子吓坏了,连忙把温俊海扶了回来。 好在上次村里动乱时候,姚家备了不少伤药,正好给温俊海用上了。 怕让他这样回去吓到温家几个孩子,姚文昌沉着脸让李氏收拾了一下姚学义的房间,给温俊海休息。 就连女儿和这小子单独相处,姚文昌都当没看见了。 “温大哥,你说,高万德是潜伏的特务,是真的吗”姚软枝听了姚学武的描述,吓了一跳,她上辈子怎么从来不知道高万德是特务呢。 温俊海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 高万德跟许凤翔的妹妹偷偷来往,这点是真的。但是温俊海判断,那是高万德想要占便宜,并不是特务行为。 许凤翔的妹妹本来就出身不好,在村里被人歧视,上次又被许凤翔做主送给那个匪徒头子当小老婆,失了身子也没攀上高枝,身份更加尴尬。 村里那些二流子、老光棍,有好几个都打上她的主意,拿点吃食去破庙里换取一夕之欢。 高万德也去过几次。 温俊海只是气他那样说姚软枝,就把一个特务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 要是把真相告诉了软软,她会不会嫌他是个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亲亲的,怎么都写不到呢天意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初吻 姚软枝太了解温俊海, 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也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在其他事情上都正直坦荡的温俊海, 为什么会这样对付高万德。 只是因为高万德侮辱了她。 上辈子也是这样。 原本是正直无私的性格, 却为了她一次次地踩在自己的底线上。明明知道她为了报仇做了什么, 温俊海却始终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为她收拾善后。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自私, 从来没有想过温俊海内心是否有过痛苦和挣扎。 她配不上这个全心全意的男人 这一辈子, 姚软枝不想再让他陷入那样的矛盾中,她只希望温俊海生活在阳光里, 做真实的自己。 温俊海见姚软枝半天没有说话,神情悠远中含着悲伤,顿时紧张起来“软软,你别生气,我” 他就是害怕姚软枝觉得他品性不好,和高万德一家一样, 喜欢诬陷无辜, 才不敢告诉姚软枝真相的。只是当时他实在太恼怒了,竟然产生了将高家弄死以绝后患的念头。 这样的他,是不是会让软软害怕、嫌弃 姚软枝把温俊海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 在温俊海面前半蹲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中的紧张。 温俊海的眼睛里,只有她。 他和上辈子一样,仍旧为了她的一点点情绪变化而紧张。 她何其有幸, 能够遇到这样一个毫无保留爱着自己的男人,又能够在错过之后,得到修补遗憾的机会。 温俊海被姚软枝这样看着,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汉子,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畏惧退缩的男人,此刻竟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姚软枝一点点直起身,向着自己弯下腰来。 那张俏脸一寸寸靠近,近到她的呼吸都能够喷洒到他的脸上。 温俊海双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裤子,已经快要不会转动的脑子里有一种本能的期待,让他睁大了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姚软枝一点点地靠近,终于吻上了那双微微丰厚的唇。 温俊海眼神中的震惊和喜悦,让姚软枝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愉悦和震颤。 他睁大了眼睛,仰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定格在这个瞬间。 姚软枝从来没有见过温俊海有过这种表情。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就直起了腰。 姚软枝把药物和白布、剪刀收拾到小簸箩里,温俊海仍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看起来刚才的那个吻,对他冲击太大了。 姚软枝顽皮心起,一只手端着小簸箩,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傻了” 她刚想转身走,就被火烫的大手握住了手腕拽了回来。温俊海的声音有些暗哑“软软,再来一次。” “才不。”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这样的话语从口中吐出,倒像是在撒娇。 “求你。”温俊海低下头,鼻尖蹭在她嫩滑的脸颊上,呼吸间火烫的气息,让姚软枝的皮肤不由泛起一片颗粒。 姚软枝的理论知识比温俊海丰富很多,可是说到实践,还不是和温俊海一样都是新手上路 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将她全都笼罩在内,隔着单衣,他的心跳如同擂鼓,咚咚咚得听起来让人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温俊海将姚软枝手中的小簸箩拿起丢在一边,低下头,学着刚才姚软枝的模样去捕捉那双粉唇。 “不要”小声的抗议被淹没在唇齿之间,两个没有经验的新手磕磕绊绊地纠缠在一起。 门外传来李氏的咳嗽声,姚软枝猛然惊醒,一把推开温俊海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拿起小簸箩,深呼吸了几口,狠狠瞪了温俊海一眼,放慢了步子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温俊海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慢慢地笑了起来。 五一劳动节到来之前,姚软枝收到了通知,让她去参加县里的先进劳动模范会议。 不出所料,她被评为今年兴化县的先进劳动者,名列十名先进劳动者中的第一名。 主持会议的陆县长对姚软枝的工作表现进行了很高的评价,洪书记亲自把奖牌挂在她的脖子上,鼓励她继续努力。 梅金英举着相机,拍摄了很多照片,并且安排了记者对姚软枝进行了专题采访。 农具改良、预测和治理虫害、规划筹办农机厂、为桓钢改革有价值的建议记者都不禁对姚软枝的所作所为表示赞叹。 “学习知识,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人民,建设国家。我是兴化县农民的女儿,我要把我的毕生精力都投入到伟大的农业生产上,为建设更美好的家乡做出自己的贡献。”姚软枝自己看了新闻稿都觉得有点淡淡的羞耻感。 她当时可没有这么说,但是记者肯定是要升华加工的,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第二天的兴化县日报上,头版头条就是关于姚软枝的这篇报道。 加粗加黑的标题是“我是农民的女儿兴化县先进工作者姚软枝同志采访记录”,旁边就是姚软枝捧着奖状戴着奖牌的全身照,照片上的姚软枝神色严肃,似乎正要去解决什么世界难题一样。 和县领导以及其他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们的合影,被姚软枝装在相框里,与桓钢的奖励照片肩并肩挂在了她办公室的墙上。 政府媒体连番宣传,广播报纸上频频出现姚软枝的名字和照片,姚软枝一下子就成了全县知名人士。 走在县城的大道上,都会有不认识的人跟她打招呼。姚软枝拿出上辈子交接人脉的态度,亲切平和,保持分寸,实际上却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基本上就是泡在图书馆和农机厂办公室里。 跟着荣誉而来的,就是各种奖励。 姚软枝写了入d申请书,被任命为农机厂的副厂长,县里奖励她一笔不小的奖金,至少能购买两头大黄牛。 姚家人都为此感到分外骄傲。 姚文昌老汉把那张刊登着采访报道的报纸随身携带,时不时地在村里“偶遇”熟人,别的不说,只说照片把他的宝贝女儿拍丑了 听说姚软枝当了副厂长,赵茉莉在农机厂食堂里还想跳一跳,被姚软枝吓唬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姚软枝说,新党的干部和旧党可不一样,新党要求的是为人民服务,官越大要求越高,盯着看的人越多。 要是赵茉莉为了小便宜连累了她,她倒不怕,反正她有的是本事,换个地方也不会饿死,但是赵茉莉想要再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就没有机会了。 赵茉莉被姚软枝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哪有那么眼皮子浅,放着好好的副厂长嫂子不当,贪图小便宜,把工作弄丢了,多不划算” 不管赵茉莉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要她知道忌惮就行。 世人大多都是普通人,敲敲打打能不出圈的亲戚,也就可以维持下去了。 杨九香很羡慕大嫂能当工人吃公粮,只给人做饭就能拿那么多工资,多好呀。她做饭可比赵茉莉做饭好吃多了,要不是她怀孕了,她也想让小姑子安排自己进厂当工人。 是的,杨九香在和姚学武结婚快四年后,终于成功地怀孕了。 一直不孕是压在杨九香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她总担心有一天李氏会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这一次才算是松了口气。 哪怕还不到显怀的时候,杨九香走路都要一只手扶着腰,用这种方式宣告着自己的骄傲。 李氏暗地里翻白眼,不过看在老二家的第一次怀孕的份上,嘴里也没说什么,而是给杨九香每天加了一个鸡蛋,让她不要干重活。 杨九香的爹娘带着宝贝儿子杨家宝来姚家的时候,正是姚软枝休息的日子。 隔着房门,姚软枝都能听见杨九香她娘的大嗓门“软枝真是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干部了。亲家啊,你们可真有福气” 姚软枝把笔一放,掐着手指头数,一、二、三,不过三句,就开始提杨家宝了。 和平时一样,杨家夫妻还是在夸杨家宝有多聪明,只是以前的夸法是杨家宝比谁都聪明,现在是杨家宝和姚软枝一样聪明。 “家宝在俺们村小学里,老师总是夸他,说他不是一般人,和大家都不一样。我寻思着吧,他以后也不要大富大贵,就跟软枝一样在县里当个干部就行,要是去到省里啥的,就太远了,俺俩也舍不得。” 姚家夫妻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做派,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不是我说啊,软枝在县里当个副厂长,上面有厂长压着,下面有工人看着,她一个女孩儿家,年纪小脸皮嫩,要是被人欺负了,都没个帮手。倒不如让家宝跟着去,给软枝打个下手。”杨父把胖胖的儿子拉过来,给姚家夫妻看,“你看家宝这块头,往那一站,谁敢欺负软枝” 姚学武淡淡地说“她当干部又不是去打仗。”他这个小舅子在家是油罐子翻了都不会扶一下的性子,去给妹妹帮忙不是开玩笑嘛 “哎,学武,这是咋说的谁家当官的不带个自己人在跟前捎个话,收个东西什么的,总不能自己去啊。这还有比家宝更亲近的吗” 姚软枝听了都想笑,这都哪个年代的老黄历了,还让人捎话收东西,他们以为自己是去当什么官 “家宝学习那么好,前途远大,让他好好上学,以后考个大学,你们杨家就发达了。”姚文昌呵呵笑着说。 老爹二哥都给拦着,姚软枝根本就没有出现,只在房间里画农具设计图。 要是放在上辈子她满心戾气的时候,像杨家和赵家这样的亲戚,都会被她列入“极品”行列,轻则敬而远之断绝往来,重则下手收拾他们。 但是重来一次之后,那些曾经能够轻易引发她怒火的事情,现在看来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只需轻笑摇头,便可置之不理。 人生百态,世俗往来,放松去看,一哂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千字的亲亲,卡了我好几个小时。 今天就这一章吧。 为什么这么疲惫,是因为老年人已经找不到恋爱的感觉了吗 求不高审,嘤嘤嘤。感谢在20191127 23:14:2420191128 22: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恢复 先进工作者的称号给姚软枝带来了一份安全感, 不过接下来她就把重点转移到了新农具的设计生产上。 刘智宇教授果然给她寄来了两本俄文农机书籍。 姚软枝当着邮递员和农机厂“几大巨头”的面,把这两本大部头外国书从包裹里拿出来的时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和围观。 “小姚, 这是苏联的书吧”艾中华看着那两本彩色封面、写满了字母的大部头书籍, 眼中满是羡慕。 受益于如今中苏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各种媒体都将苏联当成社会主义的典范向民众介绍, 隐隐暗示着苏联的现在就是新中国的未来, 中国民众对于苏联的强大和友谊抱着期待的情感, 所以看到来自苏联的书籍,大家都很好奇和羡慕。 “是的。”姚软枝故意拿出来给大家看, 就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的知识技术寻找更可信的来源,“二十世纪农业机械发展,机械原理,都是讲机械设计和生产的书。” 她翻开其中一本,把里面的插图展示出来,果然是机器的各种部件结构图。 艾中华更惊讶了“小姚, 你能看得懂吗” 这个问题涂强能回答, 他骄傲地抬起头“那是,你也不看小姚是谁小姚在桓钢进修的时候,专门去农专拜了师, 学了一个月的苏联话。才刚学了两周,小姚就能跟桓钢技术员一起看外国书,讨论技术了呢。” 艾中华和韩进运都听说过姚软枝过目不忘,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可是现在这个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韩进运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邮递员更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这群人,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农机厂的领导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些人是在吹牛。 “你们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们啊。”姚软枝说的真心实意,“以后咱们厂要提高技术水平,扩大生产规模,肯定少不了要跟苏联学习。掌握了俄语,你们就比别人抢先一步。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去苏联进修呢” 三个人都有些心动。 涂强到底是厂长,在桓钢呆了一个月,耳濡目染,也看到了很多原来没有想过的东西“人家桓钢还专门给内部职工举办夜校,提高文化水平,咱们要是不想永远都是一个小小的铸铁厂,也得注意培养人才。” 艾中华是从宣传口上出来的,对于如今的中苏关系更加了解,觉得姚软枝的话很有道理掌握了俄语,确实具有超过大部分同事的优势。不管是和未来的苏联专家打交道,还是了解苏联动态,都不必假手他人。 韩进运则是单纯地觉得技多不压身。 三人倒是都非常赞同涂强的提议,竟然真的开始讨论也开办一个夜校培养技术人员的可能了。 姚软枝下班回家,走到村头,正好碰见姚文昌、姚学武和杨九香三人从西坡上下来,还背着锄头,看起来是刚刚干完活回来。 “爹,二哥,二嫂。”姚软枝跳下自行车,因为一路蹬车,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也亮亮的,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机。 姚文昌看着这样的女儿,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到底是年轻人,那次噩梦之后,女儿确实变了许多,有时候,他都担心女儿眼神中的阴暗会伤到她自己。可是现在,女儿好像已经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抛开了,又像以前一样活泼起来。 “西坡的地不是都浇过了吗” 那天晚上高家爷仨被陈大亮带走后,村里新上任的武装委员就报告了乡里,公安很快就把他们父子三个带走了。 破坏生产,疑似勾结敌特的罪名,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以前高万德他们家当面诬陷姚家是地主,出头反驳的人不多,还是王组长定下了调子,村民们才有人开始为姚家说话。 但是这次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公安来调查情况时,几乎所有人都说高家不好,狠毒自私。高万德作风不正派,跟曹补巧和许敬甫的女儿关系不正常;高万有以前仗着自己哥哥是文教委员,到处欺负其他同学;高万德的爹在私底下不止一次说,就该把地主富农全都打倒,家里的财产田地女人都共产了才对;高万德的娘喜欢捕风捉影,到处捏造没有边际的男女私情,说陈大亮跟孙文树的遗孀勾搭在一起,污蔑农会干部 而姚家的名声就比高家好太多了。 姚算盘精明能干,不过从来没有害过别人,这段时间还总是让他家老婆往那些家里条件不好的村人家里送粮食,接济穷人;姚家老三仁义,当兵去了;姚家闺女聪明,在城里当干部,刚评上什么先进,都上报纸了,厉害 高家就是嫉妒姚家,扒口子放水淹麦地,大家都看见了,这事情做得太缺德了,是个庄稼人都看不过眼。 现在一号首长正是重视农业生产,要用农业产量为工业化服务的时候,高家竟然想要破坏生产,简直是顶风作案。 虽然法院的判决还没有下来,但是姚软枝也能猜到,他们的惩罚轻不了。 “那也得锄草啊。”姚学武扛着锄头,已经穿上了对襟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单衣被杨九香抱在怀里。 “还有两亩沙地,这几天把花生给种上。”天热了,地皮也不凉了,今天姚文昌锄地的时候,亲手摸了,地皮下面两寸的温度能种花生了。 “爹,那你别把花生给种那么密了。”姚软枝想起记忆中夹沟村人种花生的情景,提了个建议。 姚文昌瞪她“一垄都快三尺了,咋密了”老辈儿都是这样传下来的,怎么到这丫头这里就不对了 “一垄三尺是不密,可是你一垄上种两行,它不挤吗”两行花生挤在一垄上,生长起来通风透光条件不行,光合作用也受影响,彼此之间争夺资源,微量元素缺乏,花生营养跟不上,亩产肯定高不了。 “嗐,你这丫头,那你一垄种一行,不比别人少一半收成”姚文昌非常无语。 “老爹,那你就不能变通一下,一垄一尺半不就跟别人种的一样多了而且收成肯定比别家高。”姚软枝推着自行车,跟老爹斗嘴。 杨九香一只手扶着腰“那倒是没变。” “就你花样多。”姚文昌跟女儿一边斗嘴一边走,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涂强带人在农机厂建造的全新冲天炉,经过十几个昼夜的拼命赶工,终于落成了。 这是他和姚软枝一起商量设计,经过几个老工人的测试建议后,一同定下的改良结果。他们都抱着有一天能够建起高炉、转炉,把农机厂扩大成钢铁厂的想法。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的兴化县,条件还不成熟。 冲天炉恢复生产的那天,天气分外晴朗。 县领导到场,参加了开工典礼。 亮亮的铁水从出铁口流出的那一刻,连续加班快二十天的工人们拥抱在一起,欢呼跳跃。这是他们自己建造的冲天炉,没有海外专家,没有任何外援,全靠着兴化农机厂自己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一点点完成的 兴化日报头条刊登了这条新闻,涂强和姚软枝站在洪书记和陆县长两边,对着镜头微笑。 因为麦收将近,县里决定批准农机厂的申请,把铸铁公司的设备和工人打包给农机厂,由农机厂统一安排。 涂强和韩进运都是铸铁公司的老人,对铸铁公司的工人干部了如指掌。谁有真材实料,谁会管理,谁是踏实干活的,谁是混日子的,谁是关系户还不老实全都清清楚楚。 丘大柱的那些亲信,旧社会旧把头的那些狗腿,全都被毫不客气地扫地出门。 经过上次合作生产喷雾器的经历,铸铁公司的工人对于农机厂也抱了很大期待。他们以前生产的都是什么什么锅铲鞋掌,都上不得台面。 可是农机厂还没建成,就已经开始生产这种新奇的喷雾器,听说省里都没有多少台,供销社供应都跟不上,要不是他们生产了那么多喷雾器,这次兴化县除虫的成绩,哪里能那么好 有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铁原专区对兴化县通报嘉奖,把他们县立为虫害治理典型了呢。 而且涂强和韩进运在铸铁公司的名声威望都不错,跟着他们干,有奔头。 这次农机厂的任务计划是生产镰刀和轻便锄。 大家一看就知道,镰刀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麦收工具,那轻便锄是用来干什么的而且这镰刀的样子好像跟他们用惯的镰刀有些不太一样 姚软枝在办公室给生产车间的几个技术骨干开会,手里拿着的就是镰刀和轻便锄的图纸。 “镰刀是个小农具,但是小农具也有大学问。”如果说起人体工学、力学、物理、几何这些东西,估计在场的这些技术工人都听不懂,所以姚软枝只能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他们,细节的改良也能提升使用者的工作效率,改善使用者的使用感受。 “姚厂长,咱们只要把好铁炼出来,用在刀刃上,保证镰刀够快耐用就行了,还用得着操那么多心”一个工人对姚软枝的解说不以为然。 他也不是没种过地,收麦的时候,哪个不是一身臭汗满身划痕全身酸痛累得要命镰刀够利,用的时间够长,就是好镰刀。还管什么“使用者的感受”怕累怕苦就别当农民,当地主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辅导儿子写三百字的作文,比我自己写三千字还累。直到十点钟才写完作业,抱歉今天又是只有一章了。等周末结束,儿子去了学校,就开始日万怀挺感谢在20191128 22:09:3320191129 23: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傻瓜6965 10瓶;367776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麦收 对于这种想法, 姚软枝是很不认同的。 但是在这个时代,如果过多强调“以人为本”,有很大概率会被误解, 所以她只能一脸严肃地说“小李同志, 我们的农机厂就是为农业服务, 为农民兄弟服务的单位。如果我们的产品能够让农民兄弟节省精力, 有更多的时间和力气投入劳动生产里, 那么, 我们也就为提高农业产量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你说对不对” “比如说,原本的镰刀, 农民兄弟一天割三亩地就累了,需要休息;可是改良后的镰刀,同一个人使用,却能够割三亩半才耗尽力气,你觉得这种改良有没有价值” 刚刚还在发牢骚的工人摸着脑袋,觉得姚软枝说得好像很正确。 “让使用农具的农民兄弟感到舒适, 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并不冲突, 事实上,它们正是同一个事物的不同两面。” “这一点,我建议小李同志你多去读一读马恩著作和我们的一号首长文集。”经历过上辈子的重重运动, 姚软枝的求生欲很强。 “他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还去读首长文集呢”工人们嘿嘿笑了起来。 轻便锄比正常的锄头小了一号,顾名思义,更加轻便。这是设计给妇女使用的, 农村有很多妇女都参加劳动,但是她们用着和男人一样的锄头并不合适。这让她们的工作效率降低了很多。 如果能把农村那么多妇女的力量彻底发挥出来,就会有不少壮劳力被解放出来,进入城市和工厂,为工业化的发展大量的劳动力。 把两张图纸给几个技术骨干解释清楚之后,姚软枝确实生起了给工人们上课的念头。 文盲率太高,不利于农机厂的发展。以后也不能只靠着她一个人撑起来农机厂啊。 在姚软枝的计划里,她并不准备在农机厂待太久,所以必须培养出来一批成熟的技术人才,才能保证农机厂不会像她上辈子看到的那些资料上的厂子一样,拿着图纸都能做出百分之九十不合格的产品。 第一批产品生产的时候,姚软枝始终钉在生产车间里,每一个环节都紧盯不放。 虽然她参与第一线生产的经验不多,但是姚软枝上辈子养成的眼光、测试使用各种农具的知识和广泛资料带来的经验在这里,让她一边学习了很多实际操作技巧,一边也给生产车间提出了不少建议。 被她盯着,生产出来的两种改良农具合格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一涂强和其他领导都很满意,只有姚软枝有些无语。 这要是她不盯着,会是什么样 姚软枝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农机厂拿着图纸都能有那么高的不合格率。 首先,工人对图纸并未研究透彻,只看看一些基本数据就开始干活。 其次,在生产过程中,因为没有高精密工具,也没有相应的标准意识,工人普遍认为差几毫米不算什么,导致几乎每个环节都会有较大的误差。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环加一环的误差,到最后产品成型时,已经和最初的设计图纸相去甚远。 还有一点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生产平台。今天这个部件生产时,是放在凳子上加工的,明天同样的部件,可能就会随手被放在桌子上加工。 不同的受力方式,不同的加工角度,必然给同样的部件造成细微的差别。一旦组装起来,就成了几个性能差别不小的成品。 好在镰刀和锄头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产品,从砂型里出来之后,不需要太多加工,这些落后的生产方式和理念,才没有对它们造成太大影响。 但如果下一步生产一些技术含量高点的产品,可就容易出问题了。 姚软枝把这些细节都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一个生产流程下来,姚软枝在生产车间所有人眼里的形象已经彻底变了。 从最开始“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副厂长呵呵呵”,变成了“姚厂长怎么懂得这么多” 第一批镰刀和轻便锄从生产线上下来,立刻就被装上木柄,拿到专门负责实际检查产品性能的小组进行检验。 这是姚软枝提议组建的一个小组,负责把产品使用的数据全都统计下来,从数据中寻找规律,为生产评价和反馈。 经过和现在兴化县使用的镰刀和锄头相比较,一个粗略的统计结果是,新型镰刀比传统镰刀收割效率高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使用轻便锄的妇女劳作效率提高将近百分之四十。 虽然因为统计基数还不够大,所以这个数据的准确率仍需斟酌,但是这两件传统农具的改良,确实能提高农民生产效率,是毋庸置疑的。 姚软枝跟温俊海一说,温俊海就带着供销社的订单过来,先订了一批新产品,拿去供销社出售。 供销社现在并不是一个追求盈利的商业组织,上级要求供销社用最高的价格收购农副产品,用最低的价格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给社员,甚至有一种倾向认为,如果一个供销社赚了太多钱,那就不是一个好的供销社。 因为供销社最初出现的初衷之一,就是让农民摆脱私商的盘剥,改变农民这个生产者还没有中间商赚钱的怪现状。 如果供销社赚了太多钱,那就意味着农民被盘剥的命运并没有改变,只是这个盘剥者从当初的私商变成了供销社而已。 所以温俊海在供销社出售的新农具都是成本价。 开始的时候,农民购买旧镰刀的还是最多,直到有人买了新型镰刀之后,发现这种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镰刀用起来特别顺手,新型镰刀才开始畅销起来。 麦收时节很快到了。 田野上一片金黄,农村老老少少全都上阵,村里几乎找不到闲人。 大人们弓着腰,戴着草帽,一头扎在麦田中。一手抓麦秆,一手舞动镰刀,一把一把的麦子倾倒下来。 哪怕是蚊虫叮咬,哪怕是麦叶破体,哪怕是从头到脚都是汗水,把那些伤处都浸泡得又麻又痛,也没有人敢放慢速度。 因为谁也不知道老天会不会变脸。 要是突然下雨,这些麦子就会被砸在地里,变成一片泥土,多半年的辛苦劳作就会化为乌有,接下来整个家庭可能就要面对倾覆的危机。 这就是抢收。 大点的孩子跟在家人身后,把割好的麦子捆扎起来,搬运到地头或家门口的打麦场上。 小点的孩子就成群结队,身上挎着家人缝好的布包,仔细地寻找漏在麦茬田埂上的麦穗,一个个装在自己的包包里。 在这些孩子后面,是几个蓬头垢面、分不出男女的反坏分子,他们希望能从孩子们的疏漏中找到一些残留的麦穗甚至麦粒。 麦收是整个兴化县上下都非常重视的头等大事,很多机关、工厂都放了假。 除了农机厂这种加班加点生产农具的单位外。 姚学文回家来干活,让赵茉莉一个人在家看着老人孩子这个年头,六七岁的小孩自己上学放学,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家长去接送。 赵茉莉又是在食堂工作,吃完了带点饭菜馒头回家,让吴花红第二天在家热一热,也就解决了他们祖孙俩的吃饭问题。 温俊海家原来没有什么地,这次分的地上还种着别人的庄稼,所以一家人大大小小都跑去给姚家帮忙。 因为新型镰刀的畅销,兴化县其他乡也跑来订购,农机厂的生产计划全部排满了。 农机厂最近一直在三班倒地生产新型镰刀,姚软枝紧紧盯着每一个生产环节,并从各个环节上都挑选了三名表现最好的工人,负责质量监督。 即使如此,她也经常加班,最忙的时候接连几天晚上就在农机厂的办公室里过夜。 温俊海心疼得不得了,买了两罐麦乳精和红枣红糖给姚软枝送到办公室,他第一次对姚软枝沉下脸,逼着她答应每天都要按时喝了这些营养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温俊海痛心疾首。 姚软枝办公室门后墙上挂了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镜,也是温俊海当初送来的,他知道姚软枝其实很爱美,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而已。 这些天姚软枝一直泡在车间里,回到办公室就是累个半死去睡觉,也就是梳头时、出门前照一照镜子,看看有没有衣衫不整,还真没有仔细打量自己。 听了温俊海的话,姚软枝连忙跑到镜子前面看自己,发现自己脸色确实有点发白,不像平时那样粉嫩,不由用力搓了搓脸颊,看着脸上泛起红色才松了口气。 “很瘦吗还好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颊确实瘦了一些,但是在姚软枝看来,那就是婴儿肥消失了,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看起来长大了而已。 温俊海浓眉皱成了一团“软软,你认真工作我都支持,但是你首先要有健康的身体,才能一直工作下去啊。都瘦成这样了,要是让姚叔姚婶看见了,该多担心哪。” 姚软枝转头抱住了他的胳膊“就我爹我娘担心你就不担心” 小坏蛋这话说的多没良心。 温俊海气得抬起另一只手想拧她脸蛋,可是手落下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轻轻的抚摸“你我要是不担心你,为什么要专门跑过来” “当然是因为你想我啦。”姚软枝把头靠在他胸前撒娇。 别说,刚才感觉虽然累还能支持住,但是往温俊海怀里一靠,竟然就觉得有点想抱着他睡着的感觉。 姚软枝打了个哈欠“没事了,麦收快结束了,生产计划也完成了,马上就不用加班了” 姚软枝对这次农机厂的表现,基本满意。 虽然还有各种不足,但是工人们的干劲很大,加班加点几乎没有一个抱怨的,相反,他们都觉得很自豪,对这个刚刚成立的厂子很有归属感。 姚软枝在技术方面的一些尝试,在实践中表现出确实有道理之后,也都被大家接受。 这样的话,她只要办一个培训班,教出来一批掌握基础知识和简单机械原理的人才,就能够功成身退了。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慢慢闭上眼睛的姚软枝,温俊海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弯身把她抱起,放在了墙边的小床上,顺手给她拉上了薄薄的被单。 他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看着已经熟睡的姑娘,眼神无比温柔。,,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喝酒 随着麦收的结束, 农机厂三班倒的日子也告一段落。姚软枝在厂里一连住了好几天,终于能够正常下班回家。 只是走到家门口,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动静, 姚软枝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她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像是开会一样 厨房门口, 几个半大小子蹲在地上剥蒜;堂屋门前的空地上, 竹制小车里坐着一个带围嘴的小孩, 旁边拿着鞋底低头做活的竟然是许玉莲。 那边两个年纪最小的小男孩头挤着头在另一边, 用棍子在墙根挖来挖去,不知道在忙什么大事, 一脸严肃。 姚软枝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姐,你回来啦。”温好好提着扫帚从一边走了出来,看见了愣在原地的姚软枝,立刻扬声喊了起来,“婶儿, 软枝姐回来啦。” 李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她还知道回来” 然后, 扎撒着一双手的李氏就从厨房里露出了头“快点洗洗手,趁天没黑吃饭哎哟,满满你怎么这么瘦了” “哪儿瘦了”姚软枝缓过神来, 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支好,厨房里又跟出来一个女人,竟然是许三强媳妇王香叶,看她的样子, 正在厨房里打下手呢。 “软枝回来了。”王香叶说话声音不大,十分腼腆。 “三嫂子,你也在呀。”姚软枝对那天这个女人细声细气却把陈大亮气得差点跺脚的一幕印象深刻。 王香叶不好意思地笑“就前两天帮着收了几亩地麦子,姚叔姚婶非要我们来吃饭。这要不是姚婶给我们家送的粮食,我们都快断顿了,帮忙干点活算啥呀” 这个女人瘦瘦小小的,却把整个家庭都扛在肩膀上。要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丢下孩子和老人,找个男人改嫁了改嫁和留守并无高低对错之分,当事人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后者的难度,显然绝非前者所能比。 许玉莲早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是却不好意思过来。 当初在学校里,明明是她更加积极向上,但是家里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要不是姚软枝的娘几次伸手帮忙,许玉莲都已经准备好让人给自己说个婆家,多收些彩礼钱帮家里了呢。 嫂子来姚家的时候,许玉莲是有些不想来的。她觉得很丢脸,害怕被姚软枝笑话。 是她娘沉着脸骂了她好几句,许玉莲才带着两个侄子一起来到了姚家。 姚软枝不知道许玉莲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只看看许玉莲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偷偷看自己,却就是不过来跟她说话的样子,她就能猜出来,许玉莲这样是脸上挂不住了。 温好好比许玉莲也好不了多少这些小姑娘,干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比谁差,但是去接近自己人际交往的目标时,却一个个都满身青涩。 就像温好好,刚才竟然是跑到大黄的牛屋里去打扫卫生去了,现在她把扫把都收了起来,洗好了手,鼓起勇气围着姚软枝来回打转,姚软枝一看她,她就立刻对着姚软枝露出一个紧张的笑容表示友好。 姚软枝主动走了过去“好好,我给你买的发卡,你怎么不戴” 温好好摸了摸长长的辫子“软枝姐,干活我怕掉了。”那可是从省城带回来的稀罕东西,整个兴化县都没有第二个,她怎么舍得在干活的时候戴着呢 “买给你就是让你戴的嘛。”姚软枝语气亲近,“掉了也没关系,我以后去省城再给你买就行了。” 温好好抬起眼睛笑“那不行,太花钱了。” 不过是几句话,温好好看着姚软枝的眼神就又亲近了不少。不知道在家里温俊海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温好好这样子,很明显是想要跟自己打好关系。 这样也好,总比姚软枝想要好好照顾他们,温好好姐弟几个却十分抗拒她那种情况要好。 院门口传来动静,牛车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车上满满的全都是鼓鼓囊囊的麻袋。这应该就是这次麦收的主要成果了。 姚文昌牵着牛,姚学文、姚学武、温俊海以及温俊海的二弟在后面推着车,给大黄减轻一些负担。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许玉莲把孩子们都叫到了一边看起来,李氏、王香叶和杨九香在厨房里继续忙乎,姚文昌、姚学武、温俊海都开始搬麻袋。 温俊海的二弟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他也跟在后面,扛了一袋麦子往放粮食的房间走。 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他以后会考铁原地区中考第一名他的脸晒得黑黑的,一双眉毛黑而凌乱,头发上满是灰尘、麦芒,身上的衣服摞满了补丁,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小子。 就连温好好,也二话不说,抓起一袋麦子往肩膀上一甩,跟在队伍后面,大步走了过去。 姚软枝看着温好好瘦弱的身躯,稀疏发黄的头发,诧异她这个身体里竟然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 姚软枝抓住麻袋的两个角,试着用力,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像温好好那样轻松扛起来。结果她用尽全力,也只是把这个麻袋拽得水平挪了几公分,麻袋完全没有垂直运动的意思。 “别摸了,都是灰。”温俊海笑着把这个麻袋丢到自己肩头,“去那边玩去。” 姚软枝气呼呼地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吗 温好好有些紧张,站在一边看看温俊海的背影,再看看姚软枝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走,咱们去洗洗手准备吃饭,让他们背去。”姚软枝拉着温好好的手往里拽,嗯拽了拽,没拽动 温好好连忙随着姚软枝的方向往前走“软枝姐,你别生气,我哥就是不想让你累着。” 姚软枝发现了她的紧张,想了想才明白,温好好是以为自己刚才对温俊海生气了傻姑娘。姚软枝笑着拉着她往前走,感觉到温好好手心里格外明显的粗粝皮肤,想起了上辈子这个姑娘的人生,心底隐隐有痛。 从厨房里打了水,姚软枝叫那些挤在一起玩闹的小家伙们来洗手,准备吃饭。 叫了两声没反应,温好好和许玉莲一起出马,把人都押了过来。 夏天天长,这会儿天还没黑,姚软枝把两张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又去附近邻居家借了几条长凳和一些碗筷。 斜对面的三婶看她带着温好好忙活,端着饭碗站在门口说“软枝啊,你爹娘这些日子是要开善堂啊好好这是你以后小姑子,两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那许三强家你爹娘也要帮着还有付海家、黄立名家,可都是老弱病残,你们家哪能帮的过来” 姚软枝这个麦收没有好好在家,也不知道老爹老娘都做了什么。但是三婶说到的这几家,都是村里最困难的人家。 正如三婶所说,因为这些人家都是老弱病残或者妇孺,就算是新政府分了地给他们,他们的日子也过不好,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把地种好,也就没有办法通过这种办法翻身。 “瞧三婶你说的,不都是一个村的能帮就帮一把,帮不了就不管了,我爹娘心里有数。”姚软枝和温好好一人拎着两条长凳往家走。 “唉,软枝啊,其实三婶家也很难啊”三婶转动着眼珠,想要向姚软枝诉苦,姚软枝却已经跟温好好一起走过去了。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菜,都不是什么名贵菜品,但是菜里散发出来的肉香,已经勾得一群半大孩子不停咽口水了。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们坐不住的话,就端着碗在边上吃。 麦子进了仓,今年的麦收顺利结束,打的粮食也比去年多了不少,姚文昌心里高兴,把前些天温俊海孝敬自己的好酒拿了出来,跟两个儿子和女婿一人一杯喝了起来。 姚文昌心里对温俊海的那点芥蒂,随着温俊海这些天在地里的表现,慢慢消失了大半。 姚文昌始终认为,看一个人是什么人,就要看他干活是个什么样。 温俊海这些天,一有空就跑到他家地里,干起活来又快又有劲,虽然腿脚有点不太方便,但是一点儿也没有偷懒的意思,更没有以自己腿不舒服为理由躲过一次。 实在、能干、可靠,这样的男人确实可以托付终身。 干活期间,还专门买营养品去看女儿,懂得心疼人。 姚文昌喝着喝着就有点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就讲起了姚软枝小时候。 “那时候满满就长得漂亮,比我见过的所有小蜡烛包都好看。”姚文昌眼神迷离,“我抱着她,她也不哭不闹,就那样看着我,白白嫩嫩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庄稼人家的孩子” 姚学文脸上也有了一点醉意,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跟老爹碰了碰“爹,娘,这些年,你们养大我们兄妹四个,辛苦了现在满满都快嫁人了,以后啊,我们孝敬你们,你们该享福了” “可不是兄妹四个,嘿嘿嘿。”姚文昌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格外开心,“我也有一个宝贝闺女了,比谁家的都好看” “这死老头子,真喝多了。”李氏起身去厨房下面条去了。这几个壮劳力加上一院子半大小子,得把他家面缸都吃空了。 温俊海也笑了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那边的姚软枝身上,确实,比谁家的都好看。 而且,很快这个聪明漂亮又可爱乖巧的姑娘,就要成为他温俊海的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30 20:05:4020191201 22:0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367776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家人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李氏把马灯挂在树上,院子里人影幢幢。 许玉莲和嫂子非要帮忙洗碗,然后才带着两个孩子告辞。 王香叶的大儿子才三岁, 跟几个小哥哥玩得正开心, 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一步三回头。小儿子尚且不会走路, 已经仰在简陋的小竹车里睡着了。 姑嫂两个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 走的时候却已经神色轻松, 脸上带着好久没有的灿烂笑容。 她们一走,院子里只剩下姚家和温家两家人。 几个男人都面带酡红, 见没有了外人,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姚学武把酒杯往桌上一撂“咱们今天能好好地在一起喝酒,那都是满满的功劳满满一个姑娘家,天天替一家人操心回家就是在屋里看书写字,在外面又要加班出差,比男人都辛苦我这当哥的, 太丢人了” “满满, 你来” 姚软枝本来在跟温好好聊天,见二哥有点醉了,只好无奈地走过来。 “满满, 哥跟你说,这家里还有哥哥呢,不能让你一个人撑着你就是到了温家,也要记得, 别觉得自己能耐,就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要不,要温俊海干什么”姚学武抓着妹妹叮嘱。 姚软枝点头“嗯嗯,对。” 温俊海在一边拍胸脯“二哥你放心,我肯定护着她,肯定不让她辛苦” 姚文昌哼了一声“说的容易。”他看了看另一边桌子上那大大小小一个姑娘四个小子,别的不说,五个弟妹的婚嫁,那就得操碎了心 自家当成宝贝养大的姑娘,嫁过去就要当大嫂,一家子的吃喝拉撒都要管,唉老汉知道温家这几个孩子都还不错,但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姚学武抓着妹妹“满满,二哥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害怕以后还有像土地改革那样的事儿,咱家还被当成坏分子打倒才会这么拼命努力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操心,那是在打你哥的脸” 说着,姚学武还用巴掌在自己脸上啪啪抽打起来“哥心里难受要不是你哥没能耐,会把你一个姑娘家逼成这样” 杨九香坐在一边,看他这样打自己,嘴巴撅起老高,却不敢往跟前来。别的时候,姚学武都很好说话,可是他要是喝多了,就变得特别倔,谁也劝不了。 姚软枝连忙拦着他“二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新政府都说了,男女平等,你这样是看不起我呀” 温俊海盯着姚学武握在姚软枝胳膊上的手半天了,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起来拦住了姚学武打自己的胳膊,顺手也把他抓着姚软枝胳膊的手扒了下来“二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姚学武瞪了温俊海一眼“你一边去,还没过门呢” 姚软枝哭笑不得,拉了个凳子坐在姚学武对面“二哥,你有话就说。” “村里人都不放心搞互助组,陈大亮专门挑能干的互助,我跟老爹商量了,咱家就找那些家里有困难的” “家里困难的,人品好的,肯干活不怕吃苦的,互助起来肯听话,哥不怕吃苦不怕麻烦,多操点心多出点力,带着他们干点样子出来,以后再有什么革命”姚学武打了个酒嗝,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咱家也不怕别人再抓辫子” “你也不用总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就好好跟你男人过日子,生几个孩子,攒了工资把他们养大,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别天天操那么多心” 姚学武拍着自己的胸膛“咱家有男人,你有三个哥哥呢”他转头寻找,半天才确定了姚学文的位置,“喏,大哥在那二哥在这老三呢老三,老三” 姚文昌和李氏的脸也暗了下来,要是老三也在该多好呀前些天,他们也收到了姚学义的信,但是信里全都是好消息,什么吃得很好,部队上的军官不像旧党那样打人,对他们新兵很好,部队发的军装质量好,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但是为人父母的,哪里是儿子一封报喜不报忧的信就能放心的也许他们收到信的时候,姚学义已经去了朝鲜前线,那里的炮弹可不长眼睛 姚学武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姚学义,嘴里嘟哝了一句“又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接下来就把枪口对准了姚学文,“大哥,不是我说你,你那婆娘,你不管好,迟早要惹事。你惹别的事我不管,要是惹到满满头上,我可跟你说,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面子” 姚学文脸颊上飘着两片红晕,眼神直直地看着桌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敢惹啥事她敢惹事,我打死她” 姚学武拍着桌子大笑“对,婆娘不听话就揍她” 杨九香翻了个白眼,拿着蒲扇用力扇着,有本事就来打她,把孩子打掉,看他姚学武后不后悔不过,大哥要是打大嫂的话,她没意见。赵茉莉那个阴不阴阳不阳的样子,就是欠揍。 “噢”姚软枝看看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在教温俊海吗” 大嫂二嫂是有明显缺点,但是两个哥哥在夫妻关系这方面的思想也有问题啊。他们要真敢动手打老婆,妇联肯定是要来跟他们谈谈的。 两个醉汉一起慢慢扭头,盯着温俊海,过了两秒钟想明白了姚软枝说的是什么意思,几乎异口同声地吼“他敢” 温俊海看了姚软枝一眼,他心疼自己媳妇儿都心疼不过来呢,怎么会学这两个大舅子,动不动就喊着要打媳妇。他才没有那么傻。 温俊海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姚软枝跟着娘和嫂子收拾院子,其实心里却在想着刚才老爹跟她私下说的话。 老爹的话跟二哥刚才说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说,他们会跟着新政府的步子,积极做事,让姚家在夹沟村、在新社会站稳脚跟,再也不会出现当初那种危机。姚软枝可以放松一下自己,像常见的二十岁的姑娘们一样,高高兴兴的,不要想太多东西。 “你二哥说了,以前旧党那些当官的都是吃人的,现在新社会了,不一样了,当官不亏心。他要好好表现,以后当个官,不说多大,就能在咱夹沟村当家,谁也不敢再欺负到咱家头上。让你以后不用操那么多心。” 姚文昌喝的不多,神情很清醒。二儿子的话说出来,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儿子是真的长成了大人,能撑起这个家了。 姚软枝没想过,这几天她不在家,老爹和二哥竟然已经想明白了她的计划,并且主动开始沿着她开始的想法往更远处走去。 大哥已经如她之前提醒过的那样,报名参加了兴化县家具厂的招工考试,并且成功被录取,成了一名技术工人。 三哥当了兵。 这个家,已经真的站稳了,再也不怕以后的风雨和运动。 如果非要说以后可能给姚家带来危险的,也就是姚软枝自己了。名声大了,位置高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不用说了,坏处就是在之后二十多年里,有成为运动靶子的危险。 所以,真正需要警惕的,还是她自己。 姚软枝是亲眼见过很多专家,在那个特殊时期被当成臭老九、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典范被idou的。她想过,就算是拿到了大学文凭,她也不能仅仅被当成一个这样的“专家”存在,她必须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安然度过之后凶险的二十多年。 姚软枝给刘智宇教授写了信,感谢他对自己的关怀,谢谢他给自己寄了两本很有价值的专业书,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书,请他还给自己寄过来,她愿意出钱买。因为她打算在农机厂搞一个培训班,给农机厂培育出一批能够独立读图生产的技术骨干。 当然,姚软枝也代表兴化县和兴化县农机厂欢迎华北农机专科学校的学生来实习和指导工作。 姚软枝说,她没有经验,想向刘教授请教一下该如何设置课程,对象是文化水平不高、工作经验还算丰富的老工人们。她把自己拟定的课程规划、每门课的大纲都附在了信里,希望刘校长予以指正。 姚软枝和刘智宇私交不多,所以信中写的基本都是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只在信件最后提到自己很快就要结婚了,对象就是当初一起去过展览会的同事,刘智宇应该也见过的。当然,结婚之后,她还是要好好工作,为兴化县的农业贡献自己的力量的。 但是,在给谭教授的信里,姚软枝写的内容就私人多了。她问候了谭教授和吴教授的身体情况,叮嘱他们要遵守医嘱,好好保养身体。然后把家里的一些情况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就正式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男方是同村的,对自己很好等等。 姚软枝的培训班真的办了起来,时间就安排在晚上,相当于农机厂自己开办了一个夜校。 这得到了县里的大力支持,县里抽调了两位老教师过来,担任国语、算术课程的教师,而机械原理、农机基础这些专业课,则由姚软枝自己来教。 姚软枝的目的是先培养出一批能够真正读懂设计图、严格按照图纸要求生产的技术工人,保证她设计的这些农业机械能够从他们手中变成合格的产品。 等过两年,不管是从高校农机专业,还是从一线工人中,自然会有一批人才成长起来,他们会有新的设计和成就,农机厂也就走上了正轨。 因为晚上要给工人上课,温俊海每天都来农机厂等着陪她一起回家。 每天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路上,都会谈到一个话题,那就是越来越近的婚礼。 两个人一致认为,没有必要采用坐轿子的旧式婚礼,他们都是d员干部,要响应新政府的号召,移风易俗,举办一个简单却郑重的婚礼。 不过在婚礼之前,姚软枝还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去参加小学毕业考试,拿到姚教授的小学毕业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1 22:09:1620191202 17: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姐 9瓶;龙女晓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接亲 拿个小学毕业证对姚教授来说是手到擒来, 只是需要在县里参加考试。 因为兴化县解放比较晚,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新政府推广的小学教育还不到结果的时候, 现在这些参加小学毕业考试的, 基本上都是旧政府时候就已经在读书的学生。 夹沟村也就只有姚软枝一个来参加小学毕业考试的。 考场是兴化县公立小学的教室, 考试时间就在姚软枝他们婚礼的前一天姚软枝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被两世人生炼出了一颗波澜不惊的心, 但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因为第二天就要结婚了, 她在考试的时候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也有考题太简单, 根本不需要多费心的因素在内。 一上午就考完了所有内容,姚软枝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就被勒令试衣服、剪头发,为明天的婚礼做准备。 温俊海本来还要陪她去考试的,结果被李氏以本地风俗,结婚前几天男女双方不许见面的理由拒绝了。 姚家门前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 他们忙着搭起几个临时灶台, 为明天的席面做各种准备工作。 桌子板凳、碗筷盘子,都需要去各家借,大师傅和各种打下手的, 都要提前安排好,约好时间。 鞭炮红布要准备够,记账接礼的人得找好,要认字又人缘好的。 接亲送亲的人也得精挑细选, 不仅人品要信得过以前有那女方送亲的,去了男家跟新郎家亲戚打起来的,好好的喜事变成了闹剧而且属相都有要求。 李氏忙得脚不沾地,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到处张罗。 倒是姚软枝这个新娘,并不用做太多事。她只是试了试喜服,发现腰身有些肥了,杨九香做了个记号,等她脱下来修改。 喜服是用温俊海送来的那块红色布料做的,样式是列宁装的样式,短袖翻领,腰上系了一根腰带。姚软枝不喜欢把腰带系在前面,就松松地在背后系了个蝴蝶结。 衣服颜色太红,估计以后也穿不了几次,所以就没有必要做成平时那种宽宽大大的样子。 裤子是黑色的长裤,料子不厚,垂坠性却很好,正好覆盖在脚面上,腰上也松了一点。 杨九香很快就把衣裤修改完毕。 她把水洒在刚才缝过的地方,然后把一个湿毛巾铺在上面,就跑到厨房里,把已经放在灶膛里好大会儿的长把烙铁熨斗取了出来,抓着木柄小心翼翼地放在湿毛巾上往前推。 滋滋滋白色水蒸气争先恐后地冒起来。 杨九香不敢用力,怕把衣服烫糊了,只熨了一遍就打开毛巾检查,觉得还不够,继续在毛巾上洒水,又轻轻熨了一遍才算满意。 姚软枝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好好泡了个热水澡。 李氏进来给她搓背,吞吞吐吐地跟她说了一些男女两性知识,姚软枝钻在水里低低地笑,被李氏用毛巾在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傻笑什么你可别由着温俊海的性子来,到时候吃苦的都是你” 男人终究是男人,李氏看得清楚,温俊海看着女儿的眼神火热火热的,他个子又大,力气也大,李氏真怕自己家这个傻姑娘吃亏。 入夜后,姚家门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姚文昌夫妻的房间黑漆漆的,可是两个人都知道,枕边人根本没有睡着。 “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姚文昌坐起身来,点燃了烟袋,在黑暗中喷云吐雾。 李氏翻了个身“可不是,有时候想起来,就好像还在昨天似的。满满像个小猫一样,细声细气的,从小就爱笑,看着不知道多让人心疼。” 夫妻两个都沉默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又过了好半天,李氏幽幽地说。 “应该没事吧”姚文昌望着前方,窗户上有微微的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她那么厉害,骑那么大的马,两只手都能打枪一枪一个” 李氏不由想起那天晚上,门外火光照亮了一群人凶恶的脸,姚软枝却冷静无比举枪瞄准的样子。 两人再次沉默。 两人都知道,那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当时还受了伤,又替他们引走了那批溃军,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是八月十五晚上生的,生出来的时候,月亮正圆,所以叫满满。” 那个帽子上带着红星的年轻女人身上沾着斑斑血迹,笑容却像是天上最美的月亮。她把绑在自己胸前的蓝色半旧小包裹托给他们夫妻“以后,她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李氏坐起身来,对着南边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口中低声说“满满长大了,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要是就保佑她这辈子平平安安,美美满满” 姚软枝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谁知道竟然一觉就到了天亮。 她和平时一样起床,打太极,洗漱吃饭。 很快,姚家院子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越是亲近的人,就来得越早。 姚学文带着妻儿,提前一天就已经回来了。 王香叶因为戴着孝,不好意思来,就让许玉莲来帮忙。这些日子被姚家帮过的几个人家,也都自己跑过来跟着跑腿。 姚软枝被按在座位上开脸,拔汗毛拔得她只想惨叫。 开完脸,那位李氏专门请来的老太太还用烧红的夹子给姚软枝把短发下边往里卷,那逼近的热气让姚软枝差点拔腿就跑。 这手艺也太考验客人的胆量了 偏这位老太太一边卷着姚软枝的头发,还一边自夸县城里有多少女干部都是她给烫的头,没有一个不满意姚软枝很害怕她手一抖,自己今天就要变成烤肉了。 姚软枝很想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去县城上班的时候,她娘在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边娶媳妇一般是上午来接,中午就到男方家里了。 因为双方在一个村里,所以时间比较充裕,按照算好的吉时,十点十五分,门口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意味着男方结亲的队伍已经来到了门外。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对男方傧相。 在夹沟村这里,男方娶亲有傧相,女方送亲也有傧相。傧相和后来的伴郎伴娘不同。 后世的伴郎伴娘一般要求是未婚男女,但是这边的傧相却恰恰相反,要求是已婚男女,而且必须是家庭完整、已经生儿育女的男女。 温俊海家的这两对傧相,一对是夹沟村里大家都很熟悉的陈大亮夫妻,另一对则是外面来的一对夫妻但是看这对夫妻中男人那走路的姿势,很多人都能猜出来,这也是当过兵的,可能是温俊海的战友。 女方的送亲傧相一对是姚学文夫妻,还有一对就是涂强夫妻今天,农机厂很多人都要来参加姚软枝的婚礼,涂强索性包了一辆公交车,把大家一起拉了过来,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夹沟村里。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堵门要红包、命令新郎写催妆诗的规矩,一身崭新黑色中山装,胸前正中央系着红绸大花的温俊海非常轻松地就进到了院子里。 他明显是刚刚理了发、刮了脸,脸上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无数倍,一双眼睛闪亮如星,嘴角按都按不平,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拼命往上翘。 温俊海走进堂屋,正好姚软枝被一群人簇拥着从东边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大红色的短袖上衣,黑色的长裤,脚上踩着那双半高跟皮鞋,脸上微微泛着红晕,眼神和温俊海在空中一碰,就飘了回去,微微低着头抿着嘴笑。 大家都知道姚软枝长得漂亮,但是平时姚软枝并不怎么精心打扮自己,总是穿着宽宽大大的蓝色工作服,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村子,仿佛和每一个女孩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今天她换上合体的衣裤,显露出了窈窕的腰身、纤长的双腿,加上那熠熠生辉的面庞,一下子就让大家重新意识到了她的美。 门口看热闹的男青年群中,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唤醒了一时愣怔的人们。 姚家堂屋墙上,一号首长的画像下,八仙桌边上,姚文昌夫妻一左一右地坐着,看着姚软枝走过来,和温俊海并肩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司仪一声高喊“吉时到,拜别高堂” 姚软枝和温俊海一起跪了下去,对着姚文昌夫妻深深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来,李氏已经忍不住落泪,姚文昌板着脸“满满,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好好过日子,别让爹娘担心。”他转头盯着温俊海,“你好好对满满,要是满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就来找我,我教训她。” 言外之意,除了他这个当爹的能教训姚软枝,温俊海都不行。 姚软枝的鼻子酸酸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不管到什么时候,爹娘都是无条件地对自己好。父母的爱和爱人的爱,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从来不求回报。 前世今生,爹娘对她都爱如珍宝,把她放在比三个哥哥都更加重要的位置上。上辈子爹娘不幸含冤而死,这辈子她要好好孝顺二老,让他们长寿康健,顺心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2 17:53:4120191202 21:1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客人 唢呐声嘹亮喜庆, 系着红腰带的吹鼓手们走在最前方,向全村宣布婚礼队伍已经出门。 陈大亮和自己老婆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在接亲队伍的最前方,自行车龙头中央绑着红绸大花。 然后是另外一对傧相夫妻跟在他们身后, 也是一人推着一辆绑着大红花的自行车。 温俊海推着自行车走在队伍最后。 姚软枝就在温俊海身后, 在她身后是姚学文夫妻和涂强夫妻, 也都是人手一辆自行车。 他们走出姚家的时候, 鞭炮声陡然响起, 姚软枝想要回头看, 又不得不忍住。李氏提醒过她,新娘子出门不许回头。 看热闹的大人小孩也跟着车队往外走, 把这十辆自行车的“豪华车队”围在中间,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在这个小村子里,这样的一场婚礼可谓是别开生面了。 新娘子不坐轿子,却推着自行车跟在新郎身后,一路走到新郎家里,这还是第一次。不过谁要是敢说这场婚礼不隆重, 那也说不出口一顶轿子才花多少钱, 自行车才是稀罕物好不好 整个夹沟村里也就四五辆,还都是那些当干部的家里才有。这温家老大娶媳妇,一下子就是五辆, 姚算盘家送闺女,也是五辆自行车,还不够气派 只是人家这婚礼跟以前不一样,那些过去的规矩人家还认不认啊 一时间, 那些按照老规矩想要在新娘轿前拦路讨要“过路钱”的村民竟然犹豫了起来。 夹沟村的习俗,送亲队伍经过路口时,经常会被横放在路中心的长条板凳拦住,长条板凳上放着一个碟子。 这个时侯,女方送亲队伍里就会有人出来,给碟子里装点吃的和小红包,旁边放板凳的人家就会有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对着轿子说几句吉利话,然后把凳子抬走。 只是今天这婚礼队伍太奇特了,那家原本把长板凳都扛了出来,这会儿竟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放到路上。 挤在人群里的温家老三眼珠一转,噔噔噔地就跑进了姚家,抓住姚学武“姚二哥,姚二哥,你快去看看。” 姚学武听了,连忙出了门。这事情看着小,要是处理不好了,说不定就会影响整个姚家在村里的形象。 回头人家都坐轿子结婚,大家还是拦轿子讨喜钱,一说起来,只有自家妹妹结婚时候村里人没有拿到喜钱,就显得姚家和温家人缘不好。 而且,谁家结婚也喜欢听大家说吉利话啊,那些喜糖喜饼喜钱才值多少拿那点东西换个村人祝福,划算得很。 姚学武脚步很快,从山坡上的小路穿下去,走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结婚的队伍还没有到。 他从人群后面挤进去,拍了拍坐在长板凳上的年轻人肩膀。 年轻人一回头,看见是他,有点意外“姚二哥,你咋过来了” “杨老四,你这是咋了,喜钱都不敢要了”姚学武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给周围几个年轻人一人散了一根。 村里最喜欢放板凳拦花轿讨喜钱的,除了那几个老娘们,就是这些什么事儿都要插一脚、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人了。 杨老四跟姚学义关系不错,俩人经常一起捣蛋,姚学武直接就跟他接上了话。 几个年轻人看着手里的香烟,一个个满面喜色“姚二哥,这可是桓省香烟啊”农村里大家一般都是抽烟袋,那是老头们的爱好。 或者用自产的烟叶揉碎了,用纸裹起来吸,那味儿太呛了。 这桓省香烟可是桓省卷烟厂出的,大厂子产的香烟,是真的有股子香味,吸起来过瘾的很。但是村里人有几个能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呢 姚学武散烟是啥意思,几个年轻人能不懂吗 唢呐声越来越近,杨老四嘿然一笑,把香烟夹在耳朵后,扛起了长板凳“有喜钱为啥不要走,去沾沾喜气去” 几个年轻人发出狼嚎一样的叫声,从胡同里蹿了出去,把长板凳摆在了路中央。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用力鼓掌,有人跟着大叫,气氛一下子就红火起来。 一路上不停地有板凳拦路,越是这样越热闹。拦路的人们说着花样翻新的吉利话,反正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很多直白露骨的话,逗得看热闹的人们跟着不停起哄。 板凳拦着队伍的时候,姚软枝就推着自行车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有两个女傧相过去给碟子里放喜糖喜饼和红包。 她们车把上挂着的包里鼓鼓囊囊的,装的就是这些。 新娘子本来就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更何况今天的姚软枝亭亭玉立,美丽非凡。 从东坡下来,沿着村里的主道往北走,绕上西坡,一直走到位于西坡西北角高处的温家门口。平时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走了一个多小时。 浩浩荡荡的人流簇拥着婚礼队伍,汇集在温家门口。 刚刚盖起来的青砖院墙上,贴着大大的红喜字,红绸大花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 调皮的孩子们扒在树上,大声喊着“新娘子来了”。 温俊海的车子刚到门口,鞭炮声就炸响开来。 踩着一地的红色纸屑,姚软枝一步步走进了这个院子。 她的心咚咚咚地快速跳动着,血液从身体各个方向涌了过来,涌到了她的脸上、头上。 这并不是姚软枝第一次看见这座新建的院子,前些天,姚学文给他们做的全套家具完工,女方送嫁妆过门的时候,姚软枝晚上偷偷来看过新房摆设。 那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却一点儿也不紧张。 可是现在,随着她一步步走进这个院子,姚软枝的呼吸甚至都有些急促了。 温俊海把车子推到一边放好,回头看见姚软枝红彤彤的脸,嘴角的笑意慢慢变大。他接过姚软枝手中的车把,帮她把车停好“来,跟着我,别怕。” 谁怕了姚软枝在心里回了一句,却还是乖乖地跟在温俊海身边,和他并肩走向院子中央。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起哄“温俊海,你可真疼媳妇,这就舍不得了” 温俊海笑着瞥了那个方向一眼“我媳妇我当然要疼着,怎么你有意见” “有啊” “有就给我憋着”温俊海一句话,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温家的设置和姚家不太一样,他们是用一大块红布钉在墙上,在红布上挂了一副首长的画像。 因为温家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长辈,所以就免去了拜见长辈的环节。 司仪站在首长画像前,刚想宣布“吉时到”,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惊呼声。 “有汽车来了” “你们是不是来参加温家婚礼的”几个年轻人也不怕生,大声冲着外面喊。 有人笑着回答“是啊,这是温俊海家吗” “对对对,温俊海,有客人” 围在温家门口的人群分开一条道路,几个男人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温俊海和姚软枝一起扭头回看,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洪书记” “刘教授” “陈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眼前这几个人怎么会碰到一起,还一块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的 洪书记伸着手把刘教授让到最前面“刘教授,你这是新娘子的老师,我们男方亲戚可是不敢得罪,您上座,上座。” 刘智宇还是戴着那副眼镜,笑眯眯地对洪书记说“没错,今天娘家亲戚最大,要是你们敢不尊敬我们娘家人,我可要把新娘子带走的。” 司仪看了看表“吉时到了” 刘智宇挥手“吉时到了,那就继续啊。” 没有高堂,但是多了师长和领导,所以仪式上多了一个领导讲话的环节。 “我就是记得小孙说,今天是你们结婚的大日子,正好今天刘教授和陈主任从省城过来,我就陪他们一起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洪书记站在首长画像下,平时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别的我也不多说,温俊海同志和姚软枝同志,都是咱们兴化县非常优秀的人才。今天他们结合成为伟大的革命伴侣,从此之后并肩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努力奋斗,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互相帮助,互相提高,不断进步,取得更多更好的成绩” 洪书记的话确实不长,但是却赢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温家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去县城看过电影的很多人还能认出来这个男人是谁。 兴化县最大的官,居然专门跑来参加温俊海和姚软枝的婚礼不管是冲着他们夫妻俩哪一个,那都很了不起呀 “那肯定是冲着温俊海啊,你没听见吗,刚才洪书记说了,他是男方亲戚。” “温家老大这么厉害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他跟洪书记关系这么好” “人家跟洪书记关系好,还要跟你报告” “你不懂,她的意思是,要是她早知道,肯定就把自己家的女儿啊、侄女啊什么的,拼命塞给温俊海了呗。” “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们家能出来一个比得上姚软枝长相一半的女人不” “看看看,那个老头上去讲话了,洪书记不是说了,这是女方亲戚,是姚软枝的老师吗从省城来的,洪书记都对他这么客气,肯定不是一般人。” 刘智宇环顾四周,笑眯眯地跟大家问好“我听小姚同志说过,夹沟村是个好地方,主要是人好,今天来了,发现确实没错,大家都非常热情,非常友好。多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小姚同志的关照。” “在省城的时候,我跟小姚同志说,让她跟我去上学,出来就是大学生,给她在省城安排工作。但是她说,她的根在兴化县,她想要在田野里工作,设计出优秀的农业机械,帮助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提高农业产量,让大家都过上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我很佩服她,真的,她年纪不大,理想却很远大,而且她也在一直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行动。她在农机厂主持生产新农具,她给县里提建议,提前预防病虫害,她安排人提前生产农药喷雾器,她已经用行动告诉我,她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空话。” 院子里慢慢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姚软枝。 “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姚同志还会继续努力,还能走得更远,还能为广大农民阶级做出更大的贡献” 掌声再次响起,席卷了整个农家小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送客 听着周围热烈的掌声, 姚软枝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院子里挤满了人,就连房顶上、院墙外都有人探出头来。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和上辈子的表情都截然不同。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被村人厌弃的反坏子女。他们看着她的眼神, 带着尊敬和羡慕。 大哥姚学文站在一边, 眼睛一直盯着她。姚软枝看向他的时候, 姚学文连忙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赵茉莉站在姚学文身边, 一脸喜气洋洋。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底碎花短袖上衣, 头发显然也专门打理过, 脸上应该是搽了粉,看起来精神不少。大概是被洪书记和刘教授的出现震惊了, 她嘴巴张着,眼睛睁得老大,以前那种阴郁枯瘦的感觉少了很多。 姚软枝回过神来,有点想笑。她现在是新娘子,在自己的婚礼上,竟然开始跑神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点小插曲, 姚软枝刚才的紧张全都消散了。 她转头去看身边的温俊海两人距离很近, 刚才还有淘气的年轻人故意把他们挤到一起,现在只要一动,两个人的手臂就会轻轻碰触。 这么近的距离, 温俊海侧脸俊朗的线条分外明晰,就连唇上和下巴上被刮得铁青的胡茬,都清清楚楚。 感受到她的注视,温俊海转过头来, 就看见姚软枝正盯着自己的脸,嘴角不由翘起。 姚软枝看着他笑得那个得意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现在好像一看见他,姚软枝就控制不住想笑,哪怕知道这样子有点犯傻,但是心里就是高兴,嘴巴就是控制不住地要笑起来,有什么办法呢 洪书记和刘教授的到来,让整个婚礼的气氛更加隆重庄严起来。 陈大亮一脸兴奋地指挥着,把这几位贵客请到堂屋上座,亲自做陪。 温俊海这边没有直系长辈,也没有堂兄表兄,陈大亮是自告奋勇来给他当傧相的。 他原想着温俊海在乡里供销合作社当官,认识的人多,买什么紧俏物资也方便,跟温俊海关系处好了好处多多。 但是陈大亮没想到,温俊海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洪书记居然会亲自来参加温俊海的婚礼,而且还公然以男方亲戚自居,这可太不得了了。 他一个小小的村农会代表主任,要是能入了洪书记的眼,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大亮深深地觉得自己主动来给温俊海当傧相是做对了。 就是乡里的领导,也没有多少机会能跟洪书记坐在一个酒桌上啊陈大亮红光满面,抱着酒瓶往里走。 喜欢凑热闹的年轻人和孩子们,还有一些妇女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往西屋门口走去。 和当初姚软枝规划的一样,堂屋五间,她和温俊海住西边两间。最西边那间是卧室,有着单独开向院子的屋门;卧室和堂屋正中客厅之间的那个房间,是她和温俊海的书房和起居室。 姚学文和涂强在外,赵茉莉和涂强妻子在内,护着姚软枝,不让人们挤到她,一路陪着他们走进了卧室里。 农村的房间面积很大,进深很长,而因为安全原因,侧面和后方都很少开窗,顶多是开一个小小的透气窗,所以房间最深处光线一般都很暗。 但是眼前这间新房却让人感觉一片亮堂,因为所有的家具都是原木色的,墙上也刷得一片雪白,视觉效果明亮很多。 姚学文本来是想要按照习惯,把这些家具都刷上红漆的,可是姚软枝却阻止了他,她更喜欢轻盈清新的感觉,红漆的家具太厚重了。 姚软枝被送到铺着大红被褥的大床上坐了下来,大家闹了一会儿,外面喊着“开席了”,很快房间里看热闹的就少了一大半。 女方家的傧相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出去坐席了。 姚学文站在妹妹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满满,大哥出去了,你好好的。” 赵茉莉刚从隔壁书房里打量了一圈回来,眼神里满是羡慕。 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新家具,男人还许诺以后工资都交给姚软枝,家里大小事情都听姚软枝做主,这样的好婚事,有几个女人能碰到要是她,做梦都能笑醒,真不知道姚学文有什么担心的。 她用胳膊肘撞了姚学文一下“大喜的日子,高兴点嘛。温俊海对满满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赵茉莉对着温俊海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俊海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去了县城可别忘了拐到大嫂家坐一坐,喝口水啊。” 这男人除了腿脚有点不好之外,简直是没有任何能挑剔的地方。要是早知道温俊海跟洪书记有这么密切的关系,说不定那县城领导家的女儿都愿意嫁给他呢 这要是回去告诉农机厂那些食堂里的女人们,她们都肯定要羡慕死自己了。她妹夫跟洪书记关系好,那不等于她家跟洪书记也是亲戚了吗 赵茉莉的嘴巴越发合不拢了。 温俊海站起身来答应着“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软枝的。” 把姚学文夫妻和涂强夫妻都送到了酒席上,温俊海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一个红漆食盒。 他早就提前跟灶上大师傅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做菜的时候留一份出来。总不能到时候客人们都在吃吃喝喝,最重要的新娘子却在房间里饿肚子吧 温俊海一进来,正围着姚软枝七嘴八舌的几个少女就连忙起身跑了。这都是附近人家的小姑娘,对姚软枝充满了好奇。 姚学文给他们房间里做了一个小餐桌,四把小椅子,正好够两人使用。 温俊海从食盒里拿出四个大碗菜,盘子里装了五个馒头“软软,饿了吧” 姚软枝跟他哪还有什么客气的必要,她还真是饿了。她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天色,估计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一两点了,早上不到七点的时候吃的早饭,难怪觉得饿了。 南边墙上有一扇大窗户,窗户边上靠着墙角放着一个盆架。 盆架上摆着崭新的白色红边搪瓷洗脸盆,洗脸盆盆底印着喜庆的大红双喜字,周围还飘着一朵朵红艳艳的花。 盆架上面挂着两根新毛巾,一红一蓝。 姚软枝往盆架前一站,盆架上自带的玻璃镜就照出了她的脸庞。 看着镜子里面颊粉润、眉眼含笑的脸,姚软枝不由有些愣神。她举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是这么轻松愉悦。 洗脸盆里早就有水,姚软枝洗了手,和温俊海相对而坐。 两人一人拿起一个馒头,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对方,几乎是同时笑了起来。 “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出去给洪书记和刘教授敬个酒。”姚软枝笑着说,他们已经结了婚,以后有的时间在一起,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姚软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开心。 “软软,你多吃点肉,看看这些天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温俊海把特意从县城买来的牛肉往姚软枝的方向推了推,看着她瘦下去的面颊,眼神怜惜。 姚软枝夹起一片牛肉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味道不错。” 温俊海很高兴,结果姚软枝就夹了一片给他递到了嘴边“你也尝尝,温大哥。” “好吃。”真的很好吃。 “好好他们几个呢有没有人安排别让他们饿着肚子。”主要是温家没有长辈,别人来管事不知道会不会那么细心。 温俊海笑着看姚软枝,低声说“软软,你可真是个好嫂子。” 姚软枝白他一眼“还用你说” 温俊海笑出了声“你不用担心,他们几个昨天晚上把今天要吃什么都想好了,怎么可能饿肚子” 人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当兵的那些日子里,爹娘身体不好,几个孩子都练出来了温俊海的神情微微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 他回来了,还娶了软软这么好的媳妇,他们家会越来越好,几个小家伙也都会有出息的 两个人匆忙吃了个半饱,就收拾了一下,一起去堂屋敬酒。 一进去就看见陈大亮满脸尴尬,眼神乱飘,不知道在做什么。 姚软枝想也能想到陈大亮跟洪书记一桌,会有什么举动,不过看样子,陈大亮并没有成功。 当做没看见他的窘态,姚软枝和温俊海一起走了过去,感谢洪书记、刘教授和陈盾能够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刘老师,您既然来了,可别急着走。”刘智宇能够专门跑这么远来参加她的婚礼,这份心意让姚软枝很是动容,跟他说话也亲近了许多,“好不容易有大神莅临,一定要去给我们农机厂那些工人办个讲座,或者上一堂课,让他们也看看外面的世界。” “还有陈师兄,你们在这儿多住几天,我带你们在兴化县转一转。兴化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还是有一些人文和自然景观可堪一游的。” 刘智宇笑眯眯地答应了“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小姚你带我看的风景让我满意了,我就听你的去给你们厂子搞讲座,否则我老头子可不是那么好指使的。” 洪书记哈哈笑了起来。 刘智宇这样重量级的机械专家、教育专家出现在自己地盘上,即使是一贯严肃的洪书记,也很有几分兴奋。 要是真的能跟刘智宇建立良好稳定的关系,兴化县的发展就多了更多的机会。 “小孙啊,这几天你就负责刘教授他们的交通和安全。”洪书记嘴里的“小孙”,就是温俊海这边的另一个男傧相,也就是当初去火车站接梅金英和他们一行的那个司机,他果然是温俊海关系非常好的战友、兄弟。 洪书记还有工作,鼓励了这对新婚夫妻几句,就准备离开。刘智宇和陈盾也跟他一起回县城。 新婚夫妻把这几位贵客送到门外,看着他们坐车离去,周围的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看着温俊海和姚软枝的眼神都有不小改变。 如果说以前村民觉得他们就是当了干部,却还是比他们年轻的后辈的话,现在他们再看这对小夫妻,已经不知不觉地要仰视,再也不会把他们摆在夹沟村的秩序之中了。 陈大亮跟在新婚夫妻身后,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只是再也不敢往前凑了。 他有点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可比他小多了,是怎么在一县书记的面前做到毫不拘谨,谈吐自若的呢 刚才他只是想跟洪书记表表忠心,举着酒杯过去,结果没说几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洪书记看了他一眼,他竟然紧张得差点把酒都撒到洪书记身上 虽然洪书记根本没有说什么,可是陈大亮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俊海也就算了,听洪书记的话里意思,当初温俊海就是他手下的兵。那是从战场上打出来的生死情谊,说话当然不需要有什么忌讳。 可是姚软枝就是夹沟村里长大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跟洪书记一点交情都没有,可是洪书记对她却非常看重的样子,她在洪书记面前也是大大方方的 陈大亮叹了口气,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 涂强夫妻和小孙夫妻也都来告辞,温俊海和姚软枝把他们送到门外,向他们道谢。今天这两对夫妻都是自带自行车来给他们撑场面的,婚礼能办得简单却隆重,他们功不可没。 “咱们自家兄弟,还有那么多客气话”小孙砸了温俊海一拳,“就是你小子,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回头可得找机会把咱们几个兄弟都叫到一起喝酒,你请客啊” 他们当初都是一个班的,温俊海和孙喜庆退伍了,还有几个仍旧在部队里,这会儿估计都在朝鲜了,根本没办法来参加温俊海的婚礼。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归来,还能像以前一样,坐在一起喝酒吹牛。 这样看起来,也许温俊海受伤退伍,真的是一种幸运。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知道,温俊海心里有个姑娘,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想要升官才来部队拼命的。 只是真的当了兵之后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 孙喜庆又看了温俊海身边的新娘子一眼但是,温俊海终究还是得偿所愿。 至于涂强,他爱人是个非常典型的农村妇女,说话爽利得很“大妹子,我听老涂说了,别看你比他年纪小,可是你比他学问大多了。要搁以前,老涂都得给你磕头拜师你帮了老涂那么多,我们就是来给你当个送亲傧相,算得上什么以后有空了,就让老涂带着你们俩,去我们柳河村玩,嫂子给你做杀猪菜” 宾客们慢慢散去,搭在门口的灶台也被拆了下来,温俊海带着弟弟妹妹把借来的家具碗碟一一送还回去,还要带上一些点心喜糖作为谢礼。 姚软枝找到了扫把,准备把门口的鞭炮纸屑、院子里的各种杂物都扫一下,结果就被人抢先拿起,嗖的一下就抱着扫把跑到院子里去了。 走到跟前看了看,姚软枝确定了这是温家老三。那个在武斗期间失手打死人的家伙,现在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 这家伙是不是一直藏在边上注意她的动静呢否则怎么她刚要拿扫帚,他就冒出来了 “嫂子,我哥说了,扫地的活儿都是我的”温家老三看她过来,连忙抓紧了扫帚,“你可别跟我抢,要不我会被记违反纪律,被大哥处罚的” 姚软枝怔住了,温俊海这是什么管理方法他以为他家是部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2 23:42:3920191203 20: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庭庭、36777600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金子 虽然还是新婚, 但是并没有像二十一世纪那样的婚假。早上两个人还是和平时一样早早起床。 温俊海是习惯了早起,可是没想到自己轻手轻脚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姚软枝竟然也只是打了个哈欠, 就跟着坐了起来。 “软软, 你再睡会儿。”温俊海看看窗外还只是蒙蒙亮的天色, 温声对自己的新婚妻子说, “等会儿做好了早饭我来叫你再起床。” 他家又没有公婆长辈, 也不怕人挑毛拣刺, 就是晚起会儿也没谁说。 “不用。”姚软枝揉了揉眼睛,对着床边高大的男人伸出双臂, “抱抱起。” 温俊海简直是爱死了她这种娇娇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抱住了她,一件件帮姚软枝穿衣服。 姚软枝在人前总是冷静大方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姑娘,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表现出爱撒娇爱抱抱的一面。 昨天晚上她热情又娇气的模样,差点让他彻底失控。要不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知道她身子娇嫩, 不堪挞伐,温俊海真的会索取无度。 温俊海特别喜欢她这种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娇态,看着都恨不得把她再揉搓一遍。只是想到她今天还要去上班, 温俊海还是压下了心头那团跳动的火焰。 给媳妇穿好衣服,感觉着她柔嫩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毫无保留依赖自己,温俊海几乎是用尽了自控力, 才恋恋不舍地把怀里的人放在了屋门后,拿着洗脸盆出去打水。 温俊海背着双手站在堂屋前面,腰杆笔直,一言不发。 姚软枝看看还未彻底放亮的天空,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 她没有问,而是在院子里拉开架势练太极拳,却发现东厢房门一开,呼啦啦四个少年冲了出来,飞快地在温俊海面前一字排开。 “我带他们出去锻炼一会儿,一个小时就回来。”温俊海跟姚软枝打了个招呼,转头就开始发布命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左转,跑步,走” 从高到低四个少年,跟在温俊海身后跑了出去。 姚软枝愕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温俊海这是真的把弟弟们当兵训练了啊。 温好好从厨房走了出来“嫂子,你不用担心,他们都习惯了。”从她大哥复员回来之后,他们就过上了这种日子。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一个个叫苦连天,用尽手段想要蒙混过关,不过发现在大哥面前耍心眼不但没用,反而还会招来严惩之后,他们也都学乖了。 姚软枝一听,就想象出了温俊海和几个小孩斗智斗勇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嫂子,你练的这是什么”温好好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姚软枝的动作。 “太极拳,就是强身健体,锻炼一下。”姚软枝随口问她,“你大哥就让弟弟锻炼,没有督促你吗” 温好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锻炼的。”就是今天嫂子刚过来,大哥怕嫂子一个人在家不习惯,才让她留下来陪着嫂子的。 “你们都练什么”姚软枝很好奇。 “跑步,扎马步,练拳,练弓箭。”他家房子后边就是山林,里面被温俊海开辟了一个练功场地,这会儿他们可能已经跑到地方了。 “这么多”姚软枝还以为温俊海只是带他们跑步锻炼身体呢,怎么还有拳法和弓箭 “嫂子,咱家以前好几代老祖宗都是猎户出身,拳法和箭法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以前就大哥一个人学了,现在他回来就教给我们。大哥说了,学多少算多少,艺多不压身。” 难怪当初温家老三能在武斗时候打死人,难怪当初温家老四自己一个人走南闯北,从俄罗斯到广州,到处倒卖物资,肯定也是温俊海给教出来的身手。 姚软枝跟温好好聊了会儿,还亲自给温好好扎了两个麻花辫,把自己买给温好好的发卡别在她的头顶上。 温好好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高兴,小脸红扑扑的。明明嫂子也就比她大两三岁,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感觉到,嫂子好像娘一样亲切。 她小声地向姚软枝道谢,姚软枝把她揽在怀里,仔细打量着温好好的脸“我们家好好这么漂亮,嫂子就喜欢打扮好好。” 温好好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看了姚软枝一眼,又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嫂子才漂亮呢。” 温好好从来没觉得自己漂亮过,更别说是跟村里有名好看的嫂子比了。 姚软枝的脸色认真了起来“好好以为我是在哄你吗我说的都是真话。”她把温好好拉到镜子前,“你看,你的脸型很好看,是最温柔大方的鹅蛋脸,眼睛很大,鼻子挺直,就是因为你的皮肤有些黑有些粗,才会看起来整个人都暗淡了不少,只要以后注意点,把皮肤护理好,整个人都会亮起来的。” 除了这些外在条件,其实温好好还缺乏的就是自信心,缺乏那种从内往外溢出来的自信和气质。 很多容貌平平的女人,就因为拥有强大的自信和独特的气质,成为了无数世人仰慕的对象。 上辈子温家除了温好好全都是男人,谁会把注意力放在温好好的外貌上后来,温好好嫁了一个贫穷人家,一门心思都是和丈夫一起下力气挣钱,就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容貌了。 姚软枝首先要改变温好好自己,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女性,温好好的命运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更好。 她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赞扬温好好本身的长相,先给温好好心里埋下一颗自信的种子,然后再让温好好多读书多见世面,静待那颗种子发芽开花。 果然,温好好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神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一直到温俊海带着一群满头大汗的小少年回来,温好好走路都是好像脚底安了弹簧一样,脸上熠熠生辉。 小学已经放了暑假,温好好他们不用去上课,倒是温俊海和姚软枝这两个大人要去上班了。 两个人骑车在夹沟村南头分别,互相望了一眼,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 涂强知道刘智宇的身份,非常期待即将到来的讲座,姚软枝一到,他就非常积极地拉着她一起去县政府招待所邀请刘智宇和陈盾。 姚软枝把自己这些天的笔记都带在身上。 这是她根据自己前世的积累和这一段时间对兴化县的研究,设计出来的一批农具图纸。其中大部分都是经过上辈子的实践考验,最实用、适用范围最广的,但是姚软枝也没有完全照搬上辈子的设计,而是在各种细节上都有所改进。 还有一部分手稿,则是姚软枝给厂里工人上课时候的大纲。 刘智宇既然来了,正好拿给他指点指点。 刘智宇和陈盾刚吃过早饭,孙喜庆计划带着他们和姚软枝一起去野马山里转一转。 野马山里的匪徒已经被清理一空,安全方面不成问题。而野马山中,有一面非常漂亮的湖,风景很美,以前很多旧党的达官贵人在湖边休假避暑,所以有条不错的进山公路,路况还不错,交通方便。 没想到刘智宇跟姚软枝聊了几句,接过她手中的那叠稿纸看了几眼,竟然根本就不愿意再出门,拉着姚软枝兴奋地交流了起来。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孙喜庆只能听得出来,是关于农具的事情。 应该是姚软枝设计了一些新农具,刘教授的评价非常高。两个人你来我往讨论得非常热烈,陈盾和涂强都不太能插得上嘴。 这是正事,孙喜庆也不敢打扰,只是悄悄地走出来,赶回县委大院跟洪书记汇报了一声。 洪书记听了他的复述,神情也禁不住有些喜悦。 姚软枝拿出来的设计能让刘教授都评价甚高的话,那肯定是非常优秀的新农具这对农机厂和兴化县的农业发展,都是一个好消息。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准备去找陆县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不是应该把水电站的建设提前一下了 农机厂要扩大规模,离不开电力供应啊。 刘智宇和姚软枝讨论完,就已经到了中午。姚软枝回过神来,邀请刘教授去农机厂举办一次讲座。 “刘老师,农机厂的工人底子薄,眼界小,缺乏明确的方向和自我认知,您给他们好好讲讲,让他们知道知道农机领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欠缺的都是什么。”姚软枝笑嘻嘻地跟刘智宇说。 “没问题。”刘智宇接过陈盾端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我这次来,除了祝你新婚快乐之外,也是想看看你们农机厂的情况。” 刘智宇对中国农机行业的情况比较了解,一直为农机人才的匮乏而焦急。要是姚软枝真的能够用自己的方式,把一个小小的县城农机厂办起来,那对于整个新中国的农机行业发展,都具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下午,农机厂的工人全都集中在了办公楼前。 从京城来的大专家大教授,给他们做了一场露天讲座,名为新中国农机领域现状及发展趋势。 夏日阳光炎热,被晒得满头冒汗的工人们心里也有一把火在烧。 刘智宇有着教育专家特有的魅力,能够把复杂的事情讲得深入浅出,能够把火热的情感表达得振奋人心。 不知道有多少工人,听了这次讲座后,开始下定决心,一辈子都要贡献给新中国的农机事业。 晚上的时候,姚软枝继续给工人们讲机械基础知识,就发现他们学习的热情高涨了好几倍。 刘智宇、陈盾、涂强几个都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刘智宇一边听一边点头,还在姚软枝的大纲上勾勾画画,记录着自己的心得和建议。 姚软枝这水平,去他们学校当个老师都绰绰有余了。她不仅自己肚子里有东西,还能清晰准确地表达出来,能把枯燥的知识讲得这么生动,这也是一种天赋。 温俊海把姚软枝接回了家,看她有些疲惫,心疼得让她早点洗洗休息。 姚软枝是有点累,一方面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另一方面确实是今天一天太充实了。不过她还是努力撑着,想等温俊海一起休息。 温俊海检查了早上布置给弟弟妹妹的作业,回到房间里,就看见姚软枝支着下巴,坐在桌边等自己。 “困了吧”只看眼睛就知道,那双大眼睛都没神儿了。 “有点。”姚软枝站起身来,扑到了他怀里,“可是想你。” 一整天都没有见面,突然觉得特别想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明明以前都不会这样强烈的。 温俊海低头亲了亲姚软枝的脸颊,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要是还不太困,那就等我把咱家的财产都交给你再睡。”温俊海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提包,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咚的一声,表示出这个提包很有分量。 姚软枝带着疑问看他“什么呀这么重” 温俊海拉开提包,把包口向着姚软枝倾斜,一排金灿灿的小黄鱼躺在提包里。 姚软枝被惊得困意全飞“这是怎么回事”她一眼扫过去,大致也能估计出来,那一根小黄鱼大概是十两金子,包里最少有十根。 一百两金子,那可是巨款温家是真正的三代贫农,哪里能有这么多积蓄话又说回来,要是温家有这么多积蓄的话,温俊海的爹娘也不会在前几年病困而死了。 温俊海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跟这些小黄鱼放在一起,他那点攒起来的工资肯定会被忽视。 “这些是别人送给我的。” 姚软枝神情疑惑,什么样的人会送这么多金子给别人而且,从温俊海看似平静的话语里,姚软枝听出了隐藏的不悦。 “为什么” “为了她儿子的命和名声。”温俊海淡淡地回答。这件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那些战友和兄弟,但是他觉得应该跟妻子说清楚。 “什么”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姚软枝已经猜到,这肯定不是一件让温俊海高兴的事情。 “软软,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23:04:5720191204 20:4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回门 温俊海的腿是怎么受伤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的啊。 弹片射入腿里,当时没有来得及救治,后来就不好再动手术, 才不得不退伍回家。上辈子温俊海也是这么跟姚软枝说的。 可是听温俊海的意思,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姚软枝的睡意全都没有了, 她坐在床上, 紧紧地盯着温俊海的脸, 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和不平。 “并不是在战场上。”温俊海在姚软枝身边坐了下来, 双腿分开,用力踩着地面, 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底的情绪都踩下去一样。 说他是在战场上受伤的消息,都是那个人散布出去的,她是为了掩盖真相,保护她的儿子。温俊海没有否认,也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过,因为这件事情牵扯的并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当时温俊海带着一个班的尖兵, 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训练了很久。他们的责任, 就是到异国他乡的战场上,执行斩首任务。 在临出发之前,温俊海所在的连队举行红蓝对抗, 温俊海的小队被安排了一个埋伏歼灭任务,潜伏在指定地段。 所有人的武器装备都是演习专用,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他们小队六个人,“击毙”了一批又一批对方的士兵。 那些失败的士兵一看到是温俊海他们, 就都自认倒霉,接受了自己被淘汰的事实。 温俊海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们再一次拿下一队新兵时,会发生令人始料未及的意外。 一个新兵不知道怎么带了一个真货手榴弹,在他被“打死”后,那个新兵和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却突然丧心病狂地拉开引信,把那枚手榴弹丢向了当时正在计划下一次伏击的温俊海小队。 温俊海看见手榴弹飞过来,立刻意识到不对,飞身跃起,一脚把手榴弹踢飞开来。 结果那个新兵正好站起身往斜刺里逃跑,手榴弹就向着他飞了过去。 温俊海下意识地转向,扑过去把他按倒在地。 就在这时,手榴弹在附近爆炸了,弹片几乎全都打在了温俊海身上,他当时就重伤昏迷。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部队医院里。医生跟温俊海说,他的腿落下了残疾,这辈子都无法救治。 姚软枝越听越难过,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趴到了他的肩膀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洪书记说,温俊海是兵王的料子,温俊海说,他们小队是要去做斩首任务的,那温俊海在部队上是什么水平的存在,已经很清楚了。 这次受伤,斩断了温俊海的青云路,把一个极有可能战功累累、成为高级军官的温俊海,打回了农家子弟的原形。 当时的温俊海是什么感受痛苦绝望万念俱灰心灰意冷他是怎么熬过去那样的打击,恢复成现在的样子的呢 “那个新兵呢”姚软枝咬着牙,忍着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恶狠狠地问。 “听说调走了。” “没有追究责任” 温俊海沉默了一会儿“据说是他们班长在接收物资的时候,把真假手榴弹弄混了。”所以那个黑壮的青年,哭得稀里哗啦的,被相关部门带走调查,接受了审判。 “放屁”姚软枝都控制不住要骂粗话了,这话就是她这个外行都不会相信。那个新兵要是不知道手榴弹是真的,会拉开引信会往温俊海他们那边扔 结果到最后,班长给他背了锅,他却安然无恙这是哪里来的大少爷,下来镀金的吧从小没受过气,所以失败了就要拿人命来给自己出气 现在这个时期,军队里敢这么大胆妄为的人还真不多。 姚软枝很久没有体会到的那种暴戾感觉又回来了。她想要弄死这个纨绔,给温俊海报仇 温俊海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妻子,把头埋在她的脖子边上,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问题,更何况那个女人胆大包天,直接找上门来,把这些小黄鱼砸到了他的脸上,谁还不知道那个新兵有背景呢 钱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其他人需要。 当时被手榴弹波及的,还有两个倒霉的战友,他们俩正好藏在那片草丛里,想要偷袭温俊海他们。 手榴弹从天而降,两个战友当场殒命。 那个女人说,如果他保守秘密,她会给这两个战友的家里每家也送去十根小黄鱼,保证他们的家属能够好好过完后半生。 要是温俊海不识相,非要把事情捅破天,她儿子顶多是被关上一年半载,可是那两个战友家里,只靠着烈士补贴,可就难过了。 那个女人似乎是专门研究过温俊海的性格,把两个牺牲的战友家庭情况往温俊海面前一摊,温俊海满腔的怒火都化作无奈。 那两家真的太穷了,他们都是山沟里出来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赤贫,谁出门谁穿裤子那种。 村里本来就人少,说不定两家人说话都要隔着沟喊。就算是村干部愿意帮忙照顾他们家属,时间长了也照顾不周全。 只靠着烈士补贴,他们真的会很艰难。 “有了钱,他们就能搬出山村,就能在平原安家落户,就能把老人的病养好,把孩子教育成材,总比你为了一口气,非要捅破天,结果只是让你出一口气,却害了他们两大家子人强吧” “你拿着钱,回去盖好房子,娶个好媳妇,一辈子不用再在战场上冒险,不也是件好事吗”那个穿着合体军装、说话像唱歌一样的女人,看着温俊海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路边卑微的乞丐。 姚软枝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温俊海善良,所以他救了那个新兵,所以他才会遭受这样的绝望和侮辱 要是当时温俊海狠下心肠,就让那个王八蛋自食其果,被手榴弹炸死,他家人有再大本事,难道还能让他死而复生 结果那王八蛋的家人,不但不领情报恩,反而用钱砸人,威逼利诱,一点儿也没有把温俊海的牺牲和尊严当回事。 “你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吗”姚软枝搂紧自己怀里的男人,冷冷地问。她不相信温俊海会不调查就接受现实。 温俊海抬起头,捧起了妻子的脸“软软,你别难过,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伤心,只是害怕那个人哪天发神经,会对你做什么。” 那个女人看起来精致美丽,可是眼神却冰冷得很。温俊海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她是个不择手段、不怕做尽恶事的人。 这样的人,偏偏还有了与其品德不配的高位,一不小心,就会给很多人带来灾难。 “所以你告诉我,我才好提防啊。”姚软枝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这么为所欲为。 温俊海终究是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身份。 看出来姚软枝因为他的话睡觉都睡不好了,他只能温柔地哄着她,用大汗淋漓的运动让她把心底压抑的怒火发泄出来,才抱着她睡觉。 早上看着温俊海带着一排小少年上山锻炼,姚软枝突然明白,也许温俊海教他们习武练拳,也是害怕那家人对他们做什么吧 温俊海不告诉她,可以,姚软枝在心里记下了这件事情,她迟早要把这家王八蛋给抓出来 上辈子她在京城呆了几十年,对那些所谓的权贵之家也有所了解。以前她不想掺和,但是以后有了机会,她却不会放过。她还不信,自己活了两辈子,还能弄不死那家王八蛋了。 三天回门的时候,姚软枝和温俊海请了假。 别人家都是新婚夫妻两人去娘家,可是他们身后却跟了一串,姚软枝把温好好跟四个弟弟都带上了。 都是一个村里的,温家也没有长辈,带着他们过去,姚家人又不会挑什么。 刚走到东坡往姚家去的小胡同口上,姚软枝就看见了站在胡同那头的李氏。 李氏系着围裙,伸长脖子往下看,不知道在那儿等了多久。 姚软枝加快脚步,飞扑过去抱住了李氏“娘,我好想你啊。” 李氏嘴里说着“快别撒娇了,都结了婚的人了,让人笑话。”实际上她脸上的笑容却掩都掩不住。 温家几个小孩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温乐田年纪最小,他娘去世的时候,他才两三岁,记忆里已经没有了他娘的模样,但是也特别想要一个能像课本上说的那样,抱着自己唱儿歌哄自己睡觉的亲娘。 他悄悄地跟在姚软枝身后。 早上的时候,嫂子给姐姐扎辫子,他看见了。