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唱戏就要去继承皇位》 第1章 第1章 徽州城戏园锦绣园外,护卫把守森严,往日人声鼎沸的戏楼外空荡荡的,只看见门口挂着的戏码,灰蒙蒙的木牌上依稀有能看出来几个字。 封神榜 有人路过,露出了暧昧的微笑,偶尔几个老人家见到了,纷纷叹口气,感概句世风日下戏子乱唱祸国殃民,摇着头离开。 戏楼里,锣鼓齐响,勾着花脸的纣王稳坐在台上,威风凛凛,唱着自家无边江山金玉奢华。 台下只坐了一个人,锦衣玉服昭示着他身份的高贵,他肥胖的身子占了两个位,仿佛一个肉球陷在里面,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一幅纵欲过度的面容写着大大的不耐烦:“小檀官呢?爷专门来看她的!赶紧的让她出来!” 旁边伺候他的班主堆笑弯腰,向着他递上蜜饯盘:“马上,马上,容爷稍安勿躁。” 台上锣鼓突然一震,四下一片安静。 一个美人迈着好看的莲花步,九龙口一透袖,娉娉袅袅的出来了,她吊起的眉梢风情万种,步步生莲,水袖抖落,先是对着台下的容和光嫣然一笑,再回头走向她的君王。 “檀官今天不太舒服,唱的不好,爷多担待啊。” “我自然知道担待。”容和光笑的暧昧:“怎么说檀官姑娘不舒服,操劳过度,也怪我嘛。” 台上的檀官柳腰一摆,坐在了纣王腿上,金莲跷起,露出鲜红的跷,勾住了纣王的蟒袍。 纣王去搂抱她,檀官一笑,从他身上起来,一解系住披风的带子,披风应声而落。 她檀口轻启,唱一句,脱去了珍珠云肩。 再回首唱一句,脱去了粉色宫衣。 又唱一句,她媚眼一转,慢吞吞的脱去了内衬。 台上的檀官,此时上面只剩了一个大红肚兜,下面一件短亵裤,露出笔直玉腿,她媚眼如丝,坐在了纣王身上,台上的桌子遮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条腿,轻轻的耸动着,小腿在乌黑蟒袍的映衬下愈发的白。 那金莲,时不时的颤动勾人魂魄,突然一颤,抖了几下。 檀官继续魅惑群生。一个甩腔媚人:“宫娥,拿酒来啊!” 锣响了一声,没有人上台,檀官面色微变,响了三声,依旧没有人上台。 班主急的要出汗了,按理说这时候安排了惜玉扮宫女上来敬酒,然后檀官再衔酒杯喂酒,这惜玉跑哪里去了? 突然,幕后闪出一个人影,班主刚刚松口气,听得那人一开口,吓的魂飞魄散。 “无道昏君,妲己妖妃,我看你们哪里去哇!” 那声音高昂清亮,饱满而又恰到好处的悠长甩腔饱含着愤恨,一个女子迈着稳重的台步,九龙口一亮相,凤冠璀璨,女帔上彩凤祥云,自是尊贵无双,她一手端着腰间玉带,面上薄怒直上眉梢,直直的盯着那衣裳不整的花脸和檀官。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台上扮妲己的檀官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明明剧本是接下来宫娥,现在这是闹哪出? 台下的容和光也愣住了,怀疑的看向班主:“这戏里面有这个人吗?” 班主急的汗都冒出来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容和光摇摇头,眯着眼睛仔细的看清了来人的扮相,突然咧嘴一笑:“哟,长的不错啊,还不知道你戏班里面有这号人物呢,叫什么名字?” 班主赶紧点头哈腰的附和:“是是是,她叫惜玉,今个儿...安排她登台,对,安排她登台,给爷唱个新的。”说着,他赶紧对台上的妲己和纣王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圆过去然后把惜玉拖下去。 “哟,唱个新的,倒新鲜啊,爷我要好好看看,你们怎么唱。”容和光色咪咪的盯着那抹丽色出神。 台上锣鼓未响,鼓佬和锣佬显然也在愣神,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倒是那惜玉,一步一步的逼近檀官,她眉眼傲气十足,开口便是震耳发聩的乙字调,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妲己:“怎么,见了你家姜皇后,还不跪么?” 妲己咬牙,几欲掩饰不住眼里的恨意,旁边的纣王轻轻碰碰她,低声开口:“赶紧跪了,随着小师妹把戏圆过去,莫得罪了贵人。” “妾妃知罪。”妲己不甘不愿的跪下,纣王赶紧打圆场:“啊,梓童来了,不知道为何事恼恨至此呀?敢是为了孤王这几日冷落了你不成?来来来,我与你共饮几杯啊!” “大王不必!我今日来寻个公道罢了!”惜玉面色冷硬,偏着头对纣王行了个礼,轻轻起身,水袖一翻,纤纤玉手直指着妲己:“你,你,你!” 锣鼓佬也是上道,赶紧的应起来,锣声一响,配合着惜玉清亮愤懑的声音,听的人一阵揪心。 “好你个妲己啊!”惜玉一个转身,甩开水袖,对着台侧厢楼处的比划了一个二,一个三,拉胡琴的顿时明白了,琴弦一响,拉起了二黄三眼的弦。 惜玉慢慢的回身,语气沉重带着悲愤,一字一字锥心泣血。 “见妲己不由我气满胸膛。 残忠良屏圣听乱了家邦。 炮烙刑虿蛇盆百姓浮殃, 她在这酒肉林歌舞袖长。 你好比,野山鸡雉尾蔽上。 你好比,狠蛇蝎阴毒宫堂。 你好比,淫彘豚颠倒伦常。 你好比,夏妹喜乱了朝纲。 只缠的我君王茶饭不想,只害的那黎民有国难奔,有家难回,有路难归,唯有一亡。 只苦得那忠臣萁子比干,两旁的文武心如刀伤。 我这里若不把贱人惩骂,怕苍天不保我万世殷商!” 一席话骂的妲己当时就愣在当台了,不知道该怎么样,最后是纣王想息事宁人,打起了哈哈,装腔作势的骂了两句妲己。强拉着惜玉下台了。 那檀官在台上跪着,后台一阵指指点点。 “小师妹骂的好啊,那个狐狸精,师父死了就开始排挤小师妹,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可不是嘛,自从她成了当家的头路旦角儿,就一个劲的唱粉戏勾搭乡绅,把这玉成班都快变成窑子了,就去了外面,窑姐都说她抢了她们生意。” “小师妹骂的真他妈爽!真该再加几句西皮流水,骂个痛快?” “别说了,檀官现在掌着权,指不定接下来她怎么报复小师妹呢。” 檀官跪在台上,眼底闪过勃然的愤恨,她咬了牙,一步一步的下了台,迈的娉娉袅袅的步子走到容和光面前,她嫣然一笑:“大人,今个唱的可好?” “好,好,想不到昨天那么弄,今个还有力气唱啊,”容和光色咪咪的笑,要摸她腿:“爷给你揉揉,辛苦了啊美人。” “为了爷,怎么都不辛苦。”檀官娇笑一声化进他怀里,眼底闪过一丝恶毒,似乎在盘算什么。 “刚刚那个小美人…呸,姜皇后是怎么回事?”容和光突然想起来什么:“这戏怎么突然多了个人,唱写乱七八糟的东西,怪扫兴的,还让美人你跪了那么久,爷心疼啊。” 檀官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那是我们小师妹,惜玉。”说着低声在他耳边道:“她生的啊,比我还好看呢。二八年华,待嫁闺中。” “哟,你这话什么意思?”容和光眯起眼睛。 “爷来了徽州,身边也没有什么体贴的人,我那小师妹才貌俱佳,不知道爷您…” “这她看上去不好整啊。”容和光嘴上说着,身上却兴奋起来。 “怕什么?”檀官眼底的恶毒已然藏不住:“只要爷您愿意,今晚就是她和您的洞房夜啊,”说着,挑逗的低语:“一对凤凰女伴君前,您说怎样?” “哎呀,”容和光淫!笑起来:“妙啊。你这小师妹看上去古板正经,等爷把她弄到房里,她尝了爷的滋味就好了,以后你们俩啊,天天给爷唱那粉戏。可别想今天扫爷兴了啊。” 檀官娇笑一声:“爷说的什么话!尽糟蹋咱们吗?”说着,心里暗暗盘算着,她看向后台,目光阴狠。 扮姜皇后的惜玉下了台,透过幕布看见檀官和容和光厮混在一起,冷哼一声,卸了妆,斑驳的铜镜映出来一张清秀绝尘的面容。 她叹口气,揉揉勒的生疼的太阳穴。 早就看檀官不顺眼了。 自从爹爹走后,檀官越来越没有规矩,天天只知道勾搭权贵迎合荣华,唱的越来越离谱,什么下三滥唱什么,脱衣裳露身子的搔首弄姿,搞的玉成班乌烟瘴气。 可惜爹爹辛苦一辈子留下来的玉成班的好名声,被她毁于一旦。 今天她本来扮宫女,故意抹了檀官的面子误场不上去,又自作主张的加了一段戏,骂她了个痛快淋漓,等下檀官下来,不知道又是怎么报复自己。 “小师妹啊,”突然肩膀被人一拍:“今个你加的戏,容爷夸了呢!夸你唱的好,你怎么想到的?” 惜玉愣住了,按理这时候檀官应该把她骂的狗血喷头了,事出不常必有妖 ,她眯起眼睛,警惕的看向檀官:“有话直讲。” “是这样的,容爷见你唱的好,请你去府上唱呢。”檀官笑:“可喜天大的好机会啊,他指点你,一捧你你就红啦,以后就是名角!” “要去你去。”惜玉冷了眼神,这容和光谁不知道,是京城来的纨绔,还没来徽州两天,欺男霸女做的恶事就多的罄竹难书,现在请自己去府上,岂不是摆明了的不怀好意。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檀官声音也尖起来,惜玉懒得理会她,自顾自的开口:“这是我搭班最后一出,今天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后会无期。” 说着,把女蟒轻轻挂好,最后的看一眼衣箱上玉成班的字样,掩住满心的不舍,离开了。 “我呸!”檀官一脚踢开她刚刚坐的凳子:“狗娘养的小杂碎,不识抬举是吧,清高是吧,这回我非把你拉下来狠狠的蹂”躏不可!”说着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在那臭男人身下,你可还硬气的起来!” 惜玉不知道她的怨念,推门而去,一身闲轻。 她待不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况今天是狠狠的让檀官出丑,她必然怀恨,自己就更待不下去了,她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至于去路,惜玉还不信自己不能凭着唱戏找到饭吃。哪都是一个唱,哪都得熬。 舍不得爹爹留下来的玉成班,也没的办法。 惜玉打定主意,回房间收拾东西。她从柜子里面翻出一个红木箱子,轻轻打开,里面的点翠闪着柔和瑰丽的光芒。 那是她爹爹留给自己的私房行头,小时候她每次看着父亲上台,珠翠玲珑,正宜着桃花妆。她每次都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戴上他们。 下了台,爹爹脱了戏服,她就扑到爹爹怀里,闻他身上好闻的胭脂香味,去扯他两边的珠穗子,爹爹也不闹,把她抱怀里,拿着粉嫩嫩的鬓花逗她玩。 “玉儿莫扯,都是给你留的,扯坏了,你以后上台了戴什么?” 她畏畏缩缩的收了手,一脸纠结,爹爹笑的灿烂,惜玉撇撇嘴,伸手去摸他脸上的胭脂妆,他任由她的小油手在自己脸上作恶,一边颠着她逗她玩。 “玉儿乖,好好学戏,爹爹的饭碗,以后就传给你一个人咯。” 那人秀美的容颜,熟悉的声音依稀昨日,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头面,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他希望能看见她戴着它,一路唱,从徽州唱到天津,唱到京城,成为名角。 可是她现在不但没有成角,甚至连玉成班都没有守好,现在被大师姐弄的乌烟瘴气,爹爹辛苦一辈子,创立的戏班子,就这么被无形的毁了。 惜玉擦擦不知不觉的沁出来的泪,她恋恋不舍的看一眼那头面,轻轻锁上箱子。 忽然一阵暗风袭来,房间内的烛火噗的一声灭了,惜玉感觉有人逼近,她赶紧起身躲避,被身边的箱子一绊,一股力道死死的捂住她鼻子,一股呛人的花香逼来,她眼前昏昏沉沉,就再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张绣花床上,红罗帐鸳鸯衾,她昏昏沉沉的抬头,一身冷汗吓了出来。 一张肥腻的胖脸,正含着不怀好意的笑在她面前。 第2章 第2章 惜玉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认得这个容和光,他本是京城来的纨绔子弟,在徽州待了不过数月,仗着权势无恶不作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他听说檀官唱粉戏,就苍蝇似的凑了上来,檀官见他有钱有势,也腻歪了过去。两个人好上了有一个月多了。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这里? 惜玉脑袋昏昏沉沉,完全提不起精神,两个眼皮直打架,她浑身酸软无力,只能狠狠的一咬舌头,血腥味和疼痛蔓延开,让她勉强清醒。 “小美人?”容和光似乎有意的挑逗她,不急着做别的。 惜玉瞥瞥身边,入眼一片刺目的红,红罗帐红绣褥,她心里一凉赶紧开口:“我…怎么在这里?” 容和光笑嘻嘻的,要摸她脸蛋:“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不在爷床上在哪儿?” “谁和你…呸!”惜玉气急,一口血水喷他脸上,容和光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正着,他拿起旁边的白色绸缎一擦,血丝惊人的红。他咂咂嘴:“挺刚啊。怪不得要用药。”说着,扳开她的嘴一看,皱眉:“真狠,爷还想和你喝两杯呢。” 闻得他身上浓厚的酒肉味,惜玉想吐的心都有了。她强忍着怒气开口:“你…” “我啊,爱慕姑娘已久了,今个等不及,先和姑娘成了礼,嘿,我们再谈啊。”容和光哼哧哼哧的就是笑,脱了外袍,亵衣几乎兜不住他肥硕的躯体。惜玉一阵恶心,下意识使劲一脚蹬向他,然而实在是没有力气,反倒被容和光笑眯眯的握住她足。 “你敢…动我!”惜玉气恨不得撞墙:“放手!” “小娘子挺带劲啊!”容和光摸上她小腿,惜玉冷静下来,趁他不注意,一下子踹向他命根子。 容和光痛叫一声,惜玉扑通一下滚下床,狠狠的又咬一口自己的手。鲜血淋漓,她刺激着自己清醒,拼命的敲门。 檀官正在门口得意,突然就听见惨叫,心里暗喜:“这就开始叫了?以后还有的你受的呢?” 听到敲门声她才发现不对劲,那声音凄厉但是不像是惜玉的声音,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门,惜玉长穿着血红的衣裳扑过来,檀官一把拉住她。 惜玉眼神狠起来,她一下子明白了,是檀官和容和光一起合伙算计她。她血气上涌,一把薅住她戴满珠翠的发髻。 暗算她的人,也别想好看! 檀官头皮发疼,惜玉使了吃奶的力气,恨不得把她头发扯下来,檀官哎呦哎呦赶紧放了她,惜玉身子一歪,跌跌撞撞的跑了。 “拦住她!”檀官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五官扭曲起来,里面的容和光骂咧起来:“贱蹄子!疼死爷了,赶紧绑了!爷抽不死那小贱人!” 惜玉往大门跑,几个家丁看见她就追过来,她赶紧的调转方向,这后院花花草草,绕的她头昏眼花,眼看一个小小的拐角有黑洞洞的通口,她一咬牙,跑了进去。 后面的容和光追上来,看见她跑进去,吓的魂不附体:“赶紧拽出来!不能进去!”说着也往里面跑,奈何那口太小,一下子他仿佛一个肉球挤在中间,脸都憋红了。 惜玉好不容易跑进去,整个人差点虚脱,她颤巍巍的看清了眼前,身边一下子静了。 胭脂花海。 面前一丛丛的海棠织成锦绣花海,恍惚世外桃源,香风袭来,她精神一振,又似乎更加迷醉,惜玉伸出手,一朵海棠落她手里,艳溢香融,那颜色像极她爹爹眉眼边的胭脂。 后面有人喊叫,她心一紧,握住手心海棠,慌不择路的向花海深处跑去。 一树树的海棠,是她熟悉的颜色,恍惚间惜玉又看见了爹爹的脸,他穿着戏服,化着妆斜倚着栏杆,独占春风好不开怀。 清风微来,他朱唇微动,眉眼如生。 渐渐的,惜玉跑不动了,攀着一树海棠喘气。眼神也迷离起来,她实在撑不住了,爹爹仿佛在向她招手,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他。 “小贱人!”突然一阵强力扭住了她,惜玉失去平衡一下子跪落地上,容和光上来照着惜玉就是两耳光,他要骂起来,旁边的小厮轻轻的碰碰他,他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起来。 “好你个小贱人!跑这里来,几乎误了爷的事!今天我不好好管教你,老子不姓容!” 惜玉被打的头昏眼花,手里的海棠花落了,她瞥见那胭脂色落地,颤巍着伸手拿起,容和光一脚踩上去,惜玉痛叫一声。 “妈的你还敢叫!”容和光紧张的看看四周,见没有人过来才放心下来,他恶狠狠的蹲下来看向惜玉,惜玉衣衫不整,鬓乱钗横,绯红的衣裳衬的她肤色越发的莹白,她眼眸含泪,两颊微红,越发的让人想蹂…躏。 容和光吞口口水,捏起她下巴,惜玉空洞的眼神一下子燃起愤恨,她呸一声:“畜牲,好不要脸!” 容和光彻底怒了,一下子又给了她一个巴掌,他恶狠狠的骂道:“你以为你是良家妇女啊,老子告诉你,你就是一戏子。知道什么是戏子嘛!” 他狞笑起来:“就是见了biao子都要喊姑奶奶的狗东西!窑姐在家接客,你们还得是自己走过去给爷们玩的!爷看上你是你福气!福气!” “今天你们看看,爷把她开了苞,给你们尝尝鲜!”容和光对旁边的几个侍卫笑:“待会爷去休息,你们继续!往死里给我疼她!”说着就是扯惜玉头发:“小戏子一个,下贱东西,合该世人践踏,千人枕万人骑!” 惜玉疼的泪都出来了,止不住的流。 旁边的几个侍卫看着惜玉吞口水,一个个心猿意马起来,连有人靠近都没有注意到。 “戏子?”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和着暗渡的清冽海棠香,颤音袅袅,余韵悠长。 惜玉愣住了,她恍惚听见了什么。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那艳溢芳丛中慢慢显露出来,在海棠丛万种风情的胭脂颜色里,映出了一抹绝色。 惜玉已经看不清了,只模糊望见那人清瘦挺拔身影。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下,惊落了枝头海棠,纷纷落在惜玉肩膀上。 容和光听见来人的声音,身子一软,扑通就跪在地下,他瑟瑟发抖,左右赶紧把惜玉拉开:“爷饶命!是这贱婢要跑,冲撞了爷的贵地,死罪死罪!我马上就带着贱人走!” 惜玉闻得一股好闻的胭脂油彩香,那是爹爹化了妆的脸上特有的味道,别人都觉得浓烈刺鼻,唯独她觉的是最好闻的。 惜玉昏昏沉沉,管不得许多,囔囔开口的胡乱唤爹娘,声音渐渐大起来,突然凄厉的一声叫,吓的压制她的人松了手。她跌跌撞撞的跑起,扑通一下子跪在那人面前,一把环住他腰,抱的死紧仿佛他的救命稻草。 “香…”她囔囔的开口,在他衣袖上蹭蹭,他雪白的衣袖一下子沾上了血污。 “爷!这是个疯婆子!您莫理会他!”容和光吓的腿都软了,跪在地上把惜玉往后拖。 “救命…”惜玉意识还在,使劲的攥着他衣袖,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拦腰抱起一般。 “嗯。”那人轻轻的点点头。 容和光一下子跪在地上,这位爷平时可是谁都不管的性子,就没看过哪个女人挨过他的身。今日突然护着惜玉还抱起了她…难不成他也看上了惜玉! 想到刚刚自己对惜玉做的事情,差点当着他的面强了惜玉。容和光腿脚一软,大脑一片空白。 那人不理会他,只是轻轻拾起惜玉手里揉的粉烂的海棠红。 “戏子,下贱东西,合该世人践踏,千人枕万人骑?” 容和光突然想起来什么,啪的一下子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是我下贱!是我该被人践踏!千人枕万人骑!” 那人低笑一下,不屑之至。 容和光鼻涕眼泪一呼啦,狼狈之极:“小的失言!您大人大量!” 那人轻轻一笑,不再理他,雪白的衣袂翻飞如雪,他怀里的人沉沉昏去,红裳如花。 “这地儿我不住了,脏。” 说着,他飘然离去,带着清冽的海棠香。 檀官躲在一边看,看见那人背影,眼神痴迷起来,她扶起容和光,假意去哄他,一边问:“那人是谁?怎么不追下去了!” 容和光一脚踹向她,气的牙痒痒:“都是你的馊主意!害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小骚浪蹄子!” 檀官被打的疼了也只能忍着,眼里的恨意更深一层,她本来想让容和光糟蹋了惜玉,等他玩腻了再把她卖到窑子里面。没想到出来一个人坏了她的好事。 等她再逮到机会,她一定要惜玉好看! 第3章 第3章 惜玉感觉自己睡了许久,才头昏脑胀的醒来,她清醒了一下,想起来什么,紧张的摸摸自己身上,发现身上已经换了自己的亵衣。 自己差点被害,后来看见了似乎很好看的人,然后…不记得了…… 但是现在在自己的闺房里面,身上也被人擦过了一样清爽,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惜玉打开房门,阳光洒进来,她眯起眼睛看日色正好,深深的吸一口气。 门口一个人在劈柴,惜玉认得那人是自己师兄慕晚成,她回房披了外袍出来,看向慕晚成:“师兄!” 慕晚成黑着脸,继续劈柴,他下手极狠,一斧头一个,惜玉感觉他生气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上前:“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慕晚成不气反笑:“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好大本事,大早上的叫一个陌生人抱着送了回来?” “哎?”惜玉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她依稀记得有人抱着她出来,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啊,而且不是他抱着你,是你抱着他不放,死死的搂着他,抱人家大腿又是搂人家腰的又是蹭人家胸的。”慕晚成嗤笑一声:“这是大清早没人看见,要是人看见,你也是徽州城头一号女流!氓了。” 惜玉脸蛋扑通一下红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骑在爹爹肩膀上,一直缠那乳娘不放来着,还想喝奶来着,她还以为是梦。 原来是真的吗… “可怜人家,清白不保哦。”慕晚成啧啧嘴。 “闭嘴!”惜玉气羞:“等等,那我那衣服是!谁换的!我…” “你指望谁?胳膊王二嫂。”慕晚成嗤笑一声:“还以为会有什么神仙哥哥给你换?做梦吧。” 惜玉想反驳,他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昨天怎么回事?他说是在容府路过救你回来,你身上怎么那个样子。” 惜玉眼神暗淡下去,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听的慕晚成怒气冲冲:“操蛋的东西!说她狼心狗肺都是糟蹋了狼和狗,想出这么个下流招式来对付你!我给你讨个公道!” “师兄!”惜玉赶紧拦住他:“莫去了!冷静!” “这事情能忍?” 惜玉叹口气,慕晚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暴,那檀官现在有人护着,去了也讨不到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先放着她,今天送我回来的那个恩人呢?” “哦,那个人啊,”慕晚成笑笑:“我刚刚和他说了会话,他说他也是个唱戏的,原来跟着戏班,后来被赶走了。” “他也是唱戏的?”惜玉眼里有一丝亮光。 “嗯,”慕晚成皱眉:“估计要不是犯了事,要不被排挤出了戏班。” “哦。”惜玉一笑:“那他现在在哪里?你问过恩人上姓没有?日后也好报答。” “他啊,”慕晚成挠挠头:“我忘记问了哈。” “你…” “等等!我知道他在哪里!”慕晚成突然开口:“他刚刚说他要在附近找个房子住下来,去里长那边了!” “那我们去找他吧。”惜玉一笑,两个人匆匆来到里长这里,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骂。 “没钱一边去啊!瞎胡闹嘛!手印都按了你他妈说没钱,耍老子啊!” 惜玉一进去,就看见里长骂骂咧咧的指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背对着门,只能看见挺拔身姿。 “抱歉。” 那人声音清朗,依稀梦里昵咛。 惜玉心里一动,上前喊住里长:“里长,怎么了?” 里长气的脸色发黑,他看见惜玉来了叹口气:“今个真是不顺!下午有人来买宅子,我把我那三间老房子卖给他!文据地契都签了,他出去吃个饭回来给我说,嘿,没钱!” 惜玉看向那人,那人也正好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惜玉一下子愣住了。 那人眉宇似北国崇山,斜飞入鬓,眼底蕴着江南,秋水绕春山。 他的容貌比女子还要惊艳,但却不带分毫媚态,仿佛古画里的美人,带着历史的沉淀,深沉内敛。 惜玉红了脸,那人冲她一笑就移开了眼。 “无赖骗子!”里长一把拉住那人:“你到底有没有钱!” “原是有的,但是刚刚在外面用饭回来,就不见了。”那人抱歉的笑笑。 “那现在怎么办!”里长吹胡子瞪眼:“都谈好了,我忙活一下子房子都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文约我还请人写!你倒好,屁股一擦什么不管!耍我呢!” 惜玉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他和里长约好了买卖,结果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人钱不见了。 慕晚成上前,拉开了里长去打哈哈,惜玉看向那人,他负手立着,表情恬淡,甚至有些漠然,惜玉紧张的看着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咬了半天嘴唇道:“昨天,多谢恩公了。” 那人看她一眼,继续低头若有所思。 “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不必客气。” “还是多谢,如果没有恩人,现在惜玉也可能不在了。”惜玉笑,盈盈一拜:“不知道恩公现在是想置办房宅是吗?” “求一栖身罢了。”那人叹口气,有些落寞的样子。 惜玉有一丝动容,同为戏子,她自然知道他的酸楚,在一般人眼中都是瞧不起他们的,不愿意和他们住一起,卖房租房也不愿意给他们。 惜玉看向那地契,普通的一个小宅院,居然要了百两银子,惜玉有些生气,换了一般人五六十两就可以了,主人买给戏子就嫌弃晦气,多收许多钱。 那人低着头,不言语,惜玉以为他心里难受,软言安慰他:“我倒是有一个去处,不知道恩公愿不愿意?” 那人有些惊讶的看向她。惜玉有她的打算,她家的宅子很大,后面单独的隔出来两个小院子,可以腾出来给他住。到时候用一道墙封了前院,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家以前是办戏班的,有的是地方,恩公如果不嫌弃,不如去我那里暂住一段时间?等找到了新住处在做打算,恩公以为如何?” 那人皱眉,没有说话。 “去去去!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倒霉玩意!骗人耍人是一套,一到掏钱屁都放不出来!还说一百两买呢,我看你一个子都讨不出来吧!”里长听见这边谈话,骂骂咧咧起来。哼一声走了。 惜玉面色一沉,但是顾忌着里长的面子不敢多言,毕竟平日乡里面事情还得他管。她悄悄的拽拽那人衣袖:“没有钱没事,别在这里受人冤枉气了。去我那儿暂住吧,也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慕晚成笑眯眯的撕了刚才的文约:“小兄弟!走吧,去那里住!小师妹那里可是好地方!我给你说,后院漂亮极了,花花草草的,还有什么蜀中名花!” “海棠?”那人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他轻轻一笑。 “嗯,”惜玉眨眨眼睛:“我和师兄都是唱戏的,大家都是梨园人,吃同一碗饭,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那人微微颔首:“那,叨扰了。” 惜玉眉开眼笑:“好。” 三个人一同回去,慕晚成一直叽叽喳喳,那人却一言不发,惜玉只能和他搭话。 “还没请教恩公上姓?” “我姓筱,单名一个三。”那人开口:“筱三。” “小三?”惜玉皱眉。 “筱翠花的筱,”那人无奈的继续解释,惜玉恍然大悟:“那个筱啊,还没请教您是工那个行当的?在什么地方坐过班?” “工旦行,京城待过,混不下去了。”筱三开口。 “哦…”惜玉赶紧闭嘴。 惜玉刚刚开了门,筱三却皱了眉,惜玉看向他们的:“恩公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点事,等会来。” 说着,白裳微动,他离了门前。 惜玉眼巴巴的等着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自己先进来,把门开大等他。 筱三拐到了一个巷子深处,一个黑衣人跪在他面前,手上拿着几张纸:“三爷,刚才偷您钱袋的小贼已经抓到,散碎银两他已经藏了起来搜不得,那三万两银票再此。” 筱三云淡风轻的把银票收拾到自己袖口中:“嗯。” “不知爷离了容府,是为什么?” “那地儿脏。” “是,那现在可要属下去找新住处…” “不用了,我找到了。”筱三打断他,眼神看向远处夕阳笼罩着的慕府,门口匾额上大大的玉成班三个字散发着朦胧的暖光。门大开着,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以后,莫要来找我了。”筱三转身离开。 “可是那边…” “他是他我是我,记得我身份,戏子而已。” 他走出阴冷的小巷,踩着影子,披着柔和的余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门口。 突然一个小脑袋从门里面探出来,是惜玉,她笑的眉眼弯弯,白嫩的脸上染着红晕,迎着夕阳对他开口。 “恩公,欢迎啊。” 他朝他一笑,深深的看一眼匾额上大气磅礴的玉成班三个字,走了进来。 第4章 第4章 惜玉把筱三迎进门,匆匆去了厨房,有条不紊的忙起来,慕晚成拿了两个碗满上自家酿的葡萄酒,端了一碟花生米出来:“来,筱兄弟,我敬你一杯,”说着,深深的行礼:“多谢你昨日救小师妹回来。” 筱三接过那碗,轻轻抿了一口:“不必多礼。” 慕晚成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凌厉起来:“小师妹从小娇生养,心思单纯,不识人心险恶,向来不设心防,还望恩公,莫要怪罪她轻狂了。” 筱三微微一笑:“知道了。” 