他觉得,要是他的亲娘在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又好看又温柔 温乐田伸出手,悄悄地、慢慢地向着姚软枝的衣角探去。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连忙把手收了回去,两只手握在一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老五,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老四温智原追了上来,“我跟你说,你可别捉弄嫂子,大哥知道了会把你屁股打成八瓣”温智原压低声音,用手捂着嘴角,一边偷看温俊海,一边提醒弟弟。 温乐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你看好你自己就行了。”明明温智原比自己淘气多了,居然还有脸来说他 “上次不是你把人家小红她姑姑的辫子上洒了一把苍耳”温智原毫不配合,直接揭短。 苍耳全都粘在头发上,拽都拽不下来,那女人急得直哭。 因为小红说她姑姑要给他们当大嫂,以后大哥的工资都要给她姑姑用,她姑姑生了孩子,家里的东西和钱就都是她姑姑的孩子的,他们都要被赶出去。 “呵呵,那是谁晚上往小红她奶奶房门上撒土,吓得她奶奶在屋里跪着磕头求饶”温乐田白了四哥一眼,以为他不知道 他跟三哥两个溜出去,大半夜的爬上曹家房顶,一把一把往那老太太房门上撒土。老太太以为闹鬼,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再也不敢做亏心事。 也就是仗着他们俩又瘦又小,要不曹家那房顶早就塌了。 “行了行了。”温智原不想跟自家兄弟互相伤害,主动要求停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反正现在这个大嫂我看着还行,你可别捣乱。” “你看着还行”两个小个子头顶上响起问话声,老二温春明阴恻恻的脸出现在他们上空,“年纪不大,脸可不小啊。轮得到你们俩挑大嫂毛病了” 两人心知不妙,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分头就跑。 “你们敢跑,我就跟大哥说了。” 两个小家伙垂着头转回来。 “二哥,我没说啥,我就是说大嫂很好,我很喜欢大嫂。”温智原拼命洗白。 “哦,我会跟大哥说,你很喜欢大嫂。”温春明淡淡重复。 “我也喜欢大嫂”温乐田连忙跟风。 温春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行,我记住了。” 温智原好歹大了两岁,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二哥,你想怎么着,你就直说吧。” “我还能怎么着就你们俩这德性,还能有救吗”温春明一巴掌一个,抓着两个弟弟往姚家走,“都给我记住,今天谁也不能给大哥大嫂丢脸谁敢出状况,回去大哥惩罚完了,我还要加倍揍” “温家这几个孩子真乖。”李氏和王春娥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看着忙前忙后、又勤快又乖巧的几个少年,十分感慨。 王春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脸上也恢复了不少血色,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这些孩子,连连点头“温家这门亲事没结错,你看这些孩子多听满满的话。” 这兄弟多了,感情也好,那就是福气。以后都成了家,互相帮扶着,就算是有一个两个走了歪路,都不怕家里妻儿过不下去,落到她们曾经那种田地啊。 “满满有福气。”王春娥看着跟姚软枝、温好好坐在一起聊天的女儿,不由叹了口气,“她姑,你要是认识那不错的小伙子,也给二丫相看相看,二丫也不小了。” 她都觉得自己快要管不住女儿了。是,新党给了她们新的生命,要是没有新党新政府,她们说不定早就落到什么腌臜地方了。 二丫要好好工作报答新政府,王春娥举双手赞成。但是一个女孩家,总是要结婚嫁人的吧总不能为了工作就一辈子当个老姑娘吧 王春娥来的时候,还用姚软枝当例子给女儿讲呢“你看你满满姐,人家当了干部,还不是照样也嫁人了你结婚也不耽搁你干工作呀。” 结果李二丫说什么 “呵,也嫁一个像我爹那样的男人吗” 那是她运气不好,又不是天下男人都是那样的。但是李二丫就像是铁了心一样,根本不肯听她的。王春娥都快愁死了。 李二丫现在就在村里农会干活儿,没有什么名分,就是经常跑腿。王春娥觉得不太好,毕竟农会那边都是男人,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在里面混着像什么这以后还怎么说亲倒不如先嫁了人,然后再想办法去工作,只要她男人同意就行。 但是她只提了一次,就被女儿狠狠瞪过来的眼光给吓到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提辞工只提结婚,结果也没什么进展。 李氏听了也跟着犯愁。 姚软枝、温好好、李二丫和杨九香正坐在一起,一边剥玉米一边聊天。 杨九香听说那天有大干部去温家参加婚礼,只可惜自己当时怀孕有忌讳,不能去送亲,所以特别好奇,非要让姚软枝讲讲那都是什么来头的大干部,姚软枝又是怎么认识这些大干部的。 温好好和李二丫当然也好奇。 姚软枝就简单说了说,一个是洪书记,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因为温俊海是洪书记原来手下的兵,所以洪书记过来了一趟。 另一个是京城里的大学校长,是在省城出差那次认识的,因为觉得她有天赋,能学好农业机械,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她说的轻描淡写,杨九香和李二丫却都震惊之极。京城里来的,还是大学校长,比县长还厉害吧 一个农村姑娘,就因为读书好,能设计农具,就被县里选去省城出差,然后就能认识京城里的大人物 李二丫的眼神亮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也在发愁,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她娘那种总觉得嫁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态度她不赞同,但是她娘说的某些问题却也没错,比如说她现在在农会那边算什么能不能长久万一要是哪天被人赶走了,她靠什么过日子种地吗 三个女人种地,能有什么前途要是被人欺负,又有谁会给她们主持公道虽然说姑姑姑父家现在也好多了,可是靠别人哪能比得上靠自己 当初姑姑不也只是隔一段时间给她们偷偷送点吃食,对她们的处境没有一点办法吗 但是李二丫不知道怎么靠自己,她有什么呢现在姚软枝却给她指出了另一条路。 “满满姐,我能跟你学设计农具吗”李二丫眼神炽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4 20:45:2720191204 23: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母女 李二丫问姚软枝, 能不能跟姚软枝学农具设计。 她一直记得那个晚上,月光从破庙房顶上的漏洞照下来,她和这个表姐站在一起, 满心自卑甚至嫉妒地看着表姐。 但表姐告诉她“女人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不用靠任何人。”这句话把李二丫心里的疑惑全都粉碎, 给她指出了一条以前从未想清楚的路。 李二丫主动站了出来, 揭发自己亲生父亲勾结匪徒意欲不轨的事实, 得到了工作小组的认可, 成为了一名积极分子。 可是后来工作小组走了,她现在不上不下的, 又像当初那样,找不到了方向。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娘和妹妹沉沉的呼吸,李二丫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太不安分了。 娘哭着说,哪个女人不嫁人, 别的女人都能好好地嫁人生子, 为什么就她不行 娘说,她长得好看人也勤快,村里也有人家来提亲, 只要她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同意娘骂她是不是疯了傻了脑子出问题了。 可是李二丫就是害怕,如果有一天, 她嫁的那个男人,像她的父亲那样突然变了,她该怎么办像娘那样,带着孩子缩在破庙里,提心吊胆地等着老天爷的安排吗 还是这个表姐,用她的亲身经历告诉李二丫,女人真的还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李二丫下意识地想要跟在表姐身后,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要是她也能像表姐一样,会设计农具,能做出农具,是不是也能像表姐那样耀眼,那样幸福 姚软枝有点意外,李二丫什么时候会对农机这方面感兴趣了不过略微思考,姚软枝就明白了为什么李二丫会有这种想法。 李二丫并不是对农机有兴趣,她只是在寻找一个立身根本。 上辈子的时候,她没有别的选择,硬是靠着硬拼苦干,一天只休息几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都在合作社的农田里干活,得了一个“铁娘子”的称号,被评为县劳模。拼命、吃苦就是她的立身根本。 不过这辈子,因为姚软枝这个成功榜样在跟前,李二丫本能地想要效仿她的套路。 “也不是不行。”姚软枝看着李二丫眼中的期待,慢慢地说,“就是,首先你得有文化,否则是做不了的。” 李二丫的眼神暗了下来。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刚学会没多久,哪里有什么文化 “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可是想起嫁人后那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可怕感觉,李二丫还是咬着牙问。 姚软枝点头“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她安慰李二丫,“你也不一定非要去做农机这一块,只要你学了基本知识,回头县城厂里招工的时候,就可以去报名参加招工考试,考过了就能去当工人。” “真的”李二丫惊喜极了,还有这样的路吗 当然有,而且以后还会很多。 从农业领域解放出来的劳动力,进入工业领域,这是之后中国发展的趋势。 兴化县农机厂、葡萄产业,就这两个方面就能发展起来大量的上下游工厂,很多就业岗位。县城里的劳动力根本就不够,向着周围农村招工是必然的。 农机厂在麦收结束后,各方面都已经进入正轨,很快培训班也要结束,一批能够精准读图、严格生产的工人将要进入各自的岗位。 姚软枝敢保证,在这个时代,能够拥有这样水平工人的农机厂并不多,很多市级农机厂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兴化县农机厂会抢占先机,成为铁原专区甚至更大范围内的优秀农机厂。 随着农机厂的规模和影响的扩大,相关的工厂比如焦炭厂、石灰厂、耐火材料厂等等都会建立起来,招工名额会越来越多。 这对于兴化县周围的农民来说,都是机会。 想要在这么多竞争者中,抢到当工人的机会,当然是要早早学习文化知识,考试的时候才能通过。 这下,不仅是李二丫,就连温好好和杨九香都听得十分投入。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李三丫也抬起了头。 “满满,那二嫂去考你们农机厂,有你在,总能给二嫂行个方便吧”杨九香自忖不是学文化的料子,可是她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啊。 “行方便不难,就是只能去干最累工资最低的活儿了。”姚软枝摊了摊手,“我就算是照顾你,你自己没文化,让你坐办公室写文件填表格,你也做不了啊。” “再说了,二嫂你现在有了身孕,回头生个小侄子小侄女,你还要带孩子,哪里有空去县城上班啊” 杨九香听了,抬起手抚摸着自己平坦依旧的小腹,露出了骄傲的表情“肯定是你小侄子” 她娘说了,肚子里这个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只要生一个大胖小子,以后姚家看在孙子面上,肯定会对她重视起来,到时候也可以让姚软枝和温俊海提携一下家宝了。 王月娥和李氏叫大家出来吃饭,所有人都来到堂屋里,大人们一桌,小孩儿们一桌划分的标准就是,没结婚的都算是小孩。 姚文昌父子两个陪着第一次回门的新女婿喝酒,女人们就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孩子们在另一桌说说笑笑,屋子里一片热闹。 温俊海听姚软枝说过,姚家想要带着他家一起搞个互助组,准备招收的几家都是条件很差的农户。 他也不是笨蛋,不用姚软枝多说,就推测出了姚家的用意。温家是三代贫农,所谓根正苗红,可是姚家却因为当初曾经和许敬甫家的关系,始终心里不安,才会选择这样来表现。 “上级非常重视农村互助组的建设发展情况,我们供销社上级社都专门有贷款,支持农村互助组的。”温俊海向很多人宣传过相关政策,跟姚家人说起来更是毫无保留,“像咱们互助组的情况,完全可以去申请贷款,购买牲畜、农具、肥料、农药,可以有很大帮助。” 王月娥听得一脸喜色,她一直在担心她们娘三个没法种好那十几亩地,要不是李氏说要搞个互助组,可以让她们加入的话,王月娥都已经在打算把地租出去几亩了。 原来供销社还有贷款政策那就更好了 “那贷款怎么申请咱们三家,现在姐夫这儿有一头牛,还有犁,我们跟俊海一块贷款再买头牛,再有张犁,就行了。”王月娥掰着手指算着,姚家和温家的地都比自家多,他们多出点,自家少出点,今年种地就不用发愁了。 “舅妈想要贷款,回头去供销社找我就行。”温俊海看了王月娥一眼。 姚文昌慢悠悠地说“昨天,许三强家的来过,说也想加入咱们互助组。我答应了。” 王月娥睁大了眼睛“姐夫,她家现在一个男人都没有,老的老,小的小,干活的人不多,地可不少,带她们能有什么用” 姚文昌敲了敲烟袋“都是一个村的,就是因为她们现在熬不过去,我才同意带她们的。” 王月娥有点着急“姐夫,你人好我知道,但是要是带上她们,咱们几家可就要被她们拖后腿了” 她一着急,声音就大了起来,那边桌子上的孩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李二丫的脸有点发红“娘”她娘说的,好像她们自家不是拖后腿的一样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姚文昌却不着急,他早就想过了其他人的反应“除了许家,还有付海家和黄立名家。” 王月娥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两家都是村里最有名的穷人家,负担太重。就算是新政府分了地,大家也都看得出来,他们翻不了身。 “大姐,你快劝劝姐夫吧。”她拽着身边李氏的袖子,“你看人家陈大亮,挑的都是什么人家人家那才是聪明人,咱们就算是找不到那么能干的人家,也不能专挑这种拖后腿的家户啊。” 李二丫忍不住了“娘,要是那样,姑父首先就要把咱家给扔出去” “那怎么一样”王月娥生气地说,“咱们是亲戚,他们算什么” “娘,你怎么这样”李二丫觉得好丢人,涨红着脸站了起来,“你就怕姑姑家帮别人了,顾不上咱家对不对”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王月娥沉下了脸。 李氏在心里叹了口气,拉了拉王月娥“别跟孩子吵,有啥不能好好说”说完,她又转头去批评李二丫,“跟你娘说话能大喊大叫吗你娘把你们俩拉扯大容易吗” 王月娥被最后这一句说中了伤心事,忍不住低下头,用手帕按住了自己的眼角。 当初她也是秀才家的女儿,爹娘千挑万选,选中了李志高,觉得他能有出息,自己跟着李志高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世事难料,到头来差点把她推入火坑的,就是当初的良人。 谁知道她那些年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她的大女儿被卖了,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现在在哪儿、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想起这件事,王月娥就心如刀割。 她干农活不行,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家人以后怎么过要是二丫也能嫁一个像温俊海这样有本事又照顾岳家的男人,王月娥也就不担心了。 可是二丫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脑子里却只有工作。 那她除了扒着姐夫姚家之外,还能怎么做 二丫说的没错,她就是担心,要是姚家的互助组里全都是些老弱病残,姚家根本就顾不过来,到时候她们家的地说不定就耽搁了。 她家跟姚家是什么关系温家她不敢比,可是许三强家、付海家、黄立名家,又凭什么要插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4 23:02:0420191205 16:3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恐夜深花睡去 10瓶;纳兰青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开会 毕竟是在亲戚家做客, 王月娥和李二丫母女很快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吵下去。 但是看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王月娥仍旧觉得让那几家加入互助组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李二丫同样, 还是认为她娘太自私, 自己都是被帮助的人, 还不让姑父家帮别人。 自从上次被邻居三婶提起之后, 姚软枝就已经留意了那几家的情况。 许三强家就不说了, 仅有一个成年男子还是智商有问题,生活无法自理, 只会添乱不能干活。许玉莲和王香叶姑嫂两个勉强撑着这个家,上面有生病还未彻底痊愈的老娘,下面有两个幼儿需要照顾。 付海是从小多病,娶了个媳妇倒是能干,家里地里一把抓。 就是太能干了,连生孩子都比别人强, 生了一串五个孩子, 最小的一岁,最大的也就是七八岁,每天把孩子喂饱都成了问题。 现在分了地, 只靠着他们夫妻俩,哪能把二十亩地种好 黄立名本人健康没问题,妻子也是正常人,家里两个孩子都已经十几岁, 但是他们家的困难在于,有两个常年卧床不起的老人,偏偏他们夫妻又是孝顺的,根本不愿意放弃父母,结果一年到头挣来的花销几乎全买了药。 姚软枝早就算过了 要是姚、温、李、许、付、黄六家组成互助组,一共就是三十三个人,其中壮年男劳力四个半付海只能算半个,成年女劳力七个,半大孩子十个,幼儿七个,病人无劳动能力的四个。 从劳动力分配比例上来说,确实不太乐观。 从生产资料上来说,互助组拥有一头牛半头骡子许家和付家一家有一条腿,还有犁耙锄铲这些基本农具,还算是过得去。 不过,夹沟村哪个看了这个互助组的情况,都会摇头。 一百多亩地,就靠着四五个壮劳力,就算是能干完活,也做不精细。种地这事儿,最是讲究精细,多锄一遍草和少锄一遍草,来年的收成就会有明显不同。 姚软枝却胸有成竹。 人手不够没问题,农具和技术都能弥补,还有副业也同样是收入来源。计划她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等到这周休息的时候,就把所有参加的人家叫到一起开一个碰头会,把规矩定下来。 第二天,姚软枝去上班的时候,刘智宇和陈盾已经准备离开了。 “刘老师,陈师兄,怎么现在就要走”姚软枝有些惊讶,她还计划今天叫上孙喜庆开车,陪他们俩去野马山里转转去呢。 之前就跟陈盾说过,他要是来了,一定会好好招待他,更别说这次刘智宇教授亲自来参加她的婚礼,千里迢迢的,这么给她面子,她怎么能就让人家这么走了呢 陈盾哈哈笑了起来“还不是怪你老师昨天晚上都坐不住了,睡觉都睡不着,把你这些图纸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刘智宇看见姚软枝那些设计,心痒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能够亲自去生产线上,看着成品出现,然后试用试用,检查一下性能。 要不是还记得姚软枝正值新婚,刘智宇都想要直接叫人连夜送他去夹沟村,当面问她关于新农具的一些问题了。 刘智宇把昨天自己看图纸时候的一些问题问了一遍,确定都没有遗漏后,又问姚软枝学俄语学得怎么样了,上次给她寄来的那两本书看得如何。 姚软枝说自己现在俄语对话和专业书籍都已经不成问题,而且还在自学德语。用的就是兴化县图书馆里,谢秀勉当初留下的一套德语教材。 “虽然没有人教我发音,但是我现在也大概能看懂一些德文了。”姚软枝给自己打补丁。 说起谢秀勉,刘智宇有些伤感。 当初在国外相识一场,谢秀勉可是比他受欢迎多了,谁让谢师兄生得风流倜傥,性子又缠绵多情呢 也难怪当初在京城名媛圈子里都风头很劲的贺家二小姐,会对他青眼有加,许以终身。 只可惜到最后,谢师兄英年早逝,贺二小姐也另觅鸾俦。人生无常,令人徒生感慨。 他昨天也去图书馆看了,那些书籍和笔记,确实都是谢师兄的遗物。 只是提起谢师兄后,那位图书馆馆长的态度并不热情,刘智宇也只能感谢他保留了谢师兄的遗物,然后就离开了。 不过,刘智宇很快就把注意力从伤感中分了出来,开始指点姚软枝德语的基础知识。 姚软枝本来就会德语,当然是“一学就会”,让刘智宇非常高兴。 “你这样的天赋,千万不要浪费了,一定要多读书多学习回去我再给你寄些书过来。”现在还只是起步,姚软枝就已经做出了很多同龄人无法追赶的成绩,如果积累几十年之后,她能成长到哪一步,刘智宇想起来就觉得兴奋。 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姑娘调到京城去,跟在他身边,他要亲自教导。刘智宇相信,他能把姚软枝培养成未来整个中国农机领域的带头人 孙喜庆开着车,姚软枝和涂强把刘智宇和陈盾送到了火车上。 刚才,陈盾找了个两人独处的机会,偷偷告诉姚软枝说,昨天下午的时候,兴化县的领导班子开会,还特别邀请刘智宇师徒去参加。 兴化县领导班子讨论的几个议题,涉及到兴化县未来的产业发展,基本上都跟她有关系。 刘教授也毫不吝惜对她的夸奖,对姚软枝在农机厂的工作予以了极大的肯定,还说兴化县农机厂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整个铁原专区最优秀的农机厂,可把整个兴化县的领导班子给兴奋坏了。 “好好努力,师妹。”陈盾鼓励姚软枝,“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 姚软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陈盾是说,她有技术有能力,又有关系有靠山,现在县里对她的重视,就是她为自己积累政绩的机会,让她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星期天早上,姚家院子里坐了一圈人。 姚文昌父子、温俊海夫妻、李月娥母女、许玉莲姑嫂、付海夫妻和黄立名夫妻,这就是这次互助组各家庭的代表。 “好,大家都到了,那我就说几句。”姚文昌敲了敲烟袋,不管是哪方面来说,这次互助组的带头人,只能是他。 “咱们大家坐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不用我多说。说句不好听的,我老头子从当初逃荒到夹沟村,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当初我家啥都没有,现在的院子田地,都是我一手一脚挣出来的。要按我的想法,我根本就不愿意搞什么互助组。” “我知道,咱们村里人都叫我姚算盘,是说我算计精明从不吃亏。要是按照我老头子的性格,是肯定不会搞什么互助组的,我家有牛有车有犁耙,农忙的时候叫上我大儿子、我女婿,还能忙不过来” “搞个互助组,出力不讨好,图个啥” “要不是我家老二、我家姑娘姑爷都劝我,我姚算盘可不揽这摊子事”姚文昌啪嗒啪嗒地吸着烟,“但是,既然我答应了大家伙儿,搞这个互助组,那就得把这互助组搞好,让那些外面说咱们是老弱病残组的人瞧瞧,看看咱们能不能干出个样子来” 黄立名为了给父母买药治病,经常在农闲时候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见识多些,这会儿连忙接茬说“姚叔,我爹娘都说了,你是能人,也是好人,愿意带着我们互助,我们都感激。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 “对对,姚叔你只管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姐夫,你怎么说,我们娘几个就怎么干” 姚文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个互助组,得有个规矩,不能干着干着,你要往东他要往西,各干各的,就是再大本事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散伙。” “咱们首先得推举一个领头的。”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姚叔你来带着啊,别人谁也没有这个本事。”几家人都七嘴八舌地表示,服从姚文昌的指挥。 “那行,我老头子也就不客气了。”姚文昌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别人来当家,“我家闺女写了个章程,大家听她讲讲,有意见都可以提,咱们商量好了,可就不许随便改主意了。” 姚软枝把自己写好的规章拿出来,一一给大家宣讲起来。 首先是民主集中制,平时有问题无法决定时可以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一旦形成决定,就必须全体服从,违反的就要受到处罚。从罚工、罚钱到赶出互助组,都有可能。 其次是生产资料部分公有制,各家各户都要拿出一部分生产资料投入互助组,作为自家的本钱,根据投资的多少确定盈利分红比例。 这些生产资料由互助组集体使用,使用时,根据生产资料的工分计算其价值。每个人的劳力也按不同工分计算。 比如说,姚家的牛如果一天计两个工分,那么其他人家使用,就需要付出两个工分作为报酬。如果许家要用姚家的牛,那么就需要付出两个工分。这两个工分,可以用许家人的劳力抵上,也可以用钱、用物抵上。 具体物资和人力的工分多少,姚软枝有一个初步的方案,还需要大家一起讨论认定。 工分也就相当于互助组内部的流通货币,由专人负责统计记录,等到一季结束,各家派代表参加工分账目审核。确认无误后,算出当季一个工分的价值,根据各人工分的数目分红算酬。 第三点,除了种地之外,互助组还准备发展农副业,农副业的收入,同样记入互助组的总体盈利之中。 姚软枝重点讲的就是这一点。 种菜、养鸡、养猪,这些都是农家常见的副业,现在条件好了点,很多人家里都开始搞了。 但是有一些农副业,却不是一家一户能够做起来的,需要的人手多,但不一定非要壮劳力,这就比较适合他们互助组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新犁 农副业, 从小的方面说,养猪养鸡、采药、手工业都算;从大的方面来说,农业内部除了种植业、林业、畜牧业、渔业以外的产业都是副业。 姚软枝心里有不少可以供互助组选择的副业, 不过现在最合适的, 还是落雨花。 猪鬃厂已经打了电话给温俊海, 履行当初对姚软枝的承诺, 约定要派人过来签合同, 收购一批落雨花。 落雨花就在西坡后面的山林里生长, 哪怕是几个孩子作伴,只要小心些都能采到。 在大部分夹沟村人眼里, 落雨花就是一种普通的野草,甚至当猪草都不是最好的选择,根本没有人特意去采摘。 “落雨花也有人掏钱收购”付海的妻子很诧异。 “对。”温俊海点头,“如果大家能够进行简单的炮制,保证落雨花的质量的话,收购价格还会更高一点。” “但是这部分收入要计入咱们互助组的盈利之中。”因为这个单子是姚软枝的关系才会产生的, 所以猪鬃厂也暗示了, 单子交给他们供销社自己处理。 互助组的成员都可以去采了落雨花卖给供销社,根据质量和数量计算价格。这些收入,会有一部分被算到互助组的公积金里, 以后用来采购互助组需要的生产资料。各家缴纳公积金的多少,会影响当季结账分红的比例。 没有任何人对这一点有意见,因为如果没有温俊海夫妻,这笔钱他们根本就挣不到。 关键是不需要壮劳力, 女人和半大孩子都能去干。 一个开门红的消息,立刻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接下来对于规章制度的讨论,花费了大家一个上午的时间。讨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工分上,什么生产资料多少个工分,具体到哪个人干一天活计几个工分。工分就是钱,谁不在乎 姚软枝只是把这个制度拟出来,然后继续策划接下来的互助组副业发展,其他的具体事务她就不关心了,都交给老爹和二哥操心。 很快,农机厂的培训班结束了,而农机厂这次的重点产品双轮双铧犁也开始投入生产之中。 这是对刚从培训班结业的学员们的一次考验,也是对兴化县农机厂的一次考验。 如果能把双轮双铧犁顺利生产出来,农机厂就真正站稳了脚根,这批学员也真正具备了农机技术人员的能力。 双轮双铧犁是从苏联引进的新式农具,也是上辈子国家重点推广的新式农具。 顾名思义,双轮双铧犁有两个轮子,两张犁铧。这和我国传统农具的犁外表大相径庭。 它的优点很明显,两个轮子能够保证它行走平稳,使用者不用费多余的力气去控制犁铧的平衡,这就降低了用犁耕地的门槛。 在很多地方,不是老手的农民,在控制犁的时候,可是经常会出现各种低级错误。 因为有两张犁铧,所以能够增加深耕,提高耕地的效率,对保墒和预防病虫害也有一定的好处。 但是因为它全身都是铁制的,而且还有两个大轮子,两张犁铧,整个重量就远远超过了中国传统的手工犁。想要再用一头牛或者两三个人就牵引起来,根本不可能。 而且双轮双铧犁也并非适用于所有地区的,比如说有些黏土地区,就根本不适用。 双轮双铧犁当时还有其他缺点,比如价格太贵,比如质量差容易坏不好维修等等。 但是国家经过调查,认为如果能够充分发挥这种犁的优势,努力克服它的不足,就可以收到较好的效果,对于农业产量提高起到很大的作用。 姚软枝记得,1954年的时候,农业部、第一机械工业部和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共同召开了一次全国新式畜力农具工作会议,提出要在“一五”期间,以淮河以北的平原旱区为重点,推广双轮双铧犁一百二十万部。 当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其中也有很多不足,交了不少学费。 有一段时间,推广使用双轮双铧犁甚至成为政治正确,“退犁”被批成思想问题,是保守主义的逆流很多地方的双轮双铧犁被空置,甚至还有地方为了完成上级的政治任务,将其改造成为收割机的但也有不少地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双轮双铧犁放在仓库里吃灰,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新的国家新的政府,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进,一边交学费一边总结经验。这是任何国家发展过程中都无法避免的一环。 作为后来看着资料总结经验教训的人,姚软枝当然也找到了这种现象的原因。 她认为,双轮双铧犁本身还是好的,代表了这个时代先进的农机技术,确实能够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但是,它本身是从苏联产生的农具,更适合苏联的国情和地域特征,要想让它在中国农业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必须经过针对性的调整和改进。 所以,姚软枝在她的双轮双铧犁设计图上,就融入了自己的思考和见解。 比如说,两个轮子不用铁制,而是采用木轮。木轮轻巧方便,能够减轻双轮双铧犁的自重,对于畜力的要求降低;同时,木轮幅宽,行走稳便,附着力大,更适合在田间行走。 同样,为了降低犁的自重,适应现在农村大牲畜缺乏的现状,姚软枝尽量将能够不用铁制的部位都改换成了木制。 当然太轻了也不行,太轻了犁铧吃土就该浅了。这之间的数据,姚软枝是计算了好久才定下来的。 比如说,在双轮双铧犁显示耕深的齿板上,多增加几个表示耕作深度的缺口,以便犁手控制。 她对国内各大农业产区的土质特征、种植产业都有所了解,在设计之中,就添加了很多挂件,以供客户根据自己的需求配套购买添加使用。 比如说,可以选择在后轮上加设一个独轮,这样的结构适合田地零碎面积狭小的地区,能够把双轮双铧犁当成独轮车一样推动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因为它比较重,让人背起来走压力比较大。 比如说,有一种挂件是船形拖板,可以安装在地轮和沟轮下方,让双轮双铧犁能够在常年沤水田中耕作。 比如说,犁头套挂件可以装在犁铧上,两者之间的缝隙能够引水脱泥,可以在水田中耕作 反正是各种不同地区、不同土质的地区,都可以通过挂件的改变,尽量达到双轮双铧犁性能的调整,来满足当地农民的需求。 当时刘智宇看见这套设计图的时候,直接就震惊了。他去苏联考察过,也知道中央正在考虑引进苏联的双轮双铧犁,却根本没想到,在中国的某个小县城里,一个小姑娘竟然设计出了这样一套周密完整、更加适合中国国情的双轮双铧犁产品。 尤其是这种天马行空一样的挂件设计,他从来没有见到哪种机械设计有这种操作的。但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妙极了。通过小小的挂件增减,就能实现机械产品性能的改变,姚软枝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他当时重点向姚软枝询问的,就是各种挂件的功能和设计意图,越听越是满意,越听越是高兴。 刘智宇走的时候,姚软枝还叮嘱他说“刘老师,我这可是要给农机厂当镇厂之宝的,你拿走看看研究一下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许给任何厂家和个人生产使用和销售” 当时刘智宇骂她小气“我不比你懂什么叫专利可惜啊可惜”可惜中国被列强封锁,专利也无法得到国际承认,否则就凭这么一个设计,姚软枝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姚软枝又像上次一样,全天候盯着生产线,每一个环节都不放松。 不过她也发现了,这一次工人的专业水准确实有不小提高,他们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机械常识,开始自觉地要求自己精细作业。 第一批生产线上下来的零件,合格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点多。 组装之后,三台双轮双铧犁全都合格通过验收 检查小组将一件样品双轮双铧犁搬出去实验,涂强和姚软枝都在边上看着。 一头牛拉动犁往前走,一位犁过地的小组成员掌握着犁把,一边犁地一边描述自己的感受“很稳,一点儿也不晃,只要往下压住就行,非常省力。我觉得恐怕我婆娘都能用。” “你婆娘那么瘦,能管得住这犁你科学点客观点行不行”负责记录的小组成员不太相信。 “不信你来试试” 到最后,涂强都忍不住亲自下地试了一遍,出来后直对姚软枝竖大拇指“姚厂长,你厉害。”这犁比以前他们用的犁重了大概一半,但是特别稳,控制特别容易。 虽然还没有看见具体数据,但是根据他的切身感受,大部分壮年妇女真的能一个人操作。 那两个犁铧吃土真是深,又深又快,以前一天犁完的地,现在半天多就行了吧 这要是真的推广开来,整个国家的农业生产效率都得提高多少 这小姑娘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互助 在姚软枝忙着加班加点生产双轮双铧犁的时候,以姚文昌为组长的互助组也已经进入了正轨, 开始按照规章制度工作起来。 每天晚上, 组员们都要到姚家开会。 开会内容主要是评分记工、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内容。 每个组员都有一个基本工分,比如姚文昌的工分是十分, 姚学武十分,壮年男子一般都是十分,除了付海因为身体原因, 只能算是八分;李氏等几个壮年妇女是八分, 不成年的少年少女七分六分不等。 然后根据当天本人的工作内容和效果,组员们民主评议,给每个人的表现评出等级。如果是一等,就能拿到满工分,如果是二等、三等, 就要扣掉一定工分。 比如说姚文昌认真干活, 大家都认为可以评为一等,那今天他就能拿到十个工分。但是要是大部份人都认为他今天表现不好, 只能算二等, 那他今天就只能拿到八个工分。 或者姚文昌今天有事请假,只干了一上午,下午没来, 那只能算是五个工分。 这样就杜绝了偷懒的人还拿高工分的可能。 许玉莲因为认真,又识字,被推选当了记工员,在她的基础工分七分之外, 又加了一个工分。 组长安排明天的活计,有意见的当场提出,不允许决定之后用任何方式反对。 早上大家统一到做活的地方集合,组长吹哨开始干活,迟到的扣工分,有事要提前请假。 姚文昌是公认的好庄稼把式,他把各家的田地都检查了一遍,排出了耕作的先后顺序。哪家的活计都不会耽误农时。 排顺序的标准很公平,完全是根据各家农田的条件和需要,而不是和他关系的远近。 锄草的时候,先锄那些黄土地,再锄沙土地、黑土地,而不是看地是是谁家的,犁地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让几个提着口气,担心他利用组长特权照顾自己亲戚的组员家都放了心,干活的时候也有劲多了。 大人们在地里耕地除草、耙地平地的时候,半大孩子们就一起去西坡后山里采摘落雨花。 姚软枝把如何简单炮制处理落雨花的方法教给了家人,孩子们采回来的落雨花就集中处理,然后统一出售给供销社。 所得款项被记工员记在账目上,暂时放在组长手中,等到本季结算的时候一起发下去。 至于温俊海和姚软枝,他们两个情况特殊,姚软枝自己提出来,他们两个不参加田间劳作的时候,就不计他们的工分。 王月娥有些不平“贷款是俊海办的,那落雨花的活计是软枝拉来的,咋能不算工分” “我们俩都是d员干部,这都是分内的事儿,没必要多提。”姚软枝和温俊海的工资都不低,也不愿意因为这一点蝇头小利,让组员们觉得他们想占便宜。 “谁干活,谁有工分。干得好,工分高,干不好,工分少,不干活那就没有工分。”姚文昌一锤定音。 开始的时候,村子里很多人都有点看笑话的意思。正如姚文昌听到的那样,大家都觉得姚家带着这样一群老弱病残的农户搞互助,是姚算盘难得地犯了傻。 也有人觉得姚文昌不是傻,而是精明过头了,想要用这种办法给自己捞人缘,等到一季结束,亏了大把的钱和粮食的时候,姚算盘就该哭了。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姚文昌父子镇定自若,每天都带着组员在各家田地里干活。姚文昌互助组集体出工的情景,也成了夹沟村的一道风景线。 看的时间长了,也有不少人觉得,好像这个老弱病残组有很多做法还挺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看见了,姚家温家自己的地之外,王月娥、许三强、付海、黄立名这几家的田地也都先后被互助组的劳力们耕作了一遍又一遍。 只要是农民都知道,土地是永远不会被骗的,你付出多少,土地就会回报你多少。深耕细耕,精心伺候,收成肯定会提高。 要说姚家吃亏了,可也不见得。 姚文昌互助组的组员,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出工,壮劳力就那几个,但是妇女们和半大孩子们也不闲着,姚家和温家的地根本没耽误,而且明显耕作得更加精细了。这姚文昌是怎么搞的,竟然让这些人卖力干活 为什么他们这么卖力那当然是因为互助组确实起到了“互助”的作用。 许三强家、付海家、黄立名家和王月娥家,原来都是心慌慌的,因为他们都是刚刚分了地,这麦收之后才能整地种地,等到秋收才可能有粮食收获。秋收前这几个月,他们吃饭都成问题。 但是因为有了互助组,落雨花这第一笔集体收入,经过所有组员的集体同意之后,就用于采购粮食,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等到一季结束算账的时候,会用工分抵扣。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这几家人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实际合作,也看到了姚家父子确实没有什么占便宜的私心,干活的积极性就像是春笋般疯长起来。 姚软枝等到双轮双铧犁的生产上了正轨,才停止了加班和上夜班的生活,被温俊海带回家里好好睡了一觉。 涂强把她这段时间的辛苦看在眼里,让姚软枝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再来上班。 温俊海说姚软枝下巴都尖了,严令她以后再不许这样拼命。 姚软枝嗯嗯点头,温俊海说什么她都答应,乖巧得不得了。 可是温俊海知道,真的要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农机产品生产任务,她估计还是会这样做。温俊海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拿着蒲扇坐在她身边给她扇风,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姚软枝一觉睡醒,天光已经大亮。 院子里静悄悄的。 姚软枝有些奇怪,就看见东厢那边伸出了一个小脑袋“大嫂,你起了” “咦,老五啊,怎么就你自己在家其他人呢” 温乐田穿着白背心短裤衩,晒得黑黝黝的小腿往前一跳,就从东屋蹦了出来“大哥上班啦,大姐和二哥他们都去干活了,让我在家陪你。” 姚软枝打了水洗漱完,笑眯眯地问“那咱俩干啥呢” 温乐田眼睛一亮“大嫂,咱们出去找他们玩呀”前段时间他们去山里采摘落雨花,那才是真开心。 别看黄家那两个哥哥比他大,可是进到山林里,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对他佩服的不得了。 当然,现在他们已经是哥们儿了,大家平时在地里头一起干活一起玩,一群人不知道多开心。 要是大嫂能去,带着他们一起玩,那肯定得让他们羡慕死。 毕竟谁都知道,大嫂又聪明又漂亮,学问又高,还在县城里当大干部,整个村子里都找不到比大嫂还厉害的人了。 温乐田跳到姚软枝面前,期待地看着她。 “那就走吧。”姚软枝抓了两个草帽,给温乐田头上戴一个,自己戴一个,“今天大家在哪儿干活呢” “在南头地里施肥呢。”温乐田年纪小,可是脑子清楚得很,蹦蹦跳跳地带着姚软枝往前走,“今天该给王舅妈、玉莲姑姑他们两家地里施肥了。” 肥料这东西,在农村人的传统观念里,那就是牛马人粪便堆起来沤成的,他们现在还没有买肥料的概念。 温俊海把供销社专门供给的饼肥介绍给互助组的时候,好几家组员都心存疑虑,不过碍于姚家的面子,加上供销社有专门支持互助组的贷款福利,才迟迟疑疑地答应了。 不过农村里识货的老农还是不少,姚文昌互助组把肥料往地里一撒,很快就被同样在地里干活的村民发现了不同。 几个老农捏着饼肥又是搓又是闻,问了一堆问题,最后基本上都决定要去供销社买饼肥给自家地里用。这也让互助组自己的组员放了心。 有人跟姚文昌开玩笑“姚算盘,你这到底是温俊海的老丈人,供销社什么好东西你都有啊。” 姚文昌瞪他“你想说啥我们互助组拿钱买的还不能用咋地俊海给你们讲饼肥是好东西,你们个个都不舍得掏钱,这会儿我买了用了,你又眼气了” 姚软枝和温乐田来到村南头地里,找到了互助组干活的地方。 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大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地头田间跑着玩。 温家姐弟都挎着小篮子,在田垄上来来回回地施肥。只有跟老四温智原蹲在地头的树下,奉命看着许家的两个小孩。他正无聊地捏着蚂蚁,看见姚软枝和温乐田,简直是解放了一样,跳起来对他们拼命挥手“大嫂,大嫂” 姚软枝把手搭在眼睛上方,放眼远望,在地头自己玩泥巴的孩子还真不少。 看来,应该组织一下,搞一个托儿所那样的机构,把这些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既不用担心安全,还可以让人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幼儿知识。当然,同时也能解决一下温好好的工作问题。 不是姚软枝不想让温好好继续读书,而是温好好的年龄放在这里,她只比姚软枝小两三岁,今年也虚岁十七了,明年小学就该清退超龄学生,温好好迟早要离开。 温春明今年十三,还能在小学继续呆两年。不过上辈子的时候,他好像是跳级了 姚软枝不想让温好好到时候无所事事,她还是愿意让温好好一边找个工作干着,一边学习。 姚软枝和温俊海想给温好好找工作的话,都不是什么难事。农机厂和供销社,他们都是有实权的人。 但是温好好要是去外面上班,家里这几个皮孩子可就翻天了。 所以最好还是让温好好在村里干点活,比如说当夹沟村托儿所的老师,就是个不错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周五,儿子从寄宿学校回来,我的时间就不是我的了。今天只更一章感谢在20191205 23:13:2620191206 22:1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蹭课 虽然夹沟村大部分人并不富裕,但是很多家里的孩子却很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缺乏娱乐夜生活, 还是农村对劳力的需要, 反正村里一大半农户家里孩子都有三个以上,五六个的也不罕见。 村里五六岁的孩子都会打猪草、做家务、带小点的弟弟妹妹, 给大人帮把手。 赶到农忙的时候,大人们把孩子往地头一丢,干会儿活抬头瞅两眼, 任由他们滚成泥人花脸, 只要不出事就没人在乎。 所以说村子里是有办托儿所的需求的,但是如果说要想以此盈利,那也是有点想太多。现在的条件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夹沟村没有哪个家长会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花那额外的钱。 就先让温好好她们几个女孩子, 在地里活不多的时候, 带着本互助组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教他们认几个字。 然后在本互助组内开展一些扫盲工作, 以后在互助组的开会内容里也添上一项“读报学习”, 让组员都能认识基本用字,提高思想,也提高农业生产技术。 慢慢地, 再扩大规模,考虑全村托儿所的事情。 整个夹沟村的知识水平都能提高的话,以后集体合作、农业技术改造,沟通起来都容易许多。 姚软枝回去就跟温俊海商量了一下, 把温家空着的西厢给腾了两间出来,先从给几个弟弟妹妹补课开始。 她还是希望温好好他们都能掌握足够的知识,拥有更好的未来,所以必须给他们把基础打好。 农机厂的培训班已经结束,姚软枝下午可以按时下班,晚上的时间就能自由安排了。 温俊海也非常赞同,其实他自己也是去了部队之后才开始学文化的,到现在在工作中也经常会觉得自己文化知识不够,隐隐有些吃力。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国家急缺各种人才,如果弟弟妹妹们肯努力,机会多的是。 姚软枝为他们想得这么周到,并且愿意亲自给他们补课,可见她对这个家庭的重视和负责。温俊海二话不说,亲自动手把墙上刷了一面黑板,买了粉笔、教鞭和桌椅板凳,并且每天晚上都坐在教室后面压阵。 姚软枝先给几个人做了测试,发现温春明的基础确实很扎实,而年龄最大的温好好,只比老五温乐田好那么一点点人和人的天赋真是完全不同的。 之前为了拿小学毕业证,姚软枝托苏老师找了全套教材,正好能给他们都用上。她把温春明单独划出来,学习新知识,其他几个全都复习一遍然后再开始学新的。 李二丫听说之后,找到姚软枝说,她也想来学。姚软枝征求了温家几个孩子的同意后,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温家自备教室里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跟十岁到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少女,大部分都是因为要帮家里干活,所以没有去小学识字,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全都在晚上跑来温家补课来了。 姚软枝有些诧异,躺在床上的时候就问温俊海“这些人为什么都跑咱家来听课回头开学了去小学不行吗” 大热天的,全都挤在房间里,都不嫌难受 温俊海搂着还没有弄明白状况的媳妇儿轻笑“那不是因为你名气大吗而且讲课又有趣,很容易就把字学会了,人当然会越来越多。” 现在夹沟村里谁不知道姚软枝啊 人家只是上了不到一年的小学,就学会了很多知识,自己跑到县城图书馆天天看书,结果看着看着,就成了干部,就跟京城的大学校长认识了,就当上了农机厂的副厂长 要是说农民天生就对知识分子心怀敬畏的话,姚软枝可就是一个“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例子。 小学要白天上课,耽误干活,可是温家补课却是在晚上。 温家掏钱点着灯给孩子讲课,他们去白听,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万一要是孩子争气,或者运气好,就不说学得跟人家姚软枝一模一样,只要学到人家一点本事,能进城当个工人,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啊。 而且姚软枝讲课跟苏老师那种正儿八经的模式还不一样,她原本就是给自家弟弟妹妹上课,语言随意幽默,经常会穿插各种小故事和段子,大家经常会笑得肚子疼脸疼,不知不觉地就把知识点给记住了。 很少出现那种听得昏昏欲睡的情景。 旁听的这些半大孩子回家一说,他们的家长就更兴奋了,自家孩子也能学这么快,以后是不是也能有出息 一传十十传百的,来温家蹭课的孩子当然会越来越多。 姚软枝自己是身在其中,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特别,可是温俊海和弟弟妹妹都是亲身体会到了,她讲课的风格和效果有多么不一样。 温俊海开始坐在教室后面是镇场子,怕姚软枝脸皮嫩,不好意思训那几个皮孩子。没想到,他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姚软枝的讲课思路沉了进去,慢慢地竟然也学了不少东西。 别人看见的可能是识字效果,温俊海看见的却是算术能力和思维方式,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有用的。 “要是你嫌人多累了的话,咱们就休息休息。”温俊海给她按摩着脖子。 他倒是不怕每天多点几盏灯花钱,就是怕姚软枝辛苦,上了一天班,回来还要给一屋子小孩讲课改作业,一直忙到睡觉时候才能停。 现在一屋子有四十来个孩子,作业本都摞老高。能不累吗 姚软枝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用,这样就挺好。” 现在屋子里来蹭课的少年中,可是有好几个后来解放乡hong卫兵的头领。 他们桀骜不驯,冲动妄为,惹下了不小的祸事。有不少人的命运被他们破坏了,但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也同样碎得裂纹斑斑,无法修补。 温厚山当初就是跟他们中一个混得好,结果失手都弄出了人命。 一人之力也许改变不了时代轨迹,但是只要她努力,也许会让他们的命运产生小小的偏差,进而让很多人的命运都随之改变。 他们来听课,就是姚软枝给他们灌输人生观价值观的机会。姚软枝怎么会放过 九月份快要开学的时候,姚软枝得到通知她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了这让她瞠目结舌,大为震惊。 全国先进工作者怎么会轮到她头上 梅金英对她这个疑问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做了这么多技术贡献,工作水平够高,平时工作态度也端正,县里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之后,经过了层层筛选,上面也派人下来调查了,农机厂、图书馆、你们村,包括桓钢,一个个提起你都是竖大拇指,没有一个人说你不好的,你要是当不上全国先进,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这一次主要是因为姚软枝设计的全套双轮双铧犁,梅金英打听了,是刘智宇把设计图送到了农业部,极力要求上面奖励姚软枝,并且把姚软枝调到京城去跟他学习。 具体中间经过了什么,梅金英就不清楚了,反正全国先进工作者的荣誉,就落到了毫无准备的姚软枝头上。 姚软枝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新中国成立还不到两年,去年第一届全国先进和劳模还不到五百人,今年是第二届,居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是想过要用表现换来以后的护身资本,但是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见效。 全国先进工作者肯定是要去京城、中nan海开会的,肯定是要跟一号首长合影的,作为一个护身符,也算是分量不轻了。 以后万一运动波及到她,至少她能举起来当个虎皮大旗,吓吓那些小将们。 “九月二十五日,在京城开会,你要提前安排好,别耽误了时间。路费车票,回来都能报销,你也别不舍得花钱。”梅金英虽然觉得姚软枝平时挺靠谱的,但是事关重大,还是又认真叮嘱她。 姚软枝现在一进村,从村外的田地里,到村口的大道上,一直到温家,一路上都是跟她打招呼的村人。 基本上都是叫她“姚老师”的苏老师还跟她开玩笑,说她要是不在农机厂干了,可以回村里当小学校长这都是那些去温家蹭课的孩子们的家长,他们除了热情招呼姚软枝之外,还想要把手里刚从地里收获的各种蔬菜瓜果塞给她。 姚软枝都是连连道谢,飞快地骑车逃跑。 听说姚软枝要去京城开会,互助组里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那可是一号首长工作的地方 “满满姐,你会不会见到一号首长”李二丫兴奋得双目闪亮。 “有可能吧。”姚软枝觉得,以这几年国家重视劳模榜样效果的情况,见到一号首长的机会是九成九。 “哇,你真了不起”李二丫向往地说,“有一天,我也要去京城,我也要去见一号首长” 跟两边家人都打了招呼,姚软枝收拾行李,拿着介绍信,再次坐上了去诸市的火车。 她会在诸市火车站,换乘另一趟火车,去到京城。 京城,那是上辈子姚软枝生活工作数十年的地方,她呆在那里的时间,比在夹沟村、在诸市的时间更长。 只是不知道,1951年的京城,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还是一章。工作日会恢复九千的更新量。,,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京城 这个年代出趟远门,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姚软枝在路上花了三四天的时间, 才算是到了京城。 车厢的有线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柔和的声音“各位旅客同志, 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京城火车站到了” 站台上熙熙攘攘满是旅客和来接站的人, 大多数人都是穿着黑色、蓝色、白色、灰色的衣服,但是也时不时地能看见一些穿着鲜艳时髦衣服的男女,他们身上的气质就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姚软枝跟着人流来到了出站口, 拿出自己的火车票, 被检票人员用力剪出一个缺口后,才走出了站外。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天空干净得像是刚刚清洗过,看不到一点儿雾霾的痕迹。 车站对面不知道是什么建筑,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光芒。 铛铛铛铛, 清脆的铃声响起, 红色车身的有轨电车拖着长辫子,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白色长袖衬衫、红色半身长裙的女子, 从电车上翩然而下, 顿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她的背景。 看了一会儿京城街头风景,姚软枝向着马路对面走过去。上面下发的文件里说了,出站口对面人民招待所里, 有一个大会的接待处。 那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安排各地来京的先进、劳模们。 走了几步,她看见路边有个大大的无人售书处,标牌上用繁体字写明, 购书自己将钱币投入下方收款箱中。开放式的书架上,一本本全新的杂志就这样摆放在那里,没有任何人看管。 姚软枝挺有兴趣地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真的有几个旅客买书的,还真没有一个人不给钱把书拿走。 姚软枝上辈子来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六十年代后期了。 那时候她见到的京城火车站可不是现在这个,而是1959年建国十周年时重新建起的新火车站。 作为建国十周年的十大建筑之一,那个京城火车站规模宏大,气势雄伟,设施先进,流光溢彩。 姚软枝回头看了看这座还带有岁月痕迹的火车站,微微笑了笑,这么看来,祖国真是从未有一天停止过向前的步伐。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十分专业,很快就给姚软枝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半个小时后,姚软枝就坐在一辆公交车上,胸前挂着自己的代表证,等着人到齐了再开车。 代表证上贴着姚软枝来之前就已经交上去的一寸黑白照片,写着她的基本信息,这是她在京开会期间食宿活动的凭据。 车上已经有十几个人在座,有的人在闭目养神,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聊天,姚软枝靠着窗户在看看人,看路,看车,看楼 1951年的京城,没有后世那么繁华,没有那么摩天大楼,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三环五环,但是却散发着它特有的勃勃生机。 又有人陆陆续续上车,一个和姚软枝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走过来,把大大的行李包用力塞到座位底下,坐在了姚软枝的身边。 “你好,我叫田秀英”姑娘看起来很爽朗,扎着两根短短的小辫子,主动跟姚软枝打招呼。 姚软枝也连忙坐直了跟人打招呼。 能来到京城参加劳模大会,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不管是专业技能还是政治态度,都必须是最拔尖的那一批。在这些人面前,可跟在兴化县不一样,一定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田秀英自我介绍说,她是从东北来的,是一名火车司机。 其实,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姚软枝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新中国第一名女火车司机。 1950年3月8日,她驾驶着“三八”号机车参加了隆重的出车仪式,被记入了新中国的史册。 这样具有政治意义的人物,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曾被后人忘却。 姚软枝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材,也很是敬佩。 这个时侯的火车,可不是后来二十一世纪的高铁动车,用电脑和系统管理操作就行。现在的火车还是蒸汽火车,要靠烧煤给火车动力。为了保证火车行驶的速度,要不断地往锅炉里送煤,一铁锹一铁锹地铲着煤往锅炉里装,平均三四秒就要装一大铁锹,换了姚软枝可是干不了的。 而且,投煤只是第一步,还要学习火车的机车构造、制动机以及相关的机械知识,掌握各种铁路信号、道岔转线技术反正当一名火车司机,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这是很有难度的。 姚软枝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听说她对农业机械比较了解,田秀英很兴奋,立刻从自己身上的挎包里掏出来一本书,要向姚软枝请教。 “这道题目,我算了好几天了还没算出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姚软枝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个连杆切面图,再一看,还真是蒸汽机车连杆摆动时候,安全工作因数的计算题目。 她抹了一把冷汗,幸亏这个题目还没有超出她的知识范畴。 大概就是因为这么一道题的缘故,田秀英很快就跟她熟悉起来。听说姚软枝也是小学毕业,她还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都是小学毕业,为什么你看了一眼就能算出来,我算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四点多钟的时候,公交车终于出发了。 路上的车不多,显得马路格外宽阔。公交车穿过姚软枝熟悉的前门大街,绕过了还不曾繁荣起来的几个后世著名购物场所,驶入了一个大院。 跟车的工作人员和他们一起下了车,给大家安排住处。“这是一六五招待所,大家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 听名字,姚软枝就猜可能是和军方有关系的招待所,安全度可能会高一些。 “你们俩要不要住在一起”因为是两个人一间,工作人员也很人性化,看见姚软枝和田秀英走在一起,就这样问。 姚软枝看了田秀英一眼,田秀英高兴地点头,她也就表示了愿意。两人年龄相近,刚才在车上聊得也挺投缘,住在一起麻烦事会少一点吧。 离大会正式开始还有好几天,姚软枝想去拜访一下刘智宇,来的时候也特意给他带了兴化的土特产过来。 毕竟刘智宇对她已经是很照顾了,关心她的学习,给她寄专业书,还千里迢迢去参加她的婚礼,又给她张罗弄这个全国先进工作者所有这些都没有一点儿私心,全都是想让她在农机方面好好做出成绩,姚软枝心里很是感动。 现在来了京城,怎么能不去拜见一下呢 姚软枝借了大会办公室的电话,给刘智宇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 刘智宇一听就笑了“我猜你这几天也该到了。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让人去接你”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哪儿还用派人接我”姚软枝问清了去刘智宇学校的路线,就坐着公交车往郊区去了。 在路上用了快两个小时,姚软枝终于找到了刘智宇的办公室。 姚软枝非常诚挚地向刘智宇道谢“我只是做了一点儿工作,根本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荣誉。刘老师您对我的指点和帮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吗”刘智宇坐在办公桌后面,笑眯眯地说,“要是你真的感谢我,就过来帮我的忙吧。” “我帮你什么忙” “我看了你的培训班讲义,觉得其中很多东西都能扩展开来,深挖细讲。你来京城,进农业部,先干几年,以后我推荐你去独掌一方。”刘智宇看重的不仅仅是姚软枝的农具设计,更重要的还是她那种高屋建瓴的大局观。 从农机厂培训班的讲义中,刘智宇能感觉到,在姚软枝心中,似乎有一个完整的农机领域蓝图,她随口提起的那些“可能”的方向,明明都具有令人心动的无限前景。 一个心中有完整棋盘的人,才可能成为一名棋手。 有些人就算是学一辈子农机,眼睛里也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优秀的技术人员会有很多,但是具有大局观、能够统筹全国农机发展的人才,却不好找啊。 刘智宇就更想要把姚软枝留在京城,把她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了。 姚软枝没想到刘智宇对自己会有这样的期待。 她上辈子干的不就是这个活儿吗这辈子,她不想再重复一遍过去,她想做的就是和温俊海一起,让姚家、温家都过上好日子,带着夹沟村、兴化县一起奔小康。 “刘老师,我还是想留在兴化,扎根在农业生产的第一线。我年纪还小,现在去中央部门,离了地气对我没好处。”姚软枝坦率地说。 从现在到文化da革命结束的二十多年里,姚软枝不想冒险往上面爬。她的计划是深扎根,把兴化县经营成她的主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隔绝在外,留一片清净天空给自己。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一旦闹腾起来,她的小身板扛不住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刘智宇思考了一下,没有勉强,年轻人是应该踏踏实实学知识,但是以后需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把她拽出来的。 九月二十五日,将近五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齐聚一堂,参加了在中nan海怀仁堂举行的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大会,受到了中央首长的亲切接见。 田秀英被推举作为代表,向一号首长献旗。 在此前的晚上,田秀英在床上翻来覆去,紧张地抓着姚软枝不停地问“小姚同志,你说我该跟一号首长说什么呢” 姚软枝知道她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答案,她只是紧张而已。 “就把你的心里话告诉一号首长嘛。你还不睡觉,明天去到一号首长跟前,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办” “那我就,祝一号首长身体健康”田秀英终于决定了。 但是第二天在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代表的面,田秀英举着红旗来到一号首长跟前的时候,竟然激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从头到尾一直在哭,眼泪就没停过。 反倒是一号首长笑了起来“这么一个小姑娘,你能开得动大火车吗” 田秀英继续哭。 作者有话要说  借鉴了新中国第一名女火车司机的事迹,向了不起的前辈们建设者们致敬。感谢在20191207 20:38:4320191208 23:0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621854 6瓶;ericau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报告 田秀英哭得稀里哗啦的,但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 根本没有人笑话她, 因为所有人都非常激动,不少人眼中都闪烁着泪光。 姚软枝算是比较冷静的, 可是看着这位影响了中国十几亿人命运、开辟了中华民族新时代的伟人,她的心跳和呼吸也不由自主随着一号首长的走近而急促起来。 上辈子她来到京城,是从农业部下属的一个实验室工作人员开始的, 根本没有机会得到一号首长的接见。 后来, 她慢慢从学术转向政治的时候,一号首长已经不在了。 姚软枝从来没有见过一号首长真人,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 尤其是当一号首长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代表身份牌叫出她名字的时候“姚软枝同志,我听说过你的事迹, 你做得很好。” 姚软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的那么剧烈。一号首长居然知道她,而且还夸她做得很好从来都不喜欢搞个人崇拜的姚软枝, 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和骄傲了。 “谢谢一号首长, 我会继续努力,为农业产业化和机械化做出自己的贡献。”姚软枝尽量保持冷静,对着一号首长笑了笑。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姚软枝和一号首长握着手对视的一幕被定格。 一号首长和大家会面之后,就是国家重要领导人出席并讲话的表彰大会。 伍豪首长宣读了表彰决定,代表中央政府授予大家全国劳工模范和先进工作者的称号。 在讲话中他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动作,发挥劳模的带头作用, 同时,也号召各条战线各行各业都向这些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学习。 姚软枝抱着自己的奖状和光荣册,站在人群中,面对镜头露出笑容。 接下来就是代表汇报和分组讨论。 全国先进和劳模们来自不同的领域,他们代表着现在本领域内最优秀的从业水平,每个人都有超出同侪的经验和体会,他们的汇报具有极高的价值。 大会官方安排了一些典型做全会汇报,在各分组内部,也会有工作人员征询意见、安排各位代表汇报交流。 农业组、工业组和部队组是人数最多的三个大组,姚软枝被分在农业组的第三小组里,并且也被大会官方要求做一个农业组组内的汇报。 写报告对姚软枝来说,是非常熟练的一项技能,她在火车上就已经有了腹稿。晚上在房间里写完之后,听了领导人讲话后,又做了一些修改,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农业机械化的发展与未来,这个题目在农业组那一排报告题目中格外与众不同,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只要是农业领域的人,就不可能不对这个题目感兴趣。 甚至很多工业组以及其他大组的代表,也都抽出时间跑到农业组的报告厅里来,想要了解这方面的信息。 刘智宇直接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中央,姚软枝看见他身边那个中年男人时,眉毛不为人知地抖了抖。那是现在农业部的老大董子辉后来她的顶头上司,就是这位董部长亲手提拔起来的。 他还真是给面子,把董部长都拉过来听姚软枝的报告。 要是姚软枝心理素质差一点,这会儿恐怕两条腿都要打颤了。 但是姚软枝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 “想要实现农业现代化,农业机械化是不可缺少的物质基础。”姚软枝穿着白色长袖衬衫,齐耳短发有点长了,自然地垂落在肩头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台下的听众,温和坚定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出来,在整个报告厅中回响。 “我认为,农业机械化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利用各种动力和农业机械化设备,从事农业生产,提高农业生产率、土地出产率、资源利用率,同时保护生态环境,从而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增加农民的生产收入,促进农村经济繁荣、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一步步走向现代化的未来。” “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目标。虽然现在我距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坚定地走下去,农业现代化的那一天一定会来到,我们祖国伟大强盛的那一天也一定会来到。” 开篇语之后,姚软枝介绍了兴化县的具体情况,以及刚刚建立的兴化农机厂如今的生产和未来的规划。 她提前画了几幅巨大的挂图,将刚刚设计出来的双轮双铧犁图纸放大了数倍,请工作人员举起来,在台下展示给观众们。 在座的都是对农业非常熟悉的代表和干部,很容易就领会到了这个形状奇特的新式农具有什么优势,一个个都变得兴奋起来。 “这张双轮双铧犁,我们兴化县农机厂已经成功生产了三个样品,铸件合格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组装成品无一失败。”这个数字,让董部长的脸色都跟着郑重了起来。 “刘教授,你这个学生说的数据有没有水分”这样的合格率,要是在京城农机厂,还说得过去,可是姚软枝说的却是一个小县城的生产合格率 要知道,刚刚建立的几家省级农机厂,合格率还都到不了百分之六十呢。下面的市级农机厂,失败率百分之九十,董部长都不奇怪,毕竟是人才太少了,一些技术问题并不是不怕苦不怕累就能解决的。 要是这个数据是真的,就不提那些刘智宇给他看的那些设计图,一个个都非常成熟可行,只说姚软枝这一手质量管理的能力,就已经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 “她敢说,你难道还不敢派人去审核”刘智宇一点儿都没有替自己学生担心的意思,笑眯眯地回答,“她要是敢在中nan海撒谎,你就取消她的先进,不用看我的面子。” 董部长看了一眼刘智宇,按照他对刘智宇的了解,这老家伙这会儿是得意极了。 他之前是看过所有劳模的资料,尤其是刘智宇亲自推荐的姚软枝的资料,更是被他仔细审视,工作人员也一层层审核过了,数据造假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这会儿从这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白嫩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难以置信。 而姚软枝给他的惊喜还远不止这些。 讲完实践体会之后,姚软枝从不同的角度,对农业机械化进行了分类,对农业机械化技术的未来发展做了一个“预测”。每一个类别中按照不同环节和流程需要什么样的机械技术,全都被她条理清晰地列了出来。 耕种机械化技术、植保机械化技术、收获机械化技术、排灌机械化技术、种子加工和粮食处理机械化技术、农产品加工机械化技术等等,一个个专业却又诱人的名词从姚软枝的口中说出,组成了一幅令人向往的现代化农业生产画面。 哪怕是这些技术还都没有出现,台下的听众却都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些机械装备距离他们好像很近了。 就连专门去苏联农场考察过,亲眼看过那些先进农业机械的董子辉,都不由浸入其中。 “这要是真的有一天,农业生产就像她说的那样,那该是什么样子啊。”董部长都忍不住感慨起来,那个时候的中国,一定也已经变得强大起来,工业发达,再也不会重蹈百年覆辙。 “怎么样”刘智宇看出老朋友的向往,笑眯眯地问,“你说,这种水平,直接推荐来我这里读书、工作,够不够格” 董部长点头“肯定够了。” 刘智宇继续问“要是跟在我身边,好好教导十来年,以后能不能当得起农机行业带头人的大任” “要是她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能当得起。”董部长微一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他听刘智宇说这个小姑娘才刚刚小学毕业,但是特别喜欢读书,而且过目不忘,知识积累深厚,脑子里有很多新颖的点子,如果培养起来,能够成为未来中国农机行业的领头人。 这样的赞誉,之前董部长是有点不相信的。所以刘智宇才会硬拉着他来听姚软枝的报告。 现在听了姚软枝对于未来农业机械化发展的预测和规划,董部长觉得,刘智宇的看法还真没有错。 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想到整个国家农业机械化发展的蓝图,那么再给姚软枝更多的学习机会和实践经验的话,二十年后,她绝对能担得起农业机械领域的重任。 “你想要把她调到农机专科学校的话,我这里没有问题了。”董部长看着台上的姚软枝说。 刘智宇却叹了口气“我问她了,她说要继续在兴化县工作,说做这一行的,不能脱离地气。” 董部长愣了一下,小声笑了起来,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反而变得更好了。从小县城调到京城,从一个工厂干部变成大学生,有几个人能拒绝 明了轻重、懂得舍弃的人,是有大智慧的。 “那就让她在基层好好锻炼几年。”姚软枝的报告结束了,报告厅里掌声如雷鸣,董部长也跟大家一样用力鼓掌,大声对刘智宇说,“你可得好好看着她,我以后要找你要人的” 田秀英那边的报告也做完了,她毕竟是一个刚刚二十来岁的姑娘,在休息期间还跟姚软枝商量,应该去京城什么地方逛逛。 姚软枝建议的都是长城、故宫、天an门、颐和园等等标志性的地方,田秀英就拉着她一起去。 “休息时间只有一天,跑不了这么多地方的。”姚软枝可没有田秀英这样的体力,连忙找理由,最后结果就是两个人跑去颐和园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过两天走之前来取。 她们开完会,还要参加这次建国两周年的阅兵,也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三次阅兵。 1951年10月1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天an门城楼上红旗飘扬,彩灯高挂。上午十点钟,典礼开始,全体肃立,军乐队演奏国歌,礼炮声震彻天地。 姚软枝站在观礼台上,向着国旗行注目礼,眼前又浮现出自己上辈子最后一次看过的一幕,七十周年国庆阅兵大典。 同样的时间和地点,穿越了历史长河的人物和角度,两个场景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姚软枝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我的祖国,必将繁荣富强必将盛世无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可怕 和七十周年的阅兵大典相比,1951年的这场阅兵仪式也许有些简陋, 但所有官兵群众的精气神却格外暴烈, 仿佛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硝烟味道。 这就是开国时期特有的味道。 骑兵部队从观礼台下走过,坐在马背上的将士们背着钢枪, 面目坚毅,神情锐利。伞兵部队、坦克部队、高射炮等一一走过,杀气冲天。 姚软枝手中握着一束鲜花, 和身边的人们一起对着将士们挥舞欢呼。 夜色一点点笼罩了京城, 还没有从阅兵大典中抽离出来的人们,在街头意犹未尽地讨论着今天的阅兵场景。 赵爱华站在幽暗的院子门口,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向着院子深处走去。 哒哒哒,小皮鞋踩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赵爱华很不理解, 明明姨夫已经是将军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过得像个农民一样院子里除了两个警卫员之外, 竟然什么伺候的人都没有 别的领导院子里都是漂亮的花坛, 他呢种了一院子的菜和庄稼这跟他将军的身份,一点儿都不匹配好吗 听说当初分这个院子给他的时候,他都不肯要, 只想要一个平房小院真的还以为他是当初在华北种地的时候吗 赵爱华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在院子里锄草的那个大汉,还以为是姨夫的手下。谁知道那个一身汗水的大汉站起来,母亲竟然让她叫他“姨夫” 微弱的光芒, 勾出了一个壮实魁梧的人影。他直直地站在屋门外,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石雕。 赵爱华却知道,一旦有危险,这座石雕随时就会化身杀神。 那是她姨夫的警卫员,一个像是她姨夫影子一样的男人。一个和她姨夫一样让她无法理解的人,和她姨夫一样让她畏惧的人。 忍不住拽紧了淡紫色的羊毛披肩,赵爱华没敢继续往前走,而是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唢呐哥,姨夫在屋里吗” 石雕保持不动,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我能进去吗” “不。”唢呐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被人在嗓子上揉搓过沙土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分外阴森。 赵爱华再次紧了紧自己的披肩,柔声问“那唢呐哥,你能不能去问问姨夫,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要不是为了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她才不会来这里遭受这种折磨呢。 每个将领干部都只能携带一名随行者参加今晚的宴会,她那位好父亲是不够资格参加了,她的好母亲当然要带她的好弟弟去,赵爱华要是想去,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来求这位可怕的姨夫。 眼看着说好的时间都要到了,堂屋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赵爱华不得不从自己的客房走出来询问。 “等。”唢呐只给了她一个字。 赵爱华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头的焦躁和不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不做声。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唢呐说等,那就只能等。折腾闹事,只会自取其辱。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个赵爱华了,唢呐的地位和危险,她很了解。 好在,里面的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不到十分钟,房门打开,穿着军装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唢呐开着吉普车,赵爱华不敢坐到后座,她害怕自己一扭头就会看见那张脸。 第一次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她吓得哭出了声,被她妈掐着胳膊,才忍着痛叫了一声“姨夫”。晚上回家,她就做了噩梦,梦见那张脸追在自己身后,追得她无路可逃。 明明那个可怕的男人看见自己哭的时候,眼神特别冷漠,可是她妈却非要说,这个姨夫对她果然是不同的。要是别的人在他面前这个样子,早就被他那个忠心耿耿的警卫员给扔出去了,但是他却看着她哭,没有露出不耐烦,这说明他对赵爱华的容忍度比对别人高多了。 至于为什么,她妈很自得“当然是因为你这双眼睛,跟你去世的六姨长得太像了。” “因为他袁映真爱你六姨,爱到了骨子里。” “可是你六姨偏偏去世那么早,他再也见不到,能看见你这外甥女,看见你这双眼睛,对他来说,恐怕都是一种享受。” “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冒犯他心里的妻子,他会给你最大的包容。” “你想在赵家站住脚跟,想要享受赵家大小姐的生活,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袁映真对你是不一样的。”赵爱华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妈妈脸上的笑意和表情妈妈拨开她的一缕鬓发,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很冷。 赵爱华打了个寒颤,露在旗袍外的双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再次裹紧了披肩。 她一定要早点嫁进叶家,以后就不用再来求袁映真。每次走进这个阴森森的院子,她都感觉自己仿佛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心里发毛。 吉普车前贴着通行证,中nan海门口的警卫仔细检查了之后,将他们放了进去。 今天的宴会在紫光阁举办,吉普车停放好之后,袁映真就带着赵爱华和唢呐一起往紫光阁的方向走。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两条长长的刀疤。两条刀疤像是一个x字,在他的右边面颊上交汇,让他的脸变得扭曲而狰狞。 赵爱华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今天晚上的宴会是招待参加阅兵的外国友人的,主要是苏联的顾问和专家。叶家勇曾经在苏联留学,这次也回来参加阅兵大典,晚上会带着叶志舫来参加宴会。赵爱华就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 原本叶家勇是非常支持自己和叶志舫结婚的,但是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口风有些转变,叶志舫就更不要说了,心里只惦记着那个乡下女工。 赵爱华这次来,就是想要把婚事给定下来。 她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已经离自己有段距离,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和之前很多次一样,袁映真只是往门口一站,就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站在他身边的赵爱华强忍着从他身边逃离的冲动,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很快有人来跟袁映真打招呼,基本上都是部队上的人,他们倒是对袁映真脸上那可怕的疤痕视若无睹。 也和以前一样,袁映真只要把赵爱华带到场地,向几个熟人介绍一下她的身份,自己就要离开。 “走什么”有人抓住他的胳膊阻止袁映真,“你刚从朝鲜回来,给我们讲讲前线的情况再走。” “就是,一个大男人天天钻在黑屋子里长蘑菇呢你现在天天关在家里写字画画,哪还像当初铁崖山土匪头的做派啊”知道袁映真底细的战友拿他开玩笑。 说着,一群散发着铁血匪气的男人就把袁映真给拽走了“你放心好了,你这个外甥女,我们安排人照顾” 袁映真看了赵爱华一眼,赵爱华机灵一下,全身都是一颤“姨夫,你去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就是就是,小姑娘多乖巧。这里除了你之外,又没有土匪,你怕啥” 看着被一群人簇拥着上楼的袁映真,赵爱华也松了口气。 跟在袁映真身边,真是太紧张了。 袁映真不爱说话,眼神冷得像冰,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唢呐一开口简直吓死人,要是动手那就是真的会死人。 袁映真自己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毁容的脸,可是别人看见了都会震惊,都忍不住用各种目光打量他,赵爱华每次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反正现在已经进来了,他走了正好。 赵爱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摆出最好看的表情,向着会场中间走去。 今天晚上的宴会采用的是外国的自助餐风格,明亮的灯光下,很多穿着礼服的男女外宾穿梭在大厅之中。看着他们的打扮举止,赵爱华眼神中露出一丝羡慕。 她保持着优雅的姿势,走到餐桌边上,取了一杯香槟,动作幅度很小地向四周张望,寻找着叶家父子的身影。 只是,当她看见叶志舫那一头卷发的时候,也看见了叶志舫对面的人。 赵爱华顿时一双眼睛就要冒出火来,努力控制着自己,才保持了正常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叶志舫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爱华压低了声音,却掩盖不了语气中的反感。 赵爱华打量着对面的女人,那个乡下女工为什么会在中nan海出现而且还穿着这么漂亮的蕾丝礼服裙 就这么一条裙子,她半年的工资都买不起肯定是男人送的赵爱华恶狠狠地瞪着叶志舫。 “小姚同志在这里很正常,她是全国先进工作者,收到邀请函才来的。”叶志舫有些不明白赵爱华为什么这么激动,“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全国先进工作者”赵爱华不可置信地反问,“叶志舫,你是不是疯了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9 20:52:5420191210 23:0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轻 10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回忆 赵爱华以为姚软枝的全国先进工作者是叶志舫给她运作到手的,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叶志舫, 心里更是嫉妒的火苗熊熊燃烧。 叶志舫愣了一下才明白赵爱华在说什么, 他冷笑起来“赵爱华,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那个本事, 还用得着在桓钢当一个采购员” “你求叶叔叔了叶叔叔居然会答应你这种荒谬的要求” 对,只靠叶志舫的能力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除非是叶家勇出面, 说服了叶家那位高官才有可能。 看来叶家勇真的也被这个乡下女工给迷住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叶志舫对赵爱华本来印象就差, 听了她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就更加讨厌她了,“只有像你这样事事都靠着长辈的人,才会觉得别人的成就全都是长辈插手走后门的结果。” 姚软枝看着满眼怒火的赵爱华,竟然没有生气, 反而笑着问“赵同志, 你家是京城的我还以为你就是诸市人呢。” “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到桓钢不过是为了锻炼而已。”赵爱华昂起下巴, 一脸骄傲。 “看起来, 你们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家呀”姚软枝好像没有感觉到赵爱华的敌意,笑眯眯地看着她。 赵爱华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叶家老爷子的大名,整个中国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至于我们赵家的影响力,也不是你一个农村人能想象的。” “我和叶志舫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哪怕我们俩现在有点小矛盾, 也不会让你有机可乘。” 叶志舫压低了声音骂“赵爱华,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早就跟你说了,谁给你订的婚约,你就嫁给谁,别来找我” 赵爱华挺起胸“是吗有胆量,你跟我去我姨夫面前说” “你”叶志舫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袁将军才不会那么不讲道理” 赵爱华看出他的色厉内荏,顿时得意起来。 姚软枝听见“袁将军”这三个字,眼神一闪,目光落在了赵爱华脸上。 赵爱华趾高气扬地对姚软枝说“我劝你安安分分,认清自己的斤两,别再痴心妄想,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姚软枝轻声一笑“你的东西,我可没兴趣。失陪了,你们慢慢聊。” 原来世界这么小。 她还以为仅仅是同名,现在看来上辈子那个让人讨厌的赵爱华,很可能和眼前这个赵爱华,就是同一个人。 因为上辈子那个赵爱华找她麻烦,就是和“袁将军”有关。 当时她在桓省农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年到头都不太出门,各种活动都很少参加。 有一次,从京城来人,在诸市举办一场先烈遗作书画展,政府号召各机关事业单位、工人、学生都去参观,姚软枝和平时一样没当回事,只管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 结果不知道是谁,举报她不关心政治,不尊重先烈,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展览的负责人就盯上了她,专门发函给农专,附上了举报信,点名要处分姚软枝。 理由就是政治觉悟低,从来没有摆脱反坏分子子女的阶级成分影响,心中对先烈和新政府存有怨恨和不满,应该剥夺她在农专读书的资格,发回原籍劳动教育。 要不是谭教授立刻站出来反对,说不定舆论发动起来,姚软枝就真的会被打回原形,之前所有的努力,包括温俊海的牺牲,都会化为乌有。 当时姚软枝觉得这个公函上署名的“赵爱华”就是个神经病,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要来跟她的前途过不去。只是没有去看先烈遗作展览,就罪该万死吗这是什么逻辑 但是她自己出身有问题,在羽翼未丰之前,根本没有能力和这种从京城来、有官方背景的人争辩。 她不得不离开实验室,去了诸市工人文化宫,把展览看了一遍,还写了一篇观后感,歌颂先烈的伟大牺牲,交给了校领导。 校领导告诉她,因为这次先烈遗作展中,有好几副画作是这位负责人赵爱华的亲人生前所作,而且这位先烈还是袁将军的爱人,所以赵爱华这位年轻的女同志才会这么激动。 现在她已经用行动弥补了之前的疏忽,这篇观后感也写得很好,赵爱华应该不会再计较了。 当时姚软枝也能听出来校领导话语中的警告,故意跟她说赵爱华是袁将军的亲戚,不就是让她忍气吞声不要闹吗闹出来,人家是先烈亲人,有将军做靠山,她一个好不容易摆脱反坏子女罪名的学生,能落到什么好 姚软枝转头离开,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事情。 那位袁将军可不是一般人,他的事迹几乎是人尽皆知。 他小时候家里穷,家人把他送到一个道观里,得了一个名字叫袁映真。据说从小就跟着道士读经练武,但是后来却落草为寇,当了山大王,劫贫济富。 后来,下山打劫正好遇到一号首长,不知道怎么就被一号首长说服,跟着一号首长干起了革命。 这位袁将军极其勇悍,作战如疯虎,毫不畏死,凡是跟他打仗的敌人,都会被他那种拼命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他自己当然也不是毫发无损,据说他有次遇到了对手,差点被人用刀把脸劈成两半,虽然最后活了下来,却也留下了两道极为恐怖的伤疤。 也是因为这样,他很少出现在人前,更不曾留下什么照片,让后人对他传奇一生徒有好奇心,却根本看不到他的长相。 袁映真之所以在后世名气那么大,是因为他是极少数在文化da革命时期敢和hong卫兵甚至si人帮对着干的将领。 革命小将们冲击老将们的住处时,只有他提着棍子就出了门,一个人把几百号人打得满地打滚。 有人用枪威胁他,他直接把头伸过去,用太阳穴对着枪口,破口大骂说,谁不开枪是谁孙子本来胆子不小的小将,硬是被他那恐怖的刀疤和满身的杀气,吓得连扣动扳机的勇气都没有了。 偏偏一号首长对他十分信任,面对来告状的人,只是笑着骂“袁映真就是一身匪气”,但是“他是可靠的”。弄得那些人一肚子火,也没办法对袁映真下手。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铮铮铁汉,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吞枪自杀了。 后世有人写了袁映真的传记,很多人都被袁映真传奇的一生和谜一般的结局震惊了。这也引起了很多文艺工作者的兴趣,很多人以他为主角写了,改编了电影电视剧,让“袁映真”成了二十一世纪人人皆知的人物。 在这些文艺作品中,很多人都会关注两个问题,第一,袁映真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第二,袁映真这么一个铁汉,怎么会自杀 作者们发挥各种想象力,给袁映真虚构了一群红颜知己,一场场虐身虐心的恋爱,说他永失所爱,所以终身不娶。然后关于他的自杀,有人说是他杀,是阴谋,有人说是袁映真杀人太多,身体和精神不堪折磨,自我了断 姚软枝上辈子来到京城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袁将军”,才知道袁映真已经自杀了,惊讶之余,也就没有多探究什么。 至于赵爱华,姚软枝勾了勾嘴角。 她来到京城,当然会打听这位了不起的“赵爱华”是什么人,因为有“袁将军”这个关键词,打听起来并不难。 京城赵家,也是从民国时期就已经兴盛起来的大家族,在解放前夕果断投奔光明。 赵义参与了说服京城守将傅将军的工作,保住了自己的军衔,被收编到解放军里,当了个师长,也算是维持住了赵家门楣不坠。 可是就在姚软枝来到京城没多久,京城就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被灭门的就是赵家。 赵家上下二十多口,全都被人杀死在一个雨夜里,只有赵爱华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是精神也出了问题。 据说那个凶手杀了赵家所有人之后,并未离开,就坐在大雨里吹了一曲唢呐。 非常欢快的一首百鸟朝凤。 然后怎么样了,姚软枝当时也只是个普通干部,根本打听不到,也没有兴趣去打听。这种累世豪族,藏污纳垢,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被人找上门来报复灭门,那肯定是仇深似海。 当时姚软枝甚至还有点羡慕那个凶手,如果她有那个凶手的本事,再加上她自己的脑子,姚家的仇早就报了。 上辈子是上辈子,姚软枝走了几步,就已经把这些奇闻丢在了一边。现在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是像叶志舫说的那样,收到了邀请函,而是刘智宇带她来的。 刘智宇说,中苏打算在农业科学技术方面进行合作,苏联除了派遣顾问、专家来中国进行技术指导之外,还打算和中国进行技术、种子、苗木等方面的交换,同时也会接收一些中国知识分子到苏联留学。 要是姚软枝有意去苏联留学,他可以帮姚软枝介绍几个专家,让他们交流一下。 要是姚软枝没这个意向,跟苏联专家学习一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本来姚软枝正要跟刘智宇去苏联专家那边,结果叶家勇带着叶志舫过来,把刘智宇拽到一边去,叶志舫就来跟姚软枝说话。 还没说两句,赵爱华就来了,又是一副被她抢了男人的样子 姚软枝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叶志舫单独说话了。 她端起香槟,向着那边的刘智宇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日万三更的,结果装修到了尾声,事情特别多,每天都在被装修公司和各种品牌之间奔波想要过年住进新房,什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焦躁得很。对大家说抱歉。希望早点结束这种状态。,,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种业 和苏联专家交流,了解现在苏联的科技发展, 姚软枝还是很有兴趣的。至少以后她的那些知识来源又多了一个说法, “是苏联专家教给我的”,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但是真的去苏联留学, 姚软枝就没有这个打算了。 现在中苏两国关系刚刚磨合结束,过两年赫鲁晓夫上台后,更是会进入“蜜月期”, 新政府执行“一边倒”的外交政策, 在各个领域都奉行“以苏为师”的标准,将苏联的社会主义模式当成中国学习的模板。 但是等到六十年代,中苏出现分歧,互相在公共场合影射对方路线错误,新政府的立场就会变成“以苏为鉴”, 后来更是将苏联视为“修正主义”的代表。 要是跟苏联那边关系密切, 到时候也难免被人当成把柄来攻讦。 更何况别人去苏联留学是学习先进科技和知识,姚软枝又不需要, 她脑海里那么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 缺乏的都是能够使用的环境。 大厅里有乐队演奏,外宾们穿着燕尾服和华丽的礼服裙,很容易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当初在上海, 白俄旅人艺术家曾经撑起了艺术节的半壁江山,如今有了苏联这样强大的祖国为后盾,他们眉宇间越发多了自信和从容。 和已经成为强国的苏联相比,如今的中国还是百废待兴。 可是谁又会想到, 仅仅四十年后,那么强大的苏联竟然会被西方洗脑般地解体了呢而在此之后,东方曾经沉睡的巨人却挺直了脊背,将美国这个全球霸主吓得无所不用其极,连昔日用来伪装成绅士的假脸都撕破不要了。 姚软枝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跟在刘智宇的身后,仔细倾听着他和这些外国友人的交谈。 如果刘智宇介绍到她,她就含笑用俄语和外宾打招呼,语气轻松,偶尔带点小幽默,往往还能抓住刚才他们聊天的重点发表一点看法,却从不深入表达什么个人见解。 转了一圈后,刘智宇有点累了,他走到一边坐了下来,看着姚软枝的目光很有几分兴味“小姚啊,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小年纪这么滑头呢你难道还想去外交部工作吗” 要是别的年轻人,能跟这些外国专家交流,早就兴奋得不得了,有的甚至提前都准备好了问题,想着向他们请教呢。 可是姚软枝这一路过来,嘴里全都是交际用语,俄语说的又标准,说话还带点俄国人才懂的小俏皮,加上她的年龄长相,确实是很讨人喜欢。但是你要说她说了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竟然真的没有。 这种滑不溜秋的表现,可真的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啊。 “看来你对留苏没有兴趣了。”刘智宇刚才介绍她认识的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苏联高等农业院校的教授、领导,包括苏联最好的莫斯科米里亚捷夫农学院和列宁格勒农学院的两个教授,姚软枝根本就没有跟他们拉近关系的意思。 姚软枝坦白“时不我待,我更愿意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她对着刘智宇讨好地笑,“再说了,还有老师您在呢,我有什么问题向您请教,比问那些根本不了解中国国情的外宾更合适。” 刘智宇摇头骂她“你才二十岁,说什么时不我待”不用说,肯定是新婚燕尔,不舍得跟爱人分开。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刘智宇在心里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什么。 姚软枝不能告诉他,三年自然灾害的事情,只能笑着转移话题“老师,苏联引进的良种,你能给我弄点研究研究吗” 中苏农业科技交流中,相互引进农业良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不仅是新中国需要引进苏联的良种,苏联同样也对新中国的农业种质资源极为重视。 苏联提出的一些重点项目就是从我国大量搜集和征集各种动植物品种,用于科研育种工作。几年期间,中国为苏联了几万种动植物品种,尤其是来自中国所有产区的农作物种子,为苏联的育种工作了巨大的帮助。 当然,新中国从苏联引进的农作物良种和畜牧品种,也为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了重要条件。 姚软枝记得,苏联冬小麦品种里有几种抗旱性能很强,乌克兰83、乌克兰0246,颗粒大、抗倒伏、早熟、抗旱,非常符合她的需要。拿过来研究研究,对她培育出适合国内种植环境的种子,会有不小帮助。 还有c3173、611b这两个早熟丰产的棉花种子,也很有价值。 当然,如果还能把一些经济作物比如油菜、大豆等的良种也给她来一批,那就更好了,多多益善。 现在这些品种估计还在东北、新疆的农场里试种,效果平平。要等到两三年后,因为苏联专家的指导,才能体现出它们的优异之处。 然后农业部才会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姚软枝可不想再等那么久,有刘智宇的关系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刘智宇瞪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想弄农机还不够你研究的”说的倒是轻松,把苏联引进的良种“弄点研究研究”,她以为那是什么 “研究农机是为了粮食丰产,研究良种也是为了粮食丰产,两者殊途同归嘛。”姚软枝认真地说,“只有农机发达没用啊,粮食才是根本。” “道理谁都会说,可是贪多嚼不烂你不知道吗农业机械就够你研究一辈子的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研究育种”刘智宇这次是认真的,他知道姚软枝聪明,但是聪明人犯起错误来,比傻子可要厉害多了。 农机能让人研究一辈子,育种也是如此,一个人能做好其中任何一项,就已经能够名留史册。 可是要是想要两者兼得,结果往往是两者都做不好。 “刘老师,我是认真的。”姚软枝也换了表情,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现在我们引进外国良种,是权宜之计。种子产业不仅是重要的生产资料产业,还是非常重要的战略产业,直接影响到国家安全” 刘智宇哭笑不得“这还需要你跟我强调”一个小姑娘家,非要把自己搞得像个国家总理似的,什么事情都要操心,真是奇了怪了。 别人跟她同样年龄的,这会儿大概想的都是今天穿的裙子好不好看,外宾对自己的表现评价如何,只有姚软枝,刚才还跟人家苏联专家笑语晏晏,这会儿就在提防人家威胁国家安全了。 一个国家的种子产业握在他国手里,那就等于把命脉交给了别人。刘智宇就算不是这方面的内行,也能明白其危险性。 但是国家凋敝百年,刚刚起步,不得不从友好邦国中引进良种。国家领导人自有安排,高校和专家们也会努力研究,她应该做的不是操这种心,而是多去看看机械书籍,设计更多的农机产品出来。 “老师,我也看了很多育种书籍,对这方面的了解足够了。”姚软枝不能把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告诉他,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您就帮我搞点种子,不多,就几十斤就行。” 等别人搞那要等到1958年以后,中国种业机构和种子工作体系才开始建立运转,那时候不就晚了 现在这么大一个国家,还处于“种子三无”时期,无种业工作体系、无种业科研机构、无种业管理制度。政府做的就是在全国组织地方留种评选,种子筛选主要靠农民自发进行。 家家户户都是自己留种,有时候互相交换,很多农民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规律,种着种着良种就退化了,去年还丰收的,今年就减产了。 要想度过那三年困难时期,最根本的就是要保证尽量让大家吃饱肚子。只要不饿死人,别的都好说。 所以抗旱丰产的良种,才是姚软枝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在如今国家还没有多余的精力进行育种研究和管理的时候,这个任务除了姚软枝自己上之外,还能交给谁 “你还准备磨面下面条请你们夹沟村全村人吃怎么的几十斤”刘智宇差点被她气死。 “几十斤也不多呀。”姚软枝掰着手指头刚想算给他听,就被刘智宇举起手赶走了。 “你离我远点,走走走,我怕我看见你被气死。” 姚软枝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往别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用气声叮嘱“可别忘了” 刘智宇看着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刚说了什么一样,随手又拿了一杯香槟去看人跳舞去了,忍不住把手按在太阳穴上。 这学生太聪明了也不好,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搞得比当老师的还有道理,真是让人头疼。要是个男生吧,还能给他两巴掌,偏偏还是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唉 “刘教授,你这个学生很有意思啊。”有人在刘智宇面前坐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农业部部长董子辉。 刘智宇站起身来“年轻人,好高骛远,让您见笑了。” “不能这么说。”来人摆了摆手,笑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姑娘都懂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可不能忘记。” 他对董子辉说“老董,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该抽调人手,在这方面做点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1 23:10:5920191212 23: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面馒头、2319418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名媛 姚软枝离开刘智宇身边,站在舞池边上看别人跳舞。 别看现在只是五十年代初, 可是这些外国友人和附近一些与会者的打扮, 除了稍带复古气息之外,也并不比改开之后显得简陋。尤其是有几位容貌气质都很出众的女子, 衣着打扮就算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不会让人觉得落伍。 就像姚软枝现在身上这件白色蕾丝连衣裙,就是刘智宇托关系从外交部门的“工作服”里借来的, 不但穿上非常合体, 而且样式也十分大方简洁。以姚软枝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审美,都觉得很是好看。 而舞池中那几位正与外宾翩然共舞的女子,也都美丽不凡,各有千秋。 有两位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衣裙, 相貌精致, 笑容温柔;还有一位年龄稍大,可是眉梢眼角的风情魅力, 却是两个服务员所不能比的。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 细眉杏目,肌肤如雪,穿着一袭黑色嵌金丝的旗袍, 玻璃丝袜裹着修长的双腿,长发微卷,看起来竟然很有几分当初上海交际花的风采。 姚软枝心中暗暗诧异,在这个时代还能穿成这样的女人, 会是什么身份 和她跳舞的高大外国男子,刘智宇也跟姚软枝介绍过,正是这次苏联代表团的团长西蒙诺夫。这个高大的像一头熊的男人,硕大的巴掌放在黑旗袍美女的腰上,感觉简直都快要握住那纤细的腰肢了。 姚软枝在欣赏舞池中的风景,根本没发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舞池边上三三两两坐满了人,那些跟随长辈过来的年轻男子们早就盯着姚软枝挪不开眼睛,争抢一番之后,就有人过来向姚软枝邀舞。 姚软枝醒过神来,看看周围一群年轻人的眼神,对着来人歉意一笑“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年轻人的脸有些红,但是却坚持不肯退却。 姚软枝摇头,这种简单的交际舞她还是会的,只是她不想跟别的男人跳。所以哪怕眼前的年轻人长相气质都不错,她也没有改变自己态度的意思。 见姚软枝态度坚决,年轻人不得不沮丧地客气了两句,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上,被一群伙伴们嘲笑得低下了头。 姚软枝觉得这里不适合再待下去,转身就走。 舞池中,黑旗袍美女和大熊西蒙诺夫正在旋转,姚软枝和她打了个照面。 黑旗袍美女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轻盈飘逸的舞姿一下子就迟滞起来,一脚踩在了舞伴的鞋子上。 好在西蒙诺夫具有战斗民族的强悍天赋,对此只是淡然一笑,以为舞伴体力不支,便暗暗加大力量,将她纤细的身子托了起来,两人顿时滑向了舞池的另一个方向。 姚软枝眼神一凝,将这个女子的长相仔细记了下来,脸上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向着之前的方向继续走去。 刚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年青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条腿不停地抖动着,黑色皮鞋在地面上踩着拍子,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姚软枝。 姚软枝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她看见这种抖腿的人,就有一种找个东西把他腿打断,让他安静下来的冲动。 考虑到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她冷着脸向边上转弯,想要绕过去,对方却跟着迈开脚步,仍旧挡在她面前。 姚软枝的脸色越发冷漠起来。这是哪家养出来的纨绔子弟,没事在这里演这种无聊的情节 “同志,交个朋友吧。”看出来姚软枝脸色不善,对方却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 “我来这里不是来交朋友的。”姚软枝声音平静,可是谁都能听出来她有点不高兴。 “话也不要说的这么死嘛。”对方笑嘻嘻地自我介绍,“我叫赵志华,我爹是赵师长,我娘是贺团长,我姨夫是袁将军。交个朋友,你不吃亏。” 赵志华袁将军那不就是赵爱华的兄弟上来就报家门,把一堆长辈的官职丢出来砸人,这所谓的“交朋友”,不就是以权势诱惑别人吗看他这个熟练劲儿,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赵爱华骨子里一模一样的,都把家门权势当成自己最大的依靠。 她是不是跟赵家八字犯冲刚刚跟赵爱华对过,这会儿又碰见一个赵志华名字是好名字,人却配不上这两个名字。 姚软枝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音乐淡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那个黑旗袍美女从她背后赶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赵志华“志华,你过来。” 赵志华“哎哎”的叫着“妈,你干什么我有事呢。”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目标,刚刚搭上话,怎么舍得放弃 “我有话跟你说。”黑旗袍美女露出一个微笑,语气温柔,抓着赵志华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 赵志华低声叫起来“妈呀,你想掐死我吗” “你过来。”黑旗袍美女用力把他往一边拽。 赵志华回头看姚软枝,恋恋不舍地说“同志,你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姚软枝向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和赵志华没有任何关系。 黑旗袍美女拽着赵志华走远,姚软枝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她还在想,这个美女看见她就面色大变,是不是认识她。可是如果她就是传说中被雨夜灭门的赵义夫人的话,姚软枝确定自己跟她从无交往,两辈子都没有。 赵志华说他妈是“贺团长”,姚软枝努力回想,似乎上辈子有些模糊的印象,传言中说赵义的夫人是文工团团长,长得很漂亮,多才多艺现在看来确实是漂亮,又年轻,要不是赵志华叫她“妈”,姚软枝还真的想不到她儿女都二十岁了。 姚软枝在上辈子就养成了注意细节、谨慎怀疑的习惯,这会儿虽然不知道这位贺团长为什么看见自己就面色大变,却也不曾忽视,而是提醒自己要小心。 因为有了赵爱华和赵志华的事情,还有那位贺团长的古怪反应,姚软枝心生警惕,再不肯离开刘智宇,一直跟在他身边,跟他讨论育种的事情,缠着要刘智宇帮她托人弄些从国外进口的良种来。 不管是苏联进口的,还是意大利、美国、澳大利亚进口的,都多多益善。 民国时期,国立中央大学农学院和私立金陵大学农学院都曾在小麦品种改良方面有所建树,抗战期间条件很差,可是一些有条件的单位也仍旧在坚持开展杂交育种工作。 建国之后,新政府和相关部门专家也不曾放弃这方面的工作,但是限于条件,未能建立一个从上到下的完整体系和制度。 去年春天,姚软枝还未回来的时候,全国范围内爆发了一次超大规模、前所未有的小麦条锈病,造成了严重减产。 所以新政府力推小麦抗锈育种工作,但是姚软枝想要的品种,却不仅仅是抗条锈病的麦种,还要具有高产、稳产、抗旱的性状。 这方面,她根本找不到援兵,只能自己来做。但是以现在的条件,没有高科技的实验室,很多试验无法进行,只能因陋就简,用时间换成果。 她跟刘智宇说“时不我待”,根本不是夸张。 姚软枝原以为还需要耍赖纠缠才能让刘智宇答应帮忙,没想到她只是恳求了几句,刘智宇的态度就明显软化“我明天找人来给你测试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了解育种知识。要是你能通过,我就帮你弄点良种。要是你通不过,呵呵” “我要是通不过,就老老实实地回去研究农机”姚软枝立下了军令状。 姚软枝达到了目的,就向刘智宇打听赵志华,刘智宇一听就沉下脸来“那小子骚扰你了” “他说要跟我交朋友,说他爹是赵师长,他妈是贺团长,他姨夫是袁将军,说我跟他交朋友不吃亏。”姚软枝把赵志华的原话一说,把刘智宇气得呸了一声,直骂赵志华“败类”。 刘智宇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在回去的路上,才简单地说了几句,姚软枝从他的话里就推测出了很多信息。 姚软枝之前的直觉没有错,那位贺团长真的曾经是上海名媛,交游广阔,和她交往过的才子名士如过江之鲫,基本上都是能在未来各文艺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姚软枝缠着刘智宇问出了几个名字,也是不由震惊。她在二十一世纪的近代文学史、近代美术史、近代音乐史、近代哲学史等书籍上,可是真的见过这些人的名字。原来他们都曾经是贺团长的入幕之宾 要是把她的事迹传出去,陆小曼都要甘拜下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人很少提到她 据说她年轻时和一位海外归来的才子私奔,谱写了一曲被时人认为极其浪漫的真爱之歌。但是后来,才子早逝,美人无依,那些曾经的爱慕者们便又聚集在她身边,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奉养着她。 最后,还是曾经被她私奔时抛弃过的未婚夫赵义夺得美人归,迎娶她入门。如今两人已经生下一女一子,便是赵爱华、赵志华姐弟。 赵义因为曾经是旧党骨干,如今身份尴尬,虽然有师长的名分,却很少抛头露面。倒是这位贺团长,表现积极,工作努力,而且确实才艺出众,长袖善舞,如今是中央文工团副团长,是各位首长夫人座上嘉宾,能量不小。 “不管她多厉害,要是她敢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刘智宇显然并不喜欢这位贺团长,语气中透露出几分不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2 23:10:0020191213 23: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老面馒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9418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面馒头 10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回家 第二天,刘智宇还真的请了一位当初中央大学农学院的教授, 来考核姚软枝的育种知识。 这位长须飘飘的老先生姓庄, 先是问了一些植物遗传育种学方面的基本名词,见姚软枝对答如流, 有些诧异,就开始往深处询问,结果这一问就刹不住车了。 姚文昌就非常重视留种, 今年麦收的时候, 姚软枝也跟着筛选了一批。 现在跟庄教授交流的时候,就顺口跟他提起了一些小麦单株的性状,庄教授听了很高兴。 “真的你说你们老家有农民选出了矮秆优良单株抗倒伏性怎么样你准备用它们做亲本杂交吗”庄教授有点兴奋,“要是真的,这可是咱们本地良种, 说不定成功率会高不少。” 虽然不懂什么育种学, 但是村子里有经验的老农,都会有意从自家田地里选择那些性状更良好的种子留下来, 下次播种使用。 当然, 因为他们没有理论支持,只靠着本能和经验,也经常会出现一些良种退化的现象。 “是啊。”提到这一点, 庄教授也是颇有感慨,“我们也经历过这种事情。”原本是研究出来的良种,能够增产不少,但是推广之后, 没有多久时间,就开始发生退化,失去了增产的效果。 庄教授对着姚软枝笑了笑“那小姚同志,你认为良种为什么会退化呢” 姚软枝挑了挑眉毛,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毫无难度。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有好几方面,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品种混杂,导致良种种性丧失。比如说在播种、收割、搬运、打场、翻晒以及储存的过程中,因为一时疏忽,让良种品群中混入了不良品种,当然就会造成降低良种纯度,甚至导致优良种性丧失。 在没有这方面意识的农家田地里,发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了。 “另一方面呢,一些作物,比如小麦,本身虽然自交率很高,但仍旧还是有一定的天然杂交率,它自己就会产生出各种类型的小麦,导致品种混杂的结果。不过这种情况,比之前我说的那种情况,还是要少很多。” “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由于遗传性变异导致良种种性丧失,而那些抗病性的良种退化,则可能是因为病原菌发生了进化,产生了新的生理小种,对原本具有抗病性的良种产生了新的感染能力。” “所以良种繁育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在培育出良种之后,还要继续积极提纯复壮,才能保证良种不会退化劣化。” 庄教授一边听一边点头,继续追问“那么,你觉得具体应该如何提纯复壮呢” 刘智宇虽然对育种学方面不是很精通,但是一些术语还是能听懂的,怎么会听不出来,姚软枝并没有吹牛,她是真的对育种学有不错的造诣。 难道就是在桓钢进修那段时间,经常往农专的图书馆跑,就能让她自学到这么多和育种学有关的知识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小姚啊,你的基础很不错,思维也很严谨,关于育种的很多想法非常有意思。”庄教授根本不在乎刘智宇在一边对自己吹胡子瞪眼,一片和煦地当着他的面挖墙脚,“你想搞遗传育种的话,可以来跟我学啊。” “喂,老庄头,我这是让你来帮忙把把关,可不是让你来跟我抢学生的。”刘智宇张开双臂,把庄教授往外轰,“行了行了,没你的事儿了,你该回去就回去吧。” 庄教授毫不示弱“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跟你搞那些机器,天天弄得一身油,像话吗你去厂里抓几个大男人不就行了小姚这样的脑子和智商,我告诉你,那就是天生应该做科学家的料。” 刘智宇嘿嘿一笑“你别操心,我们小姚啊,早就下定决心扎根田野,在农业生产第一线进行实践和研究了,你哄不走。再说了,你现在连个单位都没有,把小姚骗过去,让她跟着你流浪吗” “嘁,你又不是不知道,马上中国农业大学就要建起来了,我们到时候都要搬到京城来,条件好得很呢” 争论归争论,姚软枝表态说自己就要留在兴化县的时候,庄教授虽然有些遗憾,却也很快就回头帮她出谋划策,并且要求姚软枝做好实验记录,以后供他参考。 刘智宇趁机让庄教授帮忙,弄一些外国引进的良种给姚软枝。 庄教授这次就认真多了,详细地询问了姚软枝的实验计划和实验目标,过了好一会儿才同意了。 姚软枝原来还担心赵志华、赵爱华会找自己麻烦,结果在京城停留的最后两天,竟然一片风平浪静。 这些天的时间,她跟很多劳模和先进工作者都混熟了,临别前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好了要一起努力工作,为建设祖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田秀英还和姚软枝交换了照片在颐和园河边柳树下,两个都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孩,对着镜头露出自信的笑容。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是照片上她们的眼神却充满了生活的色彩。 田秀英在照片背面写道“赠姚软枝同志革命友谊长青。田秀英,1951年10月4日。” 类似的照片,姚软枝收到了几十张。这还是她只跟女同志交换,不跟男同志交换的结果。 她笑眯眯地把这些照片和地址都收到自己的小挎包里。过上几十年,这些都能送到博物馆去展览的。 当然,这也是姚软枝这些天有意结交的结果,她选择的都是人品不错、能力出众、以后可能和她互相帮助的人。 在路上又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回到兴化县,还是凌晨时分。 火车慢慢减速进站。 站台上的汽灯还未熄灭,姚软枝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把手伸出车窗外用力挥动着。 温俊海加快脚步,几乎是一阵风一样冲进车厢里。从看见姚软枝的第一眼开始,他的眼神就挪不开了。 十来天不见,感觉竟然特别漫长。 他把一个包袱夹在腋下,一只手拎着那只金红色的箱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姚软枝的手,像是抓着什么珍宝一样,一丝儿也不肯松开。 姚软枝背着自己的小挎包,抿着嘴笑而不语,只是把那只被他握紧的手反过来,和温俊海十指相扣。 兴化县是个小站,到站时间又是凌晨,下车的人很少,两个人也不怕被人看见,就这样拉着手下了火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滚烫的手心传达着彼此的想法。 温俊海用力蹬着二八自行车,秋日清晨的风从两个人的鬓边掠过。姚软枝坐在后座上,两只手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他结实的肌肉随着蹬车的动作起伏,鼻间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不知道是带着人飞驰,还是其他的缘故,温俊海的呼吸越来越重。 终于,他车把一拐,骑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树林里。不等姚软枝回过神,温俊海已经双脚踩地,撑住了自行车。 姚软枝明白了他的意图,刚从车后座上跳下来,就被温俊海抱了个满怀,深深吻住。 温俊海用的力气太大,姚软枝只来得及抓住他的双肩,就被他推着靠在了树上。 肩膀被紧紧圈住,仰靠在树干上的脑后垫着他的大手,身前被他高大的身影整个覆盖,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姚软枝就能从他的身体反应中感受到他的热切和思念。 过了好久,两个人才从树林中出来,姚软枝的脸和唇都红红的,大眼睛用力瞪着温俊海,温俊海明显一脸餍足,骑着自行车的时候都是满脸带笑。 上辈子她怎么会认为温俊海是个稳重板正的君子、大哥呢 回到家里,院子里静悄悄的,温好好他们姐弟都去上学了。温俊海殷勤地给媳妇儿烧水洗澡,借口她坐车累了,要帮忙搓背,把卧室弄得满地都是水。 姚软枝叫着他的名字骂他,结果却好像火上加油一般,更加引起了温俊海的热情“好软软,再叫一遍。” “唔唔才不要。” 姚软枝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朦胧中感觉到温俊海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哼哼唧唧了两声,就陷入了沉睡。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半下午。屋门锁着,温俊海该是去上班了。 懒懒地翻了个身,听着院子里母鸡咯咯咯的声音,看着窗户中斜斜投入的光线,姚软枝心底一片舒缓充实。 不过,两辈子都不习惯躺在床上偷懒的姚软枝,还是很快穿好衣服起了床。 今早回来的时候,路边的玉米地里都已经变了颜色,秋收已经到了眼前。不知道农机厂生产玉米脱粒机的情况怎么样了。 收玉米可比割麦子还要麻烦辛苦,要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应该早点把玉米收割机生产出来,不过,没有拖拉机,没有机械动力,也是不行啊。 拖拉机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还真是一个比较有含金量的工业产品。 姚软枝在心里计划着,手里却也没有闲,打扫了院子,检查了一下鸡窝,就开始去厨房准备晚饭。 刚刚把菜炒好,大门就被推开,姚软枝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对着温好好他们姐弟露出一个笑容“放学了” “嫂子你回来了”温好好跟她比较熟,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少年温乐田跑在最前面,噔噔噔地跑过来,抓住了姚软枝的衣角,却一言不发。 温春明走在最后,高高瘦瘦的少年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抓了抓头发“嫂子。” 姚软枝看着把自己围在中心的一群半大孩子,莫名地感觉很有成就感,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洗手,准备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3 23:00:2020191214 23:3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止归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和你一起去看海、老面馒头、风飘雪舞 10瓶;七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希望 温俊海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夹沟村的街道。 天色渐暗, 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背着农具从田间回来的人们说说笑笑,整个村子的气氛都和一年前大不相同。 温俊海知道, 那是因为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他也一样,他的生活也变了,就是因为那个欣然步入自己生命中的姑娘 推着自行车刚到自家门口, 就能听见院子里几个小家伙的笑声。温俊海的眼神也跟着柔软下来。 “大哥回来啦”温厚山第一个发现了门外的温俊海, 立刻冲过来帮他把大门打开更多,温俊海把自行车搬了进来。 饭桌已经摆在院子中央,姚软枝穿着白色长袖线衣,站在一边看温好好盛饭,腰上的围裙勒出纤细美妙的曲线, 整个人都散发出柔美的气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相遇, 姚软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却还是亲自去端了脸盆过来给温俊海打水洗手。 温俊海弯着腰, 双手捧着水哗啦哗啦往脸上泼, 两只手用力在脸上揉搓,连短短的头发都顺带着捋了一遍,架势粗豪极了。 姚软枝看着他单衣下贲起的肌肉, 想起今天被他制住纠缠的情景,轻声哼了一声,把干净毛巾递了过去。 却被温俊海顺势抓住了手。 姚软枝瞪他,温俊海无声一笑, 放开她的手,挺起胸膛开始擦脸,只是眼睛却一直粘在姚软枝身上。 姚软枝的脸有些发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到桌边坐下。 温俊海的规矩是,家里每个人都要做家务,哪怕是最小的温乐田,都要跟着拿碗筷。所以姚软枝也不跟弟弟妹妹抢,只是在边上看着,不要让他们烫着自己就行。 农村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相反,倒是在吃饭的时候一家人才都在场,正好边吃边聊,只是不能打闹。 姚软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比上辈子后来她一个人坐在阔大的客厅里,静静地吃专业的营养师配制的营养餐,不知道快乐多少倍。 大家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姚软枝在京城的经历。 姚软枝说到她亲眼见到了一号首长,并且还跟一号首长握了手、合了影的时候,温好好和几个弟弟都兴奋地嗷嗷叫,要不是看着大哥板着脸坐在那,说不定他们当时就要扔了碗筷,催着姚软枝去把照片拿给他们看了。 抱着这样的期待,他们吃饭的速度和收拾桌子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好多。 姚软枝也不吊他们胃口,从行李箱里取出了照片给几个少年看。 有集体合照,一号首长坐在最中央,劳模先进们分成几排一起合影的;当然也有一号首长和姚软枝握手的照片,一号首长神情慈祥,脸上带笑,姚软枝肃容抬头,看着他的脸,一脸尊敬;还有两人并肩站着面对镜头的照片。 就连温春明都维持不住自己冷漠毒舌的人设,拿着照片,和弟弟们一样,只剩下“哇”、“啊”这些无意义的惊叹词,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兴奋了。 这可是课堂上、报纸上、广播里、领导们的嘴里,全都无比敬爱不停歌颂的一号首长啊,原本对他们来说,那就像是天边云彩上的神人一样遥不可及的,可是现在这几张照片,一下子就把他带到了他们的现实生活里 姚软枝趁机讲起了当时一号首长对自己的表扬,又提起几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先进劳模,讲了他们的事迹和政府的表彰,不露痕迹地向几个还处于三观形成时期的少年男女传达自己的想法沿着正途,不懈努力,他们也会有荣耀未来。 没有太多人生阅历的弟弟妹妹们只觉得受到鼓舞,唯有温俊海听出了妻子的苦心。 他坐在一边,看着被弟弟妹妹们簇拥在中央,语气温柔、容颜如玉的妻子,眼神明亮如火,只为她一人燃烧。 任由弟弟妹妹们兴奋了一会儿,温俊海才板下脸来催他们去完成各自的作业,然后自己陪着姚软枝去姚家看看。 姚软枝睡觉的时候,温俊海就已经去姚家跟岳父岳母说过她回来的消息。他知道,姚文昌一家都把这个女儿当成心肝宝贝一样宠着,今天不去一趟,说不定岳父母晚上都睡不好。 姚软枝对他的体贴心里也很熨帖,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给姚家人带的礼物包好,温俊海就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着包,带着媳妇从坡上的小路去了姚家。 姚文昌夫妻没想到他们会在晚上过来,看见姚软枝的时候,李氏都差点哭了。 姚软枝见她眼圈发红,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像没有出嫁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偎在李氏胳膊边上跟她撒娇,说了一堆好听话,才把李氏哄得笑逐颜开。 从京城回来,当然少不了给大家买京城特产,一家人个个都有份。包括在城里的姚学文一家三口和如今不知在何处的姚学义,全都有。 杨九香拿着做工精致的银质长命锁,爱不释手。这可是京城老字号的手艺,就是跟兴化县城里的不一样 “满满啊,我听说,你们厂子里现在生产了不少那个脱粒机,好多村里都在排队买呢。”姚学武现在对各方面的消息都很关心,他不仅关注村里其他互助组的动静,还经常会关注县城和其他村里的互助组的情况。 他既然立志要站出来给家人挡风遮雨,就首先要成长为一株超越其他树木的大树。 “我走之前,生产计划是这么安排的,就是不知道产品质量怎么样。”这也是姚软枝比较在乎的一个问题,如果她不在的情况下,农机厂仍旧能够遵照之前她制定的生产标准,每一个环节都坚守质量关,生产出来的玉米脱粒机合格率达标,农机厂和农机厂的工人才算是真的出师了。 姚学武笑了“那你去厂里看看,要是质量合格了,咱们组也买一台。” “这段时间,咱们组的情况如何”听姚学武的语气,姚软枝就能猜到,至少互助组的经济情况不错,否则二哥不会这么有底气。 姚学武脸上的笑容加大“你猜如何” 姚软枝也跟着笑了,这就不用猜了。 回家的路上,温俊海拉着姚软枝专走人少的小路,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姚文昌互助组现在的情况。 虽然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班,只有下班后才能参与集体劳动,但是温俊海也能够感觉到整个互助组所有组员精神面貌的变化。 姚文昌安排得周密公平,记分透明,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心里有数。谁出力多,谁干得好,谁工分高,就这么一个规矩。 落雨花的报酬全都在账上,供销合作社的贷款支持,饼肥这种新鲜事物的使用所有人都卖力干活,每家缺乏劳力的田地全都没有荒废,每个人都看到了希望,对组长的安排心服口服。 “等着看吧,村里那些看笑话的,这一次都要变成笑话了。”温俊海总结。 姚软枝回到农机厂,也引起了所有人的围观。尤其是她把和一号首长的合影照片挂在办公室墙上后,到她办公室里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没办法,要用这个当保护伞,就不能低调藏起来。 姚软枝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跟大家讲京城之行的经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仓库里检查玉米脱粒机成品的质量。 随机抽查了三台,全都合格。 负责质量检查的小组长是她一手培训提拔出来的,他把这些天的生产质检记录拿给姚软枝看,产品合格率在百分之九十一。 虽然还比不上后世的厂家,但是姚软枝还是松了口气。 至少在第一次考试上,农机厂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 跟涂强他们几个领导班子成员开了一个简单的碰头会,交流了一下情况,姚软枝就带着材料去了县政府。 公事办完,当然要给组织上一个正式汇报,走完流程。 组织部部长盛到还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不过动作却比之前更加亲切热情了“姚软枝同志,你好你好我听说,你在京城作的报告很受欢迎,为咱们兴化县争光了啊” 姚软枝心中一动,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达,盛到这样的表态,简直就是在明着告诉自己,他在京城那边有人,而且还对自己很是看好。 一边谦虚一边填写了这次出差的各种表格,把自己写好的总结材料也交了上去,盛到非常满意“我听说,咱们县领导班子准备安排你去铁原专区做个报告,还要在县里讲一讲,你最好是提前有个准备。” 姚软枝虽然对这种事情有些头疼,但是其实也早就想到了。 作为铁原专区唯一的全国先进工作者,她肯定是要和其他几个全国劳模一起,给整个专区做报告,起到榜样带头作用的。 不过还好,这个时间应该会再晚一点,因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秋收。在整个中国,恐怕如今的头等大事也是秋收工作。 秋收比麦收更忙,因为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其他作物如棉花、花生等也都是这个时候成熟收割,而在铁原专区,一般都是一季麦子一季玉米轮种,秋天就是收玉米的时候。收玉米,比收麦子的工作量大很多。 这一次,仍旧是除了农机厂等直接为秋收服务的一些工厂单位不放假之外,大部分机关单位都放了假,让大家回农村干活。 夹沟村的农民们,却全都被他们口中的“老弱病残组”的收成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23:38:0120191215 22:5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收成 十月份的兴化县,被秋收的忙碌气氛笼罩着。 路边高高的青纱帐变了颜色, 干枯变黄的玉米叶子, 昭示着收获季节的到来。 金黄的玉米穗顶着丝丝缕缕的须子,从叶片中露出小半个脸。 这是农人们最喜欢看见的东西。这个时候, 农村所有家庭,几乎都是全家出动,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玉米收回家里。 收玉米的方法也是每家各有不同。 有的人家是先掰玉米, 包得严严实实的人从一排排比人还高的玉米队伍中穿过, 把掰下来的玉米丢在地上,田间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玉米。 玉米掰完之后运走,才开始用镰刀割倒玉米秆这些玉米秆也是好东西,喂牲口、烧火、沤肥,谁家都用得上。 也有人家恰好相反, 先把玉米秆放倒, 然后才掰玉米棒子。 不管工序前后,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收获, 害怕天气突变, 把这好不容易伺候了快半年的口粮给淋湿了,弄得发霉了。 田野上从早到晚都是人,牛车、手推车上都堆得满满的, 没有车的,挑着箩筐咬着牙也不敢放松。 夹沟村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都被高高低低的玉米小山占据了。 有了这些收获,曾经令穷人们想起来都害怕的寒冷冬日, 也不再那么恐怖。 去年那个漫长可怕的冬天,没有粮食吃的那种恐慌,似乎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奔走在乡间土路上,相熟的人迎面走来,互相打招呼的时候,都是满面红光,中气十足。 而最受大家关注的,却是之前被人们调侃地叫做“老弱病残组”的姚文昌合作组。 不管是谁,在路边和田间看到这一队壮劳力少、妇女小孩多的集体时,投过来的目光,都已经从开始的看热闹甚至笑话鄙视,变成了羡慕和好奇。 又是一天辛苦结束的时候,姚文昌把脖子上的毛巾拽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姚学武牵着大黄,把最后一车满登登的玉米棒子运走,终于松了口气,拽出腰带上的旱烟袋,点着了烟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地喷吐着烟雾。 “姚叔,你们这今年收成可真不错呀。”边上有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陪着笑过来搭讪。 姚文昌在一边的树上敲了敲烟袋,把已经烧成灰的烟灰疙瘩敲出来“还成,这块地以前你们收拾得也不错。” 这里并不是姚家的地,而是许三强家的玉米地,今天轮到给他家掰玉米。大车装得满满的,一趟一趟地跑,边上几家都看着眼热。 都不是第一年种地,先前只看着许家地里的玉米苗子长势,就感觉不太一样。现在把玉米棒子往地头一运,收的多还是少,看也能看出来了就这几亩地,最少也要比他们这些单干的多收上三百斤。 他们一亩地顶天了一百五,人家一亩地能比他们多三四成的收成 尤其是跟姚文昌说话的这个李有福,就更是眼红心热了。 这块地原本是他家给韩玉文打长工的时候种的,春天里的庄稼归他们收,然后才转到许家手里。他比谁都更了解这块地有多少地力。 “还是姚叔你有能耐,我们可差太远了。”李有福捏着自家的烟丝给姚文昌按了一锅,自己也点了烟吸了一口,和姚文昌一起往村里走,“这块地,我给韩家种了三年了,最多的时候,一亩地也就是八十多斤麦子,玉米也就是一百斤吧。” 就算是今年春天,他们一家人一天到晚都长在了地里,麦子一亩也就不到一百斤,玉米的话,顶天一百五十斤。可是刚才他约摸着,这五亩地,姚文昌互助组最少也收了一千斤。 说不定还要更多。 一亩地能差上三四成,那可太了不得了。 而且这还不是姚文昌自家的地,他自家的地,他肯定更用心,收成更多。 “你们家的地今年也不错呀。”姚文昌倒背着双手,不急不慢地说。 李有福呵呵笑了起来“那是,那是,现在咱又不是给别人打长工,自家的地,肯定要拼命伺候着。咱农民,不就靠着种地过活吗” 话音一转,李有福就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姚叔,那你们这地收这么多,有啥好法子,教教侄儿呗。” 姚文昌看了他一眼“大家不是都看着呢,我们组怎么搞的,都明摆着呢。” 村里正儿八经的互助组,也就是陈大亮互助组和姚文昌互助组这两个,其他的大部分都是那种临时性、季节性的互助组,就是忙不过来了,几家熟悉点的互相搭个手,没事了就各自又忙各自的去了。 因为陈大亮的特殊身份和姚文昌组员的奇特组成,两个互助组在村里都是非常受人关注的。 农民们也不是傻子。 上面新政府不停宣传提倡互助组,陈大亮这个代表主任开会强调推荐大家组织互助组,还以身作则自己组织了一个;姚文昌女儿女婿都是能人干部,平时那么爱计较的性子,居然一反常态,带着一批老弱病残组织了一个互助组谁都能猜得到,这肯定是上面的意思,那说不定以后大家都必须加入互助组呢 在不了解一件新事物的时候,农民们是保守的,他们藏在自己的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着两个互助组的动静,用各自的标准权衡利弊。 所以,陈大亮互助组和姚文昌互助组,是这段时间夹沟村几乎所有家户都暗中关注的重要目标。 当然,和陈大亮互助组相比,姚文昌互助组大家都不太看好。 但是现在,到了收获的时候,姚文昌互助组却用实打实的收成让所有人震惊了。 不需要什么统计数据,只要比较一下自家的玉米堆和姚文昌互助组田地里的玉米堆大小,结果就很明显了。 至于姚文昌互助组都是怎么种地的,也没办法藏着掖着,谁都能看见。可是看见归看见,他们这些单干的是学不成的。比如说,哪家没钱买种子,互助组用公积金借给他,他们单干的问谁借去 这个时侯,互助组的好处,就很明显了。 “是是是,我们都在说,要不是姚叔你有经验有能耐,你们互助组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收成。”李有福的话一半是在奉承姚文昌,一半也是他真的想法。 许家这样的,王香叶和许玉莲谁会种田家里一个病秧子老太太,一个只会坐在地上玩泥巴没事就扯着嗓子嚎的疯子,还有两个路都走不好的小孩。这样的人家,要不是姚文昌扶他们一把,他们就只有卖田或者把田租给别人的路,根本就没有办法把玉米种成这个样子 “那倒也不是,光靠我一个能有什么用还是大家伙团结一心,劲往一处使,没人偷懒,没人抱怨,都不怕吃苦,肯听指挥,才能把地种好。”姚文昌抬起了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李有福连连点头“姚叔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他跟着姚文昌走了一路,恭维了一路,直到进村的时候,才笑着问“姚叔,咱们互助组还招新组员吗带侄儿一个怎么样”李有福拍着胸膛,“我们一家都是老实听话不怕吃苦的,只要姚叔你一句话,我们兄弟两个什么都能干” 姚文昌笑眯眯地回答“按照互助组的规章制度,新组员的加入,要全组成员投票决定。等回头我们开个会再说。” 李有福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就笑着点头“对对对,规章制度,我懂,姚叔那你多操心,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来通知我” 姚文昌心情愉快地回到了自己家,洗脸吃饭的时候,还是满面笑容。 类似李有福这样的入组请求,这些天他收到了不知道多少个。这些人,当初叫他们“老弱病残组”,现在后悔了吧 收花生、收棉花、收玉米基本上全都挤在这九十月份,那些劳力不够的人家,有不少都顾了这头不上那头。有几家棉花收不过来,被雨打了,趴在地头哭的跟什么似的,可是大家伙都忙着,谁也腾不出手来帮别人。 姚文昌互助组亏得大家都齐心协力,就连姚软枝都会在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挎着包袱去帮忙摘棉花,温家那几个小的更是勤快得很,抵得上两三个大人用。 王香叶、许玉莲两个也是拼了命,生怕别的组员笑话她们两个偷懒,下一次把她们给赶出互助组,从早到晚都不歇着,两个人累得精瘦精瘦。 至于几个主力男人,身体不好的付海也没有闲过所以不管是谁家,不管是收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喊累,找理由不干不出工。 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离开互助组的帮助就不成,所以特别珍惜这样的机会,一个个都是拼了命在干活,对于姚文昌的指挥绝对服从,整个互助组才会有了这样耀眼的成绩。 别人不知道,姚文昌自己心里早就有了具体的数字。姚算盘的外号是白来的吗 他们互助组,今年玉米亩产超过二百二十斤,棉花亩产更是达到了四百斤要不是雨水不够,也许玉米和棉花亩产还能更高。 棉花产量这么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互助组的所有棉种,都按照姚软枝的指导,浸泡搅拌过药剂,在种植过程中,根本没有像其他人的棉田那样遭受虫害的侵袭。 这样算下来,今年他们互助组的工分,恐怕要值不少钱了。而抢着要加入他们互助组的家户,估计也要把他们几家的门槛踏破。 姚文昌收起笑容,决定等会儿开会的时候提醒一下大家,新组员的加入是需要现有所有组员投票决定的,谁要是随便答应别人,那就自己负责解决。 品行不好的组员,他可是不要的。 秋收结束后,姚文昌互助组第一次在白天开大会。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激动。因为今天就是他们结算工分、清账分红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5 22:57:2320191216 23: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亏赚 虽然姚文昌互助组的组员都能感觉到,这次秋收增产无疑, 但是当许玉莲颤抖着声音念出一连串的数据时, 他们还是被自己听见的这些数字震住了。 “玉米一亩地二百二十五斤” “棉花棉花四百斤玉莲,你是不是算错了四百斤, 四十斤吧四百斤不对,四十斤不对”黄立名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是自己到底是惊还是喜。 一亩地四十斤棉花, 那是正常, 六十斤算是不错的,一百斤就得把人乐得合不拢嘴。四百斤,四百斤没法信啊就算是他不经常种地,也知道这太疯狂了。 黄立名抬着头,眼神几乎没有焦距可是这跟他基本没太大关系, 谁让当初姚文昌提议让他家也跟着种棉花的时候, 他想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呢 因为姚文昌说要买新棉种,要浸泡拌种, 中间还要去捉虫子喷药, 还有一大堆注意事项他听着心里就没底。 新棉种、农药都要花钱买,就算是新政府有贷款,那也不是不要还呀。再说了, 玉米地里也要买肥料,负担太重了,黄立名怕蚀本。 所以,到最后跟着姚文昌一起选了好田种棉花的, 只有温家、许家和李家。那现在,人家都赚大发了 虽然理智上觉得亩产四百斤有些无法置信,但是黄立名清醒之后,回想一下之前收棉花时候的情景,也觉得差不太多。 棉花可是比粮食贵多了,一车棉花能换好几车粮食呢。 亏了,亏大了黄立名笑得像哭一样。 跟他有同样表情的,还有付海夫妻俩。 他们家里有男人,有主心骨,所以对姚文昌的一些做法不认同的时候,就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反正只是互助组,各家的地还是各家的,收成也是各家的,贷款也是各家的,就是到了最后,把牲畜、农具、出工等各项工分扣掉而已。 上等好地不种粮食种棉花,还是从来没用过的新棉种,还需要去贷款用新栽培技术,黄家和付家都觉得不靠谱。 所以现在其余几家每家都棉花大丰收,只有他们两家挑了两块普通田地,种了几分棉花,准备给家人做棉袄棉被用,也就是各自收了几十斤籽棉。听许玉莲的意思,他们两家产量并没有统计在内。 要是统计了,估计这个平均数就要下来不少了吧黄立名漫无目的地想着。 王月娥第一个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黄立名他们两家“不听我姐夫的,后悔了吧我早就跟你们说了,那新棉种是我家满满专门挑的,让俊海特意跑到省里找供销社申请调货的,满满本事那么大,还能坑自家人你们不听,这下子亏大了吧” 付海的脸都红了,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付海媳妇反应快些,她啪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嗐,俺眼瞎呗以后肯定听姚叔的” 黄立名也缓过神来,笑着说“对对对,你聪明。你有个好姐夫,我们有个好组长姚叔,我是服了,咱们满满不愧是全国先进,文化人就是厉害” 姚软枝刚从温俊海手里接过自己的搪瓷茶缸,喝了两口,就听见大家夸自己,便摇了摇手“咱们用的岱字棉531号从1935年开始推广,到现在已经一二十年了,品种混杂退化,产量当然受影响。我这次推荐大家买的新棉种,是国家刚刚引进的,加上咱们各个环节都做到了位,大家伙田间管理又做得精细,才会有这样的产量,这是咱们互助组集体努力的成果。” 他们这亩产四百斤的产量,姚软枝估计在整个铁原地区都算是顶尖了。但是放在全国范围内,跟专业棉产区那些劳模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姚软枝在京城开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姓曲的女劳模,种棉花相当有一手。人家说了,人家去年亩产已经达到了七百多斤,今年目标是九百斤。而且听她的语气,非常有自信。 曲劳模做报告的时候,姚软枝可是听的非常认真,做了详细的笔记,经过思考之后,把一些适合夹沟村的经验也总结了一遍,下次种棉花也许还能再进一步。 李二丫坐在王月娥身边,看着一脸淡然的姚软枝,眼睛闪闪发亮。 算账清工是一个麻烦事儿,可是所有组员都劲头十足,一直到中午吃饭,才算是算清楚了大半。 “这一季,咱们组一共支出一百二十七万九千零六元,预计收入一千六百一十五万元左右。一个工分,应该计为一千一百元。” 听到一个工分能算这么多,几乎所有人都喜形于色。 这样的话,一个壮劳力一天就能挣一万一千元,一个月三十多万,比工人都多了。就算是平时只能拿七八个工分的妇女们,一个月下来也顶一个工人了。 “此外,咱们组新购入双轮双铧犁一架,犁铧两个,牛一头,耢十个,耙六个,粪桶十二对,轻便锄八个,单手喷雾器四台,打水井一个,修理碾盘一个,这都算是公用的。” 基本上没有什么疑问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家吃午饭,下午就该具体计算每个人的收入,然后互相抵扣平时给别人地里干活的工分,最后算出来这一季五个月他们各家的收入了。 虽然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几乎每家心里都已经差不多有了数。 王月娥带着两个女儿,谢绝了姚家要她们留下来吃午饭的邀请,高高兴兴地往自家方向走。 “二丫,这下咱家也有钱了。娘给你扯身花布做衣服,往前也没那么忙了,赶快给你相一个女婿,过年一结婚,娘也就放心了。” 李二丫一听就恼了“你天天心里除了惦记把我嫁出去,还能想点别的不”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能不惦记吗”王月娥也生气了,“你也不看看,咱们娘仨,连个男人都没有,多吃亏一个壮劳力一天一万多,咱们三个加起来才两万多” “这次是收了不少粮食和棉花,但是一扣工分,有一半都得给人家拿走” “要是咱家有两个壮劳力,从别人家拿工分的,就是咱们了” 两个壮劳力,一个月就是六七十万,王月娥一想到这个数字,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似的,说不清楚是痛还是痒。 李二丫也不示弱“三个女人能拿一半,还不够吗要是没有姑姑姑父带着咱们,咱们那十几亩地,估计也就是几百斤玉米,棉花能有个几十斤就不错了现在就算是一半,玉米也得上千斤,棉花也有几百斤,你还不满足” 王月娥的声音小了下来,一千多斤玉米够她们娘仨吃到明年开春了,几百斤棉花,娘仨每人做一身新棉衣、再缝两条新棉被,暖暖和和的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心里踏实、不怕挨饿受冻的感觉了 剩下的棉花就拿去卖了或者换粮食一斤籽棉怎么也能换上三斤半小米吧她掰着手指头,想算清楚到底能换多少米,算了半天还是没个准数,但是一百斤籽棉三百斤小米她是清楚的。 嗯,还有不少花生,也能卖点钱。今年是稳打稳能过个好年了 “说的倒好,还不是要交公粮”心里无比踏实,王月娥嘴里还是嘀咕了一句。 七八月份的时候,新政府的工作小组又来村里,搞什么“查田定产”,家家户户的田地都要分等级,报产量,不就是为了秋收后征粮吗 陈大亮开会的时候,还老是说什么他们种的是“保家卫国粮”、“抗美援朝棉”,那意思不就是说,要多给国家交粮食交棉花吗 王月娥心里又有点不踏实,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不会发生在自家身上。 这几个月是辛苦,可是农村人谁不辛苦辛苦一年到头结果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多的是,她们娘仨就这么好运气,落得着这么多粮食棉花 上千斤粮食,几百斤棉花,就她们娘仨,能保得住吗家里没个男人,这村里的泼皮二流子要是欺负上门来,谁给她们撑腰啊 姚家人是不错,是挺照顾她们的,可是总不能事无大小,什么都要求到人家门上吧 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总归都是有来有往,不能光靠着别人。 再说,她那个姐夫,以前可是只管自己过小日子的人,现在变得这么大方,宁愿吃亏都要带着他们这些“老弱病残”,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家心里发虚,害怕别人揪着过去跟许敬甫家结亲的辫子不放 万一要是 王月娥心里盘算着,刚迈过院门,不防被人一把拉住“月娥啊,我可听说了,你们家要发财了” 抬起眼来,王月娥看见眼前的人,心头就是一动。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 “发什么财啊,就是辛辛苦苦种点庄稼,能吃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王月娥挤出笑脸,拉着面前的中年妇女,“你是稀客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进来喝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6 23:50:2820191217 20: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声望 下午,组员们来姚家院子里的时间特别早, 几乎是刚吃完午饭就来了。 看着还没吃完饭的姚、温两家人, 第一个赶来的付海夫妻两个不好意思地笑着,蹲在了一边。 不过, 其余几家也没有比他们慢多少,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进来。 不到二十分钟,各家组员就来齐了。 桌椅板凳收拾出来, 姚文昌面前摆着算盘, 许玉莲抱着记工本,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最后的结果。 每家地里的产出都是各自的,但是相应地,种子、农药、贷款这些自用的生产资料和资金, 也都是自家的。 至于牲畜、农具, 如果是各家私人的,在最初组成互助组的时候, 就已经一致通过了算工分, 给谁家用,就从谁家扣;如果是后来用互助组的公积金购买的公用生产资料,已经平摊到各户头上, 不需要再扣工分。 然后如果互助组集体帮某一家干活,那一家也要支付工分。具体要多少,每天都有记工员记录。 经过各种计算,最后各家把自己应该拿出来的工分用钱款或者粮食的形式支付给相应人等, 剩下的就是这五个月各家的收入了。 大家一边回忆,一边对账,一家一家算下来,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算出了最后的结果。 然后就是各家之间互相平账,你欠我一百个工分,我欠他八十个,他欠你九十个互相抵消,反正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是喜形于色,只有付海和黄立名两家脸上的笑容有些酸涩。 加入互助组,确实比他们单干强多了。至少要是他们单干,连地都能荒不少。哪像现在,每一分地都种的好好的,收了这么多粮食。 但是他们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姚文昌会让他们用好地种棉花。 新政府来了,分了地,赶跑了地主,没有了地租,不过还是要征收农业税的。对于这一点,农民也都十分理解,不管哪个朝代,不都要交皇粮 像村里的农会干部,新政府并不给他们发薪水,他们的口粮和补贴就是从农业税里来。 去年一亩地是十九斤谷子,今年是20斤。不过这征税所谓的“一亩地”跟农民习惯说的一亩地可不是一个意思。征税说的一亩地是一“负担亩”。 至于什么是“负担亩”,里面那些复杂的东西,大多数人也弄不清楚,只知道像他们家里的地,都经过查田定产后,每一亩地定多少常年应产量,就算是固定下来了。 比如说一亩好地,经过评定小组评定,常年应产量是180斤,那么这块地今年应该缴纳的农业税就是180100x2036斤小米。要是这块地的主人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收成超过180斤,纳税数目也不会改变,同样,要是主人没有好好种地,只收了100斤,还是要交36斤。 如果地的主人改种效益比较高的经济作物,比如棉花,收成再多,仍旧是要交36斤小米。 所以从赚钱的角度来看,当然是种棉花比较容易。但事实上,种棉花比种粮食麻烦多了。 可是偏偏姚家就是带着大家种出了一个亩产四百斤 四百斤籽棉,一千四百斤小米,也不过是交36斤小米的农业税,赚不赚 赚大发了 所以原本该高兴的两家人,心里算着其他几家的收入,脸上的笑容也就免不了多了几分酸涩。 他们也不过是能不冻不饿过个好年,可是别的组员家里,就能攒钱盖大房子了 姚家和温家也就算了,那是人家的能耐。可是王月娥和许玉莲他们两家,几乎全都是女人,而且还是拿不了满工分的女人,竟然也跟着落了那么多钱,真是让人不甘心。 许家姑嫂两个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的给姚文昌和姚软枝道谢。她们算到最后,欠了两千多个工分,可是不少钱。 但是她们七口人的地许三强牺牲后,他的地并没有收回去三十亩,收的粮食和棉花都是好几千斤,那点工分钱算什么 尤其是她们姑嫂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用十亩好地都种了棉花,这一收就是好几千斤棉花 黄立名会算账,在心里早就差不多算出来了工分、贷款、农药、种子还有要交的公粮等等一算,许家就这一季的粮食算是全都扣掉,可还有几千斤棉花呢棉花可比粮食贵多了 许家这一下子就发达了 唉,他们这些男人当家的,倒还比不上两个女人了 看着王香叶走过来,问他们家工分要钱还是要粮食还是要棉花,黄立名笑了笑“啥都行,咱们都是一个互助组的,没那么多事儿。你看你们家方便给啥就给啥。” 所有组员离开时,也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刚才李氏准备饭菜的时候,王香叶姑嫂和王月娥娘仨,还有其他组员家里的妇女,都是争先恐后地帮她干活,要不是不过年不过节的,姚软枝都怀疑他们要割肉买菜上门来了。 他们打开姚家大门的时候,门外竟然还围了一群人,看起来是在聊天,可是眼睛却全都盯在姚家大门方向。 看见组员们出来,有人上去跟自己熟悉的人家打招呼套话,也有人直接就冲着姚家进来,话里话外都是说想要加入姚文昌互助组,今年冬天就跟着他们一起合作,什么事儿都听组里决定。 看来经过几天的发酵,姚文昌互助组的成果已经传遍了整个夹沟村了。 不管来人多么诚恳,家里条件多么优越,姚文昌全都没有给准话,只说要全组投票。 姚软枝和温俊海互相看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温俊海对姚软枝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媳妇儿这次的计划十分敬佩。 棉花丰收这一出,姚家的权威在整个互助组里,再也没有人能动摇。后面再有什么计划,想必这些组员都不会再有什么不配合的想法了。 其实这次清账之后,姚家反而不是盈利最多的。 这么多日子带着几家缺乏壮劳力的组员,劳心劳力,从买种到播种,从整地到收割,没有一处不费心,姚家的经济收入却和这份付出不成比例。要不是种了十来亩的棉花,这些日子辛苦的收入,比之前也顶多是多出一两成。 温家因为温俊海全权委托姚软枝当家,所以虽然劳力差不少,但基本上棉花全都是利润了。 当然,姚文昌父子和温俊海夫妻都知道,收入并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还有其他,比如威望、比如人心,虽然看不见,却可以一点点培养。 吃完饭,姚学武看着杨九香挺着已经显出形状的肚子回屋里休息,自己却谈兴不减“今天我碰见陈大亮,他脸色可不太好看。” “怎么他还有什么意见不成”温俊海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陈大亮当初也算是一个贫雇农出身,可是才当了几年干部,现在的做派却是让人越来越看不上了。 上级让基层干部努力推动互助组的建设,他发动不了群众,就自己搞一个意思意思顶上,就算是蒙混交代过去。 平时干活的时候,全都是叫他们互助组的组员给他家干,什么活计都是优先他家,把那两家气得有苦不敢说,只能咬着牙晚上去给自己家地里补干。 这次查田定产,村里弄个评定小组,陈大亮叫的全都是跟他关系好的村民,好在他还没胆子对大家的田地等级和常年应产量做什么手脚,没引起什么太大怨言。 这两天温俊海也碰见过陈大亮两次,陈大亮跟他说话都是酸溜溜的,说什么“有好事以后不要只照顾你家老岳丈”、“也要考虑考虑夹沟村的乡亲们”,说得好像姚文昌互助组的丰收,都是他温俊海徇私造成的一样。 温俊海那是见过大领导的人,只是严肃着脸问“上次我请陈代表主任向全村转告的,供销社有农业贷款的事情,陈代表主任在会上还是要多说几次。” “要是有谁需要贷款的,陈代表主任就赶快给他开介绍信,只要符合要求,我都会帮忙办理的。” 陈大亮嗯嗯啊啊地,不说话了。 许玉莲早就说了,陈大亮不识字,一说到什么填表、开介绍信、写文件写报告,就嫌麻烦。以前高万德奉承他,还有孙文树也巴结他,这两个人都能写两句,陈大亮基本上都是让他们干这些事儿,自己就盖章就完了。 但是高万德被罢免,孙文树被打死之后,后面补上来的文教委员跟陈大亮不太对付,陈大亮很多文件看不懂、上级精神领会不了,就开始敷衍了事。 包括农业税这么重要的东西,陈大亮去县里开了几次会,回来都讲不清楚,最后只能拍着桌子吼“反正政府都定好了,到时候每户按照你家地亩产量交公粮就行” 姚软枝一直垂着眼皮在听,她印象中,陈大亮可是个又贪又蠢的货色,这样的蠢货,有时候是不懂什么叫做委婉的,对付他还是来直拳比较合适。 亮肌肉给他看,让他老实点,免生是非。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姚软枝就把自己写好的一份报告交给了李秘书,让他给洪书记看。 没过多久,从县城就敲锣打鼓来了一群人,一路在大家震惊好奇的目光中进了夹沟村,停在了姚家门外。 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引来了无数刚刚闲下来的村民。 李氏惊奇地打开院门,当先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就走了上来,一脸亲切“您就是姚文昌同志的爱人吧姚文昌同志在家吗” “你们是干什么的”李氏打量着门口的队伍,看着他们举着的红色条幅,却不知道条幅上写的是什么。 “我是解放乡乡长,这是咱们县里的领导,找姚文昌同志有事” 李氏闪开身子,露出了正在院子里试验玉米脱粒机的姚文昌,旁边是几家组员,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姚文昌一抬头,那边就有人认出了他,直接捧着一张奖状就过来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控场 姚文昌背着手站在一边,满面笑容地看着姚学武和付海几个男人摆弄玉米脱粒机。 边上几家组员的女人们也都围成一圈, 看着玉米棒子从上面丢进去, 从下面自动落下玉米芯和玉米籽,一个个发出高高低低的赞叹声。 姚学武早就在姚软枝这里排了队,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在秋收之后等到了这台脱粒机。 买之前姚学武就说了,要是大家同意, 这就是互助组公款买大家公用, 要是大家不同意,那就算是他家自己买的,回头谁用就给钱给粮食。 当时几家人都已经看到了互助组的好处,哪里会不同意这会儿看见了实物,就更加满意了。 “听说这是满满设计的”王月娥摸着漆黑坚硬的机器, 脸上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热切。 姚文昌抬着下巴, 脸上的骄傲毫不掩饰。 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几个人还在问谁家今天办喜事, 没想到人家竟然是冲着姚文昌来的。 姚文昌被大步走过来的中年干部握着手摇晃着“姚文昌同志,我是咱们解放乡乡长,今天县里的同志是专门来表彰你的” “表彰我”姚文昌神情迷茫。 “是啊” 直到那位被称为“林县长”的年轻领导把奖状交到姚文昌手里, 两个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地给姚文昌胸前系上了大红花,姚文昌才回过神来“这是啥奖状啊我没干啥啊,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林县长是一个看起来还没有三十岁的白净男人,听了姚文昌的问话, 忍不住笑了“姚文昌同志,县政府调查过了,您带领的互助组,今年的棉花亩产达到了四百斤,创造了咱们整个铁原地区的种棉记录” “经过县领导研究,决定授予您种棉能手的称号,并予以奖励” 姚文昌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种地也能奖励”他喃喃地问。 “当然了”林县长握紧了姚文昌的手,“老人家,您给国家做了很大贡献,国家当然会给您奖励” 说着,他就拉着姚文昌的手往外走“您看,这是咱们县领导班子专门给您做的条幅。” 门外锣鼓不停,越来越多的村民们赶了过来,把姚家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附近的胡同里挤满了人,还有人爬到墙头上向这边远眺。 姚文昌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知道机械地被林县长拉着走出了院门。 “是姚算盘” “姚老汉这是发达了啊” 周围人大声小声的议论,全都没有进入他的耳朵。他只看见那林县长指着挂着红绸的条幅,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种棉能手” 接下来,姚文昌几乎是在这位林县长的陪伴下,被锣鼓队簇拥着,穿过了整个夹沟村。 秋收刚刚过去,村民们正是有闲的时候,听见锣鼓声响,几乎全都涌出来看热闹。 全村人都看见了队伍中央的姚文昌,那个老汉今天可威风极了,胸前挂着那么大一个红绸大花,跟前的大干部对他都那么亲热,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还给他举着那么高的大红条幅 “姚算盘这下是发达了。” “这老汉,弄得跟娶新媳妇似的,你看他那脸,红得像不像个新郎官” “这到底是咋回事” “那个县里来的大干部说了,因为姚文昌一亩地产棉四百斤,所以政府表彰奖励他哩” “娘的,姚老汉今年光棉花都收了有四千斤了吧,赚了那么多,政府还要奖励,咋什么好事都轮到他头上了” “你明年一亩地收五百斤棉花,就轮到你游街奖励了。” “我不管奖励不奖励,给我一亩地四百斤棉花就行了。” 锣鼓队早就安排好了,从大街上吹吹打打地一路上了办公所,一群村民也都好奇地跟了过去。 “来,来,姚文昌同志,你上来。”林县长拉着姚文昌,把他拉到办公所院子里的台子上,那是平时开会时候陈大亮他们讲话的地方。 姚文昌的脑子已经清醒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走了上去。 满满早就说过,他们家得恩威并济,才能永保无虞。孩子们都在努力,他这个当爹的,没道理往后缩,给孩子们拖后腿。 看见姚文昌站在台子上,下面不少村民都跟着笑了起来。 陈大亮他们现在都是干部,上台讲话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彼此身份的差异哪怕新政府的干部和旧政府的干部相差很大,可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干部始终是干部。 但是姚文昌可不一样,他就是和大家一样的普通村民,现在居然也能站在上面,还挂着大红花,这让很多村民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好像他们自己也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 解放乡乡长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表彰仪式的原因,林县长又作了简短的讲话,强调了姚文昌在响应政府号召、组织互助组工作上的成绩,尤其是亩产四百斤的优秀成果,就大声说“下面,我们请咱们夹沟村的种棉能手姚文昌同志给大家讲话,介绍一下他的经验好不好” “好” 台下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别的不说,要是姚文昌肯讲讲他是怎么把棉花种那么好的,那所有人都很愿意听。 姚文昌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但是他看着台下一张张认识的脸,想想儿女们的努力,还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大家伙都认识我,我就不废话了。我知道你们在背后,都叫我姚算盘,对不对”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不少人大声喊着“姚算盘”,整个办公所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辈穷。”等到大家都笑完了,姚文昌才继续说,“不会算,不会安排,不会规划,那啥时候也发不了家。” 他把从女儿那里听来的“规划”,也拿出来用了。 “我猜,大家伙肯定都羡慕我们互助组这次的收成,尤其是棉花亩产四百斤,刚才林县长说了,咱们铁原专区十几年都没有这么高的产量,所以领导们才会来表扬我。” “可是,要叫我姚文昌自己说,这四百斤的产量里,政府最少得占上二百斤” “下头肯定有人在心里骂我,说姚文昌老汉,这是当着县里乡里的领导面,使劲拍马屁哩” “那咱们算算就清楚了。” “我们姚文昌互助组,在村里有个外号,谁叫过,再说一遍给大家听听有没人敢说” 姚文昌站在台子上,侃侃而谈,把整个讲话的节奏和气氛都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随着他的目光扫过,真的有胆子大的年轻小伙子在人群里喊了一声“谁不知道你们那是老弱病残组”不少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外号,有几个夹沟村人不知道 姚文昌笑了“没错,我们组三十多个人,满打满算不超过四个壮劳力,其他都是妇女、儿童、老人、病人,要是搁在旧社会,除了我们家,只怕其他几家这个冬天连吃饱饭都成问题。” “但是这一次,他们不但不会饿肚子,过年还能吃上肥肉好面为啥因为我姚文昌有能耐要是我姚文昌有这个能耐,早几年就不会看着村里有人饿死、有人逃荒去” “为啥就是这么一年的光景,原来肚子都填不饱的家户,现在能过个好年了” “那当然是因为咱们有了自己的田地没有田地,年年都是给别人干,累死累活种了一年,交了地租交赋税,到头来种地的人屋头没有一粒谷子,过年像过关” 下面有人扯着嗓子怪叫“姚文昌,你可是早就有好几十亩地” 姚文昌坦然应对“是啊,我们家算是运气好的,辛辛苦苦十几年,攒下了几十亩地,可是哪年不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些黑皮狗来吃吃喝喝还带拿,生怕土匪下山来抢,就连许家二少在外面有了人,许敬甫都不许我家退亲” “要不是新政府来了,我家说不定都被许家坑成什么样了” “河南边裴家,原本可比我家富裕多了,许敬甫不就勾着人家吸大烟,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了吗” “新政府带着咱们庄稼人,打倒了地主恶霸,才有了咱们今天的好日子” 下面的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姚文昌下一句话又把他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第二条,这次我们互助组的棉花丰收,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用了新棉种。”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紧盯着姚文昌,等着他说出这种新棉种的名字。 “我家软枝挑的棉种,她说咱们用的棉种已经用了十几年,退化了,产量低,换一个刚刚从外国引进来的新棉种哪一种哪一种我也记不得啦。” 台下的村民一个个气得冲姚文昌叫,姚文昌哈哈一笑“别急别急,回头去问我家女婿,这是他向省城供销社申请调过来的。” “你看,新棉种是咱们新政府引进的,购买新棉种的钱是新政府专门拨给咱们农民的贷款,供应新棉种的供销社是新政府专门为了给咱们农民方便成立的,要是没有新政府,我们怎么种的出来这个产量” “那挑棉种也是你家软枝的能耐。”台下有人喊了一声,“我也想要个这样的闺女” “赵大群,我听出来了”姚文昌笑着对下面骂,“你想都不要想,我家软枝那是天生聪明,新政府又给她上学读书的机会,她才有这个本事的。你赶紧回去让你儿子给你添个大孙女吧” 林县长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五十来岁的老汉。 虽然姚文昌满脸皱纹,一身乡土气息,可是说话大方,关键是他站在台上,整个讲话的节奏控制得特别好,似乎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台上台下相互作用非常融洽,这让林县长不由在心中啧啧称奇。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某种天赋,就像姚文昌,他就硬是用种棉花的经验,吊着台下听众所有人的情绪,把整场讲话气氛营造得十分热火,所有人被他逗得一会儿气一会儿笑,一会儿好奇,一会儿满足。 最后姚文昌讲完的时候,掌声真是像暴雨一样,哗啦啦将整个院子都淹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8 20:59:1320191219 23: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冲突 姚家的门槛真的被人踏破了。 像姚文昌这样不嫌弃组员家里没有壮劳力,处事公平, 还有一手种地好手艺的组长, 别说夹沟村了,就连解放乡都找不到几个。 这种架势把互助组里其他几家都吓住了, 生怕姚文昌改变主意,看上其他更能干的人家,把他们给开出去。 黄立名甚至还偷偷提着礼物, 单独摸到姚家, 指天发誓说以后肯定听话,姚文昌指哪他打哪。把姚文昌弄得哭笑不得,东西也没有留下,反倒是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好好踏踏实实地干活就行。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姚文昌互助组还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姚文昌父子加上姚软枝夫妻, 四个人开了个小会,给互助组拟定了一份冬季计划。 对于种植方面, 姚软枝不需要提太多建议, 姚文昌的经验比她丰富多了。 她主要是在副业方面做了一些补充,她建议互助组开一家碾坊。今年的丰产只是一个开始,有了姚文昌互助组的带头作用, 夹沟村的种植技术和粮食产量都会不断提高。 到时候碾坊的生意会很好。 以前夹沟村村民要么是用村头那块大石磨,要么是用自己的石磨磨面,但是要是产量上去了,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了, 就会开始有更多的需求。大规模的碾坊肯定是有市场的。 还有弹棉花的店,也可以找几个熟手开起来。 这些生意都不一定非要壮劳力,只要勤快实在就能干,而且一年四季都不用停。 “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就是互助组要专门划出一块地,来做留种的种子田。”这才是姚软枝在给县里的报告中重点提到的内容。 棉花是一种比麦子更容易发生品种混杂引发退化的作物,必须专门设立种子田,提纯复壮,才能保证良种延续。 姚软枝在给县里的报告里提出了建议,建议建立一个县、乡、村三级层层管理的种子体系,重视良种培育和保护工作,并且把具体的操作过程都写得很完整。 具体的例子就是姚文昌互助组这次种棉花的经历,数据全都是平时从田间地头统计来的,非常有说服力。 而姚文昌很快就被授予“种棉能手”的结果,无疑已经表明了县里班子们的态度。 “今年冬天,咱们互助组的目标就是以下几条第一,每个组员家的田地都要施肥上粪,养好地力,为开春播种、来年丰产打下一个好基础;第二,除了现有田地,在西坡上开荒三十亩,作为咱们组共有的田地;第三,打一眼井,保证新开荒的田地能够正常浇水;第四,盖一个碾坊,买一头牲口,造好磨盘,也是归互助组公有;第五,所有组员家的田地活计都要干好干完,争取明年夏天,每家粮食产量都能达到一亩地一百八十斤谷子以上。” 姚文昌认识的字不多,不过他自己在纸上涂抹的记号,别人看不懂,他却心里有数,看着念着讲解着,就把几个人商量好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这一次,姚家院子里坐的可不仅仅是当初那几家人了,除了原来的七家人,又多了六家,都是刚刚被全部老组员投票通过接受的。 姚文昌提前跟组员们交代了,选择新的组员,要以人品为标准,诚实能干的人家哪怕负担重一点也行,偷懒耍滑只喜欢占便宜的那种,就是家里条件好,也不能要。 这一条标准得到了所有组员的一致认可。谁也不希望跟那种不踏踏实实干活的人搭伙。 所以现在坐在姚家院子里的六家新组员,条件可能有好有坏,但是人品却都是经过大家认可的。 但姚文昌还是强调了一遍互助组的规矩按时出工,踏实干活,有事提前请假,迟到旷工扣工分;每天晚上都要来开会,布置第二天的活计,有问题当场提出当场解决,当时不反对出去阳奉阴违的,开除出组。 “还有,凡是咱们互助组的组员,都要积极配合交公粮,不要搞那些小动作。”姚文昌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都摸摸良心,想想要是没有新政府,咱们这会儿是个啥样儿。要是当初那些黑皮狗在,还会给你商量鞭子抽着,枪托子砸着,把家里缸底给你刮干净的时候,多的是” “总不能因为新政府讲道理,咱们反而变成白眼狼了那样的人,咱们互助组可供不起。” 姚文昌那天在台上当众宣布,把家里今年收的棉花拿出来一半交给政府“我家老三参加志愿军去了我把棉花交给政府,给孩子们都做新棉衣” 就算是那些在心里骂姚文昌拍马屁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姚文昌是真的舍得。他家今年收了不少棉花,这一交怎么也得几千斤。 就看看边上那个林县长的笑容,也知道姚文昌这样做肯定有好处,但是又有几个人能舍得这么大一笔收入呢 更别说现在这些新组员都是经过挑选,品行端正的,听了姚文昌的话,都是一个个点头表示同意。 只要他们能像那几个老组员一样,亩产那么多,交公粮算个啥一年收一百斤粮食交十斤,和一年收三百斤粮食交六十斤,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秋征工作是县政府本年度工作重点中的重点。 现在国家财政负担特别大,本来就是物资匮乏的新建国家,如今又要和美国、联合国在朝鲜作战,军费支出占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而这几年的国家财政收入里,农业税收也是独占半壁江山。 原本国家领导人是打算今年减少部分农业税的,可是因为抗美援朝的军费,反而不得不又加了一成农业税。 所以从中央一层层下来的文件,都是一再强调,要做好征收公粮的宣传工作,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一定不能闹出什么大事件。 可是,既然中央都意识到这样的可能了,基层爆发矛盾冲突更是很难避免。 兴化县终于也出了事。 离解放乡不远的小潮乡,一家农民交公粮的时候,往公粮里掺糠和土,被负责检查的副乡长当场发现。副乡长痛骂了这个农民一通,还给了他两个耳光,让他回家把粮食弄干净补足。 结果这个农民回去就上了吊,尸体被人用床抬着,送到了乡政府门口。带头闹事的几个农民都被抓了起来,乡里还派人去抄了他们几个的家,把他们家的牛和猪都牵走了。 一时间,消息飞快地传了开来,说什么的都有。 隐藏在水面下的某些渣滓也跟着摇荡起来。 中午,姚文昌扛着锄头,和互助组的其他成员一起从西坡上下来。 今天是开荒的日子,大家干活也都很认真,哪怕天气已经冷了,也都一个个头上冒汗。 “姚叔,下工了”迎面碰上的村人跟姚文昌打招呼。 大家都是同村的,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就看见这个村人身边一个生脸男人盯着姚文昌“这就是你们村的种棉能手吧” 姚文昌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不过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赵金,你爹呢你这是干啥去” 赵金的爹赵大群是姚文昌在村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不过赵金身边这个男人,姚文昌却从未见过。 “姚老汉,你现在可是整个兴化县都有名的大人物了。”赵金没说话,生脸男人又抢先开口了,不过语气里的恶意却非常明显,“听说你收了上万斤棉花,交了一半,还有几千斤,还逼着你们互助组的组员都积极交公粮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伙都在闹,谁敢先交公粮,就到谁家吃大户” 他指着姚文昌身边的人,冷笑着说“你们解放乡的人有钱有粮食,抢着交公粮,小潮乡的老百姓交了公粮冬天就得饿死到时候就来你们乡吃饭啊。” 姚文昌把肩膀上的锄头往地上一砸“怎么着你这是要造反” 姚学武看这个人用手指头指来指去就烦,挥手就喊“这是旧党特务吧把他抓起来送到乡里去” 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赵金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大家“学武哥,大家伙,对不住,别往心里去,这是我家亲戚。他们小潮乡出了事,他心里有气,不是故意的,大家伙多包涵,我替他给大家伙赔不是” 赵金说了一堆好话,才拉着那个男人从包围中挤了出去。 看着他们走远,互助组里的男人女人们都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小潮乡的事情也隐隐约约传到了夹沟村里,不过陈大亮专门开会说了,谁也不许议论,不许掺和。 他说交公粮是所有种地的人应尽的义务,交上的粮食都要求干、净、饱、新,往公粮里掺糠掺土,那就是故意跟政府作对。跟政府作对的,不管哪个朝代,都不会有好下场,大家千万不要跟着学。 只是姚文昌却根本没想到,这事儿莫名其妙地居然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你们不愿意交,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们交公粮积极,你们还有意见还要来吃我们乡的大户 更让姚文昌想不到的是,过了没有一个月,王月娥竟然扭扭捏捏地来跟李氏说,她相中了一个男人,想要改嫁。 李氏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这事情她也没资格反对,只能说她没意见,只要王月娥自己愿意就行。 王月娥就高高兴兴地带着那个男人来姚家认亲戚,姚文昌一眼看见就沉下了脸,这不就是那天指着他鼻子说要来吃他家大户的那个生脸男人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企图 “然后呢”姚软枝听着李氏的描述,也不由好奇。 “然后啥啊你爹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那个叫娄光明的, 脸皮可厚得很,就跟瞎了眼一样, 硬是非要跟你爹搭话,一口一个姐夫,叫的跟真的似的。”李氏心里当然不舒服, 就算是李志高再怎么不成器, 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现在新社会,不拦着女人改嫁,可是王月娥非要把后面的男人带到她家,顶她亲弟弟的位置,李氏哪里能看的下去。 更别说这个娄光明还骂过姚文昌, 这会儿还能腆着脸上门,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姚文昌和李氏都很客气却疏远地说,跟他没关系, 没有必要叫“姐夫”。要是换个要脸的, 当时都能红着脸离开,结果娄光明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说要感谢姚家对王月娥母女的照顾, 以后要像一家人一样,报答姚家。 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他是干啥的”姚软枝也认同李氏对这个娄光明的评价,而且还有更多的联想。 娄光明抵制交公粮,威胁要来解放乡吃大户, 直接把矛头对准姚文昌,最轻的程度,也说明他是个脑子不清楚、做事冲动的货色;要是再往深里想,说不定他还真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和立场。 做出正常人做不出来的事情,肯定是有正常人不会有的企图。 这样的人,跟他来往有百害而无一利,必须跟他划清界限。 “说他老家是小潮乡的,不过从他爹那一代,就开始在铁原经商。说是有家很大的粮油店,年年都要到下面收粮食收棉花,家业不小。”这都是王月娥跟李氏说的,她说她已经去铁原看过了,娄光明的店面很大,雇了好几个伙计,还有一座大院子,生意挺兴隆的。 当时王月娥描述娄光明家业规模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那他怎么会跟她搭上的”姚软枝已经不想叫王月娥“舅妈”了。 “咱们村里不是有人嫁到铁原去了吗前些日子秋收的时候,回来给她拉的线。” 王月娥说,娄光明以前娶过媳妇,不过他那个媳妇命不好,生孩子的时候没熬过去,大小都没保住,只剩下娄光明一个。这几年忙着也没顾上再找,正好他秋收回来收货,别人就给他们俩牵了个线,结果一见面,娄光明就看上了王月娥。 哪怕王月娥比娄光明大了三岁,他都没有在意。王月娥说起来的时候,笑意掩都掩不住。三十多岁的女人,神情像个小姑娘一样。 “那她带着娄光明来咱家是个啥意思”姚软枝心里也是纳闷。 这多尴尬啊,本来两家的亲戚关系就是因为李志高,结果现在王月娥找了个男人取代李志高,难道还想把亲戚续上,让姚家把娄光明当成李志高对待 要是娄光明人老实靠谱还说不定有可能,可是这么让人厌烦的男人,姚家怎么会接受他当亲戚 李氏哼了一声“她说,娄光明想在咱们村落户,以后就是咱们互助组的成员了,带过来大家都认识一下。” 还不是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怕要是不给姚家一个交代,到时候在互助组里待不下去呗。 “娘,你也别气,以后就把她当成普通邻居不就行了该咋办咋办。就是提防着点,不要让他在咱们家乱走。”姚软枝心里警惕,也提醒李氏,“现在乱的很,天知道他这么硬贴上来,是想干什么呢。” 李氏给姚软枝收拾了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让她带回去吃“我知道,你也小心点,一家半大小孩,别让人给诓了去。”这是杨九香这些日子嘴馋,李氏给她做的。 姚软枝跟温俊海一起回家,两个人一路低声商量着。 回到家里,弟弟妹妹都在“教室”里学习,还有一些其他家的小孩,包括李二丫也在。 “写字之前,首先要想好布局,然后再落笔”温春明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不管不顾,提笔就写,当然会很丑。” 姚软枝从门口就能看见被他“指点”的小姑娘脸上通红,看着那姑娘望向温春明的眼神,姚软枝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温俊海。 温俊海看明白了,轻笑摇头。 温春明根本就没有开窍,他现在心里只有读书考试。 马上虚岁十四的温春明,高高瘦瘦,白净斯文,跟温俊海的气质截然不同。以前还经常穿着洗的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衣裤,自从姚软枝嫁过来之后,姐弟几个都穿上了干净整齐的新衣服,温春明的卖相就特别引人注目了。 根据姚软枝观察,经常来温家听课的小姑娘,有好几个都对温春明有好感。不过,温春明显然全都无感。 温好好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大哥大嫂,连忙叫了一声,姚软枝进了教室,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平时非常踊跃提问的李二丫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吭声。 姚软枝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给温俊海打了个眼色,就主动坐到了李二丫身边。 李二丫抬头一看是她,脸都红了。 “二丫,你怎么了”姚软枝也猜出了一些,却故意询问。 “对不起,满满姐。”李二丫郁闷地说,“我以为我不同意嫁人,我娘就没办法了,谁知道她竟然” 姚软枝轻松一笑“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你有自由不嫁人,你娘有自由嫁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李二丫有点发急“我不是不让她嫁人,可是她总得找个好人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姚软枝轻易地就套出了话。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人”姚软枝露出一副和李二丫站在同一阵线的表情,“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以前莫名其妙地骂我爹,今天又厚着脸皮跑到我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跟我家是一家人,太讨厌了。” 李二丫露出羞愧的神色,她就是因为王月娥带着娄光明做这种事情,才觉得自己没脸见表姐他们的。 要按她说,知道娄光明无端辱骂姑父的时候,王月娥就应该取消和娄光明的婚事。一个刚认识不多久的男人,难道比照顾了自家好几年的姑姑姑父还重要吗 可是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想的,非说她不懂,说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说嫁给娄光明,以后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真是鬼迷了心窍一样。 “满满姐,我听我娘说,那个姓娄的,低价收粮,高价放粮,要是碰到灾年还把粮食棉花都囤起来,等到涨到最高价的时候再卖,赚了不少黑心钱。”李二丫低声跟姚软枝说,眼里满是厌恶。 当时王月娥说起来娄光明的作为的时候,可是眉飞色舞,好像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本事,自己都跟着多光荣一样。 完全忘记了当初家里败落后,她们变卖家产想买粮食,结果被黑心粮商抬价,原来能买三个月粮食的钱,最后买到的粮食只够吃二十天的事儿了。 当初挤在破庙里的时候,做梦想的都是粮价能便宜点,她们娘仨打短工挣的钱能多买点粮食吃;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开始以囤积粮食、抬高粮价赚大钱为能了 李二丫觉得娄光明不是好人,自己的娘也让她深感耻辱。 “我听了一耳朵,那个人让我娘把棉花都拿给他卖,不要卖给供销社,说供销社的价格太低了,他能把价格拉上去,让我娘多赚很多钱。” 明明当初整个互助组都跟温大哥的供销社签了预售合约,拿了供销社的定金,用那些钱买了农药农具,可是她娘现在却见钱眼开,准备反悔当初温大哥签这预售合约,本来就是看着表姐的面子,帮大家伙儿的,结果她娘就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再以此为耻,那还是她亲娘,李二丫最恨的还是娄光明。要不是他在边上鼓动,她娘根本没有那个心眼去做这些。 姚软枝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娄光明对老爹那么反感了。 国家征收公粮,本来其中的一个作用就是调控粮食价格,把那些私商哄抬的粮价砸下去,小潮乡那边闹事反对交公粮,当然正中这些私人粮商的下怀。要是人人都像姚文昌这样,主动、超额地交纳公粮,他们这些私商还有什么腾挪的空间 就是不知道,娄光明是知道王月娥和他们家的关系,刻意接近王月娥,还是真的看上了王月娥之后,才意外发现王月娥是姚文昌互助组的组员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娄光明另有所图是必然的。 没过多久,再一次休息的时候,姚软枝终于见到了这个“如雷贯耳”的娄光明真人。 工人休息,农民却没有什么定期休息的说法。 这天姚文昌互助组的安排是碾房开业。 以前夹沟村并没有这种面向公众营业的碾房,毕竟大部分人都吃不饱肚子,用碾房的次数并不多,一般就是向有石磨的邻居亲友借用一次两次就行了。 但是如今分了田地,大家伙家里多少都有了余粮,碾米磨面就成了很多人的需求。 也有人想到这一点,但是财力不够,或者有其他顾虑,还未动手就被姚文昌互助组抢了先。 碾房在村南头的河边上,用水力驱动,改变了起初用牲口拉磨的想法。 鞭炮放完,村里人围着碾房啧啧称赞,话里话外都是说,姚文昌互助组这下又添一笔入账,组员们都要跟着多赚一笔。 姚软枝站在人群中,看着向着自己靠近的男人,嘴角带笑,眼底却满是冷意。 她,上辈子见过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0 23:31:5520191221 19: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19418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围攻 碾坊周围有百十号人,但是姚软枝的眼睛里, 只有一个人, 一个站在王月娥身边的男人。 不需要任何人介绍,只看他和王月娥之间亲密的互动, 姚软枝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这几天频频听人在她耳边提起的娄光明。 平心而论,娄光明的外表很能给他加分。他个头瘦高,五官英俊, 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一点儿也不像是个粮商。 但是姚软枝之所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暗暗放在娄光明身上,不是因为他和王月娥之间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上辈子见过这张脸。 那是在她被丘大柱逼得去水库工地上下苦力的时候,突然有一天,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来到了工地上, 工地负责人把姚软枝叫过去,说车上有人找她。 姚软枝警惕地上了车, 车上只有一个男人, 长相英俊,一脸骄矜,声称自己从京城来, 暗示自己有着非常了不起的背景,说有位大人物认为姚软枝品行都不错,非常欣赏她,愿意出手给她洗白出身上的瑕疵, 把她弄到京城工作。 惟一的条件,就是要姚软枝忠诚服从。 姚软枝当时是愿意和魔鬼交易,把自己的灵魂献祭出去,来为姚家报仇的。她试探了一番,觉得这个男人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就有点动心。 如果真的能够给她机会,让她爬出泥沼,效忠报答,都是应有之义。 可是姚软枝没想到,他口中所谓的“效忠”,就是要她把身体奉献给他背后的那个大人物,才算是交了投名状,对方才会伸手把她捞出来。 姚软枝把那套透明如纱的裙子丢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跑出了县城招待所,直到看见站在招待所对面树影后的温俊海,才放下心来。 那天晚上,温俊海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段距离送她回工地,一直黑着一张脸,姚软枝自己也羞愧莫名。 她以为的机会,不过是又一次对她身体的觊觎。 姚软枝还担心对方没有达到目的,会来报复她,不过十几天过去了,那个男人和那辆黑色轿车再也没有出现,似乎一切就这么过去了。 没多久,工地负责人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活儿,让她跟着开山队去打杂。 这份工作比她平时的工作轻松一些,但是却非常危险。 因为开山是要用炸药放炮炸石头的,这个时侯也没有什么遥控引爆,就是在山壁上凿个口子,填上炸药,把引信装好点燃引爆。 一旦有什么意外,就可能全队覆灭。 姚软枝不知道这是丘大柱步步紧逼的手段,还是得罪了那个声称来头很大的男人的后果,但是她不能逃跑,只能接受。 那天晚上,温俊海和之前几次一样,发暗号给她,约她到旁边的树林里见面,把自己烤的肉给她吃。 姚软枝郑重向他道谢,谢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夸他烤的肉好吃。 温俊海蹲在地上,开玩笑地说,要是她嫁给他,天天都能有这么好吃的肉 第二天,姚软枝起得比平时晚了很多,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却还是硬撑着跑到工地上。去了才知道,因为她没来,温俊海自告奋勇顶替她的位置,跟着开山队进了山。 姚软枝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哪怕被工地负责人骂得狗血淋头,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只是本能地往山里追去。 走到半路,就听见了爆炸声。 姚软枝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个山尖崩塌坠落,烟尘震天,惨叫声隔了那么远都能听见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了出事现场,所有人都看不见了,原本的山谷被山石覆盖,变成了一片平地。 姚软枝脑子里一片空白,按照自己的记忆,拼命地挖开落石,想要找到温俊海的踪迹。锄头磨得双手鲜血淋漓,身边有人劝阻,她都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吃不喝地挖下去。 只是,她挖出一个人,不是他;再挖出一个人,仍旧不是他她不眠不休,挖出了六七个牺牲者的遗体,直到最后,亲自把他从碎石尘土中挖出来,看着他染了血迹的脸,仰天昏倒。 这一幕被赶来的记者拍摄下来,被感动的记者在文章里声泪俱下,赞扬她对阶级兄弟之间身后的友谊,写出了一篇动人的文章,也成了姚软枝命运的转折点。 但是只有姚软枝知道,她一直渴求的这一切,突然降临的时候,带给她的却不是喜悦,而是锥心的痛。 那个坐着黑色轿车、自称背景通天的男人,那个想要拉皮条把她推到某个不知名大人物床上的男人,正是眼前王月娥身边的娄光明。 不过那时候,他可没说过自己叫什么,更没提过他是兴化县本地人。 原本还要好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人,现在竟然提前出现在了姚软枝的生活里。这说明什么是因为她的举动,改变了太多命运的轨迹造成的吗 娄光明接近王月娥,是不是有人指使他的目标,到底是王月娥还是姚家是姚家还是她姚软枝本人他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一个所谓的“京城大人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京城大人物”,又会是什么人 姚软枝努力回想着两辈子的经历,想要找到这两辈子都曾经接触过的京城人,却苦思不得其解。 那边娄光明却已经带着王月娥穿过人群,一脸笑容地来到了温俊海夫妻面前。 王月娥笑逐颜开“满满,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娄舅舅。我们定了要在今年腊月二十八摆酒,你跟俊海到时候可一定要去啊。” 娄光明穿着新崭崭的白色线衣,黑色中山装解开了两个扣子,中分的头发打着发蜡,看起来比周围的农民确实英俊不少。王月娥身上的衣服显然也是新做的,紫红色小花对襟夹衣,盘扣整整齐齐,她本来就长得不错,现在人逢喜事,更是面如桃花,平添春色。 两个人站在一起,除了王月娥看起来稍微成熟几分之外,还真是挺配的。 姚软枝给了他们一个礼貌的微笑“那以后就不能再叫您舅妈了,不合适,叫您娄婶儿吧。” 王月娥怔了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娄光明一眼,脸颊竟然飞上了两朵红云。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这个娄光明很在意。 娄光明哈哈笑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叫舅妈也没关系,还不都是自己人” 姚软枝对他扯了扯嘴角“听说你是收粮食收棉花的” 娄光明点了点头“是,小本生意,聊以糊口罢了。” “那你是想要把娄婶儿家里的棉花全都收走,让她不履行和我家俊海的供销社合同吗” 娄光明大概没想到姚软枝会这么直接,脸上一时有些尴尬“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你见面就骂我爹,是不是觉得我爹应该把粮食都卖给你,让你倒卖发财赚大钱,而不是交给国家”姚软枝继续追问,言辞犀利。 “满满你误会了”娄光明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脸诚恳和羞愧地想要解释。 姚软枝把手一举“请你不要叫我的小名,我跟你素昧平生,你这样叫我让我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就叫我的大名。” 娄光明苦笑,王月娥却看不下去了“满满,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他算哪门子的长辈”姚学武冷笑起来,“你再走一家,没人拦你,可你也不能把你找的男人,硬塞给我们当舅舅吧” “好啊,你们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呀”王月娥一跺脚,习惯性地叫了一声。 边上看热闹的人立刻有人接口“娄光明死了,你才算是寡妇呢。” “嗯,我家欺负你孤儿寡母,把你们家硬拉到互助组里,欺负到你们家收了上千斤粮食几千斤棉花,我们姚家对不起你”李氏大声讽刺。 本来他们都是不打算撕破脸的,可是看见王月娥带着那个男人去欺负自家宝贝,一个个就忍不住了。 李氏的话一说,围观的村民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谁不知道,要不是看在是自家亲戚的面上,王月娥她们娘仨根本进不了互助组,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好收成。结果这才有了钱几天,王月娥就飘了,另嫁就另嫁呗,非要让人家孩子跟着叫“舅舅”,是个啥想法占便宜还没占够啊 “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不好。”娄光明罗圈作揖,“是我当初嘴巴臭,对姐夫不敬” “我可当不起你的姐夫。”姚文昌倒背着手,“咱也不敢再继续欺负你们孤儿寡妇,娄家媳妇,咱们把这几天的账和工分清了,你就不要在我姚文昌的互助组里受欺负了。” “就是,嫌不好就走嘛,我们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进组呢。”边上有人叫。 刚刚还在给人演示怎么磨面的黄立名媳妇从碾坊里走了出来,看着王月娥的眼神满是不屑“姚叔一家人照顾你多少年,没想到到头来养出一头白眼狼。” 王香叶也细声细气地说“你这话说得太没良心。” 王月娥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你们都巴结姚家” 娄光明叹了口气,回身推着王月娥往外走“对不住对不住,妇人家一时气急,随口乱说,我给大家道歉了。” 姚软枝一直在留意着娄光明的表情。她想知道,接下来,娄光明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1 19:56:4820191222 23:3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是苹果、晶、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认错 姚软枝其实并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娄光明的真正意图, 她也不会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王月娥难堪。不过, 王月娥这么快就彻底倒向娄光明,也是她所料不及的。 而老爹老娘和二哥毫不犹豫地对娄光明和王月娥开火, 更是让姚软枝心里暖暖的。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上辈子受尽苦难,他们都始终对她那么好。 当姚家人和周围的村民一起围攻王月娥的时候, 姚软枝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娄光明身上。就是要毫无准备地被这么多人针对, 娄光明的反应才更有可能泄露出他的真正目的。 哪怕娄光明努力掩饰,有心观察的姚软枝还是能从他把手缩在袖子里的动作看出他的恼火。不用多想,姚软枝也能猜到,娄光明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肯定用力握紧,恨不得一拳打在这些当面羞辱他的这些人脸上。 他脸上的僵硬笑容, 倒也符合现在的情景, 只是娄光明眼神中飞速闪过的冷意,也进一步证实了, 他对姚家和这些站在姚家立场上指责王月娥的这些村民的真正态度。 可娄光明还是选择了忍耐。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至少, 他不是真的冲着王月娥这个人而来的。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了娶王月娥,那他根本没有理由忍着姚家人。 姚家人又不是王月娥的娘家人,对他们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决定作用, 相反,姚家人是王月娥前夫的亲戚。要是娄光明真的是因为喜欢王月娥而娶她的话,这会儿说不定还会如释重负,乐得跟姚家人断个干净呢。 就算是只想娶个女人传宗接代, 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这会儿也该挺身而出,主动跟姚家撂下狠话,从此各不相干。 可是娄光明却一路道歉,把王月娥带离了现场。 他不想跟姚家翻脸。王月娥被围攻,不值得他跟姚家翻脸。 那么,他娶王月娥,很可能就是为了靠近姚家。 那么,上辈子他的出现,就不一定是一个意外 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温俊海低声跟姚软枝说“这个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姚软枝精神一振。 温俊海做了一个动作把手缩进袖子里,胳膊往衣襟方向按了按,然后又垂下了手。 “他很愤怒”姚软枝看出来了,这就是她当时留意到的娄光明的那个动作,温俊海显然也注意到了。 温俊海再次看了看四周,确信附近没有人的时候,才贴着姚软枝的耳朵边说“他以前很可能经常用枪。”那个动作,是想要从衣襟里拔枪,只是做了一半,娄光明就意识到了不对,才改成按住衣襟,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在愤怒的时候,本能地做出这样一个动作,说明他曾经长期如此,才会养成了一种肌肉习惯。 而且,从他拔枪的姿势来看,他的枪放的位置在衣襟掩盖的裤腰带上,而不是更加正规的腰间武装皮带上。 这说明,娄光明应该不是正规军人,而是长期从事某种暗中带枪、随时需要拔枪而起的工作。 姚软枝一惊“特务” “嗯,应该是这一类工作。”而且可能不是情报方面,而是武力侦查方面的特务,否则不会长期携带枪支。 温俊海自己在部队里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认识一些这方面的前辈,所以才会一眼就看出了异常。 特殊工作人员,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接近姚家,显然不会是新政府的人。新政府有什么需要姚家的事情,只要一纸公文,就能解决,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是旧党留下来潜伏的特务吗他们看上了姚家的什么如果不能达到目的,他们会不会采用某些暴力手段 看着姚软枝沉重的表情,温俊海低声安慰她“别怕,我明天上班就去找人,肯定把他的底子给挖出来。你放心,既然今天这样他都没有爆发,肯定是因为有什么跟咱家有关的任务,一时半会儿他应该不会动手,我们小心点就行。” 姚软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么,上辈子娄光明接触她,甚至想让她效忠,是想要发展她进他们组织吗但是她怎么想都觉得没有理由。 要是这辈子她的表现让旧党看中,姚软枝还能理解,可是上辈子她有什么呢仅仅是一张脸,还不足以吸引那些特务吧 而且,如果娄光明是奉命接近他们家的话,那他至少应该专业一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当面威胁老爹,说积极交粮的话,他们就来吃大户啊。 姚软枝觉得这期间肯定有什么她不了解的事情,让娄光明改变了态度,将对姚家的敌意隐藏起来。 接下来,就要看娄光明怎么做了,他要是真的带着王月娥离开夹沟村,去铁原市生活,再也不跟姚家有什么来往,那就说明姚软枝夫妻的猜想完全错了可是要是相反 而娄光明并没有让姚软枝夫妻久等,当天晚上互助组开会的时候,王月娥就带着两个女儿和平时一样,出现在了姚家门口。 一进门,王月娥就跪下了,完全不顾满院的组员“大姐,姐夫,今天都是我的错,我这张破嘴不会说话”说着就是啪的一个耳光扇在了自己脸上,把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儿和满院子的人都吓得愣住了。 李氏恼怒极了“王月娥,你好歹也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体面人,怎么现在越来越下作了” 当初给李志高说亲的时候,李家父母也是费了心的,看中的就是王家有秀才公教养,王月娥人长得好性格温柔知书达理,怎么过着过着,这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要是真的知道错了,那就该找个没人的时候,诚心诚意地上门道歉。哪有这样挑了满院子都是人的机会,跪地扇自己耳光的这是认错,还是逼迫 李氏非常失望。 因为李志高的所作所为,她对王月娥一直抱着歉疚的心态,觉得是自家弟弟不争气,而她又因为是姚家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月娥母女三人在破庙里吃苦。所以有了条件之后,李氏是真心想要拉拔王月娥母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的。 谁知道当初那么有骨气的女人,跟娄光明定亲之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李二丫也看不下去了,用力去拽跪在地上的王月娥“娘你这是干什么” 李三丫不说话,只是跟着姐姐一起拽着王月娥的胳膊,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二丫,三丫,跪下”王月娥不但自己不肯起身,还用严厉的语气命令两个女儿跟自己一起下跪。 三丫吓得往姐姐背后躲了过去,李二丫用胳膊护着她,站在原地不动一动地看着王月娥。 王月娥急了“死丫头,杵在那儿当木头呢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快过来跪下” 姚学武狠狠瞪了王月娥一眼,过去把李二丫姐妹拉到了一边“过来,别理她。” 李二丫的眼睛都红了,李三丫抓着姐姐的手,身子颤抖着,低着头跟着姐姐往一边走。 姚软枝过去,拉起了三丫的另一只手,带着姐妹两个走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里。 “三丫别怕啊。”姚软枝知道这个小表妹年纪小,胆子也小,低声安慰她,“没事的,大人们经常吵架,不关小孩的事儿。” 李三丫紧紧闭着嘴巴,盯着姐姐。 李二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她她想干什么啊” 傍晚的时候,听王月娥说要来跟姑姑一家认错,李二丫还挺高兴的。当时两家吵起来的时候,她心里特别害怕,害怕以后再也不能跟姑姑家来往,害怕以后要跟着那个陌生的男人生活。 所以王月娥说带她们一起来认错,要是姑姑他们不肯原谅,让她们姐妹也跟着求情的时候,李二丫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 可是就算是李二丫年纪不大,也知道进门就跪、人家不答应原谅就扇自己耳光,不是真心认错的办法。 “她肯定是疯了。”李二丫喃喃说道,“从碰见那个男人之后就疯了。” 姚软枝哼了一声“是那个娄光明让她来认错的吧” “嗯,他说,他们做生意的都讲个仁义诚信,要是我娘连照顾我们这么久的姑姑家都能这么轻易地翻脸,他是不敢要我娘过门的。” 就是这么一句话,王月娥就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说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只是因为看不得他受辱,想要为他出头,才会失去理智,话赶话地说到了这个地步。 “她有多想嫁给那个男人啊”李二丫从座位上跳起来,握着拳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个目标发泄,最后却再次颓然坐倒。 “对不起,满满姐。”李三丫跑到姐姐跟前,才似乎有了勇气,向姚软枝道歉。 姚软枝心里酸酸的,李家这三个表妹,真是命不好。 老大被亲爹卖给了陌生人,到现在生死不知,老二老三眼看着好日子来了,亲娘又开始作妖。 王月娥跟姚家翻脸,姚家没有什么损失,王月娥自己大概也觉得无所谓,受到影响最大的,大概就是二丫和三丫姐妹俩了。 要是娄光明带她们母女离开夹沟村,这两姐妹就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命运完全掌握在一个人品性格都很不让人放心的继父手中;要是娄光明只是利用王月娥,事情不管成败都把王月娥丢开,这姐妹两个就要跟着名声大坏、亲戚翻脸的亲娘继续度日。 怎么看她们俩都要倒霉。 姚软枝心中不忍。 李二丫上辈子拼死弄了个前程,虽然没有对她家伸过援手,但也没有踩在她这个表姐身上往上爬。 这辈子因为姚家对她们的照顾,李二丫倒也知道感恩,而且她在温家跟着姚软枝学习文化知识,也非常刻苦认真,学习进度也很不错。 要是被王月娥这个不靠谱的娘给连累了,那也真是悲惨。 “满满姐,过了年去县城有没有招工考试我想去试一试,要是考上了,就把三丫带走。”李二丫冷静了下来,“就让她跟那个男人过去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冬天 初冬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凌冽的气息。 澶河岸边的河滩上, 一点灯火摇曳, 几个人影挤在一个破旧的草棚下。 虽然新政府现在有了什么结婚证,但是在王月娥心里, 婚书聘礼,才是结婚正儿八经的程序。 老秀才对于女人离婚改嫁十分鄙夷,但是看在三尺红布和一斤鸡蛋的份上, 还是选择在晚上到澶河滩边, 点着油灯吹着冷风,用端正的小楷写了一份文绉绉的婚书。 为什么非要大冬天的跑到河滩上去写婚书因为很多老人认为,女人改嫁不守妇德,在谁家写婚书谁家就会倒霉,在田里写婚书田里就会饥荒, 只有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 才是写改嫁婚书的最佳场所。 须发花白的老秀才伏在石头上,拈着毛笔, 在一幅红布上飞快地书写着“兹有立书人娄光明, 兴化县小潮乡人氏。发妻亡逝。 立书人王氏月娥,因本夫品行败坏,自绝于人民, 已与本夫李志高离婚绝义。 娄光明与王氏月娥,经媒妁之言,自愿婚嫁,与他人毫不相干, 日后永不后悔。王月娥随带二女二丫、三丫,视娄光明如亲父,日后长大成人,孝顺赡养,均无二话。 空口无凭,立书为证。” 娄光明在红布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王月娥也识字,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娄光明的名字旁边。 旁边的女人就是他们的媒人,还有两个村中老人,也都一一在婚书上自己的名字下面画了十字。 婚书已成,几人都对着娄光明和王月娥道喜“恭喜恭喜,我们都见证了,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搭配的两口子,以后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的种地,别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姚老汉不是个坏人,也没拦着你们,别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叹了口气,正是姚文昌在村里最好的朋友、也是娄光明的亲戚赵大群,“回头请他来喝喜酒,把事儿都给说开了,别结下疙瘩。” 王月娥从听见“早生贵子”开始,就已经面生红晕,目含秋水,眼角偷偷看向身边的娄光明,越看越是拔不出来。 身边的这个男人,比李志高、比这些粗鲁村夫都出色多少倍,她从来没敢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再嫁给这样出色的男人。 女子以贞静柔顺为要,虽然这些年她也做了很多粗鲁不堪的行径,但是都是为了自保。家里没有男人的苦楚,王月娥受够了。 原想着给女儿找个男人,撑起家门,也免得自己再醮失贞,可是女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死活不愿,她又机缘巧合遇上娄光明,才走了这一步。 若是最初还只是抱着搭伙过日子的念头,在和娄光明相处数次之后,王月娥却越来越钟情于他。 如今婚书已成,两人就是有名有份的夫妻,王月娥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群人离开河滩,娄光明和王月娥不知不觉就落在了最后。 今天晚上月亮不太好,就算是举着马灯,路也看不太清楚,王月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车辙里,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扶住,半揽在了怀中。 王月娥全身发软,呼吸急促,靠在娄光明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 娄光明低声说“赵二叔说的有道理,咱们哪天办酒,还是要请姚家来坐席,化解恩怨为好。” 王月娥的脑子已经快不会转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语气带着委屈“怕是请了人家也不会来,还不够丢脸的呢。” “那天我让你去认错,你就该老老实实认错,怎么能进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下跪那不是要挟别人吗”娄光明柔声说,“再说,你怎么能打自己脸傻不傻不知道疼吗” “你让我认错,我就认错。他们不同意,我也要让他们同意才行。” “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当然,你是我男人我怎么能不听你的话” “唉,姚家人也真是狠心,你一个女人家,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就死死揪住不放,连你道歉认错,都不肯原谅,非要把咱家赶出互助组,也真是有点过了。”娄光明叹息。 “还不都是满满这丫头,仗着有了本事,翅膀硬了,脾气也大了,好好说话,说翻脸就翻脸,简直像条狗。” “你是说二丫他们的表姐、姚家那个闺女听说她挺厉害的,是全国先进,还去京城见过一号首长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都看到过她跟一号首长那张合影。要不是她就这么嚣张,对长辈也这么不敬呢” “她多大了这么厉害” “满满啊她是壬申年八月十五晚上出生,生的时候,她娘看见天上月亮圆圆满满,就给她起了这个小名” “噢,那她今年周岁还不到二十呢” “咱们农村谁算周岁啊,都是虚岁。” “她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聪明厉害”娄光明好像有点好奇。 王月娥不太想继续说别人了,她靠在娄光明怀里,哼哼唧唧地说“我第一次见她,都是逃荒的时候了,那时候她还包着沙袋,跟别的小孩也没什么不一样。” “怎么她出生的时候,你没去姚家走亲戚也没去看接生” “你怎么老说别人”王月娥鼓起勇气,一转身扑进了娄光明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男人气息,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 王月娥很快就跟娄光明办了酒,不过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请客,只是让娄光明跟两个继女正式见了一面,这次的身份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李二丫只是看着母亲冷笑。就这么一间房子,她们母女三人挤一张床也就罢了,还能住下一个男人吗 没想到娄光明早有预料,从陈大亮那里买了一个已经荒废的小院,亲自爬到年久失修的房顶上糊泥、添草,给房子里打柱子、堵缝,忙得不亦乐乎。 