慕晚成把碗中酒一饮而尽,一扬:“做师兄的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这命在,拼死也要护着她,若是有人不怀好意…” 筱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打断了他的声音:“慕兄弟多虑了。” 慕晚成看着他眉眼,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我也希望我多虑了,来,咱们喝一个。” 筱三拿起碗,轻轻的一碰,抿一口不再碰。 慢慢的一股香味从厨房散出,袅袅的炊烟从房顶上飘散开,散在夕阳的余晖里,惜玉端着一个大大的铁锅出来,放在桌上笑:“没准备什么好的,就一锅乱炖了,你们莫要嫌弃。” 筱三似乎来了兴致,凑上去看:“一品锅?” “一品锅倒谈不上,一时间凑不齐那么多山珍,就是一点时鲜掺着干货罢了。”惜玉笑着,有些得意的打开了锅盖,浓烈的香气一下子四开,里面铺着一层的翠绿菠菜和山菇,隐隐约约看见底下铺的粉丝。 三个人坐了,惜玉给他们添了饭,筱三谢过,不紧不慢的吃起来。 “这一品锅啊,有讲究,”慕晚成吃着吃着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说话起来:“你是别的地方来的,山珍海味可能吃过,这一品锅,正宗的可能就在徽州了。” “师兄!”惜玉似乎有些羞赧的开口,奈何慕晚成喝了点有些醉了,压根不理会惜玉。 “这底下一层,得铺干笋子,晒到正好的,焦香,这汁一炖,整个的香都出来了。第二层得上快肉,大块的肉,有肥有瘦,配着三层铺的白嫩豆腐啊…别说了我给你填一碗吧。” 说着,慕晚成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拿起勺子,拨开第一层的菠菜和山菇,弄开第二层的豆腐:“我给你弄块大的肉尝尝看啊…” 慕晚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筱三看见底下铺着的一堆大白菜根子,没忍住轻轻笑出来。 惜玉心虚的低头,这事情不赖她啊。厨房里面就两个大烂白菜,摘了叶子只剩下根。菠菜都是地后面现采的,粉丝和干山菇是厨房最后一点点的东西。她全都炖上了,赖谁? 慕晚成喝了酒,面色本来就红,一下子更红了:“给你弄块大白菜啊,这白菜啊,脆爽可口,汁入味了之后啊…”说着,把一大勺的菜填在筱三的碗上,浓郁的汤汁浇上去,大白菜也有些诱人。 筱三笑:“多谢。” 惜玉脸上有些发烧,她开口:“今天是没有准备,赶明个儿我去集市买点肉,做个像样的给恩公啊。” “恩公两个字,折煞我了。”筱三脸上有淡淡笑意:“喊我大哥便是。同是梨园子弟,不必客气。” “那就筱大哥。”惜玉笑:“上次你说是乾旦,但不知道筱大哥是唱什么派的?”说着,停顿一下:“我也是唱旦的,跟着我爹爹学。” “你是?” “小时候是昆戏打底子,学的正旦,但是后来学京剧,主要还是花旦。”惜玉撇撇嘴:“我爹爹是花旦,拿手跷功,教我多的是花旦戏。” “慕老板的跷功京城闻名,人称鹤官,不是没有道理。”筱三一笑:“慕姑娘得他亲传,自然是雏凤清翔啊。” “哪里?”惜玉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现在戏班都不在我手里了。” 见惜玉有些消沉,筱三顿了顿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流派的话,我都学了些。” 惜玉愣住了,在她记忆里,爹爹似乎说过,一般都只抱两派就不得了了:“你…四大派…都学了?” “梅程尚荀,都学了些,”筱三语气平静:“我学的杂,师傅拜的多。” “兄弟厉害了啊!”慕晚成虽然醉了还不失清醒:“那你怎么到这个小地方来了?” “唱不来了,”筱三一挑眉:“唱戏的时候出了事受了伤,以前那戏班嫌我赚不了钱,不要我了。” “受了伤?”惜玉有些关切的看向他:“那现在…” 筱三淡然一笑,不愿再提的样子。 “你学的太杂了!”慕晚成拍拍他肩膀:“咱们一般人学艺啊,要精,不能分心!” 筱三睫毛不经意一动:“一般人,的确是这样。” “好了好了,吃饭。”惜玉怕慕晚成得罪他,赶紧打哈哈,又瞥了筱三一眼,筱三噙着薄笑,眼底的沉着的意气风发。他那双眼睛平静澄澈,仿佛未曾沾染尘埃,却映着世间百态。 一般人是这样…… 惜玉突然觉的,他的意思是他不是一般人。 但是他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惜玉也不好问,心里痒痒的。 惜玉夹起了一筷子的白菜,正要吃起来,门砰砰砰的响了,她一皱眉,放下碗筷出去开门,一开门,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外边,浓眉大眼的,只是眼睛挑着,有些不怀好意的嘲讽意思。 “殷班主?”惜玉皱眉,不明白这个人傍晚来找自己做什么。 殷家班和玉成班是这小地方的两大戏班,虽然不是七行七科都凑的齐整,但该有的都还有,不是普通野班子能比的。但是这几年,两个戏班都在走下坡路。 惜玉的爹爹鹤官在世,是玉成班最风光的时候,带着玉成班在徽州小县城大放异彩,挡了殷家班的财路,殷明城和他结怨已久,看惜玉也不顺眼。 “惜玉啊,”殷明城笑的灿烂得意:“这么大个事,你也不说一声啊,虽然说玉成班这么些年,都在走下坡路,那你也不至于把班卖了吧。”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 慕晚成在里面喝酒,醉醺醺的,惜玉怕他血气旺起了冲突,没有喊他。 筱三看了看门外,无动于衷的夹了一筷子丸子送入口中。 “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殷明城也有些吃惊,继而一笑:“看来你那大师姐怕你伤心啊,我老实说了吧,她啊,做了京城来的容大爷的小老婆,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戏班是怎么回事!”惜玉眼神一冷,一把攥住门把,门嘎吱一下的动了,险些把殷明城打出去。 “三百两,班里行头,全是我的了。七行七科,我照收下了,”殷明城一笑:“我还觉得我亏了呢,你们班,那里凑的齐七行七科啊,我看三行八科还差不多。多一个窑子科哈哈哈。” 惜玉顺手拿起门边的门闩,照着殷明城的脸就是一下:“你嘴巴放干净!” “敢做不敢说啊,”殷明城躲过去,冷笑一声:“接手你们那个破班我还嫌弃脏手!”说着就要走。 “等等!”惜玉声音凌厉起来:“你凭什么!得过了檀官的同意,你问过班上人的意思吗!你问过我吗!”说着,惜玉拿着那门闩一步步的逼近他:“这玉成班是我爹爹留下来的,檀官算个什么东西!” “那大小姐您想赖账?”殷明城一笑,悠悠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沾点口水点开,展开在惜玉面前。 “大小姐是识文断字的人,殷某就不多说了。” 惜玉一把夺下那纸,白纸上工工整整的黑字,一个一个的刺入她眼睛,每个字她都看的清楚,偏偏连在一起,她读不出意思。 她不相信她看出来的意思。 底下是官府的大印。 三百两,玉成班所有归了殷家班。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们班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班是我的了。”殷明城一笑:“或者说,现在没有玉成班了,归了我殷家班。” “你!” “班主是檀官,在她手里。她愿意卖我愿意买,有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殷明城也有些烦:“今个我来就是把你们那个破招牌给你。” 说着,两个壮士抬着一块匾额,重重的放在地上,那匾额落地有声,带起一阵灰尘,声音闷闷的打到惜玉心里。 有些破旧的匾额上面,玉成班三个大字闪着微光。夕阳照在那所剩无几的贴金上面,光芒微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 “算我仁慈,把这破东西还给你,换了别人啊,早劈了当柴火了。”殷明城一笑:“这下子记住了,方圆百里,没有玉成班,只有殷家班。” 惜玉抿着嘴,不说话,一股血腥味在她口腔里面蔓延开来。 “好了,东西给你了,不过估计你也没有什么用了,你爹爹祭日,烧给他吧,哈哈哈哈。”殷明城得意的笑:“对了,你也到嫁人的年龄了,早点嫁人吧啊,女娃娃唱什么戏嘛!你看看你那个师姐,做了人家京城容大爷的小妾,风风光光!你也让她帮你找一个大老爷啊!” “用不着你操心!”惜玉几乎是咬牙喊出来的几个字,她恨不得把银牙都咬碎了,爹爹一辈子的心血,一下子都没有了,偏偏她却无能为力! 殷明城吹个口哨:“我走了。” “等等!”惜玉恨声开口:“三百两卖给了你!我四百两买回来!” 殷明城哟呵了一声:“看不出来啊,还财大气粗嘛。”说着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可不缺那四百两银子,我瞧我家里面那个黄脸婆不顺眼,想讨个小老婆,你来…我还能考虑考虑。” “滚!”惜玉抄起门闩,一下子打在他肩膀上,殷明城没有想到惜玉突然发狠,一下子没躲过,疼的叫起来:“小娼妇!动你娘的手敢动我!” “活王八!”惜玉气的面色发青,她明白了这个殷明城根本不会再还玉成班回来了,当年爹爹领着玉成班风光的时候,哪里有殷家班的事情,殷明城怀恨在心,一心想着灭了玉成班。 他来,纯粹就是为了羞辱自己罢了。 惜玉一阵恍惚,玉成班,就这么没了吗?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涌上心头。 小时候,和师姐们师兄弟们一起早起吊嗓子,一起去跑圆场,一起去练身段,一起偷偷跑到街上去买新出的桃花糕吃。每个人分得小小的一块,捧在手里半天,吹吹,才小心翼翼的吃下。 店家每次看见她都笑:“哟,玉成班的来了。” “嗯!”她会扬起傻气的脸庞:“玉成班的来了。” 她以为,这辈子都可以在玉成班里面的。 后来怎么就慢慢变了呢? 后来爹娘重病,她去照顾,疏忽了玉成班,大师姐趁机夺走了,班上乱成一锅粥。可是她真的没有精力管了。 她总想着等自己成了角,有了实力,再把属于自己的玉成班夺回来。 可是现在,没有了? 门闩掉在地上,惜玉伏在门上,捂住自己嘴巴。 突然有一声叹息响起,一双白如玉的手在那破旧的匾额上划过,划过玉成班三个字。 他低声念着那三个字:“玉成班。”突然他的声音一亮,又有些叹惋:“好名字,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很明显他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惜玉抿嘴,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惜玉别开眼看向玉成班三个字。悲伤隐在深处,她眼里的倔强又上来了。 “玉成班还在着呢!”惜玉声音有些沙哑:“就算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得唱下去!大不了从头再来。” 第5章 第5章 筱三不置可否的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摸摸那字,起身拍拍手走了。 惜玉知道他在笑话自己不自量力 。 建一个戏班有多难? 她爹爹当年是京城名角,一曲千金重,动则倾王公。来了徽州,攒了大半辈子才攒下个班底,还累死累活的经营,谈何容易! 她现在身无分文,除了几十两银子和一个宅子,什么都没有。 谈何容易? 惜玉一咬牙,走到那地上的匾额前,蹲下身要去扶它起来,匾额太重,惜玉有些吃力,脸蛋都红了一片,才气喘吁吁的把它扶起来。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匾额重新挂起来,比爹爹当年挂的还高,爹爹在天上看见,也看到清楚些。 使出了吃奶的劲,惜玉才把匾额放到了一边,进了院子,筱三靠在院子中的一颗梧桐树边,手上拿着一枝竹笛,若有所思的看着笛子。 慕晚成已经烂醉如泥了,趴在桌子上面一动不动,嘴里还嘟囔着要喝酒。 惜玉麻利的收拾碗筷,筱三帮着她,打扫了庭院,打扫完了,已经是暮色四合朦胧月上,惜玉点了灯,大堂一下子亮堂起来。惜玉沏了茶,给筱三端过去一杯,又倒了一大碗,凉了给慕晚成灌下去。把他凉一边醒酒。 筱三打量着大堂,大堂朴素大气,并无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唯一亮丽的就是堂上挂着的一副秀气而飘逸的楹联挂在中央的一幅画。 画上画着一个人,眉间眼底风情万种,妆是桃花妆,红是海棠红。从行头的动作看得出扮的是贵妃醉酒,水袖一扬,身子袅娜如卧鱼。 画两边挂着一副楹联,字迹飘逸大气。 看我非我,装谁像谁。 惜玉看着他望着那画出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那对联,是我爹爹写的,话原来是梅祖的。那画是我娘画的,”惜玉眼底闪过一丝寂寥:“听我爹爹说,娘就是看了爹爹的贵妃醉酒,才喜欢上他的…” “令堂…” “可惜,我没有见过我娘,见过了也不记得了。”惜玉微微低了头:“她生我,难产走了。” 筱三的声音一顿:“对不起。” “没什么,”惜玉笑:“现在爹爹去陪她了,挺好的,爹爹说,她很漂亮,是大家闺秀,下嫁了他。” “嗯。”筱三笑,回眸看她一眼:“看出来了。” 惜玉突然被小小的调戏一下,瞪他一眼咳嗽声:“好了,筱大哥,我带你去后院吧,你好好休息。” “有劳了。” 惜玉提着一个小灯笼,带着他到了后院,打开了门,微微的朦胧灯光照见里面沉睡的花草,月色在小塘边映着水气。一株海棠,临水而放,微微的灯火,照见它花间艳色潋滟。 筱三看见海棠,走不动了,他笑着走上前,借着灯细细的看,半晌开口。 “好地方。” 惜玉笑:“那是我爹爹种的。托人从蜀地带来的海棠,现在正是开的时候,对着那寝屋的竹窗,月色好的时候,映着窗户可好看了。” “好,”筱三眉宇间都是满意:“多谢了。” 惜玉帮他把房间的灯火点着,带着灯笼走了,把慕晚成锁在旁边的房间里面,把自己房间关的严严实实,也和衣睡下了。 第二日惜玉起了,一大早就听见一阵笛子清幽,熟悉的旋律在她耳边,是思凡里面的《风吹荷叶煞》一曲,惜玉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惜玉情不自禁的跟着哼起来,正好她要在院子里面吊嗓子。 她刚刚吊了两声嗓子,那声音就淡下去了。 惜玉心痒痒的,在房间拿起浮尘,在空荡的院子,唱起来。 “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学不得罗煞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 没过一会,那笛声又响起,和惜玉的声音和在了一起,丝丝入扣,惜玉的声音幽深婉转,和着笛声清悠。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 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一曲终了,惜玉身上出了微微的汗,她眉眼半是寂寥半是窃喜,仿佛正是那个逃下山的小尼姑,眉眼青涩,清澈的眼眸未沾染俗尘,却映着那红尘万里。 风过,庭院中落叶翩翩,正落在那青苔点点上。枯叶映着翠绿,惹人怜爱。 不一会,有人敲门,惜玉开门是筱三,他依旧是白衣飘飘,手上拿着一支竹笛,噙着笑意:“早。” “大哥早。”