王月娥更是全身都是劲,拔草平地,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花了几天时间,还真是拾掇出来一个干净的小院子。 因为没有了互助组,家里的地全都要自家去种,二丫和三丫也每天都不能闲,娄光明更是像模像样地在地里干活,真的好像要落户夹沟村一样。 不过,不管白天怎么累,晚上二丫都会去温家听课,也一定要拽着三丫一起,三丫不想去都不行。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家教室里的“学生”竟然又发生了变化,从原来的全是半大小孩,变得慢慢有不少大人也来了。 因为姚软枝讲课的内容,跟小学课本已经完全不同了。温家姐弟几个的小学知识,已经被姚软枝补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虽然还是经常要做作业,却已经没有必要天天听讲。于是姚软枝就把讲课内容进行了调整,开始针对成年农民文盲进行授课,也就是有意进行扫盲工作。 夹沟村的农民,十个里面有七个不识字,这样情况,对于以后提高种植技术是非常不利的。 姚软枝针对这个群体,设计了全新的扫盲课程。 她所讲的生字和知识,全都是跟农民生活息息相关的。 比如,姚软枝做了很多生字卡片,一面是生字,另一面是图。“麦苗”,这两个字农民们可能不认识,但是卡片一翻,一株绿色长叶作物跃然眼前,所有人都认识这是什么。 “玉米”,“稻谷”,“高粱”,“棉花”,“种子”,“农药”,“喷雾器”,“脱粒机”,“播种”,“浇水”, “太阳”,“月亮”,“云彩”,“星星”,“打雷”,“下雨”,“刮风”,“四季”,“温度”, “电灯”,“电话”,“发电机” 姚软枝在讲解生字的时候,往往会把一些农业、自然、科技相关的知识揉入其中,包括一些跟种植有关的知识,都会提到。很多农民原来弄不懂的东西,或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知识,全都被她用深入浅出、生动有趣的语言和图画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打雷不是雷公在敲鼓,下雨也不是龙王爷奉旨行云布雨。 不同的农作物有不同的种植方法,这是农民都知道的。但是原因何在,却没有几个人能说清楚。可是姚软枝就是那么三言两语,那些有经验却没有认识到根本原因的老农顿时恍然大悟,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种不好地。 更吸引大家的是,姚软枝直接用姚文昌互助组种地的办法当例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上年在好地里种棉花,棉花为什么能达到那么惊人的产量听了她的分析,几乎所有人都服了,原来种地也要动脑筋啊 有了这些关系到切身利益的知识做诱饵,夹沟村的村民识字扫盲的劲头特别大。 人家二十岁的小姑娘,比他们种了大半辈子地的农民都更懂种地,不就是因为人家有文化,读书多吗现在人家愿意教,他们还不学,那不是傻子吗 更有聪明的,直接就在教室里问“软枝同志,前几天从县里来的那几个干部,说是找你商量什么种子田的事儿,是不是要把你们互助组的好棉种留种啊” 姚软枝坦然承认“是,我正在研究麦子、棉花、稻谷的种子,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丰产抗旱的品种。这是咱们县领导交给我的工作。种子田就在西坡新开的荒地里,希望大家不要在附近种东西,小心串了种,就浪费了。” “那到时候你要是弄出来好种子,我们能买吗” “当然可以,要是研究出来,我就会交给国家,到时候供销社负责出售。”姚软枝笑着回答。 “嗐,那不是左手给右手,还是你们一家人吗”教室里大家笑成一团。 农活不忙的时候,秋征工作就开始了。 姚家今年除了近千斤公粮之外,还许诺交上数千斤棉花。温家稍差一点,不过也少不了多少。 这些公粮经过精挑细选,晒干扫净后装车,要自己运到县城粮库里。 两家的公粮加起来,一辆牛车和一辆手推车根本不够,好在互助组里还有牲口和车子,大家互相帮忙,错开使用的日子,一家家运过去。 温俊海请了假,和姚氏父子一起赶着三辆车往粮库去。 李氏在家陪着杨九香。 杨九香的肚子快九个月了,纤细的身材挺着一个鼓鼓的肚皮,姚软枝每次看见都不由紧张,生怕她哪里磕着碰着。 不过杨九香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反而像是挂着勋章的战士一样,经常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胡同口扶着腰展示。 “李奶奶,不好了,你家老二媳妇滑倒了”门口的小孩跑进姚家报信,李氏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跑到胡同里一看,杨九香躺在地上,棉裤上已经渗出了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3 21:46:3320191224 23: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市恩 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杨九香,和已经渗出棉裤的血迹, 李氏心里发慌。 杨九香这肚子都快要九个月了, 秋收之后,她肚子越来越大, 姚家人都很少叫她下地了。就是怕她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 姚学武结婚四五年了,好不容易有点动静,姚家人都很重视。 杨九香的娘来看她的时候, 还得意得很, 说杨九香命好有福气,这农村里,多的是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的女人,像杨九香这样怀孕就在家里养着的,可没几个。 “早就说了月份大了, 不能随便乱跑, 非要不听好好的怎么就摔得这么厉害”李氏嘴里嘟囔着,扑到杨九香身边大声问, “老二媳妇, 你怎么样了” 杨九香哭着回答“娘,我肚子好疼啊。” “能起来不能”李氏想要扶起杨九香,杨九香刚动了一动, 就大声惨叫起来,吓得李氏也不敢用力了。 周围的邻居听见动静,都跑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这是怎么回事” “这摔得可不轻啊, 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我们帮忙把学武家的抬回去吧。”男人们几乎都去送公粮了,妇女们开始准备动手抬人。 突然有男人挤了进来,一脸关切“让我来”李氏抬眼看见是娄光明,也顾不得之前跟他的恩怨,连连道谢。 娄光明一弯腰,手臂伸到杨九香的脖子和膝盖后方,很轻松地就把杨九香抱了起来。 “我去请老九奶奶”老九奶奶是夹沟村资历最老的接生婆,干这活计几十年了,经验丰富。 “不行啊,老九奶奶昨天摔断了腿,肯定来不了。”另外一个女人急声说。 “那怎么办这血可不少,肯定得让人看看” 娄光明往姚家走的脚步停了下来“村里要是没条件,就赶快送去县里或者乡里的卫生院吧。这事关两条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氏冷静了一点点“乡里近,去乡里吧。”她转身问人,“你家的小推车在家不借我用用。” 独轮小推车被铺上了被褥,娄光明作为在场惟一的成年男人,义不容辞地推起小车,大踏步地向前进发。 李氏把大门一锁,拿了钱拎着包袱,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娄光明走得飞快,李氏和王月娥追也追不上。等到她们赶到卫生院的时候,杨九香已经被送进手术室抢救了。 李氏连连向娄光明道谢,娄光明额头上的汗水还未彻底消失,却毫不居功“没事没事,就算是不认识的人,看见了也得伸手帮一把呢,更别说咱们两家的关系了。” 他叮嘱王月娥“你在这儿陪着大姐,有事儿搭把手,我得赶车去了。” 李氏这才知道,娄光明今天原本是要坐汽车回铁原跟人谈生意的,没想到路过却碰到这个意外,现在急着走,怕耽误了班车。 这样看来,这人倒也不坏。李氏心里对娄光明的坏印象去了大半,反而因为之前一家人对他的态度而感到惭愧起来。 看着娄光明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氏对王月娥的态度也明显和缓了许多“他对你和两个丫头怎么样” 王月娥脸上的自豪都快要变成实质了“他人可好了,脾气也好,做事勤快,对二丫三丫从来不吼不骂,给她们俩买衣服买文具,一点儿都不小气。他还说了,以后带我们娘仨去铁原住一段时间,给二丫三丫在铁原找工作,说婆家,都不用我操心” 李氏听了更加欣慰了,二丫和三丫两个孩子要是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她当姑姑的心里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要是娄光明真的能说到做到,那王月娥也算是找对了人。 娄光明没有走大道,而是看看周围没人,就转身从胡同里绕上了山坡。 解放乡往西走,那个小山丘,就是夹沟村的东坡。 他脚程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山顶上,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姚家门口的那株大槐树。 现在是上午九点多,姚文昌父子应该刚到粮库,排队都要排几个小时。 李氏和杨九香都在解放乡卫生院。 姚家空无一人。 姚软枝在检查农机厂的新产品,如今她的培训班出来的工人,已经成了农机厂的技术骨干。他们把从培训班学到的知识和标准,推广到了整个生产线上,这使得农机厂的生产合格率保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平。 现在姚软枝的主要精力已经放在了种子培育方面,只是偶尔去车间检查,不定期地对产品进行抽查,保证产品质量不会下滑。 满意地看到大家并没有放松质量关之后,姚软枝把自己这些天拟写的农机厂发展规划拿给了涂强。 “涂厂长,这个给你作参考。” 涂强自从从桓钢回来,就开始发奋学习,有问题就向姚软枝请教,文化知识和专业水平也有了不小的提高。 他接过那厚厚的一叠稿纸,一看目录就愣住了。 姚软枝这是做了一个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其中重要的产品甚至都已经附上了成套的设计图 “姚厂长,你这是要做什么”涂强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现在看见这些资料,心里就更慌了,“你在咱们农机厂不好吗大家伙都听你的,服气你。我也跟上级领导说了,让你当正厂长,我来辅助你” 姚软枝笑了起来“涂厂长,你这是觉得我嫌官小啊” “不是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吗我是说,在管理方面和技术方面以及长远目光方面,我都比不上你,你来当厂长,给你打下手,我心甘情愿不管怎么说,你都别走咱们农机厂要是没有了你,我心里都不踏实” 姚软枝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上级跟我谈话了,我有新的任务。不过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还在兴化县嘛,还免不了跟咱们厂打交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还不是一样” 涂强一听,都谈过话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也只能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调到哪个单位” “过了年吧。”姚软枝也不隐瞒,“县里准备搞一个农场,让我去负责主持。以后还是少不了要跟咱们农机厂打交道,到时候你可要多多帮忙啊。” 涂强愣了“国营农场那得多少地啊咱们县有那么多空地给你吗” 姚软枝摊开双手,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 “姚厂长,有人找你。”办公室的小姑娘让开地方,露出来的竟然是应该在村里上学的温春明。 温春明额头上满是汗水“嫂子,二嫂出事了,你快跟二哥他们说一声去吧”粮库太远,他跑过去肯定耽误时间,姚软枝这里有自行车,速度要快得多。 听温春明简单叙述了一番之后,姚软枝也吓了一跳,连忙跟涂强打了招呼,骑着自行车带着温春明就往粮库那边跑。 粮库在县城西边,平时比较偏僻的路段,这些天却一直非常热闹。来自全县各地的运粮车在粮库门口排着队,一袋一袋的粮食摞在车上,等待着入库。 姚软枝把自行车扎在门口,和温春明两个人顺着长长的队伍往前寻找,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们村的车队。 姚学武一听杨九香摔倒流血进了卫生院,整个人的脸都白了。 “二哥,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卫生院看看吧。我车就停在大门对面。”这个时侯,杨九香心里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男人了。 姚软枝把车钥匙塞给姚学武。 姚学武机械地接了过来,姚文昌往背上拍了他一巴掌“快去吧,这边都是咱们村的人,不缺你一个。” 其他人也听见了,不管是不是姚文昌互助组的,都纷纷出声让他赶快回去,他们会帮着搬粮食的。 姚学武用力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姚软枝和温春明留了下来,站在长长的队伍里,等着排到自己。 温俊海却在跟温春明说话“你说是娄光明夫妻俩正好路过,把二嫂送去了卫生院” 温春明点了点头。 温俊海和姚软枝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有这么巧 姚文昌看了温俊海一眼,正好看见温俊海和姚软枝两个人对了一个眼神,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 他皱起了眉头,摸了摸插在黑布腰带上的旱烟袋。粮库周围不能吸烟,只能忍着,又把手放了下来。 到了中午时分,还没有排到夹沟村的人。大家都早有准备,来的时候带了干粮,这会儿也就蹲下来找个地方,拿着各自的干粮一边吃一边聊天。 姚软枝打开自家的包袱,里面是好几摞火烧,还有一罐子咸菜,一壶凉开水,连碗筷都准备好了。 这火烧肯定是李氏烙的,不过装咸菜开水碗筷这些事,应该是杨九香干的。 说实话,杨九香怀了孕,底气足了,不过不管她娘怎么戳哄,杨九香在姚家倒是没有闹什么幺蛾子。这一点就是姚软枝最喜欢她的地方,同样是在姚家和其他人之间做选择,她比王月娥知道分寸多了。 “唉,也不知道二嫂怎么样了。”姚软枝给几个人分了干粮,对着温俊海说。 “希望她平安吧。”温俊海心里也没底。 姚软枝靠近了他一点,低声说“要是他故意害二嫂摔倒,让我们承他的情” 温俊海脸色有点阴沉,那样的话,娄光明的企图可就不会小了。姚家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4 23:48:0620191225 23: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公粮 虽然对杨九香的情况十分担忧,对娄光明的意图十分怀疑, 但是多想无益, 姚软枝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到了交公粮这件正事上。 粮库现在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和牲口, 车上堆着鼓鼓的麻袋,装着各种粮食。 一字排开的仓库全都大敞着门,门前路边是一排木桌, 桌子后面坐着粮站的工作人员。 木桌旁边摆着一溜打开口的麻袋, 麻袋里装着各色评定好等级的粮食,上面插着标牌“谷子一等、谷子二等、谷子三等、谷子四等”,或者“小麦一等、小麦二等、小麦三等、小麦四等”,包括玉米、棉花这些常见的公粮种类,都有作为示范的等级样品陈列出来, 让大家都非常直观地判断自己家的公粮属于哪一等。 负责称重的工作人员面前摆着一台罕见的地秤, 他拨弄着横梁上的秤锤,嘴里念出一个数字, 另一个工作人员就啪啪啪地拨打着算盘。 头上尖尖的小铲子刺透麻袋, 收回来的时候,中间的槽里就带出了一把粮食。不管是谷子还是小麦,工作人员都要抓起来几粒, 放在嘴里用力咀嚼一番,咬得嘎吱嘎吱响。 站在他们面前的农民脸上神色就会很紧张。因为当他把嘴里的粮食吐到地上,就会宣布这家公粮是否符合要求,水分、杂质太多, 就会被打回去,要求农民再晒几天,弄干净些再来交。 谁也不愿意再把一车子粮食拉回家去,过几天又辛辛苦苦拉上几十里再来排一天的队交公粮啊。 要是工作人员把手一挥,说一声“搬进去吧”,等待“宣判”的农民就会立刻如释重负,笑着扛起一袋袋粮食往仓库入口奔去。 仓库就像是一个放大的桶,墙壁上没有入口,真正的入口就是桶口。两条长木板并在一起,一头在地上,一头放在五六米高的粮仓墙顶,形成了一道四十多度的斜坡。 斜坡一边是扛着粮食、踩着上下晃动的木板往上走的农民,另一边是提着空袋子完成了交公粮任务的农民,人流穿梭,一天都没有停息。 姚软枝他们吃了午饭,又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了他们。 “搬进去吧。”负责称重检查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温俊海第一个就扛起了袋子,姚软枝跟在他身边,伸着手虚扶了一下,有点担心他的腿。 温俊海却没放在心上,他一只手扶着肩上的麻袋,另一只手轻轻把姚软枝推到一边“你去看着爹,别让他扛。” 姚文昌也听见了,把自己的黑布腰带紧了紧“我还没老呢” “爹”姚软枝拉着姚文昌的袖子,“我知道你身体好着呢,不过这不是你女婿的孝心吗你总得给他个机会对不对他白娶你女儿了” 一边互助组的几个壮年男人也都哈哈笑着,上前去帮着把粮食扛着就走“姚叔,等我们干不了了,你再上” 温春明也跟着帮人抬粮食,看车,跑前跑后的忙活着。 姚文昌还想说什么,姚软枝已经拉着他往墙边走了。工作人员背后的墙根,没有风,只有阳光,晒着太阳暖暖活活的,舒服得很呢。 “哎哟,这不是姚厂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兜里插着钢笔的中年男人从粮库深处的小道走了出来,一抬头看见姚软枝,愣了一愣,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 姚软枝是从单位赶过来的,衣服发型和气质和周围交公粮的农民有着明显区别。这也是刚才她拉着姚文昌跑到工作人员背后晒太阳,没有被人阻止的原因。 跟她打招呼的,正是负责粮库工作的粮委办主任丁松奎。姚软枝以前跟他见过面,不过也就是一面之缘而已,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热情。 心里猜测着,姚软枝脸上也是露出了标准的礼仪笑容,跟丁松奎互相问好客套了起来。 丁松奎一听说姚软枝身边的老汉就是种棉能手姚文昌,立刻大声赞叹起来,伸手握着姚文昌的手不停摇着,夸了姚文昌种棉花的技术,又夸姚文昌会教导儿女,孩子们个个都争气,总之就是各种赞美,把姚文昌听得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边上的几个工作人员不敢回头看,这是他们粮库大老板,平时严肃得很,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他们从来没见过丁主任还有这么一面。 有个机灵的,连忙搬了自己的凳子过去,丁松奎非要把凳子给姚文昌坐。 “我就不打扰姚厂长了,你们在粮库有事尽管找我啊。”丁松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才跟姚家父女道别离开。 有了这一幕在这儿,姚文昌互助组交公粮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温俊海赶着车,姚家父女和温春明都坐在车上,其他平车、小推车一个搭一个挂在车后面,浩浩荡荡地往夹沟村走。 姚文昌坐在车上还在想着那个胖胖的丁主任“满满啊,老祖宗都说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可不要脸皮薄心软,听人家说几句好话,给你点面子,你就答应帮别人的忙。到最后吃亏的都是你。” 温俊海有点不解,听了姚软枝的解释,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丁松奎确实是要求你办事。” 丁松奎是县里粮食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他呢,是盯上了姚软枝手里的良种。 姚软枝提议建立种子管理体系,其中县里、乡里、生产基层三个层次都建立种子库,丁松奎就是想要把这个县里的种子库,纳入到他们粮库管理系统里。 姚家父女一个是种植能手,一个正在负责育种,还是这个种子管理体系的提议者,要是能支持他,他的成功几率就大多了嘛。 这么一说,姚文昌就放下了心。“这事情不是我们老百姓该管的,上面有领导负责,我们不操这闲心。” 农民把地种好,能多打粮食,能支援国家建设,就行了。 当官的事情,让当官的管去。 姚软枝和温俊海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大概在姚老爹眼里,他们两个技术人员也不能算是当官的。 回到家一看,杨九香还没有回来,倒是李氏正在家里做饭,准备给姚学武和杨九香两个送饭。 看见他们回家,李氏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眼圈都红了“今天可吓死我了” 她是真怕老二媳妇出事,万一要是命不好,大小两个都没了,老二不得心疼死啊。 “二嫂怎么样了”姚软枝连忙问。 “抢救了大半天,还算是运气好,母女平安。”李氏心有余悸,她当时坐在医院手术室外面的时候,简直每一刻都是煎熬。后来姚学武来了,痛苦地蹲在地上,她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 “生了个女儿啊,小丫头身体怎么样”姚软枝听说都平安,心里也松了口气。 “生出来四斤六两,医生说,没啥大毛病,以后好好养着就养回来了。” 姚文昌点了点头“人好好的就行。” “就是杨家,离解放乡这么近,我都碰见他们村的人了,让人给他们捎了口信,这一天也没见他们家来人看老二媳妇。”李氏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半下午了,老二媳妇那个嫁到解放乡街上的七姐才来看了一眼,空着手来,站在床头看了两眼就走了。” 姚家也不图她几个鸡蛋啥的,只不过这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嘛。 不管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杨九香又时不时地往娘家送东西,可没有一点儿对不起娘家的地方,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杨家人就算是空着手来,在医院里好好照顾杨九香也行啊。 见都不见个人是什么意思 李氏抱怨了几句,姚文昌对她摆了摆手“都嫁到姚家了,又不是他杨家人,随便他们怎么办。咱们家难道还缺吃的穿的” 温俊海和姚软枝见没事了,就带着温春明一起回家。 李氏让他们留下吃了饭再走,姚软枝说“我怕好好在家都做了饭了。”他们回去不吃,就该浪费了。 “好好这姑娘,肯定是做饭了。”李氏挺喜欢温好好的,小姑娘特别勤快,眼里有活,家务也做得好,心眼也单纯,要不是害怕别人笑话他们换亲,李氏还真想给姚学义把温好好给定了。 果然,回到家里一看,温好好已经做好了饭,一溜几个孩子都坐在教室里,一边写字一边往窗户外张望呢。 “这是在看啥”姚软枝摸着温乐田的脑袋,在教室门口就能看见他伸长了脖子的样子。 温乐田笑得好开心“大姐,嫂子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大姐说,大哥大嫂和二哥都没回来,他们不能先吃饭。唉,饿得他肚子里都唱大戏了。 温俊海也露出一丝笑意“好,吃饭了。” 天气冷了,温家已经不在院子里吃饭了,大饭桌被搬进了堂屋里,早就分工明确的小家伙们立刻变成了忙碌的小蜜蜂,从厨房到堂屋,来回奔忙,很快就把晚饭端上了桌。 晚上,姚软枝继续给来听课的村民们扫盲,现在来听课的村民越来越多,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因为姚软枝不仅仅是教他们认字,还教他们很多和种田有关的知识和技术,对他们来说非常实用。 没想到,随着听课者越来越多,事情都传到了县里,连梅金英都知道了。 她让姚软枝把自己设计的那些识字卡片和农学知识拿一份过去过了没几天,梅金英竟然通知姚软枝,说县里新华书店想要把她这些卡片和教材拿去出版,名字就叫农民识字卡片和农业基础知识三百条。 “当然了,钱是不会少给你的。”梅金英上下打量着姚软枝,“真是不知道你从哪儿来的精力,上班不闲着,下班还是忙,累不累” “还好。”姚软枝笑着回答,“因为不是太难,所以都还能应付得来。” 梅金英也笑“应付得来就好。” 第二天姚软枝才知道梅金英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个记者跑去给她做了一个专访,把她从小到大、从内心到行动,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发掘和升华。 在元旦的铁原日报第一版,就刊登了一篇占据半个版面的文章永不停止前进记全国先进工作者姚软枝同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可以去睡觉了。晚安。感谢在20191225 23:30:2520191227 00: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色百灵 15瓶;ericau 10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兄弟 元旦之后,姚软枝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那就是到铁原专区辖下的几个城市去做报告。 她跟带队的梅金英发牢骚, 说自己宁愿回去在种子田里观测记录数据,被梅金英批评了一番。 等到做完报告, 回到兴化县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腊月十五,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姚软枝很忙。 今年是她第一次作为一个家庭的女主人, 操办新年事宜。姚软枝在工作之余, 列了一长串的清单。 置办年货还好,有温俊海在,近水楼台先得月,凭着供销社的内部供应,能用最实惠的价格拿到各种稀缺物品。 要说花钱, 他们夫妻俩的工资加上新华书店购买姚软枝的扫盲资料的钱, 足够他们一家人轻松度日。 家里粮食棉花都不缺,就是要给每人添一身新衣服这个年代过年仪式感最重要的一项。姚软枝自己的手速跟不上, 只能让温俊海从供销社买了时新的衣服, 拿回家来根据各人的尺寸再调整一下。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姚软枝就像在娘家看过的那样,在温家厨房外面架起了油锅, 开始炸东西油条、年糕、丸子、菜角金灿灿、香喷喷的,准备好的好几个竹提篮都装了大半。 几个孩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温智原和温乐田两个,一会儿就往油锅跟前跑一趟, 负责烧火的温好好都看不下去了“你们俩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玩热油烫着你们怎么办” 姚软枝用竹编爪篱捞起了在油面上翻滚的丸子,倒在架在油锅边上的竹架上沥油“好好,你没看见吗,小五的口水都流到脖子里了。” 温乐田吓了一跳,连忙举手捂住了嘴巴,幅度极小地擦了擦。 温智原嘿嘿笑“在脖子里呢,擦嘴有用吗” “才没有”温乐田已经反应了过来,咽了口口水反驳。 温好好看得直摇头。 姚软枝忍着笑,用筷子夹起竹架角落里的菜角“这个应该不烫了,你们俩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一下温智原也开始咽口水了。 说穿了,温家条件好起来,也就是温俊海复员回来这段时间。之前温家穷得叮当响,房子都是四处漏雨透风的草棚,孩子们吃饱肚子的时候都少,更不要说吃这些油炸肉馅的食物了。 温家父母都在的时候,也很少有机会在过年的时候炸东西,估计温俊海也没有养成这个习惯,去年过年也没这样准备。 而这才是夹沟村大部分家庭的真实情况。 这会儿最小的两个,看见了怎么能不馋 兄弟两个一人捧着一个菜角,互相看了一眼。温乐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步一步挪到了姚软枝跟前,举起了手里金黄色的菜角“嫂子吃。” 姚软枝举在空中的爪篱顿住了,低头看着瘦瘦的温乐田。小家伙的脸上还是有些不舍的,不过看见姚软枝看他,他又把菜角往上举了举。 “我可真吃了啊”姚软枝作势凑近,张嘴去咬,温乐田踮起脚尖,真的把菜角送到了她嘴边。 姚软枝真的咬了一口,咽下去点了点头“不错,不错,馅剁得不错,味也调得还行。” 韭菜粉丝馅,菜是小哥几个洗的,馅是温俊海剁的,味儿是姚软枝跟温好好两个人调的,这可以说是全家人合作的成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加成,姚软枝自己尝着,觉得味道还真不错。 温乐田心满意足,收回被咬掉了一个角的菜角,张大嘴巴咬了一口,脸上蹭了一片油也顾不上,满足地向着一边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手里的菜角已经没了 那边温智原给温好好吃,温好好的脸上笑得开了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姐不吃,你吃。” 温智原有点不高兴“嫂子都吃了老五的,你不吃我的” 他和温乐田两个人年龄相近,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最多,但是打打闹闹的次数也最多。刚才温乐田成功给嫂子吃了,大姐却不吃他的,温智原觉得自己好像是输了一场,顿时就拉下了脸。 温好好“啊”了一声,回头看姚软枝。 姚软枝从厨房端出来一盆搅拌好的馅,蜷着手指往油锅里挤丸子“学会心疼姐姐了是好事啊,让你吃你就吃嘛,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呀。” 温好好想了想,对着温智原张开了嘴巴“啊” 温智原哼了一声,还是把菜角递了过去,等到温好好咬了一口,对他说“谢谢”,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缓和,气呼呼地把菜角吃完了。 两个小家伙大概也觉得老是围着油锅转太危险有把炸出来的东西吃光的危险,于是两个人提着温俊海设计、姚软枝在农机厂用机器削出来的木刀,在院子另一边开始对砍。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气,以前总是挺有分寸的温智原,这次下手特别狠,没几下就把弟弟的木刀搅得脱手飞了出去。 温乐田跑过去把木刀捡起来,继续跟哥哥打,不过没多久又是同样的结果。 他也有点恼了,叉着腰对温智原喊“练刀呢,用那么大劲儿干嘛显摆你能耐还是怎么滴” “我就是比你能耐怎么了”温智原一只手握着刀把,一只手指着弟弟。 两个人成功进入互砍状态,嘴里还呀呀哈哈地喊着,打了个热火朝天。 反正院子大,他们两个在那边闹腾也不会影响姚软枝两个干活,姚软枝也没干涉,只是在看火候之余,时不时扫一眼,以防他们闹出大矛盾。 男孩子嘛,就是真的打一架,只要不出大事,姚软枝也不准备插手。 不过,在姚软枝这个外人眼里,都能看出来,温智原用刀的水平比温乐田强太多。而且,姚软枝觉得在温家五兄弟里,温智原应该是最有习武天赋的那一个。 平时温智原愿意的时候,就跟弟弟打得有来有往,今天看来是不乐意了,就开始借机收拾温乐田。 温乐田平时看起来挺娇气的,可是一旦“宣战”,竟然也不叫不闹了,哪怕是自己的木刀一次次被打飞,眼圈都开始发红,也只是咬着牙跑过去捡起刀来,继续跟温智原对战。 温俊海带着温春明、温厚山推着小推车去县城买年货回来,一进门就闻见了满院香气。 “哎呀,你嫂子炸了不少好吃的啊。”温俊海进厨房一瞅,就乐了。厨房房顶上挂着好几个篮子,里面油条、丸子、糖糕、菜角装得满满的。 “来来来,洗洗手自己拿着吃。”哥三个一人抓了一把,就奔着堂屋去了。 结果一进门,就闻见了药味。还是温俊海特意配的,祖传的跌打药油的味道。既然要带着他们练武,当然要提前做好受伤的准备,所以温家常备这些药品。 而姚软枝和温好好两个人,一人拉着一个小家伙,在给他们揉搓手臂呢。 “这是怎么回事”温俊海一看,姚软枝拉着老四的手,老四手心红肿一片,温好好抓着老五的胳膊,老五手腕都有点肿了,就皱着眉头问。 姚软枝抢在小兄弟两个前面回答“俩人练刀的时间太长了。” 温俊海一看两个弟弟的表情,就知道姚软枝帮他们隐瞒了。一个眼圈红的,一个绷着脸,这是练刀该有的情绪吗 要不是看在媳妇儿面子上,温俊海就该罚他们蹲马步了。 “练功要有个分寸。”但是姚软枝都说了,温俊海就当做不知道内情,淡淡地说,“身体还没达到要求,勉强多练只会有害无益。下次不要这样了。” 好歹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有傻到底,非要硬着脖子把两个人的别扭矛盾暴露在大哥面前,只是站起身来,听温俊海教训完,乖乖点头称是,说下次不会了。 事情算是翻了过去。 吃完饭夫妻两个独处的时候,姚软枝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温俊海讲了一遍,听得温俊海轻笑起来。 他搂着姚软枝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让他们打去吧,没个对手怎么能练出来功夫” 晚上,温家的教室里坐满了人。 现在大家都养成了习惯,有条件的人都是提着自家的马灯、油灯来的,总不能人家教他们文化知识,他们白学还不行,还要耗费人家的灯油吧 教室里一排排的灯火摇曳着,火苗映照着一张张求知的脸。 李二丫坐在前排角落里,等到大家都走了,她才慢慢站了起来。 姚软枝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话要私下跟自己说。 “满满姐,我娘自己一个人跑去铁原了。”李二丫低声说。 “啊自己一个人去的去干什么”姚软枝这些天太忙,都忘了关注王月娥家里的情况了。 从兴化县到铁原市好几百里,坐汽车大概要走一天了,王月娥又不是经常出门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那个人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李二丫不喜欢娄光明,在家不叫他“爸爸”,在姚软枝面前也总是用“那个人”来指代他。 姚软枝明白了,王月娥这是去找娄光明去了。快过年了,娄光明要是还不出现,王月娥当然心慌啊。 “就从那天他帮忙把二嫂子送进卫生院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李二丫皱着眉头,“说是回去谈个生意,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我真怕他就是骗我娘的。” 姚软枝也没有办法“要不,等你娘回来了,要是还没找到他,就让你娘去跟公安报告,让公安帮着找找” 晚上,姚软枝跟温俊海提起娄光明疑似失踪的时候,温俊海犹豫了一下,才跟她说“他那天跳墙进了爹娘家,进了堂屋,过了一二十分钟又翻墙出去了,然后一路坐车去了铁原” 姚软枝愕然“娄光明跳墙去我家”她顿时恍然大悟,“因为那是我家少有的没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杨九香月份大了以后,姚家人不让她下地干活,所以姚家几乎白天晚上都有人在家。 那天杨九香摔倒送了卫生院,李氏跟着去照顾,姚老爹父子去交公粮,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娄光明想要摸进去的话,正是最好的时机。 姚软枝随即想到了一个可能,大怒“难道二嫂摔倒出事,是娄光明干的” 她想起来李氏说的,本来想要请老九奶奶来给杨九香看看,结果老九奶奶前一天摔断了腿 那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是娄光明知道那天姚家父子要去交公粮,也知道杨九香每天都会出来在胡同里站会儿,所以提前就已经计划好了 具体娄光明怎么操作的,姚软枝不知道。但是他弄断了老九奶奶的腿,然后让杨九香摔倒重伤,调开了李氏婆媳,自己返身去了姚家这个逻辑链是完全成立的,当然前提是姚家有什么东西吸引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7 00:59:5520191228 00: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庭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失窃 当初温俊海怀疑娄光明曾经长期从事暗中带枪的工作,就报告给了县公安局的严队。 严队和温俊海在部队认识,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 但是也曾经同一个战壕作战,同生共死的交情, 他对温俊海的为人和本领都很认同。听了温俊海的怀疑之后,严队就开始调查娄光明此人。 娄光明的老家确实是在小潮乡,但是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 就已经父母双亡, 族人也没人理会他。 于是他离开了家乡,去了铁原,然后又去过不少地方,具体什么地方,因为当时的历史原因, 很难找到相关人等, 无法详细调查。 只知道在解放前四五年的时候,娄光明回来了。 他先是回老家给父母重修坟墓, 祭拜祖先。族人看他发达了, 也都围上来跟他攀关系,娄光明虽然有点瞧不起村里农民的样子,不过好歹也维持了面上的平和, 给族里捐了点钱,算是把过去的一切给揭过去了。 然后娄光明就到了铁原,开了一家商行,娶了妻子, 开始好好做生意、过日子。 后来,娄光明的妻子难产去世,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段期间,不少人给他说亲,他都没有同意。倒是回老家的次数和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严队跟温俊海说,上次小潮乡农民交公粮闹事,背后有反动势力推动。所以县里一边处理那些作风粗暴的干部,一边追查煽动挑唆的黑手。 有几个被抓捕的反动分子,招供的记录里提到了娄光明,但是他们的口供中只能看出来,娄光明从一个私营粮商的立场上,幸灾乐祸,支持他们闹事,可是并没有具体参与他们的行动。 “我觉得,这个娄光明你没看错,他确实不是一个普通人。”至于娄光明是为谁效力,又有什么目的,严队目前也查不出来。 县公安局派了一个便衣,命令村里的武装委员暗中配合,一起盯梢看着娄光明。 不过,娄光明身手很好,警惕性也挺高,便衣毕竟不是本村人,容易暴露,不能跟太紧。武装委员还要干活,只能时常留心,并不能随时监控。 所以老九奶奶摔断腿、杨九香摔跤这些事情他们没有准备,不知道和娄光明有没有关系。但是姚家出事,便衣就提高了警惕性,藏在东坡上用望远镜监视,果然发现娄光明偷偷溜回去,翻墙进了姚家。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便衣没有立刻叫人抓捕娄光明,而是用暗号通知武装委员报告公安局,自己跟踪娄光明。 “娄光明坐汽车去了铁原,然后就失踪了。”当时严队一听就觉得有蹊跷,立刻联系了铁原专区公安局,铁原公安局立刻派人接手,但是娄光明却已经从便衣跟踪中消失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查,铁原公安局找到了娄光明藏身的地方,确定他改头换面,坐火车去了京城。 但是具体去了哪儿,要做什么,全都没有线索。 严队很生气,但是也更加重视这件事情了。 娄光明的行为太多反常,这更加说明他的身份非同一般。这样的人,暗中潜伏进京,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危险。 铁原公安局给京城方面发了内部通报,京城方面也很重视。 “相信京城公安很快就能找到他的。”温俊海怕姚软枝不高兴,就安慰她。 姚软枝却在思考,上辈子娄光明就是说京城大人物怎么样怎么样,这一次他这样子,好像真的背后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 问题是,她这辈子跟京城哪个大人物有交集刘智宇教授算不算董子辉部长算不算当然,一号首长才是最大的那个但这些都是对她抱着善意的,而娄光明的所作所为,明显是恶意的。 难道是赵爱华又不像。赵爱华那个性格举止,哪有那个本事去指挥命令娄光明啊,换了她妈贺团长还差不多。但是姚软枝自忖可没有得罪贺团长,不过是在舞会上见了一面,擦肩而过的片刻,根本就没有理由。 姚软枝把自己印象中的京城人物扒拉了一圈,也没找到符合要求的。 不过,第二天,她还是让温俊海带着自己,去县公安局借用电话去了。 姚软枝想把情况跟刘智宇说一下,又怕娄光明那边真的是要对付自己,要是他背后的人能量很大,能监听电话的话,就只有公安局的电话才安全了。 在电话里,姚软枝把娄光明的情况跟刘智宇详细描述了一下,说她怀疑娄光明是冲着她来的,也说不定是因为农机发明或者种子研究这些动作吸引了反动分子,让刘智宇小心注意安全。 刘智宇的语气有点冷“要是到了这个时侯,他们还想着对付你这样造福百姓的人才的话,他们真的是腐烂到根了。” 他可是亲身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雨变化,不止一次地被特务用枪顶着脑门威逼,最危险的一次,被人打了黑枪,在医院里躺了半年才能动弹。 “以前我就不怕他们,现在更不会怕小姚,你也别怕,这种只能藏在黑暗中的老鼠,迟早会被清扫干净的。”刘智宇安慰了姚软枝几句,说自己要去找人,把这个娄光明揪出来。 姚软枝松了口气,谢了严队长,下午下班的时候,就跑去姚家,把李氏拉到没人的房间里问“娘,二嫂从医院里出院之后,你有没有检查过,咱家丢什么东西了没有” “没事检查那个干啥”李氏怔了一下,“怎么了” “就是我听村里干部说,就那几天,咱村里遭贼了有好几家都丢东西了,咱家这房子还挺显眼的,你快去看看吧。”姚软枝倒不是很怕家里丢东西,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些财物,她怕的是家里多出来什么东西。 李氏突然“噢”了一声“那天,那天柜子上的布”她连忙往自己卧室里跑,姚软枝一路跟了上去。 李氏跑到卧室里,先是趴在床底下,摸了摸地上,然后又拍干净身上的土,伸手从墙上掏出半截砖头,拿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元,又放了回去。 “去去去,别看了,藏钱的地方都被你看见了。”李氏站在红木衣箱前,刚要掀开箱盖,回头看见姚软枝,就举手哄她出去。 姚软枝对她挤了挤眼睛,哼了一声出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李氏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啊娘”姚软枝一直等在外面。 李氏拍了拍胸口“还好,没丢啥。” “娘,没丢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姚软枝看着李氏的脸,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 李氏的身体平时都还不错,脸色也是很红润,可是她刚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血色都少了大半,看起来好像是受了惊吓一样。 现在姚软枝扶着李氏,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沉重。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姚软枝担心她是真的丢了钱,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撒谎,她一边给李氏顺着气一边开导李氏,“娘,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要是真丢了,也别气坏了身体。我现在存了不少钱呢,给你和爹两个人养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要是娄光明真的就是个飞天大盗,那倒是好办了。钱财现在对他们来说,还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没事,没事。”李氏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着姚软枝挤出笑容,“满满说得对,丢点钱不算啥,人都平安就好。” “真丢钱了” “唉,没啥,没多少,丢了一点儿”李氏捂着头,“我头疼,哎哟,疼死我了” 姚学武跑着去请了老大夫来,给李氏扎了两针,配了药膏。李氏额头上贴着药膏,戴着绒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病恹恹地谁也不理。 姚软枝让温俊海回去跟大家说,今天晚上不上课,她要留在这边照顾李氏。 李氏一听就急了“我用你照顾你爹你哥都在呢,我还能没人管你快回去,那么多人等着你,人家报纸都登了,你突然就不去了,别人不在背后戳你脊梁骨说你出名了就把大家给丢下了” 姚文昌也是刚刚才知道李氏生病的缘故,这会儿也是叹着气,挥手让姚软枝回家去“家里弟弟妹妹都等着你回去照顾呢,这边用不着你,快回去。” 姚软枝扑过去抱着躺在床上的李氏“娘,那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早点好起来啊。” 李氏闭着眼睛,眼角却滑下了一颗泪珠“行了行了,就是个头疼嘛,老毛病了,啰嗦什么呀,快走吧。” 和温俊海一起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姚软枝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温大哥,我觉得,娄光明肯定是偷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了,我娘那样子,明明很难受,硬是忍着的。” 床底下和墙砖里藏的钱都在,娄光明要是专业盗贼,不可能找不到这么常见的藏钱地点。他根本不是冲钱来的。 可是姚家又有什么比金银还贵重的宝物呢上辈子姚家都被抄了,也没抄出来什么宝贝啊。 而且,娄光明又是怎么知道姚家藏着他想要的东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8 00:52:2920191229 22: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自强 姚软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要发生, 甚至已经发生了。 知女莫若母, 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姚软枝非常了解李氏。 她可以断定, 李氏绝对是隐瞒了什么东西,不愿意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娄光明这样的人使用手段翻墙入室, 又让李氏这么疼爱她的人对她隐瞒 晚上躺在床上, 姚软枝突然想起了今天的一个细节 她跟李氏说家里可能被盗的时候,李氏当时脱口而出,说“柜子上的布”,然后就匆忙跑进了卧室 李氏卧室里的红木衣箱上,平时总是盖着一块碎花洋布, 开箱子拿东西的时候, 就会把布拿开,用完盖好箱子, 就再把花布盖上。 当时李氏的话, 显然是被姚软枝提醒后,想起了那天回家箱子上的布有什么问题。 要么是歪了,要么是被丢在一边, 总之和正常情况不一样,当时李氏可能没放在心上,姚软枝一说,她才想到这一点, 确认真的可能有飞贼入室行窃。 但是,李氏进了卧室,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检查箱子,而是检查床底和墙缝里藏的钱,然后开箱的时候,就找理由把姚软枝给轰了出去。 李氏其实是不愿意让姚软枝知道或者看见箱子里的东西,而娄光明却很可能就已经把这个东西偷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李氏,情绪有些不对。哪怕她努力控制,姚软枝还是能感觉到,她有些惊慌和难过。 李氏藏在箱子里、被娄光明偷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姚软枝努力从上辈子的记忆里往外翻,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上辈子他们家被定性之后,田地、房子、家产都被分给了村里的贫雇农,当时民兵涌入姚家,翻箱倒柜,大大小小的家具都被抬出去,丢在农会办公所的院子里,一一分配。 姚软枝到现在都不太敢回忆那段惨痛的经历。 李氏一直抱着她,把她护在身后,老爹和两个哥哥也紧紧和她们靠在一起,才没有让那些眼光邪恶的人上前靠近她。 姚软枝一直钻在母亲怀里低泣,李氏的眼圈里也满是泪花。 看着那些人抬家具、拿银元,李氏都是死死地忍着,只有一次,她忍不住了,向那些人请求 那是一个妇女从箱子里提起了一个蓝色襁褓,口中啧啧着“地主反动派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包裹孩子用的是啥这是什么料子咱们生的孩子用沙袋,人家用洋布料,真是阔气。少爷小姐就是跟咱们穷人过的日子不一样啊。” 看着各种贵重东西被拿走都没有动弹的李氏,第一次开口乞求,说这是女儿小时候用的包裹,他们拿了也没用,求他们留给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不会有人答应她的乞求,反而引来了一堆嘲讽。 还有人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个红色五角星,大声嘲笑姚家这样的反动派,藏着这样的革命标志,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姚软枝捂着眼睛,她其实不愿意仔细回想这些过去,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重生变成一场充满戾气的复仇之旅。 上辈子她深陷在仇恨里,错过了太多更重要的人和事。这辈子,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些村民愚昧无知,他们只是一些可以为善可以为恶的普通人,顺着时代潮流,踩着被潮流淹没的踏脚石往前走,是他们的本能。 姚软枝要报复他们很容易,甚至要了他们很多人的命都不难下一步她要负责农场筹备工作,她只要笔一勾,夹沟村很多人的命运都会改变。 国家征用土地,他们也被划入农场中干活,掌握大权的姚软枝针对性地分派一些危险劳累的活儿给他们只是举手之劳。 用不了一两年,夹沟村这些人都能累坏一大半。要是心再狠一点,搞几次工伤,山石、河水死人也不足为奇。 但是姚软枝不想这么做。只要不是特意针对她家人的,姚软枝都愿意在心里与其和解。 重来一次,她已经得到了完整的家庭,拥有了最重要的那个人,姚软枝希望用平和纯净的自己,用对国家民族的贡献,回报给自己珍贵机会的上天。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人不肯让她好好做研究呢她是不是应该利用自己知道的那些秘辛,让某些在京城影响巨大的势力出手,把娄光明和他背后的黑手揪出来呢 但是她只要往前迈出这一步,这一辈子的安宁只怕也就要离她远去了。 温俊海感觉到她的颤抖,无言地把她拥入怀中,在她头顶轻轻一吻。 姚软枝用力搂紧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她不能再让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因为自己的冒失卷入风浪之中。 姚软枝把刚才的瞬间动摇抛开。 她还是要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继续进行,只是要加快一些速度了。 只要她足够重要,足够强大,就不怕任何外界的风雨 “温大哥,县委领导对我的工作有新的安排。”姚软枝拿定主意,准备给温俊海透透气,“过了年,我可能就要经常不在家了。” 温俊海完全没有听说,当时就有些惊讶“要出差吗还是去进修” “都不是。”姚软枝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温俊海,“上级准备在咱们县成立一个国营农场,县里推荐我参加筹备工作。我准备过年之后,就开始勘察工作。” 温俊海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当初在部队上的时候,就有不少战友退伍去了边疆。 因为当时解放战争即将结束,中央决定大规模裁军,同时国内经济建设也需要大批劳动力,而军人比其他劳动力具有更高的组织性和执行力,所以中央认为将战斗部队成建制地转化为生产部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大规模建设方法。 当时很多部队直接开往新疆,实行军垦,支援边疆建设。事实证明,军垦比农垦确实更加容易取得成效。 国营农场需要大面积的土地,其中可能征用一小部分现成的土地,但是大部分都要依靠劳动力开垦荒地从零开始建设。也就是说,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是荒地废地或者位置偏远。 姚软枝说要去勘察,肯定是要去那些非常荒凉偏僻的地方。 温俊海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我也打报告调过去跟你一起”他可是经常自己一个人推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去那些山村里的,对山林中的危险所知甚多,他真怕到时候姚软枝遇到危险,自己却毫无所知。 姚软枝终于有了点笑意“那怎么行再说了,又不是让我一个人去,要去就是一个小组,肯定还会有保卫一起的。” 温俊海也知道,这种操作不太行得通。别的不说,姚软枝是要当农场领导的,要是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男人,会非常影响威信。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姚软枝的头发。 很多时候,他都为自己的妻子那么优秀而自豪,可是有时候,他又有一种想要把她装到自己口袋里才放心的感觉 “那你要到哪里去勘察”温俊海想了想,他对兴化县的地形很熟,“咱们县的话,也就是野马山东边的梨花沟那边,比较适合开荒了。” 梨花沟在夹沟村往北的山里,全长十二里左右,两边的山岭有三四千米,温俊海约摸着有个五六千亩地。 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和叔叔打猎,进过梨花沟,那里的土质很不错,还有一条小河从沟里穿过,曲曲弯弯地从山里流出来,汇进了澶河之中。 据说以前那里也有村落,只是因为兵灾,村民被全部杀光,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去,时间长了,梨花沟就变成了乱石丛生、杂草满坡的荒山野岭。 姚软枝惊叹“你眼光很不错呀” 上辈子,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梨花沟才被人发现开发,建成了一个果园,出产的果子质量很好,销路遍及全国。 后来到了二十一世纪,梨花沟更是被著名财团看中,买过来建成了一个大农场,什么有机蔬菜、有机水果,什么跑步鸡、健康猪之类的,被炒作得红遍全网,成为了兴化县非常著名的景点。 姚软枝以农业部官员的身份来梨花沟考察过,那时候的梨花沟一部分风景优美,如同仙境,一部分用全智能高科技种植养殖,令人赞不绝口。 温俊海说的没错,梨花沟那里土质良好,水利条件也不错,只要用心规划,就能够建成一个非常出色的农场。姚软枝确实是把这里列为重点考察对象的。 在建国之初的一二十年里,全国各地都响应号召,建立国营农场。但是大部分农场长期亏损,而且是严重亏损。 姚软枝只要把兴化县的农场经营好,让它成为那个极少数盈利的农场之一,很多好处自然而然就会降落在她头上。 而且,农场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是最适合保护自己的领域。 “那当然了。”温俊海听出来她的意思,也松了口气,“那里倒没什么大野兽,你到时候小心点。” “嗯,我会的。不过家里的事情,我可能就顾不上了。”姚软枝有些抱歉,“弟弟妹妹,还有我家,都得让你多费心了。” 温俊海亲了她一口“居然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说吧,该怎么惩罚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9 22:15:0420191230 23: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啾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向往 到了腊月二十几的时候,村里人都很自觉地不在晚上跑去温家听课了, 不过白天的时候, 就时不时地有人跑过来送东西。 也不是什么大东西,有的拿几颗菜, 有的送几个冻柿子,有的送点糖,有的送点自己剁的饺子馅, 还有人挑了一担柴往温家送的, 反正都是自家的心意。 在温家听了姚软枝讲了那么多的文化知识,经常去听课的那一批人基本上都能写一二百个字,认识大部分常用字,还懂了不少自然知识和农业知识,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亮堂多了。 以前请个先生还要送两条肉当束脩呢, 他们也不能毫无表示啊。 姚软枝听着温好好把来送礼的人一个个给她汇报一遍, 心情略有些复杂。同样还是那些村民,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面目 去年祭灶的时候, 姚软枝还和大哥姚学文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从县城回来, 还跟三哥姚学义一起设计吴花红,今年,姚软枝却已经成了温家妇, 要亲自主持祭灶事宜了。 农机厂很忙,姚软枝也很忙,所以只是在下班之后才匆忙赶到姚家,见了姚学文一家三口一面。 赵茉莉一见姚软枝进院, 立刻就迎了上来“满满回来了你今天怎么不请个假我跟你哥都是请假回来的。”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得比较顺心,赵茉莉脸上的阴晦焦黄少了很多,笑容也明亮了不少。 看在赵茉莉在农机厂食堂里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的份上,姚软枝对她也很客气,叫了声“大嫂”,跟她一起进屋。 姚软枝一进去,李氏就冲她招手“满满,快过来,快过来,老三来信了” 李氏的脸色好多了,看来姚学义的来信,将她之前那些负面情绪冲淡了不少。 “来来,快念念。”李氏白了姚文昌一眼,“他们念得乱七八糟的,听得人心里不踏实。” 姚文昌父子三人识字并不多,姚软枝没回来的时候,他们爷仨凑在一起,磕磕巴巴地把信读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跳了过去,但是大致意思应该是差不多。 可是李氏表示,对几个没文化的男人不信任,必须让自家有文化的闺女给亲口读了才放心。 姚文昌哼了一声,磕了磕烟袋“老三也不认识几个字,还不是要请别人替他写信”信里说是请指导员帮忙写的,他就说了,信封上那字,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写的,不可能是姚学义的手笔。 姚软枝把信纸展开,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姚文昌夫妻几乎是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过什么消息。 姚学义在信里说他们已经开拔去了外地,虽然训练有些辛苦,但是战友人都很好,包括班长、排长、指导员都很好,大家都像是一家人一样,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让姚家人不用担心他。 每天吃的什么,晚上睡觉什么条件,关于生活方面的细节,都说了一些。 然后还说了一些他和战友在训练过程中闹出的一些笑话,证明他们的生活和训练气氛都很好。 最后,姚学义说新年快到了,他不能回家过年陪伴爹娘,希望两老都保重身体,等他有了假期就会回家探亲的。 然后就是问候了两个哥哥,又问妹妹在温家过得怎么样上次姚家回信的时候,就提到姚软枝已经出嫁的事情,还说他一直在好好锻炼,要是温俊海敢欺负姚软枝,他回来就要去揍温俊海。 听得李氏一边笑一边揉眼睛。 姚学义是三个儿子里最小的,也是性格最跳脱、平时都调皮、最逗人乐的那个。这样的孩子,平时爹娘打骂得多,但是在爹娘心里的存在感也最大。 这么久不见,而且姚学义还是要上战场,李氏怎么忍得住 随信还寄了一些钱,姚学义说是他第一个月领的津贴,让姚文昌夫妻买点东西,算是他孝敬爹娘的。 李氏捂着眼睛骂了一句,那几张钞票,早就被她收起来了。她缺那点钱买东西吗 “他没说他在哪儿”听到最后,李氏也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急忙问姚软枝。姚文昌他们爷仨没找到,李氏还能说是他们不认字,可是连姚软枝都没念到,那就是真的没有在信里写了。 姚软枝摇了摇头“部队上可能有纪律,有些事情是不允许告诉家属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上了朝鲜战场,部队没有限制,可是姚学义害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故意没提。 李氏捂着胸口,重重地叹了口气。姚软枝连忙把信放在一边,给她捶背顺气“娘,你别担心,我哥这是新兵,国家肯定不会让他们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还得好好练练才能派上用场呢。” 姚软枝只能编理由去哄李氏,让她别担心。 如今,姚软枝也是一家主妇,今天也要负责烙糖火烧祭灶,不能在娘家待太久,只能匆匆跟姚家人说了几句,就赶回温家。 姚软枝知道自己回来得晚,早上就叮嘱温好好把东西准备好,回到家就洗手捋袖子,跟温好好一起干活。 这一次温乐田直接蹲在灶膛前,主动揽下了烧火的任务。 姚软枝看着提着木刀在另一边舞动得虎虎生风的温智原,总觉得温乐田是来避祸的。 像京城那边,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是用麦芽糖这一类粘糖祭灶,比如糖瓜、关东糖之类的,是希望灶王爷上天在玉帝面前嘴甜言好事,也是希望用粘糖粘住灶王爷的嘴,不让他说太多。 兴化县这边用糖火烧祭灶,期望也是一样的。 一锅糖火烧出炉,温俊海也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姚软枝把糖火烧装在大碟子里,端到厨房,“快来洗手,请灶王爷。” 灶王爷的画像贴在厨房灶台跟前的墙上,很简陋。就是一张薄薄的黄纸,上面画着一个面目丰满慈祥的官帽长须男子,基本上全都是黑色线条,只有嘴唇上涂了一片红色,官帽上涂了几块蓝色。 灶王爷两边是两行字“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头顶上是“天下太平”。 温好好打好了浆糊,一家之主温俊海亲自动手,也不揭掉旧画像,而是用高粱刷子沾着浆糊直接在旧画像上刷了一遍,然后双手捧着新请的灶王爷画像,贴了上去。 姚软枝用干净的高粱刷子把画像上下刷平,把那碟子糖火烧摆在灶台上,按照以前听李氏说的那些话念叨了一遍“灶王爷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我们一家都好好供奉您。” 温俊海看着姚软枝煞有介事的样子,眼睛里透出笑意。 等到吃完饭,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温俊海才一伸胳膊,把姚软枝勾到跟前问“你这马上就是正式d员了,怎么还搞封建迷信” 姚软枝推了他一把“这是民俗文化,懂吗” 各地祭灶的风俗都不一样,像兴化县这边一般都是家庭主妇主持祭灶,可是有的地方就只许男人参加,女人根本不允许祭灶,就是所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有的地方是腊月二十三祭灶,有的地方是腊月二十四祭灶。 有的地方供品讲究得很,可是兴化县只是简单的糖火烧就打发了灶王爷 这叫封建迷信吗这不过是中国老百姓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后,用这种形式来寄托自己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表达一种平安长久的愿望罢了。 要把这种向往和迷信区分开来,实际上要祛除这些迷信很容易,那就是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让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幸福。 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们还会迷信那些神灵吗 温俊海本来也就是逗逗她。刚才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的时候,温俊海就想要把她搂在怀里狠狠亲下去,现在更是干脆付诸行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飞快,农机厂也终于放了假,供销社也终于休息了,夹沟村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今年的过年和去年相比,要更加热闹,更加有喜庆的气氛。 至少今年冬天,基本上不会再有哪家担心没有粮食过冬,熬不过这漫长的冬天和春荒了。 就算是条件最差的那几家,也都能从政府那里得到救济,不会饿肚子。 从村头到村尾,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鞭炮声。 农村冬天是最闲的时候,年前有不少家里娶妻嫁女。 韩青梅就是其中一个,她和马林的婚事终于还是保持了下去。 正好姚软枝放假,亲自去给她送亲,韩青梅很高兴。现在在夹沟村,姚软枝可是最著名的大人物,那是进过京城、和一号首长握过手合过影的人,是经常上报纸的大干部。 韩青梅开始还担心姚软枝反悔,因为她们当初说好的时候,姚软枝还刚刚结婚,没有这么风光。 结果姚软枝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架子,和温俊海一起,高高兴兴地把韩青梅送到了新郎家。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陈大亮家里杀年猪,好几头大肥猪被绑在他们新房子的大门口,扯着嗓子叫,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0 23:54:0420191231 23: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轻 20瓶;冰色百灵、367776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勘察 陈大亮三兄弟没有分家, 刚刚盖好的楼房气派非凡, 村民们在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养了一年的几头大肥猪出栏宰杀, 村里的杀猪匠正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陈大亮意气风发, 邀请大家一起在陈家吃午饭, 多余的猪肉谁想要都可以买。 姚软枝跟李氏一起过来买猪肉。 以前过年都是在集上买肉, 今年是听说陈大亮家要杀猪, 之前在集上就少买了一些, 等着买更加便宜新鲜的猪肉。 “等会儿给二丫她们俩送点肉去。”李氏一边走一边说,“这月娥也不知道咋想的,把两个孩子丢在家里,自己就跑出去了。一个女人跑那么远,也不怕被人给拐卖了,胆子还真大。” 李氏叫李二丫姐妹过年来家里一起过, 李二丫却很倔强,说自己长大了,能照顾好妹妹。去姚家吃点饭可以, 但是过年还是要自己过。 她越是这样, 李氏越是心疼。 多好的孩子,偏偏遇到两个不靠谱的爹娘。 李志高勾结旧党特务实行破坏,被判刑远赴边疆, 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回来也是个拖后腿的;王月娥原来看着还不错,结果日子刚好一点, 就开始作妖,把个外面来的男人看得比自己的亲骨肉都重要,为了去找娄光明,大过年的都不见个人影。 二丫这孩子,过了年虚岁十八,带着才十四岁的三丫,白天跟着互助组出工,干活一点儿比谁都实在,晚上跑去温家听课,学习比谁都认真。这孩子容易吗 “这孩子要是过不上好日子,那可真是老天没眼。”李氏跟姚软枝说着话,旁边看见她们的人已经纷纷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姚软枝能感受到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真心实意地向她问好。 整个村子两百多户人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家有人在她那儿听过课。开始的时候,不熟悉的村民还叫她“姚干部”、“姚厂长”,都被姚软枝给阻止了,让他们叫自己名字就好。现在大家打招呼都是直接叫“软枝”,年龄比较小的孩子有的还叫她“姚老师”。 围观村民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让李氏母女两个走到了最前面。 陈大亮正在跟杀猪匠说话,听见动静,看见是姚软枝来了,连忙带笑上前“姚厂长,你这是来指导工作了啊。” 两边客套了几句,陈大亮让人给她们母女切了最肥最嫩的肉,上称称了十五斤。 陈大亮说不要钱,李氏当然不同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推让让了好几个回合,才把钱给了陈大亮。 “姚婶就是有福气啊。”陈大亮老婆在一边酸溜溜的,“姚叔有本事,这闺女女婿也有能耐,以后姚婶有的是享福的时候。” 李氏对她一笑,大声回答“大亮媳妇,咱们村还不是你最有福气瞅瞅你们家这楼,多气派,多敞亮,咱们村百十年都是头一份啊” 走到没人的时候,李氏对着空地啐了一口“呸自己家黑心肠,还看不得别人过好了” 陈大亮家以前穷得叮当响,这才几年,三兄弟娶媳妇盖楼房,从哪里来的钱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这都是陈大亮当了农会代表主任这几年发了财。 这农会代表主任,连个工资都没有,全靠着在村里交的公粮里的提留发粮食补贴,陈大亮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 自家的猴子屁股都露在外面了,还盯着姚家,看着姚家领头搞的互助组出成绩就眼红,说话阴阳怪气的,好像姚家欠他们什么了一样。 不就是上次姚文昌被评为“种棉能手”之后,乡长跟姚文昌说,想让姚文昌当村里的生产委员吗 姚文昌说自己不是d员,不太适合,乡长就让他写入d申请书。姚文昌说自己年纪大了,乡长说没关系,姚文昌说自己是个文盲,乡长说让他跟姚软枝同志好好学习一下。 总之,乡长非常执着,姚文昌没办法,就真的写了申请书。 就这么点事,不知道怎么就被陈大亮知道了,每次碰见说话就怪怪的,好像姚文昌抢了他盆里的食儿似的。 “他也就这点能耐。”姚软枝撇了撇嘴,要是真的想收拾陈大亮,真是很简单。只要向组织举报他做的那些事情就行了。 现在刚刚建国,政府的办事效率正高,廉洁奉公作风正强,像陈大亮这样没有什么价值的基层干部,被抓住贪污的证据,那就是一个死。 不过,姚软枝还想等一等。 最好是等到老爹的声望和影响力足够大的时候,陈大亮再落网。到时候老爹接手夹沟村的管理,就是水到渠成。 过早地把陈大亮拉下马,上面安排了新的干部,老爹就不好上去了。 是的,姚软枝现在已经改变了目标。以前想推姚学义,结果姚学义跑去参军了。后来考虑过推姚学武,但是在实践中,姚软枝才发现,家里最适合出来当夹沟村领导的,竟然是老爹。 那天,老爹毫无准备地上台讲话,结果几乎所有听众都被他控制了情绪和节奏,这可是难得的天赋。 只要老爹再继续带着互助组做出更多成绩,信服者和拥护者就会更多。 母女二人回了姚家,拿了些年货,一起去看李二丫姐妹。 要说娄光明给李二丫姐妹带来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她们现在居住的这所院子了。 这院子虽然不是太大,但是位置却不错,就在西坡一个胡同里,周围的邻居也都是些老实可靠的。 娄光明把坍塌的土坯墙和房子都修了一遍,至少是不会漏风透雨,家里常用的家具也都淘换了一些,足够日常使用。 从这些举动上来看,他好像是打算长期在这里居住啊。 如果只是利用王月娥的话,他完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或者他是从京城来的,财大气粗,根本就是随手为之 “二丫,三丫,开门啦。”姚软枝站在门外喊。 估计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二丫挺小心的,把门都插上了。李氏也是害怕两个小姑娘独自在家,被那坏心眼的给祸害了,还叫她们俩去姚家住。可是二丫不愿意。 她非常平静地说,谁敢摸进去,她就捅死谁这种觉悟,她当初在住破庙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还好他们互助组里有一家刚加入的,也住在这条胡同里,李氏只能偷偷拜托人家多看着点,听着点动静。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院门打开,三丫站在里面,看见她们俩就笑着叫人。 三丫过了年也该十四了,个子不高,瘦瘦的,头发有点黄,但是五官长得其实挺不错,好好养养,长大了也是个漂亮姑娘。 她平时不爱跟陌生人说话,但是看见熟人的时候,话还是挺多的。 “大姑,满满姐,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你二姐在干什么呢”姚软枝的眼神落在三丫胸前的面粉上。 “二姐和面,我们蒸馒头呢。”三丫还有点兴奋,虽然这段时间生活条件好多了,但是全用好面蒸的馒头,她吃的次数还是不多。 前段时间,娄光明在的时候,家里伙食一下子好了很多,天天都是精细面粉做的面条、包子、馒头,还经常能炒两个菜。 但是娄光明一走,家里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菜窝窝、黑馒头、菜饭,轮流吃。 今天二姐说了,娘不管她们,她们也要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没钱买别的,但是面缸里还有半缸好面。过年了,拿出来吃了用了 反正还有那么多玉米,总饿不死她们。 “二丫,别蒸馒头了,剁馅蒸包子、包饺子吧。”李氏跟姚软枝进了厨房,就把手里提的东西往边上一放,对正在和面的李二丫说。 她们本来就是提着猪肉、白菜、粉丝和各种调料过来,给两姐妹剁饺子馅用的。 李二丫愣了,和面的动作停了好大会儿,才扭过头让三丫去搬凳子过来,声音里藏着一丝哽咽。 李氏心里暗暗叹息,姚软枝也假装没有发现,母女俩一边帮忙切菜剁馅,一边跟两姐妹随口聊天。 李二丫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 腊月二十九的后半天,就在李二丫家度过。 李氏母女帮着她们剁了一大盆子肉馅,反正兴化县这边过年,能吃饺子就一直吃,从初一到初五,不带停的。 天气又冷,肉馅就放在窗台上,也不会坏。 回姚家的路上,李氏忍不住叹气“就两个小姑娘在家,我一想就害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在这乡下,她们哪还能活下去 王月娥也真放心 要说二丫开了年也虚岁十八了,是该说亲了。要是二丫能找个可靠的男人,李氏也就放心多了。但是二丫好像很不愿意嫁人,王月娥都管不了,李氏这个当姑姑的,更是没办法。 姚软枝想起上辈子,李二丫当了干部,也没有找对象,一直到她三十多岁,都还是单身一个人。倒是三丫,找了一个很平常的农村小伙子嫁了出去。 要是李二丫这么抗拒结婚,又不想跟王月娥在一起,最好的办法还真是去城里当工人,住在宿舍区,厂区都有保卫处,要比农村安全得多。 李二丫平时学习很刻苦,目前的知识水平,差不多也能赶上很多小学毕业生了。到时候要是她考上最好,考不上的话,姚软枝就打算帮她一把。 春节在夹沟村人的笑容中来到了。 这一次的春节没有下雪。 还是和去年一样,天还没有亮就要起床出门拜年。不过和去年不一样的是,这次和姚软枝一起的,是温俊海他的妹妹弟弟。 而且姚软枝还给温好好他们几个准备了压岁钱,每人一张新崭崭的十元钞票。把个温乐田高兴地直往她身上扑,嘴里喊着“嫂子”,却被温俊海提着脖子拎到了一边。 等到在街上碰到姚家人的时候,两家就合在了一起。 大年初二,姚软枝回门,还是把几个弟弟妹妹都带了过去,姚家院子里热闹非凡。 一直到过了初五,王月娥也没回来。 姚软枝陪着李二丫姐妹,去乡里报了案。公安很同情地把情况记录了下来,说会派人去查,有消息了就会通知她们。 初六的时候,姚软枝去上班,就接到了县里的通知,让她去开个会,关于农场选址勘察单会议。 姚软枝有些惊讶,她是想要早点行动,可是还没有跟县里商量,结果县里却抢先一步,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会议室里除了原来定好的勘查小组之外,还有一些陌生人。 “这是从铁原专区来的同志们。”陆县长一板一眼地介绍了姚软枝他们几个,然后就开始介绍这些陌生人,“这位是柳培忠同志,这位是戴定远同志,这位是陈重同志,这位是苏云同志。” “他们是受了铁原专区地委的任命,来到咱们兴化县,和大家一起从事实验农场的选址勘察工作的。” 姚软枝有点明白了,那就是兴化县原本准备自己搞的农场,被上级地委插了一腿,派了人来参加前期筹备工作,说不定还会拿走农场管理的主动权。 犯得着吗铁原专区地方这么大,地委手里也有的是人才,要是也想搞农场,完全可以自己起炉灶自己干,干嘛要来兴化县的锅里搅和 姚软枝不知内情,所以也不准备表态。反正有陆县长和洪书记顶着,她这个筹备小组副组长就是个执行者,好好干自己分内的活就行了。 可是她不吭声,别人却没有当她不存在。 陆县长介绍完之后,那个个子高高的柳培忠一眼就盯上了姚软枝,笑眯眯地问“这位姚软枝同志,就是获得过全国先进工作者荣誉的那位吧” 姚软枝对他点了点头,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姚软枝同志在农机方面确实很有水平,不过咱们这次是勘察小组开会,就没有必要让姚软枝同志参加了吧”柳培忠客客气气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感谢在20191231 23:49:3920200101 23:2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98126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利益 姚软枝可没想到, 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呢。这柳培忠从铁原专区来, 跟她素不相识的, 上来就是温柔一刀,是为了个什么呀 这兴化县农场的项目是她提出来的, 整体规划是她写的, 申请材料也是她整理的, 然后交给县委班子, 由兴化县向上级铁原地委打了报告, 得到批准后,准备开始筹备。 铁原地委往筹备小组里安插人,就已经不厚道了,这会儿还要把她这个发起人和未来主要生产和技术负责人一脚踢开,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这在官场上,可也是很让人忌讳的。 大家都不喜欢这种吃相难看的人, 以后所有人都会防着这种人,尽量不跟他合作。 就是不知道柳培忠身后是什么人,能把一个还没办起来的农场看得这么重, 用出这样的手段 农场在姚软枝的计划里比较重要, 但是也不是无可取代。而她的农场计划写得看起来很详细,其实有些关键的地方,除了她之外, 别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 这些人要摘桃子,也好歹等到桃子快熟的时候再动手啊。 姚软枝根本就没有理睬柳培忠,而是站起身来对陆县长说“陆县长, 如果组织认为我没有必要参加筹备小组的话,我服从安排。” 陆县长的脸因为愤怒而发红,他平时脾气好,却不等于被人当面欺负自己重要的下属也无动于衷。 “柳培忠同志,我记得地委给你的任命也是筹备小组副组长,你有什么资格将同样是副组长的姚软枝同志排除在外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比较,姚软枝同志在整个实验农场的筹备工作中,都具有比你更重要的作用” “姚软枝同志是农机科学家,是全国先进工作者,在农业科学方面知识丰富,实验农场的规划主要都是她在负责,你上来就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是做工作的态度吗” 陆县长一发脾气,柳培忠立刻非常配合地改变了态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没有调查就想当然了。原来姚软枝同志为实验农场的前期筹备做了这么多工作,请允许我向您致敬,向您道歉。” 说着,他还挺直了身体,向姚软枝敬了一个军礼。 一边那个一脸憨厚模样的戴定远也笑着解释起来“柳培忠同志其实没有恶意,他就是当兵当久了,觉得女同志去参加野外勘查工作太辛苦,想让姚软枝同志继续从事脑力工作,那些辛苦的体力工作,就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去干就行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是傻子,到底柳培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不需要任何人来描补。 姚软枝看了陆县长一眼,接下来到底是硬刚还是就此下台阶 陆县长眼神中犹有怒色,可是脸上却硬是压了下去,冷冷地说“在你们来之前,兴化县的筹备小组已经成立了。姚软枝同志早就表过态,她要亲自带着农林、水利各部门的同志,到几个备选地点亲自考察。我们的同志,是从来不会畏惧艰难困苦的。” 姚软枝这次是真的有点震惊了,陆县长虽然不像洪书记脾气那么暴烈,可是也是个从部队出来的直脾气。这一次居然能忍着,柳培忠背后的人能量这么大 有了这一出,开会的时候,整个会场的气氛就很冷。 兴化县筹备小组的组员都是姚软枝亲自挑选出来的,跟姚软枝天生是一个阵营,而负责保卫工作的两个公安又是严队亲口推荐过来的,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本来柳培忠他们就算是横插一杠,很难受欢迎,结果一来就先给姚软枝这个领头的一个下马威,这边谁会给他们好脸色 两边人马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泾渭分明。 陆县长主持会议,都是一脸不爽。但是身份所限,他也只能宣布,柳培忠他们四个人,是铁原地委领导派来参加实验农场筹备工作的,代表了地委对于兴化县工作的关心和支持。 这次选址勘察,他们四个也要参加。 柳培忠和姚软枝一样,都是筹备小组的副组长,正组长是洪书记,常务副组长是陆县长。 陆县长对这几个不速之客也没什么好感,把该说的说完就问“还有谁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姚软枝看了那边笑眯眯的柳培忠一眼,问陆县长“一个队伍只能有一个声音,尤其是野外勘查,随时可能遇到意外,要是不能统一指挥,会非常危险。我和柳培忠同志,都是副组长,如果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以谁的意见为准” “当然是以你的意见为准,柳培忠同志是来指导工作的,这种具体的事情,还是要我们自己负责。”陆县长沉着脸,“不能把自己分内的工作推到别人身上。” 柳培忠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出声反对。 陆县长见状,就让姚软枝来主持会议,讨论和安排一下兴化县实验农场的筹备工作。 “首先,我代表个人,对柳培忠同志、戴定远同志、陈重同志、苏云同志表示热烈的欢迎,也对地委上级领导的关心和支持表示十分的感谢。”姚软枝又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这种套话说的不要太熟练。 先引用了中央文件的内容,强调建立兴化县农场是符合中央精神和政策的,是具有极其重大意义的;其次罗列了农场建成之后的种种好处,证明建立兴化县农场是功在千秋、造福全县乃至更多百姓的;第三部分切入了今天的正题,筹备工作都应该做些什么,应该怎么做,她的计划表是什么样子的。 “对不起,不知道几位同志今天会来,所以我准备的资料不太多,你们先将就一下吧。”姚软枝把自己油印的一叠资料放到柳培忠面前,笑得毫无芥蒂,完全就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年轻女孩。 这是她这段时间又写出来的新资料,主要内容就是实验农场的“完整产业链”模式,用符合这个时代的语言重新表达了一遍。 完整产业链模式,或者叫全产业链模式,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已经成为很多大企业包括国营农场的选择,但是在现在的中国,却绝对是一种谁都没见过的全新生产模式。 毕竟,农业产业链这种理论大概也就是刚刚在美国产生没多少年,然后会慢慢向西欧和日本扩展开来,对全球农业的进步和发展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目前国内的环境还不能说是完全适合农业产业链理论实施,但是如果实验农场能够全部按照姚软枝的规划发展,至少能够先营造出一个适合的小环境。 一个五年计划,实验农场就能后发先至,用比较先进的理论和科技,获得超越全国其他任何农场的前进速度。 这份资料,是典型申报基金类型的套路资料,就是用美好的远景和理论,打动科研基金审核者,让他们痛快地拨款。 这种套路资料,以前姚软枝在农业部每年都要审核一屋子。凡是那些大牛,都非常擅长写这个,姚软枝也跟着学习了不少。 这次来开会,她原本是想拿给陆县长和小组其他成员们看,给他们增加信心,画出一个光明前景的。 姚软枝也只带了十份,他们小组包括姚软枝在内七个人,加上陆县长八个人,就剩下了两份,柳培忠他们就只能两个人合看一份了。 发了资料之后,姚软枝就谈到了这次选址勘察工作的具体内容。 她提出的三个备选场址,都在兴化县境内这根本不需要多说,本来就是兴化县的农场嘛,可是柳培忠这次开口了。 “地委的意思是,选址不必非要局限在兴化县,咱们整个铁原专区,只要有合适的地方,都可以用来建造农场。”柳培忠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笑,“我来之前,也做了一些粗略的调查,有几个地点,想拿出来给大家讨论一下。” 姚软枝的脸色有些古怪要是这样的话,地委直接组织人手,自己建一个农场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拉着兴化县呢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柳培忠他们几个走了,姚软枝跟着陆县长去了他的办公室“陆县长,这几座大神,怎么降落到咱们这小庙里来了他们自己的大庙不舒服吗非要跟咱们抢这一炉香” 陆县长苦笑“这事情有点复杂”他把眼一瞪,“还不是得怪你计划书写得太好了” “关我什么事”姚软枝不防大锅从天而降,差点被砸死在地。 中央提倡各地建农场,走机械化、合作化的农业道路,为农民们做一个示范作用。兴化县的申请提交上去,铁原地委自然很欢迎。 某位地委领导一看计划书,写得真漂亮深入浅出,体系完整,似乎看着计划书就能想象到一个令人神往的农场景象。 一问是姚软枝负责规划写作的,这领导就想把姚软枝调过去。兴化县当然不同意,姚软枝一走,兴化县的农场就中途熄火了。 洪书记说,等姚软枝把兴化县农场弄好了,就把人借给铁原用。 这位领导哪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兴化县农场弄好得到什么时候怎么不得一两年计划书里描述的农场,完全符合他们对现代化、机械化农场的想象,他根本等不了。 这位领导想来想去,就想出一个办法,要把兴化县的农场级别提高,算是铁原和兴化一起搞的,所以就要派人来参加筹备工作。 “那柳培忠他们的态度也不对啊。”既然看重她,怎么可能上来就要把她排挤出去呢 “唉,这事吧”陆县长也直挠头。 农场这么大的事儿,牵涉到各方的利益可不小。兴化县乐意跟地委合作,因为那样能得到更多资源,可是地委也有人不愿意跟兴化县合作,更想自己搞一个农场。 利益受到损害,这不就有了敌人了吗 “所以他们拗不过大领导,就背后偷偷耍手段,想鸠占鹊巢,来抢咱们的农场”从一开始就要把她赶出去,那就是觉得,宁愿农场收益小一些,也不能给她占据主动,扩大影响,控制农场的机会。 又蠢又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1 23:28:2320200102 23: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sunny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外行 姚软枝也能看出来, 柳培忠那四个人里面, 柳培忠、陈重和苏云三个明显身上带着军队的气息, 倒是那个戴定远身上官场味道更浓。 “这事儿还跟部队有关系” 陆县长叹了口气,要不他怎么到最后还是没跟那几个翻脸呢除了顾忌他们身后的人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这些人这么做, 是想安置伤残士兵。 他和洪书记都是从部队出来的, 大家都有点香火情, 不想跟部队上弄得太难看。 国家从1950年开始大裁军,有大量士兵陆续复员。其中有一部分进了国家机关,有一部分去了城市工厂,还有很大一部分回了原籍务农。 国家虽然有相关政策,但是国情所限,复员军人的待遇实在称不上多丰厚。 如果身体健康, 勤快肯干,回乡分了土地之后,大多都还能维持生计。可是那些残疾士兵, 却面临着很多困难。 对于这种情况, 各个部队的领导应对的态度各有不同。 大部分部队领导就是按照国家的政策执行的,可是到哪儿都少不了一些比较有想法的人,军队里更是永远少不了那些刺头军官。 柳培忠他们就是从这样一个部队出来的, 他们部队情况比较特殊,伤残比较多,同袍感情比较深, 当头儿的又是有名的乖张护短。 地委那位也是打着“军垦”的旗号,拉来了这一股助力,要不事情也不会办得这么顺利。 姚软枝也是无语,搞这么复杂干什么呀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农场,至于得弄出来这么大阵仗吗 “你这边有没有问题能不能顶住”陆县长也很担心。 原来兴化县班子是属意让姚软枝负责实验农场的,可是现在被这么横插一杠子,姚软枝一个姑娘家,文化技术方面当然是好手,可是比起胆子和气势,能不能顶得住这几个粗鲁霸道的退伍军官呢 但是兴化县里,也找不出一个既懂农业技术又能震慑对方的人了。 “那要看县领导是什么立场了。”姚软枝挑了挑眉毛,“要是你们不给我撑腰,我这小身板当然顶不住。” 她上辈子见过多少大场面,怎么可能被几个小军官吓住在战场上,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是到了她的领域里,这些人就只能乖乖听话 陆县长眼睛一亮“只要你能管得住,县里全力支持你” 上级领导的指示他们不能违背,兴化县已经全力配合了。可是如果是柳培忠他们自己被人给拾掇了,任谁也没办法给他们出头。 那就行。 姚软枝回家收拾了收拾,做了一些准备,很快就通知全体筹备小组开会。 这次开会的地点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在地头。 从农机厂出来走到澶河边上,眼前就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偶尔能看见几个农人闲不住,即使是大冬天,还是在地里忙碌不休。 “柳培忠同志,你们是准备一起参加勘察工作对不对”姚软枝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柳培忠点了点头,眼神狠狠地瞪着姚软枝“对,地委领导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认真做好农场前期工作,任何环节都不能松懈” “那好,先说说你们几个的特长。” 柳培忠有点意外地看了姚软枝一眼。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这派头还真跟领导似的啊。就算是一些男人,在他故意摆出杀气腾腾的架势时,也都会吓得脸色发白,可是他刚才故意吓她,这姑娘竟然毫无反应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同伴,然后说“我跟陈重以前是搞侦查的,经常在野外独自执行任务,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苏云是大学生,文化水平比较高,擅长枪法。戴定远同志是农业方面的技术员,在老区做过农垦工作。” 说到这里,柳培忠从口袋里摸出来几张纸,拽平了递给姚软枝“地委领导说了,咱们这次农场选址不一定非要局限在兴化县,整个铁原专区都可以。我们几个讨论出来几个备选的地点,姚组长可以参考一下。” 戴定远跟着点头“是呀,不要搞小集体主义嘛。” 那天柳培忠就提过,想要让兴化县同意去其他县区选择农场地址,陆县长和姚软枝当然都不乐意。 离兴化县越远,农场受到兴化县的影响就越小,能够给兴化县带来的利益也就越少。 所以当时陆县长就找了个理由,让柳培忠他们写一个材料,就像姚软枝写过的那样,把这几处选址地点的优缺点都详细罗列出来。 看来这几天,柳培忠他们没闲着,还真写出来了。 不过姚软枝接过来这份材料一看,就有点想笑。这份材料的结构明显是模仿她提交的资料格式,但是内容却简陋肤浅太多。而且,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们几个肚子里的真正水平了。 字写得一般,只能算是端正;农业知识方面,还停留在最基础的阶段,算是这个时代比较有经验的老农水平吧;至于各选址地点的优劣点对比,就更能看出来,他们对于农场的整体构思是什么水准了大概在他们眼里,有个几千亩地,种上粮食蔬菜,国家给一些农业机械,养活一大批人,给农场职工发工资,就算是一个合格的农场了吧。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要求,铁原专区也不是没人能做到,何必非要来她碗里抢饭吃 “这就是你们做的工作”姚软枝皱起了眉毛,“气候条件我就不说了,铁原地区内部,相差不大,其他的呢土地条件如何分别属于哪种土壤类型周围水文条件如何储水量是否充足地势地貌如何是否适合农场规划森林资源呢矿产资源呢” 柳培忠听她问了一串,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反问“搞农场管人家森林矿产干什么” “我可不想把种子都撒下去了,结果一锄头下去,挖出来一个煤矿或者稀有矿,国家要占用农场,改为矿山。”姚软枝一句话,把他给噎住了。 姚软枝身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过了一会儿,柳培忠缓和了语气说“这些,不就是咱们勘察小组要做的工作吗” “其实以你们的条件和要求,根本不需要来我这儿。”姚软枝随手把这份资料叠起来塞进自己的挎包里,“铁原专区多的是人能做到,也许戴定远同志就可以。” 柳培忠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插手我的农场筹备,纯粹是浪费双方的精力。以你们那点要求,随便让地委领导给你们找块地,种种粮食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掺和我这边的事情。”姚软枝姿态娴雅,语气淡然,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柳培忠几个都变了脸色。 “不服气”姚软枝看着他们几个,目光却落在苏云脸上,“那天拿回去的那份农场全产业链的资料,你们看懂了吗” 柳培忠三人几乎是同时看向了苏云,引得站在一边看戏的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苏云的外表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大学生,黑瘦黑瘦的,倒像是一个久经风霜的中年农民。他对着姚软枝点了点头“看懂了一点,还有很多没看懂。” “看懂了什么”姚软枝的姿态,俨然是一个老师在询问学生。 “看出来你对实验农场非常重视,有非常远大的目标。你那些设想,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是如果能实现,那恐怕在全国都是头一份。”苏云一字一字地说。 姚软枝有点惊讶,这人眼光倒还是不错。她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柳培忠和陈重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是戴定远眼神中露出几分震惊。 苏云刚才这番话,肯定是早就对柳培忠和陈重说过了,戴定远却不知道。 也难怪这次柳培忠见了她,态度比上次好了不少,有了几分尊重的意思。刚才的大声回答,完全就是一种虚张声势。 还可以看出来,他们四个不是一块铁板,至少戴定远并没有被另外三个完全当成自己人。 “你们知道就好。实验农场是我个人的心血,我不想看见任何人糟践它。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它的建立和发展,说句不谦虚的话,可能会对未来整个中国农业的发展起到重要的示范作用。你们要是只想要弄个农场,安置退伍的战友,完全可以另起炉灶,而不是在我这里给我找麻烦。” “你们想要把实验农场弄到其他县区,我说实话吧,不合适。” “在农业机械方面,兴化县已经有了不错的局面。而在不久之后,兴化县的种子培育体系也将开始发挥作用。实验农场的建立,是在这样一个良好的基础上进行的。这种基础并不是一个行政命令下来就能快速出现的,我知道地委领导是一片好意,但是去到其他县区建设农场,没有兴化县这样的前期工作,农场的发展速度和水平都会受到影响。” 柳培忠被姚软枝说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看向苏云。 苏云看着姚软枝带着疏离笑容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确定了自己在四人中的真正带头身份,也只能站出来回答“姚组长,看了你的那些资料之后,我才知道我们都是外行。在这方面,你是专家,我们都听你的指挥。” “那又是何必呢”姚软枝一脸疑问,“你们的目标跟我的目标并不相同,没有必要跟着我这么辛苦。” 苏云尴尬地笑着“辛苦是应该的,姚组长劳心劳力,才是最辛苦的。我们愿意听姚组长指挥。” 地委领导的人情也不是他们说用几遍就用几遍的啊,再说了,能跟着专家建设第一流的农场,谁还想自己去搞小农场,说不定搞不好还得大家一起饿肚子呢。 到时候搞砸了,老大从战场上回来,带了一堆受伤的兄弟,却吃不饱饭,老大一生气,不得一脚把他给踹飞了 还是找个专家偷师,回头条件成熟了再自己搞。,,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服软 姚软枝才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表示服从的, 只要点头说听话, 那就好办, 一个个分配任务就行了。 “好,既然大家已经统一了意见, 那么接下来, 咱们就来讲一讲这次野外勘察的主要工作内容。”姚软枝刚准备接着讲, 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们几个文化程度怎么样都能读能写吗” 柳培忠的脸上又不禁显出几分尴尬“苏云可以, 我和陈重认识字,写不好。” 戴定远接着说“我能写一些。” “那都带纸笔了吗” 苏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本子,上面夹着钢笔。戴定远胸前口袋里就插着钢笔呢,也掏出来一个小本子。 柳培忠按着瘪瘪的口袋,那边的陈重一言不发,没有动作, 显然也是没带纸笔。 反正这个年代文盲率很高,姚软枝也没对他们有太高期待“那我等会儿说的,你们尽量记一下。” 说什么呢 “都种过地吧” 除了陈重之外,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或者出声表示种过。 姚软枝扫了一眼站得最远、话也最少的陈重, 四个人里,他个头最高,皮肤最黑, 长的吧浓眉大眼,算是这四个人当中最耐看的。看那架势应该是充当打手的。居然没种过地 四个人的分工也很明显,苏云是脑袋, 柳培忠是嘴巴,陈重是拳脚,戴定远呢,大概就是那位地委领导的人了。 “那你们说说,怎么才能把地种好多收粮食”姚软枝问。 站在姚软枝身边的一个年轻公安抢着回答“地好,种子好,天气好,多下功夫,就能把地种好。” 他跟温俊海夫妻俩都比较熟,说话就随便一些。 年纪大的公安给了他一巴掌“你小子一个人都说完了,还让别人说啥”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不是嘛,种地吗,只要是好地良种浇够水,老天爷不闹脾气,庄稼人精心伺候,就能有个好收成。 “还得多施肥。”那边一个中年人微笑着说,“你们没听说吗,夹沟村姚文昌互助组今年粮食棉花大丰收,除了刚才说的那几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敢购买供销社推出的新肥料。姚文昌同志还被评为种棉能手呢。” 这是从县里农业科抽调过来的一名科员,姓吴。从最开始就对姚软枝非常热情配合,这会儿的话里,直接就是在恭维姚软枝的家人了。 “阳光,空气,水分,多种营养元素,氨基酸,以及微生态环境,这是影响农作物生长的主要几个因素。”姚软枝怕他们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归根结底,农作物生长就是种子吸收阳光和营养元素,不断进行反应改变自身状态的过程。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所得到的营养足够,农作物就能健康成长,结出大量优良的果实,实现丰收。反之,就会歉收。” “我们作为农业工作者,任务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满足种子生长的所有需要。” 柳培忠从姚软枝开始讲话就皱起了眉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姚组长,我怎么听你根本没有提到土地啊” 种地种地,没有地那还叫种地吗 “农作物生长需要很多营养元素,碳、氢、氧、氮、磷、钾、钙、镁、硫、铁、锰、铜、锌、硼、钼、氯等等,其中绝大部分通过光合作用从空气和水中获得,而少量元素,比如氮素,一般作物基本上只能从土壤中获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种植农作物的过程叫做种地。” 姚软枝话锋一转“但是,其实土壤对农作物生长并非不可或缺。不过这就不在我们现在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我提到这些营养元素,是想告诉大家,我们为什么这样种地,为什么要施肥。” 姚软枝把各种元素尤其是氮磷钾三要素的作用简单概括了一番,把各种因素的作用和意义一一解释了一遍。 她口齿便捷,语言浅显易懂,众人结合自己具有的种地经验,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以前都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 “知道了这些科学知识,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寻找什么样的地点作为农场地址,也就很好确定了。” 姚软枝笑吟吟地看了看一直在飞快记录的苏云“苏云同志,你明白我们该怎么做了吗” 苏云用力写了一笔,习惯性地挺胸回答“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们应该选择一个尽量满足各种条件的地点,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建设好实验农场。” “说得好”姚软枝轻轻鼓掌,“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 她环顾四周“种地说简单也简单,就像刚才大家说的那样,地好,种子好,水分充足,精心劳作,就能有不错的收成。”姚软枝竖起了一个手指,“但是,什么样的地叫好天下有多少好地,多少不好的地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上等好地如何把条件不好的地改造成好地” “同样的,什么样的种子叫良种良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千辛万苦得到良种之后,就大功告成可以躺着休息了吗后期良种该如何提纯复壮一个完善的种子管理体制该如何建立” “水分充足,是等着老天爷按时下雨,还是靠着江河水渠如果没有良好的灌溉条件,该怎么办如何设计一套适合自己农场的灌溉体系” “还有肥料和农机方面,应该如何配置,才能最适合自己农场的需求” “有些问题,对于农户可能不必考虑太多,但是对于农场来说,却必须提前做好计划和准备。” “否则,农场唯一的结果就是亏损浪费国家的人力物力,也会让农场工作人员的生活陷入困苦之中。” 姚软枝的目光扫过站在一起的柳培忠四人身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管理是一种权力,更是一种责任。你们是从部队出来的,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要是搞农场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的话,五十年代各地建立的农场就不会百分之九十多都在亏损,并且亏损多年了。 柳培忠他们想夺权,从武力上来说,他们占据优势。但是抢到手之后,又怎么样呢把怀着希望投奔他们来的退伍士兵们都给饿个半死吗还是腆着脸向国家索要补贴来买粮食吃 柳培忠无奈地低头“姚组长说得对。” 见他们服软,姚软枝就继续下一步,讲解到了考察地点之后采样对比的一些流程,需要注意的基本事项。 听着姚软枝随口把各种土壤的特质、优缺点、适合种植什么作物三言两语就说了个清清楚楚,时不时地还抓起田间的一些土壤做示范,教他们如何采样,需要注意哪些方面,柳培忠几个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认真。 中午的时候,姚软枝带他们到农机厂食堂吃饭,大家更是直接感受到了姚软枝在农机厂的威望。 从门卫到办公室科员,从工人到食堂大妈,每个人见了姚软枝都是十分热情地打招呼问好。 柳培忠别的不说,察言观色比一般人是强了很多,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看着姚软枝的眼神是真的尊敬信赖,完全不是对领导的礼貌敷衍。 农机厂现在已经越来越走向正轨,从厂房到车间,建设得整整齐齐,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一个个精神昂扬。 从这些工人的精神面貌上,就能猜得到农机厂的生产状况。 果然能够评上全国先进工作者的,就没有一个普通人。 原来柳培忠以为姚软枝就是在农机方面有些本事,又肯吃苦干活,运气好搭上了刘智宇,才会有这样的荣誉。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二十出头的姑娘,能把农机研究搞好就很不错了,在农业这方面,她可能看过一些书,懂得一些知识,但是实际种地和管理肯定是个外行,所以他才会和苏云商量决定,先给她一个下马威,把她给震慑住,后面就好办了。 小姑娘嘛,刚刚从京城带着荣誉归来,到处做报告被人夸奖,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被他们这些粗鲁的军人一吓唬,肯定又气又怕,说不定还会哭着撂担子不干。到时候戴定远出面哄哄她,用地委领导的话鼓励她,把她再拉回来。 一打一收,农场筹备工作的主动权就落到了他们手中。然后再让苏云出面跟她探讨理论,需要的时候再把柳培忠拉出去骂一通,让他给姚软枝道个歉。哄一个小姑娘有多难 小姑娘哄开心了,好好做理论规划,农场就交给他们负责,人手安排好,就等着干活收获,给兄弟们弄个好地方。 以后农场出了成绩是领导的,实惠是他们兄弟的,当然,好处也不会拉下他们的小先进,绝对不会亏待她,但是也不能让她当家。 他们计划得很好,结果呢 第一次见面,没吓住小姑娘。 第二次见面,被小姑娘给教育了。 现在就是有人给柳培忠几千亩地,柳培忠都没有自信带着那些复员的兄弟能把地种好了。 就像刚才姚软枝说的那样,农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并不是他们最初想的那样,大家一块下力气种地就完了。 下午的时候,所有人群策群力,开始讨论出去需要携带的物资装备。 在这方面,姚软枝就很谦虚了,对柳培忠他们几个的意见很重视。她又不是户外运动专家,当然还是要多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都不算危险,不需要太多特殊设备。 傍晚下班,姚软枝骑着自行车回家,就看见姚学武站在街边,见她过来就冲她招手。 “怎么了二哥”姚软枝跳下了车。 “咱娘说,让你回家来一趟。” “怎么了,这才两天不见,咱娘就想我了”姚软枝笑着推着自行车,跟姚学武一起回了姚家。 “娘,我回来了。”姚软枝一进院子就大声喊,李氏掀开堂屋门口的帘子走了出来,一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脸色有点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3 23:35:2120200104 22: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陷阱 京城, 某个胡同中, 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 娄光明赤着上身, 提着斧子一下一下地劈着柴火,眉宇之间是重重压抑, 却又隐隐带着期待。 小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披着驼色头巾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走了进来。 娄光明猛地回头, 一脸惊喜“你来了” 来人对他轻轻摆了摆手, 返身插好门, 走进了屋内,娄光明把斧子一丢,紧随其后。 进了门,来人把头巾取下来,便露出了一张娇媚如花的宜人面庞,她眼波一转, 还未开口,就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二小姐”娄光明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 连声音都充满了压抑过度的嘶哑。 他当初在上海贺宅当差的时候, 可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能把仙子一样的二小姐抱在怀里。 要不是二小姐许诺他能一亲芳泽,早已洗手不干的娄光明, 也不会冒着风险去做这种事情。 “照片你看到了吧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娄光明抱着怀中人不放,急切地问。要是东西没错,二小姐就要履行她的承诺。 看到怀中女子的神情, 娄光明不等她说话,就呵呵笑了起来“贺二小姐,你可想好了再说。你要是不要,我就还给人家送回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贺二小姐脸上显出恚怒之色,“我要是有别的想法,还会亲自来见你吗” 娄光明嘿嘿一笑,没有戳破她的话。她要是有人能用,也不至于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找到他来帮忙。 而他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为了圆自己少年时的那个梦想。 那时候他躺在上海租界贺公馆狭窄阴暗的下人房里,一晚晚梦见的都是风姿绰约、未语先笑的贺二小姐贺临仙。 哪怕后来,他离开了贺公馆,加入了蓝衣社,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睡了不知道多少美女,心中的女神位置却始终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占据。 贺家那么多小姐,很多人都说六小姐贺秋莹最好看,但是娄光明却觉得贺秋莹的眼睛太亮,心思太野,不如贺临仙这样温婉多姿的可心。 只可惜,贺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是落魄了,家里的小姐们也不是娄光明这样的下人能够肖想的,更轮不到他褒贬臧否。 贺二小姐身边围绕着无数男人,但是娄光明却根本没有资格靠近。 这始终是他心底的一个遗憾。 后来他进了组织,还曾经试图利用手里职权去调查她,追求她,结果贺临仙很滑溜,直接投进了赵义的怀抱。 赵家手中一直握着兵权,就是上面也要顾忌一二,娄光明没办法,也就丢开了。 却没想到,在他已经脱离组织准备好好做生意过日子的时候,贺临仙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 娄光明本来就厌烦姚文昌这种捐物资出风头的人,能给他找麻烦,还能得到自己青春时期就觊觎的女人身体,何乐而不为呢又不是杀人,不过是调查点东西,就算是抓住他也不是什么大罪。 被他威胁了几句,贺临仙的身体软了下来,靠在娄光明怀里低声说“东西应该没错。”她伸手抵住娄光明往下倾斜的身体,“你把东西给我。” “二小姐,你放心,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呢”娄光明等待太久,再也无法忍耐,“只要你了我夙愿,我立刻就给你。” 过了好半天,贺临仙才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镜子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娇嗔地瞪了娄光明一眼“你是属狗的么” 娄光明躺在床上,一脸满足,笑而不语。只是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轻飘飘的小包袱,丢给了贺临仙。 