惜玉笑:“还会笛子?” “跟着昆曲师傅学过,”筱三笑:“唱的不错,难得,现在学京剧的还有昆的底子,少见了。” “爹说昆是百戏尺度,学了昆唱昆吃不饱,唱别的可糊口。”惜玉眨巴眼睛:“现在唱京剧能按工尺谱吹笛子也少了啊。” 筱三一笑:“雕虫小技罢了。” 两个人寒暄之间,突然听见一阵锣鼓喧天,惜玉皱眉看向门外,只见一辆牛车,载着殷家班的人,吹吹打打的从她们门口进过。似乎是在无声的嘲讽和炫耀。 惜玉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偏生那车上的殷明城还朗声笑:“哟,慕姑娘,来捧个场吧!今个咱们连轴大戏啊!虽然玉成班不在了,但是这戏还得有人唱嘛,来啊!在前面新村麦场,记得来啊!” 惜玉碰的关上门。 门外传来哄笑声,笑她是胆小鬼。一声声的刺惜玉的心,想爹爹在世的时候,这个时候,爹爹带着玉成班路过殷家班,殷家班连大气都不敢喘,恭恭敬敬的礼一声:“慕老板。” 可是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 惜玉闭上眼,不去理他们,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惜玉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秀美容颜,离的她极近,直挺的鼻子几乎逗上她鼻尖,惜玉愣住了,就要推开他。 筱三轻轻一笑:“开门。” “不要!”惜玉咬牙瞪他:“活王八死不要脸,等那些人死过去再说!” 筱三低笑:“王八活千年。”说着,握住惜玉的手,碰的一下开了门。 惜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她印象里,除了爹爹,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握过她的手,等她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了。 筱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她的手,他似乎只握住了一瞬间。那一瞬间,惜玉觉的他在说什么。 信我。 惜玉看向他,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看向路过的殷家班,殷明城没有想到门突然开了,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看见一个绝色男子长身玉立,他嗤笑一声:“哟,家里养的野汉子?” 惜玉气恼了:“殷班主积点口德,得罪了老天爷,到时候头上一片天变色,可不好玩了。” 殷明城沉了脸:“王八羔子!戏班都没有了,嘴里胡诌什么东西!” 惜玉狠劲上来了:“没有又怎么样!至少我们干干净净,比你那藏污纳垢野班子好!嚼舌根的臭嘴唱的出什么好戏吗!” 筱三有些吃惊的看着惜玉,迟迟没有说话,殷明城面色涨红,冷笑开口:“好伶牙俐齿,那你干净,你出来唱啊!明个儿村头麦场!咱们打对垒。你倒是唱啊!” 惜玉气急了,她现在加上筱三也才三个人,文武场都没有,唱什么戏? “好。” 旁边响起清朗的声音,惜玉愣住了,看向筱三,筱三依旧云淡风轻的负手站着。 殷家班那边呆滞了一下,哄笑起来,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哟,还以为是个什么贵公子,原来是个大傻子哈哈哈。”殷明城笑到不行:“你们有文武场吗?有行头吗?有龙套吗?” 惜玉瞪筱三,筱三低头看她,眼神依旧平静。 “信我。” “信你个鬼!”惜玉气呼呼,殷明城已经鼓掌起来了:“好好好,勇气可嘉,明天中午咱们麦场见!对台戏啊,谁不来谁是狗哈哈哈哈…” 嘲笑声伴随着尘而去,惜玉拉着筱三进门,碰的关上门:“你几个意思!臭鸭子嘴硬也得有嘴啊,咱们现在连门牙都没有! ” “不是有你和慕兄弟吗?”筱三轻轻一笑。 “两个人啊大兄弟!他们那边三十来号人啊!”惜玉要气的打他:“我现在怎么办?” “两个人,”筱三被惜玉抵到了院中的梧桐树上,他稳住脚步,逼近惜玉:“不够吗?” “够你个头!” 筱三突然笑了一声:“我还觉得多了,唱戏,从来就不是比人多。” 惜玉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有些疑惑:“那你说,唱什么?乐队怎么办?” “你和他唱,找两个村民当龙套。”筱三笑:“我给你们当琴师。” “你是学戏的吗!”惜玉瞪眼:“一个琴师够什么?要文武场啊,胡琴、南弦、月琴、单皮、大锣、小锣,前三文场后三武场,你都会?” 笑话,爹爹告诉过她,六场通透的人,也就是文武场都能来的乐师,八百年前就没有了。 筱三点点头:“嗯。” 惜玉:“……” “那…”惜玉呆滞了半天才从震惊中出来:“你说怎么唱?” 一片大大的梧桐叶打下来,砸中惜玉的头,筱三伸手捏住那叶柄,那叶子一颤一颤,挡在了惜玉头上。 惜玉抬头,那宽大的叶子虽然没有太大,但正好替她遮住了午后的烈日阳光。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惜玉突然有一种安全感,以前爹爹遇见大事,也是这样不慌不忙的样子,最后都能把问题解决了。 要不,信他一回? “喏,挡太阳。”筱三开口,闭口不提唱戏的事情,他把叶柄折断,把叶子一折成一个小帽子的形状戴在她头上:“别晒坏了。”说着,他转身离开。 惜玉皱眉看着自己头顶一片绿,陷入了沉思。 第6章 第6章 前村麦场的台子上 殷明城得意洋洋的指挥着班上的人们搭戏台,他早早的挂起来了戏码《秦香莲》,他是人逢得意精神爽,刚刚吞并了玉成班,把十几年的老对头一下子生吞活剥,他开心舒畅的不得了。 “班主,现在这徽州小城,可就是咱们一家独大了啊!”旁边的一个龙套笑着给他递上烟管:“这下可不用唱对台戏了!” “那是自然!”殷明城一笑:“那玉成班算什么破东西,鹤官不过是一个卖屁股的!拿着恩客的钱建个破戏班,算什么东西!他那大徒弟都被多少人玩烂了!” “不是还留下来了个小女儿吗?我瞧着眉清目秀水灵灵的,是个还没干净的花苞,”那龙套笑容猥琐起来:“班主不是想纳个小老婆吗?” “呸,那小蹄子和她那爹一个臭脾气!”殷明城冷笑一声:“茅厕里的垫脚石又臭又硬。我看她倔到什么时候!” “哎,”龙套笑:“一个小贱人,眼界又那么高,早晚要吃亏,她现在没有了生计,还顶着个贱籍,能有什么好去处,等她吃到苦头了,早晚要跪着求您的!” “哼!”殷明城一笑,脸上抬头纹能夹死苍蝇:“我家那个黄脸婆,生了一辈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那不是时候讨个年轻漂亮的吗,我记得算命算过惜玉是个有福的,说不定能三年抱两呢!” “三年抱两,那就勉为其难的给她个名分哈哈哈,不过这辈子当正房是不可能的了。” 污言秽语,传到原来玉成班的人耳里,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理论,毕竟玉成班没了,殷家班就是他们所有的依靠,他们的生机都指望着呢。 “好了,到中午了,怎么人还没有来?”殷明城看着场子布置的差不多了开口:“那小蹄子答应了唱对台戏的哈。” “班主你别欺负人了!”有人哄笑:“人家气急了一口答应的,你怎么当真,给人家一个台阶下啊,人家现在就两个人,连乐队都没有,一个花旦一个老生怎么唱?” “马前泼水收不回,”殷明城笑的恶毒:“我可是和乡亲父老们都说好了,今年对台戏依旧,到时候她不来唱,丢面子的可是她啊。” “会不会她真的有办法?”有人担心。 “哪里找办法?”殷明城摇摇头:“我派人打听了她身边那个男的,说是别的地方来的戏子,混不下去了才到的徽州,一个小白脸罢了,怕他做什么!” 说话之间,看见一辆小骡子,载着惜玉走来,筱三拉着绳子和她说话,慕晚成在后面一脸不情愿的挑着箱子跟着。 殷明城笑起来:“不是,我说你们这是回家探亲,还是去西天取经?” 惜玉手心捏紧,她心里还是忐忑,筱三只让她唱两折小戏,她心里虚的很,犹豫的看筱三一眼:“真的没问题?” “信我。”筱三突然对她一眨眼睛,睫毛蹁跹如蝶,惜玉突然觉的心头一热,默默的捏紧袖子。 “怎么能走了!说了唱就得唱到底!”慕晚成朗声开口:“祖师爷给的饭碗,就是饿死冻死也得捧着不是吗?”说着下了骡子,对来看戏的乡亲父老行礼:“玉成班来了,大家久等了。” 底下有人笑出声来,两边的对比实在惨烈,殷家班那边张灯结彩,几十个人热热闹闹的准备着,台桌台椅屏风宫灯摆的工工整整。 玉成班这边,三个人,一个骡子。再加一个猪就差不多可以西天取经了。 里长摇摇头,悄悄找上惜玉:“惜玉啊,人争一口气不错,你也不能这样啊。” 惜玉一笑,心跳的有些厉害,她低声对里长开口:“里长…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不能败了爹爹的声名啊。” “话是这样…你唱砸了你不是更…” “里长!”惜玉突然打断他,眨巴眨巴眼睛:“唱的砸不砸全仪仗您了!” “哎?”里长愣住了:“你想我做什么?给殷家班使阴绊子?不成不成!” “不是,是把前面的村子里面人请来。”惜玉笑,想着筱三对她说的话:“就是那个发洪水之后,从晋冀一带搬到这里来住的那些村民。” “喊他们来做什么?”里长皱眉,惜玉眨眼:“请来了您就知道了。” 里长还是答应了,嘟嘟囔囔的走了,惜玉钻进慕晚成搭好的布里面,看着擦琴调音的筱三:“喊他们来做什么?” 筱三笑:“请来了你就知道了。” 惜玉:“……” 慕晚成板来脸,嗤笑一声:“请来了看咱丢脸呗!唱戏!你挑的好戏!《小上坟》!《小放牛》!真真好戏!还叫我一个老生反串小花脸,有你的!” 筱三不理他,看向惜玉:“可以扮上了,包头吧。” 惜玉点点头,进去勒头,长时间没有勒了,刚刚勒上她疼了半天才缓过来这个劲,化了妆,穿上有些破旧但浆洗的干干净净戏服,第一场先唱《小上坟》,她穿着素衣白裤,头上戴着孝。素白的衣裳笔直白裤显得她娉娉袅袅,更衬着她桃花粉面分外娇妍。 “要想俏,一身孝,”化好妆穿着官府的慕晚成走出来笑她,惜玉看着他鼻子上的白团也笑起来,旁边的筱三找到了两个村民来当龙套,已经吩咐好了词,他也调好了琴弦。 “好了吗?”筱三回头看一眼,看到惜玉扮相突然愣住了,半晌才回头,掩饰住眼里的怅惋:“准备上去吧。” “好。”惜玉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犹豫:“你一个人,赶的过来吗?” “可以。”筱三点点头,胡琴一拉,声音响起。 对面的殷明城笑着看向惜玉这边,看见惜玉扮相时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艳,很快就嗤笑起来:“算了,当着父老乡亲的面,今天我也不欺负你,你先来唱!” 惜玉两手掐腰一挑眉:“怎么了?规矩是上一年胜者先唱,本来就应该我先啊。我玉成班,都唱了十几年的第一个了,殷老板还不知道?” 殷明城面色有些难看,重重的敲一下锣鼓,震耳的声音响起,那边筱三定定的看着台下,把胡琴抵在腿上不说话。 轻轻一拉,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 惜玉在幕布后看着台下的人,大多是怜悯的看着自己,也有嗤笑自己的,很显然基本上都看好的是殷家班。 远处陆陆续续走过来了人,惜玉眯起眼睛,是里长喊来的村民。 《小上坟》是一出折子戏,故事很简单,寡妇萧素贞给丈夫上坟,丈夫正好做官回家,两个人坟场遇见,她哭诉自己的苦楚,两个人试探中相认,才知道当年是别人报了假信,最后一起开开心心回家的故事。 明明是夫妻团圆的戏,但很多人嗤之以鼻甚至不屑演,无法是因为一个是花旦一个是小花脸,诙谐打趣,不符合大家喜欢的正剧里面的端庄青衣和俊秀小生搭配罢了。 但是惜玉记得爹爹非常喜欢这出戏,因为他跷功好,这出戏又吃硬功夫,所以这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一上跷,素衣白裳,一走上台仿佛要飞起来似的轻盈。看了他的戏,才知道小上坟不愧又叫《飞飞飞》。 惜玉正想着,突然一声锣鼓震,她醒过来看向台上,清清嗓子准备上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台上的慕晚成扮刘禄景登台了,他虽然是老生,但是也练过小花脸,反串起来还有那么回事:“下官刘禄景,蒙圣恩,赐我八府巡按…” 旁边两个村民龙套,耷拉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慕晚成瞪了半天眼睛才开口:“啊是!” 底下笑成一片了,惜玉心里有些慌起来,她看向旁边坐在拉琴的筱三,咬咬嘴唇,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呛进嘴里。她急忙看向镜子,还好刚刚画好的元宝嘴没有花。 慕晚成黑着脸带着两个衙役龙套下来,惜玉面色一悲,喊了一句甩腔。 “苦哇~” 她一下子入了情,踩着跷娉娉袅袅的走出来,白色的小跷半露半藏,仿佛三寸金莲惹人遐想,往上看她面色忧愁,仿佛真的是那个寡居家中的女子。西风吹不散的愁融在她面上胭脂里,映在每个人心里。 “肖素珍在房中坐我就欠身起,回头来带上两扇门,我今日不到那别出去,一心一心要到…到我刘家的新坟…” 悠扬的柳子腔响起,台下的人静了许多。 殷明城在那边冷眼观望,一边看着惜玉俏丽的身姿台步,一边嗑瓜子损她:“什么玩意,就这样子唱小戏还想和我们争?到时候咱们得的尚钱零头都比她们多!” 惜玉轻轻甩腿,一个直腰跪,看的殷明城呆了眼睛,旁边的人忍不住提醒他:“班主您擦擦口水…” “去去去!”殷明城翻个白眼,看向台后:“看看有没有准备好?” “好嘞。” 殷明城一直盯着台上的惜玉看,直到台下响起叫好声他才反应过来,台下的叫好声过于热烈,甚至高过了惜玉的声音。 “好哇!” 他皱眉,按理来说,他们班唱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热烈的声音,他看向台下,发现来看的人比以往多了许多,他有些慌起来。 “班主!”有人过来道:“那边的人也来了!” “什么?” “就是对面好几个村子里面的人,也来了!” 殷明城面色一黑,又看向台下,台下的人来的越来越多,一个个面色红涨,仿佛有什么激动的事情,有老人家坐在人群里,听着听着,开始抹眼泪起来。 惜玉在台上唱的入神,突然瞥见台下的人吃了一惊,刚刚还没有许多,一下子突然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后面踮着脚站着的,带着孩子看的,围满了戏台。 她有些慌起来,一句不小心劈了。台下有人突然起身,给她补上了这句。 惜玉猛然惊醒,这些村民,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从晋冀过来的,那边这几年灾害频繁,人们经常往徽州迁。 《小上坟》一出戏虽然是京剧,其实保留着大部分的柳子腔。 而晋一带,正是柳子腔的故乡。 等会筱三给她准备的第二出戏《小放牛》,是冀一带流行的小调改成的京剧,乡味十足。 惜玉心豁然开朗。 乡音难改,故土难离。这是筱三的目的。 她唱的分外卖力起来,一折终了,她抬眼,台上的掌声仿佛要炸了天似的哄起,已经有人开始往台上砸起钱起来,劈哩叭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台下有人已经泣不成声,有人还在起哄着:“再来一个!” 惜玉悄悄的瞥向旁边的筱三,他淡淡的把胡琴别好,抬眼,正好对上惜玉的眼神。 两个人相视一笑,惜玉眼底沁出泪花,模糊了她视线。 第7章 第7章 唱完《小上坟》的时候,台上已经砸满了钱,铜板碎银闪着惜玉的眼,惜玉掩饰住眼底的激动,欠身向台下谢恩:“多谢各位乡亲父老。” “唱!”有财大气粗的更是开口喊:“咱有的是银子!你只管唱!唱!” 惜玉笑:“等下还有一折,还望大家应承。” “唱!” 又是一折《小放牛》下来,小放牛本来就是功夫戏,身段繁多好看,本村的人看的津津有味。 对于那些里长喊来的村民,他们漂泊异乡,多少年没有听见家乡的戏了,现在在他乡忽然听见,一个个又是激动又是伤感,听说这是打对台戏,还没有等惜玉唱完,一个个就又开始向台上砸钱了。 有人悄悄离开,被人揪住,破口笑:“老子回家拿钱去!” 有的女子没有带什么钱,直接取了身上的手镯头上珠钗扔上去。差点砸到惜玉的头。 殷明城面色已经铁青到不行了,他看着热闹的台上,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两折戏唱完了,村民意犹未尽,喊着让她继续唱,惜玉笑着摇头:“不能就合着玉成班唱,占了殷班主的时间啊。”说着欠身下台卸妆,收拾收拾东西,慕晚成把脸一糊还没洗干净就迫不及待的把钱收到一起,整整小半箱子,慕晚成把嘴一咧,拍着筱三的肩膀:“好样的!这下子请你吃肉!” 收拾好了,惜玉骑着骡子就要走,她笑眯眯的把手里面箱子往殷明城面前一放。 “十九两碎银,十三吊铜钱,金钗四根银簪八个,还有翡翠镯子三个,”惜玉笑的毫不掩饰:“看你的了殷班主?” 这赏钱比她想象中的多许多,仔细想也是应该的,新来的这些村民们本来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走南闯北的也攒了不少钱,乐意花。她本来以为有个十两就很好了,谁知道是这么多。 和爹爹当年在的时候差不多了,惜玉心满意足。 殷明城不敢置信看看着那小箱子,里面的碎银首饰明晃晃的闪人眼睛,但不能没了气势,他冷笑:“好啊,这车前草吃完了,他们该听大戏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来的村民稀稀落落的走了许多,他们是来听乡音的,心情激动,哪里还有心思再听别的咿咿呀呀听不懂的东西?殷明城心里气:“那些钱有什么,咱们唱半场也比她多。” 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班主,咱们唱一场,最多也只拿过十两…” “滚!” 惜玉坐在小骡子上,哼着小曲,慕晚成一边挑着包裹一般数钱。筱三依旧笑的云淡风轻,拉着小骡子的绳子不说话。 “正月里来迎春花儿开,独占春风好不开怀…”惜玉哼着小调,突然一变:“红花姐,绿花郎,单支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 筱三抬眼看她,面带笑意。惜玉冲他一笑,屁股一下没有坐稳差点掉下来,筱三伸手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细腰。 慕晚成数钱数的正欢快,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惜玉红着脸别看眼神,过一会忍不住又看向他,他在前面走,背影修长,她看向他腰。 好细,想抱抱看。 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惜玉脸红的更厉害,低头无言,三个人一个骡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把身后嘈杂的乐声抛在脑后。 惜玉家偏僻,到前村麦场得穿过一座山,山上的羊肠小道不好走,小骡子一歪一拐的,惜玉得十分小心,防止自己再掉下去。 但是要是再掉一下,他会接住自己吗? 惜玉认真的思考,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猛的摇头,要是爹爹知道准得敲自己脑壳了,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什么东西!有那个时间不如去复习工尺谱,多学点曲子。 山间小路越来越窄,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打断了惜玉的思考,丛林里栖鸟呼啦啦一下子惊走,扑棱扑棱的落下一两根羽毛,惜玉面色一变:“师兄!” “咋了。”慕晚成还没有从钱眼里走出来,傻愣愣的看着面前。 一支箭直直的冲他们射来,擦着筱三的面颊而过,惜玉一把拉住他:“小心!没事吧。” 筱三一把把惜玉拉下骡子:“没事。” 惜玉看向林中出来的人,瘦不拉几的面露邪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出来,惜玉身后也有了动静,惜玉一下子明白了,遇上打劫的了。 “好家伙,哥几个在睡觉呢,就被你们数钱的声音吵醒了。”那个为首的笑的阴冷:“懂事的乖乖把东西留下,不然,这第二支箭射的就不是擦着脸过了!” 惜玉担心的要开口,筱三拉拉她衣袖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慕晚成看清楚身后的人,一个个肩扛着刀手拿着斧头,他咬牙知道不能硬对,把箱子放地上。 “挺上道啊,”那人开口:“走吧走吧,今天爷心情好不要你们钻□□了哈哈哈。” 筱三眼睛一眯,拉着惜玉走过,惜玉感觉那人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脸上缠着,心头一颤,走快了几步。 “等等。”那人把钱拿起来,又开口,看向惜玉笑眯眯:“没叫你走。” 惜玉心一凉,她看向慕晚成和筱三,低声开口:“你们赶紧走,去喊人,别管我。”话未说完,那人干瘦的手就是要摸上她脸。 咔嚓一声,那人痛叫一声,跌倒地上。 筱三拍拍手,云淡风轻开口:“走吧。” “给老子站住了!”那人尖叫一声,身后的弟兄们纷纷围住两个人,有个人帮他咔擦一下把骨头正过来,他甩甩手,另一只手愤怒的拿起旁边的柳叶刀:“好家伙,你是臭鸡蛋硬往石头上撞!老子今天非要了你的命!” 惜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筱三还是一幅淡然样子:“那得看,你有没有命要我的命了。” 他话音未落,那人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摇晃几下,倒在地上。 一只金色箭没入他后背,颤了几下。 那土匪看见,纷纷四散,一个少年从树上扑通一下跳下来,跪在筱三面前:“属下…” 筱三比他跪的更快:“多谢大侠出手相救,筱三感激不尽。”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跪着的筱三,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巍巍的起身拉起筱三:“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惜玉莫名其妙的看着筱三,她感觉他们两认识:“你认识那个出手相救的大侠?” “不认识,”筱三起身摇头。 “那他怎么说什么属下?” “他说的是树下。” “行吧...那我们都没有谢过他…”惜玉朝着他离去的那个方向深深一拜:“不知道恩公上姓。” “大侠一般都是这样的,施恩不求报予人不追悔,”筱三似笑非笑:“别管他了,回家去吧。” “哦。”惜玉有些纳闷,还是乖乖的和他回家了。 他们身后的小树林里面,一个少年呆呆的跪在地上,眼神呆滞无神,腰间的箭袋闪闪发光。 “小三你咋了。”另一个少年从树下跳下来,往他背上一踹:“咋地你没跪过地啊觉的特别新鲜是吧,赶紧起来跟上!别又和刚刚一样出岔子啊。” “我在和我的膝盖诀别,最后的感受一下它。”少年呆呆开口。 “啥?咋了。”旁边那人敲他脑门 “刚才,三爷他装不认识我…给我下跪了…” 漫长的沉默后,旁边的人面无表情开口。 “那你该和这个美丽的人间诀别了。” “……”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 第8章 第8章 惜玉回到了家,特意的喊慕晚成去摊子上买了五花肉,她下厨捣鼓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才出来。 筱三从房间出来,闻得一阵香味,看向院子里面的餐桌上,满满的一大瓷碗的梅干菜烧肉,旁边是两盘清炒小菜,蒸一盘小河虾旁边配了醋。中间满满的香菇蛋汤。 筱三看一眼桌子,笑着看向满面红晕的惜玉:“得胜归来犒赏三军?” “差不多吧!”惜玉擦擦汗:“赶紧来吃。” “慕兄弟呢?” “别管他他还在数钱,你喊破嗓子也喊不动他一步。”惜玉撇撇嘴递给他碗,筱三接过,他有些冰冷的手触着惜玉的手。惜玉仿佛被烫了一下,赶紧收回来。 筱三发觉她的小动作,眼神里透出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 香喷喷的梅干菜和肉香的香味充溢着小院。惜玉一边给筱三赶菜一边思索,她想重建玉成班,虽然现在只有两个人,但是慢慢来总可以的。 如果把筱三拉进来… 惜玉打定主意,试探的问他:“筱大哥,可以问您个事情吗?” “嗯。” “您看,现在想重建玉成班,我可以吗?” “可以。戏班子想建起来,得有角镇场子。”筱三一眼就知道惜玉打什么算盘,低头一笑:“你是可以的,鹤官亲传不会有问题。七行七科什么的慢慢来。” 惜玉笑:“您不也是唱戏的?” “我啊,”筱三喝了杯小酒,兴致上来了:“以前曾经挑过班,后来出了事,受了伤不能唱了,就到处走走玩玩,没有再搭班。” “那您要不要加入我们?”惜玉眨巴眼睛,就算筱三不能唱戏,就凭他六场通透的本事,放在京城那也是顶级的乐师,连角们都要争的人物啊。 要知道少了名旦易得,好琴难求,没有个好琴师,你憋足了气要唱,人家弦都不搭你,任你千万功夫,也没地方使。 “你当真要建戏班?”筱三朦胧醉眼一片清亮,直直的看着惜玉:“不是开玩笑?” “不是。” “那你们戏班现在几个人?” “呃…这个…现在是我和慕晚成两个。”惜玉红着脸老实交代:“现在是有些有些寒碜,但是大哥加进来的话…” 筱三低笑一声:“三个人,就不寒碜了?” 惜玉:“……”大哥给点面子啊。 看着她憋红的小脸,水灵灵的眸子里面满是气恼,筱三心里一动,笑意加深。 惜玉闷了半晌,想了许多豪言壮语,最好还是干巴巴开口:“会慢慢好的。” 豪言壮语说多了,就麻痹自己了,还是慢慢来吧。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铁杵都磨成针了,还愁凑不齐七行七科? “那加了玉成班,我有什么好处?”筱三似笑非笑。 “嗯…包吃包住,包银的话,”惜玉眨眨眼:“但不知道您以前是?”开包银也就是工钱,得按照他以前的身价来。 “我以前啊,”筱三微微一笑,放了饭碗:“是京城戏班的,头路青衣。” 惜玉有些紧张起来:“您以前一出戏是?” 筱三低头思索了一下开口:“一出戏,怎么说也得五十两。” 惜玉脸色有些发白,她现在家里面都没有五十两银子。刚刚想讨价还价,筱三加了一句。 “黄金。” 惜玉:“……” “还不算赏的和底下砸的。”筱三眯着眼睛开口:“都算下来,百两黄金是有的,合成官银大约千两,”说着他含笑看向她:“可以吗?” 惜玉深深低头看向手中饭碗,碗里的五花肉梅干菜,它突然不香了。 平复了呼吸,惜玉皱眉看向他:“可是我爹爹当年也是京城的角,小有名气,一出戏不过十两,最多的一次是应承升平署官中大戏,也只得了百两白银…” 她从来没听说一出戏千两银子的。何况就算真有,千两银子的角放在京城,不是精岳庙首,也是梨园伶王啊,哪里会到徽州小城来? 料定了他在扯谎,惜玉语气沉几分:“筱大哥,我是真心诚意的想邀您来搭班的…银子可以抬,但是也不能这样…” 筱三慢条斯理的挑出来一个腊肉块,和着一筷子饭嚼下:“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啊。” 惜玉:“……” 我信你个鬼。 惜玉闷头扒饭,不再理他,筱三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叹口气:“算了,我自己降点吧,千两对你们这小城难了些,一出戏百两怎么样?” 惜玉眨眨眼睛,继续低头扒拉米饭,有气无力开口:“没钱。”一出戏百两,一天一出,一个月下来三千两,她把县衙银库偷了都没那个钱!他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筱三看她低头扒饭,惜玉腮帮一鼓一鼓的,活像小老鼠啃玉米,两缕头发从旁边漏碗里去了,他伸手挑起那头发:“骗你的。” 惜玉一下子抬起头,嘴边油乎乎的:“哎?” 筱三笑眯眯:“嗯,你要是真心想把我买下来。”他语气暧昧压低声音:“吃你的住你的,一个月五两银子,够了。” “说好了啊,”惜玉心里窃喜起来,嘴皮子也利索起来:“你卖力唱卖力拉琴,赚到了钱回本才给,赚不到你得继续。” “好。”筱三想到了什么利索开口,夹走了最后一块五花肉。 惜玉没有想到筱三前后报价差别这么大了,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对他刚才的话也怀疑起来。刚刚还说是京城的戏班头路角,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到处讨营生的戏子罢了,给点钱就入班搭的。 惜玉叹口气,刚才有一瞬间,她还真的以为他是什么京城名角呢。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戏子罢了。不过那张脸,倒是真的能骗人。惜玉放心下来,看着他:“说定了?” “定了。”那人吃饱喝足很满意的点点头:“定了。” “那就包吃包住,一个月五两银子…”惜玉皱眉,心里盘算着,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这么容易答应,就再压压价了嘛。 “那要拟个条子吗?”惜玉试探开口,筱三点点头,惜玉一笑,丢下饭碗就跑进了房间,半天折腾出一纸契约出来。 “来,你看看行吗?这是三年的约。”惜玉笑:“这里,签字,按红手印。” “好,”筱三拿起毛笔,刚刚要写下去,一阵风声过,一个小石子打中了他手。筱三面色不变,继续要写,又一个小石子打在契约上。 “有人吗!”惜玉看看周围,有些害怕。筱三眯起眼睛看向旁边的树上:“估计是树上鸟窝里漏下来的。” “哦?”惜玉半信半疑,果然一只小鸟飞过,又落下一粒小石子。 “它要是再丢小石头,就捉了拔毛炖了。”筱三眼神冷几分,声音一高,树上树叶动了几下,陷入了一片安静,筱三签好了字,把纸交给惜玉,惜玉眉开眼笑,给筱三满上酒。 “今天开始,筱大哥是玉成班的人了呢。”惜玉先干为敬:“不管怎么样,玉成班说到做到,三年包吃包住包一月五两银,不管玉成班落魄成什么样子,吃喝用只会增不会减。” 筱三一饮而尽:“来日方长,慢慢看吧。” 吃完了饭惜玉去收拾东西,筱三回房,一个黑影蹦出来。 “三爷!”那人义愤填膺:“您怎么能签那东西!您是什么人!一个月…五两银子不是作贱您吗?” “五两怎么了?”筱三笑:“我刚刚出科挂牌,搭荣禄班唱戏的时候,一场才几吊铜板?” “那是您作…”那人表情极度复杂:“不过那个时候也是苦了您了。对了,那边皇上请您务必回去一趟。” “不回。” “不回皇上就要和您断绝关系。” “断吧。”筱三干净利索:“我和他有关系吗?” “……” 艹,这话没法接。 “告诉他,他坐他的江山,我唱我的戏,各自安好。” 