贺临仙打开包袱,看见其中的蓝色襁褓和红色五星,看了一会儿,她伸手将五星拿起,翻转过来看了几遍,突然把红色五星一扔,冷笑起来“你们不是情深意重吗这会儿怎么样了呢啊姓袁的,你不是了不起吗不是英雄吗不是看不起我吗现在又怎么样呢” 娄光明听着她带着恨意的话,看着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就连他自认见多识广,都忍不住看得心里发毛。 这个女人,不是疯了吧他还是早点离开吧,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贺临仙出了胡同,绕了一圈,进了一个国营商店,买了点东西,又去买了菜,然后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进了大院,路上的人都跟她打招呼,贺临仙也一一笑着回答,看起来十分温柔优雅。 到了她家的小楼前,警卫员迎上来接过贺临仙手里的东西,贺临仙进屋换了衣服,走上了二楼。 赵义正坐在书房窗前看报纸。 他身材微胖,叼着烟斗,神情和煦。听见贺临仙的脚步,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贺临仙的脸上一片漠然,自顾自地坐在了赵义对面,与上楼前的样子一比,判若两人。 “把你的人派出去,帮我杀一个人。”贺临仙开门见山。 赵义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老子就是因为帮你杀了一个人,到现在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脑袋就被人打爆了现在你还想使唤老子没门” “就是因为那件事。”贺临仙冷冷地说,“你要是不杀这个人,他把事情泄露出去,你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不定就要被那个人知道了。” 赵义手一抖,刺啦一声,报纸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你说什么你想威胁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贺临仙一点儿也不怕,昂起头说“好呀,你杀了我啊。我好歹是他大姨子,你说我死了,他会不会一查到底只要查下去,你做过的事情迟早会被翻出来。你猜,他会怎么收拾你一枪爆头只怕都是奢望,我听说他当初在当土匪的时候,可是亲手剥过人皮的” 赵义把手里的报纸搓成一团,狠狠砸到一边,指着贺临仙的鼻子骂“贱人,你是好日子过不下去,非要找死啊吃好的穿好的,出门到处都是捧着你的,你还不知足吗老子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你能有这个体面,一半都是靠着人家的面子,你就不能老实点你那个杂种女儿,要不是长了一双能看的眼睛,老子能顶着绿帽子忍到现在你还想要怎么样你折腾来折腾去,到底图个啥” 贺临仙冷笑起来“你管我图什么,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我听你的啊呸当初跟你订婚,老子眼瞎了,对你掏心掏肺,你跑去跟那个姓谢的谈什么罗曼蒂克,同居生女,丢人现眼。老子脑子进了屎,为了讨好你,做了那么大的错事,得罪了那个阎王,一辈子都被你要挟还不够吗老子哪一点对不起你那个姓娄的军情局特务,要不是老子给你顶着,你早就跟蝴蝶一样,变成他的禁脔了” “解放的时候,要不是老子给你擦屁股,你的那些丑事早就传遍天下,谁家夫人会跟你来往顶着个破鞋的名声,你还能当上文工团团长” 赵义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转着圈,像是一头困兽,发出愤怒的嘶吼“就是听了你一次,老子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你还让老子听你的,休想” “老子受够了你有本事就去找那个人,把事情都说出来,看看他会不会放过你要死咱们一块死,要剥皮也是先剥你的皮,咱俩到阴间继续当夫妻去吧” 赵义一把把桌上的玉镇纸挥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警卫员闻声跑上楼梯“师长,有事吗” “没事,你不要过来,去一楼看着,别让人上来”赵义沉着脸命令。 “是” 贺临仙冷笑起来“那要是他死了呢” 赵义看了贺临仙一眼,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真会讲笑话他死他会死他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脸上都被人劈成两半都没死,你一张嘴就能让他死” 这世间还有比这个更可笑更荒唐的笑话吗要是他能死,赵义早就派人去刺杀他了。他只要活着一天,就像一把钢刀悬在赵义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坠落下来。 这些年晚上,赵义总是梦见,他知道了当初贺秋莹死亡的真相,把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要给贺秋莹报仇。 然而,赵义没办法。他手下虽然还有一些人,但是那些人加起来,也不是那个人的敌手。 现在,贺临仙竟然说,那个人会死 “当然。”贺临仙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赵义,“我可不是你这种坐以待毙的废物,每天都缩着头等死。” “我有信物在手,他只要知道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哪怕是陷阱,他也会跳进去。” 赵义闭紧了嘴巴,死死地盯着贺临仙。 过了一会儿,他坐回了自己的沙发上“陷阱能抓住狐狸,但是抓不住老虎。” “要是大老虎发现陷阱里的小老虎,是自己亲生的,却被自己一口咬死了呢” 赵义用惊悚的眼神看着贺临仙,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你真够狠的”那个人找了自己妻女多少年,发现了信物赶过去,被人埋伏大开杀戒,结果发现被他杀掉的人里,居然有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不崩溃才怪 最毒妇人心他这次是真的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22:57:5220200106 23: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身世 “娘你开什么玩笑”姚软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氏刚才竟然说, 她并不是姚家亲生的女儿, 她的父母另有其人 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因为刚才她跟爹娘开玩笑,所以爹娘才会用同样的办法治她吧 “娘, 我刚才说你们不说我就走了, 只是跟你们逗着玩的。我也想你们, 怎么舍得走呢今天我非得在家吃饭不可你赶我我都不走”姚软枝跳过去抱住了李氏的胳膊, 像平时一样摇着她撒娇。 可是她自己看不见, 自己的脸上已是血色尽褪,圆圆的眼睛里写满惊惶,就像是一头被踢出了母亲怀抱的小鹿。 李氏心疼得一把把姚软枝搂到怀里,揉着她的背安抚她“乖,满满,不怕啊, 娘在这儿呢。” 姚软枝鼻子一酸,钻进这熟悉的怀抱里,抱着她的腰哼哼唧唧地抱怨“娘, 你吓死我了, 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她过了两辈子的人,刚才都被吓住了。明明上辈子活到快九十岁,都没有谁跳出来说她不是姚家亲生的, 她刚才怎么竟然差点相信了李氏的话 李氏抱着姚软枝不舍得撒手,一个劲儿地看着姚文昌,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说下去。 姚文昌已经不吸烟了, 但是脸色却黑沉沉的。 他又何尝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当成心头宝一样捧着养大的小姑娘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小贼显然是来者不善,如果姚软枝毫无防备,说不定就要吃大亏 “过来,坐下。”姚文昌沉着脸,这会儿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李氏叹了口气,拉着姚软枝到桌边坐了下来。 姚软枝看着老爹的表情,再看看老娘的表情,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又不是真的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不出眉高眼低。 老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所以,我是一个新党军队女干部托给你们的当时我只有一个多月娘刚生下来的一胎没养住,正好把我顶了名头”姚软枝尽量保持冷静,“爹娘之所以现在告诉我,是因为当初你们留下来当证明的东西,恰好被偷走了,你们觉得这个小贼是专门冲着这个来的,害怕他们在背后算计我,而我被蒙在鼓里吃亏,所以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你娘藏的钱一点没少,只拿走了压在箱子底的那两件旧物。一个是当时你用的襁褓,那料子不少值钱,上面还绣着玉兰花;一个是一颗红色五角星,五角星背后,刻了一个字。你母亲说,那是你父亲的姓。” 说到这里,姚文昌把烟袋丢在桌上问“那个偷东西的,是不是娄光明”平时他家里从来没有断过人,别人怎么也摸不进他们夫妻俩的卧室,想来想去最可疑的就是娄光明。 最近只有一个娄光明是外来人,来得莫名其妙,现在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既然娄光明连姚家的钱都没有偷,怎么可能去偷别人家的钱物姚软枝之前提醒李氏检查有没有失窃的借口说其他人家丢了财物,明显是编的。 那就说明,姚软枝已经从其他方面知道了什么消息,对娄光明产生了怀疑。 姚软枝发现自家老爹还真的挺清醒,她点了点头“是他。他趁着爹和二哥去交公粮,娘送二嫂去医院的时间,跑回来翻进了咱家,丢的东西应该就是被他拿走了。” “我们跟娄光明并没有什么冤仇,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人指使。”姚文昌是有见识的人,猜也猜到能使唤娄光明这样的人的,肯定不是普通人,“他们这么做,我觉得,九成九是在针对你。” 这种做法显然不是寻亲的路数,那就肯定没安好心。 眼瞅着姚软枝就要出去到各地勘察,不是去深山老林,就是去沼泽河滩,很多地方都是人烟荒凉,万一要是娄光明那边的人设下什么圈套,姚软枝一无所知,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所以,虽然姚文昌心里万千不舍,还是跟李氏两人商量决定,要把真相告诉姚软枝,让她有个提防。 那个蓝色襁褓和红色五角星,姚软枝上辈子都有印象。那些来抄家抬东西的人,曾经把李氏箱子里的很多衣服首饰拿着比划,李氏都忍了,只有他们拿着那个蓝色襁褓阴阳怪气的时候,李氏才忍不住开口请求,想要把它留下来。 还有那个红色五角星也是如此。 原来,李氏那时,还仍旧惦记着要把她生母留下来的东西尽量给她保存下来。 然而,那些人并没有把她的请求当回事。 也许上辈子李氏的郁郁寡欢也有这件事的一部分作用。他们说不定还想过,如果能凭着那两样东西,去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就能让她摆脱姚家所处的困境,过上平安的生活。 可是事实上,上辈子从来没有什么生父生母找过她。 姚软枝抱紧了李氏的胳膊,紧紧偎在她身边。 不仅仅是姚软枝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姚文昌夫妻心里也同样不好受。经历了两辈子,姚软枝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就是因为在她身边,根本没有哪个父母对女儿宠爱成她那样的。 三个哥哥对她也爱护,父母更是疼她宠她,什么都紧着她用。很多亲生的女儿都比不上,姚软枝怎么会觉得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哪怕现在她已经基本相信了姚文昌夫妻的话,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爹,娘”姚软枝抱着李氏的胳膊,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不管什么时候,你们就是我亲爹亲娘我就是你们亲女儿你们难道不要我了吗” “我的乖乖儿啊”李氏看着女儿的脸,鼻子发酸眼圈发热,“那你可不就是娘的亲闺女吗” 从一个多月开始,一点点喂养照料,一直看着那个小雪团长大,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看着她出嫁,看着她一天天越来越优秀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宠爱,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有什么不同 姚文昌就算是个男人,这会儿心里也是酸酸的。 “不是不要你,是让你知道,有人可能在背后算计你。”他板着脸说李氏,“哭啥又没人跟你抢闺女,咱闺女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还能跑了说正事。” 当时姚文昌正当壮年,加上当时的情景确实非常特别,所以记忆特别深。 “那个女干部,骑着高头大马,腰里别着两把盒子枪,把来抢粮打人的黑皮狗一枪一个给打死了。” 那年本来收成就不好,村里已经有不少人饿死,姚家也准备去逃荒,正打算收拾仅剩的粮食和家当,去几十里外跟李氏娘家人汇合上路。 谁知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小队溃兵,进村子里抢劫,又是抢东西,又想对李氏动手动脚。姚文昌提了刀准备拼命的时候,马蹄泼喇喇响起,一匹白马飞驰而来,瞬息而至。 穿着新党军装的年轻女子,短发齐耳,目光明亮姚文昌没有文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她眼中仿佛有星子闪动不过是呼吸之间,那几个溃兵就被她全都打死了。 但是姚文昌清醒过来之后,却也发现这个女干部自己也受着伤。 他跟李氏跪地感谢女干部的救命之恩,并且提出让她藏到自家地窖里养伤,却被对方拒绝了。 女干部说这周围还有几十个残兵流荡,她要去把这些溃兵杀掉引开,不让他们祸害百姓。 要是姚家夫妻要报答她的话,就帮她把女儿照顾几天。 “我从她手里接过来那个小包袱,你就躺在那里,含着自己的手指,对着我笑。”姚文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个白白嫩嫩的小雪团,一笑几乎就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姚文昌夫妻指天发誓,只要他们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孩子出事。他们全家的命都是女干部救的,他们要是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们。 女干部问清了他们的姓名,告诉他们,自己姓贺,叫贺莹。孩子是八月十五晚上出生的,小名叫满满。 “她爹姓袁,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圆圆满满。”贺莹最后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五角星,塞到了蓝色襁褓里,“这颗五角星给她玩,后面刻着她爹的姓。要是她爹找过来,你们就给他看。” 姚文昌问怎么认出来哪个是孩子的爹,贺莹眉毛一挑,笑得灿烂“他啊,你要是见了他,立刻就会知道,因为再不会有比他更俊伟的男人了” 最后,贺莹又从身上掏出了十几个银元,不容姚文昌夫妻拒绝,丢在院子里,就骑着马离开了。 姚文昌夫妻只能赶快收拾现场,给孩子换了一个沙袋,把她身上的襁褓和衣服都藏在了地窖里。 当地的孩子出生,没有几个农民能给孩子弄到一身干净整齐的新衣服的。大家都是提前做好一个连体衣形状的袋子,去河滩挖了细沙筛选出来最细的,在热锅里反复翻炒,把湿气蒸干,让沙子干燥温暖之后,就倒进连体衣里,然后把孩子装在这样的沙袋中。 这样既能保暖,也不怕孩子尿湿尿湿了就把沙子倒出来换一换就好了。 恰好李氏刚刚出月子没多久,而因为饥荒,刚刚落草不久的孩子就夭折了,家里准备的旧沙袋还在,沙子也早就备好了,直接就给换上了。 就算是换了沙袋,孩子的脸蛋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姚文昌亲自上手,把锅底灰掺着土给她涂了一个大黑脸。 “当时你本来还在笑,被我涂了一脸就有点不高兴,皱着小眉头看我,还想踢腾,结果腿被沙子埋着动不了,就开始哭了。”姚文昌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露出笑意。 四五个穿着黑绸大褂骑着马歪带帽斜挎抢的男人赶了过来,看见他们家院子里的死尸,逼问情况。 姚文昌夫妻装作害怕的样子,把孩子抱得紧紧的,说这些当兵的是被一个新党军队女干部打死的。那些人一听,立刻就顺着村里留下的马蹄印追了过去。 “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李氏低声说。 姚软枝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已经知道贺莹是谁了。 上辈子,赵爱华找她麻烦,理由就是她不关心政治,不尊敬先烈,没有去看先烈的革命作品展而那位先烈,名字就叫贺莹。 贺莹的丈夫,姓袁,叫袁映真。 她在京城参加那次酒会所见的美貌风情女子,中央文工团副团长,也姓贺,是袁映真的大姨子。 那么这一系列的事件,前世今生,就有了一根能够串起来的绳子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很显然,那位现在还好好地活着的贺团长,并不希望自己和袁映真父女相认。娄光明背后那个京城贵人,很可能就是她,,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上京 姚软枝问了姚文昌一个问题“爹, 我跟她长得像吗” 姚文昌十分肯定地点头, 李氏也叹气回答“简直是一模一样”小的时候还只是眉眼间有点像, 后来越长大就越像。再后来,从姚软枝做了噩梦醒来之后, 连那种闪亮的眼神都开始出现, 就更像了。 姚软枝这下子终于解开了一个谜团那天在京城zhong南海酒会里, 和贺团长打了一个照面, 为什么贺团长的表情会变成那样。 既然爹娘都说她长得跟生母贺莹十分相似, 没有理由贺莹的姐姐却看不出来。 当时贺团长也确实大惊失色,但是,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想办法接近她,问清楚她的身份,看看她是不是跟自己已经去世的妹妹贺莹有关系吗如果是自己妹妹的孩子, 就认下亲戚,想办法照顾一下,这才是正常人的做法吧。 可是贺团长当时却选择了假装没看见, 拼命把自己的儿子给拽走, 不让赵志华接近她。 再加上姚软枝当时有一种感觉,贺团长看见自己的时候,除了惊慌之外, 还有几分害怕。 她要是心里没有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等她回到家里缓过劲儿了,好好一想, 觉得还是不能放过姚软枝,所以就派了娄光明来摸清楚情况 所以上辈子,娄光明口中的京城大人物,也是指的贺团长吗 贺团长这样的态度,多半是要落在贺莹身上了,看来她们姐妹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娄光明把蓝色襁褓和红色五星偷走,根本没有考虑姚软枝以后和生父相认的事情,这当然也代表了贺团长的立场。甚至,贺团长就是故意想要把信物拿走,不让姚软枝和生父相认。 至于原因,姚软枝虽然不知道,但是也能想出来一些。比如,上辈子赵爱华对贺莹遗作展览的过激态度,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孺慕,而是巴结,是一种给上位者看的表现,并不是正常的亲人之间的关系。 试想,赵爱华原本能够通过外甥女的身份加上这些手段得到袁将军的好感,这个时侯,袁将军丢失多年的亲生女儿冒出来了,结果会怎么样 有了亲生女儿,外甥女当然要靠边站。原来能从袁将军手里得到的种种资源、人脉、好处,全都没了。 袁映真是什么样的身份,现在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但是拜后世那些影视作品一次次的轰炸,姚软枝却知之甚详。 袁映真在一号首长寒微之时,被一号首长的个人魅力打动,带着自己的心腹慨然追随。在之后的金戈铁马生涯中,他充当了一号首长的贴身卫队长,不止一次救过一号首长的性命。 他是从心底里敬服一号首长,对政治没有太大,在战场上悍不畏死,是一个单纯勇悍的虎将。 所以在之后的大运动中,那么多功劳赫赫的将帅被怀疑被i斗,一号首长对袁映真的信任却从未动摇。 哪怕是袁映真对那些革命小将大打出手,为那些老帅出头,一号首长也只是说他不懂政治,但是没有坏心,对他的信任从未动摇过。 这样的一个人,在中央能够拥有的影响力不显眼,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胜过很多高官将帅。 这其中蕴含的利益,足以让很多沉迷权势的人不顾一切。包括杀掉姚软枝,独占袁映真的政治遗产。 只是姚软枝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袁映真那样的铮铮铁汉,上辈子竟然会选择举枪自尽。而贺团长的夫家,也在不久之后的雨夜被灭了满门,只留下一个疯疯癫癫的赵爱华。这两件事情之间,也许有什么她不曾了解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姚软枝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就本能地把一切都指向了贺团长。也许就是一种直觉吧。 那么,假设现在贺团长已经拿到了贺莹留下来的东西,确定了她是贺莹的女儿,贺团长会怎么做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姚软枝把这件事告诉了温俊海。 温俊海没想到姚软枝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我当初在部队上,听过不少关于袁将军的故事。有一年全军比武,我还见过袁将军一次。”温俊海搂着妻子,给她讲了几个他从老兵口中听来的故事,故事里的袁将军就是一个传奇英雄,武艺出众,枪法超神,胆大包天,勇悍无敌。 传奇到夸张的程度。 姚软枝觉得后世那些以袁将军为主角的抗日抗战神剧,大概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发端了。 “你信吗”当听到袁将军闪身躲过子弹,把打光了子弹的盒子枪丢出去砸死一个敌人,然后飞身跃起,一个人赤手空拳把十来个持枪日军全都活捉的事迹后,姚软枝忍不住笑着问。 温俊海沉思“袁将军功夫特别高,也许能做到。” “还有你说的那个贺团长,我怀疑就是那个用金条买我闭嘴的女人。”温俊海的声音有点冷。 姚软枝对贺团长的描述,和那个女人很像,关键是那个闯祸的新兵就叫赵志华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姚软枝一听,差点开口骂人。赵志华做的事情,那就不仅仅是纨绔二字能够形容的了。那是众多无辜战士的前途和性命 就连温俊海这个救了他的人,也只能含恨带伤退伍,更不要说那两个因此而死的战士了,他们家人该多痛苦可是赵志华却一点儿事也没有,大概就是从部队里出来,回到京城,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还能跟着家人去zhong南海赴宴 有赵爱华这样的女儿,还有赵志华这样的儿子,贺团长这样的母亲会是什么性格品德,可想而知。也难怪她在处置赵志华杀人事件上会表现出这样的冷血残酷,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女人,在姚软枝可能成为她的障碍时,根本不可能手软。 “你说,她会怎么对付我会不会对爹娘还有你们下手”姚软枝别的不怕,就怕连累到亲人。 温俊海想了想“明着动手不方便,但是暗中干点什么谁也不好说。” 姚软枝现在是全国先进工作者,受到过一号首长的接见和表扬,就算是贺团长有背景,也不敢公然对付她。 派人暗杀这种粗暴的手段,也不太适合。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有钱有权就能一手遮天,现在的公安局可不是吃干饭的。 像娄光明,要不是因为跟夹沟村里的人有亲戚关系,要不是有政府给的收购证,哪能随便就跑到夹沟村来 贺团长手下就是有人愿意来杀姚软枝,也不好行动。万一要是暴露了她的主使,袁将军作为她的亲戚,肯定要来问原因的。被袁将军知道她是故意要杀他的女儿,贺团长加上她男人一家都扛不住袁将军的怒火。 “不如想办法把事情告诉袁将军,让他来解决这个女人。”温俊海提议。 姚软枝“噢”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袁映真的权力很大,完全能够轻松收拾贺团长。 可是她竟然没有想过去找他。 她大概是还有点不习惯自己突然多出来一个生父生母,习惯性地想起了其他的办法。 比如她知道某位京城高官的先烈父亲遗骸所在,那是到了二十世纪末期才被发现的一个战场遗址,那位先烈和自己的战友牺牲于此,他的儿子从解放后就开始找他,想把他和母亲合葬。 如果把消息传给对方,换对方对贺团长出手,对方会接受吗 姚软枝还知道贺团长和几个“闺蜜”的男人有染,那都是赵家被灭门之后传出来的桃色新闻,传播消息的是一个小偷。 那个雨夜,小偷正好去赵家偷东西。他以前去踩点的时候就发现,在女主人的卧室里有个保险箱。而贺团长那些贵重首饰全都在保险箱里。 小偷潜伏在主卧里,想等到大家都睡了再行动。谁知道,半夜时分,有人一脚踹开了主卧大门,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身首异处。 为什么他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那个人头正好滚到床前,和他隔了一米多,面面相觑。 他吓得尿了裤子,动弹不得,原以为那凶徒也不会放过他。谁知道对方脚步只是一顿,就走了。 等到他醒过来,就听见外面有唢呐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如泣如诉,像是激愤,又像是悲伤。 就是没有抓贼抓凶手的动静。 小偷胆子又大了起来,跑过去开了保险箱,也顾不上挑拣,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扒拉到自己背的包袱里,翻墙逃跑。 等他回到自己的窝里一看,除了首饰之外,竟然还有好几封情书,都是贺团长跟不同男人来往留下的。那些男人在情书里的语句特别带劲,小偷喝了几杯酒之后,听见几个同道在议论刚刚发生的赵家灭门案,忍不住炫耀,就把这些男女之事当成谈资说了出去。 不管是哪个年代,这种带点颜色的故事都是传播最快的。 等公安把这个小偷抓回去的时候,几乎大半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那个灭门案赵家的女主人是个风流人物了。 姚软枝上辈子没有特别关注这个案件,但是对于那几个给贺团长有一腿还留下痕迹的人名还是能记得起来的。 要是让那位高官派人将贺团长的这些风流韵事传播开来,能不能给她造成阻碍,让她手忙脚乱,忙着应付后院失火,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对付自己 姚软枝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过要去找袁映真相认,让袁映真来保护自己一家。要不是温俊海提醒,她大概还在翻自己的记忆,想要自己解决呢。 不过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还牵涉到姚家和温家两家人的安危。 她现在已经在明处了,总不能天天等着贺团长来出招。必须及早解决问题,才不会给她的工作和家庭带来麻烦。 找袁映真不是应该的吗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情,当然要让他来解决。 夫妻两个人商量好了,第二天就跟姚家父母解释了一番,告诉他们可能会有危险,让他们小心点。然后两个人各自去请假,开介绍信,买火车票去京城。 火车还是比汽车更安全一些的。 家里的事情,温俊海拜托给了严队长。 “温大哥,有没有人跟踪我们”去火车站的路上,姚软枝担心贺团长还派了其他人监视他们,不过温俊海却摇头说没有。 这就是传统乡村社会的好处,一个外来人非常显眼,贺团长手再长也没办法伸到他们生活中。 上了火车,温俊海跟人换了座位,跟姚软枝坐到了一起,两个人才松了口气。 一路上两个人轮流休息,小心翼翼,除了遇到一次小偷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到了京城,两个人才找了个招待所住下,用招待所的电话给刘智宇打了过去。 刘智宇没想到姚软枝会突然来京城,让他们来学校找自己“小姚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正有几个问题要找人讨论呢。” 夫妻两个提起了警惕,坐上公交车到了华北农机专科学校大门口。 刘智宇没有在办公室,而是在后面的农机实验室里看人做实验。 “小姚,你来得正好。”刘智宇对温俊海点了点头,就招手让姚软枝过去看面前的机械,“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机器不” 姚软枝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放松了几分,示意温俊海不要着急,自己过去蹲在那个机械旁边端详了起来。 已经组装起来的机器有两三米长,上方有进料口,下方是一个长台,长台下方有两个巨大的箱体,滚轮轴带驱动。 温俊海站在一边转了两圈,完全摸不着头脑。 再看姚软枝,已经露出了笑意“老师,我要是猜到了,你可得帮我做件事” 刘智宇哈哈一笑“这可不是那么好猜的,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姚软枝摇头“不用,我已经看出来了。” 正在调紧螺丝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看姚软枝“刘教授,这就是你整天挂在嘴边的爱徒吧听起来很有自信,不过只看几眼就能看出来可不要吹牛呀年轻人。” “小姚,给他看看你的本事老牛,要是小姚猜出来了,今天晚上食堂的饭,你请啊。”刘智宇对姚软枝很有信心。不是相信姚软枝什么都懂,而是相信姚软枝这个人不吹牛,只要说能看出来,那就是真的看出来了。 周围还有一群跟着上实践课的学生,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问过牛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机器,牛老师却没有回答,只让他们自己猜,但是这半个月了,没有一个人猜出来的。 这个年轻姑娘又不是他们学校的,怎么能猜得出来 姚软枝也笑了“这个呀,可以叫渠道衬砌机,或者叫水渠成型机,都行。”她摸了摸机身,“不错,这机器现在正需要,非常有意义。” 老牛手里的螺丝刀啪嗒一下打滑,震惊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年轻人。除了早就知道他的设计意图的几个人之外,这还是第一个猜出来这台机器用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7 23:32:5320200108 23: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笑嫣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电话 牛老师大惊, 差点连手里的螺丝刀都拿不稳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天, 没有一个能看出来这台机器的用途, 这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可不仅仅是聪明或者知识渊博所能解决的,至少对方也得曾经有过类似的思路才行。 该说对方不愧是因为农机科技得到全国先进工作者荣誉的人吗, 所以很多和农业有关的机械, 对方都曾经思考过 其他学生看着牛老师的反应, 也能看出来姚软枝猜对了。但是尴尬的是, 就算是听着姚软枝已经说出来的答案, 他们还是没怎么明白这机器是干什么的。 只有少数人若有所思,一个男生一拳砸在自己手掌心,兴奋地叫起来“我懂了” 其他人连忙追问“到底是什么机器” “水渠成型机啊就是挖了水渠之后,用这个机器给水渠铺设水泥啊”男生跑到机器跟前,手舞足蹈地示意,“你们看, 从入料口加入水泥,从这里,这里往外, 就能把水泥自动铺设到水渠里” 刘智宇在一边哈哈大笑“老牛, 今天晚上你请客”他就知道,姚软枝不会让他失望。 他这可不是随口猜测,而是有根据的。 姚软枝一直跟他保持通信联系, 在来往信件中,姚软枝跟他讨论的问题从最开始的农机,发展到农业的其他方面。 最近这段时间, 姚软枝在信里说到她响应中央号召,已经申请在兴化县建造农场,把她的综合农业理念付诸实施,要带动兴化县的农业发展。 姚软枝把农场的工作计划寄给刘智宇,和他讨论。 虽然农场还未确定选址地点,但是这并不妨碍姚软枝把自己的理念表达出来农场土地规划、土地改良计划、种子管理制度以及水利设施建设,都有所涉及。 刘智宇觉得这份规划中很多观点和做法都很有意思。 征得姚软枝同意之后,他就把她的这份农场规划拿给几个相关方面的专家教授看。毫不意外地,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份规划中与自己研究相关的内容很感兴趣,也加入到了讨论之中。 这种讨论让刘智宇越来越沉浸其中,仿佛自己也亲身参加到了农场建设之中,得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快乐和成就感。 讨论从宏观到微观,从整体规划到具体工程细节,几乎涉及到各个方面。 其中关于水利建设方面的讨论,刘智宇作为农机专家,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姚软枝心中还是有一些这方面的机械设备思考的。 所以他才会有把握,认为姚软枝能够认出牛老师发明的这台机器是什么用途。 牛老师很干脆地答应了晚上请客,刘智宇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姚软枝夫妻往外走。 “你们怎么会突然来京城了”刘智宇有些奇怪,也没见姚软枝提前在信里跟自己说,也没听说有什么会议,好端端地夫妻俩一块来找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软枝看了看周围“等会儿跟您好好说。” 刘智宇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三个人坐下来,姚软枝才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老师,您能跟袁映真将军搭上话吗” “袁将军”刘智宇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跟你上次电话里说的那件事情有关系今天早上那边刚刚有了消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上次姚软枝借了严队长那边的电话打过来,提到娄光明跑到京城,公安抓不到他,姚软枝害怕娄光明是敌特,担心敌特对刘智宇不利,让他注意点。 刘智宇立刻就找了京城公安系统的熟人。 本来兴化县就已经向京城进行了内部通报,要求协助调查,加上刘智宇认识的人也很有能量,娄光明立刻就成了重要目标。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新政府对京城的掌控程度越来越强,老百姓对新政府越来越支持,非常自然地成为了新政府的耳目。 发动群众这个法宝一拿出来,藏在胡同深处的娄光明很快就被发现了踪迹两个老太太早就觉得娄光明年纪轻轻深居简出,很可能有问题。 公安确定了娄光明的身份,晚上过去抓捕的时候,却正好救了娄光明一命。 娄光明已经跑了,但是刚刚出城,就被人跟踪暗杀。 公安发现他逃跑,追到城外,正好听见枪响。不过娄光明也不是吃素的,他也藏着枪,当即反击,打伤了对方。 警笛呼啸,隐藏在暗中的枪手逃跑,娄光明腹部中枪,举手投降。 “他被人打了一枪,没打中要害,不过流血太多,被送进了医院抢救。昏迷过去之前,他跟公安说,是贺临仙要灭口。”刘智宇看了姚软枝一眼,“你知道贺临仙是谁吗” 姚软枝和温俊海对视一眼,都能猜出来这应该就是贺团长的名字了。 “看来你们是知道的。”刘智宇更能确定,他们夫妻过来是跟这件事有关了。 贺临仙的身份看起来很煊赫,中央文工团副团长,师长夫人,很多高官夫人的闺中密友,但是真正让京城上层忌惮的却是她的另一个身份袁映真妻子的姐姐。 “袁映真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而且,他是很少出来交际的,他的电话我也没有,我托人问问看吧。” 姚软枝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把内情透露一点给刘智宇,免得到最后事情传开了,刘智宇才知道,反而显得他们把刘智宇当外人了。 “老师,其实袁将军,可能是我的生父。”姚软枝一句话,把刘智宇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就算是经历了不少风雨,见过各种奇人异士,刘智宇也没想到姚软枝会有这样的身世。 这一下,他就明白为什么贺临仙不但不出面认亲,反而还要派人阻挠的原因了。 袁映真这样的人,能给贺临仙一点面子,还不是看在已经过世的妻子份上要是他的亲女儿回来了,袁映真肯定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女儿身上,哪里还会管贺临仙的死活 贺临仙在京城上层立足的最大倚仗就要消失,她这样一个功利的人,怎么能坐视不管 “我马上就打电话问” 贺临仙不过是一个文工团团长,能歌善舞,风情万种是她的优势,哪里有能杀人的手下显然是赵义也参与其中了。 赵义虽然身份尴尬,但是他家可是京城三代军队世家,肯定会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姚软枝来了京城,随时可能会派人对姚软枝下手 刘智宇当着姚软枝的面就开始打电话,托人寻找袁映真的电话。 袁映真是真的很少跟外界来往,幸亏刘智宇还认识中央办公厅的人,辗转了几个人,才算是拿到了内部通讯录上的袁家电话号码和住址。 把电话给刘智宇的熟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惹怒袁将军。 因为办公厅给袁家打电话,想要征求袁将军的意见,但是袁家没有人接电话,还是刘智宇的熟人用自己的名誉担保,加上刘智宇本人的声誉,办公厅才同意把电话号码给他们的。 要是刘智宇用这个号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怒了袁将军,办公厅的领导就很被动了。 “不会的,我可以保证,袁将军会很高兴接到我的电话。”刘智宇给老朋友做了保证,把电话号码记了下来,交给了姚软枝。 姚软枝拿着这个电话号码,微微有点出神,温俊海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表示他就在身边。 姚软枝摇了摇头,她还真的有一点点紧张呢。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点,毕竟她对这个将军爹并没有什么希求。 老爹老娘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父爱母爱,三个哥哥给了她足够的手足之情,上辈子唯一遗憾的,这一辈子也已经拥有。 在精神上,她比任何人都富有。 而物质上,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足够。 不管袁映真是什么态度,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只要袁映真能够把贺临仙和赵家解决掉,就够了。 “要不我来帮你打”刘智宇觉得她可能是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就主动提议,毕竟他的年龄和资历在这里,当一个中间人,会让姚软枝进退自如,更舒服一点。 姚软枝笑了笑“我自己来吧。” 哒哒哒,拨动电话号盘,人工插转台的接线员接通电话。 姚软枝报上袁映真的地址,电话号码,接线员立刻郑重起来。她们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一听就知道这是大人物的电话,立刻一环一环转接过去。 而这边,姚软枝就要保持等待。 足足等了快二十分钟,接线员温柔的声音响起“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目前无人接听。” 姚软枝只能道谢,挂了电话,露出一丝苦笑。 “没人接。” 刘智宇也有几分无奈“我听说,袁将军不肯要警卫员和保姆,家里人很少,或许他现在不在家。” 要是别的领导,家里怎么也不会没人接电话的。 姚软枝看着纸条上的地址,她对京城很熟悉,能看出来袁映真的住处不在军区大院里。难道,她还要上门去堵人怎么搞得跟个小蝌蚪一样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刘智宇接起电话,对面是刚刚帮他打听袁映真电话的老友“老刘啊,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袁将军的车了,他们进了军区大院,应该是去赵师长家了。我家保姆说,赵家保姆今天买了不少菜,说是晚上有客人来,应该就是袁将军,你今天打电话的话,不一定有人接啊。” 姚软枝一个激灵,似乎闻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8 23:41:0420200109 23: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替身 暮色还没有完全降临, 袁映真的车已经停在了赵家的小楼前。 开车的是唢呐, 铁塔一般。 他就是坐在那里, 都比一般人站着还高,一张石雕一样粗粝的脸上, 满是冷漠。 不等谁来开门, 袁映真就已经迈步下车。 他穿着将军制服, 腰间武装带上佩着枪, 身形笔直, 俊伟挺拔,从背后看起来格外富有男人魅力。只是脸上的那两道伤疤,将这一切破坏殆尽。 唢呐从车前下来,跟在袁映真身后,一语不发。 稍一留心就能发现,唢呐的表情几乎和袁映真一模一样。 赵义夫妻听见楼下动静, 连忙从里面迎了出来。 今天的贺临仙打扮得格外美丽,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却像是一朵灿烂到奢靡的花, 头顶到脚趾都散发着迷人的风情。 和她相比, 个头中等、略微白胖的赵义就显得太过平庸了。 面对赵义夫妻两个的热情,袁映真脸上的漠然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对着两人点头示意。 赵义上前引路, 贺临仙微笑相随,将袁映真两人带进了小楼中。 客厅里没有别人,袁映真直接开口“贺团长, 那两张照片的事情,可以说了吗” “我们不如一边吃饭一边说,好吗”贺临仙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上菜的餐厅,嘴角露出笑意。 她就知道,袁映真再怎么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看见那个襁褓和红五星的照片,也得坐不住。果然,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匆匆赶来,她让保姆提前准备饭菜,一点儿没有错。 袁映真脸上有几分冷意,但还是没有出言反对。赵义察言观色,陪着袁映真走到餐厅里,将他让到红木大餐桌的主宾位置。 保姆匆忙退去,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双方四人。 “来,来,袁将军,这都是我特地让人做的,你家乡的口味,你尝尝地道不地道。”赵义就像一个真正热情好客的主人一样,伸手向袁映真推荐,“还有这两瓶女儿红,还是当初爱华出生的时候,我埋在老宅里的,这两天特意挖了出来,正好你也来品鉴一下。” 袁映真面色淡淡的,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坐在餐桌一头,静静地看着赵义夫妻,唢呐则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赵义夫妻营造出来的气氛,被他们两个全给破坏了,一点儿也不像是亲戚吃饭聚会的样子。 赵义笑得有点尴尬“那个,那个唢呐兄弟,你也坐下一起用餐吧。” 唢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仍旧站在原地。 贺临仙见状,笑微微地在赵义和袁映真两人中间坐了下来,侧身对着袁映真说“将军,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若是没有弄错的话,她也是我的亲外甥女儿,我对她的心疼,绝对不会比对爱华少”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赵爱华气呼呼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好听见贺临仙这句话,脸色顿时红白交加。 “妈”赵爱华顾忌着袁映真在场,没敢大闹,可是语气里却充满了委屈,“她是你的外甥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女儿了吗” 贺临仙没想到赵爱华居然会在家,惊愕之余,生怕她坏了自己的安排,立刻沉着脸起身走了过去“你不是去叶家了吗” “哼”赵爱华咬着牙,手里提着小皮包往外走,“你心里眼里只有你的好外甥女,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吧” 她多次找叶志舫,想要挽回婚约,结果把叶志舫给惹恼了,叶志舫竟然申请了去苏联进修,一个人跑了。 叶家勇对赵爱华的态度也发生了剧变,看着赵爱华的眼神从原来的慈爱亲切变成了冷漠疏远。 赵爱华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才辗转打听到,自己的身世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 叶家勇坚持维护两家的婚约,是因为赵义当初救过他的命。但是当叶家勇知道赵爱华并不是赵义的亲女儿,反而是当初贺临仙不明不白带在肚子里嫁进赵家后生的之后,这个初衷就已经不存在了。 更何况赵爱华在桓钢的这段期间,表现实在不堪入目,回到京城后的纠缠,更暴露出她的很多性格问题。 叶志舫都已经不在桓钢了,叶家勇又疏远了赵爱华,赵爱华在桓钢待不下去,求贺临仙找人把她调回了京城,找了个部委进去。 赵爱华这段时间处处不顺,可是贺临仙正忙着她的大事,一边是笼络娄光明,一边是计划对付袁映真,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个并没有太大价值的女儿。 加倍感受到自己在赵家尴尬位置的赵爱华,对自己的亲妈早就是一肚子怨气。 结果这几天,她又发现了一件秘密,忍不住对贺临仙产生了深深的憎恨。 赵爱华压制自己心中的不满已经很辛苦了,今天又在叶志舫亲妈跟前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里就看见警卫员和保姆都在忙碌,赵志华跟她本来就不对眼,赵义夫妻也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她心里再次感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孤独无助。 想要逃离这个冰冷家庭的路,已经无法通行。 她唯一的倚仗,就是姨夫袁映真了。 但就是这惟一的一点希望,都要被她亲妈给剥夺吗 赵爱华看着贺临仙的眼神,充满了怨愤。 贺临仙害怕她们的话被袁映真听见,就皱着眉拉着赵爱华往外走,一直走到了院子里距离餐厅最远的花园一角,才低声呵斥“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偏心赵志华我也就认了,为什么还要偏心别人家的女儿”赵爱华几乎是嘶吼着质问。 贺临仙有点没弄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偏心谁了” “你别以为你把丽表妹藏在西条胡同,我就不知道了”赵爱华冷笑起来,“妈,这里没有男人,你不用装了。” 贺临仙面色大变,一把捂住了赵爱华的嘴,飞快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并没有人在周围,才小声骂“你给我闭嘴不许提她” “我为什么不能提她我还不配了是吗她是你妹妹的女儿,可我是你的亲女儿就算是她的笑容和气质像六姨,那又怎么样你要把她推出来取代我人家就是得了好处,也是跟人家自己爹妈亲,还能给你这个姨妈分享吗” 赵爱华见贺临仙这么护着自己那个表妹,更加生气了。 这世界上哪里有亲妈胳膊肘往外拐,从自己女儿手里抢来好处给别人的更别说这个表妹家那么远,这些年也就是过年过节有点联系,对方跟贺临仙也没有什么感情,贺临仙这是图个什么 千里迢迢的,把人接过来藏在西条胡同,要不是她正好去那边过夜,还不知道她亲妈背着她做了这手准备呢。 “你也是觉得我没用了,所以提前就已经给袁映真准备好了下一个外甥女当替身”赵爱华语气尖刻地问。 她越想越是悲伤,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把她抛弃了,她还有什么指望 贺临仙见她嗓门越来越大,拦都拦不住,气得啪的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你给我闭嘴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 她藏着的这个外甥女,在她的计划中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怎么就能让这个蠢货给碰到了呢要是让袁映真起了疑心,计划失败,他们一家可都要完蛋。 赵爱华虽然从小在赵家身份尴尬,但是却从来没有挨过一手指头的打,这次被亲妈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抽过来,整个人都懵了。 她捂着脸愣了一会儿,突然大哭起来“好,好,打得好”赵爱华一只手指着贺临仙,又大笑起来,“我记住了,我记住你了” 大喊了一声之后,赵爱华转身就往外跑去。 贺临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气得不停喘粗气。 白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肚子里全都是草包。一个叶志舫都拿不下早就跟她说了,越追越掉价,要学会欲擒故纵,但是这世界上就有这种女人,教都教不会 现在差点坏了她的大事,还居然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 贺临仙摇了摇头,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儿一女都这么笨,一点儿都没有学到她的本事。 算了,反正在京城里,赵爱华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而像今天的机会却不多,她必须把握好。 贺临仙回到餐厅里,发现餐厅里仍旧是气氛冷淡。 袁映真端坐不动,唢呐屹立如山,赵义努力寻找话题,奈何并没有人接茬,气氛只能越来越尴尬。 贺临仙嘴角掠过一丝不屑,这就是当初为什么赵义出身那么好,她却看不上的原因。平时看起来倒也是人模狗样,但是真的碰到强势的人,赵义就根本镇不住场面。 还不如她那死了的前夫,虽然只是一个读书人,却有自己的担当。 “将军看来是没有心思用餐了。”贺临仙轻轻一叹,语气十分体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情况跟你说一下” 袁映真点了点头“有劳。” 贺临仙对赵义使了个眼色,又看着唢呐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将军,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些六妹的,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你跟我到楼上书房去谈,好吗” 唢呐看向袁映真,袁映真给他做了一个手势,唢呐点了点头,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赵义站在一楼楼梯口,看着贺临仙腰肢摇曳,和袁映真一起上楼的背影,脸上的尴尬无措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片阴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求欢 二楼不仅有赵义的书房, 还有贺临仙自己的练功房作为昔日上海滩名媛、如今中央文工团副团长, 贺临仙除了骄人的容貌之外, 还有不少出众的才艺。 西方的话剧、芭蕾,中国的戏曲, 她都能上台表演, 平时自然也少不了练习。这个练功房就是专属于贺临仙的空间。 贺临仙就把袁映真带到了自己的练功房里。 练功房大概有四五十平方, 铺着木地板, 对着门的墙壁全都是镜子。 两人一进门, 就能看见腰身挺拔的军装男人和妩媚风情的长裙女子,几乎是并肩从镜子中间向着他们走来。 袁映真皱了皱眉,看着贺临仙反手关门,沉声说“那两张照片从哪儿来的” 贺临仙笑而不答,扭着腰肢从他身边走过去,掀开一侧的流苏绣花帘, 走进了换衣间。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的时候,外套和披肩已经不见, 身上只剩下一条白色薄纱蕾丝裙, 光着脚踩在木底板上,向着袁映真一步步走来。 袁映真脸上的伤疤抽了抽,于是眼底的深沉就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狰狞。要是胆子小的人, 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大概会吓得夺门而出。 贺临仙却笑意不改,一只手拎着装满红色液体的酒瓶, 一只手捏着两支高脚玻璃杯,走到了袁映真面前,仰着头看他,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迷乱。 “你还是这个样子。”她低低笑了起来,索性侧着交叠双腿,坐在了木底板上。 袁映真却直直地站在原地,只是目光垂下,再次问了一遍“那两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贺临仙仰头,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板“人总在那里,二十年不见,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将军,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了几分戏腔,贺临仙目光流转,风情熏然。 袁映真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两秒钟,他竟然真的盘腿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年幼时是在道观里长大的,还学了一身好功夫,看来是真的了。”袁映真盘腿而坐的姿势非常熟练标准,一点儿也没有勉强的表现。 袁映真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女人“你不装了”从他认识贺临仙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二十多年,这个女人就从来没有脱下过自己的伪装。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看在她好歹是阿莹的姐姐的份上,他也就忍了。只是,他也懒得跟这样的人有什么来往。 没想到,今天的贺临仙,竟然突然变了。这是为什么 贺临仙愣了楞,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是,我不装了”她打开酒瓶,倒了两杯红酒,举起一杯递给袁映真。 袁映真没有接“我不喜欢喝这个。” “但是我喜欢啊。”贺临仙换了个姿势,跪在木地板上,向前方膝行数步,就来到了袁映真面前,把酒杯再次举起,举到了袁映真鼻子前。 袁映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贺临仙一眼。贺临仙从他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你喜欢,与我何关 “要不是那两张照片,你大概早就甩手走人了吧。”贺临仙自嘲地一笑,却没有放弃,而是执着地把酒杯举着,“所以,你不喝酒,我不会告诉你关于照片的情况。” 袁映真注视着那杯酒,终于,伸出手接住了酒杯。 贺临仙笑吟吟地从地上拿起自己的那杯酒,要跟袁映真碰杯。袁映真脸上的伤疤拧在一起,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贺临仙却浑不在意,自己举杯饮尽。一滴红酒从杯中坠落,正正落在她露在裙子外面的锁骨上。 雪白的肌肤上,那滴红色液体分外吸引人。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袁映真对此毫无反应。 “真的没有了六妹,你就心如死灰么”贺临仙跪直了身体,整个人向前扑在袁映真膝上,一脸悲楚,“我哪儿不如六妹六妹不在这么多年,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任何女人都看不在眼里。为什么我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男人” 袁映真手指微微用力,玻璃杯碎裂开来,红酒洒了贺临仙一头。他看着贺临仙的眼神,和看着一块石头、一棵树没有什么区别“我对你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点。”贺临仙这般作态,不就是想要把那两张照片卖个高价吗袁映真把手指间的玻璃碎片弹开,“是不是赵志华想要一个前途” 贺临仙最看重的,当然就是她惟一的儿子了。 “还是赵义还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过,看今天赵义的殷勤模样,显然也是有所企图的。赵义当初跑前跑后,为新党和驻守京城的那位将军牵线搭桥,不就是想要在新政府中得到一个好位置吗只是这几年风头不对,赵义不敢出头,现在是有了想法了吗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石头,是朽木,没想到,你对人情世故也很了解。”贺临仙冷笑着,被红酒淋湿的头发一绺绺贴在脸旁,她扒着袁映真的膝盖用力挺起胸膛,大声地说,“不过你猜错了” “这些跟他们没关系,是我想要”贺临仙向前猛扑,一把搂住袁映真的脖子,咬着牙说,“我想要你” 袁映真的身体一僵,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怎么没想到还是嫌我脏”贺临仙似乎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她挺起胸,示意袁映真看自己的身体曲线,“我不美吗我又不要嫁给你,也不要你负责,我只要跟你春风一度,这样也不行吗” “只要你陪我一次,我立刻就把所有的消息都告诉你,毫无隐瞒。” “哪怕一次之后,你就当我是一个陌生人,迎面相遇擦肩而过,也不会看一眼的那种,我也无怨” 贺临仙像一条蛇一样,努力往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缠去。 这个男人,是唯一一个眼睛里根本没看见过她的男人。在他眼里,只有贺秋莹一个。贺临仙再怎么美貌,再怎么风情,对于他来说,也和路边的野草、麋鹿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他说不定就要死了,贺临仙只想在他死前,最后一次尝试实现自己心底潜藏多年的执念。 袁映真只是抬了抬手臂,贺临仙就像是一个被淘气男孩扔出去的布娃娃一样,骨碌碌地翻滚着,顺着木地板滑到了镜墙边上。 贺临仙在地上稳住身形,发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这个不行。”袁映真等她停下来才说,贺临仙过了一秒钟才想明白这是他对自己刚才那个要求的回答。 她从地板上一点点爬起来,把因为动作剧烈而开了一条口子的裙摆用力一撕,那条本来就很脆弱的薄纱裙顿时刺啦一声裂开了。 贺临仙动作丝毫不停,三下两下就把裙子撕开扔到一边“袁映真,你眼睛瞎吗为什么你从来看不见我的美” 袁映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有多看眼前那白花花的东西一眼,转身就出了门,毫不犹豫地下了楼梯。一边走,还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了起来。 唢呐站在一楼楼梯口,看见他下来,立刻无声敬礼。 赵义坐在客厅沙发上,沙发正对着楼梯口。袁映真下来的时候,他也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一片和煦地跟袁映真打招呼。 袁映真对他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带着唢呐就往外走。赵义有些意外,极力劝说袁映真留下来,唢呐手臂一伸,就把他给隔了开来。 赵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袁映真带着唢呐离开。 他返身上楼,先去自己书房打了个电话,然后走进了练功房。 贺临仙没有穿衣服,正对着镜墙摆着姿势,手指摸着自己的脸,嘴里不知道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 赵义的脸上现出一缕厌恶“你还真是本性难改你也不怕他脸上的疤” 贺临仙冷笑“我就是喜欢他身上的疤,就是他脸上的疤,也比你有男人味。” 赵义涨红了脸“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就是脱了衣服求人家,人家都不稀罕” 贺临仙转过身来,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只是想要在他死之前,尝尝他到底是什么味道而已。” 赵义的表情也冷静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要干什么了呢。” 袁映真的车驶出了军区大院,穿过了两条大道,道路前方突然被人群堵住了。 唢呐绕了两个小路,都绕不过去,因为前方数里方圆,全都被公安和警备队封锁了。 警备队昔日就是袁映真的手下,唢呐打听消息特别方便,他很快就回来告诉袁映真,是有敌特埋藏炸药,准备制造恐怖事件。 几个敌特已经被包围了,但是他们身上都绑着炸药,随时可能自爆,所以一时没敢强上。 袁映真的脸色有些黑,前两年刚刚清肃了一批敌特,京城里也算是安生了几个月,怎么现在又有这种极端敌特冒出头来 他的车往里开去,警备队负责维持秩序的成员认了出来,立刻敬礼将他放了进去。 指挥现场的是袁映真以前的部下,刚跟袁映真介绍了一下情况,就听见前方被围的敌特传出话来,他们点名要见袁映真。 指挥十分诧异,袁映真也感觉到有些奇怪。但是他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大场面,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可怕。 袁映真走进了一个典型的京城胡同深处,推开了最尽头的小院子的门。 一个年轻姑娘从廊柱后露出了半张脸,袁映真身体剧震,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那个表情,那种气质,还有长相当他看见这姑娘外衣下的痕迹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她的身上真的绑着炸药。 袁映真觉得自己头有点晕,他一字一字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小名叫满满,大概应该姓袁吧。”年轻姑娘从走廊上走了下来,歪了一下头,“你会让狙击手打死我吗我想应该不会吧,毕竟,虎毒不食子,不是吗” 袁映真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你是满满是谁,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写完,但是唉,还是不解释了,顶着锅盖跑吧。感谢在20200110 23:01:2620200112 00: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笑嫣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幻觉 袁映真的手在颤抖。 当初他抡着大刀血战一天一夜, 刀刃卷了好几把, 手还是那么稳。 可是现在他穿着将军呢制服, 戴着白手套,站在这夜色中的京城校园里, 手却无法控制地发抖, 心也冰冰凉。 这个女孩, 年龄、容貌、气质都和他想象中的女儿非常相近而她所说的话, 更印证了袁映真的猜测, 让袁映真眼前发黑。 贺临仙今天的反常举动,本来就引起了袁映真的怀疑,现在看来,他的怀疑果然没有错。 他和阿莹,从新党成立之初就加入了新党队伍,愿意用生命为实现革命理想而奋斗, 为什么他们的女儿竟然会成为旧党的特务而且是人肉炸弹级别的死士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算是不习惯搞阴谋的袁映真,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恰恰因为她的父母, 她才会被安排了这样的命运 面对袁映真悲痛的问话, 女孩露出了讥嘲的表情“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为什么别人都是爹娘的宝贝,而我就要流浪街头为什么人别的小孩都能和家人一起生活,只有我要挨打挨骂, 接受训练” “而在我经受了这么多年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亲爹竟然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是不是很可笑真是太有趣了我的亲爹是人人敬仰的英雄将军而我却在黑暗的角落里,和那些孤儿们一起经历痛苦” “大将军, 你也会痛吗你在驰骋疆场、名震四方的时候,想过你还有一个女儿吗你早就忘记了我的生死了吧你曾经对我娘许过承诺吗你有没有说过会爱自己的妻子,会照顾你的女儿一辈子你做到了吗” “你配当一个父亲吗”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着,你曾经爱过的女人,留给你的唯一的血脉,是怎么样在你的疏忽下,被你逼得走向绝路的。” 她脸上露出的憎恨,像是一颗带着毒药的子弹,狠狠地射中了袁映真的心。 袁映真一只手捂着心脏,那里传来的绞痛,让他一直笔挺的身躯佝偻了下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说话的力气都少了几分“不,满满,你不要这样” “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你不要做傻事你还年轻”他努力直起身,眼睛里露出了请求的神色。 “我要让你看着,你的亲生女儿被炸成粉碎,尸骨无存” 女孩的目光有些闪烁,向着一边看了看,然后又扯着嗓子大喊,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袁映真。 袁映真随着她的目光向一边看去,顿时冷笑一声,双眸瞬间布满血丝,脸上那两道刀疤也跟着充血鼓胀起来,一张脸就像是从暗夜中爬出来的恶鬼,把对面的女孩吓得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刚才还弯着腰似乎深受打击的袁映真,已经风一样一掠而过,和身撞入一旁的耳房之中。随即就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耳房中飞出,在地上滚了两圈,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女孩震惊地站在原地,一脸呆滞,看看地上的人,再看看袁映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袁映真放缓了声音“你不要怕,是他控制你的对吧我会让人处理他,你没事了。” 地上的人突然喊了起来“继续,不能中断” 袁映真眉毛一竖,一脚踢过去,那人就滚到了一边,不动一动,不知道死活了。 可是女孩似乎也被提醒了,她脸上的表情又坚定起来“我一定会完成我的任务” 袁映真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他往前走一步,女孩往后退一步,手还按在腰间,显然那里有控制炸药的开关。 “放下那些东西,过来,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做过。”袁映真停下脚步,声音低沉,目光如刀,显然是压抑着情绪。 “不。”女孩看着袁映真,“从你抛弃我的那天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袁将军,你要记得,你的妻子和女儿,都是因为你而死” 说着,她的手就用力往下按去。 袁映真早有防备,不见他怎么动作,就已经飘然近前,一把扭住了女孩的手臂 女孩疼得大叫起来,另一只手还想往下摸,被袁映真同样扭住胳膊。 袁映真一手控制住了她,另一只手非常熟练地卸下了她身上所有的武器弹药。女孩被他扭着两只胳膊,疼得受不了,只好开始求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将军你放开我吧。” “你知道错了”袁映真放开了她,唿哨一声,高大的唢呐就无声无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始搜查地上躺着的男人。 女孩站在堂前,慢慢活动着手臂“不是说好了,您就是来试试我的演技的吗用得着下这么大的力气我的胳膊都快被您拧断了。” 袁映真站在一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听见她的话,不由脸色一沉“什么试试演技” 天色已经全黑了,没有灯火,周围也没有人声喧哗,寂静得仿佛脱离了整个世界。 袁映真的语气一冷,这些寂静就好像有了重量,向着堂前的女孩身前涌去,狠狠挤压着她。 她莫名地畏惧起来,勉强挤出了笑容“姨夫,我二姨,没有告诉你吗她,她说,给我介绍了一个电影演员的工作,让我好好锻炼演技今天,导演给了我一个角色,让我,演一个,将军的女儿,因为从小跟家人失散,不幸成为旧党特务二姨说,请了您来帮忙试戏让我认真演” 夜太黑,谁也看不见袁映真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低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你娘是贺家哪位小姐” “我娘,排行第三。我,我叫李玉丽。”女孩鼓起勇气回答。 袁映真语气平静“好,那就跟我一起去看看你二姨去。” 李玉丽瑟瑟发抖,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反抗,只能跟在袁映真身后往外走。 院子外面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袁映真让唢呐把李玉丽带到自己车上,跟上来敬礼的负责人说了几句。 “是”负责人立刻敬礼接受命令,安排人手分头行动起来。 袁映真的车缓缓驶出胡同,却被人拦住了。 赵爱华扑在车窗上,看见了后座上的李玉丽,眼睛都红了,在心里骂着“贱人”,嘴里却甜甜地对袁映真说“姨夫,你这是去哪儿啊能不能捎我一程” 李玉丽叫了一声“表姐”,赵爱华给了她一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丽表妹,你不在江南当大家闺秀,怎么跑到我们这反贼地盘上来了” 贺三小姐嫁的那户人家在江南算是百年书香门第,虽然落魄多年,但是自认风骨犹存,一直觉得贺临仙不守妇道,赵义不忠不孝,至于贺秋莹和袁映真,那就更是大逆不道的反贼,所以早就放出风声,说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但是偏偏被他们目为反贼的新党坐了天下,地主乡绅都失去了昔日的话语权,李家也失去了土地,更因为当初跳的太厉害,现在处处被批判,日子过得很艰难。 李玉丽也快二十了,眼看着前途晦暗,哪还顾得上什么反贼不反贼,一听说是二姨要给她安排工作,让她当演员,拍电影,立刻就收拾爆发欣然来京。 这会儿她越想这些天的事情越不对头,心里忐忑不已,哪里还有精神跟赵爱华斗嘴,只是对赵爱华勉强一笑就低下了头。 赵爱华却不觉得她是低头认怂,还以为李玉丽是在袁映真面前装好人,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她跟贺临仙吵了一架,气得跑出了家门,可是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工作单位不能去,那些塑料小姐妹家里也不能去,要是让人知道了她失去了姨夫的偏爱,以后还有谁会在乎她 赵爱华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李玉丽,找到了就拼命挖苦挤兑李玉丽,只要李玉丽还要点脸,肯定就忍不住,要哭着离开的。 她又没有骑车,只能步行,走到这边院子的时候,只看见前面有士兵警戒,然后就看见了袁映真的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玉丽的动作竟然那么快,这就已经搭上了袁映真。 赵爱华心里充满了危机感,觉得如果就这样看着袁映真把李玉丽接走,她很可能就会失宠了。她一定要跟着李玉丽,想办法让李玉丽在袁映真面前出丑,解决了这个大敌才行。 赵爱华眼巴巴地看着袁映真,很怕被袁映真拒绝,没想到袁映真看了她一眼却说“上来,送你回家。” 就这么几个字,赵爱华顿时觉得扬眉吐气,感觉袁映真对自己还是不同的。 她仰起头,拉开李玉丽那侧的车门,对着李玉丽抬了抬下巴“麻烦挪一挪。” 李玉丽没说话,乖乖往里坐了坐,让出了一个座位,赵爱华坐了下来,刚想关门,却看见街边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脸闪过。再仔细一看,不由笑出了声。 “唢呐哥,你开慢点,我看见了熟人了,跟她打个招呼呀。”赵爱华甜甜地说。 唢呐没有做声,见袁映真不说话,就慢慢地驶向前方。 “哎,姓姚的,你又从乡下过来了”赵爱华摇下车窗,伸出半个脑袋,一脸居高临下地对着路边喊。 姚软枝和温俊海正在路边走着,就听见有人这么叫,回头一看,竟然是令人厌烦的赵爱华。 姚软枝瞥了她一眼,就转过头来不想搭理她。 结果赵爱华看见温俊海走路的姿势,立刻就觉得找到了攻击姚软枝的办法,大笑着说“小姚同志,你千挑万选,就挑了个瘸子啊” 赵爱华说其他的,姚软枝都不会在意,但是她敢拿温俊海的腿疾做文章,姚软枝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她一转头,大步走向那辆半旧的越野军车,一把拉开车门,揪着赵爱华的头发往外一拽。赵爱华毫无防备,只来得及两手往上护着自己的头发,错不及防地就被姚软枝从车上拖了下来。 “我爱人的腿,是在部队救护战友受的伤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姚软枝想起前世今生,想起他们一家对自己和温俊海造成的伤害,新仇旧恨全都涌到一起,再也无法冷静。 要不是贺临仙背后捣鬼,她现在应该正在为农场选址而奔忙,应该还沉浸在姚家爹娘兄长的爱护之中,而不是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提心吊胆地赶赴京城找人。 偏偏袁映真又不在家,她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赵爱华还自己撞上来。 “你放手你疯了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赵爱华一边用力想要夺回自己的头发,一边伸手去抓姚软枝。 姚软枝每天练习太极,又每天旁观温俊海训练弟妹,对一些简单的格斗动作非常熟悉,这会儿直接就是一脚踹在赵爱华肚子上,把她踢得踉跄几步,趴倒在地。 周围已经有人围了上来,姚软枝立刻大声说“什么后果你爸爸是师长,你妈妈是文工团长,你就能侮辱受伤退伍的解放军了吗我爱人在部队用自己的命战斗,腿部受伤,就是为了退伍之后,被你当面辱骂叫他瘸子的吗赵爱华,你来告诉我,是谁给你侮辱受伤退伍士兵的勇气和资格你说” 这番话一说,本来以为是女人打架过来看热闹的观众,都开始用鄙夷的眼光看向了赵爱华。 “你爸爸是赵义赵师长是吧你妈妈是贺临仙贺团长对吧”姚软枝一脸悲愤,“我们就是从乡下来的工人和农民,不配得到你这种官小姐的尊重是不是” “可是我记得,一号首长说了,工农阶级才是咱们新社会的主人旧社会的官僚地主、少爷小姐,在咱们新社会,吃不开了你们骑在我们劳苦大众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姚软枝话音刚落,围观者中就已经有人鼓掌叫好,很快大家就一起拍起了巴掌。 京城老百姓见多识广,欣赏的就是这样能说会道有胆气的人物。 赵爱华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就看见周围的人们一边给姚软枝喝彩,一边用嘲讽的眼光看着自己,又是羞窘又是恼恨。 姚软枝已经把她的父母都报了出来,再闹下去,不管姚软枝怎么样,她肯定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赵爱华只能忍着心里的恼怒,狠狠地瞪了姚软枝一眼,扭头就往车子方向走。 姚软枝早就看见这辆军车了,这辆车子的牌号很小,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车。她怀疑这是赵义的车。车上也许是赵义,也许是贺临仙,也许他们都不在,只是赵爱华暂时使用一下。 但是姚软枝不准备放过这件事。 她已经得罪了赵爱华,更是跟贺临仙结下了大仇,躲是躲不过去的,把事情闹大了,反而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因为大家都知道姚软枝得罪了赵家,如果姚软枝出了事,公安必然会把赵家列入嫌疑人行列,赵家考虑到这方面,行事多少会有点顾忌。 她沉着脸跟在赵爱华身后,大步走到军车前方,敲了敲车窗“请问车上是哪位领导” 要是赵义或者贺临仙,姚软枝就把事情摊开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暴露一下真面目。 要是赵义和贺临仙都不在,就只是赵爱华借用一下车辆,那更好,新政府的规矩,公车可是不准私用的。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人知道也就算了,闹出来就是个把柄。 总之今天姚软枝心里不爽,是要把这仇先小算一笔的。 前面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疤痕交错的脸。 军帽下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姚软枝的脸,眼神中仿佛有火焰燃烧。 姚软枝也愣了。 她没想到,想去找袁映真,却找不到,没有办法的时候,竟然就在路边碰上了。 姚软枝半弯着腰,袁映真挺直脊背,两个人一外一里,互相凝视。 谁也没说话。 姚软枝的神情还算平静。 但是袁映真的眼神越来越亮,眼角却开始湿润。 他刚才看见这个姑娘的时候,简直是如被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恍惚间,他竟以为是看见了阿莹,从街头的人群中缓步走出。袁映真以为自己和平时一样,出现了幻觉,只是这一次格外真实,所以他也贪婪地不肯走出这个幻境,抓紧每一秒钟,多看一眼。 看着阿莹打人,袁映真都忍不住微笑。是啊,她就是这样的奇女子,和那些闺阁小姐们都完全不同。 她会骑马,会打枪,见了危险敢于挺身而出,从来都不会忍气吞声。谁敢欺负她,她就敢大耳刮子抽谁。 多少年了,袁映真梦中都是阿莹骑着白马披着红袍从他面前疾驰而过的场景。 虽然听到这姑娘骂赵爱华的话时,袁映真已经知道这不是他的幻觉,更不是阿莹回来,但是他还是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 他想要下车去拦住她,腿却好像绑上了千钧巨石。他想要喊住这个姑娘,问她到底是谁,嗓子却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和记忆中阿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灿烂眼神,袁映真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快过年了,三次元各种事情挤在了一起,孩子放假、装修、堂妹结婚鸽了几天,非常惭愧,向大家致歉。感谢在20200112 00:28:1420200115 23:4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sunny、ericau、circ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父女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姚软枝没想到她刚才还在发愁,怎么找到深居简出的袁映真, 下一刻袁映真就自己跳到了她眼前。说到这一点,还真应该感谢一下赵爱华呢。 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袁映真说呢,对面那个罗刹一样的男人竟然哭了 姚软枝看过后世关于袁映真的各种版本影视作品,没有哪一部演过这位铁汉将军哭的。 可是现在,这个一身萧肃的男人, 就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脸,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落,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 姚软枝也无法控制地红了眼圈,眼底泛起泪花。 似乎有什么东西联通了姚软枝的脑海,她看懂了袁映真眼神中的种种情绪,痛苦、怀念、眷恋、期望、畏惧他在害怕害怕眼前这个和妻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真的只是一个路人, 害怕刚才那短暂的美好终将消失, 留给他的是更加深沉的孤寂和凄冷。 姚软枝心中百感交集。 上辈子两父女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同在一片天空下,却始终未曾有机会相见。结果是一个含恨吞枪, 一个孤独终老。 姚软枝过得痛苦,袁映真又何尝不是 两世以来,第一次见面。 一个铁汉,无声痛哭, 无法掩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姚软枝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主动抬起来放到了车窗内那个男人脸上,帮他擦去泪水。 狼狈爬上后座的赵爱华惊呆了,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袁映真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呵斥起来“姚软枝,请你自重” 她还没说完,一直跟在姚软枝身后的温俊海就冷冷地指了指她“闭嘴。” 赵爱华刚才还讥讽这个男人是瘸子,可是当这个男人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那种冰冷的眼神和散发的气势,竟然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她立刻就知道,对方肯定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不少人的老兵。 在赵家和袁映真身边这么久,赵爱华见多了这样的老兵。不止一个人警告过她,不要招惹这种老兵,因为他们行事的标准和普通人不同。 赵爱华心中愤愤,却不敢再挑衅,把身体往车里缩了缩。 她只能希望自己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姨夫一巴掌把姚软枝扇飞,让姚软枝知道知道厉害。 姚软枝和袁映真都没有把赵爱华的叫嚣放在眼里。 袁映真很久没有这样震惊了,他这辈子哭的次数不多,而给他擦过眼泪的人更少。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对这样的碰触感到厌恶,没有翻脸打人的冲动。 在袁映真震惊的眼神里,姚软枝含着泪笑着说“袁将军,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姚软枝,1932年八月十五夜半生人。我第一声啼哭时,月满西楼,母亲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满满。她希望我这辈子顺利平安,事事圆满。” 袁映真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就像是春风拂过,满地绿色争先恐后探出头来。喜悦和希望迅速铺满眼底,将方才的痛苦和畏惧一扫而空。 “满满”袁映真的嗓子干涩,两个字吐出,如此艰难。 “嗯。是我。”姚软枝弯着腰,嘴角翘起,“母亲将我托给爹娘,他们把我当成宝贝养大,直到前些日子,贺临仙贺团长派人去我家偷走了母亲留给我的信物,爹娘才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 “我就来找你了。” 李玉丽的手伸入衣服口袋中,眼神闪烁。 袁映真深深出了口气,神情慢慢平静下来。 他转头“唢呐,叫人,包围赵家,不许任何人离开。” 唢呐早就凝神待命,闻言立刻大声应答“是”他飞快地从车头内部翻出来一个无线电台,当场开始操作。 袁映真则轻轻推开车门,迈步走了出来,和姚软枝正面相对。 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虽然如今还没有什么证据,但是一直以来伴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姑娘就是他和阿莹的女儿。 她身上这种自信这种勇敢这种坦荡,和阿莹简直一模一样,也是赵爱华和李玉丽根本不可能具有的。 他就说了,他和阿莹的女儿,不可能像之前李玉丽伪装的那样不明是非,以伤害至亲为乐。 袁映真盯着姚软枝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但是当他看见站在姚软枝身后不到一步的温俊海时,眼神就不由冷了下来“他是谁” 姚软枝一笑,回身抓住温俊海的手,把他拉过来和自己并肩而立“这是我的爱人,温俊海。” 袁映真的眉毛拧成了一个黑疙瘩,两条疤痕也跟着抽抽起来。 在他看来,姚软枝什么地方都好,简直是没有一点瑕疵,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上她,袁映真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她就已经嫁人了呢 但是想起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有陪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有什么资格一见面就去干涉她的婚姻呢 想到这里,袁映真只能狠狠瞪了温俊海一眼,把自己没说出来的话都咽了下去。 “你现在工作了吗”袁映真还是想多了解一下姚软枝的情况,但是心里虽然满是急切,说出口来却不得不努力抑制,生怕自己失态吓到她。 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姚软枝看出来他的小心翼翼,心里有点发软。这也是一个父亲的爱啊。 她放缓了声音,用活泼轻快的语调,把自己的成长经历讲了一遍。 袁映真紧紧盯着姚软枝的每一个表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扬起。听到姚软枝竟然是全国先进工作者,袁映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虽然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但是也知道这种全国性的荣誉,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看来女儿的爹娘,把她培养得很好 袁映真心中翻腾着各种情绪,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跟贺临仙和赵义把账算清楚。 “上车。”袁映真的车能坐七八个人,他自己坐在副驾驶,赵爱华和李玉丽坐在第二排,第三排还空着呢。 “去哪儿”姚软枝看见车上的赵爱华和另一个姑娘,觉得自己没有兴趣跟她们同行。 “去军区大院,问问贺临仙想干什么。”袁映真一说目标,姚软枝就拉着温俊海一起上了车。她也想去看看,上辈子她的遭遇,背后很有可能也有贺临仙的影子。现在有人撑腰,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赵爱华脸色有些发白,她已经听明白了。姚软枝才是袁映真的亲女儿而她娘在其中做过手脚现在袁映真要去她家找她娘算账 因为赵义和贺临仙不止一次叮嘱赵爱华讨好袁映真,所以在赵爱华心里,袁映真比赵义夫妻俩能耐大多了。 所以赵爱华这会儿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好,只能在心里不停地想着办法。 李玉丽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一会儿看赵爱华,一会儿看姚软枝,可是没有人理她。 唢呐开着车回到军区大院,在赵义家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袁映真一下车,就有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跑步上来敬礼“报告将军,已经完成包围任务” “有没有人逃跑”袁映真淡淡地问。 “贺团长和赵师长想离开,未得您的命令,我没有放行。”年轻人双腿并拢,立正回答。 “好。” 袁映真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不许任何人离开。” 赵爱华下了车,看见自家小楼周围三步一人,五步一岗,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得严严实实,腿都要软了。 再听见袁映真的命令,简直是要魂飞魄散。 “姨夫,这都是误会”她跌跌撞撞地往前,鼓起勇气向袁映真靠近。要是赵家完了,她娘得罪了袁映真,她肯定也会被牵连 袁映真一步挪开,伸手叫姚软枝“满满,过来。” 姚软枝走过去,袁映真抓住了她的手,一起走进了赵家院子里。 唢呐在左,温俊海在右,跟着这对父女入内。 赵爱华和李玉丽都有些犹豫,却被几个战士从后面一围,一起涌入了赵家。 贺临仙正在二楼打电话,就看见了这一幕,手中的话筒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原来这些包围自己家的士兵,是袁映真派来的 也是,除了袁映真这个活阎王、愣头青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胆量和权力,在军区大院里派遣军队包围他家 那就是李玉丽没有完成她给的任务,还引起了袁映真的怀疑了 不能慌,不能慌。贺临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又不是没有失败的准备。无论如何,只要不把袁映真亲女儿的消息给他,他就得跟自己谈判。 现在是新社会,可不是袁映真在山上当土匪的时候了。他再厉害,也得听法律的。 贺临仙抚了抚自己心口,将身上的衣裙拽平整,款步沿着台阶往下走。 只是当她站在楼梯拐角,看见客厅中站在袁映真身边的女孩时,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5 23:48:4420200116 23: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波逐流sunny 20瓶;春来山河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可怜 贺临仙一看见站在袁映真身边的姚软枝, 就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从容仪态了。 “你你” 她原本把姚软枝的下落当成底牌之一,万一事败, 可以用此来和袁映真谈判,却没想到姚软枝会和袁映真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也许只是巧合 在看见袁映真抓着姚软枝的手,有意无意地露出对姚软枝的回护姿态时,贺临仙这个侥幸的念头也粉碎了。 再看看被人推进房间中的李玉丽,神情瑟缩, 眼神闪烁,贺临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搏已经彻底失败 知道了结果,贺临仙反而变得镇定起来。 她露出一个微笑, 踩着楼梯款款而下, 仿佛是步入一个衣香鬓影的酒会。 “去请赵师长下来。”袁映真走到沙发边上,也不看贺临仙,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让姚软枝坐在自己身边,面色阴沉。 唢呐站在袁映真身后。 姚软枝看了看温俊海, 温俊海对她暗暗摆手, 站到了她身后。 刚才他已经感觉到这位泰山大人对自己的敌意,他可不想因为这种细节引起袁映真的更多不满,到时候又让软软夹在中间为难。 不到两分钟, 赵义从楼上走了下来,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脸愤怒的赵志华。 “你们是什么哪个部队的竟然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姨夫是谁”赵志华很是不爽,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却根本不管他的反应, 只是用枪管戳了戳他的背,赵志华就吓得一个哆嗦,向前猛地跨了一步。 赵志华一眼看见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的袁映真,就像是看见了救星,立刻大喊起来“姨夫,你看你看” 袁映真伸长双腿,押着赵家父子下楼的战士走到一楼,啪的一声立正,向袁映真汇报“报告将军,楼上发现两人,试图翻窗逃跑,已经抓获” “好” 赵志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姚软枝没见过赵义,但是也不难看出这个白胖男人的身份。 同样的,赵义也吃惊地打量着姚软枝,心里也猜出了这个姑娘是谁。 袁映真把手一摆,战士们退出了小楼之外,将藏在一楼的赵家警卫员和保姆等人也全都看管了起来。 袁映真和姚软枝坐在沙发上,唢呐和温俊海站在他们父女身后。 贺临仙已经施施然坐在了壁炉前的单人摇椅上,手中还端着一杯刚刚倒好的红酒,轻轻摇晃着,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逼近的风暴。 赵志华神情迷茫,左右看看,不知所措。 赵爱华咬着下唇,无声无息地向着阳台门口的角落挪去。 李玉丽看到她的动作,也悄悄跟了过去,被赵爱华狠狠瞪了一眼,也没有停止,反倒把赵爱华气得直喘气。 赵义重重吐了一口气,举起双手对着袁映真做了个揖“袁兄带兵登门,想是我赵家得罪了袁兄,有什么罪过,皆由我一人承担,请袁兄放过家中妇人和无知儿女吧。” 袁映真眼中泛着赤红,森然发问“赵义,我也不跟你废话。今日将你和贺临仙暗算我们一家的账算个清楚,若有隐瞒,我也不介意让你们夫妻尝尝我的手艺” 他不关心政治,但是不等于他就是傻瓜。 能够带兵打仗的大将,哪个脑子都比一般人好使。 赵义刚想避重就轻,袁映真就招了招手,外面的战士立刻抬进来一个男人,砰的一声扔在了客厅地板上。 正是和李玉丽同时出现在袁映真面前的那个人,受伤时还不忘提醒李玉丽继续演下去,被袁映真一脚踢晕了过去。 “你以为你的那些手下真的藏得很深,没有人认识”贺临仙玩交际可以,但是真正有打手死士的,却是三代军伍世家的赵义。 没有赵义的许可,赵家养着的这些人,不可能这么卖力。 赵义对袁映真一直是拉拢兼畏惧的态度,他害袁映真,没有任何好处。贺临仙同样如此,要不是她跟袁映真的亲戚关系,赵义早就把她丢开了。 明明没有对付袁映真的动机,却切切实实地采取了暗算袁映真的行动。要是贺临仙一个人做的话,还能说是这个女人脑子出问题了,但是赵义可不是那种冲动做傻事的性格。 只能说,他们有必须弄死袁映真的理由。 是的,袁映真已经感觉到了,李玉丽的那些话,说是导演给她的台词,其实一句句全都是对着袁映真心中最痛最软弱的地方下刀。 而李玉丽自己根本不知道,她身上的炸药并不是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只要点爆就能让她粉身碎骨,足以让她变成无数碎末肉渣。 要是真的让李玉丽动了手,要是袁映真上了当,真以为李玉丽是他的亲女儿,那么看着“亲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临死前还对自己这个父亲满腹怨恨,袁映真会有什么反应 他本来就对二十年前妻子的牺牲满怀愧疚,结果二十年后,从未见过的亲女儿又在他面前含恨而死,尸骨无存,袁映真一想起这种假设,就有一种让他恐惧的绝望弥漫心头。 已经折磨他二十年的痛苦,将会蔓延余生。 他失去了所有,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女儿临死都恨着他。 妻子呢她被人围攻的时候,他却在数百里外,任由她独自死去她是否也是恨着他的呢 这些心魔一般的情绪,会让他彻底疯掉吧。 他也许会崩溃,也许会绝望,很可能会自尽,结束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痛苦人生。 袁映真想了一路,确定这就是针对他的一次算计,目的就是让他死或者崩溃。 而原本不应该有这样动机的赵义夫妻,竟然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做过某件事,某件只要袁映真知道,就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事 这样的事,只有一件 当初贺秋莹出事之前,他们夫妻刚刚去过贺家老家,带着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去给贺秋莹的生母扫墓。 而那个时候,贺临仙正好从上海回来,住在贺家老宅。赵义也紧追着她,来到了贺家老家所在的镇上。 贺秋莹和这个二姐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面,加上嫁到附近的两个姐姐也闻讯回了娘家,她们姐妹见了面,在老宅聚了几日。 袁映真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虽然在老宅里碰见了贺临仙几次,却很少跟她交谈,只是客气几句就离开,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之间相处得如何。 偏偏这时,袁映真收到情报,新党在隔壁市的地下组织因为叛徒出现,遭受了极大打击。逃出来的工作人员发信号求救。 袁映真有个老战友就在隔壁市负责情报工作,两人情同兄弟,他很是担心。 跟贺秋莹商量之后,袁映真决定自己快马赶赴邻市看个究竟,要是有机会就救人。 贺家所在的市革命形势大好,贺家在当地也比较有影响,贺秋莹母女就在贺家住上两天,袁映真就会回来,应该不会有危险。 这是当时他们夫妻的想法。 袁映真骑马离开了贺家,贺秋莹抱着女儿在门外给他送别,她举起女儿的小胳膊对着马上的袁映真轻轻挥动,嘴里还说着“宝贝说,爹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谁知这一去便是永别 袁映真赶到邻市,发现老友无事,邻市的损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只以为是消息传递失误,就匆忙赶回。 结果回来才知道,他刚走没多久,贺秋莹带着孩子骑马出门玩,就再也没回来。 贺家和赵家派人搜寻,找了一个晚上才知道,贺秋莹可能是在郊外遇到了从前线逃回来的溃兵 等大家找到贺秋莹的时候,她已经满身弹孔,靠在一棵树下闭上了眼睛,只有那匹已经染满血迹的老马低头卧在一旁作陪,而身后十几里的路上,丢下了近百具乱兵尸体。 袁映真想起当日的一幕,双目赤红如血。 “一家四口都在,真是好极了。”他森森而笑,白牙露出,如同丛林中看见猎物的猛兽。 “唢呐,带他们一家下去,先伺候一套,不用问口供。” 赵义一听,脸色立刻就白了“袁映真,我可不是你的俘虏,我可是首长任命的师长你好好想想后果。” 他听过那些刑讯专家的事迹,早就知道,那些专精此道的家伙,一个个都是心理扭曲的。落到他们手里,想要痛快招供,以求速死,都是一种奢望。 就如同袁映真现在说的那样,那些人上来就堵住嘴巴,从头到脚收拾你一遍,你想招认都不给你机会,彻底从生理到心理将你击溃,然后才会慢慢讯问。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经此痛苦之后,问什么说什么,哪怕是自己内心深处最丑陋最隐秘的东西,都会毫不犹豫地坦白出来。 赵义从小到大,连点皮肉之苦都没受过,哪里有勇气面对这种可怕的局面 他只希望袁映真还能顾忌新政府的法律,只是嘴巴上吓唬他们而已。 “没关系,你当初跟旧党那些勾当,谁不知道你奉命潜伏,所图甚大,也不足为奇。我把你抓出来,只是手段稍显粗暴,谁又会说我什么”袁映真淡淡地说。 唢呐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门口待命的战士们也随着往客厅里走来。 赵义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袁映真这是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他定成旧党特务了而实际上,他自己确实也不干净。而一审讯,他对贺秋莹母女做的事情,以及最近的所作所为,就会全都暴露出来。 到时候怕是真的死都是一种幸福 赵义猛然扑向楼梯边上的桌子,一把拉开抽屉,抓起了放在里面的手枪。 唢呐看起来魁梧如山,可是动作却轻盈无声,一闪就来到了赵义身边,拧住赵义手腕,轻松地把手枪夺了过来。 唢呐手臂一动,赵义就被扭着胳膊,按在了墙上。 自杀无望,赵义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恨死了二十年前被美色所迷的自己“我都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害怕袁映真拒绝,赵义飞快地喊出来“六小姐是贺临仙要杀的我是被她迷惑了” “她这次是要利用信物,引你进陷阱,把你除掉,才能了去心头大患” “我有罪,我该死,我都认但是志华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和赵义的绝望哀嚎形成鲜明对比,贺临仙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慢悠悠地举杯,一口一口地抿着红酒,神情从容淡定。 两个战士过来,把赵义扭着按在地上跪着,赵义已经涕泗横流,一下下磕头求饶,苦苦哀求袁映真,让他放赵志华一马。 袁映真冷笑一声,没有理睬他。 赵义用力扭头,看见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酒的贺临仙,眼中顿时冒出怒火“贺临仙”他都难逃一死,作为罪魁祸首的贺临仙,就更别说了。 袁映真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贺临仙想要用美色活命,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还要摆着架子激怒袁映真,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早点认罪赴死,换儿子一条命呢 “赵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懦弱。”贺临仙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脸上带着红晕,眼神却满是不屑,一一扫过大厅中所有的人,包括袁映真和姚软枝。 姚软枝皱起眉毛“你酒里有毒” 贺临仙往后一靠,咯咯地笑了起来“没错,我就要死了,袁映真,你本事再大,又能拿我怎么样” “贺秋莹是我骗出去的,也是我让赵义派人去杀她的。” “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就发发慈悲告诉你,免得我死了你想不通,把自己身体憋坏了”贺临仙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浓烈了,“因为她太讨厌了啊” “凭什么我十六岁就要被逼着去讨好那些臭老头子,她却能逃出贺家” “凭什么我一辈子都没遇到一个好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只是贪图我的身子,而她私自离家浪荡行迹,嫁个丢脸的土匪,都能对她忠贞不改” “我比她更美更有女人味,你袁映真凭什么就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你凭什么见了我就如避蛇蝎” “你不是自恃英雄吗你英雄在哪儿妻女都护不住,你这辈子都是个废物哈哈哈” 贺临仙的嘴角已经开始往外渗出血丝,呼吸都费力,可是她却一直在笑。 “我这辈子什么没有享受过现在死了,也值了哈哈哈” 袁映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贺临仙,他无法理解,贺临仙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对自己的同父妹妹下手男女之间,有情有义是正常,无情无义也不少见,至于得因为这种事情,对亲妹妹恨得要死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有问题吗 赵义早就明白贺临仙是什么人,但是他在乎的是,贺临仙服毒了,不在乎了,在袁映真面前肆意叫嚣。可是她死了之后,承受袁映真怒火的,可就是他们三个了,赵志华还能活吗 他简直恨死了这个自私恶毒的女人,他这辈子都毁在了贺临仙手里了 姚软枝看着贺临仙,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你真可怜,安心去吧。要是我娘知道你这么悲惨,肯定会原谅你的。” “呸谁要她原谅”这下子贺临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看,你那么小就被迫去伺候老头子,一辈子都在各种男人中间周旋,偏偏没有一个男人对你用过真心,才让你看见别人夫妻真情相许都嫉妒成这样,还不可怜吗” “我娘人长得美,英气飒爽,文武双全,找了个同样俊伟忠诚的男人,她牺牲了这么多年,我爹官越做越大,却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她若是泉下有知,肯定十分高兴,根本不会有心思跟你这个可怜人计较这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6 23:52:4520200119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春雨霏霏 6瓶;春来山河秀 2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结束 贺临仙想用死亡逃脱报复, 临死还想建立自己的心理优势,给袁映真留下深刻的印象。姚软枝就同样用她那一套回报她, 从各个方面贬低贺临仙,把她说的分文不值。 在她嘴里,贺秋莹是虽死犹生的成功者,贺临仙就是一生可悲的超级卢瑟。 姚软枝还把赵志华和赵爱华跟自己相比,作为贺临仙失败、比不过贺秋莹的证据。 她生长在农村, 没有机会接受系统教育,只是解放后读了两年小学,就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 博览群书, 自学成才,对农业机械有了很深的造诣,得到了刘智宇这种顶尖科学家的青眼,进而发明了各种农业机械,取得了大家的认可, 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 赵爱华和赵志华姐弟两个, 空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却蠢笨无比,一个纨绔害人, 不遵法纪,将队友害得死伤无数,全靠着爹娘的特权才能逃脱惩罚;一个嫉贤妒能,小肚鸡肠, 缠着叶志舫不放,被人如避蛇蝎。 这样的两个失败例子,更证明贺临仙的基因天生比贺秋莹低劣,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比不过贺秋莹,所以她这辈子费尽心机却处处失败,实在是理所当然。 贺临仙明知道姚软枝的目的,但是禁不住姚软枝字字如刀,专门往她最在乎的地方扎,被气得一口一口往外吐血,还撑着架子反驳姚软枝。 温俊海趁机从后方摸过去,一把夺过了贺临仙手中的酒杯,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姚软枝立刻起身“叫医生来全力抢救贺团长” 酒杯里还有半杯红酒,贺临仙要是算计着药量给自己用的话,说不定还能抢救回来。 袁映真从姚软枝开口,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姚软枝一句一句,愣是把之前一脸从容的贺临仙气得暴怒吐血,眼神中满是欣赏和成就感。 这个伶牙俐齿永不认输的劲头,真是跟阿莹一模一样。 而温俊海和姚软枝之间的默契,看在袁映真眼里,就让他喜怒参半了。 两个人根本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对视一眼,姚软枝贬斥贺临仙的时候,温俊海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挪开,不动声色地绕到了贺临仙身后。 姚软枝吸引贺临仙的注意力,温俊海就雷霆一击。 这种默契说明什么,袁映真比大部分人都更了解。 不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袁映真立刻下令“去医务所找人,再派人去把大院保卫处的人叫来。” 保卫处的人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这么大的动静,保卫处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发现里面的人是袁映真之后,他们选择了等待而已。 但是大院里多的是部队将领高官,保卫处肯定也不会坐视袁映真为所欲为。 保卫处的一把手进来一看,立刻松了口气。 虽然赵家一家都被控制了起来,但是除了贺临仙嘴角衣襟上血迹斑斑之外,其他人都完完整整。 没有满地尸体,没有血流遍地,没有谁断肢碎骨,没有谁遍体鳞伤,居然都活着这可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了。 “赵义和贺临仙夫妻设计暗杀我。”袁映真站起身来,对保卫处长说了一句,“现在人都交给你了。” 保卫处长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要是别人的话,他可能还会有点怀疑,但是袁映真这个人是有名的不苟言笑,一诺千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袁映真当初杀了太多敌人,现在被反动分子报复,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且袁映真和赵义夫妻的身份都不是普通人,事情弄不好就会引发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镇反运动,必须慎重对待。 保卫处长立刻叫人来,而医生也正好赶到,给贺临仙采取了急救措施。 贺临仙几乎要气疯了。因为医生说,她用的毒药比较常见,医务所就有解毒药,当场就给她注射了一套,基本上能够保证她活下来。 她拼命扭动反抗,拒不配合,不想注射,歇斯底里地叫骂。身上的衣裙血迹斑斑,长发披散凌乱,面色狰狞扭曲,和以前那个风情楚楚的贺团长判若两人,把医生和保卫处的人吓了一大跳。 赵家成了整个大院关注的中心,而引发这次事件的袁映真却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将军”李玉丽和赵爱华姐弟同样,被移交给了保卫处。她看着袁映真要走,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将军,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可能想看看。” 袁映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李玉丽见袁映真没有过来,而几个战士也没有放她过去的意思,只能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举了起来。 唢呐过去拿了过来,是一枚半旧的红色五角星。 袁映真眉尖抖了抖,大拇指在五角星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就把五角星翻了过来,果然在背后看见了自己亲自留下的印记。 “贺临仙给你的” “是。”李玉丽曾经以为贺临仙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反手之间就能改变她的命运,可是刚才赵家人面对袁映真时的畏惧,让她知道,她刚才得罪的这位姨夫,才是更加可怕的大人物 她不敢再隐瞒“贺团长说,这是道具,证明我是将军女儿的信物” 袁映真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如实陈述,组织自然会有判断。” 