那人纠结了半天,点点头,筱三看他一眼,眼神里写着六个字:你怎么还不走。 “不是,那个契约…” “有意见?” “我哪里敢啊,”那少年表情复杂:“问题是,您别忘了您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份啊。” “……” “所以不是您卖身,是您把我卖了啊,三爷。” “……” 第9章 第9章 玉成班和殷家班的对台戏,惜玉从里长那里听到了后续,原来自己走后,很多后来的乡民都散了,台下剩了不到一半人,留下来的人里面还有许多被刚才的气氛感动,稀里糊涂的把钱都砸完了。等看殷家班的戏才发现没有钱,乐得白嫖。 何况殷家班唱的又是悲剧。唱到了黄昏收尾,台下稀稀落落的人,台上的赏钱零零星星,根本比不上惜玉。 殷明城气的把凤冠都砸了。里面骨架一下子砸散了,送去修,还赔进去不少钱。 惜玉听到的时候,摸摸兜里的银子笑着不说话。 有钱真好。 这几天村里人都央着惜玉唱戏,唱他们家乡的调子,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出,慕晚成天天数铜板数的手指起茧子。 筱三跟着当琴师,东跑西跑,也是随顺着她。 惜玉对他感激不尽,一天两场,唱了半个月,慕晚成都有些埋怨起来,唱到后面,钱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累,这几处戏都是吃功夫的,他都快直不起腰了。 筱三倒是任劳任怨,只是惜玉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晚饭后,她问筱三怎么了,筱三只是皱眉不说话,半晌才开口,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她眼睛:“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了?” 惜玉一愣,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筱三叹口气,放下饭碗离开了,惜玉看着他修长背影,突然有一种留不住他的恐慌,她想喊住他,还是没有出口。 这几天虽然攥小钱,但是总是翻来覆去的唱那几出戏,惜玉心里面也是虚着的。 她的不在一直待这里,一直唱小戏。 可是下一步改怎么走,她心里也没有底。 她的想法是重建戏班。但是在这十里八乡,根本没有什么人,当年爹爹的班底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各行各科齐齐整整,而在这个乡下,根本不可能凑齐那么齐整的班底。 而且她现在没有钱。 办戏班是长期大事,行头首先得去不少银子,养活几十口人,都得不是钱,她现在手里面的存银只有千两左右,根本不可能。 去哪里找人…找银子… 爹爹当年是已经成角了有了大把大把银子才敢动手,现在自己一无所有… 惜玉有些苦恼的挠挠头,没办法去厨房煮了点夜宵,下火清心的莲子银耳汤,放了冰糖,清香四溢,她端了碗去后院找筱三。 轻轻敲门,没有人应。 惜玉叹口气要离开。突然听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有人在□□,她呆住了,又敲敲门,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睡了吗?”惜玉开口。 “睡了睡了!”一个略沙哑的声音开口。 惜玉:“……” 叹口气,她正要离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朗依旧,只是带着一丝疲惫:“没有,请进。” 惜玉纳闷的进门,看见他房间灯火微亮,透过窗纱撒向窗边海棠,照着那海棠胭脂色,雨润香融,一地的落花如霜,让人感觉有些凉意。 她看着海棠一笑,那是爹爹亲手种下的。 他没有说过为什么种,但是惜玉可以肯定,娘一定喜欢海棠。 她推开木门,看见那白衣身影侧卧在床上,他青丝垂下,委榻绕席,如玉的面色苍白了许多,她轻轻开口:“筱大哥?” 筱三睁开眼,有些艰难的起身:“怎么了?” “不是,这几天筱大哥辛苦了,熬了点汤,还望筱大哥不要嫌弃。”惜玉笑,筱三点点头:“有劳了。” 说着他起身,突然眉头一皱,一把压住腿,面色痛苦几分。惜玉吓一大跳:“怎么了?” “老毛病了。”筱三叹口气。 惜玉眨眨眼睛:“我们家邻居老奶奶以前是中医,我跟着她也学过一点的…” 筱三微微一笑,眼底似有戏谑之意:“能按推吗?” “会一点。”惜玉点点头。她爹身子差,已经经常唱了戏回来浑身不舒服,都是惜玉给他按的。 “那麻烦了,”筱三眼底深沉,躺好,等着惜玉来按。 惜玉坐在床边,突然觉的气氛有些暧昧诡异起来,她清清嗓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给除了爹爹以外的第二个人按过,,而且给爹爹也只是按摩头。 现在要按他腿…… 慕晚成在前院嬉闹的声音传来,惜玉心定了些,她推开窗正好能看见他,回到床边坐下,心中默念: 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 所以,把他当儿子就好。 筱三看见她红了脸,心里微动,突然又感觉惜玉的眼神变了,似乎变的非常…慈爱? 筱三皱了眉,觉的自己猜不透她心思…… 惜玉的动作很温柔,又正好按在点上,带着阵阵的酸麻涨疼,筱三刚开始皱眉,渐渐的舒展开。 按完了,他睡意来了,一下子倒榻上了,惜玉轻轻给他盖上被子,他眼皮一动,还是沉了下去。 惜玉熄了灯,轻轻带上房门离开,桌上的莲子汤已经冷透了。 惜玉一走,房梁上跳下来一个少年,腰间挂着黄金箭筒,他撇撇嘴看着床上人:“不要脸…” 筱三慢慢睁开眼睛,眯着看向他:“哦?” 少年吓的直接跪地上:“没有没有,我说我自己呢!您还没有睡着啊?” “没有,”筱三起身,揉揉腿,突然一笑:“好多了。” “不是,您别到处跑了,那个伤就应该静养。”少年撇撇嘴:“太医嘱咐的。” 筱三语气深沉几分:“待在那个地方,哪里是静养,分明混吃等死。” “只要您会这样想,”少年斗胆开口:“还有,混吃等死总比作死好,三爷。” “只要不离开戏台一天,我都在静养。”筱三打个哈欠:“走吧,我要休息了。” “是…”少年失望离开,跳出了院墙飞身离开。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忙到晚上,慕晚成收拾好,吃完晚饭在院子里面摆弄行头。 惜玉从厨房出来看见慕晚成在刷鞋底,他抬头看她:“惜玉,今天开始,我们每天唱三场好不好?” “为什么?” “赚的更多啊。” 惜玉皱了眉:“可是…唱的太多了,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有钱赚不好吗?”慕晚成笑:“你不是想建戏班吗?咱们慢慢攒啊!” “可是…” “我东西都准备好了!”慕晚成显然没有听她的话。 “师兄!”惜玉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虽然唱着戏赚着钱,但是心里一直不安,她不能翻来覆去就唱那几处戏。 她现在靠的是乡民的情怀赚钱,可再浓的情,也有尽的那一天。 慕晚成看上去是乐的现在的样子,对他来说有钱就是大爷,可是惜玉不这样想,不知道是不是爹爹的缘故,惜玉心里格局从来就不是这些鸡毛蒜皮蝇头小利。 她想要去更大的地方,这青山绿水群山林立的徽州,去那个爹爹曾经待过的地方… 爹爹生前就说过,徽州不是长久之地,对京剧,真正的好戏在北方,在那最繁华的京城,那里有这媲美王府楼园的华美戏台楠木雕梁,那里有金线锦缎绣成的戏服,翠鸟羽毛生生做成的点翠,大街小巷都能听见的胡琴唱段,声声入天地,丝丝扣心弦。 她的心从来就不是安分在这里的。 “师兄有时间坐下来?师妹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惜玉深吸一口气:“已经十三天了,我们唱了二十六场。可是我们只唱了两出戏。” “是啊……怎么了?”慕晚成突然嗤笑出来,目光深沉几分,面上依旧嬉皮笑脸。 “师兄还记得你是什么吗?” “我…” “你是老生。”惜玉叹口气:“不是小花脸。小时候一起学戏,你天天说了要唱到京城去,唱成大戏班的头路老生。你现在,要改行做小花脸?” 慕晚成隐去面上的笑意,两个人沉默了半晌,还是慕晚成先开口。 “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一个花旦,一个老生,能唱什么?”慕晚成声音哑了些:“游龙戏凤?坐楼杀惜都还差个张文远呢!难不成要筱三来反串!” 叹口气,惜玉捏紧手里帕子。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去哪里?”慕晚成嗤笑一声,起身不说话,惜玉以为他生气了要拦住他,他猛的扎一个马步,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啊……啊! 苍劲的声音直冲惜玉脑门,她闻声一震。惜玉眼睛一下子红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见慕晚成吊嗓子的声音了。 “当初要我反串小花脸也是你说的,现在嫌弃又是你说的,”慕晚成叹口气:“小师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要做什么吗?” “师傅当年,一心就是想办戏班,因为一些事情到了徽州,京城的风光全部化为空白。他老老实实重新开始,在徽州唱出了一片天,聚了一班子人。” “你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想在这里聚一班人,搭个草台班子,唱一辈子的逢年过节的闹腾戏,天天躲着乡绅老爷们的调戏,…” “不要!”惜玉心里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那你想做什么?招一个老实后生养儿育女,老死在这地方,走了师兄给你挑一风水宝地?” 惜玉脸一红,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筱三,她咬咬牙:“我不要。” “那你要做什么?” 这话一下子问到了惜玉心里。她到底想做什么?她天天苦恼愁闷,就是为这个。 “我想把咱们玉成班好好办下去,”惜玉沉默半晌开口:“爹爹当年一手办成了玉成班,我不能坠了他的风光。就算现在流落到了乡下,只有三个人了,我也得撑下去!” “好。”慕晚成认真听完了,点点头:“撑到什么地方?撑着几个人在徽州吃饱喝足,还是十几个风餐露宿漂泊,还是一个七行七科具齐,文武昆乱无一不能应承的大戏班!你要去哪里?在徽州?跑江湖?还是…到京城!” 惜玉心里一震,她嘴唇动了几下,坚定开口:“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戏台…在高处搭。” “外面?”慕晚成有些发愣,突然一笑:“也不是不行啊,谁不想往外闯呢?听师傅当年说,他本来打死不想离开京城的,要不是为了他那个师弟,才不会挪一步。” “京城啊,”惜玉眼里升腾起几分期待和亮光:“你说我们去京城的话,闯出名堂了,再重建戏班…” “不在话下。” 惜玉看着慕晚成突然抿嘴一笑:“我怎么感觉你那语气,就跟自己已经成了角似的呢?” “怎么了?”慕晚成瞪他:“没试试看怎么知道?说不定就唱出名堂了呢…” “是是是,”惜玉心里有些担忧,面子上毫不表露出来。 慕晚成的水平她是清楚的,爹爹在世也京城和她提到,说他虽然有个好嗓子,但是基本功有些弱,和他小时候练功偷奸耍滑有关。走个台步跟淌水似的,在徽州糊弄人还行,到了别的地方,就是个三四路老生也挣不到。 惜玉抬头,看着慕晚成,慕晚成正在倒酒,浓冽的酒香一瞬间溢满了两个周围,那酒里慢慢的是明月,月醉了化在碗里。摇摇晃晃,似极了咿咿呀呀的胡琴摇板。 惜玉的心也清朗起来,不管怎么样,有了目标,那月儿融在心里,以后无论在多暗的夜里走着,无论走多久,心也是亮堂的。 夜有些凉,惜玉看着趴在桌子上醉醺醺的慕晚成,轻轻给他披上衣裳。 她提着灯走到了后院,看着那修长的身影,正对着那株海棠。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刚自己和慕晚成的谈话? 她轻轻走过不想惊动这如画美景,那人从画里抬头,冲她一笑。 她看见他眼里的映出的月光,和她心里一样明亮。 第10章 第10章 “筱大哥?”惜玉试探的问他,想揣摩他的意思,筱三把手一袖,一朵海棠红卷入他袖中,他声音很平淡,透着海棠的胭脂色也染了些缱绻之意。 “想做什么就去吧。”显然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可能会吃许多苦,连个样子都没有就出去闯…也不知道能不能闯出头…”惜玉怕他不愿意:“如果筱大哥不愿意的话,那契约就到此为止,咱们好聚好散。” 筱三一笑:“这个月月钱还没给呢,就着急赶我走了?” “没有…” “怕什么。”筱三似在回忆什么:“想要人前富贵,必定人后遭罪。”说着他他一笑:“你想去哪儿,都有人陪你就是。” 惜玉莫名其妙的脸一红,筱三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暧昧,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 “毕竟还指望一个月五两银子养活呢。离了你这我可上哪儿找戏班搭啊。” 惜玉:“……” “所以接下来?” 惜玉气呼呼开口:“接下来我想收拾东西,在徽州府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一同上京城去闯一番。” 筱三皱了眉头:“你还打算招人?” “是,上京城那得齐整啊…”惜玉皱眉:“你看魏长生入都城,四大徽班进京,那个不是拾辍好了再去的?我们至少得凑齐个人数吧…” “傻啊,”筱三摇摇头,目光沉几分:“我直接说了,你这样子,还未到京城,天津卫你都进不了。” “哎?” “京城从来不缺的就是人,”筱三笑:“龙套千千万,角儿千二三。京城要的不是乌合之众,是角儿。有角儿才有班,有班还得磨,磨的大家齐心了,才敢上京城去啊。” “那…我…” “别急着招人,宁缺毋滥。”筱三难得说这么多话:“你先慢慢唱,沿途搭别人的班唱下去,熬到京城差不多名气也出来了,有真本事的人才敢投奔你。你现在你找到什么人?不过是些学徒半吊子,那个有功夫的肯进你这三个人戏班?” 惜玉脸有些红,她认真的在考虑,的确是筱三讲的这样,现在仓促招人招不到什么好苗子,不如慢慢来先把自己磨出来。搭班虽然要看人眼色寄人篱下,但只要自己唱响了,未必不是出路。 想到这里,她深深的点点头:“还是我性子急了…” “没事,慢慢来,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筱三低头,笑着捧起茶盏,面容平淡。 惜玉撇撇嘴,明明荣玉棠只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却感觉他老成持重平淡天和,好像经历过许多似的,她开口:“筱大哥,你以前是京城戏班的,京城那边怎么样啊?” 筱三一笑,眼底滑过复杂的暗芒。 “有最热闹的戏楼,最疯狂的戏迷,最厉害的角儿,”筱三低头一笑:“还有最肮脏的算计。” “哎?算计?” 惜玉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她爹爹七年前曾经回去过京城,回来一直感概一个人。 