姚软枝就在他身边,看得清楚,这正是她上辈子见过的那枚红五星,从姚家抄家抄出来过,后来不知道落在什么人手里了。 贺秋莹告诉姚家爹娘,这枚五角星背后,刻着姚软枝生父的姓。 让姚家爹娘在她的生父找过来的时候,以此为信物,将姚软枝交给他。 姚软枝也趁机提醒了保卫处,可以去京城公安局,找到娄光明的案件,和此案一并处置。 贺临仙的很多手段,都在男人身上。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已经没有翻身可能。袁映真并没有当场表现出非要将贺临仙碎尸万段的恨意,只是身上的悲凉气息更加浓郁了。 “你恨我吗”袁映真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姚软枝在他身边,一语不发,温俊海和唢呐也都保持沉默。 虽然他没有扭头看姚软枝,但是姚软枝也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不恨。”是真的不恨。 袁映真也是一个正常男人,没有办法一眼看穿贺临仙肚子里隐藏的嫉妒和恶毒,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什么。这场悲剧又怎么能怪到他头上 他两辈子都封锁心门,孤寂凄冷,无法与自己和解,甚至痛苦自尽。 姚软枝只觉得同情,又怎么会跟他计较呢 袁映真并没有因为姚软枝的回答而轻松几分。 “那个时代,有太多先烈毁家纾难,慷慨赴死,根本无暇顾及家人子女。并不是他们不爱家人,只是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国家,无法兼顾小家亲情。”姚软枝反过来开导袁映真,“我虽然没有在你们膝下长大,但是却同样不缺父爱母爱和手足之情,和很多烈士子女相比,我已经足够幸运。” 在那个年月,有很多新党夫妻,在生了孩子之后,连休息坐月子的机会都没有,就要立刻赶路。很多孩子一出生,就被送给了当地的老乡,或者路过的村子里的农民。 这些孩子有点早早凋零,有的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姚软枝的遭遇和他们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值得特别强调。要不是因为贺临仙做贼心虚脑子偏执,想要除掉袁映真,也许这辈子姚软枝还是不知道自己不是姚家女儿,而她还是会好好的过下去。 她看了温俊海一眼。若是她没有和袁映真夫妻失散,恐怕她根本就不会认识温俊海,两个人也很难走到一起。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反而是得到的更多。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怨过袁映真和贺秋莹。 袁映真看着姚软枝的表情,听着她的劝解,确定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也不由叹了口气“我要去见一见你的爹娘,他们把你养得很好” 赵爱华姐弟明明心里害怕他厌恶他,却不得不讨好他;李玉丽这个跟阿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看似灿烂热烈,实际上内心怯懦贪婪,又怕他,又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反而是从小在农村中长大的姚软枝,在他面前坦荡自然,自信从容。 在农村普遍重男轻女的环境下,却能把姚软枝养成这样一种性格,这对夫妻的品性绝对值得钦佩。 这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袁映真直接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平心而论,这是个地段和布局都很不错的院落,但是显然主人并不曾花费心力打点过它。 和精致的雕花图案形成对比的,是院子里整整齐齐的几畦菜地,这也是整个院子里最生机勃勃的地方了。 唢呐和温俊海都没有跟进来,让这对父女单独相处。 “你是全国先进工作者”看得出来,袁映真并不经常主动找话题。 姚软枝点头“我在农机方面有点小小贡献,组织上给了我这份荣誉。” “你真的很优秀,比我年轻时候还厉害。”袁映真的赞扬有些笨拙,姚软枝却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他其实是想要慢慢靠近,从各方面了解姚软枝,却又害怕动作太大,会让她不习惯。 姚软枝带着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讲起了自己的童年,讲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各种经历,包括和许凤翔的亲事,和裴天胜的冲突,和温俊海的相识,以及后来为了保住姚家,她如何用从古书上发现的方子换来粮食邀买人心,姚家如何转危为安,她又是如何自学成才,温俊海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去了诸市被刘智宇赏识 她声音清脆,语带笑意,时不时会有一些小俏皮的词语或动作,引得袁映真的表情跟着放松了下来,嘴角都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笑意。 “那你现在是要去做一个国营农场了,有什么困难吗”发黄的电灯光芒中,袁映真看着姚软枝的眼神越来越温柔。 她的优秀,远远超出袁映真的预料。 “是有点烦人的事儿。”姚软枝歪了歪头,鼻子哼了一声,把不知道什么部队跟铁原地委的领导联手,想要在她的农场规划中插一腿,要跟她争夺农场控制权的事情说了一遍。 袁映真浓黑的眉毛微微竖起,露出一个冷冷的笑“这好办。” 这军队系统里,还没有他收拾不了的人。 “回头我把唢呐调过去帮你。”袁映真不容拒绝地说。唢呐在,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她半步,怎么也比那个小子强。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姚软枝,想要叫她一声“满满”,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但是他已经认定,这才是他和阿莹的亲女儿,绝对不会有错。 在此之前,他未曾护她周全;从此之后,他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再也不会让她被任何人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9 23:59:1120200123 23: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是苹果 10瓶;春雨霏霏、春来山河秀 2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农场 1952年3月下旬, 野马山已经披上了淡淡的绿意。 如果从野马山最高的马头峰往下望,就能看见野马山周围数百里的田野中, 几乎都是农人的身影。他们散布在无垠的原野中,就像是一只只蚂蚁,永无休止地忙碌着。而他们的生活和幸福,就寄托在这种忙碌里。 原野的无尽绿色,仿佛是一道道画笔, 抹去了几年前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在天地间涂上了点点生机,令这片世界焕然一新。 位于野马山中西北侧的梨花沟, 也不复昔日阴沉凄凉。 断壁残垣中人影穿梭, 同样忙碌不停经过了一个多月分头勘察,综合对比,不出姚软枝所料,农场选址还是定在了野马山梨花沟。 梨花沟的土质、水源都比其他地点更胜一筹,其缺点是现在只有崎岖小路, 交通不便。但是经过姚软枝“亲自”勘察发现, 从梨花沟另一端出去,有一片更加广阔的平地荒林,面积广阔, 有更大发展潜力之后,交通不便这个缺点就不重要了。 修路本来就是新政府近年工作的重点,只是把修路的顺序改变一下而已。 毕竟政府也不想要通过征占农田的方式建设农场,梨花沟本身能够更多田地, 其价值就远远超过了其他备选地点,提前修路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于是,第一批农场建设工作队就进驻梨花沟,正式开始了前期建设工作。 姚软枝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劳保手套,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毛巾,脚上的胶底鞋占满了泥土,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变成了一绺一绺的。 她用力拖着一根长木头,沿着被工作队刚刚砍出来的小路,从废弃的村子里走过来,把木头摆在一边的木头堆里。 工作队入驻梨花沟,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食宿问题。 粮食他们带有一部分,以后还会定期运输进来,倒不是大问题,主要问题就是住宿。 山沟里运送物资不便,就算是拆了荒村里所有废弃屋,也凑不够足够的材料盖房子,地窝子是大家认为最合适的选择。 所谓地窝子,就是在地上挖个坑,坑上面垒个矮墙搭上房顶,做出来的住处。这样的住处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省工省料,方便快捷,保暖效果也还不错。虽然还有诸多不足,但是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 地窝子的选址也不是随便乱指的,而是姚软枝根据整个农场的规划挑选的。 第一批工作队共计八十六人,除了少部分农林部门、规划部门以及未来农场的几个领导之外,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 这些退伍军人,有一部分是柳培忠他们带来的,还有一部分却是袁映真派来的,为首的就是唢呐。 比姚软枝高出一头多的巨汉唢呐正在旁边,赤着肩膊摔土坯,其他人也分别在挖坑、和泥、脱土坯、砍木头。 温俊海则在用干了的土坯砌墙。 他看着姚软枝站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抓着白毛巾擦汗,有点心疼,却又知道如果他说让姚软枝休息不做,他和唢呐他们干活就够了,姚软枝肯定不会听。 姚软枝是农场建设工作队的队长,也是实验农场未来的场长,哪能在大家都挥汗如雨卖力干活的时候独自去休息都是d员,温俊海很清楚d员和领导的职责。 “软软,你喝点水,歇会儿再干活。”温俊海只能换种表达。 要不是他忙着砌墙,想要早点把地窝子盖好,让姚软枝今天晚上不用再露宿山中,他肯定要亲自过去给姚软枝倒水,让她好好休息会儿。 想到这里,温俊海又有些庆幸自己跟了来,也觉得当时同意接受唢呐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袁映真非要让唢呐跟着姚软枝回来,说唢呐虽然不善言辞,但是身手不凡,心里清明,做事可靠,跟着姚软枝他才放心。 事实证明,唢呐确实非常有用。 从姚软枝第一次带队来梨花沟勘察,到现在选址决定之后,第一批人手入驻梨花沟开始农场初期建设,唢呐都出了大力气。 唢呐个头高,力气大,野外住宿经验丰富,安保工作在行,干起活来一个人能顶三个成年男人用起来真的很顺手。 就连造个地窝子,他都很熟练。姚软枝只是指了个地方,唢呐就扛着铁锹,和温俊海两个人半天时间就挖出了一个三米乘三米乘一米半的土坑。 挖出来的土也不浪费,接下来兑水和泥做土坯,正好在坑边垒墙,然后把房顶搭上,地窝子也就造好了。 而且不久之后,袁映真就把一些退伍的部下派来加入农场,这些人一看就是好兵,但都很服唢呐。有他们在这里,温俊海就算是回去上班,也不用担心姚软枝的安全了。 姚软枝挖土太慢,两个男人不说,她自己都觉得拖后腿。和泥脱坯,她的力气又不够。她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去那边荒废的村子和树林里,寻找合适的木头,拖回来当房梁椽子用。 这来回几趟,眼看着土坯墙已经垒到了一米出头,开始准备上梁了。 姚软枝拖过来的都是椽子,另一边则堆着几根粗木头,痕迹犹新,是其他人从林子里现砍的。 温俊海和唢呐两个人搭房顶,姚软枝休息了一下,从旁边的军用水壶里倒了点水喝,又开始继续拖木头过来,大大小小的都有,分开摆放。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包括唢呐,也都是要挖地窝子住的,这些东西少不了。 大点的能当椽子用,小点的能点火用,熏烤地窝子、做饭生火都能用上。 “满满姐”李二丫背着一捆柴火过来,她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脖子上的毛巾也旧旧的,额头上冒着细汗,但是神情却一片喜悦。 这次姚软枝回家,李二丫刚刚参加了招工考试,报的却是实验农场,并且成功过了录取线。 她就是冲着姚软枝来的。 “我想清楚了,要跟着满满姐学知识,学育种技术。”李二丫对姚软枝说。她之前跟着姚软枝打过下手,对良种的重要性有所了解。 在母亲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她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至少这条路上,有自己人指导,不会让她一个人碰头吃亏。 在考试报名的时候,她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李育红。监考的老师听说了她的故事,非常感动,从自己家带了好几个鸡蛋给她,鼓励她好好考试。 考上之后,李育红积极报名,参加了第一批的建设工作队,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梨花沟。她年龄最小,个子也黑黑瘦瘦,就被安排跟着伙夫打下手。 农场发的工作服、劳保手套毛巾袜子、胶皮鞋,她都不舍得用,穿着一身破衣服从里到外地跑,一会儿也没闲着。 中午时分,姚软枝的地窝子彻底完成,也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伙夫和李育红抱着两盆菜窝头,两个男人提着两木桶红薯玉米稀饭过来,腌萝卜条也是一大盆,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碗筷过来吃饭。 姚软枝选择的这个地方位于一块稍高的平地上,坐北朝南,过去应该是梨花沟居民的农田,在她的农场规划图中则是职工生活区。 从这里往下看是梨花沟的废村,后面就是野马山的林子,往东走没多远,就是一条山溪。 春季冰雪融化,小溪水位有些上涨,正好方便他们用水。就是得防着有猛兽来溪边饮水。 不过队伍里有专门负责保卫工作的同志,带有配枪,其他人又都是退伍军人,只要小心点就没什么问题。 八十多个人有的蹲着,有的找块石头坐着,一边吃一边聊天,一个个兴致勃勃,没有一个嫌弃条件差的。 这些退伍军人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们不想过或者不适应回乡之后的生活。有的是习惯了军队集体生活,有的是家乡已无亲人原因当然各有不同,但是相同的是,他们都更加喜欢这种有指挥有组织有目标的集体生活。 在部队里什么苦没吃过现在不过是干点体力活,有吃有住没危险,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不满的。 吃过饭继续干活,挖坑,脱坯,垒墙,封顶 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干起活来,速度飞快,天快黑的时候,大部分地窝子都已经盖好。 别的不说,盖好的地窝子里都统一用土坯做好了土炕,把行李往上一铺就能将睡人。下面统一留了烟道,万一晚上冷了就能自己烧炕取暖。 姚软枝地窝子里的土炕是温俊海亲手搭好的。他听说姚软枝计划挖地窝子,就提前从供销社里订购了各种物资,现在都派上了用场。 所有住人的地窝子里,地面上都洒了石灰和草药驱虫祛湿,房间里点了艾草松枝熏烤了一下午,潮气少了很多。 柳培忠他们几个显然没有想得这么仔细,晚上还跟温俊海道谢。 “干脆把温同志也调过来,负责搞后勤吧。”柳培忠还开玩笑地说。 温俊海笑而不语,夫妻两个都在农场工作不太好,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 唢呐的地窝子就在隔壁,距离三四米外。李育红的地窝子也在附近,距离不远,大家都有个照应。 现在条件简陋,也没有什么娱乐,没有电灯,周围还是山林,散步都不敢去。所以天一黑,吃完饭的大家伙也就各自进了地窝子。除了轮值的同志外,大家都早早上了炕。 姚软枝上辈子吃过不少苦,但是对于地窝子还真是只听过见过没有住过。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要亲自体验一下地窝子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3 23:26:5420200215 22: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崽崽的老母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笔生花 229瓶;龙女晓澜、春来山河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图画 地窝子全部挖好后, 大家一起盖了三间平房,材料就是扒掉荒村旧屋得到的砖石木材。 一间平房外挂上了“兴化县实验农场建设队办公室”的木牌, 另外两间房子打通,里面摆放着新做的桌椅,当做会议室、活动室。 姚软枝把农场规划图和效果图挂在了会议室的墙上。 这才是她这段时间花费心思和精力最多的东西这段时间,指的不仅仅是从过年开始的几个月,而是从姚软枝荣获全国先进工作者之后就已经开始的这些日子。 梨花沟是她仔细思考后选择的地点, 不管是土质、水利,哪怕是如今并不是太发达的交通条件,都是姚软枝选中梨花沟的原因之一。 以这个时代的条件, 就算是修通了梨花沟往外的路, 也不过是能容许拖拉机行驶,底盘低的小车或者个头大的车辆,都很难进来。 这就保证了梨花沟农场的相对独立性,也能让姚软枝在之后的大运动中,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基本盘。 只要姚软枝能够保证自己对梨花沟农场的掌控能力, 等到大风起时, 她就能把门一关,把风波挡在山外,保护自己、家人以及其他不应该在运动中陨落的人才, 为国家保留下珍贵的火种。 所以,姚软枝绝对不能把对农场的控制权交给别人,她必须从各个方面震慑农场成员,让他们心服口服。 要想收服所有人, 只有拿出真本事,让他们认识到她的不可替代性。 而这套规划图加效果图,就是姚软枝展示的真本事之一。 果然,平房盖好后,规划图和效果图往会议室墙上一挂,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本来大家都是嘻嘻哈哈进来,体会一下在新会议室里第一次开会的感觉的,可是一进来,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被对着门的彩画吸引,情不自禁地走近多看几眼。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被彩画那鲜艳的色彩和漂亮的场景吸引,一个个啧啧赞叹着图画好看逼真。 可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这个,画的是梨花沟啊” “咦,还真是的。这不就是那条小溪吗溪边的梨花林就是这个样子啊。” “可是岸边没有房子啊,这画上怎么有” “这房子可真好看,比俺们村老地主家还好看。” 苏云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露出一点意外。 他们议论的是一副半人高的正方形水墨画。 画面上,一条春溪斜斜流淌,一枝半开梨花横逸而出,雪瓣初绽,春意盎然。花林夹岸,向后逶迤而去。梨花林后,隐约现出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层叠次第,门户层层。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几个穿着工装的年轻男女,在其中走动。 那些人大多不识字,看不出来水墨画一角的落款是什么,苏云却认得清楚梨花沟实验农场职工住宿区设计效果图二,姚软枝绘,1952年2月。 居然是职工住宿区的效果图,而且还是姚软枝画的。这可真让人意外。 苏云虽然不太懂绘画,只对书法有些了解,但是也能看出来,画者运笔娴熟,笔触流畅,绝非生手。加上色彩和谐,生机盎然,整幅画已经产生了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韵味,怎么看都是一幅不错的作品。 只是脑子一转,苏云就明白了姚软枝为什么这么做。 她是给大家勾勒一个未来美景,让大家有劲头克服困难,建设农场。 苏云笑了笑,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不仅懂技术,还有不少点子呢。 苏云本人更喜欢这幅水墨画,喜欢其中的写意韵味,但是围观人数最多的却是另外一幅工笔细勾、色彩斑斓的画。 那副画用一个四十五度俯瞰的角度,画出了一片整齐恢弘的建筑群。 画的中心是一条宽阔的十字大街,横竖两条大街交叉的地方,是一个三层圆形建筑,银白色的墙体,一大排绿色玻璃窗,在苏云的眼里,很有未来时代的感觉。 建筑正面镶嵌着红色大字职工活动中心。 门前还有漂亮的花坛,一个个面带笑容的职工在门口或站或走。 职工活动中心西边,是一个三层方形小楼,楼前的大字是“实验农场纪念馆”;职工活动中心东边,也是一个三层小楼,是“农场供销社”。 两条大街旁边种满了绿树,一排排五层楼沿着街道的方向延伸开去,楼宇之间,花丛处处,到处都是幸福表情的职工、老人和儿童。 苏云还在图上找到了幼儿园、小学、中学、保卫处等各种机构。 他看了看图画下面的字,果然,还是姚软枝画的,这是整个职工生活区的示意图。 苏云抿紧了嘴,不得不说,这位姚队长胸中还真有点东西,画里的情景比他见过的大城市都更先进更美好,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真的把这些画面变成现实。 也难怪这么多人围在这幅画面前呢,他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大部分人都对城市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怎么会不被这幅画面吸引呢 “俺想着,实现的话,肯定就是这个样子”这句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大家纷纷赞同。 有认识字的人把画上的字一一念给大家听,听得大家都激动了起来。 “这是咱们农场职工生活区的画” “以后咱们就生活在画上这样的地方” “真的假的啊”很多人无法相信,“这里这么偏,怎么搞得起这么高的楼房嘛” “就是啊,盖楼房要好多材料,又不是平房,搬石头砍树就行了。” “你这觉悟就不行了啊。要照你这么说,咱们的就永远没办法实现了咱们只要好好干,迟早也要像苏联那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 姚软枝一进门,就被正在争论的人们给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图上生活区是真是假的问题。 “当然是真的。”姚软枝早有准备,笑着回答。 有人欢呼高兴,有人面带怀疑,不管他们是什么态度,姚软枝往前走去,围在画前的人们立刻自动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苏云坐在墙边的长凳上,看着姚软枝的眼神满是深意。 不管这些人信不信,姚队长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她成功地拉起了大家对未来的向往,只要她能够一步步带着大家往正确的方向走下去,大家看到这些画上的情景一点点变成现实,就会对她越来越信服。 “呶,你们看,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姚软枝站在画前,手指点在画上“实验农场纪念馆”的小楼上,轻轻踏了踏脚下的地面。 “啊就是这里” “啊纪念馆” 观众们惊诧了,画上的情景竟然和现实直接产生了联系,那么那些高楼似乎也离他们不远了。 “对,就是这里。”姚软枝微笑着说,“过上十年,咱们的实验农场越办越好,成绩斐然,成为优秀国营单位,到时候就在咱们挖地窝子的地方,建一个纪念馆。” “有兄弟单位来参观,有少先队员来学习,纪念馆的解说人员,就会给他们讲解。”姚软枝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势,换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小朋友们,你们知道吗这里就是实验农场第一批建设队来到梨花沟后,挖地窝子居住的地点。你们知道什么是地窝子吗” 她举起一只手,向上托着空气对着空中比了比“这就是地窝子的照片。我们现在住在楼房里,用着电灯,打着电话,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根本无法想象,农场先驱者们当时居住在狭窄阴暗的地窝子里,是什么感受。但是,农场先驱者们就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不停拼搏,不懈奋斗,才把咱们的实验农场建设成了全国优秀的国营农场,为国家和人民了大量的粮食,为实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人群先是爆发出大大小小的笑声,但是随着姚软枝的模仿解说,又慢慢安静了下来。 “要是真的有那一天,俺就满足了。”一个独臂男子挠了挠头发,自言自语地说。 “住个地窝子也不算艰苦哈,咱们当初打仗的时候,那才叫真的苦呢。” 姚软枝结束了自己的模仿表演,指着对面的墙壁说“那是咱们农场的规划设计图,大家可以去看看,这些建筑都能找到。以后,咱们会一步步把这些楼房都盖起来,会修好路,会建起发电站,电灯电话是一定会有的,每个职工都能分到自己的房子,可以在这里安家落户,安心工作和生活。” 对面墙上挂着的图全都是蓝色线条的图纸,所以完全没有这些彩色效果图吸引人,只有寥寥几个知道设计图意义的人在认真观看。 不过姚软枝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一群人涌了过去,努力打量着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图纸。 “老梁老梁,你讲讲吧,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既然看不懂,那就找能看懂的人来讲解呀。 老梁是负责测绘规划的,跟着姚软枝第一批来梨花沟勘察的队员里就有他,这些设计图中也有他很多辛勤汗水。 姚软枝就算是记性好,也没办法把自己不知道的梨花沟地形数据给凭空捏造出来。 所以那一趟勘察,主要就是得到梨花沟周围地形的第一手数据,然后根据这些数据调整具体设计数据。 老梁看着大家的热切,也深感骄傲。他们几个和姚软枝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一起设计,一起讨论,这些图纸里,有他们的一份贡献。 “姚队长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老梁在图纸上比划着,“以后这里到这里,都是职工生活区,到时候大家结婚生孩子、小孩上学、老人养老,都可以在生活区里完成。” “这里是行政工作区” “这里是农作物种植区” “这里是经济作物种植区” “这里是仓库管理区” 苏云坐得直直的,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老梁的讲解。似乎,这真的不仅仅是图画啊。,,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分工 有了这样一个开头, 开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情绪高昂, 斗志昂扬。 姚软枝坐在主席位置上,简单介绍了工作队的几个干部,把之前已经确定好的分工内容向大家做了说明。 姚软枝是队长,全面负责指挥农场设计规划、建设工作。 “柳培忠同志任工作队副队长,苏云同志任办公室主任, 梁海同志任规划组组长,任志清同志任后勤组组长,袁锁同志任保卫队队长” “d支部也要成立起来, 组织生活暂时由我负责, 不过很快上级就会派遣同志过来接手的。” 相应地,每一个队员也都划分了组别,明确了相应的工作内容和责任。 柳培忠这个副队长负责开荒耕种,手下队员也最多,他带来的那些退伍军人基本上全都安排在了他的小队里。这是农场建设的主要力量。 办公室主任需要识文断字, 有一定的城府和手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以后跟她打交道最密切的人。 姚软枝不小气,直接让苏云坐这个位置。 既然都到了一个锅里搅马勺, 就不要再抱团搞什么小团体了。 她就不信,自己收服不了几个五十年代的退伍军人。 梁海就是大家口中的“老梁”,他负责带着几个测绘员继续勘测梨花沟周围的地形,记录数据, 给姚软枝接下来的具体规划数据。 姚软枝选择地窝子的地点,就是梁海他们确定的位置。而图纸上职工活动中心的地点,也已经确定了,做好了标记。 现在测绘组的首要任务是将那条山溪上下游的数据全都统计出来,为接下来建设水电站做准备。 一听说真的要建水电站,坐在下面的队员们都兴奋了起来。哪怕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向往。要是真的能建成水电站,那么这个位于山沟中的农场,就真的能够通上电灯啦 看到下面众人的亢奋,姚软枝一笑“啊,咱们总是说那条小溪,那条山溪的,太不方便了,不如大家给它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其实是一种牵绊。 就像你在路上遇到一条流浪狗,可能给它投喂点食物,不过片刻之后,也就转身离去,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相遇;但是如果你给这条流浪狗,起了一个名字,那它对你的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姚软枝这么做,一方面是活跃气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慢慢增加这些人对农场的归属感。 从开始就从小到大参与农场的各项事务,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把农场当成自己的家来保护,也就成了她的支持者和同盟者。 要把农场经营成自己的基本盘,就得注意每个细节。 姚软枝补充了一句“这样的话,后人说起咱们农场,说起这条小溪,也不会忘记说一句,还是第一批建设工作队起的名字呢。” 坐在下面的队员们一个个互相看着,眼底都是惊喜和跃跃欲试。 “叫梨花溪”一个大块头咧着嘴大声说,明明一身粗豪气息,却提出了一个非常浪漫清新的名字。 “你咋这么懒,就是因为这里是梨花沟,你就给起个梨花溪谁能听出来这名字跟农场的关系” “梨花溪不好吗你看那画里多好看再说了,小溪两边本来就有好大一片梨花林,你没看见过吗” “长着梨花就叫梨花溪,那全中国不知道要有多少个一样的名字了。我觉得,还是叫农场河,要不就是实验河,人家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河了。” “咱们不是要建设吗还是叫共产河好。” “人民溪多大气,又有觉悟” 一时间台下的几十个汉子各有主张,高高低低地争论起来。 姚软枝不但不阻止,反而拿起粉笔走到会议室后墙的黑板跟前,把众人提出的各个名字一一写了下来。 梨花溪、人民溪、为民河、共产河、奋斗河一时间群情激扬,就连苏云都跟着凑热闹,提了一个“建设河”的名字。 最后经过大家热情讨论筛选,留下了三个人民溪、为民河、建设河。经举手表决,“建设河”这个名字,因近半人的支持,成为最后的结果。 唢呐一直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会议室中发生的一切。要不是偶尔转动的眼珠,简直像是一座石雕。 听到姚软枝宣布以后东边的那条山溪就叫“建设河”的时候,他的眼睛动了动,看了看姚软枝,又看了看苏云,继续扮演雕像。 到这个时候,苏云也体会到了姚软枝的用意,不过即使如此,他心里仍旧难免升起一缕淡淡的自得。 苏云暗自摇了摇头,这还是他,要是那些本来就不识字,连儿子大名都要请有文化的人帮忙起的家伙们,看见自己能给一条河起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很可能以后千百年都会流传下去的时候,肯定控制不住就飘了。 那么这梨花沟、这农场生活、这和小溪相关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们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他的感情里,这一切都会是特殊的,会让他铭刻在心。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很难舍下这样的生活,而这个美好,是姚队长亲自带给他们的。 别看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日积月累之后,姚软枝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就会越来越特别,越来越重要。 苏云看了看自己旁边的同伴。 柳培忠脸上有几分得意,见苏云看过来,还对苏云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赞扬,似乎觉得他争光了。 戴定远还是一脸憨厚,只是眼神隐隐有几分不耐。大概是觉得为了一个没有什么区别的名字在这里讨论半天,纯属浪费时间吧。 苏云猜他现在大概宁愿去开荒退林,去下力气挖土,都不愿意在这里坐着。 陈重更别说了,脸上就差写着“无聊”两个大字了。 苏云突然觉得自己好累 “好吧,以后那就是咱们农场的建设河了”姚软枝擦掉了其他备选名字,笑吟吟地给梁海分派任务,“老梁,你们规划组近期的任务就是沿着建设河进行测量统计,把建设河上下游的相关数据都尽快拿出来,咱们好做个计算,看看建设河能建一个多大的水电站。” 这件事情姚软枝已经提前跟梁海沟通过了,所以梁海也没有什么意见,只管点头接受“好的,姚队长,我们肯定尽快完成任务” 后勤队就负责大家的食宿,队长任志清是袁映真挑选出来的这批退伍军人中文化水平最高,会算账,做事有条理,性格也很直率。 他个头不高,据说只有三十岁,但是脸上皱纹交错,看起来简直有四十出头,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都没了,说是在战场上跟倭寇拼刺刀的时候被削掉的。 目前任志清的后勤队只有四个人,一个伙夫,两个帮厨,平时也兼任打扫生活区的工作。工作队的生活物资,都要后勤队负责运输接送。 “以后你们会更忙,因为咱们还会有新的职工加入,他们的衣食住行可能都要经过你们的手。” 这个可不是小事,住房是大事,食堂是大事,菜篮子也是大事以后人多了,肯定还要详细分工,扩大人手,建立新机构,不过现在这些,暂时都划给任志清他们几个人了。 “供销社会在咱们农场设点,这个也要跟后勤对接。” 同样是一件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涉及到每个职工生活的大事。以后统购统销、凭票供应那么多年,供销社的作用可想而知。 任志清一边听一边点头。 至于袁锁就是唢呐,这是他的大名,虽然很少使用这个保卫队负责农场保安工作,保卫队只有十名队员,却都是袁锁亲自挑选出来的,还有几把配枪,当然平时的时候也要轮流去开荒种地。 姚软枝把分工情况讲了个明白,至于工资待遇她倒没有提,因为他们这些人,都算是未来农场的正式职工,按照国家的工资标准执行,全国统一,顶多是不同单位有不同的内部补贴,无需多言。 “咱们目前的主要目标,就是开荒,尽量赶上播种。虽然上级部门对农场有财政支持,但是我们作为d员和共青团员,应该自觉地不等不靠,有凭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觉悟。”姚软枝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国家如今的财政情况并不乐观,我们要尽力减轻财政的负担,争取早点自给自足。” 关于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表示认同。 不管是曾经抛头颅洒热血为建立新中国奋斗过的军人们,还是自愿选择来荒山野岭从零开始建设农场的技术人员,都是不怕吃苦不怕劳累充满奉献精神的人,他们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就非常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环境。 接下来,姚软枝请柳培忠上台来安排开荒工作和播种工作。 “大家好,我之前跟姚队长一起来看过梨花沟的情况,今天又去检查了一遍,确定咱们附近这百十亩地是熟荒地。”柳培忠也是下了功夫的,上台就宣布了一个算是不错的消息。 他们这一片应该是以前梨花沟居民的农田,抛荒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十来年,不需要太费事就能直接耕种,和退林还耕的生荒地还不太一样。 “当然,这一百来亩地距离咱们的目标还差得远。”柳培忠举着手强调,“这一百来亩地,只是暂时满足咱们工作队过渡时期需求的,咱们的真正目标,还是将荒山化为良田,向大自然要到万亩良田,让这废弃的山沟变成一片肥沃的农场”,,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苜蓿 一起工作了这一段时间, 柳培忠对姚软枝的专业性已经再无怀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心中还有自己的想法。 专家是人才, 需要尊重,但是专家不等于就能够管好人事。柳培忠在老区、在南泥湾都干过,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 在他看来,姚软枝负责农场技术工作,他负责农场管理工作, 两个人精诚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既然上级领导任命姚软枝当了工作队队长,而他只是副队长, 柳培忠当然会服从组织安排。 柳培忠对姚软枝的心态有些复杂, 但已经再也没有当初没见面时候对姚软枝的轻视。 当初他们都以为这个年龄不过二十岁的全国先进工作者,背后可能沾染太多政治因素,虚名的成分很大,但是姚软枝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她的荣誉真材实料,也赢得了柳培忠的尊重。 而柳培忠对姚软枝的尊重就是, 决定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用自己的工作成绩证明,自己比姚软枝更适合当农场场长。 再加上姚软枝刚才勾勒的美好未来,柳培忠仿佛又感觉到了当初冲锋杀敌时候的热血沸腾, 讲话的时候就更加亢奋了,就像是战前动员一样。 他是从部队里走出来的,做动员的时候带着明显的行伍风格,而在座的八十多人当中, 有六十多个都是退伍军人,被这种熟悉的风格带得一个个激动不已,紧握拳头,全身都是力气,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扛着锄头铁锹去建设农场,建设。 柳培忠对台下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把自己手下的队员分了五个小组,每个小组暂时任命了一个组长,近期的任务就是把附近的一百多亩熟荒地开垦出来,及早播种。 会议一结束,除了个别有其他任务的队员外,所有组长都带人去后勤队领取工具。 刚才会议上定下来的规矩,以后每天开工前去后勤队领农具,下工后去后勤队交农具。农具是农场公有资产,平时由后勤队统一保管维护,如果损毁是要负责任的。 今天是第一次执行这个规矩,姚软枝就亲自过去看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后勤队现在人手不多,任志清就亲自负责登记。他右手虽然只有三根指头,但是捏着圆珠笔还是很稳。 好在这些退伍军人的纪律性都很好,而且农具齐全,没有必要争抢,所以充当仓库的地窝子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很快就把那些开荒队的农具发完了。 接下来就是隶属其他队伍,但是没有工作安排的队员,也都过来领农具,不愿意闲着,也一起去开荒干活。 “姚队长,这些农具质量真不错。”任志清也是农家子弟,对农具并不陌生,看着摆满了一个地窝子的崭新农具,觉得特别满足。 他前些天用这些农具挖地窝子,发现这些农具样式跟自己以前用过的有些差别,使用起来却比以前用过的农具要轻便好用得多。 任志清刚感慨完,就听见边上有人满是自豪地接话“那都是姚队长设计指挥生产的,质量能不好吗” 李育红被暂时分在办公室,算是苏云手下的一个小兵,和她一起分到办公室的,还有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女生,是跟她一起通过招工考试的。 她们俩也过来领农具,想要去开垦荒地,刚过来,李育红就听见了任志清的感慨,忍不住就接了口。 姚软枝和李育红的关系,从开始就没有瞒着人,毕竟这关系就在明面上,有心人只要去打听一下就能弄个清楚,遮遮掩掩的倒显得有什么猫腻似的。 所以大家都知道李育红是姚软枝的表妹,但是也是通过招工考试正儿八经考进来的,而且农场刚刚开始建设,条件艰苦,要是走后门也没必要来这里,就也没人把这个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任志清不是兴化人,也不知道姚软枝当过兴化县农机厂的领导,更不知道这些农具和姚软枝还有关系,听了李育红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这文化人就是了不起,连种地都跟我们不一样。”任志清笑着说。 他们是有什么农具用什么农具,全靠着人力一点点去磨工,把活计干完。文化人可好,专门看农具好不好使,不好使了就自己重新修改设计。 锄头重了,专门设计轻便的给妇女们用;犁耙重了,专门改成带轮子的省力气;玉米剥得太辛苦,就弄个机器来剥玉米 这种事情,他们这没文化的想都不会想到啊。 “咱们农场的名字叫实验农场是为什么”姚软枝不放弃任何机会,及时推广自己的理念,“就是因为上级领导想要让咱们农场成为一个优秀的实验场地,在实验中探讨怎么样把传统农业改进成现代化农业,从而起到带头模范作用,带动周边县区的农民们改变观念,采用现代化的科学技术进行农业劳作,所以我们自己作为实验农场的一员,就更要首先改变自己的旧观念。” “比如说,李育红同志,她在招工考试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从事现代化农业工作,那么以后在工作和学习方面,就要有意识地进行这方面的知识积累和实践经验。” “还有于兰兰同志,你就算是一直在办公室工作,也要给自己补充现代化农业方面的知识技术,否则就无法更好的服务农场建设。” 于兰兰就是和李育红一起的办公室成员,她是一个皮肤微黄、个子高瘦的女孩,被姚软枝点名提起的时候,两个耳朵都红了。 “姚,姚队长,我以前没学过,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的”刚开始的时候,于兰兰的声音还有点小,可是到最后就越说越大声,就像是在发誓一样。 姚软枝笑了,笑容十分亲切“好,有这个决心,就一定能成功。你放心吧,回头咱们农场也要举办一些培训班之类的活动,会帮助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的。”她拍了拍于兰兰的肩膀,鼓励地说,“你和李育红同志都很年轻,都有文化,作为咱们农场第一批工作队的成员,只要好好努力,以后肯定会成为咱们农场最优秀的职工” 李育红想说,姚软枝这口气,好像自己比她们大好多一样。不过看看于兰兰已经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满满姐说的也没错,这些男人大部分都是快三十岁的人,好多都不认字,从发展潜力上来说,确实比不上她们两个年轻识字啊。所以她一定要继续努力 姚软枝喂了几碗鸡汤之后,见已经没人来领农具,就走到荒地去看看情况。 老远就能听见荒地那边在集体唱歌,一群三十来岁的男人扯着嗓子,唱出了无限的热血和豪情。 唱完歌,喝完水,继续开荒。 姚软枝走过去,从人群里找到了柳培忠,他也正挥着锄头忙着呢,一头都是汗。 柳培忠见她过来,扯着毛巾擦了擦汗,拄着锄头咧着嘴乐“这天气干活真是好,不冷不热的,全身筋骨都活动开了。”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么大强度的体力活了,累归累,心里舒服呀。 姚软枝把他和戴定远叫到一边,又把农林部门的两个技术员叫了过来,商量把荒地开垦出来之后种什么的问题。 戴定远是柳培忠任命的一组组长,不过姚软枝叫他来,是因为在柳培忠一行四人当中,戴定远才是那个种地经验最丰富的的人。 柳培忠显然早就跟戴定远商量过,开口就说“刚才我就想跟姚队长你商量,就是现在这个选择比较为难。” “这虽然是熟荒地,到底也抛荒了十来年了,地力怕是落了不少,该是先养养地。” “可是养地吧,大豆芝麻都可以,就是怕咱们这山区,温度太低不合适,得等到夏天才行。”这中间的时间就浪费了,都能种一季别的东西了。 戴定远点了点头“要是这块地以后不当农田,就用来盖职工生活区的房子,也可以不考虑养地的事儿,直接种庄稼,就怕是地力不足,庄稼长不好啊。” 这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一个都觉得不太好,柳培忠、戴定远跟苏云都商量了一晚上,也没拿个主意出来。最后还是苏云说,直接把问题摊给姚软枝,看她怎么说吧。 “领导拍板嘛,对不对”苏云眯着眼睛笑着说。 就算是姚软枝不来找他们,等会儿下工了,柳培忠和戴定远也要去找姚软枝问的。 姚软枝没有直接给出她的答案,而是转头去问那两个技术员。 技术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的说法和柳、戴二人没有什么区别 要么是空置田地几个月,等到夏天种大豆芝麻养地,反正是经济作物,用于榨油很受欢迎,不怕卖不上价钱。卖了钱就能买粮食,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要么是四月份种玉米,不过就要做好地力不足产量不高的准备,但是总也是主粮,也有收获,第一年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姚软枝笑了笑“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我们不一定非要选择这两条路,比如我们可以种苜蓿草。” 苜蓿草两个技术员倒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那不是牧草吗” 他们一提,戴定远也想起来了“苜蓿啊,以前部队养马的时候,那可是好东西,好饲料” “是啊,苜蓿草也是豆科植物,和大豆一样,能够产生根瘤菌,起到固氮养地的作用。只要地温连续保持五度以上,就可以种植,按照梨花沟的条件,基本上三月底四月初就能满足这个要求。” “而且,作为营养价值最高的牲畜饲料,它也是很好的经济作物,供销社内部收购价不比大豆芝麻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7 22:51:2420200219 00:2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野猪 苜蓿被公认为“牧草之王”。 史料记载, 早在公元前二世纪的汉武帝时代,汉使就把苜蓿从西域带回长安, 同时从西域带回的还有葡萄种子。 这二者并列是因为它们都是当时西域大宛国及周边最流行的作物。 史记大宛列传里说,西域大宛左右“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葡萄肥饶地”。 西域当地人嗜酒, 种植葡萄酿酒,富豪藏酒最多的“万余石”,有的存放数十年都不腐坏。 而当地的“天马”, 也就是俗称的“汗血宝马”, 最喜欢吃的却是苜蓿牧草。 所以当汗血宝马入汉,配套的苜蓿牧草也就一起被引进种植。 不过,虽然苜蓿传入中国后,逐渐从长安传播到黄河流域,并普遍种植, 但是却一直没有形成真正的苜蓿产业。 建国之后, 关于苜蓿的种植仍旧不成规模,相应地,苜蓿种植研究和产业发展, 也是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才开始兴盛起来。 但是在国外,这种起源于伊朗地区的优质牧草,却早已成为一种全球性的栽培作物。美国是全球最大的苜蓿种植国家,在美国, 苜蓿是仅次于小麦、玉米的第三大栽培作物。 未来中国畜牧业和奶业发展起来,才会意识到苜蓿的重要价值。而畜牧业、奶业的规模和质量,影响到的则是一个国家人民尤其是儿童的身体素质,意义深远。 但是那个时候,因为国内优质苜蓿产地不多,而高品质奶牛只能吃优质苜蓿。很多养殖户不得不从外国进口苜蓿,成本高不说,还非常被动。 尤其是在三鹿奶粉事件之后,研究者纷纷指出,这不是一种偶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我国廉价植物类蛋白饲料的极度短缺,而苜蓿生产是解决这种短缺的重要途径和有效方法。换言之,奶业欲兴,苜蓿先行。 直到姚软枝那辈子闭上眼睛之前,美国的苜蓿出口量仍旧在不断增加。不止一名专家向政府、向姚软枝提出,苜蓿具有不可替代的战略保障作用,必须提高对苜蓿产业的重视程度。 那时候,姚软枝也切实做了不少工作,哪怕是退休之后,她还是尽力推动了2012年的“振兴奶业苜蓿发展行动”。 到了2015年的时候,一号文件已经开始强调注重苜蓿生产,将传统的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并行的二元农业生产模式,改进为粮食作物经济作物饲料作物三元结构。 不过在现在的中国,重点考虑的还是解决温饱问题,还是如何完成工业化,还没有把下一代身体素质提到日程上,所以在非牧区的地方,种植苜蓿都不成规模。 要不是温俊海在供销社工作,能看到内部购销品种表格,姚软枝也不一定能首先考虑种苜蓿。 兴化县位于桓省北部,属于暖温带季风性气候,光照和气象条件都比较适合种植苜蓿。按照姚软枝的计算,理想情况下,如果种植紫花苜蓿,一年能收割五六茬。从经济效益上来说,比大豆芝麻这些常见经济作物更加划算。 姚软枝把其中能说的重点说了一遍,然后又说“苜蓿也和大豆一样,能够固氮养地,还能固土防风,具有不错的生态效益。嗯,苜蓿还能做绿肥,功用还是很多的。” 其他四人听了姚软枝的讲解,一个个大开眼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牧草,却能具有这么大的价值。 “既然姚队长你这么说了,那当然就种苜蓿最合适了。”两个技术员很直率,当场表态。 柳培忠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就是不知道苜蓿怎么种,咱们都没种过,能不能种好啊。还有种子好不好买县里没有吧” 姚软枝一笑“这个柳队长你就放心吧。只要光照足够、水肥跟上,苜蓿种植的难度并不大。” 柳培忠问完自己就知道自己问了废话。 买种子别人买不到,姚软枝家男人就是供销社的,据说上面还有点关系,还能买不到姚软枝这样子,显然不是临场才想出来的主意,既然早就想好了,那种子和种植的事情,人家肯定门清啊 唉,他们四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男人,愣没解决的问题,被人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轻描淡写地就给处理了,而且效果还比他们想的办法都要好。什么经济价值、战略意义、生态效益的,一听都比啥大豆玉米的高级。 他在山风中站着,觉得这春天好像有点萧瑟 要种苜蓿,当然首选紫花苜蓿。事实上,姚软枝早就跟温俊海说过了,通过供销社内部渠道订购了一批优良的苜蓿种子,近期就能运到兴化。这种事情,她当然早就想好了,不会真的等到事到临头才匆忙决定。 不过,这个决定却不能从开始就提出来,显得她这个队长开的是一言堂似的。民主集中嘛。 商量好了正事,姚软枝还没有离开,就听见远处吵吵嚷嚷起来,一群人竟然抬着一头大野猪回来了 唢呐他们的保卫队近期的责任是进山去清理一下周边,看看有没有会带来危险的大野兽,免得以后伤人。没想到,这第一次去就弄了个大家伙回来。 姚软枝心中一紧,对跟前几个点了点头,就赶了过去。 温俊海也跟着去了,他腿不方便,碰见这么大的野猪,会不会受伤 仿佛猜到了她心中的担忧,温俊海从队伍里走出来,对着姚软枝挥了挥手臂,脸上带着笑向着姚软枝走来。 唢呐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总是一副漠然表情的唢呐,居然拍了拍温俊海的肩膀 “温大哥你没事吧”姚软枝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温俊海身上干干净净的,举手投足也很正常,才放下心来。 温俊海转了个圈给她看“我没事,好着呢。” “你还射箭了”早上和保卫队一起出发的时候,温俊海是带着弓箭去的,当时他挎在腰间的箭一共十支,这会儿只剩下四支了。 “这大家伙皮太厚了。”温俊海和姚软枝一起走到临时搭建的厨房跟前。姚软枝一看,那野猪怎么也得三百多斤,獠牙老长,身上还滴滴答答淌着血,看起来非常凶残。嘴巴里和眼睛上都扎着温俊海的箭,非常显眼。 “锁哥,你没事吧”唢呐赤着肩膀,脸上和身上都染上了血,加上他那块头和眼神,凶神恶煞的,站在那里,方圆两米之内,竟然没一个人敢跟他站在一块。 “没事。”唢呐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正弯腰把两根箭从野猪身上,提着刀准备杀猪切肉。 工作队是带了一个厨子,但是这厨子不是屠夫,杀个鸡什么的还行,可从来没杀过猪,愣是看着这一大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唢呐就把刀接了过来,一刀下去,快准狠地给野猪开了膛。 除了温俊海和姚软枝两个人站在跟前没动之外,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是没见过屠夫杀猪,但关键是唢呐这个形象太吓人了。 等唢呐把猪肉杀好,厨师才凑过来,带着几个帮厨的一起动手收拾开了。 厨师虽然不会杀猪,但是做菜倒是一把好手。今天上午他们几个也去山里摘野菜,正好割了不少野韭菜,原来准备腌成咸菜的,这会儿正好跟猪肉一起剁了馅包饺子。 虽然白面不够,到最后每个人都是一大碗粗面条,面条下埋着八个饺子,但是面条上还盖了一勺红彤彤的烧肉,撒着小葱,吃起来还是特别过瘾。 这年头吃饭能有这么大油水,就是福气。 “锁哥是个狠人。”温俊海和姚软枝在地窝子里吃饭,从自己给姚软枝准备的行李包里翻出来一个药瓶,“今天要不是有他在,保卫队里说不定就要折几个。” 这野猪皮太厚,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油脂污渍,保卫队配的小手枪根本没法给它造成致命伤害。温俊海射了两箭,也是效果不大。 可是狭路相逢,你就是想让人家先过,也得看看野猪大人愿不愿意让你们走啊。 关键时刻,唢呐竟然拔起了一根小树,抡起来拦住了野猪。也正是因为唢呐和野猪的对峙,才让温俊海找到了机会,一箭射中野猪眼睛,一箭从野猪嘴巴射进去。 野猪受到这样的重创,唢呐趁机一顿痛砸,大家一起动手,把这头性情暴烈的大野猪打死抬了回来。 所以唢呐还是受了伤的,只不过他大概不在意或者不想说。 温俊海找到的药瓶里装的就是他们家祖传的药粉,止血化瘀,对跌打损伤很有效果。 夫妻两个等到大家吃完饭,才过去唢呐的住处,给他送药。 唢呐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着温俊海竖了竖大拇指“满满,你男人不错。” 唢呐是袁映真捡回来的,跟了袁映真十几年,袁映真让姚软枝把他当哥哥,唢呐虽然话不多,但是也跟着袁映真叫姚软枝“满满”,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虽然袁映真认了女儿之后,第一时间就托人查了温俊海的情况,查到的资料说这是一个兵王苗子,因为意外受伤不得不退伍,品行可靠,可是袁映真却不能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有些人不能同患难,有些人不能共富贵。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身边人什么时候会变。 唢呐跟着姚软枝,任务里就有监督温俊海这一项。 不过今天在山上,温俊海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不冒进,不怯战,沉着冷静,箭法非凡。是个男人。 姚软枝笑着看了看温俊海,捏了捏他的手掌。 既然商定了要种苜蓿,那就该把存放在供销社的苜蓿种子运进来了,加上还有一些种植苜蓿的小机械,也该从农机厂取来。 还有温俊海,他毕竟不是农场职工,找了理由在这边呆了两天已经不错了,供销社那边还有工作要做,他也不能久留。 姚软枝就跟几个队长打了个招呼,和温俊海一起离开梨花沟,回了县里。 回到县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县领导汇报农场的建设工作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9 00:24:3620200220 20: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妮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沾光 “姚软枝同志, 你来得正好,洪书记正想通知你这两天过来一趟呢。”李秘书现在跟姚软枝比较熟悉了, 见面说话很亲切。 姚软枝把手里提的野猪肉往李秘书的座位边上一放“怎么了” 李秘书神秘一笑“别担心,是好事。” 进到洪书记办公室里,姚软枝拿出笔记本,态度端正地把这几天工作队在梨花沟的工作内容和进展做了汇报,并将近期工作计划列了出来。 “苜蓿种子, 供销社能够供应。不出意外的话,苜蓿一年可以割四到六茬,其寿命能达到十年以上。经济效益很高。如果顺利的话, 可以考虑在第二期或者第三期的农场建设中, 寻找合适地点,进行大规模种植,列为具有特色的农场作物,可以考虑重点发展。” 洪书记皱了皱眉毛“姚软枝同志,我相信你的判断, 但是你别忘了, 实验农场是要起到示范作用的,如果种植苜蓿盈利很大,会不会给群众错误的引导, 让他们放弃种植粮食作物” 国家本来就处于缺粮状态,如果兴化县农民因为经济原因选择放弃粮食作物,种植苜蓿挣钱的话,那可就弊大于利了。 草与粮争地, 这可是跟国家基本政策背道而驰的,必须提前警惕这种不好的苗头出现。 “我知道。”姚软枝上辈子从事全国农业规划管理那么多年,还不至于犯下这么没有格局和眼界的错误,“当然要首先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然后才能去考虑其他的作物种植。” 这就要涉及到兴化县乃至铁原专区的种植布局了。 铁原专区境内,有黄河滩区,也有野马山这样的山区,是不适合种植粮食作物的,相反,苜蓿反而能在这些地方良好生长。 “尤其是黄河滩区地广人稀,土质特殊,更适合推广种植紫花苜蓿。条件成熟的话,可以考虑构建黄河滩区饲草供应带。” 又能卖钱,又能防风固土,两全其美。不过这就不是这几年能完成的事情了。 “农场肯定是首先保证粮食生产和研究,让群众看到农业现代化和合作化的优势,然后才会考虑经济作物和饲料作物种植问题的。” 得到了姚软枝的郑重保证,洪书记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容。 “正好,你今天要是不来,我也准备让人去通知你来一下。”洪书记拿起一份文件,对着姚软枝晃了晃,“县里的修路申请通过了,上面拨了款,正好解放军某部准备到野马山拉练,派人来和县里接洽,准备派出工兵部队,和县里合作修路。” 姚软枝惊讶“这么快” 修路的申请报告是她从京城回来后向县领导提交的,然后县里通过了,再向上级申请,层层上报,最后通过后财政才会拨款。虽然这个年代大家的工作效率挺高,但是也不应该高到这个程度,不过两个月就拨款到位啊。 听到最后还有部队工兵队伍来参与修路,姚软枝有了一些明悟。怕不是袁爸爸伸手了吧嗯,唢呐跟着她回来,她申请修路的事情,唢呐也是知道的 洪书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姚软枝的反应。 他在部队上呆了十来年,转业到地方进政府工作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部队要拉练,就主动派工程兵帮地方修路的。 而且这次修路申请批准的速度太快,金额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这一切都说明,这事情背后有着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力量插手。 洪书记想了好久,又跟爱人梅金英商讨了一番,都觉得可能和姚软枝夫妻有关。 正月里这对夫妻双双请假进京,而京城里发生的那件事情,就正好在他们俩请假进京之后。 洪书记夫妻两个都是老革命,虽然现在级别不是最高的,但是老领导老战友很多,在京城人脉挺广。 正月里京城发生的那件大事,他们也有所耳闻。 赵家说倒就倒,赵义意图谋害袁映真,赵家那位夫人平时是多少领导夫人的座上宾,却突然因为间谍叛国、谋杀革命将领的罪名入狱,经过审理,证据确凿,两人都被判处死刑。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谁不知道赵义身份尴尬,能在京城立足,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他和袁映真的连襟关系啊。赵义是傻了吗,居然跟自家的护身符过不去 梅金英隐隐听说,袁映真翻脸收拾赵家,是因为赵义夫妻才是害死袁映真爱人的真凶,而这件事情之所以揭穿,是因为袁映真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找到了,才把当初被掩盖的真相暴露了出来。 当初梅金英第一次见到姚软枝的时候,就觉得她有点眼熟,后来仔细想了才想起来,姚软枝和赵义家的大女儿有点相似。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姚软枝从京城回来之后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大块头。洪书记夫妻认出来了唢呐的身份,还有什么不能确定呢 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两个老革命差不多也就猜到了大半他们兴化县这次怕是沾了姚软枝的光。 不过这种光,多沾点也没问题啊 姚软枝眨了眨眼睛,难怪刚才李秘书说是好事呢。从山外到梨花沟的路能修了,可不是大好事吗 洪书记从姚软枝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啰嗦,只是把文件放在她面前“软枝同志,你的任命下来了,一会儿记得到组织部报到办理手续。” 这就是说姚软枝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兴化县实验农场场长了。 “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和器重。”姚软枝坐直了身体,肃容回答,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凝重。 兴奋的是她谋划了这么久,终于达到了第一个目标;凝重的则是,农场场长的权力和职责都很重要,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兴化县本来就是因为有姚软枝在才开设农场的,这个场长除了姚软枝,没有其他人适合。而姚软枝年纪虽轻,但是专业知识丰富,行事稳重可靠,洪书记对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怕姚软枝因为身份变化而飘然,才多叮嘱了几句。 没想到,在组织部竟然碰见了温俊海。 两夫妻相对一笑,温俊海刚走到姚软枝跟前,那边办公室里就走出来一个矮胖中年人,端着搪瓷缸子开玩笑“你们两口子是商量好了,来我这儿约会了呀。” 这位就是现在兴化县的组织部张部长,从其他地区调过来的,不过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很快就跟县里各个部门熟悉了。 姚软枝因为工作关系跟他打过两次交道,不过今天看来,张部长对温俊海的态度似乎有一丝不同。 温俊海示意姚软枝先进去,他已经跟张部长谈过话了,就在办公室外面等姚软枝。 姚软枝也不是第一次来组织部,张部长也不讲什么形式,说笑之间把手续办完,就把姚软枝送出了门。 折腾了一天,正好也到了下班的时候,温俊海骑着自行车带姚软枝回夹沟村。 路上一说,姚软枝才知道,温俊海也升官了,被组织提拔到县供销社当副主任。 和桓省其他地区相比,铁原地区资源匮乏,多山地,多盐碱地,人口稀少,生产力发展比较缓慢。而兴化县的生产力水平,在整个铁原地区也只是处于中游。 生产力水平不高,大家的收入就不高,购买力就不够,铁原地区供销社的业绩也很难太出色。 但是这其中就有一个例外年终总结的时候,兴化县的数据很不错。上级一看,兴化县的数据里,有一多半都是被解放乡供销社创造的 横向一比,解放乡供销社的成绩,在整个铁原地区都能排在第三位,关键是第一第二就是铁原市和经济最好的县城供销社啊。解放乡的条件跟它们比,那可是差了太远。 总之经过一系列调查研究之后,温俊海这个解放乡供销社主任就进入了上级视野。 有能力的同志,就要担起更重的担子。 所以过完年后,温俊海就经过组织审查,被委以更大的责任。 “这样也好,你想要的苜蓿种子正好在县里库房,能少办几道手续,早点给你运过去。”温俊海说起自己升官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个。 姚软枝笑得差点趴在他背上“温大哥,你怎么不想其他的比如说,你行政级别涨了,工资加了,前途更光明了” 一点苜蓿种子值当得惦记这么牢吗 温俊海叹了口气“工资加了有用吗不还是一样全都交公吗” “怎么温俊海同志,你这是对咱们家庭政策有意见吗”姚软枝知道男人是在跟自己耍花腔,就配合地捏了他腰上的软肉一把。 温俊海蹬着车,看看周围没人,空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腰上那只手,迅速转头说“不不不,不但交工资,晚上还要交公粮” 新手司机向老司机进化过程中,突然开车,最是让人防不胜防,,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弟妹 自行车在温家前面的斜坡下停了下来, 夫妻两个推着自行车往上走,就看见一个小身影从自家大门口冲了过来, 就连下坡都不刹车,把姚软枝吓了一跳,连忙伸开手臂接住了他。 “大哥,嫂子,啊啊啊啊啊”人到声音也到, 老五温乐田直接扑到了姚软枝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又跳又叫,乐得不得了。 大哥娶了新媳妇, 原本还跟在姚软枝身后观望、试探着伸出小爪子的温乐田, 在嫂子从京城回来给他捎了一把小手枪玩具之后,果断向前一步,牢牢抱住了嫂子的腿。 从此之后再也不肯松开。 姚软枝做什么,他都要跟在一边,最喜欢的就是让姚软枝摸他的头, 柔声跟他说话。 这几天温俊海和姚软枝都去了梨花沟, 一直没能回家,可不是把个小孩慌得不得了每天放学后都守在大门口张望,望眼欲穿。 今天终于看见大哥大嫂出现, 温乐田兴奋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大声叫着宣告自己的喜悦。 姚软枝抱起了温乐田,跟他顶了顶额头,温乐田抱着她的脖子, 咯咯咯地笑得开心极了。 温乐田今年八岁,身高大概一米二左右,倒是不算矮,不过体重只有三十斤左右,黑瘦黑瘦的。 他是温俊海的堂弟,但是生下来没多久就没有了父母,被温俊海的父母接过来,和比他大一岁的温智原一起养着,直到温俊海父母先后离世。 温俊海回来的时候,温乐田才六岁多,比现在还瘦。 温家条件本来就不好,孩子们也很难养的白白胖胖。 温俊海的父亲原本也是个好猎手,可惜的是一次上山受了伤,不良于行;温俊海的母亲身体也不好,主要就靠着温俊海当兵后寄回来的钱和种地生活。 这还是温俊海回来之后,他们的生活条件大大改善,把肉养回来不少呢。 “老五,你的牙。”温智原紧跟着温乐田过来,仰着头一本正经地提醒。 温乐田“啊”了一声,立刻松开了抱着姚软枝脖子的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门牙掉了一颗,太丑了 四哥前天还提醒他说,嫂子是个讲究人,喜欢漂亮齐整的东西,要想让嫂子喜欢,就得多洗手洗脸洗衣服,就不能让嫂子看见自己脏乱丑。 他今天一高兴,差点给忘了 想到这里,温乐田连忙闭紧嘴巴,用力向下滑去。 反正已经抱过了,还顶了顶头,心满意足,就赶快撤退,免得暴露自己的缺点 温俊海刚想让温乐田下去,不要让自己媳妇抱着,结果还没开口,温智原就把问题解决了。他看了温智原一眼,就发现温乐田还喜滋滋地拉着四哥的手,闭着嘴巴跟在边上,看着四哥跟嫂子对话呢。 “嫂子,你在山里累不累”温智原问,温乐田在边上用力点头,表示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有一点,但是大家一起干活,建设一片新天地,很有趣。”姚软枝笑眯眯地看着温智原,才九岁的小孩儿,说话一板一眼的像个大人一样,太有意思了。 温智原比温乐田大一岁多,不过个头跟温乐田差不多,就是皮肤比温乐田白一点。 长相方面,他的眉毛跟温俊海很像,是又浓又直的剑眉,姚软枝猜测温俊海的父亲应该也有一双这样的眉毛;而温乐田的眉毛就稀疏阔淡,不知道是像谁。 “嫂子,那我们放假了能不能去山里看看”温乐田点头的力度更大了。四哥这句话问到了他的心头上。 “等农场有个样子了,就带你们去玩几天。” 温好好从门内走出来,叫了大哥大嫂,挽住了姚软枝的手臂,直接驱赶两个小小少年“别在这儿捣乱,快去干活” 温俊海的眼神从两个弟弟的身上移开,落到了妹妹身上。 他一直很不解,自己媳妇做了什么,让温好好这个一直带着几分腼腆的性子都变了,变得总是跟自己媳妇亲密地靠在一起说一些他都不能听的话。 温俊海问过,姚软枝的回答就是一个白眼“女人的东西,你个男人问那么多干嘛” 总不能告诉温俊海,温好好每次来例假的时候肚子疼的厉害,她给温好好弄的秘方养着,还从京城买了专门在生理期用的小裤裤和那个带子用吧 温好好的身体底子不好,是从幼时就开始的。 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而且还是年龄比较大的女孩子,非常自觉地多干活、少吃好东西,身体能不差吗 或者说,这也是农村大多数女孩共同的命运,像温家这样没有有意克扣女孩、偏心男孩的,就算是不错了。 而且这个时候的卫生条件也确实跟不上,卫生巾是没有的。大部分农村女性用的还都是草木灰做成的布带,连卫生纸垫着用都不可能。 红糖水、生理裤、生理带这些东西,温俊海这个大男人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温好好却能从中感受到嫂子的关心,加上那些不好意思说的东西都跟嫂子说了,从心理上来说,就跟嫂子亲近了许多。 温俊海看着挽着手臂一起往前走的姑嫂两个,深深吸了口气,我不问。 进了门,温春明和温厚山刚把饭桌摆好,也赶过来叫了人。 温春明还是瘦瘦高高的,头发稍微长了一点,穿着一件黑色单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配上他瘦削白皙的脸,别看才十五岁,已经很有几分后世流行的禁欲风范。 姚软枝早就发现,温春明似乎有点洁癖,虽然在农村这样的条件下,并没有滋生洁癖的土壤,但是温春明洗手洗衣服洗澡的频率却比温好好还高,平时的衣服也尽量平整干净。 这和绝大多数粗糙的农村汉子大不相同。 温厚山站在温春明身边,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风格,虎头虎脑的,一咧嘴就是两个小虎牙,看起来十分可爱。 谁也想不到,就是现在这个十一二岁的可爱少年,会在之后的运动中打死人,仓皇逃窜 两个人年纪大一点,没有像老四老五那样紧紧跟在姚软枝身边,但是看着姚软枝的眼神也很亲近。 虽然因为姚软枝的工作原因,温家“夜校”已经取消了,但是姚软枝却并没有放弃对他们姐弟们的辅导,哪怕她有时候不在家,也会给他们留作业。 细心的辅导,耐心的纠错,喜悦的赞扬,温柔的眼神姐弟几人切实体会到了被关爱的感觉,很快就把这个进门不久的嫂子当成了真正的亲人。 温俊海和姚软枝去梨花沟的时候,温好好和温春明就是家里管事的。 温好好负责生活,温春明负责监督大家学习,以及和外界打交道。温厚山自告奋勇地负责带着两个弟弟练武。 “家里没事吧”姚软枝问温好好。 “没事,都挺好的。作业都做完了,嗯,老三不好好做,被老二罚了。”温厚山低着头搬了凳子放好,没敢说话。 姚软枝知道,温厚山不喜欢读书写字。 温俊海说,这个三弟是他们家里练武天赋最好的一个,所以必须把他的性格给养得端正些,否则不知道以后会惹什么麻烦。 姚软枝深表赞同。 “学义哥每天都会过来,这边大家伙也都挺照顾我们,这几天过得都挺好。”温好好已经做好了晚饭,就是煮一锅玉米稀饭,锅上放架子热了十来个二面馒头,一盆子腌萝卜撒点香油,最常见的农家饭食。 大家也不讲究食不言,洗了手之后就上桌,一边吃一边聊天。 主要就是姐弟几个追问哥嫂,问梨花沟的情形。姚软枝说起温俊海他们打了一头大野猪,温厚山激动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跑到温俊海跟前,一脸崇拜地缠着他,让他讲讲细节。 听说温俊海最后是利用箭术取胜,温厚山立刻决定“明天我要多练一组射箭” 饭后,姚软枝在“教室”里给几个孩子检查作业,温俊海在窗下借着灯光劈柴。 “春明的知识水平,可以从小学毕业了。”洗漱之后,院子里慢慢静了下来,姚软枝一边坐在床边,一边往脸上擦着雪花膏,一边对温俊海说,“要不要让他提前毕业,去读初中” 如果要这样操作的话,就得提前去找找人。这事儿现在对他们俩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主要看温俊海的态度。 “可以。”温俊海刚洗完澡,把头发擦干,看姚软枝已经坐在了被窝里,就吹熄了油灯,一步迈到了床上。 “那行,十五岁还上小学二年级,也是耽误时间。”姚软枝拽了拽枕巾,“春明的事儿还好说,主要是好好” 温好好已经十八岁了,学习成绩也一般,小学毕业没问题,但是很快国家政策会调整,她怕是没有机会上小学上到二十多了。 不上学的话,农村十八岁的姑娘基本上都要说亲了,就算是县城的女孩,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说亲可是个大事。 姚软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软软,你看看我嘛。”温俊海觉得,从回到家的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在跟他抢媳妇。现在终于到了只属于他们俩的时间了,别的事情,都等明天起床再说吧 姚软枝无语,抱着他笑“你还跟弟弟妹妹吃醋啊” “明天再说好好的事儿。”温俊海坚决不承认,“现在是休息时间。” 第二天,姚软枝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王奶奶,心里想着,怕不是温俊海的嘴还有预言功能,,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喜来 昨晚刚想到温好好的亲事, 今天早上,媒人就上门来了。 温好好他们姐弟刚出发去学校, 温俊海也去了供销社,家里只剩下姚软枝一个人,本来打算去农机厂的,结果就被王奶奶给堵住了。 王奶奶是夹沟村最有名的媒人,说媒拉纤几十年, 名声不错,没有出现过那种男家瞒、女家骗,就是为了拿份媒人钱的缺德事, 所以姚软枝也很热情地接待了她。 说媒的套路是什么, 姚软枝也清楚。 王奶奶那边一试探,姚软枝就坦率地说了“好好这个年龄了,是该说人家了。” “好好这姑娘,跟她名字一样,好着呢。我看了这么多年, 咱村里没几个能比她强的。”王奶奶几分客套, 几分真心,狠狠夸了温好好一通。 “是啊,好好性子好, 心眼好,干活勤快,人又懂事,家里弟弟这么多, 全都是她给带着操心着,吃穿洗刷,哪个都要顾着。这不是我给自家人吹嘘,大家都是亲眼看着的。”姚软枝不知道王奶奶提的是哪家男孩,只能提前打预防针,“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好好吃了不少苦。现在条件好点了,我就想着,不管咋说,不能让好好嫁了人还受苦,怎么也得给她挑个人品好、懂得心疼人的人家。” 上辈子温俊海被她连累,放弃了光明前途,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她这边,温家条件始终处于贫困之中,所以温好好说亲的层次就上不去。 在那种情况下,温好好运气还算是不错,找了个男人就是穷了点,别的没什么毛病,两个人一起吃苦下力气,硬生生挣下了万贯家财,只是付出的代价就是健康。 别人把温好好发家的事迹当成光荣史来讲,可是姚软枝从中看见的却是温好好的艰辛。 这辈子姚软枝在,万贯家财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姚软枝只希望温好好能够轻松些、快乐些。 王奶奶连连点头,又顺带夸了几句姚软枝这个嫂子心好,才说到了正题。 托她提亲这家,是澶河对面村子里的,姓范,王奶奶说的是范家的小儿子,也是独生子。 “范玉国那小伙子啊,是一表人才,白白净净,在村里小学读书,老师也夸他聪明,说他以后有出息。” 王奶奶说,范玉国长得好,也读书识字,家里四个姐姐,两个已经嫁人,两个定了亲快要嫁人。四个姐姐对弟弟都很照顾,以后结了婚也不怕没人帮忙干活。 范家原来很穷,但是现在也分了田地房屋,父母都勤快能干。 “范家说了,明年让范玉国去县城招工,要是能招上,那就是工人啦,吃公粮拿工资,日子就更好了。到时候儿媳妇跟着一起去县城也行,在家住着也行,孩子他们爷爷奶奶管带,不用媳妇操心。” 姚软枝不动声色,给王奶奶端了糖水“听着挺好的小伙子,人家对姑娘有啥要求” 王奶奶也没有掩饰躲闪,说得很干脆。 范家想找的儿媳妇,一个要长得体面,待人大方,能认字是最好;一个是要勤快能干,踏实过日子;还有一个就是家里条件过得去,不能拖后腿。 相应地,范家也承诺,彩礼丰厚,结婚时候家里准备新房。 听王奶奶把条件说清楚之后,姚软枝应下,等温俊海和温好好回来,一定好好商量一下,然后给王奶奶回复。 王奶奶走的时候,姚软枝还抓了一把硬糖给她塞到口袋里,让她带回去给家里的孙子吃。 王奶奶觉得很有面子,笑眯眯地走了。 她一走,姚软枝也推出自行车,锁了门,准备先去姚家看看爹娘,然后去县里农机厂看她的那些小工具做得怎么样了。 刚走到姚家门口,就听见姚家院子里有人在叫。 大门没锁,姚软枝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皱着眉锁好自行车,推开大门跨过门槛,正看见西屋里杨九香走了出来。 杨九香怀里抱着女儿,眼圈红红的,跟姚软枝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对,好像是刚刚哭过。 “二嫂,爹娘呢”姚软枝心中有疑问,仔细观察着。 “爹娘和你二哥,都上工去了。”杨九香养了好几个月,皮肤明显白了,身子也丰腴了几分,神情也柔软了不少,明显是过得不错。 “哎呀,我给忘了。”姚软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光想着过来看看爹娘,竟然忘了现在正是春天农忙的时候,姚文昌互助组当然就更忙了。 杨九香这是因为女儿还不到一岁,让她在家看孩子看家做饭,才没有去下地。 “你看看,我就说了,九香你有福气,嫁到姚家来,姑爷心疼,公婆体恤。咱这农村里,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照样做活把孩子生在地头上的也多的是。哪像你,生个孩子吧,在卫生院花那么多钱,回来做个月子又是给你炖鸡做汤,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让你在家歇着不下地” 一个妇女从杨九香背后的屋子里走出来,一脸讨好的笑容,嘴里嘟噜噜说了一长串,看着姚软枝问“还有满满这样好的小姑子,温俊海那样有本事的姑爷,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原来是杨九香的亲娘,姚软枝就有点猜到杨九香为什么哭了。肯定是她亲娘又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了,无非还是跟杨家那个宝贝儿子有关。 过年前小学期末考试,杨家宝门门不及格,分数低得没眼看。 加上他年纪不小,所以李家庄那边小学老师上门,委婉地跟杨家父母说,建议杨家宝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小学里,还是去干活比较合适。 杨家爹娘素来认为自家儿子就是天下第一好,把人家老师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人家狗眼看人低,看不起贫苦劳动人民,觉得自己有文化就高高在上了不起。 骂归骂,骂完这夫妻俩就来找杨九香,逼着她去找姚软枝托关系,让杨家宝到解放乡供销社去当售货员。 杨九香被逼不过,给姚软枝提了,姚软枝也没当场拒绝。 过了两天,姚软枝只说温俊海说了,政府有规定,想进国家单位工作,必须经过考试,让杨家宝去参加年后的招工考试,只要考过了,就优先录取。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小学期末考试都不及格的人,能考过招工考试吗 杨家爹娘肯定不甘心,这恐怕是又来逼杨九香了。 姚软枝淡淡一笑,原本想要上前来抓着她手套近乎的杨家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敢靠近了。 “喜来怎么样晚上还闹吗”姚软枝凑过去看杨九香怀里的小姑娘。 喜来的小名是爷爷亲自起的。 小姑娘养得不错,头发黑油油的,小脸白嫩嫩的,长相挑了父母的优点,长大了肯定也是个漂亮姑娘。 喜来确实有福气,不用像其他孩子躺在沙袋里度过襁褓岁月。 温俊海从供销社找了不少全棉布头,那都是卖剩的碎布,价格便宜。 别的做不了,给小婴儿做衣服还是可以的。 供销社内部的人,有不少都会弄点回去自己用,或者送人。柜台上还有人专门来买这种布头的呢。 姚软枝把那些棉布洗干净,揉软了,做成贴身的小衣服给喜来穿。 姚家棉花丰收,自然也不差那点给孙女做棉衣棉裤的。 所以小喜来从生下来,就被伺候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就是姚软枝去山里之前,听说喜来睡得黑白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精神,把姚学义夫妻闹得头大。 说到女儿,杨九香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这几天慢慢改了,现在好多了。”她把喜来露在外面的小胳膊举起来,对着姚软枝轻轻挥了挥,“喜来,叫姑姑噢,姑姑,这是姑姑哦。姑姑给喜来做的小衣服,穿得舒服着呢” “哎呀,要我说啊,一个小丫头用这么好的东西,那不都是白瞎了吗”被冷落在一边的杨家娘终于找到了机会,急忙忙地插口。 姚软枝看了她一眼,杨九香的眼圈又红了。 杨九香她娘来了几次,看着这个外孙女用的东西,不知道酸了多少回,说有那好东西还不如给他家金宝,给一个赔钱的丫头片子用简直是糟践东西。 刚才在屋里,杨家娘一边命令杨九香这次必须给弟弟把工作的事情解决了,一边翻着杨九香的柜子,把姚软枝夫妻送来的那些没用过的布头全都装在自己的包袱里,准备等会儿带走。 “我跟你说,别听他们夫妻俩那些假模假式的话,什么叫招工都要考试”杨家娘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呵斥杨九香,“那是他们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不给你面子你看看李志高家那个二丫头,以前天天要饭的丫头片子,还不是考上了那要饭的丫头能有啥文化要不是你小姑子给她找人,她指定考不上” “你小姑子夫妻俩就是不想帮家宝,要不家宝不也考上了家宝要是能去乡里供销社当售货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愿意说亲呢。” “你要是这次不把这事儿给办好了,你爹可说了,别怪他不讲父女情分,到时候跟你断绝关系,让四里八乡都知道,咱杨家出了个好闺女,嫁了人就忘本了,不管爹娘兄弟,只顾自己过好日子,到时候看你怎么出门见人” 刚才亲娘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杨九香努力控制自己,不在小姑子面前落泪,免得给娘家丢人。 杨家娘的态度,基本上跟姚软枝猜的没有区别。 原本是想着亲戚总是亲戚,就算是极品一点,只要不太过分,姚软枝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太多。可是当着她的面,杨家娘就这么说喜来,那就过了。 “什么叫白瞎咱们喜来命好,爷爷奶奶喜欢,姑姑姑爷也喜欢,愿意给她用好东西,那有什么办法”姚软枝抓住喜来的小拳头晃了晃,脸上笑意盈盈,“反正都是自家挣来的,不偷不抢,谁眼气谁就自己去挣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态度 “话不是这么说的。”杨家娘眼睛里更是嫉妒得冒火, 腆着脸上前来,伸手想抓姚软枝, 却被姚软枝淡淡扫了一眼。 那一眼中的疏离和俯视,让杨家娘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在自己身上搓了搓,没敢往姚软枝身上放。 “我知道亲家心善,可是这么一个小丫头, 吃的用的太好了,她哪里当得起没的折了她的福气” 杨九香气得眼珠都有点发红了。 她从小被家人灌输男孩子是家里唯一的香火、她们姐妹几个就应该不计一切地帮扶弟弟的观念,虽然结婚之后, 看着姚家的情况, 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这种观念。 但是自从生下来这个女儿之后,母亲的本能让她越来越倾向于接受姚学义说的话。 杨家人说让她小心点讨好婆家,出了月子就赶快想办法,尽快再怀上一胎, 什么时候生下儿子什么时候才算是真的站稳了脚根。 可是姚家公婆却跟她娘家说的态度完全不同。 孩子爷爷亲自给起了小名叫“喜来”, 孩子奶奶抱着孩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姚学义晚上跟她推心置腹,让杨九香看看,姚软枝在姚家是什么样的待遇, 让杨九香别听她家人乱说 婆家人一点儿也没有嫌弃喜来,反倒是她亲妈一口一个“丫头片子”,一口一个“折了福气”,根本就没有把她家喜来当成自己的亲外孙女 姚软枝捏着喜来的小手, 笑眯眯地说“我们喜来福气大着呢,什么都受得起。我们不但要吃好的穿好的,以后还要读书识字考大学,去大城市读书工作,当工人当科学家当宇航员,开着宇宙飞船驶出地球去太空探险,全世界的人都要崇拜喜来,赞美喜来就是几件衣服几斤棉花,有什么受不起的” 杨家娘在一边听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就像是吃了一颗酸溜溜的山葡萄一样。。 虽然姚软枝说的那些话,有很多词她都听不懂,但是整体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不就是说这个小丫头以后还要更厉害,有好大的能耐,享更多的福气吗 不就是听她说小丫头享不得大福气,不满意,故意跟她抬杠吗 杨家娘暗中腹诽,要不是姚软枝巴上了温俊海这个瘸子,跟县里搭上了关系爱,她能这么风光 一个女儿出风头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还想着这个小丫头也跟着往上爬真是做梦呢。 不过她还要求姚软枝办事,也不敢跟姚软枝当面对着干,只能陪着笑挤到跟前,伸着手去抓喜来的另一只手。 喜来的小手又小又嫩,被她那又黑又粗的手没轻没重地一抓哇的一声,小姑娘立刻蹬着腿哭起来了。 “娘”杨九香实在忍不住了,小心地把女儿的小手拿了回来,轻轻揉搓着哄着。 杨家娘脸上太挂不住了,姚软枝她惹不起,杨九香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惹不起 “咋了多金贵啊地主家的大小姐咋地姥姥摸摸手都不能了还瞪我,是不是还要打我啊”杨家娘虎着脸对杨九香吼。 “你摸摸手你用那么大劲干吗”杨九香把自己娘的动作看得清楚。明明才几个月的小奶娃,骨头都没定型,谁不是轻拿轻放,哪有像他娘刚才那样,抓过去就像是抓野鸡一样的小孩皮嫩肉娇,被弄疼了能不哭吗 孩子哭了,可好,这姥姥一点儿关心疼惜的样子都没有,反而黑着脸来找她毛病,说孩子娇贵了 杨九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怕吓着孩子,她努力扭过头,用力眨眼,想把泪水抹开。 这个时侯,杨九香感到肩头上被人轻轻拍了拍,转头一看,却是小姑子递过来一块干净手帕,顺手把她怀里的喜来接了过去抱着。 “喜来,喜来。”杨九香擦着眼泪,姚软枝就抱着小包被裹着的喜来逗她,一边叫她小名,一边冲她挤眉弄眼。 两个人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搭理杨家娘,让杨家娘感觉十分尴尬。 姚软枝对这母女二人心里的情绪基本上能够把握。她知道杨家娘是想要什么,也知道杨九香现在心里委屈加窝火,可是她除了刚才不软不硬地怼了几句,让杨家娘不要说喜来之外,并没有打算为杨九香出头。 这是杨家内部的事儿,只有杨九香自己想明白了才能从根子上解决。 姚软枝要是真的插手,把杨家娘赶走容易,甚至跟杨家断绝关系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杨九香自己要是没有想清楚,这事儿就没真的了结。而且,还很容易把杨九香的不满引到姚软枝身上,觉得姚软枝那样不给杨家面子,肯定是看不起她这个二嫂。 到时候再因为她闹得二哥夫妻俩吵闹起来伤了感情,这事儿就算是姚软枝给办砸了。 所以,姚软枝只能在边上给杨九香撑腰,但是真正出面对答的,还得是杨九香自己。 看杨九香擦干了眼泪,脸上的表情平静了下来,姚软枝就把对着自己咧嘴笑的喜来交了回去。 “二嫂,我还要去县里办事,就不多呆了。”姚软枝没有收杨九香还回来的手帕,“那是新的,二嫂你留着用吧。不过,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珍惜啊,要是气病了谁能替你受着喜来到时候没奶吃,你看着不心疼” “咱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毛病,孙女和孙子一样都是宝,你别听别人瞎说就行。” 姚软枝叮嘱了杨九香几句,对着一边搓着手的杨家娘点了点头,出门把自行车上系着的一大块野猪肉提进了堂屋,才骑着车离开了。 姚文昌互助组就在澶河边上干活,这春天里,地里到处都是活,每天都闲不下来。 就连李氏也跟着忙得没个消停时候。 不过姚软枝把车子一支,往地头走的时候,早就有人大声喊给姚家夫妻了“姚叔,姚婶,满满来了” 李氏直起腰,一看女儿正踩着田埂走过来,立刻提起锄头小跑过来了“别动别动”这是穿着皮鞋要出去,怎么能往地里跑踩一脚泥出去见人,多不好看。 姚软枝往前迎上去,扶住了李氏的胳膊“怎么不让我动还怕我把你们的苗儿给踩了怎么着” 说话带着笑,李氏自然知道女儿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也抬手拍了她一下“你穿着皮鞋,往地里走啥等会儿踩一脚泥,到县里碰见领导像什么样子” “一擦就行了,怕什么。”姚软枝当初的级别,还不是照样到地头去,亲自检查苗株做对比,验证数据本来就是农民的女儿,还能怕脚上踩泥 地里除了姚文昌互助组的组员之外,还有不少村里人也都在忙着。 姚软枝扶着李氏,不管见了谁都笑着打招呼。 “五爷爷,你老身体还好吗五奶奶的咳嗽好点了没药吃完了跟我说,我给你再捎点回来。” “兰花奶奶,我可是听苏老师说了,你家文良现在成绩很不错啊。你老有福气啊,等回头文良出息了,你就等着享大孙子的福吧” “哎哟,陈家婶子,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是你媳妇给你从市里买的吧一看就不便宜,穿上年轻了十几岁,你看看,我叔一直在偷偷瞅你呢。” “全平嫂子,你这地里打理得可真好” 一路走过来,每个人姚软枝都能说上几句后,还都能说到人家最在乎的点上。她笑容真切,语气热情,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当了官成了什么领导的架势。 看着现在可以说是夹沟村最有出息的姑娘一路走过去,背后的村人自然也少不了低低议论。 毕竟谁也没想到,新政府来了之后,村里最有能耐的竟然会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但是把姚软枝对人的态度和陈大亮对人的态度一比,这些人又觉得,姚软枝能上去,也不是什么偶然。 人家姚软枝去过京城,跟一号首长握过手,合过影,上过报纸,又当了县城里的大官,这么了不起的人物,见了村里人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客气有礼,主动打招呼叫人 陈大亮呢以前跟他们一样精穷精穷,现在当了个村代表主任,就忘了本,见了谁都是挺着个肚子背着个手仰着个脑袋,眼角看人,说话拖着音,跟个大老爷一样哼,以为村里人都不知道他背着人干了什么 姚软枝不知道背后的人在议论自己,还把自己和陈大亮对比,她已经来到了姚文昌跟前。 姚文昌不仅指挥大家干活,自己也不偷懒,裤腿挽得高高的,正亲自推着犁在耕田。 绕了一圈过来,看见妻女,才把犁交给别人,自己停了下来。 姚软枝也就是从梨花沟回来,连着几天没见到爹娘,心里挂记,赶过来跟他们说几句话, “这种双铧犁用着确实轻便。”姚文昌第一句就是夸奖,农机厂生产的双轮双铧犁今年销量极好,根本不需要多宣传,就乘着国家政策的东风,得到了大量订单。 姚文昌互助组也买了一架,是姚软枝改良过的型号,很适合铁原地区这种地形土质,用起来稳当轻便,效率大大提高,节省人力畜力。 村里很多人看得眼热,想借的话,只能等到互助组所有组员家里的地都用完了,才能排上。 这会儿边上就有两家人,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这式样奇特的犁,一脸羡慕。 姚软枝夫妻从京城回来之后,就把他们在京城的经历全告诉了姚文昌两口子。 姚文昌以前猜测过,姚软枝的亲爹应该不是普通人,但是也没想到,袁映真竟然是这么大的官。 姚软枝出发之后,姚文昌就亲自给妻子做了工作,提前开导妻子 要是一切顺利,满满找到了亲爹,人家怎么也比他们夫妻条件好,而且人家亲生的父女二十年不能见面,已经很不幸了。人家爹要是想把孩子接去京城,千万不要拦着孩子,非要让孩子在这乡下小地方陪着他们俩。 满满聪明得出人意料,那是天生的,硬把孩子留在兴化,那是害了孩子。 反正他们把满满养这么大,图的不就是让她快活高兴吗 京城那边多热闹多先进啊,满满就该是那里的人。 就当是把女儿嫁到了远处吧,这村里不也是有这种情况吗过年过节的有个消息,孩子过得好好的,他们就知足了。 李氏哭了一场,也做好了姚软枝跟着亲爹去京城生活的准备。害怕姚软枝为难说不出口,李氏甚至主动开口,让姚软枝去京城陪着亲爹,不用挂记他们。 姚软枝哪里知道他们在背后有过这样百转千回的思忖,直接地说,袁映真说了,非常感激他们,以后会来当面感谢。而她和姚文昌夫妻的关系,姚软枝根本就没有说过,只是抱着李氏撒娇,对姚家人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姚家分开,她上辈子是姚家的女儿,这辈子还是。这一点,不需要跟任何人讨论商量。 这样过了几天,姚文昌老两口心里才慢慢踏实下来,再也不用硬忍着决定放手了。 “爹,娘,我从山里带了几斤野猪肉回来,给你们放在堂屋了。”跟姚家爹娘拉了几句家常,姚软枝还有事,就跟他们交代一声,上路骑车往县城里去。 她以前做农场规划的时候,就已经画了一些农具图,托农机厂给做出来,现在估计也都做好了,正好和苜蓿种子一起运到农场去。 姚软枝蹬着车,刚到县城门口,就有一队军车从侧面大路上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3 22:33:0220200224 20: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传承 一队军车, 风尘仆仆,挂着霁省的车牌, 从大路上驶过来,和姚软枝擦肩而过。 姚软枝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三辆卡车向东而去。 往东,是夹沟村的方向, 也是野马山进山口的方向 农机厂已经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澶河南岸一片荒凉的情景。 不到一年的时间,农机厂的厂区已经建设完毕, 而且周围的宿舍区也已经完工。一百多名工人, 数百名家属在这里生活,需求催生了市场,小商小贩自发地汇集过来,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集市。 这些人就聚集在生活区门口的道路两旁,面前摆放着自家产的各种物品, 有的还大声吆喝着揽客, 非常热闹。 姚软枝拐了个弯,来到了农机厂工作区大门口。 把门的老李一看见姚软枝,立刻就跑过来打开了大门“姚厂长, 你回来啦” 姚软枝下了车跟他打招呼“老李,这几天天气好了,膝盖不疼了吧” 老李笑眯眯地回答“姚厂长上次给我捎的那个药膏挺好用的,这个冬天都没怎么疼呢。你是不是要找涂厂长”他给姚软枝指了个方向, “涂厂长这两天在听课,这刚招进来的新工人,正在培训呢。” 自从姚软枝开了那次培训班效果不错之后,涂强就把这一条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里,准备把这个当成农机厂的传统,一直保留下去。 年后招了一批新工人,涂强带人从中挑选了一些基础不错的,按照姚软枝的课程设置,正在培训。 这几天,培训班即将结束,涂强就亲自去听课去,看看培训班的效果。 姚软枝熟门熟路地穿过行政办公的平房,来到培训班的教室门外。 隔着玻璃窗,能看见讲台上正有一个二十五六的男青年在讲课,黑板上还画着一副图。姚软枝挑了挑眉毛。这不正是她改良后的双轮双铧犁设计图吗 而这个讲课的男青年,也是姚软枝培训班上表现最好的学生朱永飞。 朱永飞本身文化基础不错,又勤奋好学,脑子比较灵活,对姚软枝讲授的知识和技术吸收比较快。姚软枝走的时候,向涂强推荐的几个人当中,就有朱永飞一个。 现在看来,涂强也是大胆启用年轻人,把朱永飞放在了培训班教师的位置上。 天气回暖,教室窗户没有关严实,姚软枝站在窗外,能听见里面朱永飞讲课的内容。 听了几句,姚软枝就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没有东西,不需要听太多,只听他讲话的思路就能听出来。 朱永飞至少是对姚软枝改良的双轮双铧犁下了功夫研究了,讲解起来非常娴熟,把整个设计思路和生产工艺都吃透了。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他还能继续充实自己,多多实践,用心思考,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农机设计师,还是很有希望的,也许他还能成为真正的农业机械科学家 五十年代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却也是奋发进取的年代。没有能力的人困苦不堪,有能力的人却如锥处囊中,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因为这个时代实在是太缺乏人才了。 朱永飞抬头发现了窗边的姚软枝,脸上一愣,姚软枝隔着窗户对他微笑点头。 很快,培训室的门就打开了,涂强首先走了出来,看见姚软枝就大笑起来“姚队长,你可是大忙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当然知道姚软枝现在在忙什么,涂强自己现在也同样是忙得脚打后脑壳,没有什么时间跟姚软枝联系。 不过两个人曾经的“战友”情分在这放着,姚软枝的能耐在这放着,涂强见到她还是亲切如故。 朱永飞也跟了出来,向姚软枝问好“姚老师好。” 他们这个培训班的学员,全都比姚软枝年纪大,开始的时候也许还有过不服气,但是培训中后期,就已经全都被姚软枝的学识能耐折服,言必称“姚老师”。 尤其是当别人提起姚软枝,叫她“姚厂长”的时候,只有他们这些人称之为“姚老师”,他们内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豪和骄傲。仿佛姚软枝的成就,就是他们的成就一样。 朱永飞自己当了培训教师之后,才明白能够像姚软枝那样,在讲台上不管讲到什么知识技术都信手拈来,在车间里不论说到什么农机工艺都能一针见血,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哪怕他事先准备了很多,可是站到讲台上的时候,永远会有预料不到的问题出现。更别说,他带队去车间实践时,只能对自己熟悉的几种产品进行介绍,有时候还会出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 朱永飞明白,这些只能说明,他的水平和姚老师的水平相差太远。 涂强性子直爽,也不多客套,直接就说“姚队长,你要的那些农具都做好了,放在仓库里,随时可以运走。” 说着,他还好奇地问“你们在山里情况怎么样听说有不少退伍军人,还有一些从外面调来的干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关于铁原专区有领导想要插手实验农场的消息,涂强从县里隐约听说了。 他就算是不太擅长这些,也能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 本来只是兴化县里的农场,铁原专区塞进来那么多人,真是有些过界了。 姚软枝就带着县里几个农林部门的技术员,能不能干得过那些人 涂强知道姚软枝技术很厉害,但是在管理方面怎么样,在跟这些三四十岁的男人斗争方面是否会落下风,涂强没有把握。 “谢谢啦,农场那边的正式任命已经下来了。不过,以后肯定还要继续麻烦你。”姚软枝看了看边上的朱永飞,“农场建好之后,咱们农机厂肯定也更加强大了,到时候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涂强一听就乐了“那就好。那就好。诶,农场那边是怎么个名头,该叫你姚场长还是姚主任啊” “现在是叫主任,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好嘞,姚主任,有啥需要的,尽管回来说。咱们农机厂永远是你的娘家”涂强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朱永飞也很兴奋,冲着姚软枝直点头。 姚软枝来订做这些农具,农机厂都不收费,条件就是姚软枝授权农机厂生产销售这些农具。 这就等于姚软枝免费给农机厂设计好的产品,而他们付出的费用只是那些农具。 农机厂赚大了。 涂强又不傻,这账他算得清楚产品销售得到的经济效益也还算了,还有农机厂的名声牌子打出去带来的各种看不见的好处,才是更大的利益。 “说起来,农机厂能有现在的规模,离不开你的贡献啊。就这双轮双铧犁,年前就收到了几千张订单,连桓省外面都有人跑过来参观订购。” 涂强十分感慨。 订单多了,经济效益好,为农业做出贡献大,农机厂在上级领导眼里就更有价值。他个人得到了荣誉,农机厂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财政支持,这都是姚软枝留下来的。 而真正的功臣姚软枝却已经离开了农机厂,去深山中开荒,在全新的领域里继续努力奋斗去了。她能得到的,就只有农机厂报告中的一部分篇幅,荣誉和物质奖励,都没有。 但是现在提起,她还是一如既往,说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要合作,这就等于白送功劳给他给农机厂啊。 这样的境界,涂强心里无比敬佩。 这才是全国先进工作者的胸襟和格局吧 姚软枝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涂强心里形象如此高尚伟岸。 这些农机产品的设计方案、生产工艺,都是中国农业机械领域的研究者们集体智慧的凝结,她只是一个稍加润色的搬运者。取之于国,用之于国,她不敢居功。 要是能够培养起更多的技术人才,能够将这些知识技术传承下去,能够早日实现农业现代化,那就比什么荣誉和奖励都更有价值。 朱永飞极力邀请姚软枝进去给这期培训班的学员讲点什么。 涂强自然也大力支持。 姚软枝稍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三个人转过身,很多从窗户、门口偷偷张望的脑袋立刻就缩了回去。 培训班的成员并不多,只有十几个,而且大部分的年龄都在十八二十的样子,比上一届培训班学员的平均年龄下降了很多。 “这些都是今年招工进来的新工人。”涂强大致介绍了一下,“我跟老艾一起,挑选了这些个文化水平好一些、脑子灵活一些的,想让他们先学习一些农机方面的基础知识,然后在实践中继续提高。” “要是这里面有几个能好好学,有真本事的,从车间里走一圈出来,我们就准备帮他们放在技术员岗位上。水平够的话,咱们厂也弄几个工程师出来。” 涂强现在明显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往钢铁厂方面发展,而是侧重于农机生产了。 听着涂强的勃勃雄心,姚软枝也表示支持“只要肯学,肯定出人才。” 看到涂强对姚软枝的态度,培训室里所有人看向姚软枝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 姚软枝穿着简单,和大部分的女干部一样,都是列宁装、长裤、小皮鞋,齐耳短发。原本白嫩的脸庞,因为这一个多月的野外勘探生活,也晒黑了不少。但是那双眼睛,仍旧澄澈如湖水,闪亮若星辰,一看就让人难忘。 这些新进入厂的工人,都没有见过姚软枝,看着他们平时暴躁粗直的大厂长对她这样亲切,说话这样信任,心里禁不住各自猜测起来。 涂强亲自上台去介绍姚软枝的身份“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家伙运气不错今天,真正的农机专家来给你们讲课,你们都给老子好好听着,听懂听不懂都给老子记下来回去好好研究” “怎么着,你们还不服怎么滴”涂强在工厂里呆的时间长了,作风越来越粗暴,可是在很多工人心里,就挺吃这套。涂强一瞪眼,他们就偷偷笑起来,一点儿也不怕。 就连姚软枝看着这个形象的涂强,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平时涂强在他面前,率直归率直,可从来没有爆过粗,说话都文明得很。他这一面,姚软枝见得还真不多。 不过,这个样子的一线生产人员,姚软枝上辈子也没少见过。 涂强拿起教鞭,把黑板上的设计图敲得梆梆响“笑什么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啥时候能设计出来这样的农机产品,老子就站在这里随便你们笑,就是把唾沫喷到老子脸上,老子都不带擦的” 十几个年轻人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指着黑板上的双轮双铧犁设计图问“厂长,你是说” “我是说,你们朱老师天天挂在嘴边上的姚老师回来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讲授 听涂强这么大声宣布, 房间里十几个学员的眼神立刻全都聚集在了姚软枝身上。 不得不说,朱永飞平时对“姚老师”的安利太成功, 以至于所有学员都觉得,那位知识渊博、技术精湛、智慧过人的姚老师,肯定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太太,满头银发,一脸慈祥, 浑身上下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优雅气息。 结果现在涂厂长说,眼前这个跟他们年龄差不多,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干部, 就是“姚老师” 这,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倒是有几个有心的学员,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这种反应,不由轻声提醒“你们都不看报纸的吗去年的时候,姚老师上过好几次报纸呀” 年轻的全国新进工作者,在桓省和兴化县的报纸上, 都有过采访, 配了照片的啊。只要肯留心,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瞠目结舌,满脸意外吧。 “谁跟你似的, 没事就抱着个报纸看,旮旯角儿都不放过我们那时候哪有空看报纸啊” 在学员们低声的议论中,姚软枝站上了讲台。 朱永飞坐在了第一排,涂强也坐在他身旁, 两个人一起抬头看着姚软枝。 十几个学员的动作和他们两个一样,都抬着头望着台上的姚老师。 房间里安静下来。 姚软枝看着一双双望向自己的眼睛,突然之间有些感慨。 “去年,农机厂第一批培训班学员坐在这里,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工人,但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坐在这里的学员,就已经全都是二十来岁的新工人。” “这样的变化,让我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农机厂的人才序列正在逐渐填充完整。老人带领新人,新人超越老人,这才是一个健康良性的企业发展轨迹。在座的各位,你们是否已经意识到,自己能够坐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是农机厂未来挑大梁的技术骨干。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你肯努力肯学习不停进步,你完全可能达到更高的层次,为兴化县、为铁原专区、为桓省、为我们的国家,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 “不要用这种震惊的眼神看我,也不要觉得这个未来离你们太远。不,事实上,我们国家的复兴之路已经开始,从新中国建立的时候,而我们每一个人每一点努力,都是在为修建这条复兴之路做贡献。” “农业对国家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没有粮食,吃不饱肚子,什么理想都是空想。而在农业发展过程中,农业机械制造能够起到的作用,举足轻重” “所以在座的各位,也许在十几年后,二十几年后,就能成为那个举手投足,就能够影响中国亿万百姓饭碗的重要人物”姚软枝举手点了点台下一个笑得最欢的小伙子,“笑得这么高兴,是不是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到底都是年轻人,被姚软枝这么一调侃,台下顿时哄堂大笑。大家都一起看向那个被姚软枝点出的小伙子,有几个皮点的还用力鼓掌“王生宝,王生宝” 王生宝个子不高,稍微有点胖,脸圆圆的,眼圆圆的,嘴巴也圆圆的,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特别稚气。他被大家围观起哄,略微有点羞涩,但是却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只是咧着嘴笑“那敢情好呀” 姚软枝也笑了,这个小胖子长得真喜庆,脾气也挺好呢。 “咱们农机制造行业的重要地位,就不用我多强调了。你们在农机厂未来的作用,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不过,想要成功地担负起这些重任,自己的专业技能就必须过硬。” “我以前讲过的那些知识,都已经油印出来,相信朱老师他们也都给你们讲过了,我也不多说了。” “今天我过来,原本是为了去看看我委托咱们厂里生产的一批新农具和小机械。既然这样,我就来围绕这些农具机械讲一讲农机设计生产的一些事项吧。” 姚软枝刚说完,台下突然有人举手,正是刚才被大家起哄调笑的王生宝。姚软枝示意他发言,王生宝立刻站起来,语气热切地问“姚老师,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拖拉机设计生产方面的问题咱们国家什么时候才能独立生产拖拉机呢” 他的问题一说,涂强和朱永飞的表情就忍不住变了。 拖拉机自然是好东西,现在他们这些做农机的谁不知道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别说他们一个小小的县农机厂了,就算是桓省农机厂都没有那个能力生产拖拉机,整个中国都没有能力独立生产一台拖拉机啊 朱永飞皱着眉头回头看“王生宝” 他就是上课的时候提到了拖拉机这方面的一些问题,本意是激发这些学员的热情,让他们知道国家还有很多方面不足,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建设改善。谁知道王生宝会突然向姚软枝提出这种要求呢 万一要是姚软枝说不出来点东西,这不是当面给她难堪吗 涂强倒是没有斥责王生宝,他只是拧着眉毛看了王生宝一眼,又回头去看台上的姚软枝。 在桓省钢铁厂的经历,让涂强对姚软枝有一种难言的期待,总觉得当时姚软枝天天去农专上课,去资料室看外文杂志,说不定就能懂很多国外先进的技术呢。 姚软枝笑着对朱永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脾气,又对王生宝点了点头,让他坐下,然后才望向台下。 几乎所有学员的眼神都闪闪发亮,对这个话题显然都很感兴趣。 也是,在五六十年代,拖拉机并不仅仅就只是一种车辆,它更是一种符号,代表着当时人们的中国梦。 1949年11月底,刚刚建国不久,第一任中国部长沈雁冰发布了“开展新年画工作”的指示。次年,征集了新年画作品,邀请专家和群众进行评审,展开了第一次新年画评奖。 获奖者25人,其中李琦的农民参观拖拉机得到了甲等奖,后来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在一个具有数千年农耕文明传统的古老中国,拖拉机这个新兴农业机械被大家热切关注,代表了这个国家对农业机械化的热切追求。 后来,第三套人民币上,还出现了女拖拉机手的画像,更是反映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人民的愿景以及具有时代特征的审美时尚。 现在的中国,拖拉机很少,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北地区,兴化县根本见不到拖拉机,能够用牛拉犁耕地就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但是作为农机行业的工人,在报纸、宣传画中看见拖拉机的时候,他们都会本能地想要了解更多。 所以,姚软枝非常理解王生宝和学员们这种热切。 姚软枝和台下的学员们对视了几秒钟,神情一点点严肃起来“大家对拖拉机感兴趣,我很理解。但是大家知道吗目前我国还不能自主生产拖拉机,甚至连拖拉机的主要配件都没有能力制造。” 说到这里,姚软枝有意再次停顿了十来秒,眼神一一扫过台下的学员,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刚刚还一片火热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寂静一片,仿佛天上落下了巨大的冰块,把所有人都冻了起来,一种低沉的气氛慢慢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王生宝白里透红的脸涨得通红,两只拳头握紧放在桌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涂强端正地坐着,神情严肃,看着姚软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永飞绷紧了脸,捏着笔的手指头有些发白。 坐在第一排边上的一个女学员紧紧拽着自己的麻花辫,咬着嘴唇,眼睛里隐隐有泪花 “说起来,拖拉机其实已经跳出了咱们农机制造行业的领域,属于机械工业的专业范畴了。但是,每一个农机人,应该都会有同样的梦想,想要把所有能够促进农业现代化的机械都设计生产出来。拖拉机这样的运输和驱动机械,对于农业的发展很重要,如果我们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实现拖拉机的独立生产,那么,我们就无愧于农机人的身份了。” 姚软枝放缓了声音“既然大家对拖拉机有兴趣,我就来给大家讲讲我的了解吧。” 从十九世纪欧洲的蒸汽机开始,到英国法拉斯和史密斯首次用蒸汽机实现农田机械耕作,再到1856年“tractor”拖拉机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英国牛津字典中,姚软枝一边在黑板上书写,一边讲起了拖拉机起源的经过。 “拖拉机就是一种行走的动力机械,不管它的外形有什么变化,它的基本结构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给大家介绍的就是拖拉机的结构。” 说着,姚软枝拿起黑板擦,敲了敲黑板上的双轮双铧犁图“这个大家都记过笔记了吧我可以擦掉吗” 见大家没有反对,姚软枝擦干净了黑板,拿着粉笔就画了起来。 随着黑板上的线条越来越多,台下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拖拉机” “铁牛” “我在报纸上见过” “好像” “比例尺真精准”王生宝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喃喃地说。 看着占据了半个黑板的拖拉机图案,涂强露出了一丝笑意。能够这么熟练,只凭着脑海里的印象就把手扶拖拉机画得这么完整,比例一看就很真,那她肯定对手扶拖拉机的了解肯定就不只是皮毛。 他就说了,这种问题,肯定难不倒姚软枝。 姚软枝画完了,把粉笔丢进了盒子里,笑容再起“其实,不管是拖拉机还是收割机,还是其他机械,你如果只把它看成是一种工具,那它就是钢铁机器,没有生命力;可是,如果你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勃勃脉动,那它就是一件艺术品,是一种美。” 其实,不仅是机械,还包括各种研究目标,良种、作物、水利工程,甚至肥料行业,只要全身心投入,达到一定层次,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独特的美。 “言归正传,拖拉机的外观可能千变万化,但是基本结构是不会变的,比如这里发动机,这就是拖拉机的心脏。” 刷刷刷,朱永飞和所有学员都奋笔疾书,恨不得把姚软枝所讲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帮忙 拖拉机类型各有不同, 结构也各种各样,但是都包含三个必备的组成部分, 那就是发动机、底盘和电气设备。 发动机是拖拉机的动力装置,它的作用是将燃料燃烧后产生的热能转换为机械能,然后通过底盘实现拖拉机的行驶。 姚软枝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画出了柴油发动机的结构图。 “那么,我们就先来了解一下柴油发动机的工作原理和基本结构” “冲程”、“排量”、“压缩比”、“功率”、“转矩”、“转速”、“热效率”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术语从姚软枝的口中流出,被台下所有人疯狂记录下来。 现在听不懂不要紧, 只要记下来,以后慢慢去学习去补课,总是会懂的。 下课钟敲响了, 姚软枝把把磨得很短的粉笔头放进了粉笔盒里, 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时间有限,我就大致讲这么多吧。其实这些知识也是我从书籍、杂志上看来的,大家以后有机会多去读书看资料,也迟早会了解到的。” 虽然这些知识是姚软枝上辈子积累的,但是她现在必须坚持这么一个说法。 “我们国家虽然现在还没有能力生产拖拉机和主要配件, 但是我相信, 我们国家有那么多奋斗不懈的工农科学家,很快就会攻克这些难题。” “包括在座的各位。”姚软枝对着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微笑点头,“也许你能解决其中某个主要维修配件的生产工艺问题, 也许能你设计出效率更高更适合我国国情的拖拉机配件,也许你在铸铁领域有所突破,能够给国家更好的材料” “为国家做贡献的方式千千万万,我们一起努力, 好吗” 姚软枝笑着一一看过去,几乎每个被她看到的学员都不禁坐直了身体,更有几个年轻人和她目光一对就悄悄红了脸。 涂强陪着姚软枝往仓库走,一边走还一边感叹“这下子这些小年轻肯定要热火几天了,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能坚持下来。” 他刚才可是看见了,姚软枝离开的时候,那几个小兔崽子的眼睛都粘在人家背后,拽都拽不下来。 说来也是,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姚软枝本事大,长得又好,气质又好,他们有点什么想法也是难免的。 涂强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他决定等会儿回去就通告这些家伙,姚老师早就结婚了,还是他当的傧相人家跟爱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他们没戏 “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姚软枝也没有一定要这些学员达到什么程度的想法。 就像是大自然在春天洒下了很多种子,有的种子连芽都不会发,有些种子会在秋天结下累累果实,还有一些不曾留意的种子,会一点点成长为参天大树。 但是姚软枝还是比较相信这个时代的青年的,他们就算是不能成为参天大树,大部分也都会努力结出果实。 “要是姚老师你有空的时候,能再来给他们上几次课,多讲讲这些先进的知识,他们肯定能更加优秀。” 刚才涂强都听得沉浸其中,觉得热血沸腾,那些年轻人就更别说了。 姚软枝哈哈一笑“涂厂长,你这是让我给你当培训班教师啊” 涂强毫不犹豫“你要是愿意,那当然好了。放心,不让你白干活,走公家账给你算供给” 他们这些干部的“工资”,现在主要是供给制的形式,就是国家发放物资,涉及到衣食住行各方面,基本上没有多少钱。 农机厂现在经济效益好,账面上倒是有不少货款,但是涂强也不敢乱花。 倒是供给的粮油布匹,涂强还有辗转的空间。 要是姚软枝肯定时不定时来讲课,涂强给多少物资都愿意啊。 “你要是需要这方面的专业教师,就去地市甚至省里的大专院校去招啊。给上级打个报告,咱们农机厂招两个大学生,多好。”姚软枝给他出主意,“你要是有兴趣,我跟刘教授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过来。” 涂强有些不自信。 他知道姚软枝说的“刘教授”是什么人,那是大学校长,他们就是个县里的农机厂,人家京城的大学生会愿意来这里工作吗 “要是有大学生肯来,咱们直接给他技术员的岗位和待遇。分单间宿舍,生活上绝对不让他们有一点不满意只要有真本事,评先进给奖励,都给大学生优待”涂强犹豫了片刻,当场拍板。 能把京城那边的大学生给招来的话,这些都值得。别人想招都找不到关系,只靠组织层层报告申请,就那么点学生,轮得到他们这小县城吗既然姚软枝有这样的门路,他为什么不试试 “俊海这些天忙什么呢” “他刚调到县供销社,这几天都在交接工作。”姚软枝也不隐瞒,“要不然他肯定是要过来的,他昨天还惦记着要跟你一起喝酒呢。” 自从他们婚礼之后,温俊海跟涂强之间倒是挺投缘的,时不时地还会在县里碰见,就会一起吃个饭。 涂强一听就乐了“那好呀,以后他天天来县城上班,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喝酒就更方便了。” 这对夫妻可真是涂强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一个词,佩服。 姚软枝从一个普通农村女孩到现在的农场一把手,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虽然实验农场是县级的,所以农场一把手的行政级别也不过是个科级干部,但是在她这个年龄,有太多人连个股级干部都不是呢。 要是换个别人,这么快当上科级干部,恐怕早就飘飘然了。只要坐在机关里按部就班,这辈子都不用发愁。 就说今天拿起粉笔就能边画图边讲解拖拉机结构、柴油发动机原理的本事,就够姚软枝在农机厂吃上一辈子公粮。 可是人家却一扭头,就扔下了已经成了型的农机厂,带着人跑到山沟里挖土开荒建设农场去了。那多苦啊,只看姚软枝现在被晒黑的脸,就知道这段时间她没有少受罪。 可是她精神头好得很,说起农场眼睛就发亮。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成功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个全国先进工作者的荣誉呢,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涂强自己从铸铁厂车间火线提拔,埋头苦干到现在,也不过是跟姚软枝一样的科级而已。可是,他比姚软枝大多少他比姚软枝早工作多少年 而温俊海升职的速度,也不比姚软枝慢多少。只是他不像姚软枝这么擅长和人打交道,也没有全国先进工作者的荣誉,在爱人的光芒映照下,好像显得暗淡了不少。 可是涂强也不止一次跟温俊海喝酒聊过,完全不会有这种想法。 只说一点,温俊海从小练功,到了部队仍旧是最优秀的士兵,这样的人,毅力和自控力方面,绝对都是第一流的。 负伤退伍后,他转业回老家,进了供销社,为了工作就能一个人扛着二八自行车带着物资,一天天往深山里跑,推广供销社的政策,在解放乡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打开局面,这种耐心和能吃苦的品格,绝对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涂强决定,要跟姚软枝夫妻俩做更好的朋友 姚软枝订做的各种农具被单独存放在一个仓库里,涂强感念姚软枝今天的帮忙,亲自带着她进仓库查看产品。 仔细检查了一番,质量数量都没有问题,姚软枝很满意“行,咱们厂的运输队明天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忙送进山里” 涂强嗐了一声“没有时间也得给你安排出来就是不知道山里路怎么样啊我听说那边很多年没什么人走了,要是路荒了,可就不一定能送进去了。” 农机厂的运输队也就是几辆大车,牛马拉着,好点的山路小心点也就进去了。 梨花沟那边可是往野马山里面深入了七八十里,而且十来年都没什么人居住,这路恐怕也坏得差不多了。 “没事。”姚软枝来回走了几趟,当然十分清楚,“运输队给我送进去五六十里,剩下的我让人出来搬好了。” 涂强想了想,带着姚软枝出了仓库。负责管理仓库的两个工人就在门外等着,涂强把他们叫了过来“我记得咱们厂里好像还有一些手推车,是不是在仓库里” 以前铸铁厂收煤炭的时候,没少用独轮小推车把煤炭往炉前运。 现在有了大车,这些小推车就光荣退休了。 涂强记得应该还在仓库里。 年纪大点的工人也有印象,跑进去翻了翻记录,又去仓库里找,过了好半天回来“厂长,还有十几辆呢。我看了,都还挺结实的,就是有点灰。” 涂强乐了“姚主任,这正好,到时候给运输队捎上。大车过不去的地方,就用小推车推进去放心,我给他们说,绝对把这事儿给你办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涂厂长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对方这么热情积极,姚软枝当然也领这份情。 回到涂强办公室,姚软枝就用农机厂的电话给刘智宇打了过去,问有没有合适的大学生或者农机人才推荐。 交情不就是在这么一来一往中加深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6 23:07:4620200227 23: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敬酒 和涂强谈好农具运输的问题, 时间也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涂强留姚软枝在食堂吃饭, 姚软枝没有拒绝, 以后农场跟农机厂合作的时间还会很长,公私关系都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维系。 涂强刚刚专门让人去找小推车给农场用,姚软枝领这个情。 不过说到食堂,姚软枝就想起了大嫂赵茉莉。 姚学文在家具厂, 凭着自己多少年的手艺和认真的工作态度, 年后当上了技术小组的副组长, 成为了家具厂的技术骨干,每天都憋着干劲,想要做出点成绩。 除了过年回去一次,这两个月也就回夹沟村了一次。 赵茉莉和姚瑞也跟着回去了一趟,她对姚文昌夫妻的态度倒是比以前乖顺许多, 毕竟她的工作是姚软枝给找的,姚软枝虽然走了,在厂子里的影响还在。 赵茉莉就从杨九香这个妯娌身上找平衡。 找平衡的办法就是数落自己的儿子姚瑞“你看你怎么这么调皮刚换上的新衣服,才多大会儿就弄了一身泥。哎,九香你看你多好命,生个女儿以后长大了多贴心, 至少不会像我这样,天天被这兔崽子气得喘不过气还有咱娘给你搭手带孩子, 哪像我,每天大清早就要出门上班,天天在食堂里忙个没完, 有时候都顾不上做饭,直接把食堂里的剩饭剩馒头带回家去热了吃” 杨九香听着这种明着抱怨数落,实际上是炫耀踩低自己的话,只是对着赵茉莉翻白眼“大嫂这是嫌弃咱爹娘偏心,没帮你带孩子啊” 借赵茉莉两个胆子,她也不敢承认对公婆不满,否则她们小姑子知道了,肯定要收拾她,工作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 只要不对上自己亲生爹娘,杨九香的战斗力也不比谁低多少。果然,赵茉莉立刻就闭嘴了。 后来姚软枝过来的时候,杨九香还跟她学赵茉莉的语气、表情和动作呢。 姚软枝听了就笑,赵茉莉这个人实在是不过两个嫂子的事情,她个小姑子也不好站队,所以也没有发表什么议论。 涂强和姚软枝还叫上了艾中华,办公室的小伙子连忙过来请示,要吃点什么菜,让大师傅专门做出来。 “姚主任这是回娘家来了,咱们可得给招待好了。”涂强开玩笑,“不过咱也不能违规啊,四菜一汤就够了。” 小伙子连连点头,快步离开,抢在领导前面去安排了。 姚软枝看着这个小伙子的背影“新来的看着挺机灵的。” “原来的小谷家里出了点事,这是刚从新工人里面选出来的,姓魏。能写通知写文件,人也有眼色,就给留到办公室了。”涂强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滑头,你说才多大的年纪,怎么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想得多” “想得少了,能机灵起来吗”艾中华比原来胖了一些,一脸正经的表情吐槽涂强,“你这领导太难伺候了。” 农机厂食堂里也没有后世的那种小包间,就是在食堂的一个靠窗角落里,专门有个大点的红漆圆桌,留给厂领导使用。 周围都是工人,触目所及都是蓝色的工作服。 工人们提着自己的饭盒,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有的人会把饭带回宿舍吃,有的就直接在食堂里解决,在边上的公用水池里把碗洗掉。 大师傅早就准备好了,三人到了没多久,四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笋子炒肉、蒜苗炒香肠、醋溜土豆、白菜粉丝,白萝卜粉丝汤。 大师傅还掂着勺子跑了出来,热情地跟姚软枝打招呼。被他开了个头,后面就不断有车间的、培训班的、厂办的人过来给姚软枝敬酒,问她现在工作怎么样,说非常想念她搞得好热闹。 姚软枝一直都说是自己不会喝酒,大家等会儿还要上班,所以倒没有被灌酒,只是倒了半两白酒抿了抿,就这样都觉得自己脸上发烫,估计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眼看着朱永飞也举着酒杯过来了,姚软枝不禁苦笑“涂厂长,我怎么有点误入虎穴的感觉这么多人工作时间喝酒,你也不管管” 涂强哈哈一笑“大家这不是看见你高兴吗放心吧,这才到哪儿啊。下午上班的时候,那点酒劲早就跑光了” 基层一线工厂的彪悍作风,姚软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体会。 朱永飞身后跟着两个男青年,都是刚才培训班的学员,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白胖的王生宝。 “姚老师,我们敬你”姚软枝刚站起身,朱永飞就已经举杯,二话不说把杯中酒给闷了。 王生宝和另一个学员有样学样。 姚软枝无奈,只好重复不知道说了几次的话“我酒量不行,意思一下啊。” “意思一下就行了。”朱永飞是真心尊敬自己这位老师,连忙说。 姚软枝从桌上拿起白色小酒杯,沾唇就是一愣,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就把酒杯放下了。 “姚老师,我们还想跟你学习。”朱永飞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口,王生宝两个也忍不住附和起来。 以前只是听培训班的几个老师一次次说姚老师多厉害,还想不明白,同样都是老师,教的也就是一样的知识技术,能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听了一次课,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培训班的老师会对姚老师那样崇敬了。 拖拉机这么先进的机械,那么深奥的知识,姚老师在台上一讲,他们这些连门还没进的学生就都对拖拉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最浅显的语言、最生动的讲解,配上渊博的学识、逼真的图画要是姚老师能够一直给他们讲课就好了。 姚软枝不敢拖延,催着涂强和艾中华赶快吃完走人“再不走我今天就要倒在酒桌上了” 涂强两个哈哈大笑。 “老涂,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姚软枝同志不从容的样子,你呢”艾中华问涂强。 涂强想了想“对,就算是结婚那天,她都没有这么紧张。” 两个人再次哈哈大笑,被姚软枝送上了两颗卫生丸并且毫不客气地吐槽“中年男人的笑点真是奇怪。” 又应付了四五波来敬酒的,才好不容易吃完饭,从食堂“逃”出来,姚软枝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涂强和艾中华在另一边抽烟,姚软枝转头对附近的小魏道谢“刚才谢谢你啊。” 朱永飞过来敬酒的时候,姚软枝拿起来酒杯,抿了一下子就发现,酒杯里是清水。 当时在跟前的,除了涂强和艾中华之外,就只有小魏了。会帮她换杯子的,也只有小魏。 小魏笑了笑,牙齿很白“您不怪我擅自动您的杯子就好。” 姚软枝笑了笑“怎么会” 当时姚软枝尝出来杯子里是水之后,确实心里也有点警惕。 虽然猜得出小魏是好意,但是她竟然没有留意周围,让人给换了杯子,真是这两年过于顺利,所以太放松了。 要是别人不安好心的话,就说不定是什么结果了。以后她还是要保持警惕,毕竟她身上有太多秘密,一旦被人发现就惨了。 姚软枝看了小魏一眼,刚才没有留意,只记得这个年轻人个子挺高的,这会儿一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就算是留着这个年代最常见的中分发型,那四方大脸、浓眉大眼也很像回事。 有这样的外表,再加上这种察言观色、机灵应变的能力,说不定哪天这人就发达了。 就是不知道,他会走上什么路子。 这个时代这种机灵人不多,但是姚软枝上辈子在部里见过的可就太多了。毕竟能够到中央部委里工作的年轻人,都是一时俊彦,学历、长相、气质、应变都没有短板。 机灵人用着好用,但是缺点却是太机灵了。风吹草动的时候,难免自作聪明,到最后害人害己。 就不知道眼前这个机灵人会是哪一种了。 姚软枝向小魏道谢之后,也没有继续跟他聊天,而是去跟涂强和艾中华道别,约好了明天来运货的时间,就离开了农机厂。 骑着自行车绕过了生活区,姚软枝才想起来,自己被这帮子人一敬酒,竟然忘了去看看大嫂那就下次吧。 温俊海忙着处理交接事宜,只能陪着姚软枝到了农机厂,看着农具装好车,看着姚软枝上了车跟农场运输队一起出发,目送她离开县城。 运输队派出了八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车顶上都绑着农具和小推车。 姚软枝有个专座在车队中间的某个车辕上。 赶车的是她以前认识的老师傅,也是这运输队的队长,经验丰富。这会儿正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拖拉机。 “那铁牛听说劲大的很。”董师傅手里的鞭子在空中轻轻摇摆,并没有落在拉车的大青骡子身上,“是不是呀姚厂长” “这么大劲,得吃多少草啊” “不吃草,只喝油”跟在一边的小魏接话说。 姚软枝也没想到会在运输队里看见小魏。 见她诧异,小魏就解释说,涂厂长让他跟着,万一农场和农机厂有什么需要协调的,他可以代表农机厂出面。 “而且,我看啊,涂厂长也是很想知道农场现在情况怎么样,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小魏是这样跟姚软枝说的,当时还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什么秘密一样。 不管怎么样,看着小魏穿着半旧的衣服,小腿上打着绑腿,忙前忙后跟着一起装车扛货,现在又明显准备一路走到梨花沟的样子,姚软枝都觉得,这人要是还有超出常人的毅力,以后还真是能成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两章,不过可能比较晚,但是今天肯定要万更 这本书准备写长一些,从五六十年代到改革开放、到中国加入to和外国的竞争交流,到二十一世纪国家的成功复兴结束,以女主在农业领域的奋斗和努力为主线,篇幅会比较长,人物也会很多。 作者笔力有限,想要实现的效果可能会跟目标差很多,但是会坚持写完的。感谢在20200227 23:54:3120200229 21: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妃宁 50瓶;元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山行 从兴化县到梨花沟, 路程将近百里, 其中大半都是山路, 想也知道这一路不会舒服了。姚软枝也同样打了绑腿,换了李氏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做好了一会儿进山后步行的准备。 野马山进山的路口不止一个,但是离梨花沟最近、最方便他们的山口, 就是从夹沟村后山走的那个入口。 八辆大车越过澶河, 走了十几里地, 开始上山。 姚软枝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走在车队边上,给驴子骡子这些拉车的牲口减轻负担。 每辆车除了赶车的,都有两个跟车的。不管是拉车的牲口,还是跟车的人, 涂强选的都是正当壮年的,只这就能看出涂强是个实在人。 小魏已经走了十几里路,精神头还是挺好,跟其他一起步行的工人们说说笑笑,看起来人缘很好。 夹沟村往北走,海拔越来越高, 路边的农田和人迹越来越少,不过好在道路还算宽阔, 车队行走没有什么问题。 土路上车辙深深,尘土随着牲口蹄子踏过,在空中飘飞。 牲口脖子下悬挂的铃铛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 随着行走的节奏,传向山路两边的林子和村庄。 “别太靠路边啊,小心林子里有狼窜出来,一口把你们叼走。”一个赶车的老师傅提醒步行的几个年轻人。 几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这边都是村子,天天都有人走,狼早就被吓跑了。” “我听人说,前几年没粮食吃的时候,这林子里的狼都经不住,逃到野马山里面去了。现在哪还有” “是啊,大白天的,从哪里来的狼” “咱们这么多人,就是有狼,也是给咱们送肉的” “对,到时候我就弄个狼皮帽子戴” 几个青工走得热了,解开了衣扣,捋起了衣袖,一个比一个说得带劲。 倒是跟他们一直同行的小魏听话地往车边走了走,还拉着离自己近的工人一起“你们别不信,山里的狼饿慌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小时候就在山里住,出门都带狗,要不就怕碰到狼。狼从后面一扑,你啥都不知道就完了。” “我家隔壁有个奶奶,就是一个人在山里砍柴的时候,被两只狼围攻,亏得附近有人赶过去,把狼打跑了,可是那个奶奶的脸和脖子都毁了,样子特别可怕。” “魏江,你别说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个年轻人拨拉着自己的胳膊,不自觉地离路边的林子远了一点。 山路越来越深,两边的林子越来越密,头顶的阳光也被挡住了不少。 山风吹过,带着不见阳光的凉意,刚才还冒着热汗的年轻身体,陡然就被吹个透。 林子里还时不时地传出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动静。 加上小魏那一长串认真的讲述,可不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吗 “那我们得让姚厂长走在最里面。”一个青工给姚软枝示意,让她走在挨着车子最近的地方。 小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其实,狼很狡猾的,它们能分辨出来哪个人比较有威胁,哪个人柔弱没有攻击力,它会专门挑那些老弱病残下手。” “以前,我们村里,有一家三口在门口乘凉,突然有头狼扑过来,一口就叼着小孩跑了。明明那个小孩就被爹娘护在中间的” 姚软枝看了小魏一眼。 旁边的青工早就叫了起来“魏江,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专门讲这些狼的故事来吓唬人的吧你说的那些都是落单的狼,你看看它们敢不敢冲着咱们二三十号壮劳力的车队下手” 他们负责搬运货物,车上都有一些棍子绳子,这会儿几个青工就从一人拿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呼呼抡着“有本事让它来不把它打成两截我跟它姓” 魏江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摸了一根棍子挥动着“别装了,你瞅瞅你吓得那一头冷汗” “我就说你今天是故意的,憋着坏呢这小子” “揍他” “对,收拾他” 魏江撒腿就跑,后面五六个青工举着棍子笑着追他,大家打成一团,寂静的山路顿时喧闹起来。 姚软枝和赶车的师傅跟在车子跟前,看着这些打闹的年轻人。 董师傅笑眯眯的,姚软枝也翘着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魏江才跑了回来,中分的发型乱成了鸡窝,衣服上都是灰土,背上还有个大脚印,不过他的神情很愉悦,一边跑还一边哼着不知道什么歌曲。 跑到近前,发现姚软枝正盯着他看,魏江顿时放慢了脚步,弯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姚软枝走过他面前的时候,魏江才抬起头来,脸都有些红了“姚主任,我,我跟他们闹惯了,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啊”姚软枝笑得很亲切,“年轻人活泼一点很正常,又不是在车间。” 魏江挠了挠头,走在姚软枝身边“姚主任,你说不定还没我大呢。”叫他们“年轻人”,好像她多老似的。 山路越来越难走,路边的村落也越来越少。 野马山是典型的北方山岭,山石崔嵬,哪怕是三四月份期间,仍旧有大片大片的石头裸露在外,组成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峰头。 密林点缀在山石之中,却无法将整个山岭覆盖。 中午时候,车队停在了一个小小的山村旁。 小山村只有几户人家,都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垒成的房子。 边上那户人家的篱笆里,一个不大的小姑娘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裤,好奇地盯着这个庞大的车队看。 运输队虽然成立不到半年,但是送货次数太频繁,其中不乏出远门的经历,所以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有人解下牲口,让它们在路边空地上休息;有人去问山村里的人家,有没有井,能不能打水用;有人从车上卸下饲料,分头去喂牲口。 打水的挑着水桶回来了,给牲口倒上,就在临时搭起的石头灶上点火烧水。 每个人都带着干粮,这会儿正是互通有无的好时候,彼此交换点自家的特色食品,带了一大盆咸菜的魏江最受欢迎。 每个人都从他那儿弄几根夹在自己的饼子或者杂粮馒头里,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从放着凉开水的粗陶大坛子里舀一碗水喝个痛快,然后坐地休息会儿,晒着春日暖阳,感觉美得很。 休息半个小时后,灶台上烧开的水也放得不太烫了,倒进水坛子里补充完毕,把水坛子抬到车上,就准备继续出发。 从农机厂到梨花沟,百十里的路程,一天是走不到的,势必要在山里过夜。 董师傅拿着姚软枝手工画好的简易地图,比了比距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现在为止,车队行驶速度完全和预想的一样,中午休息的时间和地点也和提前预设的一样。 按照地图上显示的路线,下午再走二十多里,就能赶到下一个落脚点休息。 这个落脚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周围十几里地方圆,就只有那一个小山村。不想做露宿山林那种危险的事情的话,就只有去那里借宿。 “那个庵头屯,姚主任,你在那边住过吗人怎么样,好不好打交道”董师傅说的“庵头屯”,就是晚上他们准备借宿的村子。 他是兴化县本地人,听说过野马山深处以前有过一个规模很大的尼姑庵。 据说野马山以前归前朝某个王爷管辖,王爷在山里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庄园,庄园外面就盖了个尼姑庵。 王爷府里不想要的姬妾女人就被塞到这与世隔绝的尼姑庵里,那些可怜的女人就在其中禁闭到死,不许离开山林。 有那在山里采药打猎的人说,经常听见尼姑庵里传来古怪的哭声。 不过后来皇帝退位,王爷也不知道下场如何,反正听说那个华丽的庄园被一把火烧了。尼姑庵如何,倒是没有太多人关注。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大火中幸存的王爷庄园一角,住进了一些人。可能是外界打仗,一些人逃到山里躲避吧。 因为就在尼姑庵附近,所以慢慢地,那里就被人叫做“庵头屯”了。 董师傅还是第一次往野马山里走这么深,心里有些忐忑。 因为他跑过不止一次长途,经常会遇到一些不太友好的村民,不但不给他们这些过路人行方便,甚至还想要摸黑偷窃抢劫的都有。 哪怕之前他就已经跟姚软枝交流过了相关情况,这会儿他还是想再问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 姚软枝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把自己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带队勘探来回路过两次,还有前几天骑自行车从梨花沟回家路过一次,总共在庵头屯借宿了三次。” “那个村子人不多,就只有四户。应该还都是亲友关系,彼此之间比较团结。” “对外人有些警惕,但是没有恶意。村里有井有磨,都是原来庄园里留下来的。村边还有小溪,洗刷很方便。” “还有一些破旧的房屋,都空着,里面有炕,据说是以前王爷庄园里下人住的地方。我借宿的时候就是住在里面,还比较干净。他们平时也会打扫。” “给他们点报酬,他们就会同意把锅灶借给我们。” “当然,如果他们有什么想法,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是白吃饭的是不是”最后一句,姚软枝带着笑意说。 董师傅有点意外,看了姚软枝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个见人就笑、从来没有半点架子的漂亮姑娘,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他们运输队二十多个壮劳力,到了庵头屯,只有人家怕他们的。 下午的山路就更加难走了,牲口们上坡下坡,四只蹄子在山路上拼命蹬动。赶车的师傅们拽着拉着,手中的鞭子有时候扬起来在空中抽出噼啪响声,却始终不舍得真的落在这些牲口身上。 小魏他们这些跟车的年轻人都跑到了自己负责的大车后面,上坡的时候用力推,下坡的时候帮着控制速度和平衡,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车队来到了庵头屯。 “这t的,难怪那封建王爷会在这里建庄园呢”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看着眼前的风景,差点愣在原地。 暮色里,远远地能看见一条瀑布从山崖间冲下,雪白如练,汇作一条小溪向着他们潺潺而来。 小溪上架着一座石桥,小溪稀疏地分布着一些不高的花树。 花树背后,能看见红墙掩映。 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不过,当车队走过小桥,绕到花树之后,看清楚全貌之后,很多人就忍不住叹气。 花树间隙中看见的红墙,只是幸存的一小段,而其他的墙壁,要么倒塌崩颓,要么乌黑一片,留着焚烧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白天再更。我顶不住了感谢在20200229 21:12:4920200301 03: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过夜 转过拐角, 所看见的情景和之前截然相反远看犹如世外桃源的美丽画卷,现在看见的却是满目疮痍, 触目所及全都是灰黑一片, 只有几块幸存的红色墙壁,才能让人想见当初的豪华。 “万恶的剥削阶级”魏江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断壁残垣延伸向远处, 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当初这庄园面积有多大, 简直是无法想象。 这深山老林的, 盖起这么豪华的大庄园,用了多少人力物力,这都是剥削阶级罪恶的见证啊 魏江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好几个青工都想起自己村里地主老财的行径, 一个个义愤填膺, 跟着骂起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剥削阶级。 大家一边批判剥削阶级,一边赶着车往前走。 姚软枝来过几次,就在头前带路。 这里其实是王爷庄园的西侧面,当初在大火中保留下来的几个小院,基本上都在西北角,现在是庵头屯仅有的几户人家居住。 就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原本还是那位王爷在的时候修建的。 不过自从皇帝退位,王爷不复存在, 没有人往这深山里来,道路荒废太久后,就变得越来越难行了。 姚软枝带着大家从断壁中间穿过去, 车轮在松软的土地上碾下深深的痕迹。 地面上厚厚的一层黑色土壤,一些被烧剩半截的黑色树木依旧屹立在空荡荡的残破院落中。 走了一会儿,脚下变成了青石板路。 沿着路往北走,看见了一片假山。 走到跟前才发现,假山被砸断了一半,旁边的池塘早已经干枯,只有角落里还能看见一些枯叶污水。 天色越来越暗。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车队惊动,从黑暗中跑了过去。 “怎么觉得阴森森的”有人捂着胳膊嘀咕了一声。 车队动静太大,还没走到目的地,就有人从前面跑了出来,语气警惕地喝问“谁” “老崔,是我啊,小姚。”姚软枝听出了声音,这是这几家人当中领头的一个崔老汉。 姚软枝来来回回在这里住过三次,崔老汉对她印象很不错,一听就放缓了语气“姚队长,你来啦,房子俺们都给收拾好了。” 前两天姚软枝路过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跟崔老汉打过招呼,说过几天会带人路过,要在这里借宿,到时候人可能比较多,拜托他们收拾住处出来。 最重要的是,姚软枝不小气,当时就给了他们两斤肉当定金,把一个冬天没怎么吃过肉的几家人都给打动了,一个个连连答应。 崔老汉扯着嗓子叫了几声,立刻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提着灯笼跑了过来,带着姚软枝一行往里走。 “林子,玉芝在干什么怎么没过来” 姚软枝跟提灯笼的少年聊天。 林子是崔老汉的大孙子,玉芝是林子的妹妹。崔玉芝也就是十一二岁,活泼可爱,大概是因为在山里长大,少见外人,所以很是单纯。姚软枝挺喜欢她,每次来都会逗她玩一会儿。 崔林很腼腆,大概是不经常见到生人,头都不敢抬,声音低低的“玉芝在屋里。” “她怎么没出来” “娘说女孩子家不能乱跑。”林子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把这个说出来,整个人都有点慌乱,头几乎都要埋到胸口了。 姚软枝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猜到了什么,大概是自己接连几次在这里借宿,崔林兄妹的母亲觉得女人像她这样抛头露面不合适,怕崔玉芝跟自己学坏了,所以拘着崔玉芝不让她出来跟自己接近 “小心点,别踩到药田了。”崔林站在路边,举着灯笼照路,让大家注意脚下。 姚软枝虽然没有仔细问过庵头屯这几家的关系,但是根据她的观察,这四家人应该是关系很密切的亲友,当时一起逃到山里避难的。 其中崔老汉是领头的,另一个姓黄的中年男人叫他“师兄”,还有两家就像是依附他们两家的。他们在山里住了这么多年,维持生计主要靠的就是种草药。 姚软枝曾经在周围随便走过,发现在这几家住的房子周围,就有十来亩的草药。 她对草药了解不多,不过一些常见的草药还是能认出来的。 看得出来,这几家人对这些草药侍弄得很尽心,草药长势都很好。 除了草药,他们还种了粮食这庄园里被焚烧之后,草木灰甚至血肉堆积之处很多,种地肥力足足的,所以庄稼也都很不错。 不用问,姚软枝也知道,这四家不到二十人在山里是怎么生活下来的。 自己种粮食,能填饱肚子;多种草药,一方面能治疗日常病症,一方面能拿去山下出售,换来日常用品。 但是从他们身上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日子很是清贫。 之前姚软枝给了崔老汉两斤野猪肉,几个大人的眼睛都有点发绿,可见他们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水平。 崔林把他们带到了一排低矮的房屋前面“姚队长,这里有五间屋子,里面都有炕,爷爷他们修过了,都能睡人。柴房里有柴火,就是铺盖我们家也不多,只能匀给你们两床。”说起这些事情,崔林就从容多了,“你知道井在哪儿,从这边墙往北走,也能出去到溪边打水。” “屋里有蜡烛和洋火,你们自己用。” “还有那边割了一屋子草,给你们喂牲口用。” 姚软枝当时都不能确定运输队会是什么规模,只能估摸着说,崔老汉他们就往多里准备,塞了一屋子。 董师傅在一边听着,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瘦削俊秀的少年“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啊。” 崔林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我,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姚软枝跟了过去“林子,我送送你。” 崔林推辞了几下,没有成功,只能无奈地任由姚软枝跟着自己走了过来。 到了拐角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姚软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崔林“林子,这个给玉芝捎过去,我送给她的。” 崔林惊讶地举起灯笼照了照,发现姚软枝手心里托着的是两个黑色发卡,发卡上点缀着两个还没有小拇指指甲大的红色五角星。 “这个,我不能要。”崔林连忙拒绝。要是爷爷发现他拿了别人的东西,肯定要罚他跪着背药经的。 “这个不值钱,是我在厂子里用公家机器做的,边角废料,根本就不算钱的。图的就是个新鲜好玩。我喜欢玉芝,送给她戴,你别怕。”姚软枝笑着把两个发卡塞到崔林手里,对他摆了摆手就转身要走。 每次姚软枝在这里借宿,崔玉芝都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尤其是姚软枝身上的服饰打扮,她最感兴趣。不过崔玉芝家教很好,从来没有开口讨要过什么东西,眼神里也没有什么嫉妒贪心,这是姚软枝最喜欢她的一个原因。 上次姚软枝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头上戴了两个小发卡,就是最普通的黑色发卡,但是经过姚软枝的“私人订制”,上面粘了两个金色卡通龙头,眼睛是两颗很小的琉璃珠子,非常可爱。 崔玉芝看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夸赞这个发卡好看。 要不是因为温俊海属龙,当时姚软枝就能把这对发卡送给她。 不过回家之后,姚软枝还是从自己的存货盒子里挑了一对发卡带着,专门给崔玉芝的。 当时她在农机厂车间的时候,跟着车间那些老工人学操作,用废料拉了无数个发卡,然后做了各种小点缀,融了热胶粘在发卡上。这些发卡说独特也独特,说多那也是真的多。 姚软枝刚转过身,就听见崔林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姚队长” “嗯怎么了” 崔林赶过来两步,站在路边低声说“你们小心点,这些天有人偷东西” 姚软枝顺着崔林望向的方向往南看,夜色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姚软枝却还是理解了崔林的意思。 她隐隐听庵头屯这几家聊天的时候提起,说这庄园太大,住的人绝非只有他们几家,只是因为面积大平时碰不到而已。 时不时会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会来偷窃。尤其是庄稼快要成熟的时候,晚上必须有人在田边不睡觉看着,要不一个错眼,就会被人给割了穗子,掰了棒子,弄得狼藉一片。 要是只是这样,也犯不着崔林这样郑重其事地提醒她吧 可是崔林只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只是对着姚软枝一揖,就提着灯笼走远了。 运输队这些人经验丰富,根本不需要姚软枝吭声,董师傅他们几个就已经安排好了,大家各司其职,忙了起来。 牲口喂上了,晚饭做上了,屋子也分配好了,姚软枝什么都不用管,就揣着手等吃饭,感觉真是美。 吃了饭,男人们结伴去小溪边上洗澡,姚软枝在自己房间里洗了洗脚,就上了炕。 队伍里只有姚软枝一个女人,她享受了单间待遇,还得到了一床被子。 其他几间都分好了,晚上轮流值班的顺序也排好了。 牲口被拉到房顶塌掉的破房子里关好,有水有草。 大车围成圈摆在房子前面,盖上防水油布。 有老师傅在,什么都不用操心。 夜深了,月亮藏在云层后,山林中一片漆黑。 猫头鹰蹲在枝头,发出凄厉的叫声。 刷刷刷,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向着运输队居住的方向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一章,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码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刺杀 炕有点硬,野马山中的春夜温度也有点低, 不过这样的条件比之前野外勘探的时候还是好得多。 累了一天了, 姚软枝根本没有心思去挑剔环境。她裹着那床半旧的被子, 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宝宝,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好像刚睡着没多久,就听见咚咚咚的有人拍门,还有人大声喊叫着。姚软枝猛地坐起, 伸手往怀里一摸, 才回过神来。 “姚厂长,小姚,快起来, 失火了,那边失火了”外面的人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姚软枝的瞌睡一下子就惊跑了。她跳下床来,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拢了两把头发, 连忙出了门。 出去一看,果然前面不远处有火光冒出, 看方位应该是庵头屯那几户住的方向。值夜的人发现着火,就叫起了大家。虽然那边的火基本上不会蔓延过来,但是既然受了人家款待, 也不能对人家遇到的意外无动于衷啊。 董师傅还是有经验些,他一边让人把姚软枝叫起来,一边派人去小溪里挑水过去救火。但是最主要的还是看着自家装满货的大车和那几头宝贵的牲口,不能为了做好人就忘记了自家的东西。 姚软枝见董师傅安排得妥当, 也放下了心,跟董师傅交代了一声,就跟着人一起往崔老汉他们几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火光照亮了四周,影影幢幢的,到处都是人在跑在叫,几乎每个人都提着桶或者盆向着着火的地方泼水。姚软枝这边车上也带有水桶,几个壮劳力挑着两担水匆忙赶来,也跟着救火。 姚软枝走到正在声嘶力竭指挥的崔老汉面前,皱着眉说“这火太大,水太少,怕是泼不灭,老崔,把那房子拆了吧。” 她指的方向正是此刻着火最大的房子隔壁。 这些房子都是当初侥幸没有被烧掉的房子,看样式还是当时的主子们住的三进院子带跨院那种,房梁廊柱都是木头的,相互之间勾连在一起,一着火就会连成一片。 以前富贵人家廊下还经常备着太平缸,缸中储水养鱼种睡莲,着火的时候又能灭火用。可是庵头屯这几家只有厨房里有两口大缸。后院有井,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拼命地从后院运水过来。但是看这火势,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还没有开始燃烧的房子拆掉,充当隔离带,切断火焰蔓延的途径。 崔老汉面上悲戚,但是看看到现在都没有小下去的火势,只能咬牙叫人拆房子。 拆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在运水量远远不足的情况下,如果不想眼看着火焰把他们几家的住处全都烧光,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了。 庵头屯这四家人当中,壮年男子只有三个,正拼命地运水过来,让有力气的几个围着着火的房子泼水呢。听崔老汉说,运水无用,要拆房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爹,这怎么拆” “师伯,咱们没有那些家伙事儿,拆不动啊。” 跟前几个被燎得头发都糊了、满脸都是污渍汗水的妇女少年也哭丧着脸围了过来“爹,没用,浇不灭怎么办” 姚软枝也看见了崔林,他端着一个木盆,咬着牙说“爷爷,我闻见了,有火油的味道” “什么火油是有人放火”说着,居然还有人回头,怀疑地看了姚软枝一眼。 眼看着火势不减,姚软枝没有心思给他掰扯别的,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接口“老崔,赶快让人上房,拆房顶,拆能烧的木头” 崔老汉立刻明白了过来“对对对,上房拆” 因为当初是作为客院修建的,用材都很讲究,墙壁是青砖垒成,不太怕火,倒是房顶上的大梁椽子易燃,还有他们这些年修缮用的茅草,那都是很容易着火的。 把房顶拆了,这火就烧不起来了。 崔老汉一锤定音,立刻就有人搬过来梯子,三个已经累成狗的男人往上爬,运输队过来帮忙的青工比他们年轻利落,跟着上了四五个个,在房顶上站了一圈儿,二话不说就开始暴力拆迁。 瓦片、茅草、椽子噼里啪啦地扔下来,都扔在离着火点最远的对面墙边。 那边火光跳跃,这边冒死拆迁。 这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姚软枝站在离老崔不远的地方,一会儿抬头看房顶,一会儿看正在燃烧的火焰,计算着时间和距离。 “闪开闪开”房顶很快被拆光,几个人从两头用力卸下了房梁,沿着已经裸露出来的山墙往下送去。 姚软枝心头一松,这个速度的话,还来得及 “姚软枝”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奇特。姚软枝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没有回头应答,反而一步向前猛蹿出去。 黑影中突然有人扑出来,看不清楚是谁,但是他手中举着的东西映着火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 姚软枝往前这一跳,引起了魏江的注意,他转头一看就大惊失色,立刻冲过来挡在了来人面前“你干什么” “滚开”那人嗓音嘶哑,古怪难听,像是努力从喉间挤出来一样。 魏江和那人扭打在了一起,姚软枝手按在怀里,大声喊“抓敌特抓敌特”几个青工也发现了问题,一拥而上,帮着魏江把人按在了地上。 绳子是现成的,直接就把人绑了个结实,早有人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往上抬,要看看这是什么人。 火光照出了这人的脸。周围的人都不由倒吸凉气,连揪着他头发的青工都不由地甩开手,往边上跳了出去。 那边跑过来看热闹的两个小孩则直接大哭起来“娘,娘,有鬼,有鬼啊,鬼来了” 实在是这张脸太可怕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五官扭曲变形,在火光照耀下,真的和厉鬼无异。 在大家的吸气声中,姚软枝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被绑着躺在地上的人“许凤翔” “呵呵,呵呵,姚软枝,我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光了,原来你还记得我”躺在地上面容尽毁的许凤翔冷笑着,表情更加可怖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姚软枝并不想问许凤翔为什么要杀自己,她只是奇怪,庵头屯这样偏僻的地方,许凤翔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并且埋伏在暗中准备对她下手。 许凤翔原本被判处在夹沟村管制生活,后来因为跟土匪敌特勾结bao乱,被姚软枝泼了一脸腐蚀性很强的农药,后来就下落不明。 姚软枝很清楚那次农药的威力,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泼在了许凤翔眼睛上,所以基本上能够确定,许凤翔就算是活着,也是毁容加上眼盲的下场。 这样的许凤翔,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姚软枝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现实实在出乎姚软枝的预料,许凤翔这样一个毁容盲眼的人,居然能够会出现在庵头屯,而且还在失火的晚上,认出了姚软枝,要刺杀她。 加上刚才崔林还说,他闻到了火油味儿。姚软枝觉得,她闻到了阴谋味儿。 “当然是老天看你这个无情寡义的贱女人不顺眼,安排我在这里等着你”许凤翔声音里充满了仇恨,那双已经看不见多少东西的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脸上满是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小魏,你没事吧”姚软枝还没问出来个一二三,那边魏江就倒在了地上,手指按在腹部,指缝间流出血来。 “老崔,麻烦你来看看。”姚软枝连忙过去把崔老汉请了过来,种草药采草药为生的人,对于常规止血操作,应该是不陌生的。 果然,老崔上前去检查了一下,就松了口气“没事没事,小伙子运气不错,正好扎在腰带上,所以没深入太多,没有危险。” 说着,老崔就叫崔林过来,去拿了自家做的止血粉给魏江撒上,果然没多久血就停住了。 “哎哟小魏你劲儿不小啊。你刚才抓着我的胳膊,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你看着吧,明天我的胳膊指定得留下好几道印子。到时候我回家我媳妇跟我闹,大家伙儿可都得给我证明,我是清白的。”一个跟魏江关系不错的工人哈哈笑着,举起自己的手臂给大家看。 果然,健壮的小臂上,已经留下了指甲抓破的痕迹。真的很容易被误会。 魏江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我,我刚才感到那刀子冰凉凉的,还以为,我要不行了” “你刚才扑过去挡刀救姚厂长的时候,可没看出来你胆子小。” “小魏,是个爷们” 不少人以前觉得魏江有些滑头的,今天这事儿一出,纷纷对他改观。而大家的注意力也很快转回到了许凤翔身上。 “这是什么人他怎么回事他的脸怎么这个样子” “真的是敌特居然埋伏在这里帝国主义和反动派还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姚软枝简单地把许凤翔的身份介绍了一遍,大家一听可都恼了。 当初那些土匪、地主反坏勾结起来bao乱的范围不小,有很多村镇都受到波及,在场的人当中不乏有亲友在那次bao乱中受伤出事的。这会儿听说许凤翔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成员,而且失败之后还不认罪伏法,而是潜逃之后,继续刺杀姚软枝,谁还能给他一点好脸色 房子被拆掉木头之后,火势很快就受到了遏制,崔老汉几家对运输队临危出手非常感谢,早上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过夜的报酬也不收,还派了崔林去给他们带路往梨花沟去。 崔林虽然才十五岁,但是跟着家人上山采药已经很久,对山里的地形熟悉,竟然带着他们走了一条姚软枝从来没走过的路。 虽然路途稍远,但是胜在平整宽阔,竟然根本没有用上小推车,就在半下午的时候,来到了梨花沟的入口处。 远远地,姚软枝看见入口处有几个人站着,为首一人身姿笔直,身边还站着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大汉,不由惊讶起来。 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1 22:52:1220200302 2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亲爹 昨天在路上看见挂着霁省车牌的军车时, 姚软枝就有一种预感, 觉得这些车可能跟袁映真有关系。可是她没想到, 袁映真居然亲自来了,而且还无声无息地就摸到了梨花沟就连唢呐都跟他见面了。 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姚软枝对这个上辈子完全没有交集的亲爹,感情确实不够浓厚,以至于在京城处理完贺临仙的事情后, 她竟然没有想留下来多陪袁映真一段时间的想法。 毕竟她上辈子活了快九十年,什么都经历了一遍,心态和真正的小姑娘完全不同。除了温俊海令她心念终生以至于重来一次依然执着之外, 很多感情都淡泊了许多。 哪怕她能够感受到袁映真那种小心翼翼的关怀, 自己心里也并不排斥袁映真的接近, 她也没有生出留下来陪着袁映真, 弥补父女之间这么多年的遗憾。 袁映真这样的身份和性格, 明明看得出来姚软枝对他不是那么热情,却没有一点儿不满,反而默默地在背后为姚软枝安排,又是派自己的左膀右臂唢呐过来,又是安排拉练以此为理由帮她修路 袁映真现在所处的位置,出京并不是件小事。但是他就是出来了,出现在了姚软枝面前。 和他相比,姚软枝只是在回到兴化县之后, 借了电话给他报了个平安,就显得如此凉薄。 姚软枝心中各种滋味杂陈,看着袁映真大步走过来, 也放开了推车的手,跟董师傅交代了一声,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袁映真没有穿制服,只穿了件中山装一条旧军裤,配上脸上的巨大伤疤,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退伍老兵。 他身边的警卫员也都穿着便装,不认识他的人看见了,绝对不会想到这是一位全国也寥寥无几的将军。 “爸,你怎么来了”姚软枝这一声“爸”出口,袁映真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柔和了许多。 “部队有活动,正好路过,我就来看看你。”袁映真看着眼前的女儿,目光专注。 和在京城见面相比,女儿黑了瘦了,但是眼睛还是那样,灿若星辰。她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都是能够在眼中心底装下世界的奇女子。 “您要来也不说一声。我去县里农机厂运东西,万一要是不回来,您不是要白等一天了”姚软枝微微嗔怪地说。 “不怕,我等得起。”二十年都等过来了,还怕一天两天吗 袁映真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几个警卫员就加入了运输队中,一起帮着推车去了。 唢呐退后两步,走在道边,保持距离,让袁映真和姚软枝父女单独谈话。 袁映真放慢了脚步,保持和姚软枝相同的速度“满满,累不累” 唢呐把他看见的都说了,袁映真也对姚软枝的能力和计划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 他知道能够得到全国先进工作者这样级别荣誉的人,肯定要比普通人优秀得多。但即使如此,袁映真也没想到,姚软枝能优秀到这个程度。 虽然袁映真不是内行,却也能从唢呐口中描述的那些事情里,确定姚软枝设计规划的这个农场,要比他在京城看到的很多专家的设计都更巧妙更精致。 他有很多话想跟姚软枝说,但是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不过抬头看见姚软枝额上的汗珠,这句问话自己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这孩子是真的辛苦,大到农场规划布局,小到种子安排生产管理,包括这些农具的配备,她都要操心。 她已经这么辛苦了,还有那么多不知好歹的人要跟她作对给她添乱,地主反动派还要报复亏得他安排了唢呐跟着,要不然袁映真心里冷哼,看着女儿的眼神却更加柔和了。 “是有点。”崔林带的这条路虽然比以前姚软枝他们走的路要好一点,但仍旧是山路,还是崎岖起伏,所有人都得小心照顾车辆牲口,姚软枝也不例外。当然会累。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下力气就能吃饱肚子拿着工资被人尊敬,这种日子是过去人想都不敢想的。只要能继续过上人过的日子,再苦再累,也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 “对,劳动最光荣,通过劳动实现自己的价值,是最有意义的事情。”袁映真想起自己跟在一号首长身边时听到的那些话,再看看姚软枝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仍旧踏踏实实,一点儿也没有成为的飘然和浮躁,心里更是自豪。 他想再说什么,又怕自己说话太官方,惹得女儿不喜,连忙换了话题,问起家长里短的事情。 比如问姚文昌夫妻身体怎么样,平日忙什么有没有时间。人家救了他的女儿,一点点养大,还教得这么出色,袁映真必须亲自登门感谢。 不过听着姚软枝提起姚家人就轻松活泼的语气,袁映真将军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分离,他肯定就是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想到这里,袁映真提起了一件事“贺临仙被判处死刑了。那个偷东西的,也被抓住了。竟然是当初旧党特务的一个小头头,法院判他到新疆服役二十年,你的襁褓也找回来了。” “不过,贺临仙在供词里提到一件事,就是赵志华曾经因为好奇,用真手榴弹替换了道具手榴弹,误杀误伤了一些战士。其中就有温俊海。” 他看了看姚软枝的表情。 姚软枝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温俊海跟她说过了,赵志华害人,贺临仙亲自出马收拾残局。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贺临仙出手大方,威逼利诱,用小黄鱼和战友家属的生活待遇,逼着温俊海封口不言。 “贺临仙说,温俊海的腿,其实只要诊治及时,将碎弹片取出,就能够恢复如常。但是她为除后患,买通了一个医生,让他给出了错误诊断,说那些碎弹片位置不对,无法取出。” 无法取出弹片,就意味着温俊海的腿不能治好,意味着他必须离开部队。温俊海回到乡下农村,和赵志华那边再无交集,赵志华才真的安全了。 姚软枝恼怒“她真让我恶心。” 贺临仙这一辈子都是这样自私自我。 什么人都没有她自己重要,什么事儿都没有她的私事重要。她想要的,就要去抢,抢到了可能会玩腻扔掉,抢不到却要将其毁掉。挡路的不管是谁,只要损害她的利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算计。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温俊海原本有希望成为兵王,部队才是适合他飞翔的舞台,这样伤残退伍,就是断绝了温俊海的锦绣前程。 不,也许就是因为她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更要让医生做手脚,不给温俊海飞腾的机会 “真是有能耐。”想的还真是挺周到,用在正途上不好吗到头来害人害己,被判处死刑,被她和赵家人害了的这些人,却也没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姚软枝想着,既然袁映真这么说了,等哪天她就找个机会跟温俊海商量一下,去大医院看看,好好检查一下,看他的腿还有没有希望恢复。 这条腿一坏,温俊海一身功夫施展不出一半,平时生活也不方便。一旦劳累过度,天气变化,他的腿就会酸疼难耐。若是能够治好,哪怕是不能完全恢复,只把那些弹片取出来,让他少受点苦,也是好的。 她还在心里计划着呢,袁映真已经说到了这点“正好这次我还带了几名不错的军医,让他们给温俊海看看。” 就算是没有翁婿的关系,只看温俊海是一名解放军,袁映真知道了内情,都不会袖手旁观。更别说温俊海还已经娶了满满,出去就代表着女儿的面子,回家腿好了也方便不少呢。 姚软枝抬头看向袁映真,笑意越来越明显“谢谢爸” 别看袁映真好像是随口一提,既然他说了,肯定提前就已经考虑过给温俊海治疗的事情了。 袁映真脸上的伤疤动了动。他努力忍住心里的喜悦,不让自己的脸上有太大波动。 从他脸上受伤之后,他就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有太多表情,因为不管是什么表情,最后的结果都是让脸上这两条伤疤抽动扭曲,形成一个令人畏惧的可怕画面。 可是袁映真还是没有忍住,嘴角就是不听话,脸上的肌肉就是不听话,非要随着它们的意志来移动。 袁映真用力平复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是爸爸应该做的,谢什么”唉,为什么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呢 因为换了道路,小推车没有派上用场,运输队直接进了梨花沟,沿着建设队提前铺成的土路往里走,一直来到了农场办公室下面的空地上。 没等姚软枝开口叫人,几个队长就已经带着各自的人手过来帮忙卸货,往充当仓库的地窝子里搬运。 柳培忠、戴定远、陈重,包括苏云都来了,整整齐齐的,态度分外积极配合。见到姚软枝的时候,简直堪称“乖巧”。 姚软枝有点迷茫,这几个人虽然已经接受了被她领导的事实,但是心里的小算盘始终还没有彻底打消,时不时地就想跟她掰掰手腕。怎么她才回家呆了两天,回来他们就好像换了人似的,一脸“我听话我最乖我不惹你”的样子 后勤组人手少,又从办公室把李育红她们两个借过去帮忙登记农具种类数量,姚软枝就亲自给运输队的人安排食宿,包括帮了大忙的崔林,也被安排在一个地窝子里休息,明天再回去。 天色不早了,崔林一个人回去,在路上不安全。 而且,姚软枝也有自己的计划,要借着崔林的嘴巴传递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2 23:56:3520200303 23:3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二代 崔老汉他们四家住在庵头屯那样的地方, 靠着种草药度日, 生活清贫就不说了, 只说这四家的六七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就是个大问题。 崔林十五岁了,崔玉芝十二岁,没有上学, 没有其他朋友,难道一辈子都在深山老林里不出去吗 姚软枝不信崔老汉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崔老汉他们是为了躲避战火才跑到深山里去的,现在战乱结束, 天下太平, 社会秩序逐渐恢复, 他们又不是那些真的世代生长在深山中的土著, 肯定是想过下山的。 最少也要把几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送到外面, 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崔林虽然腼腆,但是姚软枝能看出来,他在这几家的孩子们当中,是被重点培养的。 留下崔林,通过崔林的嘴,把自己在农场种植草药的打算传递给崔老汉几家。 姚软枝就是想要把这几家搬到自己农场里来。 四家经验丰富的中药种植技术人员,这个价值,对于未来的实验农场来说相当重要。他们能够给姚软枝整个农场产业链增添重要一环。 安置了崔林的同时, 也要安置魏江。魏江的伤虽然不致命,但是伤口也不小,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农场倒是有常备药物, 但是却没有专职卫生员,而是由一个曾经当过几天赤脚医生的队员兼任。 好在魏江的伤并不复杂,只需要定时换药包扎就行,兼职卫生员完全能够胜任。 袁映真站得不远不近的,看着姚软枝指挥若定,忙而不乱,把各种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无比自豪。 听唢呐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就凭这手管事的能耐,当初他打仗的时候,就足以负责他整个部队的后勤工作。 他和阿莹的女儿,果然不是一般的优秀 刚刚想到这里,袁映真就看见了那边被两个人拖着过来的许凤翔,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许凤翔邋遢得像个流浪汉,被拖着走也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被绑了一天,全身血液不通,估计这会儿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这里是没有谁会在意他的感受的。 “姚主任,这个反动分子怎么处置”车上的货卸完了,最后就剩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姚软枝还没说话,就看见不远处的唢呐沉着脸走了过来,一手提起了许凤翔背后的绳子,拎着他就像是拎着一只鸡一样。 两个青工被唢呐的块头和气势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姚软枝连忙过去跟他们道谢“这是农场负责保卫工作的袁锁同志,交给他就行了。” 得知了唢呐的身份后,两个青工倒是不怕了,立刻惊叹起来“这位同志真高真壮” “我一看见他就想起梁山好汉,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唢呐对他们的赞叹毫无反应,提着许凤翔就走远了。 忙完这些,把运输队的人都安排好住处,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李育红刚帮着清点了农具,这会儿又去帮着人抬饭,还亲自给姚软枝盛了饭端过来“姐,跑这一趟辛苦了。” “这段路是有点不好走,等路修好了就没这么累了。”姚软枝接过来,谢了李育红,“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没什么事吧” 李育红看了看那边的唢呐,以及唢呐身边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有点担心地往姚软枝身边靠了靠,低声问“没啥大事,就是干活开荒。满满姐,你没事吧” 那个疤脸男人带着好几个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姚软枝,虽然袁锁一直跟在边上,但是李育红还是有些担心。 “啊”姚软枝先还没明白李育红想说什么,直到顺着李育红的视线看到袁映真一行几个,才懂了李育红的意思。 “没事,他们都是部队上的,不用担心。” 一听说是解放军,李育红也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对着姚软枝笑了笑“今天上午他们就来了,好像跟柳副队长、苏主任搞得不太愉快,差点就打起来了。” 姚软枝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袁映真带的人跟柳培忠他们打起来没必要啊,要是想收拾柳培忠他们,唢呐一个人就足够了,哪还用等到她这亲爹来 以袁映真的身份,为难柳培忠他们都算是掉份儿。 “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李育红连忙摇头“差点儿,就是那个解放军同志”李育红偷偷地用手在脸上比了一下,示意是脸上长疤那个,“那个解放军同志一出来,柳副队长和苏主任立刻就呆住了。” 当时是几个生脸的人来叫柳培忠他们几个过去,柳培忠他们就盘问他们来历,结果那几个人又冷又硬,说话不客气,柳培忠他们就叫人来准备动手。 脸上有疤的那个解放军同志就出来了。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扫了柳培忠他们几个一眼,那几个人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瞠目结舌地说不话来。 人家只说了两个字,“过来”,他们几个就乖巧地像是小学生见了先生一样,让大家都去干活,自己乖乖跟着人家去了办公室那边。 李育红猜了半天,都没猜出来这些陌生人是什么身份,来这里干什么,会不会对姚软枝有什么不利。刚才她就想提醒姚软枝,只是姚软枝跟前一直有人,她找不到机会。 “嗯,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那是自己人。”姚软枝想起了袁映真刚才提到的事儿,“对了,娄光明在京城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以前是旧党特务头目,这次又犯了罪,估计判刑不轻。这人成分不行,你得注意,一定要跟他划清界限,免得被他连累了。” 说起来李育红姐妹也是倒霉催的,亲爹不是个好人,后爹更是不堪,怎么都是坑。这会儿要不收拾干净首尾,以后大运动起来,说不定就要跟着倒霉。 “就知道他有问题”李育红叹了口气,“那,有没有我娘的消息” 姚软枝摇了摇头,天下这么大,现在也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条件,没有摄像头,没有天眼系统,谁能知道王月娥去了哪儿 说句不好听的,以王月娥偷偷摸摸去找娄光明的行径来看,她就算是真的死在了什么地方,发现尸体的人,都很难知道她的身份故乡。 李育红也早有预料,听了后神情有些黯然,不过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我都跟三丫说好了,我挣了工资供她上学,我能养活我们俩。” 自从过了那个没有父母的春节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好在她还不算太倒霉,有表姐补课,能通过招工考试,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妹妹。也就是在新政府新社会,她才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她一定要继续努力 看着李育红步履坚定地离开,姚软枝在心中暗暗点头。上辈子,李育红就是铁娘子,靠着拼死干活的劲头走了出去,这辈子虽然遭遇有所变化,但是她那股子精神头却依然没变。这样的李育红,肯定会实现自己的目标的。 天黑了,梨花沟里灯火不多,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白天辛苦一天,能吃饱喝足洗洗睡觉,感觉已经很满足。 姚软枝却没有在自己的地窝子里休息,而是坐在被他们命名为建设河的小溪边上,看袁映真叉鱼。 今天是阴历三月初三,阳历三月二十八号。 月牙如小舟,在夜空中静静漂流。 唢呐提着马灯,几名警卫员在四周警戒。 袁映真裤腿卷到膝盖上,手里举着一根刚刚现做的木头双股鱼叉,赤脚踩在溪水中,目光锐利,突然出手,速度快得姚软枝都看不清楚,一条五六斤重的鲤鱼就已经被扎穿身体,在鱼叉上拼命甩动着尾巴。 满意地笑了一声,袁映真把鱼丢到唢呐脚边的柳条筐里“走,烤鱼去” 姚软枝跳下石头,跑过来看着筐里的五条大胖鱼“爸,你怎么看得见鱼在哪儿的啊”这是她刚才看袁映真叉鱼时候,心里一直盘旋的一个问题。 水里有鱼不稀奇,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有人跑到河里抓鱼,厨房还做了一大锅鱼汤呢。 可是今天月色朦胧,大晚上的,袁映真是怎么看得见鱼在哪儿的呢姚软枝可是一直在观察,袁映真是每发必中,从不失手,五下叉了五条大鱼。真是神奇啊。 袁映真被姚软枝这种震惊佩服的语气取悦了,哈哈笑出了声晚上光线不好,他微微转头,不让姚软枝看见自己的脸,这样大笑也不会吓到她“这可是爸爸的绝招之一。” 唢呐动作熟练地搭架子生火,袁映真亲自收拾了鲤鱼,里外涂抹调料。 姚软枝想帮忙,却被拒绝“满满,你就坐那儿等着,等会儿尝尝爸爸的手艺。”袁映真指着刚才姚软枝坐的地方,“把垫子放好,晚上凉。” 要是姚软枝告诉别人,袁映真出门竟然还带着厚蒲团,就是专门给姚软枝准备的,怕她坐在石头上冷,姚软枝觉得,可能很多人都会惊掉眼镜。 后世那些关于袁映真的作品的创作者们,大概都会拍案怒吼,说铁血将军绝对不会这么做,崩人设。 姚软枝心目中的袁映真曾经也是几个关键词的化身铁血、沙场、寡言、冷硬。 但是看着现在明显话多起来、情绪也温和很多的袁映真,姚软枝才真的意识到,现实中的铁血将军,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正常人。 不过下一秒钟,袁映真的话就又让姚软枝捂脸。 “今天,我教训了那几个家伙一顿,以后他们要是还敢跟你作对,我饶不了他们。”袁映真蹲在姚软枝前面,一边穿着鱼往火上放,一边跟她说话,“不就是铁原专区武装部的小杨吗他见了我,说话都不敢大声,居然还敢伸手来抢我闺女的农场当初打小鬼子的时候,老子,我砍了一百多个人头,他小子还是新兵,跪在地上就吓吐了,丢不丢人” 姚软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她回来,柳培忠他们几个像孙子一样乖巧。亲爹所谓的教训,肯定不是像他嘴里说的这么文明。 嘿,怎么心里这么爽呢这辈子,她也成了x二代,能靠着老爹罩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3 23:30:5520200304 23:2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rofhz 10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嗔怒 袁映真烤鱼的手艺不错, 鱼皮焦脆,鱼肉酥香, 吃得姚软枝赞不绝口,看得袁映真眉开眼笑。 唢呐和警卫员都站在远处, 把空间留给这对被命运斩去二十年时间的父女。 “满满, 我看得出来, 你是胸有丘壑,心怀高远的。”这是袁映真心中又自豪又自责的一点。 自豪于女儿天赋超凡,即使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连上学都是解放之后才有机会, 却仍旧做出了这样了不起的事业;自责于若是他当初不曾疏忽, 不曾给贺临仙、赵义机会, 女儿就能在他们夫妻跟前成长, 那么女儿必然会是这个国家最顶尖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 不用像现在这样在田野间这么辛苦。 辛苦也就罢了, 可是就连一个专区委员都敢对她的成果伸手, 几个怀着私心的退伍军人, 就敢给她下绊子还有人敢利用反动地主家的余孽算计她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想要为难的这个人, 是他袁映真此后余生最珍贵的掌中宝 “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做自己的事,其他的所有问题,都交给爸爸来解决。”袁映真蹲在火边,火光映在他脸上, 疤痕泛红,配上他身后黑沉沉的山林,有一种玄幻惊悚的效果。 姚软枝却没有一点儿害怕,她从石头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就跑到了袁映真身边,跟他并肩蹲了下来,歪着头看他“爸,你这样说话,很霸道总裁啊。” 她当初退休之后,可是研究了各种新兴的东西,其中包括各种各种网络,其中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霸道总裁这种生物。 割肾挖心摘子宫、顾北城你好狠这种后起之秀的霸道总裁和那些“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的传统霸道总裁,都让自认阅历丰富的姚软枝大开眼界。 她甚至专门跑到几个老伙计家,好好审视了一番他们家那些身家百亿、手握大集团的子孙们,想从他们身上寻找霸道总裁的气息。 结果呢结果就是,姚软枝非常失望。 没有刀削面,没有邪魅一笑,没有独断的霸道气质更没有那些经典语录。姚软枝摇头叹气离开,结果把那几位总裁大人都给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差点闹出了一场大风波 没想到,上辈子找都没有找到的语录,这辈子竟然从自己亲爹嘴里听到了。姚软枝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 袁映真有点不习惯别人靠自己这么近,本能地想要退开,但是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女儿,又控制着身体,停在了原地。 “什么”袁映真有点紧张,怕离得太近,脸上的伤疤会吓到姚软枝,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都不曾畏惧的人,现在竟然全身僵硬,连刚才姚软枝的话都没听太清楚。 姚软枝蹲在他身边“爸,你就这么护着我什么问题都给解决也不怕我做坏事,违法犯纪” “爸护着你不是应该的吗”袁映真没敢把脸转过去对着姚软枝,而是直视着前方的火焰,“要是真的有一天,你犯了什么大错,我就亲自去找一号首长,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他救过一号首长好几次。当然,他并不是准备用这种私人恩情来要挟一号首长,让首长破坏纪律,罔顾法律,而是觉得,以他调查出来的姚软枝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的。 要是真的有一天她捅破了天,那也肯定是因为路线问题或者政治问题,这种时候,他肯定是要跟女儿站在一起的。 哪怕是死,他也不会再让女儿一个人孤单了。 刚说完,袁映真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了,一回头,看见的就是女儿嗔怒的脸“爸,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做出违法乱纪行为的坏人吗” 被女儿抓着胳膊摇晃,这还是袁映真生平第一次。 心情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袁映真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只会嘿嘿笑“没有没有,满满最懂事,遵纪守法,是个好孩子。” 姚软枝这才缓和了脸色,认真地对袁映真说“爸,你可记住了,我就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等我有了孩子,还要给你教导呢。” “等你孙子长大了,娶了媳妇,生了重孙子,你还得帮我看着,把他们都养成像你这样厉害威风的大将军,为国争光。” “你以后可不是一个人了,不能性子上来就要去拼命,你还有女儿女婿,以后还会有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子孙满堂,都等着你管教呢。” 姚软枝板着脸嘟着嘴“你要是敢动不动玩命,看我以后叫不叫你爸,哼。” 袁映真的性子率直强硬,上辈子都能跟造反派硬碰硬,为了护着那些老帅,一个人把几百号小将打得落花流水。 那时候的当权派肯定恨死了他。 他们有没有找机会报复袁映真,姚软枝不知道。她只知道后来运动快要结束的时候,袁映真已经自尽了。 他的这种选择,是仅仅因为贺临仙夫妻的算计,还是在政治上失望之后,又遭受了亲情上的打击,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谁也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有一丝丝可能,姚软枝都无法承受。 如果说之前亲爹只是一个有着时空距离的某种符号的话,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亲身感受到了袁映真的真心关切之后,“爸爸”就已经走入了姚软枝的现实生活里,她的亲人里又多了一个。 他应该拥有的幸福,虽然迟到,却当永恒。 袁映真有片刻恍然,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当初妻子责怪自己的画面。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和女儿分离二十年,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团聚,怎么会再让最亲的人失望 他慢慢抬起大手,轻轻放在了女儿的头顶揉了揉“好好好,都听满满的。” 姚软枝这才重新绽开笑容,挨着他坐了下来。 袁映真举起了自己的手,也跟着笑了。 “你跟温俊海什么时候要孩子要是生了男孩,我就教他练武” “温俊海也会武功且,他那肯定是三脚猫的功夫。猎户能射个箭就不错了,顶多是攀高爬低的,身手矫健点,能跟我那道家真功夫比吗” “不是你爸爸吹牛,让他一只手,他都不是我对手” “唢呐都是爸教出来的,让温俊海跟他比划比划就知道了。” 被点到名的唢呐眉梢抖了抖,他好久没见过将军这么多话的时候了。没喝酒呢,就醉了 袁映真军务在身,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清早吃了早饭就离开了梨花沟。 不过他说了,工程兵已经到位,今天就开始施工,修筑从兴化县经夹沟村到梨花沟的路。兴化县只需要部分物资和人手,其他都有部队承担。 他们准备在野马山上建立一个训练基地,以后可能会定期进山训练,所以修这条路是符合部队需要的。 选择野马山,也是经过部队审核的,并不是袁映真个人一句话就能决定。野马山的地形、环境达标,袁映真才能运作下去,达成这个目标。 所以这并不是损公肥私,袁映真让姚软枝不要有这个担心。 训练基地选址在马蹄山,就是当初许凤翔的大哥落草的地方,距离梨花沟二三十里地,修路的时候顺带着就把去梨花沟的路给修一下。 这个也好理解,军民一家,以后部队训练,少不了农场的支持嘛。 柳培忠几个也来送袁映真,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是刚刚入伍的新兵一样,不敢有半点造次。 直到袁映真一行消失在视野之外,柳培忠几个都没敢松气。 袁映真这个阎王走了,可是唢呐这个牛头马面还在啊。 当初他们看见唢呐的时候,苏云就提过一句,说这个袁锁有点像袁将军身边那个警卫排排长,但是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就包括苏云自己都没敢想。 他们都是下层军官,见过袁映真一面两面,也都是只能远远围观的角色,所以也认不出来唢呐。 直到昨天袁映真突然出现,把他们叫到农场临时办公室,冷着脸命令自己的警卫员一个个上来跟他们几个切磋,他们几个都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 躺在地上腰都快断了的时候,他们都只知道自己肯定是得罪了袁映真,但是怎么得罪的,完全不明白。 袁映真俯视着他们说“退伍了,就放松了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军人来训练也就算了,也把三大纪律八大注意都忘光了往地方同志的农场里伸手,好光荣好能耐啊有杨东这小子给你们撑腰,你们就嚣张了是不是那我就问你们一句,姚软枝同志有我撑腰,能不能也跟你们嚣张一回” 四个人这才知道这顿打的由来。 这才想起来,唢呐跟在姚软枝身边,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但他们居然没有发觉这顿打,挨得不亏 唢呐这样的人,袁映真都能舍得放出来跟着姚软枝,这姚软枝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既然这样,你早点亮出来后台,当初他们不就乖乖退出去了吗 现在可好,到了这一步,走都不好走,只能留下来。留下来还不敢搞任何动作,否则唢呐往袁映真那儿一报,别说他们几个了,就算是他们杨政委,也吃不了兜着走。 姚软枝转头对柳培忠和苏云一笑“柳队长,苏主任,农场的任命下来了,咱们去办公室好好谈谈” 柳培忠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姚队长,您安排就好。” 姚软枝挑了挑眉毛,咦,敬语都用上了袁爸爸对他们做了什么,把他们吓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4 23:20:1820200305 23: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庭 5瓶;龙女晓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糖衣 按照组织程序, 姚软枝作为农场场长正式履职之时,应该有组织部的干部陪同到场,以示郑重。 张部长跟姚软枝说, 上级为农场配备的书记这几天就要到任, 到时候他陪同新任书记进山到梨花沟,将他们两个的任命一同宣布, 还笑着请姚软枝谅解。 姚软枝当然不会计较这种细枝末节,反而十分诚恳地表示接受组织的安排。 组织部陪同到任, 一则是彰显组织的存在感和重要性, 一则是表示新到任的领导是受到组织认可的, 为没有群众基础的新任干部打开局面助力。 事实上,后世很多人也是从干部到任时陪同的组织部领导级别来确定新干部的分量的。空降干部和本土干部之间的斗争, 一直是存在的。这也是一种常态,人性如此,无法避免。 要是别人听说组织部长准备把自己到任履职的程序和其他干部一起执行,大概表面上不说, 心里也会不高兴。可是姚软枝不同。 她并不是空降干部,不需要组织部的加成来获取权威性。 这一个多月的野外勘探和这几天在梨花沟的实际操作,姚软枝已经开了一个好头, 在农场中最具影响的小团体柳培忠几个,都已经被她收服大半, 组织部领导到场宣布任命,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并非不可或缺。 倒是张部长看似不经意透露出来, 跟姚软枝搭档的书记马上要来,这个举动更值得姚软枝斟酌。作为老组工干部,这其实是一种不露声色的示好。而这种示好,要是不够聪明的人,还真领悟不到。 在书记还未到任之前,姚软枝这个已经办完手续的场长,如果有什么怕被人打扰的计划,尽可提前安排妥当,免得到时候被人掣肘。 不管姚软枝是否需要这样操作,张部长这样的举动,都算是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姚软枝不会拒绝张部长的示好,但是也没有急于表态。她自己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并不怕未来的搭档搅局。 不过,在这位搭档来之前,姚软枝还是想提前跟农场中层这些管理人员沟通一下,有的事情需要摊开来,达成共识。如果有什么分歧,也最好是提前沟通,及早消弭,不要引发大患。 姚软枝把柳培忠、苏云、梁海、任志清和唢呐五个人叫到了办公室,开了一个小会。 “我的场长任命已经下来了,过几天可能组织部就会来人宣布,在这里我提前跟大家打个招呼。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在座的几位,应该就是未来咱们实验农场的主要管理层成员了。我大致上把未来的发展计划跟大家谈一谈,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的,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姚软枝的开场白十分平淡,苏云跟着点头,任志清和梁海都拿出了笔记本,准备记录。 “我给县领导递交的规划书中,农场未来的行政结构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分别由四位副场长负责。” “第一部分,是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生产部门。大家应该也看了我的规划图,种植生产区所占的面积最大,农场不仅仅是种植玉米麦子这些常见的粮食作物,未来还有很多经济作物,而且随着科技发展和时代进步,我们会把粮食作物、经济作物、饲料作物这三个产业都做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系统的产业链。” “当然,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目标,但是按照我的规划进行的话,这个目标会一点点实现。具体步骤,在我脑海里已经非常清楚。”姚软枝的手指在自己太阳穴旁边画了个圈,“我会主抓这个部门,也需要一个副场长与我配合。” “生产副场长要求有一定农业知识技术,思想进步开明,敢于尝试拼搏,不怕苦不怕难。” “第二部分,也是农场运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就是行政部门。包括办公室、组织部、公安派出所、工会等,负责农场日常行政事务。行政副场长要有相应的文化知识和交际能力,胸怀宽广,待人接物温和机敏,关键时刻有魄力。” “第三部分,就是农场的大管家,后勤部门。辖下有卫生所、学校、仓库、农场小区管理、水电中心等等,涉及到农场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后勤副场长要具有服务人民的精神,细心周到,处处想在人前,让所有职工家属都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全身心投入农场建设工作之中。” “第四部分,是基建交通部门。负责建办公楼、宿舍楼、图书馆等各种农场建筑,维护道路,运输物资。基建副场长要有相应的建筑规划设计专业知识,做事细心认真,坚持质量第一的原则。” 姚软枝简单介绍了一番“其他的比如财政部门,d务部门,需要上级派人组织,我们配合建立,到时候自然还有安排。” 她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有几个已经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们作为第一批建设队的成员,已经比别人早走了几步,如果能够抓住机会,这些副场长的位置,都可以争取一下。 姚软枝把话说到这里,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大家这几天她不在,农场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她来帮助解决的。 几个人都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有梁海说“姚场长,我们测绘小队把建设河的数据测量完了。初步意见是,建设河的水量和落差应该能够建起小水电站,但是具体的论证,还需要你亲自去找专业人士进行。” 当初之所以选择梨花沟,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建设河的存在。建设河是澶河的上游,水量充沛,从山顶蜿蜒流下,有几段落差不小的地段。它既能够足够的灌溉能力,也有可能完成水电的发动。这比另外两个备选地点更具优势。 梁海他们已经给出了具体的数据,但是真正的论证,还是需要专业人士进行。 姚软枝很高兴,夸奖了梁海一番。拿着梁海给她的厚厚一大摞红条稿纸,姚软枝翻了几页,找到了关键数据,心里也基本上肯定了在建设河上修建水电站的可能。 “这要是有了电,咱们农场建设起来就快多了。”任志清见梁海得到了表扬,也不甘落后,“姚场长,这几天我也带人在周围转了转,发现山里有个地方,都是黏土,适合做砖啊。咱们自己盖个砖窑,自己烧砖,就能住上砖房,不用住地窝子了。” 姚软枝一听,也露出了喜悦的神色“那可太好了”就算是大路修好了,从梨花沟出去到外面也有七八十里的路程,奔波那么远买砖盖房子的话,成本就太高了。自己建砖窑自己烧砖,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任志清这么快就找到了适合的地方。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姚软枝鼓励任志清,“把砖窑盖好,保证农场用砖,你就是咱们的后勤功臣” 任志清也乐得露出了牙花子,后勤功臣争取成为后勤副场长,那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吧 苏云看了柳培忠一眼,柳培忠没有感觉,端端正正地坐着,并没有向姚软枝汇报工作的意思。苏云心里叹了口气,柳培忠这是习惯当头儿了,就算是被教训了一通,也只是放弃了跟姚软枝掰手腕的态度,还没有及时转变立场,没想明白呢。 这位姚场长,年龄不大,手腕倒是很熟练,现在就已经把副场长的位置抛出来,让大家开始表现了。只看梁海和任志清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办法多有效。 但是苏云也不能说姚软枝不地道,至少人家首先还是把他们这几个人叫到一起开小会,给了他们优先选择表现的权利。要是他们不配合,那也不能怪人家姚场长从外面乃至后来者当中选择合适的人选了。 苏云心里想着,手里却把会议记录划上了一个句号,交给了姚软枝审查。 姚软枝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苏主任练的是欧体吧” 苏云用的是钢笔,姚软枝却能从中看出他练习毛笔字最少也快十年了,欧体已经入了门径。 古语说“字如其人”,不是说字写得好人品就好,而是说从运笔习惯、字体架构中,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审美和性格,推测出其为人处世的态度。 欧体本身就是一种法式严谨、正中蕴险的字体,苏云选择欧体练习,是不是也说明了他的某些性格特点呢尤其是他的笔划起收处,都如同刀切,棱角分明,明明可以用“揉笔”处理得更为圆润,却不见他的圆意。 平正之中的险峻,十分明显。 “瞒不过姚场长的眼睛。”苏云笑了笑,想起了隔壁墙上挂着的那幅图,果然,姚软枝不仅善画,还懂得书法。 姚软枝在会议记录上签了名,让苏云存档,就结束了这次临时会议。 剩下的时间,姚软枝跟着梁海的勘测小队去野马山深处看了建设河那几段适合建水电站的地方,核对了一下关键数据。唢呐也不说话,只是紧跟在她身边。深山之中,虎狼出没,姚软枝也没有拒绝他的跟随。 一来一回,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回来也不能休息,李育红还来找她汇报工作姚软枝将崔林交给了她,让她带着崔林去看农场规划图,给崔林宣传农场美好的未来。 “崔林对学校很感兴趣,他说他想上学,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也想上学,家里人在想办法找地方落户上学,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落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土改基本完成了,大部分村子的土地都已经分给了个人,这个时侯他们四家十几口人落户,想要分地,不就是从村人的手里往外掏钱吗除非是提前协商好,只落户不要地。 但是不要地怎么吃饱肚子 李育红得到姚软枝授意,知道姚软枝想把这几家人弄过来,就假装无意地带着崔林往会议室里走了一圈,十分“随意”地介绍了农场的规划,还指着那副非常现代化的图,说这里是学校,这里是职工活动中心,这里是图书馆,说所有职工的家属都会分配到房子,孩子都能好好上学读书 崔林到底年纪小,没有什么城府,就很羡慕地问她,他们家能不能来农场,要是能来的话,他和弟弟妹妹是不是就能上学,家里是不是也能有地种。 “干得好。”姚软枝拍了拍李育红的肩膀,只要动心了就行。农场第一批开荒播种结束之后,就要开始迎接第二批人员进场,这些人当中,就包括大部分职工家属。所以学校建设也要提到日程上,教师配备也需要提前安排。 她把这些事情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又给李育红解释了几个生字生词的意思,帮李育红解答了一些育种方面的问题,才算是完成了又一个任务。 翌日,姚软枝又跟着任志清去看了那处黏土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倒是不远,绕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和她们现在的生活地点相隔不到十里地。 唢呐依旧紧跟在她身边。 姚软枝亲自抓了一把黏土在手里搓动,确认无误后,又问任志清是否确定了这片黏土的面积,够不够长期烧砖使用。 任志清昨天就已经带人亲自又跑了一天,这会儿说起来都是精神抖擞“姚场长,你放心,我亲自带人看了,这座山都是山那边也是” “嗯,不错。任队长,你有没有调查过,咱们现有的职工中,有没有懂得烧砖盖砖窑的没有的话,我就去县里找师傅过来。” 任志清摇头“有两个在砖窑里干过活,脱砖坯,但是不会盖砖窑。” “行,这几天我就回去一趟,找师傅来盖砖窑,你呢,就挑选一些适合的职工来烧砖。咱们暂时成立一个农场砖窑,归后勤处管。” 两人确定了一下,姚软枝又在本本上记下了一件待办事项。 事情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能当场解决的,姚软枝绝对不拖着。当场解决不了的,她也能回去找可以解决的人。 没过两天,姚软枝还没回去,温俊海却来了。 他是跟着县供销社送苜蓿种子的车一起进来的。 看见姚软枝的时候,温俊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盯着姚软枝看。直到交接手续办完,种子入库,两个人进了地窝子,没有别人的时候,温俊海才一把抱住了姚软枝“才几天时间,怎么又瘦了你每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哪有这条件,连个油灯都不舍得点,不好好休息还能干什么”姚软枝心里有点虚,嘴里却反驳得很有说服力。 她白天整天都在山里各处跑,除了水电站位置考察和砖窑位置选择之外,主要是要把规划图和实地联系起来,有什么差错及早纠正。整天翻山越岭的,瘦了也是正常。 晚上是不能点灯,但是躺在床上,她可以在心里梳理自己记忆深处的相关知识啊。因为现在的记性太好,那些上辈子看过的文件、书籍、资料,只要仔细挖掘,都能一点点从记忆深处翻出来,这可都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姚软枝要把它们融会贯通,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最后就是睡觉的时间被压缩了。 温俊海虽然不知道姚软枝哪里撒谎了,但是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有什么隐瞒。他气得瞪了姚软枝一眼,把一个包袱放在地窝子里惟一的家具木桌上“咱娘给你卤了两个鸡腿,还有十个鸡蛋,怕你在这儿吃不好;好好给你煮了十几个鸡蛋,都是生怕你受苦。你要不珍惜自己,可对得起谁” 姚软枝“哎呀”一声,扑过去就打开了包袱,闻着熟悉的鸡腿味儿,露出了好馋的表情“娘怎么知道我想吃鸡腿了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了。” 温俊海笑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姚软枝不说他也能猜出来,她还能心虚啥除了一工作一想到她那些种子、农机什么的就废寝忘食之外,还有什么 晚上休息的时候,姚软枝和温俊海说起张部长的举动。温俊海也觉得张部长对他态度不同,隐隐表示出了一种超出工作范围的友好。 他猜测一个可能是张部长的侄儿刚进了县供销社当售货员,张部长想要跟温俊海夫妻示好,让他照顾一下自己侄儿;另一个可能则是张部长消息灵通,知道了姚软枝跟袁映真的关系,所以不动声色地结交他们。 “以后要是袁将军和你的关系暴露出来,肯定会有不少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要有所准备。”温俊海大概已经想过了不止一次,说起来语气很是郑重,“软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图富贵、容易被物质腐蚀的人,但是就像一号首长说过的那样,一定要小心糖衣炮弹,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贪图享受温俊海倒是不担心。 要是姚软枝是贪图富贵的人,当初根本就不会看中他,也不会把京城的事情一处理完毕就匆忙赶回来,投身于农场选址勘探工作之中。 温俊海担心的是姚软枝警惕性不够,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设下圈套,到时候被人控制,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整个人生都会被毁灭。 他原来在部队上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但是这段时间在供销社里工作后,不仅要到下面的山村去开拓市场,跟各种人打交道,还要经常去省市兄弟单位或者上级部门跑业务,采购销售都要抓,见识的各色人等更是数不胜数,不知不觉中,温俊海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当然,也少不了吃亏交学费。 “刚刚二月份枪毙的刘青山、张子善,可都是大领导。但是他们没有抵抗住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和生活方式的侵蚀,最后走向了人民的反面,我们要引以为戒。”为了引起姚软枝的警惕,温俊海还举了最近一个非常轰动的例子。 刘青山、张子善,都是老资历的d员,他们入d的时候,姚软枝还没出生呢。那两人都是二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都曾经立下不小的功劳。新中国建立之后,他们都成了高级领导。 没想到,没有倒在杀敌战场上的英雄,却倒在了和平时期的物质享受之中。 两人贪污粮款、水利专款、救济款、民工供应补助,倒卖治河民工粮食、钢材、木材,骗取银行贷款,数额极其巨大,生活极度腐化。他们贪污的款项,单位都是以亿计。虽然旧币一万元,才相当于后来一元钱,但是这个数额也已经非常恐怖了。 这两个人是如何从英雄堕落为罪犯的 从他们自身来看,自然是因为他们两个本身品行有缺陷,本心有着强烈的物质。但是,不可忽视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拉着他们往深渊堕落的手。 当初新党入主京城、上海,不知道多少资本家在叫嚣,说新党“军事一百分,政治五十分,经济零分”,说“上海是口大染缸,让gd红着进来,黑着出去”,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正面作战打不过新党,不等于在经济领域和物质生活中打不过。 当时为了拉拢腐蚀新党干部,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势力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刘张二人就是在这种无形的战场中失败了,没有抵抗住那些诱惑,最后被揭发出来,判处死刑。因为他们两个是功绩卓著的老革命,贪污数额巨大,整个案件影响极大,轰动全国,被后世称为“共和国第一贪污案”,将这次死刑称为“开国第一刀”。 温俊海想起这个案子,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案子影响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案子中有一个令人注目的女人,名叫张文仪,据说三十多岁风韵犹存,能说会道,妖娆多姿,原本是一个倒腾破烂的小商人。她的丈夫姓阎,最初是一个把头,后来混进了合作社,又成了驻天津的供销科长。 张文仪通过关系,用“牛奶炮弹”开路,走到了刘青山面前。跟刘青山熟悉之后,她就不停游说刘青山,用“以商养工”那套理论打动了刘青山,得到了刘青山的支持。刘青山弄钱给她,她就去利用权势做生意,赚来的钱分给刘青山。 温俊海是在去省里开会的时候,听兄弟单位的消息灵通人士讲起其中内幕的。听说刘青山贪污公款开设了很多私人工厂,利用权力占有钢材木材倒卖损公肥私,说刘青山生活堕落享受,已经到了吸食毒品注射吗啡的程度,还经常会到一些地下妓院去消费。 这就是活生生的被资产阶级腐蚀的证明啊。 要是姚软枝和袁映真之间的关系暴露出来,恐怕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也会闻风而来,围绕在姚软枝身边,努力想要把她拉下水,好顺着她将袁映真这样的开国功臣也拽下来为他们所用。 温俊海只担心那些人因为袁映真的关系,采用各种手段来迷惑姚软枝。那些人的办法多得很,都是专门根据目标对象的性格特点制定办法。 不贪图物质享受,喜欢听奉承吗不在乎吹捧阿谀,是不是爱做好事喜欢助人为乐会不会却不过人情面子再不行,美人计也许会奏效再不然,先围攻算计,然后突然天降英雄,解救于你 新政府这两年开展的“运动”,不就是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吗 温俊海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解放乡供销社主任,都有商人上门行贿,走门路想要从他这里弄到好处呢。更别说姚软枝了。 张部长是刚从外地调过来的,他们并不熟悉,哪怕张部长现在看起来一派友善,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更不应该跟他有什么私人交易。 两辈子一来,姚软枝还是第一次听到温俊海这么长篇大论、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己,她又是想笑又是感动,转身就抱住了他。 温俊海不知道她上辈子从一个技术专业人才转型成技术官僚的经历,不知道她当了几十年的机关人员,在这些方面经验丰富。 后世那些“跑部钱进”的规则,姚软枝见得多了,那都是最下乘的手段。真正高明的交易,如微风过水,瞬间点到,就消失了痕迹。 见识过二十一世纪各种繁华手段,她怎么会在这个时代的糖衣炮弹下投降说实话,这个时代的糖衣,太简陋了,根本引不起姚软枝吞下肚子的欲望。 不过,这些话恐怕在温俊海心里埋藏了很久,直到有机会才终于说出了口。 姚软枝心里很欣慰,前世今生,温俊海的品格都如雪后青松,不屈不变。上辈子他没有因为自己是反坏分子子女而退却,这辈子他没有因为自己是开国将军独女而膨胀。在他眼里,她始终就是她,就是他心爱的女人,没有任何附加的标签。 在知道她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生父以后,温俊海想的不是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往上爬给自己谋求利益,而是担心她被人算计腐蚀犯错误。 她没有看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5 23:33:2920200309 03:2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只熊猫叫小花 10瓶;龙女晓澜、周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疑点 说起来糖衣炮弹的问题, 温俊海倒真是启发了姚软枝的思路。 她之前是觉得有个人有些不对,但是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和动机, 只是怀疑那个人是敌特,现在想来,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温俊海所言, 想要用糖衣炮弹腐蚀她, 从她身上得利。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但总之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绝对是有所图谋。 “什么人”温俊海一听, 自己之前还是担心,结果真的在妻子身边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可疑人物, 果然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她吗 姚软枝就提起了小魏“农机厂涂厂长跟前的小秘书,魏江。” 魏江对她热情还能说是看在涂强面子上, 可是后来在跟着运输队进山的路上,姚软枝就有一种魏江有意无意接近自己的感觉。女人在这方面其实是很敏感的。 魏江的言行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 有时候还很羞怯, 仿佛是一个刚刚走上社会的青涩少男,但是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不过,真正让姚软枝对他起疑的,却是魏江口中哼过的一段曲调。 那是在赶赴梨花沟的路上,魏江和一群青工打闹, 最后一个人跑了回来,身边没有其他人,他心情好像不错,嘴里就哼起了歌曲。 等他来到姚软枝和董师傅近前, 发现姚软枝在看他的时候,立刻就放慢脚步,停止哼唱,开始弯腰拍打身上的尘土,还跟姚软枝道歉。 魏江哼起那段曲调的时候,姚软枝只觉得耳熟,还没有想起什么,只是隐约觉得魏江的举止有点不对,情绪变化太快,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接下来姚软枝就起了疑心,仔细回想当时的细节,终于发现了关键点,就是魏江哼唱的那个曲子那是一部美国电影青山翠谷中的经典背景音乐中最华彩的一段。 在改开之后,国门大开,外国文化一拥而入,姚软枝当时正在农业部工作,负责的项目就是研究改开对中国农业发展的影响。为了了解外国文化,姚软枝下了不少功夫,其中就包括对历届奥斯卡获奖影片的研读。 第十四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青山翠谷,姚软枝看了好几遍,因为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十九世纪英国的工人运动,对当时英国矿工的生活和思想描绘得比较真实。当影片从最初的轻松喜剧气氛向沉重的悲剧发展时,背景音乐的变化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其实姚软枝对这段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幸亏她现在记忆力很好,还是从角落里翻出了那段音乐。 姚软枝记得,这部1941年拍摄的电影在大陆播放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因为官方对于思想意识形态的控制而不再上映了。兴化县根本就没放过。 据涂强说,魏江就是兴化县本地人,土生土长没出去过,那么,他是从哪里听到这段音乐,并且熟悉到高兴的时候一不留心就唱了出来呢 有了这样的疑问,魏江之后的一举一动,姚软枝其实都已经悄悄留意起来。 许凤翔出现刺杀姚软枝,非常突然;但是事前,魏江已经在姚软枝周围跟着,似乎就在等待这么一个时刻。 他没有去挑水,没有去救火,没有去帮忙,只是假装忙碌,不露声色地围着姚软枝转圈,这样的举动和之前他营造的热情积极上进的人设是矛盾的。 姚软枝不知道魏江想要做什么,一直提高警惕,手放在怀里,按着的是唢呐给她的小手枪。就算是有这个防身,唢呐都宣布要偷偷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哪怕姚软枝拒绝都没用。 所以其实当时,姚软枝是根本不害怕的。 她只是在等魏江露出目的。 直到许凤翔出现,魏江扑上去,跟许凤翔搏斗,然后受伤。巧的是,看起来很危险的位置,却因为魏江的腰带比较厚,受伤并不重,只是流血不少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 “呵。”温俊海听得冷笑,这是想要英雄救美,博得自己爱人的好感 姚软枝一直想知道,许凤翔几乎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社会关系完全断绝,怎么能那么准确地得知她在庵头屯过夜。