那个人叫荣玉棠,是当时的京城第一乾旦,扮相唱功身段都是第一流的,爹爹看过他的戏也自愧弗如。他的戏一票难求,一出戏得的银子流水一般,请别的角用白银,请他的话得赤金。 但是七年前,他在广德楼贴了一出徐派的《绿珠坠楼》,坠楼时候陡生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没准备好,直直的从十尺高台摔了下来,血溅戏台一时轰动。 爹爹说他去看望过荣玉棠,他那个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腿腰重伤,终身难愈,大夫说若想保命,一辈子不能登台。治病的时候彻夜高烧,九死一生,嗓子活生生的烧坏了,小嗓再是难以发声。 他八岁挂牌公演,十岁崭露头角,十四便红遍京城,十八岁这一切戛然而止。 一代名伶就此陨落。 爹爹十分惋惜,后来又去京城看他,照顾了荣玉棠好久才回来,还说如果他待不下去了就来徽州找他,他可以帮荣玉棠在徽州安家。 这事情爹爹说过许多次,说一次叹息一次,他说以凭着他的判断,肯定是有人害荣玉棠,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又断了腿又烧坏了嗓子? 想到这里,惜玉试探的问他:“筱大哥,您知道一个人吗?” “谁?” “荣玉棠。” 筱三眼皮忽然一动,长长的睫毛似蝴蝶一般蹁跹数下,静了下去,他捧着茶盏的手一颤,茶盏一歪他赶紧稳住:“茶有点烫。” “嗯?” “听说过,怎么了?”筱三把茶放回桌子上。 “他是被人害的吗?你刚刚说算计我就想到了他…我爹爹经常提起他,所以我还蛮想知道的…” “谁知道呢。”筱三有些自嘲的开口。 “嗯?” “想害他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一个?”筱三嗤笑一声。 “啊…”惜玉叹口气:“这也太可惜了…就这么没有了?” “没有了。”筱三斩钉截铁。 “我还想着去看看他呢,当年还特意绣了个小手帕托爹爹送给他,听说只有他是拿黄金报价的,”惜玉低头一笑:“我们现在只能拿铜板的也想瞻仰一下他的风采。” “没什么好看的。”筱三的语气突然嫌弃起来。 惜玉揣摩他不喜欢荣玉棠,估计是嫉妒,也就没有再提了。她又聊了些别的东西,看着日头差不多就去了厨房,煮上饭,打算去洗衣裳。她抱着脏衣服来到了河边,一个人在河边洗着,衣服是她自己的还有慕晚成的外套,还有筱三的外袍,她现在雇不起老妈子,洗衣做饭只能自己动手,好在她从小做惯了,也不觉得累。 筱三的外袍的素白的,沾染了些尘埃,看着扎眼的很,她看着那外袍压在自己的衣裳上,不自觉的红了脸,先拿他外袍下水。 展开他外袍泡在水里,有什么东西掉出来飘在水上,惜玉看见是一张纸,好奇的捡起来看,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大大的官印盖在上面。 户部官银。 惜玉愣住了,继续往下看。 准二两平足色银一万两。 惜玉震惊了,从小到大她没有看过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就是爹爹鼎盛的时候,她看的也顶多是三千两罢了。她胡乱擦干手上的水,把纸上面的水抖掉,她认得字也看得懂里面意思。 一万两官银! 为什么从筱三的衣服里面漏出来的? 她仔细一看,那银票背后印着一枝海棠的花样,银钩墨描栩栩如生,旁边还有几个娟秀小字。 壬辰年玉棠敬赠逢春兄 第11章 第11章 惜玉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也没有心思洗衣服了,把银票揣怀里,胡乱的把衣服洗一通,心砰砰跳的回来了,路上不注意差点崴了脚。她放了衣服,到后院找筱三,筱三正在擦笛子。翠绿的玉色笛子上挂着一个红穗儿,穗儿有些破旧,看上去有些年头。 “筱大哥!”惜玉气喘吁吁,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你衣服里面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筱三迟疑了一瞬间,看向她:“什么东西?” “有没有什么纸之类的?” 筱三眼色深沉几分,突然一笑:“哦,昨天从衣柜拿衣裳,从那旧衣裳翻出来一张纸,随便放那里了,会不会你卷的衣服里面了?” 因为筱三住的是慕逢春以前住的屋子,衣裳什么的都在一个衣柜里面,本来慕逢春走了衣裳应该烧干净,但是惜玉不忍心,都了下来。他翻到也是正常。 “不是你的?”惜玉惊了。 “不是啊,我也看不懂上面的字。”筱三笑的纯良:“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惜玉犹豫着还是没有把银票拿出来,筱三笑:“上面好像还有官印,是你们家的什么地契吗?” “是…差不多。”惜玉也不敢和他多说,毕竟钱数太大,她怕他万一起什么不好的心思,虽然她相信筱三,但是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不定是你爹爹留下来的东西。”筱三笑,惜玉想起来,那个屋子本来是爹爹住过的,也有可能是爹爹留下来的。会不会是爹爹当时在京城照顾荣玉棠,然后荣玉棠给爹爹的? 惜玉叹口气,把银票小心翼翼的叠好,这飞来之财烫着她的心,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筱三看着惜玉纠结烦恼的表情,不急不缓的擦干净了笛子开口:“我们几时走?” “啊?” 惜玉半天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开口:“这样,我们看看日子,和师兄商量商量,就准备收拾东西上路吧。” “好。” 惜玉捂着扑通扑通跳的胸膛走到前面,慕晚成在练踢腿,脚腕提起笔直,啪的往前一倒,一字形的堕在地上,惊起朵朵尘灰。 惜玉看着就疼,想起来小时候被爹爹把腿劈着绑在梧桐树上的情景,那时候哭爹喊娘都没有人能救她,都是慕晚成在旁边一边练吊毛摔僵尸,一边做鬼脸逗她玩,哄着她捱过去那些艰难时光。 惜玉笑着从背后按住他肩膀,慕晚成吓一跳,一回头惜玉笑靥如花的看着他。 “咋了?”慕晚成好气又好笑,想挠她胳肢窝,手刚刚伸过去,看着惜玉鼓起的胸口又默默收了回来,师妹毕竟大了,男女有别,有的玩闹也不合适了。 “你看!” 师兄她的完全信的过的,十六年风风雨雨,他就像哥哥一样永远护着自己,惜玉笑眯眯的把银票递给他看。 慕晚成一看愣住了。半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片铁青起来:“你老实交代!又是哪个老男人给的!上次是那个秃头的胡地主,上上次是那个八房小妾的何老爷!这次又是谁!” 惜玉:“……” 慕晚成盯着惜玉恨不得把她盯出个洞来,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惜玉做错了什么事情。 惜玉叹口气,知道他误会了,以前总有不怀好意的人给她塞银子,所以慕晚成又怕自己收了什么东西,过两天有人把自己抬走了:“筱大哥说他在房间发现的,然后今天洗衣裳我看见了。” 说着她皱眉:“筱大哥似乎不认得字,看不懂这东西。师兄你说这银票是哪里来的?”说着惜玉把银票翻过来:“师兄你看,背面写着是荣玉棠。” “这名字蛮熟…”慕晚成想了一会突然啊一声:“我知道了!是那个摔死的那个京城第一乾旦!” “摔伤了,没死,”惜玉无奈:“别天天咒别人。” “唱戏的,摔成那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慕晚成撇撇嘴:“我大概知道了,这银票应该是荣玉棠送师傅的,他们关系不是很好来着嘛,前几年还经常通过书信。荣玉棠还说一定要来徽州看他,但是到现在也没有来。” “爹爹走了,估计那位也不会来了吧。”惜玉苦笑:“省的又落一阵伤心。” “谁知道呢?”慕晚成叹口气:“别和筱三提这个银子,他虽然目前看上去还老实,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呢。” “知道了。”惜玉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就回去晾衣裳,有的太重,惜玉拿着吃力。 “我来吧。” 惜玉吓一跳,犹豫着把手上重重的衣裳递给他,他熟练的一拧,水跟小瀑布似的,溅湿了两个人的衣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惜玉,惜玉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拿衣服。 她拿一件,筱三晾一件。 惜玉脑子是糊的,递过去什么也没看,突然筱三不接了,惜玉抬头看他,筱三面色有些古怪,耳根有些微红。 惜玉看清楚自己手里面的东西,脸蛋一下子烧起来。 她的小肚兜。 红色绸面,金线绣着牡丹花。带子细细的,几乎可以想见那纤细软红带子吊在白嫩颈间,两缕打成蝴蝶结垂下来映着光滑玉背的风光,寻常童趣里藏了无声诱惑。 惜玉赶紧把它往衣服盆里一塞:“看什么看!” 筱三的表情更古怪了,看向惜玉的眼神深沉几分。 惜玉再一看,很不巧的,肚兜塞进了他的亵衣里,还塞的个正着。 惜玉脸刷的一红:“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你别误会。” “嗯。”筱三似笑非笑。 “这是慕晚成的,嗯,他小时候穿的。”惜玉干巴巴笑:“瞧他那样子哈哈哈哈。” 说着惜玉脑海浮现了一个猿臂蜂腰的大老爷们穿着小肚兜扭来扭去的样子,脑子里有画面了,她赶紧摇摇头。筱三知道她羞,回了头离开,惜玉瞥见他上扬的嘴角轻轻张开: “那倒是可爱。” 他笑的春风荡漾,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很显然他不相信她的话,他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缠绵和愉悦。 惜玉咬牙晾完了衣裳,心想以后自己的衣服,一定要臭男人的分开来晾。她抱了盆子准备去洗手,一阵敲门声传来,惜玉习惯的去开门,听见外面有人唤她。 惜玉愣住了,因为她听出来了门外的人,是檀官。 第12章 第12章 惜玉犹豫着要不要开门,门外的檀官敲门声一声比一声高,逼的惜玉开了门,惜玉一看,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容和光,他后面站着檀官,画着的美艳妆容,却也难掩她苍白的面色发青的眼袋。 “做什么!”惜玉心里警铃大作,手悄悄的摸到门闩,他们要是敢有什么幺蛾子,她就照着那两个人狗头打。 “姑娘息怒息怒!”容和光满脸堆笑,恨不得点头哈腰,上次他明明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色魔,现在在惜玉面前,一幅恭恭敬敬甚至有些巴结的意思,惜玉心里疑惑加深。 “敢问荣三爷在吗?”容和光小心翼翼开口。 “谁?” “荣三爷啊,”容和光有些发愣,看了看旁边的家丁,那家丁赶紧点头:“就是这儿,小的们亲眼看见的。” “没有。”惜玉面无表情:“我管你容三爷容八爷还是三八爷,我这里没有一个和你容家有关的腌脏东西!”说着啪的一声关上门。 “哎!师妹!”檀官一把拉住门,手正好被夹了一下,疼的跳起来:“夹你娘啊!” “放肆!没你说话的份!”容和光瞪她一眼:“滚后面去!若不是你鬼心眼,慕小姐会误会咱吗?”说着看向惜玉:“慕姑娘啊,上次是我不知道,都是这个贱人挑拨的,您千万莫要怪罪啊。” “不要怪罪?你说的轻巧,”惜玉冷笑:“她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她叫你篡位你是不是也赶着上龙椅啊!” “不敢不敢!我这就教训她!”容和光照着她脸就是一个巴掌,惜玉皱眉:“你别污了我的地!” “慕姑娘莫动气,”容和光笑:“我就打听一下,想见荣三爷一面。不知道在吗?” “没有!”惜玉翻个白眼,家里面就她慕晚成和筱三这三个人,偷个荣三爷去? 容和光一愣:“筱三…那不是那个狗皮膏药侍卫吗…” 愣神的时候,惜玉已经啪的关了门。容和光被打中鼻梁,疼的叫出来:“贱人!你害的爷什么都没有了!爵位也没有了!家产也没有了!”容和光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气的狠狠一踹檀官,檀官滚落在地上,咬牙起来,眼里的光凶狠起来。 “哟,还蛮横啊!”容和光狞笑:“爷家里没了官,官里的规矩还有呢,老虎凳辣椒水铁烙倒齐整的很!你不是想做官夫人吗!你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扛下来!” 惜玉在门里听见檀官的痛叫和怒骂,耳根一疼,她站在门口,叹口气。 “杵着当门神?”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后院海棠的淡淡清秀,惜玉抬眼,看见是筱三,他听见了门外的声音,微微一笑:“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惜玉叹口气:“感慨罢了。” “嗯?” “命贱呗。”惜玉苦笑:“生生死死随人愿,酸酸楚楚无人念。你看檀官也算是这十里八乡的名角了,却到底还是个贱籍,哪里被当个人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所以呢?”筱三一笑,跟着惜玉的脚步进屋:“还要继续唱下去吗?还是好好嫁人博一个良籍?” “贱籍就贱籍呗,”惜玉抬眼:“娘给的身子爹给的身份,我喜欢。”说着,拿起针线开始缝补起架包上的洞。 “那你可考虑过嫁人的事?”筱三看着她的动作出神,眼底深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东西。 “嗯?”惜玉干脆利索开口: “我这个人就认命,唱一辈子戏,”惜玉轻轻呸一声吐掉咬掉的线头:“懒得去富贵人家看人颜色。要嫁就嫁和我一样的,四海为家漂泊相依,带着玉成班到处游山玩水,没钱了就唱,有钱了就花,潇潇洒洒,比困在富贵高墙受罪好。” 筱三轻轻一笑,语气颇为赞同:“说的好,是个有骨气的。” 惜玉笑:“瞎说的,筱大哥莫要这样。”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刚刚那个恶霸,问我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荣三爷…” “荣三爷?”筱三皱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哦,我知道了。那个荣三爷是他家长辈,上次我救你,就是他帮助的。容和光怕他。”说着自嘲一笑:“要不是他,我区区一个戏子如何那救你出来?” “怪不得。”惜玉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那倒是个好人。” 那天的事情她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有人救了她,至于过程忘的一干二净,现在想来也是,筱三一个人如何救自己?应该是有贵人相助。 容和光不是东西,他那个长辈倒是好人。 筱三看着惜玉,嘴角微勾,转身离去,回到自己房间,一推门看见一个少年大咧咧的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眼神一冷。 