如果说仅仅是巧合,她是不相信的。这世间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因为信息不充分罢了。 她当时就基本上肯定,许凤翔的出现跟魏江脱不了干系,她怀疑魏江是敌特。 唢呐审问许凤翔,开始的时候许凤翔还嘴硬,哑着嗓子骂骂咧咧就是不说。直到唢呐对许凤翔用了刑,他才不得不开口招认。 许凤翔当初跟随反动分子作乱,被姚软枝喷了一脸剧毒农药,受伤惨重,无法继续,被抛弃在了半路。谁想到,却因祸得福,没有更大的罪行,被判处在村管制,参加劳动改造。 他当然不甘心这样的命运,但是脸被毁了,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半瞎,生活自理都困难,又能做些什么许龙飞留下的人手也被清扫干净,许凤翔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他只凭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干活都干不成。 不下地干活,就没有收入,住在破庙里,全靠他娘和妹妹弄点吃的才没有饿死。 这破庙就是当初王月娥母女三个栖身的那个,但是许家母子三人的待遇和王月娥母女又不同了。 王月娥母女虽然少不了被人欺负看不起,但是姚家在村里还有些声望影响,她们母女三个也不走什么歪门邪道,不偷东西,不出卖色相,欺负她们的也就是些地痞混混,还是偷偷摸摸地害怕被发现。 所以王月娥母女警惕着些,把自己弄得邋遢些,随身带着武器,基本上也就能自保了。 许家这几个就不一样了。许家当初是夹沟村一霸,不知道多少人受过他家的欺凌迫害,仇家满地都是。许敬甫婆娘当初放狗咬人可是溜得很,恨她的人可不少。许家小女儿在家金尊玉贵,什么活儿也没干过,许凤翔更是如此,毁容残疾后又心灰意冷,更是每天躺尸,什么都不干。 许家母女出去干活就被人骂,被人扔石头砸,被小孩子围攻,如果稍微反抗还手,大人们就上来护着自家孩子,脾气不好、跟许家有仇的还会动手打她们。 本来就不会干粗活的母女俩,更是不敢出门,最后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发展到做起了皮肉生意。那被许家养得一身白嫩的娇气肉儿,倒真是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庄汉。 许凤翔一边被两个女人养着,一边厌恶这样的生活。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和一墙之隔传来的令人作呕的声音,无不提醒着他,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人敬畏艳羡的大学生、贵公子,而是已经沉沦到社会最底层的废物 春天暖和了,许凤翔爬起来了,趁着两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卷了她们的一小沓钞票和一袋子粗粮,一个人进了山。 他想要离开这个村子,不想再看见任何让他难受的人和物。哪怕是死,许凤翔也不想再留在夹沟村。 许凤翔一路乞讨,一路往山里走,跌跌撞撞的,竟然也没有死。最危险的一次,是遇到了两头狼,他以为自己要葬身狼腹的时候,一队人正好路过,赶走了狼救了他。 被问到来历时,许凤翔含糊其辞,只说自己在战乱中残废毁容,全家都不在了,自己受不了别人的眼光,就想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活下去,活不了的话就安安静静地去死。 那队人挺同情他,就把他带到了庵头屯。 许凤翔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就自己一个人在废弃庄园的一角找了个房子住下。开始的时候,他想要绝食死了算了,可是过了一天一夜,就饿得受不了,爬起来把仅剩的粗粮兑水咽了下去,一边感受着喉咙像是草扎着的痛苦,一边哭。 饿死的感觉太痛苦了,许凤翔不得不想办法找东西吃。 但是他从小到大就没干下过地,在这深山老林里能吃啥又饿了一天之后,他跟着另外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男人,学会了去庵头屯那几家的地里偷地瓜。 反正许凤翔饿得够呛,眼前冒金星,眼看快过不下去的时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脑袋边上多了两个窝窝头。 以前喂狗都嫌弃的窝窝头,这次吃起来却比什么都香。许凤翔狼吞虎咽地吃完,差点把自己噎死,一路抠着脖子跑到溪边趴着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他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送的窝窝头,反正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有两个窝窝头出现在他的身边。 第四天的时候,窝窝头没有了,取代窝窝头的是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姚软枝出现在庵头屯的时间地点,给他留了火油和匕首。让他在半夜的时候,先去崔老汉家那边放火,把姚软枝引出来,然后用匕首刺杀姚软枝。 只要杀了姚软枝,纸条上说,就会有人来带他走,一路往南,坐飞机过海峡去台岛,享受功臣抚恤,一生无忧。 许凤翔猜测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对方不会只说了“姚软枝”三个字,根本就不描述姚软枝的外表长相,显然是知道他能认出来姚软枝。 没错,哪怕是他的视力已经那么差,许凤翔还是能够从那么多人当中辨认出姚软枝的身影。因为他实在是太恨这个女人了他不过是要去跟姚软枝算算账,这个女人就那么狠,用毒药泼到他脸上,害得他成了一个废人,彻底无法翻身了。 “他大概觉得,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许家二少爷,夹沟村所有人都要在他许家面前匍匐下跪,任由宰割不能还手。”姚软枝心里憋着的话,没有人可说,全都倾泻给了温俊海。 许家想害姚家,姚家当然就有资格反击;许凤翔想灭姚家一门,姚软枝只是泼了他一脸农药,已经够客气了。 许凤翔的娘和妹妹靠着皮肉生意喂养他,他却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说走就走,走的时候还卷走了那点可怜的财产; 当时从狼口里救了许凤翔的,正是庵头屯崔老汉那几户,可是许凤翔点火烧他们房子的时候,也没有半点犹豫; 总之,曾经的顺风顺水养成了许凤翔自私自我的性子,后来的剧变打击使得他彻底堕落,从一个“人”的意义上来说,这个人已经没有救了。 “这就是封建剥削阶级真正的嘴脸。”温俊海想起姚软枝说起的情景,全身都冒冷汗。大半夜的失火,注意力全在救火上,突然有人从暗处跳出来举着匕首捅过来,真是太危险了 也正是因此,温俊海对于极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魏江是恨之入骨。 “你一定要小心些,以后这样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有,你千万不要大意。”温俊海抱紧了妻子,似乎是害怕她凭空消失,“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唢呐吧,他身手好得很,绝对能护着你。” 袁映真把唢呐派过来,恐怕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幕吧。 温俊海跟唢呐试过手,他真的不是唢呐的对手。他练的是家传的功夫,糅合军队的训练体术,唢呐那些才是真正的中国传统武术,杀人技。除了不能飞天入地之外,跟武侠里说的那些很接近了。 姚软枝当然全都答应,好让他安心“温大哥,你放心,我小心着呢。有意外我就往锁哥背后一钻,他块头那么大,把我挡得严严实实的,安全得很。” “对了,魏江的事情,先不要声张,我跟锁哥说了,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后面还有什么人物。” 温俊海点了点头“我回去跟严队长说一下,从侧面调查一下他的真正身份,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竟然能够唱出兴化县从未放映过的美国电影的歌曲,他肯定不是真的一直待在兴化县。要不是姚软枝在诸市看了很多国外杂志,还正巧听过这部电影的音乐的话,还真是不好发现他的破绽呢。 姚软枝又问温俊海,认不认识会盖砖窑的师傅,能不能找几个过来帮忙。 别说,温俊海为了宣传供销社的业务,跑的地方很多,还真的知道哪里有“良义乡那边有好几个砖窑,我认识两个师傅,等我回去就帮你去请一下。” 姚软枝啵了他额头一口“温大哥,你怎么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温俊海眼带笑意,把她拉过来,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要不怎么当你男人”,,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水电 说完砖窑的事情, 姚软枝又提起了另一个问题“温大哥,你经常在外面跑,有没有听说哪里有不用的水电机组规模不用太大,能够满足农场现在的需求就够了。”农场用电量不大,暂时的话小水电机组就能满足。 梁海他们的测绘数据和资料,会和姚软枝申请建设小水电站的报告一起交给县里, 但是要通过审核、交到专业人士手里审查、然后拨款、派人来考察到真正实地建设,所需时日不会太短。盖一座水电站要花的时间就更长了。 在这等待期间, 农场一直没电, 建设进度会受到影响。姚软枝打算先购买一组小型水电机组,作为过渡时期的发电装置, 便于开展工作。这种小型水电机组的安装相对简单一些。 她记得, 隔壁某市曾经有个外国医院, 曾经从美国进口发电设备,在澶河下游车硾处建设了一个小水电站, 只是几十千瓦, 就能够供应城区很多人家照明用电。 还有一个市, 几个商人合伙成立了一个水电厂, 也是从国外购买的小型水电机组,发电出售,供商户和政府机关晚上照明。 这是她上辈子看过的资料里提过的。 在水资源不算丰富的华北地区, 澶河的存在给周围的市县了免费的水能,民国时期就已经有不少小型发电机组出现在澶河上。不过这种自发性的民间水电建设也有着明显局限,那就是缺乏全局性的规划, 具有较强的自发性和随意性。 后来,民国政府也开始重视水电事业,开始派出队伍勘测全省水力资源,不过这个工作量比较大,花费了不少时间,刚刚勘测完毕,就改换了天地,算是给后来者留下了一份比较完整的勘测资料。 新政府成立之后,对水电资源开发非常重视,有条件的地方都纷纷上马修建水库建设发电站,兴化县也不例外,上辈子也是发动人手大干特干建设水库和水电站。 那些民国时期公私经营的水电厂,有一些在建国之后被收归国有,有一些则因为各种原因荒废闲置了下来。姚软枝想要的就是这些闲置的水电机组。 其实国内应该也有几家生产水电设备的厂家,但是全新设备的费用和闲置的二手设备费用能相提并论吗姚软枝现在手里只有县财政提前预支的一小部分款项,上面的拨款还没有到位,用钱的地方又多的是,她也不敢大手大脚。 反正旧机组只要能运行,就能满足农场现在的要求。 说到这些信息,完全难不倒温俊海。他现在做的工作就是一手采购,一手销售,保证兴化县农业生产和外界特产的交流交易。温俊海已经意识到了信息的重要性,开始有意识地从供销社内部收集各种信息,而且范围极其广泛,哪怕现在用不上,也可以储存备用。 他想了想就回答说“商平市以前有好几家私人发电厂,最有名的就是商平首富王耀龙创办的宏图电灯公司,经由全和洋行,从德国引进了一整套设备,还请的德国工程师指导,在澶河上建了耀龙坝水电站。第一期装机就是两台二百三十千瓦的水电机组,用高压输电线给商平市城区供电。” “比宏图电灯公司晚上两年,龙府市一个德国留学生嵇传志,毕业后曾经在德国一家叫西门子的电力公司担任设计工程师,回国后在桓省副省长公署任职,受命负责解决龙府市及周边几座城市的照明和工业用电。所以他向这几座城市的士绅募捐,拿到了数万银元。” “嵇传志亲自负责技术设计,水轮发电机组全部从德国西门子进口,用了三年时间,在澶河龙伏口建立了水电站,组成了桓省龙府兴隆水力发电厂股份有限公司,装机容量一百八十千瓦。” 这两个是桓省民国时期最有名的私营发电厂,姚软枝看过的材料上提起过这两个名字,不过更让姚软枝惊讶的是,为什么温俊海说起来这些和他工作无关的事情,竟然会如数家珍。 温俊海淡然一笑“怎么能说和我工作无关呢马克思主义说了,事物是发展的,我们的国家正在不断进步,我想很快就不仅大城市能用上电,咱们县城和农村甚至山沟里也都会通电了。再说了,多学习多关心这些先进知识,总是有用的。” “要不然,软软问我我却回答不上来,不是要让我的软软对温大哥失望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放低了声音,揽着姚软枝的肩膀,眉眼带笑,眼神分外温柔。 地窝子里光线不好,小小的窗棂上贴着旧报纸,可是终究还是有微弱的光透进来,足以让姚软枝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和那双似乎含着无限温柔的眼睛。 明明不是刚谈恋爱,明明都已经结婚这么久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双眼睛这样注视着,姚软枝的心砰砰砰地乱跳,一种不可描述的情绪笼罩了全身,让她情不自禁地向前偎入了这个宽阔的胸怀中。 两个人成亲其实也没太久,但是其间却发生了不少事情,到现在更是弄得两人两地分居,天天看不见摸不着的,温俊海好不容易看见自己媳妇,也是心里抓挠抓挠的。 可是自己媳妇好像天天就想着农场农场、工作工作,身边居然还有不要脸的流氓想要用英雄救美的办法勾引媳妇儿,真是让人上火。这会儿用尽办法,把媳妇儿吸引了过来,他当然不能撒手 两个人正胶着之时,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当当当的敲钟声,下班时间到了。干活的人们扛着农具,排着队从旁边的荒地上回来,分队交还农具。 厨师和帮手抬着大木桶过来“今天晚饭是豆角肉丝焖面”矮胖的厨师用长长的筷子搅拌着小山一样的面条,大声吆喝着,“豆角和肉,都是姚队长的爱人温主任按内部价给咱们送来的,大家伙儿今天改善伙食啊” 上次的野猪肉,让农场这些人吃得唇齿留香;这才没过几天,温俊海又给送新鲜蔬菜和肉来了。这些职工大部分都是苦日子里出来的,吃肉就是最好的享受,有人一次一次地给他们弄肉吃,在他们心里,这人就是大好人,就值得感激。 姚软枝早被这动静吵得清醒过来,把身上蠢蠢欲动的手推开,挨着温俊海的脸笑他“你给丁厨子什么好处了”这么卖力地给他宣传,拉拢人心,肯定不是白干的。 温俊海从背后拥着她,恋恋不舍地把头埋在媳妇脖子边上“没什么,就只是给他口头签了一个长期供货协议,在农场还不能自给自足的时候,都按照最低价给他供应食材。” 虽然都知道温俊海这么做,是因为姚软枝的关系,但是具体到操作人身上,那就是一个能力的体现。再说了,丁厨子刚刚来到新单位,这样做也是跟农场大领导的爱人示好,也能在姚软枝面前刷个好印象嘛。 反正不管什么时代,这种小念头小手段都不可能消失。姚软枝笑了一声,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又不是不通人情,温俊海为什么要拉拢这些跟他没关系的人还不是为了她只要不是违法乱纪就行。 姚软枝侧头在温俊海面颊上亲了一下“好了,起来吃饭去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回来了,她跟温俊海躲在地窝子里不出现,也不像话。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还有那实诚的队员过来叫他们吃饭呢。 温俊海无奈地爬起来整理自己,姚软枝也起身梳了梳头,理了理衣服,用毛巾沾着水擦了一把脸,免得一会儿出去满脸通红出卖了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果然就看见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说“姚队长,刚准备去叫你们吃饭呢。” 姚软枝瞥了温俊海一眼,一个个跟人打招呼,一路问话一路聊着走了过去,丁厨子老远看见他们俩,就已经给他们盛了两碗焖面。大海碗装得满满的,面条上堆着绿绿的豆角,好几片大肥肉躺在最上方,看得姚软枝眼角直抽抽。 “把他的这碗记在我名下。”姚软枝拿着筷子,把那几块肥肉拨回大锅里,“老丁你这焖面手艺不错啊,色香味俱全。” 丁厨子已经习惯了,不仅是温俊海,只要姚软枝带的人不是因为公事,她都会主动要求把这顿饭记在自己账上,等到月底结算自己付账。 “好嘞”丁厨子大声喊,“温主任的饭记在姚队长名下”那边跟着帮忙的连忙在姚软枝的名字后面划了两道。 姚软枝无语,这丁厨子还真是有点油滑,使劲巴结领导。算了算了,人都有毛病,厨子只要做饭好吃讲究卫生,这点小毛病也不算什么。 现在也没有什么食堂,没有太多家具,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是蹲在地上吃饭。姚软枝也不例外,她跟温俊海在自己地窝子前面一蹲,和大家一样大口大口地把饭吃完,温俊海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碗,端到一边排队洗碗。 李育红和同一个办公室的于兰兰坐在一个石头上吃饭。石头不太大,两个人挤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现在农场八十多个人里面,仅有三名女性。姚软枝身份不一样,李育红和于兰兰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上厕所的小伙伴。 李育红吃过苦,性格坚韧倔强,于兰兰家里条件好一点,性格腼腆单纯,两个人都没有别的心思,相处倒是越来越和谐,像是朋友了,聊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因为上次被姚软枝拍着肩膀肯定鼓励,于兰兰对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但是本事比自己大多了的领导印象特别好,每天跟李育红聊天的时候,三句话就要绕到姚软枝身上,恨不得把姚软枝的大大小小各种事情都问个清楚。 尤其对姚软枝的爱人温主任十分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0309 23:34:2820200311 20:2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面馒头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777600 15瓶;老面馒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砖窑 “育红育红, 你看, 温主任对姚队长多好”于兰兰惊叹地碰了碰李育红, 让她看那边, 温俊海吃完饭就把姚软枝的碗接过来,拿着碗筷排队去洗。 在他们家里, 可是没有这个规矩。家务都是女人做的,哪有男人洗碗女人歇着的就是农村男人都不干这些活计, 更别说温主任还是在县供销社当官的呢。 李育红抬眼看了一下, 继续吃饭“本来就好。”于兰兰这是见得少, 她在夹沟村可是见得多了。那时候, 每天晚上去温家补习, 每天晚上都能看见表姐夫默默地给表姐端水, 擦黑板, 打下手。 有人还开玩笑说表姐夫是不是怕老婆,表姐夫毫不在意,直接回答说“是啊, 我就怕她累着,怕她不高兴,自己媳妇儿自己心疼, 有什么问题” 听温好好说, 表姐夫在家经常给表姐端水洗澡洗脚,现在就是洗个碗,才到哪儿呢。不过这些,李育红觉得没有必要跟外人说起。 于兰兰已经一脸震惊, 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温主任是领导,长得又体面,竟然还对爱人这么好” 李育红吃完了一碗,又跑过去盛了半碗回来,看于兰兰还在盯着温俊海,就蹲在于兰兰对面问“咋了,你还看上我表姐夫了咋地眼睛都不转一下。” 于兰兰吓了一跳“别瞎说我就是在想,原来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是不欺负老婆的。” 李育红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她有撒谎的痕迹,才笑了一声“那倒也不一定。”有的有本事的男人,把女人哄得团团转,傻乎乎地把儿女都不当回事,死也要跟着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走。关键不在有没有本事,而在于人的品行。 “那个生产队的小高不是对你也挺好的你看不上”李育红随口提了一句,于兰兰一下子红了脸,举手拍了李育红一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李育红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透,拿着从家里带来的课本和笔记翻看。 至于吃完饭就消失了的于兰兰,李育红猜她是跟小高他们几个去河边玩去了,前几次他们也叫过李育红,但是李育红没去,后来他们也就不叫了。 姚软枝夫妻两个回到自己的地窝子里,温俊海就要继续,却被姚软枝追问购买小型发电机组的事情。 温俊海无奈,只能跟姚软枝讲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宏图和兴隆都是规模比较大的发电厂,建国之后都被政府收归国有。 但是因为商平市和龙府市极度缺乏水电人才当初这两家发电厂都是在国外工程师指导下建设而成的,而发电厂中的几个技术人员在建国前夕都跑出去了,所以现在这两组水电机组都暂时处于闲置状态。 “听说商平市原来是找了一些当初修建发电厂的工人来,准备重启机组的。但是宏图的机组出了点问题,市政府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维修,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兴隆公司那边,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机组不能正常运行,请专家吧,国内的专家少,他们很难请动。倒是听说去年有几个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是学习水利水电工程的,龙府市那边好像有门路,正在请人。” 姚软枝皱着眉“这样的话,人家既然抱着希望,就不会轻易把机组卖给我。” 温俊海低笑起来“不过,我听系统里的一个同事说,龙府市正在四处采购一种零件,应该是机组里少了什么重要组件。据说,这种零件国内没有厂家生产,是德国才能生产的。要是找不到这个零件,一百多千瓦的水电机组,可能就只有一部分能够运行,距离龙府市需要的供电量,会差很远。” “在这种情况下,软软,你说龙府市会怎么办”温俊海抱着自己媳妇儿,无比庆幸自己收集了这些信息。当时不过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姚软枝也听懂了,兴奋地抱紧了温俊海的腰“那就只能当废物处理了”有人愿意掏钱购买废物,龙府市总不会拒绝这白来的好处。 而几十千瓦的发电机组,对现在的实验农场来说,已经足够了。 “软软,我了这么关键的情报,你也该付点报酬了吧”温俊海的耐心也快到尽头了,姚软枝嫣然一笑,环住了他的脖颈。 第二天早上,温俊海就又要跟着车离开。 “过几天我再来看你。”温俊海跟爱人道别,“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工程兵已经就位,开始修路了。” 这些专业的士兵干起活来,比被征召的农民工要专注专业很多,设备也比较先进,而且这条路并不需要修成城市里那种柏油路,而是要拓宽路基,压实道路,铺成结实的石子土路,工程量也要小很多。 所以修路的速度应该会很快。 温俊海知道这是袁映真的手笔,跟泰山大人一比,他的能力还差得远呢。他送点菜送点肉收集一些情报,泰山大人一出手就是一条近百里的路。这其中包含的能量,可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出的。 他还要继续努力才行。温俊海总觉得,袁映真看待自己的眼神有些危险。要是袁映真觉得他配不上媳妇儿,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修路会不会影响大家出入”姚软枝没有看见,有些担心。 “不会的,他们很有经验,而且都是土路,最大的工程就是垫宽路基,并不影响行人通过。” 姚软枝放下了心,温俊海上车前又叮嘱她注意安全,小心谨慎,一定要唢呐陪着,不能落单。 “我回去就联系两个砖窑师傅来,到时候按行情给他们报酬就行。”这能走公账的,温俊海也不至于非要揽到自己头上。 温俊海的速度很快,没过两天,砖窑师傅就来了。 这是父子两个,姓乔。当爹的叫乔五斤,五十来岁,儿子乔金才,三十来岁,都是粗手黑脸,一看就是劳苦大众的样子。 乔家父子拿着村里的介绍信和温俊海手写的纸条,被崔林带着来到了梨花沟,先是跟姚软枝见了个面。 乔五斤说盖砖窑烧砖是他们乔家家传的手艺,乔家祖辈曾经参加过明清时候修缮长城的工程,当时就是负责烧砖的。 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原来都是烧窑为生,村子名字都叫北窑村、南窑村、老窑头,就是后来战乱,几个村子里的人逃荒的逃荒,死难的死难,现在剩下的手艺人不多了。乔家父子就是其中最有名的,温俊海也是前些日子到他们乡里交流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他们。 这就转手介绍给了姚软枝。 姚软枝跟他们谈了一会儿,不露痕迹地摸了摸底,确定这两个人确实是盖砖窑的老手,才派人去把任志清请了过来,把人介绍了一下。 任志清很高兴,没想到姚软枝效率这么高,立刻就带着乔家父子去现场考察那个到处都是粘土的山坡,现在被任志清申请命名为“革命坡”了。 乔家父子在革命坡上走了走,抓了几把土感觉了一番,就确定革命坡那边的条件完全能够烧砖,粘土量也能满足农场自给自足的需求,盖砖窑很适合。 “革命坡那边的粘土黏而不散,粉而不沙,质量很好。”乔金才说。 他们提议建一座轮窑,烧制青砖。 姚软枝大概知道烧砖的原理,就是把粘土和泥脱成砖坯,适当风干后送入砖窑用一千度左右的高温煅烧。 粘土是某些铝硅酸矿物长时间风化的产物,其中也包含铁的成分。在烧制过程中,发生化学反应。铁发生完全氧化反应的话,就会生成三氧化二铁,呈红色,这就是红砖;如果在烧砖的过程中,通过加水冷却的方式,铁发生不完全氧化反应,生成的就是低价铁,颜色是青色的,这就是青砖。 其实青砖和红砖的烧制工艺是差不多的,但是青砖多了一道喷水冷却的工序。可是中国古代却都是使用青砖,而不用红砖,却不嫌多这一道工序麻烦,需要多花几天时间,也是有原因的。 中国民间有句俗话说,一窑烧得几百砖,一娘养的不一般。为什么因为同一窑的砖,出窑之后,颜色却不是完全相同的。 红砖颜色不统一,当时又没有水泥或者涂料,如果砌墙,效果就是花的,深浅不同。平民也许还能接受,但是如果皇宫大殿都是参差不齐的红色墙壁,威严何存体面何在 青砖就算是有些颜色深浅不同,但是整体色调统一,稳重庄严,更符合中国文化审美。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青砖因为多了一道工序,性能就得到了提高,强度和硬度都更胜一筹,也更加抗冻耐风化。有人说,要是万里长城用的是红砖,那么就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烧制青砖,确实更符合农场的需求。 当然,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姚软枝能说出这些原理,可是让她去盖砖窑,却是根本不行的。 不会盖砖窑没关系,会启用专业人士就行。 姚软枝把乔家父子交给了任志清,让任志清去挑选合适的人选,砖窑的事务就是当今后勤队最重要的任务了。 正好,梨花沟原来的熟荒地也开垦完了,统计下来一共一百六十亩。经过商量,准备在其中一百二十亩种植苜蓿,其余四十亩种红薯。 姚软枝从农机厂带来的人工播种机、整地机、耙地机都派上了用场。第一次使用这种简易农具的时候,整个农场的人都围在田地边上,像是过年看大戏一样围观,时不时地响起惊讶声、赞叹声。 苜蓿播种的注意事项,姚软枝提前就给各个小队长、小组长开了课,讲了个清楚,又亲自把这些注意事项写在一块木板上,就挂在地边上,让识字的队员讲给不识字的。 因为有了农具帮助,工作量大大缩减,不到两天时间,苜蓿播种工作完成,等待已久的任志清立刻就选了一批壮劳力去盖砖窑。 看着梨花沟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姚软枝很满意,给几个小队长交代了一声,就准备出去,看看商平市和龙府市哪里能买到小水电机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乘车 商平市和龙府市都在铁原专区往南, 毗邻而居, 位于澶河下游。 从兴化县去往商平市,没有直达的火车。 乘汽车的话, 到商平市需要五六个小时,再往龙府市, 又需要五六个小时这是指的一路顺利的情况下。 姚软枝跟县里报备了一下, 自己开了介绍信, 盖上农场的公章,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出发。但是唢呐非要跟着她。 上次没有跟她一起回夹沟村, 结果让姚软枝在庵头屯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姚软枝是要一个人去几百里外的陌生城市, 唢呐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必须跟着她保护她。 就连温俊海都支持唢呐跟着她一起去,姚软枝也只好接受了。 现在的长途车十分简陋, 偏偏还很稀少。从兴化县到商平市的车, 一天也就上午下午两趟,错过只能等第二天, 根本没有挑拣的余地。 在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 就体现出了唢呐的优势。他那块头往那儿一站, 那些在车站里流荡的混混就自动退散,更没有人敢跟姚软枝搭话, 也没人敢插队。 九点钟的车, 等到九点十五车上人满了才出发。 反正也不对号,姚软枝就挑了车厢中间靠窗的两人位,唢呐坐在挨着过道这边, 绝对安全清净。 不用考虑安全问题,姚软枝的心思就集中在购买计划上了。 去购买小水电机组,最好的自然是人到钱到货就到手了。不过姚软枝也不敢过于乐观,政府里多的是能人,谁不知道电力是好东西能给百姓带来实惠便利,也能给官员带来政绩名声,怎么会轻易卖给她 姚软枝要提前做各种预案,考虑各种可能和应对方法。 不过这车是真破,路况也是真差,动不动就往下一坠,然后又猛地弹起来,像是在坐蹦蹦床。 后面一个老太太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折腾得嗷嗷哭,一边哭一边吐,趴在车窗边上,几乎是吐了一路。 司机很不高兴“老同志,你看着点孩子,这把车身吐得乱七八糟,回头怎么收拾” 老太太一看就是从农村出来的,穿着宽袄大裤布鞋,一脸皱纹,满脸惶然“对不起啊,对不起,这娃儿晕车,不知道今天怎么吐得这么厉害。等下到了站,我给你们擦干净啊,对不起啊,让你们受累了。” 坐在老太太前面的乘客哼了一声“知道自家孩子晕车,上车前就该给他买点晕车药吃了。这一路闹腾的,谁受得了” 老太太连忙又道歉,前面的乘客也不好再说什么,脸拉得老长。 姚软枝回头看了看,看见一个黑黑的小男孩,看起来长得倒是虎头虎脑的,就是精神不大好,眼睛里还有泪花打转,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老太太搂着他,让小男孩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个土布包袱,神情局促。 搂着小男孩的手粗大变形,满是裂口。 姚软枝想了想,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圆形小盒子,递给了唢呐。 唢呐看了看盒子上的老虎图案和“虎标万金油”几个字,又看了看刚才姚软枝看的方向,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几乎顶到了车顶,大半个车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唢呐。 不过,看见唢呐身上的军裤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下来。虽然没有穿正规军装,但是这条军裤也说明了,这应该是一个曾经当过解放军的人,不是坏人。 唢呐面无表情地走到车厢最后一排,伸出手,把手里的盒子给老太太看。老太太愣了一下,认出了这是什么后,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谢谢你了,解放军同志。” 虎标万金油曾经横扫东南亚,民国时期在华北地区也经常见到。不过自从新政府建国后,因为虎标老板胡文虎拒绝认购新政府发行的胜利公债,被新政府列入黑名单,资产被查抄,虎标万金油就从中国市场消失了。 温俊海是从供销社内部拿到的一些清仓货物,里面有一些虎标万金油,就给姚软枝带在身边,防治她在山里被蚊虫叮咬。 老太太显然是记得虎标万金油的,知道这是止痒提神的常备药品,晕车的时候搽一点在太阳穴,能够缓解改善。 她颤巍巍地拿过万金油,小心地用指尖沾了一小块,给怀里的孩子涂在太阳穴上。小孩有点不太适应,摇着头,但是却没有反对,只是仰着头看唢呐。 老太太涂完,就要把万金油还给唢呐,唢呐摇了摇头,没有接,转身就走了。 “谢谢啊。”老太太连声感谢,车厢里一片安静。 大概万金油真的有用,那孩子也不怎么样闹了,呕吐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谁知道才安静了没多久,车子就突然抛锚了。 司机和售票员似乎都习惯了,一点儿也不慌,只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等会儿有车来,把你们一块拉走。” 然后就司机下车点了根烟,靠着车头抽开了售票员捏着票夹,坐在门口座位上发呆。 车上几十个乘客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但是经常坐车出门的乘客就同样是一脸麻木。现在的长途车出点意外太正常了。 姚软枝往窗外看了看,车停在荒郊野外,路边连农民都没看见几个,一片荒凉。路况更是堪忧,大坑套小坑,难怪一路走来像是在坐蹦床一样。车况本来就不怎么样,在这种情况下抛锚也正常,只看司机和售票员的反应,姚软枝也能猜测这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这条路线应该是商平市和阳庙专区对发车。 他们坐的这趟是从商平市发过来经过兴化县去北边的阳庙专区的,返程时候又进兴化县长途汽车站拉客。 下一趟从兴化县去商平市的,就轮到阳庙专区发的车了。但是那至少要等到两个小时以后啊。 司机不是要等那趟车吧 姚软枝把头伸出去看了看天色,发车的时候是九点钟,这会儿看太阳就是十二点多的样子。亏得不是夏天,要不在这野外车上曝晒,谁受得了啊。 要是等到两点多才能换车,到商平市又得两个多小时,就到傍晚了。 姚软枝无奈,只能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本子开始写写画画,把自己脑海里还没有整理好的资料一一记录下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里的气氛就有点浮躁了,乘客们三三两两议论起来,不乏一些气愤激动的。脾气不好的直接就去问售票员要等多久。售票员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差点吵起来。 又有人劝架,说大家都不容易,售票员也没办法,吵架也没用,等等就有车了。 姚软枝没有过去凑热闹“锁哥,咱们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 唢呐“嗯”了一声,从车座下面拽出来一个大手提包,拉开拉链,取出了他们随身带的烧饼和肉酱,两个人分着吃了点。他身上挎着一个大号军绿色水壶,拧开盖子就能当水杯,又喝了点水,仍旧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 等了两个多小时,站在路边的乘客们突然喧哗起来。姚软枝和唢呐听见动静就下了车,果然看见远远的路的尽头,有一辆红白相间的汽车蹦蹦跳跳地行驶了过来,尘土围绕,声势极大。 车还没停稳,等了两个小时的乘客们就一窝蜂地往车门方向挤,谁都知道,这车上本来就有乘客,恐怕没几个空位,上去晚了说不定就要一路站到商平市了。 姚软枝和唢呐本来站在一边,距离人群还有一米多远。结果车子一来,一群人就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唢呐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挤到姚软枝身上他胳膊一伸,所有冲着姚软枝方向来的人都被拨拉到了一边。旁边的老太太牵着小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唢呐一提一拽,拉到了姚软枝身边。 车门一开,正好在姚软枝面前。 姚软枝上去一看,只有最后一排是空的,就坐在了窗边,唢呐坐在她身边。老太太反应过来,紧跟着上去,坐在了唢呐身边,抱着孩子直跟他道谢。唢呐只吐出了三个字“不用谢”,就再也没说话。 被唢呐挡在后面的几个乘客气得要命,可是又不敢惹他,只能在嘴里嘀咕着“这还是人民解放军吗”,一边念叨一边冲过去抢仅剩的座位。 很快,座位没有了,剩下的乘客都站在过道上。售票员动作熟练地从座位底下拽出来几块木板,架在两边的座位上,让大家挤着坐。 姚软枝侧着头打量了唢呐两眼,对唢呐有意照顾老太孙二人的行为有些诧异。在她印象里,唢呐很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啊。 唢呐一动不动,眼睫毛都好像跟着静止了,完全对姚软枝的打量没反应。 或许这祖孙两个有什么地方触动了唢呐的内心也许唢呐小时候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奶奶 姚软枝发散了一下思想,觉得既然唢呐难得地关照陌生人,她也别太冷漠了。于是,她就拉出大提包,从里面取出来两个烧饼涂上肉酱,隔着唢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连连摆手拒绝“闺女,我带有干粮,刚才吃过了不要你的,你自己吃” 姚软枝看了唢呐一眼,唢呐居然真的伸手接过来,塞到了那个小男孩手里 哎呀,唢呐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是他失散已久的小兄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1 21:05:2720200312 23: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赵铎 小男孩显然有些馋, 肉酱散发的香味很诱人,可是他还是抬着头看着奶奶, 等着奶奶说话。 姚软枝探过头去“奶奶,你别跟我们客气, 我们带的多, 等会儿到了商平也吃不完, 放几天就坏了也是浪费。你让孩子吃点吧, 要不然饿着肚子容易晕车, 太受罪了。” 老太太坚持不要, 让小孩把烧饼还给唢呐。小孩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照做了。可是唢呐不收啊,他板着脸抬着头,看都不看小孩一眼。小孩都快哭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姚软枝趁机劝说,老太太很感动,连连道谢。小孩终于能够吃了,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盯着唢呐的脸, 看样子对这个大个子叔叔非常敬畏。 一路上,唢呐再也没有跟身边的祖孙两个互动。 傍晚时分, 晃晃悠悠的长途车终于驶进了商平市汽车站, 乘客们匆忙下车,奔向各自的目标。 老太太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拉着小孩, 站在车边,有点茫然。 姚软枝看了看唢呐“锁哥,要不要帮忙送他们一下” 她是有点开玩笑的,没想到唢呐竟然直接就点了点头。 姚软枝真是震惊了,深深觉得她之前的猜测也许就是真的。 好吧,那就把好事做到底吧。姚软枝问老太太要去哪儿,老太太这一路上也看出来姚软枝应该是个干部发型服装气质都明摆着呢,对她的警惕心也降低了很多,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信封给她看。 “这是我二侄子寄给我的信,上面写着他的地址。”老太太看起来是不认识字,可能是别人跟她讲过她硬记住的地址,“就是这市里横云路1号,生活区,我二侄子叫赵锋。” 姚软枝心里一动,回头看了看唢呐,唢呐面无表情。横云路一号,姚软枝来之前做过一些准备工作,记得商平市政府就在横云路一号。老太太的二侄子是市政府的干部 那么唢呐对这祖孙俩的特殊态度,是不是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信封姚软枝对唢呐还是不够了解,无法做出判断。 “正好,我也要去横云路那边,咱们一起坐公交车过去吧。”姚软枝收拾起自己心中的猜测,带着祖孙俩一起出了车站,在公交站牌下等了一会儿,坐上了公交车。 横云路一号果然是商平市市政府,不过老太太他们应该是要去隔壁的市政府宿舍区。姚软枝陪着他们在宿舍区门卫这里登记了一下,门卫打电话进去,确定没错之后,就让他们等一会儿。 过了五六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生活区里面匆忙走了出来,看见了老太太和小男孩,就加快了步伐“四婶,你怎么来了这是小牛娃吧长这么大了。” 老太太有些惊讶“老大,你不是在省里吗这是来看老二的” 惊讶的可不仅仅是老太太,还有一边的姚软枝。 她认识这个男人 上辈子姚软枝进农业部工作了几年后,被提拔时,跟她谈话的组织部干部就是他,赵铎 赵铎的履历姚软枝也很清楚这是她当初养成的习惯,凡是接触的重要人士,她都会努力将与其相关的资料搜集得尽量完整,以备不时之需。 赵铎跟一号首长是同乡,大学时候学的是机械工程专业,在大学就从事学生运动,二十岁的时候入d。从事过地下工作,后来在延安担任解放日报主编,一直从事宣传工作。 建国前夕,他担任过高刚、陈芸等高级干部的政治秘书。建国之后,他被调到桓省日报担任日报社社长,同时也是桓省宣传部部长。 1952年,在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的前夕,为了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中央决定让有专业知识的干部回归对口工作。赵铎以自己大学学习的是机械工程为原因,要求从宣传口转到工业口,想要踏踏实实地做一些实事,实业兴国。 于是,中央任命赵铎为水力发电工程局局长。经过赵铎的努力,水力发电工程局从燃料工业部下属的一个办事机构,独立成为水力发电建设总局,成为全国水电建设的领导机构。 最关键的是赵铎后来曾经兼任一号首长的秘书职务,是“通讯秘书”,就是有直接向一号首长写信汇报的权力,类似于过去能够“密折直奏”的心腹之臣。 不过接下来他就栽了大跟头1959年庐山会议上,赵铎犯了大错,受到严厉批判,撤销一切职务,被开除党籍,次年下放到北大荒农场劳动。后来甚至被关进了秦城监狱,一直关押到了1975年。 1979年,赵铎恢复工作,曾任中组部常务副部长。姚软枝跟他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个时期,赵铎代表组织跟她谈话,宣布对她的新任命。 姚软枝跟他打过好几次交道,每次都是升职的时候,两人不算熟悉,没有什么私交。不过后来赵铎出版过自传,还有当时在庐山会议上和赵铎一起被批判的几位领导干部也有些记录现世,姚软枝都翻阅过,对赵铎的为人有一些了解。 赵铎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也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官员。据当时跟他比较熟悉的某位省委书记回忆,他自认为自己有总理之才,觉得自己能够在五十岁左右如愿以偿,所以上进心很强。恰恰是因为如此,才会招致大祸。 算算时间,现在是四月份,赵铎还在桓省宣传部长的位置上。到了下半年,他就该调去水力发电工程局了。 不过,他怎么跑到商平市来了听这老太太的语气,赵铎应该是她的大侄子,是她要找的赵锋的哥哥。 和赵铎巧遇,能不能成为一个机会姚软枝的脑子飞快运转,无数念头在这瞬间生灭流转。 赵铎在那边听说姚软枝是帮忙送人过来的,一路上对这祖孙俩十分照顾,就过来向姚软枝和唢呐两个道谢。 “你这位同志,你看起来有些面熟啊。”姚软枝笑着客套的时候,赵铎居然认出了她,“你是不是铁原专区兴化县的姚软枝同志” 姚软枝稍有错愕,很快就明白了。作为桓省的宣传部长,对姚软枝这个本省的全国先进工作者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我是姚软枝。”她坦然承认,装作不认识赵铎的样子,“您认识我” 赵铎明显热情了一些“当然认识了,不到二十岁的全国先进工作者,是咱们整个桓省的骄傲,我怎么能不认识” “今天麻烦你照顾我四婶和小侄儿,我们也不知道四婶今天回来,他们祖孙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要不是你和这位同志帮手,他们能不能安全到达。”赵铎主动和姚软枝、唢呐握手。 听说姚软枝是出差到商平市,还没有安排住处,赵铎立刻就表示,市委招待所就在附近,他可以带他们两个过去。 姚软枝看他这么热情,和初一见面大不相同,心中有所猜测,也没有坚辞。 赵铎一边拉着牛娃的手,一边跟姚软枝聊天。他已经看出来,唢呐是部队出来的,沉默寡言。 从赵铎跟自己的聊天内容上,姚软枝越来越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赵铎三十四五岁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做事也很有章法,他并没有过分热情,将两人送到招待所,约定明天再见之后,就带着四婶祖孙回去了。 “锁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这么巧赵锋只是商平市干部,可是赵铎就不同了,不仅是宣传部长,而且以后还曾经是一号首长信任的年轻人才。要不是那些年政治风云变幻莫测,说不定赵铎还真的就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唢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姚软枝一眼,终于开口了“我只是看见了信封。” 他的眼神是专门练过的,老太太生怕自己口袋里的信封掉了,没事就拿出来看看,被他看到了。他想着也许这个赵锋能用得上。而且,就算是没有看到那封信,人民解放军帮助老百姓不也是应该的吗 他是发现了,将军的这个宝贝女儿碰见什么事儿想得特别多,大概这就是聪明人的毛病吧 姚软枝觉得,唢呐的眼神好像在鄙视自己。不过,再看过去的时候,唢呐又恢复了雕像的状态。 算了,能说两句话已经不容易,跟个石头人计较什么 倒是赵铎这边,姚软枝觉得需要多想想。 赵铎今天跟她聊的内容,都是和机械有关的,似乎是有意想要了解如今机械工程学最前沿的科学动态。大概也是知道姚软枝当初被评上全国先进,是和农机有关的,才会对她感兴趣吧。 这么看来,赵铎可能已经得知了中央的风向,已经产生了从宣传口转向工业口的念头,不过还有些犹豫,所以才会跟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探讨机械方面的趋势。 工业发展趋势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国人是个重点难题,但是对姚软枝来说却不算什么。姚软枝关心的是,赵铎能不能在她购买小水电机组方面帮上忙,,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试探 赵铎对“实业兴国”的方针很有兴趣,或者说, 他对实现自己的个人目标十分执着。所以, 现在的赵铎正处于摇摆之中, 不知道继续从事宣传工作还是转向工业建设,哪个更容易成功。 这就是姚软枝从和赵铎的谈话中归纳出来的信息。 姚软枝出现得正逢其时。 她是一个农机专家, 更是一个和赵铎的现实生活没有什么交集的外人。她能够给赵铎一些可能有价值的参考意见,又不会对赵铎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而只凭着赵铎现在的职务, 姚软枝就不会不给他面子。可是因为姚软枝照顾了赵铎家乡的长辈亲戚,赵铎对姚软枝的热情也是顺理成章,不会落人口实。 怎么看赵铎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果然, 第二天早上,赵铎就带着弟弟赵锋还有那个小名叫牛娃的男孩一起来招待所, 感谢姚软枝和唢呐帮了他们祖孙。 正好今天是星期天,赵铎兄弟就邀请姚软枝二人去家里坐一坐, 吃个饭。 唢呐不发表意见,姚软枝客套了两句就答应了下来“那我可就真的打扰了。正好我也是来商平出差,有些事情要向赵科长请教呢。” 这个赵科长指的是赵锋,赵锋在商平市政府劳资科工作,是副科长。官不算大, 但是还真是有点权力的位置,想必在商平市里也有一定能量。投桃报李, 姚软枝给赵铎做了技术参谋后,打听一下宏图水电机组的事情,总不能算是过分。 路上, 姚软枝了解到,昨天的老太太是赵铎老家村子里的堂婶。赵铎兄弟父母早逝,亏得这个堂婶照顾才熬了过来。赵铎去武汉读书,是堂婶卖了家里下蛋的母鸡才攒出来的路费,对他们恩情深重。 四婶家的堂弟在运送公粮时出了意外,弟媳改嫁,只剩下了牛娃这个独苗。赵铎兄弟想把老太孙接到城里,可是老太太却拒绝了。老太太说,他们两兄弟都成了家,有自己的妻儿,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 就这样,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在乡下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孙子,赵铎兄弟只能给他们寄钱寄东西,委托村里照顾他们。这次老太太从老家过来,是因为老太太自己感觉身体已经不行了,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不得不为孙子打算,把孩子送过来给赵锋照顾。 老太太把赵铎兄弟寄给她的钱都存着,一路从老家过来,转了好几次车,还坐错了车,原本一天就能到的路程,硬是折腾了两三天。在路上也不舍得住旅店,孩子也被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不好晕车就更厉害,祖孙两个受了不少苦。 “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就怕四婶又走错了路”赵铎叹气。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四婶也不会打电话,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跟他们打招呼,这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等到知道了,怕是也来不及了。 所以邀请姚软枝到家里吃饭,是想要了解一下她对于工业机械发展的看法不错,但也是真的感激他们。 宿舍区基本都是平房,赵峰的妻子系着围裙在门口等着客人到来。 姚软枝让唢呐买了点苹果,跟赵锋妻子道了一声“打扰”,进去跟老太太打招呼。唢呐自然仍旧是不发一言,不过牛娃对他显然很有好感,一直盯着他,围着他转来转去,总想跟他说话。 饭菜很丰盛,老太太和赵锋妻子匆匆吃完,就把牛娃带到小卧室里去了,她们知道,赵铎对这两个客人很重视,可能有正事要谈。 临走的时候,赵锋妻子还忍不住看了姚软枝一眼。 她从赵铎口中知道,这个年轻姑娘竟然是第一届全国先进工作者之一,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京城中n海开过会,和一号首长握过手合过影,凭的就是一手过硬的农机技术和超过很多前辈的科学眼光。 今天一见,她才发现,这个姑娘和她想象中的先进工作者还真是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先进工作者就是那些报纸上的铁娘子,面庞刚硬,手脚粗大,浑身充满了和男人一样的气息。换句话说,女性特点几乎泯灭。 可是眼前的这位,容貌清丽,笑容浅淡,气质温雅,举止得体,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要不是说话时候条理清晰,时不时地,赵铎说到一些她都听不太懂的话题时,这位接的自然从容,有来有往,而且还往往得到赵铎和赵锋兄弟的点头认可,她肯定不能相信这位是农村出来的先进工作者。 姚软枝知道赵铎想听什么,在聊天时就有意露出了自己来商平市的目的。 “噢姚同志还真是个巾帼英雄啊。”赵铎听到姚软枝竟然没有等待政府流程,而是自己出来购买小水电机组时,也不由有些敬佩。 遇到问题不等不靠,自己解决,这种工作态度是上级领导喜欢的。可是并不是所有基层干部都有这个觉悟和能力。像姚软枝这样,能找到过渡方法而且还能打听到商平市宏图现状,主动来寻找机会的干部,百中无一。 赵铎正准备寻找机会把话题转向自己感兴趣的方向,结果姚软枝正好就很自然地提起了水电,这让赵铎在心中一喜的同时,也不禁多看了姚软枝一眼。 工业是新政府最重视的领域,没有工业就没有强大的国家。而在工业领域中,电力行业又备受关注。 电力是工业的先导,列宁有句名言“苏维埃政权加上全国电气化就是。”深受苏联影响的新中国,对电力更是非常重视。 1948年,新党选派二十一名根正苗红的军级干部以上领导或烈士子女去苏联留学,其中就有六人选择了水力发电专业,这也反映了当时国家的需要。 赵铎在上面有人脉,对于中央“实业兴国”的转向知道的比别人早,因此也早就考虑过自己如果回归工业口,去什么部门更加合适。 在他的设想中,水电部门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么巧,姚软枝提起来的就是水电 他做过不止一位高级领导的秘书,对这方面感觉敏锐,再看姚软枝的时候,就多了一点其他的意味。 技术人才难得,有政治敏感度的技术人才就更是凤毛麟角。不管是哪个国家,技术人才不谙世事只知道埋头钻研专业的多,能够抬起头来看清方向的少之又少。 赵铎看向姚软枝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和一份轻松。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比跟那些一根筋的专家绕圈子舒服得多。 “听说宏图的机组现在还没有正常启动”赵铎主动问赵锋、 赵锋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哥哥问了,他就坦然回答“嗯,年后的工作会议上,管市长的工作计划里还提到了这件事。说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去京城上海寻找专家,一方面去打探当初在宏图工作过懂得机组运行维修的老工人的下落,争取今年上半年正常启动水电机组,恢复供电。” 赵铎对弟弟的迟钝心中叹息。人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都看得出来的东西,赵锋都三十岁了,却一无所察。他这次过来,原本还想着看看情况,要不要用把劲儿,给赵锋挪挪位置,免得以后他万一真去了工业口,关照不到赵锋。 现在看来,赵锋这份资质,还是老老实实在商平市劳资科干活就行了,位置高了反而是害了他。 赵铎继续问“找到人了吗” 赵锋“听说找到了两个老工人,这几天刚从下面农村过来,正准备带他们去澶河上看看机组情况。” 赵铎点了点头“刚刚上个月,政务院还发布了通知,要求加强水利建设的计划和准备工作,要把水利建设和发电、灌溉、航运等工作结合起来,你们管市长还是很有想法的。” 说着,他看向姚软枝,笑着问“姚软枝同志,你特意跑来商平,想要购买宏图的水电机组,不过商平市的同志显然没有打算把水电机组卖掉的打算啊。你准备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姚软枝早就在路上想过了,并准备了好几个方案。最简单的一个,当然是去龙府市再看看,龙府市要是不行,就再找其他合适的卖家。中国这么大,民国时期有几十个小水电站,找到一个合适货源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不过赵铎问这个问题,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么一个答案。 姚软枝笑了笑“赵部长,其实,宏图的小水电机组并不适合商平市,卖给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铎先是愕然,然后不由失笑“你还真敢说。你要是在管市长面前这么说,他那个暴脾气,恐怕当场就得跳脚骂娘呀。” 商平市市长管英杰,是车间工人出身,性格直爽脾气暴躁,参加革命后也没有改变。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恢复宏图发电厂的电力供应,上上下下地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以前在宏图干过的老工人,要是姚软枝敢当着他的面说宏图不适合商平市,应该卖给她,管英杰肯定不管她的性别年龄和荣誉,当场就要戳着她的脸大骂起来。 姚软枝笑得轻松“瞧您说的,咱们d的干部,最讲究的就是客观唯物,就是当着管市长的面,我也敢这么说。而且我还敢保证,他就算是骂了娘,到最后也得跟我道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脑补 赵铎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姚软枝一笑“赵部长当年是学机械的, 但是现在你对水电领域了解吗” 赵铎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说实话, 他这么多年都是在报刊杂志做行政工作,负责宣传,当初在武大学习的机械专业知识都忘了大半, 跟别提水电这行了。 水力发电专业从国外诞生,到现在也不过数十年的时间, 而中国在这方面更是几乎一片空白。旧党时期从美国学习, 新党建国之后派人去苏联学习, 都是因为本国极度缺乏水电人才。 “赵部长这种有着专业基础、对国家科技发展很关注的干部,对水电领域都不了解,管市长就能这么容易找到专业人才”姚软枝的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水力发电看起来简单,仿佛只要找个有水位落差的河段, 把水电机组往水里一丢, 让水流冲击带动机器叶片转动,就可以轻松把水能转化为电能。可事实上,真的这么简单吗” 赵铎皱了皱眉头,就算是外行, 他也知道凡是涉及机械机组的工程, 就没有简单的。 要是简单的话,当初旧党时候,水电站就能遍地开花,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 退一万步,他连机械都不懂,也能从姚软枝的话语里揣测出点什么水电机组,这本来也算是农业机械中的一种吧姚软枝成名,本来就是因为在农机领域中的出色表现,她肯定是有什么杀手锏吧 宏图水电厂的发电机组是有什么大缺陷,被她知道了否则为什么她别的地方不去,而是直接就来了商平市而且还正好是在管英杰找到两个老工人,准备重启发电机组的关键时刻 姚软枝下了这么大功夫,真的就是只为了买一套小水电设备 赵铎看了姚软枝一眼,年轻漂亮的全国先进工作者,背后有什么特别的势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也许就是某位大人物,想要借着姚软枝的手,做些什么 对了,姚软枝身边这个异常高大、异常沉默的壮汉,身上军队的气息非常明显。他对姚软枝的态度其实很值得斟酌,不像是同事或者亲戚,倒像是保镖 赵铎不露痕迹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唢呐,而唢呐如同石雕一样的姿态,不但印证了他的猜测,甚至还让他想起了之前没有注意的东西。 这个壮汉,似乎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赵铎飞快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突然就,他的身体小幅度地僵硬了一下。他想起来了,这位不是后来跟在袁映真身边的那个警卫员吗 也就是说,姚软枝背后的人是袁映真 不对啊,袁映真可不是关心政治的人。 虽然袁映真是军队序列,经常在外作战;赵铎是文宣序列的,日常是在窑洞里写作;而且袁映真资历更老,所以两人没有什么正式来往,但是在延安的时候,赵铎还是见过袁映真几次的,从各方面的印象来看,袁映真都不是一个喜欢在政治上伸手的高层将领。 想到这一点,赵铎心中一凛。袁映真不会干涉地方行政,可是他却是一号首长最信任的将领那么,姚软枝身后站着的大人物就呼之欲出 赵铎心中咯噔一下他和姚软枝的相识,是真的偶然还是姚软枝的算计应该是巧合,因为他们兄弟都不知道四婶会带着牛娃过来,四婶在路上更是自己都迷路走错,根本无法控制 排除了自己被人算计、身在局中的可能,赵铎暗自松了口气。就算是一号首长智慧超凡,也不会对这种小节算计一番。所以他和姚软枝偶遇,就真的只是偶然相遇。 扫去了心底刚刚生出的惊惧之后,另一种热切却紧接着萌生。 如果姚软枝的行动代表的是一号首长的意图,那么他赵铎是不是也能参与其中,在一号首长面前露个脸,争取得到一号首长的欣赏和嘉奖呢 作为一个政治性比专业性更强的官员,赵铎理所当然地想多了,然后他看向姚软枝的眼神也压制不住地炙热起来。 “姚软枝同志,我能帮你做些什么”赵铎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显得前倨后恭,但是语气还是有些激动,惹得唢呐看了他一眼。 姚软枝完全没想到,不过是片刻之间,赵铎就完成了一圈极其复杂的印证和脑补,更不会知道赵铎已经主动跳到了她的“战壕”中,决定和她并肩作战。 她只以为赵铎的积极是想要报答他们帮助四婶,所以想了想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赵部长,你知道宏图发电厂那边修复工作到了什么程度了吗” 赵铎看了看赵锋,赵锋同样不知道自己哥哥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场政治大戏,只是领会到了哥哥的询问,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 “昨天,农业局的会计来我们办公室报销,说栾局长很高兴,那两个老工人真的很有点本事,已经找到了机组故障的原因,就是个小问题。今天不休息,他们加班也要把机组修复,检查没问题的话,明天就报告给管市长,请管市长派人到现场视察,然后挑个合适的日子举办复工仪式。” 赵铎对弟弟的政治敏感性再也没有了一点期望。 “赵部长,宏图电灯公司被收归国有,当初关于这套发电机组的资料应该也一起保存下来了吧”姚软枝问。 赵铎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应该去研究一下这些资料。” 宏图当初的机器是从德国引进的,必然会有出厂说明书;当初安装的时候,请的是德国工程师现场指导,要是流程规范的话,平时使用维护都会有记录。还有耀龙坝的修建,应该也会有相应数据。 解放前夕,宏图的技术员都被传言吓得逃跑出国,留下的只是那些一线工人。商平市找到的老工人,最好的也就是当时负责机组操作维护的工人,只能说是熟悉流程,但是对于机组的运行原理和故障原因,估计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作为一个机械工程毕业的大学生,赵铎非常赞同姚软枝这个做法。 因为这才是从根本上了解宏图电厂发电机组性能原理的真正途径,比那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甚至连头疼还是脚疼都弄不清楚的工人,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 “这些资料按照程序应该是存放在图书馆。”赵铎想了想,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很快问出了答案。 从宏图电灯公司接收回来的资料,果然都存放在商平市图书馆里。很好,不在农业局,不会惊动商平市政府。赵铎不敢猜测姚软枝剑指何人,但是他知道,只要跟姚软枝站在一起,就没有错。 “我认识图书馆的王馆长”赵锋刚刚说了一半,就被哥哥瞪了一眼,不明所以地闭上了嘴巴。 在赵锋茫然的眼神中,赵铎笑着向姚软枝解释“不是不想让他出面,只是有些事情,跟商平市政府没有关系反而更加顺利一些。你用自己的介绍信去,更自然一些。” 姚软枝既然出门,自然是有自己的介绍信的,公对公地去商平市图书馆借阅资料,不会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必要再找什么私人关系。 要是赵锋牵涉其中,万一要是市政府给图书馆下过命令,汇报所有来查阅宏图发电机组者的身份,反而会引起市政府怀疑。因为赵锋的职务,跟水电完全无关。要是再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上,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对姚软枝的工作不利。 姚软枝眨了眨眼睛,觉得赵铎真是谨慎得很,知道自己是来找机会挖墙脚的,所以不想让赵锋跟他们扯上关系。万一要是事发了,赵锋不得被领导迁怒吗 这一点她十分理解。去图书馆查资料,她的介绍信就足够了。 “图书馆周日开门吗”姚软枝吃好了,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尽快行动,早点去图书馆。 “周日开门。”赵锋看了看哥哥的脸色,才开口回答,“以前的时候,周日休息,管市长有次周日去,发现图书馆周日不开门,把王馆长叫来批评了一通。说很多工人、干部平时工作没有时间学习,周日好不容易休息,想要来图书馆看书进步,结果图书馆也休息,这违背了图书馆人民服务的宗旨。从那之后,图书馆周日就全天开放了。” 姚软枝对这位还未谋面的管市长印象越来越深刻。 这位脾气真的是不大好。她要挖人家墙角,看来是真的要做好被骂娘的准备了。 赵铎见她决定要去图书馆,没有阻止,而是让赵铎给她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然后把姚软枝两人送出了宿舍区。 “姚软枝同志,如果宏图的发电机组正常工作了,你有什么打算”赵铎盯着姚软枝的脸,想要从她的反应中推测出她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 姚软枝“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啊。” 水电机组最常见的故障来自振动,其所涉及的原因众多,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曾彻底解决。现在的时代,就凭两个只有操作经验的老工人就想要解决,哪有那么容易 她自己虽然对水电机组也颇有了解,但是并没有来过商平市,也没有去过耀龙坝,只有先去看看资料再说。 “当然,也说不定商平市运气好呢。”姚软枝笑了笑,“那我就只好不买啦。” 赵铎看着姚软枝的笑容,心中想道,运气好难道她只是奉命来考察各地水电情况也是,国家对水电越来越重视,所以才派人来下面基层暗访管英杰表现好就能受到提拔表彰,从众多市长中脱颖而出,跳到一号首长视野里,前途无量,可不就是运气好吗 他的心里火热火热的。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4 23:50:3220200318 20:4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找叶 18瓶;erica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共振 “看完资料之后, 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看”赵铎下了决心, 便向姚软枝提出了邀请, “栾局长既然都已经露出了口风,我估计顺利复工的可能性很大, 到时候我跟管市长说一声,可以带你们去现场观察观察。” 根据目前的观察,赵铎觉得姚软枝很可能是一号首长暗中派出的“钦差大臣”, 到全国各地检查水利工程状况,并且观察评价基层行政负责人们对水利建设的态度和成绩。 而他之前正在犹豫是否要从宣传部门转到工业部门, 现在看来,也不用犹豫了。一号首长对水电的重视,已经说明了一切。 宣传部门的人才比比皆是, 可是工业部门的人才却寥寥无几, 尤其是水电领域更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个时侯, 他只要好好表现,让一号首长看见, 加上自己主动转向水电领域,以后在水电领域做出贡献,自然能够得到更好的回报 赵铎原本是趁着周末来看看弟弟,并没有跟商平市政府联系,但是只要他主动跟商平市政府联系,想要去参加复工仪式,商平市政府绝对是举双手欢迎省宣传部长到场,整个活动的等级一下子提高了, 在宣传上的力度也会加大很多。 “那就谢谢赵部长了。”姚软枝连忙道谢。她去图书馆查资料不会引人注目,但是如果跑到耀龙坝去看发电机组,就会引起商平市政府的注意了。 到时候怎么解释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认为他们解决不了发电机组的故障,所以与其摆着浪费,不如折价卖给她,让她拉回梨花沟给农场发电用 嗯,那她就应该考虑一下自己被群殴的时候,应该摆什么姿势了。 “瞧你说的,这点小事算什么比得上你们在路上对四婶他们的照顾吗”赵铎笑着回应,“再说了哦,我托大一声,叫你小姚同志,你不介意吧” 姚软枝当然不介意。 赵铎笑眯眯地说“那小姚同志,你也别叫我赵部长了,显得多生疏。叫我老赵吧。” “哈哈,那以后还请老赵同志多多关照啊。”姚软枝笑得十分开朗。 赵铎很满意,笑容加大了几分“好说好说。我是说,小姚同志你可是著名的农机专家,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商平市解决什么问题呢。要真是这样,管市长还得感谢我呢。” 姚软枝摇着手“哪里哪里,我就是去取经的。商平市的同志们对水力发电事业如此用心,值得我们兄弟单位好好学习。” 两个人对着笑了几声,都觉得有种心领神会的感觉。 “我们这几天还继续住在招待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麻烦老赵同志你让人通知我一声。”姚软枝跟赵铎告别,带着唢呐去图书馆。 赵铎在宿舍区门口站了好大会儿,心里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才转头往回走。 身边的赵锋一边走一边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赵铎实在忍不住了“咋了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哥了” 赵锋吭吭哧哧了好大会儿才说“哥,这个小姚同志,挺优秀的,不比甄月灵差” 赵铎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你瞎说什么” 甄月灵是他的前妻,是延安有名的美人,当初赵铎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暗中不甘。可是只有赵铎自己知道,美人远观令人心旷神怡,娶回家里之后,却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尤其是一个聪明上进的美人。 他三十多岁当上一省宣传部长,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年轻有为的代表,可是在甄月灵眼中,却还是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 因为甄月灵眼里看见的,都是像一号首长、总理伍豪那样的天纵英才,赵铎怎么能比得上 他最大的理想也不过是五十岁的时候当上国家总理,可是甄月灵等不及了。 他们的婚姻最后以失败告终,赵铎到现在还是独自一人,儿子都送在弟弟家抚养着。他看见姚软枝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能够在这个年龄评上全国先进工作者的人,还有什么性别可言 他已经吃够了苦头,又怎么会想不开,再找一个漂亮能干有上进心的妻子 赵铎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这个蠢货,不但没有政治敏感性,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姚软枝的特殊之处,而且居然还在做着拉郎配的梦。幸亏赵锋不是那种轻浮的人,没有在姚软枝面前流露出这种打算,否则肯定就要把人得罪了。 钦差大臣,夸你不一定有效,但是贬你肯定就让领导记在心里了。 “你可千万不要在小姚同志面前说这种混账话”为了避免后患,赵铎厉声警告赵锋,“要是让人误会了,小姚同志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人家帮了咱们大忙,把四婶和牛娃平安送到了咱们家,你这么做,不是恩将仇报吗” 赵锋吓了一跳,连连认错,赵铎才算是作罢,但是也下定决心,以后尽量不要让赵锋出现在姚软枝面前,同时也不要再给赵锋活动,就让他在这个职位上退休养老就挺好。 姚软枝按照赵锋画的地图,很快就找到了商平市图书馆。唢呐留在门口等她,姚软枝自己走了进去。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是个热心多话的中年妇女,姚软枝拿出自己的介绍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检查了一下,就连声啧啧“呀,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是农场场长了,姚同志,你可真厉害啊。你家就是铁原的吗我年轻的时候,还去你们铁原参加过游行呢。” 说着,她还模仿着铁原方言说了一句,姚软枝跟着笑了起来,双方交谈的气氛顿时就融洽了许多。 “姚同志你还真是运气好,宏图电灯公司这些资料原来放在库房最里面,也就是前两个月,领导才让人专门从仓库里搬出来整理过。要是你早来几个月啊,我都不敢答应给你借阅,因为工作量太大了,只为你一个,大家肯定不愿意折腾。” 姚软枝心中明白,那肯定是商平市开始对宏图电灯公司的发电机组感兴趣,才开始把这些资料翻了出来。估计是派了比较专业的人来翻阅资料,想要解决发电机组的故障。但是结果如何,只看接下来商平市没有开始修复机组,而是派人去找宏图的老工人,就知道了。 工作人员自我介绍姓王,名叫王红,姚软枝就叫她“王姐”,几句话夸下去,王红对姚软枝的态度就更热情了“最里面靠墙的书架,宏图那些资料都在那里。你翻阅的时候小心点,别给弄坏了就行。” 图书馆周日的读者还不少,王红也没有时间跟姚软枝说太多,给她指了方向之后,就有两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进来借阅,姚软枝谢了她,就往里走去。 看得出来,商平市图书馆对宏图的这些资料并不是太重视,所以并没有把它们锁在库里,而是开放式地陈列在了书架上。不过,看这些资料所处的书架位于图书馆阅览室最偏僻的角落,以及搁板上浅浅的灰尘,也可以看出,这些资料确实没有什么人关注。 书架旁边是过道,过道那边靠着窗户摆着书桌,在这里借阅的读者都是拿了自己需要的书籍报刊,坐到书桌上记录。 姚软枝站在书架跟前,挑选了一番,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发电机组的说明书,全德文,没有中文翻译;机组运行的记录,包括日常记录和故障维修记录。 记录很多很厚,姚软枝先把说明书拿了起来,到书桌边上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 纸笔是早就准备好的,姚软枝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把自己认为重要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基本上从说明书就能得到了。 当然,为了确保无误,还是要看看运行记录,再去耀龙坝看看机器,才能最终定下结论。 花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姚软枝算是把所有关于发电机组的资料和记录都翻完了,有用的内容都被她记在了笔记本上。 期间王红往她身边经过了几次,还有几个年轻工人故意从她跟前走过,姚软枝都没有留意,她一旦陷入工作状态,就是这个样子。 等到她抬起头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门外大步走进来两个人,王红一见立刻就站了起来。 两人跟王红说了几句,就向着姚软枝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斑白的男人,穿着黑色中山装,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公文包。姚软枝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领导和他的秘书。 她看了看一直望着自己方向的王红,有了一个感觉这两个人恐怕是冲自己来的。 果然,两个人在姚软枝的面前停了下来,年长的男人低头看着姚软枝还未合起的笔记本,好几秒种都没吭声。 姚软枝站起身来,把笔放进了自己的小挎包里,接着就去拿自己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一面却被人紧紧按住了。 “这些,是你写的”年长男人的手按在笔记本上,指尖指的正是一排排德文。 姚软枝对他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态度谦和地回答“是的。” “你,懂得德文这是什么意思”年长男人抬起头打量姚软枝,一脸严肃,指着笔记本上最上面的两行德文询问。 “懂一点。”姚软枝态度谦逊,语气平淡,“那个是产品名称,那个是文件编号。” 年长男人的眼睛亮了,他摆了摆手,年轻秘书立刻拉开了一个椅子,让他在姚软枝身边坐了下去。 “你也坐。”年长男人对姚软枝的态度热情了不少,“你刚才看的那些资料,都能看得懂吗” “能看懂一部分,然后看图加上猜,大概就能看懂了。”姚软枝上辈子学了多门外语,德语是她经常使用的一种,因为德国的机械产业真是太发达了,农机方面有很多值得国内学习的。 但是这辈子,她只能说是自学的。好在她当初声称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精英谢秀勉那里学的机械知识,所以顺着这个说法推下去,说她自学了德语,也是说得过去的。 年长男人一点儿也没有初次见面的客气,直接就拿起了一边的德语说明书,和姚软枝的笔记本对照起来“一,基本规格,二,主要技术数据,三,结构简洁,四,运行维护,五,安全要点这都是你翻译的啊,小同志,你这水平很高啊,字也写得好,比我写得好得多啊。” 姚软枝已经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霸道而不悦,只是微笑着。反正她也是很小心的,一些不适合写出来的东西她都记在心里,能写出来的都随便他们看。 要是只看说明书就能维修电器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哪还有维修工人的存在 “奶奶的,这都是什么”果然,年长男人翻了几页笔记,就苦恼地把笔记本一推,脸上皱成了一团。 额定电流、同步电抗、零序电抗、定子漏抗看了这个笔记本,他简直是又重回到了当初参加扫盲班的时候 他把笔记本往自己秘书那边推了推“小吕,你来看看。” 姚软枝笑而不语。 反应还挺快,她这边来查资料,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直接就杀过来了。 可是来了就有用了吗笔记本给你,你拿走都行,看看你们商平市能不能找到一个看着笔记本就能修复发电机组的人才。 小吕看起来比他强不少,至少看见那些术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但是当年长男人望过去时,小吕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双手合起,递给姚软枝,一个字也没说。 “你从哪里学的德文上过大学什么大学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年长男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转变方向,对姚软枝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德文是我自学的。”姚软枝笑得很谦恭,“这些笔记也是我自己连蒙带猜写的,不一定准,让你们笑话了。” “我没上过大学,我就是个小学生,也没什么专业,就是个农民家的女儿,现在工作也是种地。” 两个男人看着姚软枝,表情都要裂了。 什么鬼自学的德文,就能把说明书翻译得这么好连蒙带猜他们这么多人围着这堆资料翻了一周,头也蒙脚也蒙,怎么就没能猜出来点什么准不准的,反正看起来很像回事,这种科技资料,想编也编不出来呀 “你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年长男人收拾了一下表情,把姚软枝面前的一张草稿纸捡起来,指着其中的几个圈圈问。 草稿纸上画着水轮发电机组的简略结构,上面有几个地方被重重圈了起来。 图纸边上,还有两个圈圈,一个圈圈里写着“振源”,另一个圈圈里写着“大坝”。尤其是“大坝”这两个字后面,还有一个涂得黑黑的大叹号,看起来很有几分触目惊心。 姚软枝想了想,决定拿出点真货来。 “这个是宏图电灯公司采用的德国水路发电机组的结构图。” 年长男人点头“这个我知道。”因为这说明书里,大家能看懂的也就是这幅图了,所以这幅图他已经看见好几次了。而且,结构图里这些序号指代的是什么,虽然都是德文,但是也基本上能从当初操作过机组的工人那里问出来其意义。 这大概就是他们两个月来,对这些资料研究的最大收获了。 “我画圈的几个地方,都是最可能出现故障的地方。”姚软枝用铅笔指着图纸说。 年长男人看了看秘书小吕,小吕凑过来仔细瞧了瞧,点了点头“嗯,据说老工人提出的两个故障就是这里和这里。”他用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正好是姚软枝画的几个圈圈中的两个。 这下,年长男人看着姚软枝的眼神一下子就热切起来了。还没去现场看过,只看说明书和资料,就能画出来这些常出故障的地方,这水平,可比他一直在找的那些专家都更高明。 他刚想发出邀请,就看见姚软枝摇了摇头说“这位同志,如果你说的这两个地方真的出问题的话,那这套发电机组恐怕是没有救了。” “我是听说商平市准备让耀龙坝水电站复工,才特意赶过来看看情况的。要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没错的话,只怕不复工还好,一复工就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姚软枝郑重其事地说。 年长男人的脸色阴了下来,秘书小吕一看就皱起了眉头“你这位同志说话要负责啊。耀龙坝水电站成功复工的话,不但能够给商平市居民照明用电,还能够帮助商平市农产品加工业高速发展,对整个商平市人民的生活有很大帮助。” “你就在这里看着图纸,纸上谈兵,一张嘴就说不复工还好,复工就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性质吗你这是在给社会主义建设泼凉水,知道吗一号首长说过,人定胜天” 姚软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敢对我说的话负责,你敢对你说的话负责吗”她鄙视地看了小吕一眼,不再理睬他,而是转头看着年长男人说,“还有你,敢对你的行为负责吗” 小吕见姚软枝对年长男人这种态度,气得脸都红了,猛地站起身来“你知道你在跟谁” 年长男人瞪了他一眼,小吕才闭上了嘴,可是还是气得不得了,用眼神狠狠地瞪着姚软枝。 “我老了,跟你们年轻人相比,没什么文化,知识水平不高,但是我对自己的工作和职责却不会松懈。”年长男人严肃地说,“我会对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策负责。因为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关系到千万人民百姓的生活福祉。” 他也看出来了,姚软枝估计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也不再隐瞒“我管英杰从参加革命那一天起,就发誓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事业,这一辈子都要做好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的要求。” “所以,姚软枝同志,如果你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希望你能坦白直接地告诉我。” 姚软枝没想到商平市市长管英杰会是这么一个人。 她从赵铎赵锋的口中得到的信息,以为管英杰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甚至可能还有明显大家长作风的官员,以为在她不客气甚至有些挑衅的语言面前,管英杰会按捺不住骂她一通,然后她正好拿着笔记离开。 等到复工仪式那天,她在现场当着赵铎的面,指出宏图电灯公司留下的这组发电机组的巨大隐患,管英杰再生气,也不能当着上级宣传部长的面,置人民利益于不顾。 到时候这些发电机组只能报废,她再出来做好人,帮商平市出一个规划,让管英杰把报废的发电机组折价卖给她,事情就完成了。 没想到管英杰竟然不在乎她的冒犯,这么诚恳地向她征求意见,平素能言善道的姚软枝,这会儿竟然有些语塞。 跟管英杰的坦荡一比,她怎么显得这么自私这么下乘了呢 算了,要是管英杰真的能做到他声称的“为人民服务”,那她就算是白给人当一次技术顾问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姚软枝把自己没有写在纸面上的一些话说了出来。 “管市长,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机械,但是我得告诉你,宏图电灯公司留下来的是一个危险的烂摊子。你想接手,你想利用水力发电造福人民,我能理解,可是没有专业人士的指导,这个水电机组不能复工还是最好的,我怕只怕,它顺利复工了。” 小吕憋不住了,咬着牙质问“你就怕我们商平市能做到水力发电,超过了你们铁原专区是不是” 姚软枝一笑,果然,王红把自己的所有情报都汇报了上去。管英杰和他的秘书来图书馆之前,肯定已经想办法查过她的资料了。 管英杰黑着脸瞪自己的秘书“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给我滚出去他娘的,全国先进工作者这种荣誉,怎么可能发给没有胸怀不懂大局的地方主义者” 姚软枝这次是真的乐了,管英杰看似粗豪,实际上挺精明的啊。 “瞧吕秘书说的,商平市发展好了,也不碍我的事。说句难听话,耀龙坝垮了,下游农田和村子都淹了,也不会追究我的职责。这么说来,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我不该插手呀。” 姚软枝这句话一说,管英杰和吕秘书的脸色都变了,两个人愣愣地盯着姚软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耀龙坝被冲垮那可真是要命了。 耀龙坝下游有几十个村庄,数万人口,近万亩良田,耀龙坝一垮,这些人命和资产,都要玩完要是在管英杰在任期间,发生了这种惨烈事故,管英杰轻了要入狱数十年,重了直接就是一颗花生米 管英杰的头上都有点冒冷汗了,他看着姚软枝仍旧笑意不减的脸,希望对方只是开个玩笑,但是某种直觉告诉他,姚软枝并不是在开玩笑。 小吕也有这种感觉,却再也不敢跳脚喊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姚软枝,希望她能够再多说点。 管英杰看了看周围,对小吕使了个眼色,小吕才反应过来,推开椅子,不顾椅腿在地上发出的尖锐声音,小跑着去到了王红面前,低声交代着什么。 “同志们,闭馆时间到了,请大家收拾好东西离开。”王红惊讶地看了姚软枝的方向一眼,就开始赶人。 本来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图书馆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王红一催促,几个读者就起身开始收拾,离开了图书馆。 王红看着最后一个读者出去,刚想关门,一个彪形大汉就走了进来。 “同志,我们下班了,想看书的话,明天早上再来吧。”王红推了推门,可是那大汉的手按在门上,她用尽了力气,大门都纹丝不动。 小吕一看门口这大汉的形象,心里就是一惊。幸亏姚软枝回头说“这是我的人,让他进来吧。”否则,刚刚被姚软枝那番话吓到的小吕,都想要让王红去叫公安来了。 唢呐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就站在了姚软枝身后。 “锁哥,我跟管市长聊聊耀龙坝的事情,没事的,你先坐下等一会儿吧。”姚软枝说了,唢呐才找了个椅子,在她身后坐了下来。 管英杰看着图书馆大门关上,王红也离开了,小吕站在门口守着,周围没有外人,才对姚软枝点了点头“姚软枝同志,我希望你能畅所欲言,把你知道的、你推测的东西,都告诉我。” “我是种地的,不过也是搞农机的,这一点,管市长应该知道了。” 管英杰点了点头,王红把姚软枝的籍贯和工作单位一报,他那边很容易就知道了姚软枝的身份,也知道了她所获得过的荣誉。 全国先进工作者,姚软枝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是她设计的双轮双铧犁非常有用,但是管英杰省里也有认识的人,一打听就知道,姚软枝师从农机泰斗刘智宇教授,在桓钢期间又提出了极有价值的护炉方法,拯救了桓钢。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真正的机械专家,所以他才会在确定姚软枝的身份之后,亲自跑过来堵她。为的就是得到姚软枝这种专家对耀龙坝水电站复工的意见。 只是管英杰没想到,姚软枝一张嘴就是一个惊雷。 她说的意思就是,如果贸然恢复水电机组的工作,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顺利,但是代价就是耀龙坝被冲垮,数万人命和万亩良田房屋都要被淹没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水轮发电机组,其实也是农业机械领域的,我对这方面虽然不能说熟悉,但是至少能做到,看着图纸就明白它的工作原理,根据说明书就能推测出它常见的故障,这一点管市长相信吗” 管英杰点了点头“我相信。” “水轮发电机是水电站的核心设备,在评估一个水电厂或者水电站的时候,首先就要考虑水轮发电机组的稳定性。而影响水轮发电机稳定性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振动。” 管英杰这就有点不太懂了,他看了一眼小吕,小吕想了想,点了点头。 “过大的振动,会导致水轮发电机寿命缩短,材料疲劳损坏,甚至引起整个机组报废。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种振动并不仅仅影响水电机组本身,还有可能会引起水电站厂房、周围建筑物发生共振,引起更加可怕的后果,比如大坝的崩裂。” 小吕的脸瞬间碎裂,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共振” 他知道共振,但是却从没想过水电站的建筑、包括大坝都会有被共振破坏的危险啊 管英杰不懂这些,但是他能看懂小吕脸上的表情代表什么。也就是说,姚软枝说的这些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真的可能发生。 他快要端不住市长的姿态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没有专家指导的坏处啊,要是真的弄到那个地步,耀龙坝被冲毁,下游百姓和田地被淹没,那他管英杰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小吕突然聪明了起来,他快步跑到姚软枝跟前,对她深深一躬“姚老师,您既然看出来了,肯定是有解决办法的吧” 管英杰也回过神来“对,办法总比困难多,姚老师,这可是关系到几万人民性命的大事,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姚软枝摊了摊手“这不是很简单吗不复工,一切都解决了。” “不行啊。”小吕急忙说,“前些天,农业局都已经找到了宏图的老工人,他们都快把发电机组修好了,这个时侯说不复工,肯定要给大家一个理由啊。否则大家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久,我们说停就停了,不是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吗” “再说了,我以前学过共振,老师当时举过例子,说两个钟共振,敲一个,另外一个隔着千里都同时响。想要消除共振,只要把其中一个钟打磨一通,让它们的频率变得不再相同就行了。我们能不能” 管英杰听得连连点头“小吕啊,你这大学没白上啊这他娘的可不就是个办法” 姚软枝没说话,只用看着智障的眼神看向小吕。 小吕慢慢闭上了嘴巴,神色尴尬。 不用姚软枝说他也知道,锯钟跟收拾大坝,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事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领导 澶河从北向南, 和黄河在铁原境内相交汇之后, 拒绝了黄河结伴东流入海的邀请, 仍旧坚持向南奔腾而去。 它就像是一条巨蟒, 在山岭之中翻越跳荡, 时而咆哮而下,如猛虎跳涧, 时而潺潺流淌,似柔肠百转。 澶河从崇山峻岭之间来到商平市境内,就形成了一处落差极大的水口。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内, 澶河经历了数次坠落, 具有极大的水能。 这样的位置和环境非常适合建造水电站, 利用水力发电。 所以早在辛亥革命之后, 就曾经有外国人看中这里的地势, 想要在这里修建大坝建设水电站。 “其实并不是直到本世纪初, 才有人发现耀龙坝的特殊地势的。”赵铎指着面前的水坝, 侃侃而谈,“耀龙坝之所以得名, 是在元朝时候,商平当地官员士绅率领军民开凿水口,建立大闸, 开闸放水之时,水流奔涌而出,排山倒海,冲出峡口, 声如雷鸣,仿佛有银龙腾雾而来。远远望去,水花飞溅,光芒耀眼,故而取名耀龙坝。” 在赵铎身边,站着的正是姚软枝。吕秘书站在姚软枝的另一侧。 三人正站在耀龙坝旁边的光华峰,俯视着耀龙坝,赵铎就主动担负起了介绍这片山区和耀龙坝的任务。 吕秘书一脸无奈,这本来应该是他做的事情,可是赵部长要展示自己的知识渊博,他一个小小的秘书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没想到,去市委招待所恳请姚软枝亲自到耀龙坝考察水电站发电机组情况的时候,会碰到省里的宣传部长,更没想到,赵部长竟然会主动提出加入这次考察之中。 不过吕秘书给管市长汇报的时候,管市长却很平静,只是来见了见赵铎,就以自己还有工作为由,将这位省级领导交给了自己的秘书。 赵铎正当壮年,身材挺拔,高鼻薄唇,眉眼凌厉,说起话来又井井有条,文采出众,指点江山的样子很有几分伟人风范。可惜在他身边的姚软枝关注的焦点却不在他身上,吕秘书只能站出来为领导点赞“赵部长,您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耀龙坝的名字居然在元朝时候就有了,我以前还以为它是来自于宏图电灯公司的东家王耀龙呢。” “小吕,你说反了。是王耀龙的名字来自于耀龙坝。”赵铎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话也比平时多多了,“王耀龙的老家就在耀龙坝下,所以家人给他起名耀龙。” 因为耀龙坝的缘故,周围很多府镇都以“龙”为名,包括很多小孩出生后,也都喜欢起带着“龙”字的名字。 这一点吕秘书还真的不知道,不得不再次赞扬赵铎的博闻广识。 赵铎对小吕的赞扬欣然笑纳,不过身边的姚软枝却对他的介绍一直没有反应,他不免有些失落。一号首长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但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学家,赵铎一直在暗中向一号首长学习,包括喜欢读书这一条。 原来想着姚软枝能够入了一号首长的眼,担任起这么重要的任务,也许也会对文学文化比较感兴趣,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现在的耀龙坝,就是宏图电灯公司重新修建的了。”吕秘书见赵铎沉默,便接着他的话继续讲述了下去。 当初王耀龙是商平首富,心怀报国之志,认识到电力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在国外势力试图通过建立水电站控制商平周围地区的情况下,王耀龙意识到了危险,组织当地士绅,集资开办了宏图电灯公司。 宏图电灯公司成立之后,王耀龙经政府同意,开始重修耀龙坝。 哪怕当时已经是乱世,当时的桓省总督仍旧批准了这个建议,并且在公文中断然说道“从今日起,决不允许外国人在桓省开设电厂。” 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耀龙坝这样位置偏远的地方,想要把机器运进来,把各种建设水电站的物资运进来,王耀龙他们花费了极大的资金和心力。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修建好了全新的耀龙坝,把从德国进口的水电机组安装调试完毕,正式投入使用。 从此之后,商平市从一个偏僻的华北城市,率先进入了灯火通明不夜天的生活,引起了周边无数城市的羡慕。 管英杰坚持要恢复宏图电灯公司发电机组的正常运行,理由就是,没有道理旧党时候商平市的夜晚都那么光鲜亮丽,新党接手了之后,反而让商平市人民生活发生了倒退吧。 看着姚软枝一直打量着耀龙坝,没有开口,吕秘书有些不安。 但是当着省宣传部长的面,吕秘书又不敢贸然问姚软枝,耀龙坝有没有问题,会不会产生共振所以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姚软枝。 “吕秘书,宏图电灯公司被接管之后,运行情况如何”姚软枝看了半天大坝,终于开口询问。 吕秘书对此很熟,张口就来“49年底,新政府接管了宏图电灯股份有限公司,更名为耀龙坝水电站,对其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清除了封建把头,加强了职工教育,锻炼了工人队伍” 姚软枝和赵铎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套话,做报告的时候说说也就罢了,在这种场合有必要拿出来吗 吕秘书看了赵铎一眼,改了口气“原本宏图电力股份有限公司有工程师三名,职工四十八人,但是在接管之时,三名工程师已经自行离去,职工中也有将近一半因为各种原因另谋他就。剩下的二十多名职工里,经过政府甄选教育,淘汰了其中几名封建旧习气浓厚的坏分子,大部分都维持原有薪资,保留了工作岗位。” “但是,在进行机组检查的时候发现,两组发电机组都无法正常工作,供电工作不得不暂时停止。当时政府就准备寻找专家或者技术人员来解决问题”但是一晃两三年过去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最近,管市长表示了对耀龙坝水电站的关注,整个进度才有了较快的发展。 “所以这几年来,耀龙坝水电站虽然不能供电,却一直有二十多名职工在上班”姚软枝一边往下走,一边指着横贯在山口之间的耀龙坝,“那些人就是水电站的职工吗” 耀龙坝上方确实有几个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 吕秘书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份农业局分管水利的副局长奚多海,还有一个似乎是现在的水电站负责人张叶知。 “是的,这些人都是没有其他工作,或者不舍得离开耀龙坝的,如果政府不把他们包下来,他们就可能失业、流离失所,所以市政府经过商讨决定,哪怕是每年都要多支付报酬,也要维持他们的生存。” “而且,这里面有几个职工,比如说现任水电站负责人、副站长张叶知,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参加过耀龙坝的建设工作,当初耀龙坝占的田地里,就有他们家的一份。他对耀龙坝的感情很深,宁愿拿着最低薪水,都不舍得离开,每天都要在坝上巡查好几遍。” “下面这几个应该是”他顿了顿,“是农业局的奚副局长和张副站长,他们可能是在陪着那两名老工人维修发电机组。栾局长给管市长汇报说,两名老工人已经对发电机组进行了检查维护,今天准备尝试重启” 要不是碰见了姚软枝,被姚软枝口出惊人之言吓到,说不定过不了两天,管市长就会亲自主持耀龙坝的复工仪式了。 栾平阳和奚邕对恢复耀龙坝的工作一直抱着十分的热情,这两个工人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找到的,栾平阳给管市长汇报的时候,神采飞扬,吕秘书想起自己带着姚软枝过来,就有点好像对不起农业局这两位领导的感觉。 姚软枝却加快了脚步,兴致勃勃地说“那正好,咱们也去现场看看。” 赵铎也哈哈笑了起来“我当初学的虽然也是机械,可是却没有到工厂车间实践过几次,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吕秘书抹了把脸,压下心底的尴尬。一位是省里的领导,一位是市长有求的专家,他一个小小的秘书还有什么选择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们几个从山上下来的动静,早就落入了大坝上几个人的眼里,奚邕和张叶知都认出了吕秘书,不等他们下到底就迎了上来。 吕秘书一脸平静地给双方介绍了一番,听说了赵铎的身份,大坝上的几个人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这显然是市长在给即将到来的复工仪式做宣传啊,直接就把省委宣传部部长请了下来,可真是大手笔。 至于姚软枝,吕秘书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这位是姚同志,这位是袁同志”,所以她和唢呐都被默认成了赵铎的下属。漂亮年轻的女同志,那当然是办公室秘书这样的角色;高大魁梧的壮汉,当然就是省级领导的警卫员。 “奚局长,张站长,几位同志,你们对耀龙坝发电机组检查的结果如何是否已经彻底修复了发电机组的故障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生产,为商平人民电力”赵铎眼睛一扫,就明白了他们的猜想,他抿着嘴,含笑询问。 面对领导的询问,奚邕和张叶知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部长,我们刚刚修复了发电机组的故障,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最快三天之内,就能恢复正常电力生产,为商平市人民优质稳定的电力”奚邕的话铿锵有力。 “那太好了”赵铎身上的领导气质分外浓郁,他欣赏地拍了拍奚邕的肩膀,“奚邕同志,干得不错你能带我去现场看看吗” 奚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吕秘书的嘴角抽了抽。 一行人走在大坝上,赵铎仿佛不经意地回头,对着姚软枝露出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8 23:49:0320200320 22:5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25 15瓶;德鲁比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蹊跷 赵铎的这个表情, 让姚软枝微微一怔。如果她没有领会错的话,赵铎是示意,他要在前面吸引注意力, 给姚软枝创造机会。 姚软枝真的是没有想明白,是什么让一位堂堂的省宣传部长,不但主动要求陪她一起来耀龙坝实地考察,而且还甘心情愿地充当挡箭牌,帮助她完成私人愿望。 赵铎那么精明, 不可能看不出来吕秘书对他的忌惮, 在他面前,吕秘书说话都只敢说一半。只要自重身份, 就不会假装不知,非要来大坝。可赵铎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姚软枝知道赵铎对她的机械专业知识和眼光感兴趣,这两天她也已经从自己的角度,对国家未来的工业发展进行了展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要买水电机组的事情, 赵铎也对水电行业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姚软枝也没有藏私, 将水电和火电进行了客观全面的对比,从经济利益到环保生态,从发电原理到运行成本, 都分析得十分透彻。 说个不好听的话,赵铎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她, 还这么主动地给她打掩护从某个角度来说,姚软枝的行为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赵铎这种人,应该明智地跟她保持距离才对。 姚软枝活了两辈子,竟然也有点看不明白了。 姚软枝迟疑的一瞬间,赵铎已经转过了头,在奚多海和张叶知几个人的簇拥之下,向前走了。 算了,就算他有什么打算,姚软枝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其实已经基本放弃了购买耀龙坝水电机组的打算。 姚软枝又不是什么奸商,商平市这些人既然是认真做事,管英杰也有他的情怀和抱负,只要他们是真的要为人民谋福利,姚软枝还不至于利用自己的知识积累来做这种坏人,非要搅和了人家的正事,就为了弄到一套发电机组。 她活了两辈子,要是就为这点私人小利,罔顾原则,也未免太掉价。 没有了“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意图,那就是单纯的阶级兄弟友爱,不求回报地帮助兄弟单位,姚软枝不怕任何人抓她的小辫子。 姚软枝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在被接管两三年后,耀龙坝水电站竟然还没有恢复正常运转。 她原以为宏图公司的水电机组一直废弃空置,是因为新政府对官僚资本主义的政策,导致了这个士绅资本家为主导的股份公司彻底倒闭,无人可用。 可是吕秘书刚才说了,并非如此。 从四九年底,商平市政府就接管了宏图,保留了其中二十多名老职员的位置,一直发着生活资料,保障他们的生存,结果过了这么多年,区区两组水电机组还不能恢复运行这就太不合逻辑了。 新中国建立之后,水电领域人才极度短缺,几乎一片空白,这没错。但是这不等于一个技术含量不高的小水电站,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能够解决机组故障。 国内很多小水电站早就在工人们的努力之下,恢复了工作,没道理耀龙坝这么就都做不到啊。 至少说一句耀龙坝这些职工态度消极是不会错的。而一个单位的工作状态如何,多半是和这个单位的一把手密切相关。 她从背后,看见的是前面几人的背影。 赵铎自不必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走起路来意气风发,腰背挺直;农业局的那位奚局长,年纪就有点大,明明个子跟赵铎差不多,但是有意无意地弓着腰,却让他比赵铎矮了不少这种情形,姚软枝也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倒是跟在奚局长身边、比两人往后半步的张叶知,吸引了姚软枝的目光。 张叶知个头不高,瘦瘦的,一边跟那两个老工人商量着什么,一边还分出心神,在奚多海提到他和耀龙坝的时候接话,跟赵铎汇报。看起来很忙,不过倒也不显得匆促狼狈。 吕秘书看着前面的几个人,又看看身边的姚软枝,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这样也挺好,没有直接点名姚软枝的身份和目的,免得让农业局的人和那两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工人有意见。 几个人分成了一前一后,有一些距离,吕秘书压低了声音,估摸着前面的人听不到才说“姚老师,要不咱们就先不提您的名字,免得让人误会” 姚软枝非常通情达理地点头表示同意,同样低声地说“吕秘书工作态度细心,咱们确实是要考虑到工人兄弟的阶级感情。像张站长这样,在几乎废弃的水电站坚守了两三年都没有放弃的阶级同胞,也是很难得了。” 吕秘书连连点头“姚老师说得对,说得对。不能伤害工人兄弟的阶级感情” 姚软枝心中有疑问,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偶尔跟吕秘书说几句话,其他的时间就真的像是赵铎随从下属的模样,跟在赵铎身后,左顾右盼,似乎是对水电站充满了好奇。 在姚软枝看来,耀龙坝水电站的规模只能算是小水电中的微型水电站,不过在这个时代,装机容量达到两百多千瓦的水电站,已经是很不错了。 耀龙坝的高度不过十八米,长度也不过七八十米,和后世姚软枝见过的那些水电站大坝相比,就是一个小弟弟。 但是姚软枝也能想象,当初王耀龙他们组织的民工在这么一个地势险要、交通不便的地方盖起这么一座大坝,会有多么艰难。或者,比她在梨花沟开发农场更加不易。 春汛来临,水位上涨,大坝里侧的水面距离大坝顶端只有几米。随着春风吹拂,水面泛起层层波纹,荡漾着扩散到大坝边上,一圈圈碎裂开来。 姚软枝加快了脚步,缩短了她和赵铎几人的距离,把前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这位老匡师傅是宏图一成立就在这里工作的老工人,这位小匡师傅是老匡师傅的侄子,是后来加入宏图的。”张叶知正在向赵铎介绍那两个工人。 老匡师傅和小匡师傅的背影都是瘦瘦的,两条腿有点罗圈,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肘部、屁股上都打着厚厚的补丁。 听着张叶知向大干部提起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弯下了腰,却连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匡师傅和小匡师傅不太爱说话,但是能力是很不错的。”张叶知拍了拍小匡师傅的肩膀,“当初他们俩都是在工房里,负责看管水轮机和发电机的。当时东家从大城市请来的工程师,还亲自指点过小匡师傅呢。” “这次也是小匡师傅发现了机组真正的问题所在,立了首功。” 小匡师傅明显很紧张,身体绷得紧紧的,只会嘿嘿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老匡师傅操着一口方言紧张地谦虚了几句“当不得张站长夸奖。” 赵铎态度非常温和“工人阶级才是国家的主人,导师们的话果然没有说错。老匡师傅和小匡师傅能够解决水电机组的故障,商平市政府和人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奚多海见这两个工人还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暗暗皱眉,接过话题“赵部长说的没错,咱们商平市政府一直没有忘记耀龙坝水电站的价值,一直想着要恢复水电站的运转,为商平市人民电力供应。栾局长几年来,不知道联系了多少人,从各个方面寻找修理水电机组的人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位匡师傅。” “栾局长亲自三顾茅庐,才把两位匡师傅从老家请了过来。而且每天下班之后,自己骑着自行车跑几十里地来到耀龙坝,陪着两位匡师傅一起检查机组,寻找故障,解决问题”奚多海详细地描述了栾局长的辛勤辛苦,几乎可以直接写一篇人物采访报告了。 张叶知也在边上点着头,偶尔补充两句细节,帮忙塑造着这个光辉的人物形象。 说话之间,一行人从坝上下来,顺着工作人员才能走的楼梯,下到了发电站的工房内部。 几个人影正围在工房中央,看见他们到来,立刻一哄而散。 张叶知解释“这几个都是平时比较可信的工人,刚刚修好的机组很重要,我让他们几个负责看管,免得被什么人毛手毛脚弄坏了。” 在工房中间的地上,摆着几个庞大的机器,虽然被擦得干干净净,但是机器表面脱落的油漆和某些部位的锈迹,还是无声地表明,它们在水下浸泡了不短时间。 奚多海见赵铎围着机器转圈,眼神一直盯着机器不放,看得出来对水电机组十分感兴趣,连忙介绍起来“赵部长,这是水轮机,这是发电机,之前都是放在水里工作。这次为了维修,栾局长亲自带领水电站的工人们从水中捞出来,给两位匡师傅检查的。” “经过检查才发现,原来是发电机的线圈烧坏了,栾局长向管市长做了汇报,从上海采购了能够替换的线圈,安装上之后,发电机就恢复了正常。” “然后栾局长带着大家对整个水电机组进行了全面检查,还发现水轮机的叶片出现了裂纹,也需要更换。经过市政府的协调,从桓钢专门定制了同样规格的叶片,安装上之后做了测试,水轮机也能够正常运转了。” 赵铎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他是学机械的出身,不过已经多年不曾从事本专业的研究和实践,从机器外表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奚多海有些兴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两套水电机组重新放回原位,进行试运行,看看能不能发电成功。中央领导一致在号召重视农业合作化,如果我们能够为工农阶级稳定充分的电力供应,就能够推动促进农业合作化的发展,到时候商平市农业灌溉、农副产品加工,都将取得更好的成绩。” “小姚啊,你来看看,你能看懂不能”赵铎听多了这种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带着笑对姚软枝点了点手。 虽然他不懂水电机组,但是从他的专业常识和人生阅历来看,耀龙坝的事情,可是有些不对啊。线圈和叶片损坏这种故障,至于得两三年都没有人能够发现和修复吗 心中有怀疑,却找不到什么线索,赵铎也不沮丧,这不正好看看姚软枝的底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0 22:54:4220200325 23:0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osh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巴克比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