少年闻得动静醒了打个哈欠:“啊…三…” 筱三面色阴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威严:“放肆!” “没事吧,”少年撇撇嘴:“被发现了您就告诉她真相呗…反正您不是对她…哎呦哎呦,您别打!” “要是我身份暴露一星半点…” “我错了!”少年板起脸发誓:“我一个字不提就是!不过您说瞒着您的身份,是哪个身份?” 筱三一愣,半晌低声一笑:“都瞒着吧。” “对了,”少年突然想起来什么:“这会京城那边出大事了,非得您回去不可。” 说着,少年在他耳边低语一番,筱三半晌没有开口,只是目光阴沉,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知道了,随我回去一趟。” 第13章 第13章 第二天清晨,惜玉早起,刚刚在院中洗漱,前院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不轻不重的三下,惜玉一听就知道是筱三,赶紧开了门,她面上水珠还没擦干净,睡眼朦胧香腮红晕,筱三愣了愣,继而一笑。 “筱大哥什么事吗?”惜玉捂着嘴打个哈欠。 “我可能要出去有些事情。”筱三叹口气,眸光有些眷念的看着惜玉,惜玉浑然不觉:“晚上回来吗?还是明天?” “不是,是京城那边有些事情,”筱三笑:“大概要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惜玉突然失声,她一想到筱三要离去,心里面就空落落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在家里,也在她心里。 看着惜玉的失态和明显的失落,筱三笑容加深,他伸手,轻轻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一滴水珠,他手指带着温度,在惜玉面颊上烧起一串火星,红艳如霞,煞是好看。 他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惜玉刚刚想避开,又红着脸站稳了。 她长这么大,心跳还没有这样快过。 “等我回来。”筱三语气加重几分,手上的力气也重了:“在这里。” “好,”惜玉低了头:“那我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去启程谋生路。” “乖。” 温热的气息带着一阵酥麻,感受到那人的呼吸在耳边荡漾,惜玉耳朵都要化了似的,她忍不住的一歪头。 擦面而过。他不描而红的朱唇,惊鸿一落,在她莹白侧脸边。 感觉到自己蹭过他唇边,惜玉吓的赶紧躲开,心砰砰跳,暗自恼怒自己不应该突然歪头,筱三面色如常,只是眸中多了不寻常的笑意,似是极为开心愉悦。惜玉又气又恼,筱三偏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仿佛故意看她怎么应对似的,惜玉气了:“走就赶紧走啊!杵哪儿做什么!” 筱三轻轻一笑,似乎摸透了她羞涩心思,转身离开。 他出门的一刹那,一双白净的手抓住他衣边。筱三回头,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他手里。 “拿着,你这个月的包银,”惜玉气鼓鼓:“记得回来!半个月不回来…” “不回来怎样?” “不回来…你下个月包银减半!”惜玉语气凶巴巴,心里却忐忑不安,生怕他一去不回来。 “好。”筱三莞尔一笑,低声开口:“半个月,我一定回来,你一定等我。” 说着,他摸了摸她头发,轻轻关上了门,惜玉看不见他离去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她知道如果打开门看他离去,自己心里肯定更难受。 她叹口气看向天空,今天天气好,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吧,盘算好了做鲫鱼豆腐汤和玉米烙饼吃。惜玉哼着小曲儿欢快的去了厨房,很快把筱三离开的难受甩一边了。 慕晚成晚上回来,听说筱三走了,叹口气,看见惜玉一幅失了魂的样子,嗤笑一声:“我估摸着啊,他不会回来了,肯定是嫌弃咱玉成班找了个借口溜了。” “你胡说八道!”惜玉气急。 “你看看,才几天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慕晚成笑话他:“我是你亲师兄,他是你什么人?” 惜玉想了想认认真真开口:“我是他雇主!” “行吧行吧随便你。”慕晚成闻得厨房香早忍不住了:“我去吃饭了啊。啊呀师妹大了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 惜玉气恼,照着他脑门一个大厨勺:“闭嘴!” 慕晚成抢着盛了锅里的凉米饭,就着温热的汤跑着吃起来,他吃完了喝完汤开口:“明天我也有点事情,出门一趟。” “哦。”惜玉面无表情。 慕晚成幽幽的看向她:“师兄出去就是哦,筱三出去就是哭,小白眼狼一个,白养你了。” 惜玉一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开口:“那你要去哪里?” “那李大爷昨天赶集崴了腿,明天是时候下地播种了,错了日头可不好,我去帮他松松土,那糟老头,就知道使唤人。” “哦,早去早回慢走不送。” “你!” 隔天慕晚成早早的走了,惜玉起来收拾东西,看见慕晚成泡在盆子里面的衣裳叹口气,他也有好几年没有新衣服了。马上要去闯荡江湖,也给他办置点新衣裳吧。 打定主意,惜玉打算去镇上的布铺扯点布,她带上了一些碎银,穿的朴素就锁了门出门,乡下里镇里不远,走了一个钟头就到了,惜玉擦擦汗继续走。 虽然她不施粉黛,但是白净的润过一层薄汗,玉雕粉琢清丽异常,一路惹人回头看,惜玉怕惹麻烦,心中有些后悔,要是带了慕晚成来了就好了。 但是硬着头皮也得把布买了,她进了店,店里小哥一看,马上殷勤的迎上来:“敢问姑娘要什么布料?麻棉绸缎各式花样店里都齐全,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 惜玉微微一笑:“多谢,我为兄长挑罢了…” 店里小哥见惜玉和善又好看,格外的殷勤,旁边的一个女客看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屑的看着惜玉朴素的衣裳,和旁边的女伴嘀咕着什么,是不是的发出不怀好意的笑。 隐隐约约,惜玉听见了玉仙楼什么的,她皱了皱眉,直接告诉她那几个人在聊不好的事情。 店里小哥有些尴尬的笑:“姑娘莫管,那几个长舌妇嚼舌根惯了,这店附近有个花楼,她们只要看个好看的就酸起来。” “怪不得。”惜玉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确有一座花楼,遥遥看见烟幕霞帘,隐约还能听见笙箫悠扬。 挑好了布,付了银子,看惜玉言笑晏晏的样子,店里小哥小心翼翼开口:“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 “我是个唱戏的。”惜玉低头一笑。 “啊…”小哥一阵失神,眼里滑过一丝失望,惜玉早就猜到了他反应似的抬眼看他,那小哥红了脸赶紧摆手:“我没有瞧不起姑娘的意思。” “没事。”惜玉叹口气离开,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戏子和ji女是一个概念。 路过了那花楼,那楼上的环肥燕瘦在上面来来往往,那都是吃青春饭的,一个个不知忧不知愁。 惜玉不敢看那花楼,径直穿过那狭小的巷子,眼看要到街上,突然一阵猛力扯住她,随即一股血气冲进她口中,她呼吸不得一下子倒在地上。铁锈味的冰冷液体渗进她唇里,她看见了捂着她嘴的手。 血手。 一个低沉而沙哑至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风霜和阴森血气。 “谁?” 第14章 第14章 惜玉一惊,那气势过于迫人,她第一反应这是一个亡命之徒:“我是路过的…放了我就当没有看见你…” 身后那人低声,胸膛的温热风尘带着血气包裹着惜玉:“闭嘴。”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还没有动作,身后的人一把把她死死抱住,一滚滚到了旁边的垃圾堆旁边,惜玉外袍松开露在外面,他大手扯下,遮在地上血迹上,一脚伸过去把脏水污秽踏上去。 惜玉心砰砰跳,裸露在外的肌肤被他炙热的手臂紧紧的包围,她感受到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后背,仿佛要把自己烧出个洞。 “人呢?” “那么大一个活人,还受了伤,你都追不到!”另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迎上来:“废物!” “这里有没有?” 有人看见这个小巷子,好奇的往里面打量,说着就是要进来,惜玉感觉身后的人猛的一绷,似乎有什么动作。 只听到耳边一阵劲风,那人瞪大着眼睛倒下,额头一颗如血梅花。 “你!”他同伙看见他倒下走进来,话未出口却瞪大眼睛直直倒下。 转眼之间,两条人命。 惜玉大脑一片空白,她哪里看过这样的场景,往日在说书人的侃侃而谈中,战场多少人头都是轻拿易取的,今天两个活生生的人落在她眼前,就算素不相识,她也觉得呼吸困难。 又有脚步声靠近,惜玉身后的人咳嗽一声,压低声音不容置喙:“走!” 惜玉颤巍巍起身,看见自己齐胸襦裙里露出来白腻,隐隐约约的弯出圆润的曲线,脸一红:“我衣服。” 那人愣了一下,一边挟着惜玉一边颤巍巍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袍,他闷哼一声:“穿了。” 惜玉赶紧套上,却发现那外袍上未结块的血痂,带着血肉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你……”惜玉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心里抗拒脚步也迈不动。 “萧家军中人,被奸贼追杀至此!”他沉声自报家门,挺直的身子在惜玉面前越发高大,仿佛天生的上位者一般不容人抗拒:“劳烦你带路避开他们,护我离去。” 惜玉眉头一皱,不想理会这煞神,刚刚想跑,感觉腰间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匕首迫在腰间。 惜玉:“……” 这土匪行为他妈还说劳烦? 敢怒不敢言的惜玉只得点头:“认得的认得的…您跟着我来…” 那人屈尊降贵的看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两个人从巷子里面跑了,被一个矮墙挡住了,惜玉自小练家子,翻墙不在话下,她看向他:“能跳吗?” “能。”那人掐住自己胳膊狠掐几下。一个鹞子翻身,两个人几乎同时跃了过去,他挑眉看向惜玉,目光带上丝赞许。 两个人跳进了个小院子,惜玉看着院子里面晾晒的轻纱薄布柳绿花红,惜玉突然想起来这一块应该她刚刚看过的玉仙楼:“我瞧着这是…” 他冷哼一声不说话,房子里面传来暧昧的声音,那人护着惜玉蹑手蹑脚进了屋子,红罗帐里面打的正火热,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那人死死的盯着里面人看,突然阴森森开口:“王弼!” 帐里耸动的人一惊:“谁!” “你爷爷!”那人咬牙切齿,一把拧住他脖子,那帐里男子痛的□□两声,脖子一歪,没了气。旁边的女子瑟瑟发抖,他的旁边的衣服塞在那赤条条的女子嘴里,和男子尸体捆在一起扔床底下。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坐上面喘气。 惜玉这才看清他的相貌。 他剑眉星目,冷峻的眉眼藏不住的煞气逼人,他面上血迹未干,不知道是谁的血,新血痕压着旧血痕,层层叠叠的不知道染了多少刀下魂。 他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修长双腿张开却丝毫不觉得粗俗,他仿佛不是坐在红罗帐温柔乡,而是在中军帐里手握兵权一般的威严。 他抬眼看她:“那人知县,死的不冤。” 惜玉压着心里的慌张点点头:“哦…” “酒。” 惜玉赶紧给他拿,他三两下扯开上衣,宽厚的背精瘦腰身显出劲而有力的弧度,刀痕剑痕狰狞在他背部,几乎看不出那原来的蜜色肌肤,惜玉颤巍巍的拿酒抹上去,他身子绷紧,咬着牙愣是一声没有吭。 擦好了,他低头咬开布条裹上,冷冷看向惜玉:“怎么出去?” 惜玉低了头:“我也不知道。” “……” 突然听见外面一片慌乱,惜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拽到了床上,惜玉觉的天旋地转,那人欺身而上,几乎压在她身上。 惜玉没由来的害怕:“你…” 那人眼神里着刺骨寒意,杀气毕露:“有人搜过来,你我假装成那狗官和贱人云雨样子,你压我身上,骗过他们。” “你我?”惜玉震惊了。 他言简意赅:“脱。”说着不由分说的就要扯她衣裳,惜玉死死的护住自己:“滚!宁为玉碎…”突然腰间一凉,匕首冰冷的寒意直达心底。 “你还要不要脸…”惜玉气急,绯红的脸上满是怒气,又气又恼。 外面在喧闹,开门关门的声音不绝,粗暴而强烈的声音此起彼伏,似是有人在挨房挨户的搜查,两个人呼吸都是一滞。 惜玉里面闪过了许多念头,现在后院也有脚步声,出去是不可能了。这个屋子里面是知县的老相好,知县来这里,门外肯定有知县的仆人,会搜查把搜查,搜查的人也得忌惮几分。 似乎也只能做戏了。 那人不耐烦的要扒惜玉衣裳,惜玉不肯,那人叹口气:“看了你身子,大不了纳了你就是。” 惜玉气上来了,一把踢向那人裆部,欺身而上压在他身上,她气势凌人:“闭嘴!你给我躺好!” 那人愣了愣,似乎是轻轻一笑,目光有几分玩味,他气定神闲,一点不像面对生死的人:“来,自己脱?” 惜玉一巴掌打他脸上,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有人敢打他巴掌一下子愣住了,惜玉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把掐住他脖子,居高临下开口:“不是我脱,是你脱,我自然有办法骗过他们。” 第15章 第15章 搜查的人似是到了门口,有人拦住了,一阵喧哗的声音,两边似是达成了妥协,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搜查的官兵往里看去。一个个呆住了。 牙床四周的红罗帐上流苏四垂,流着暧昧的暗辉,偏偏从那四合的幕处透出来一截雪白脚腕,勾着金莲,难耐的一翘一颤,那花房里传出女子的叫声,媚的能滴出水来,是不是夹杂着男子的低沉吼叫。只凭一只玉腿,就能想见春幕里的风光。 红罗帐春光溶溶,依稀看见男人的脊背轮廓和女人凌乱衣裳。 那玉腿勾去了搜查官兵的魂魄,门口守门也看到目不转睛,许久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看够了吗!” 官兵们一个个心猿意马,也没心思检查了:“县太爷倒是艳福不浅…走了走了。啧,这小妞叫什么名字,勾了爷的火,下次找她哈。” “芍药姑娘也是你叫的起的,滚…” 门口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惜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松口气,一下子没有撑住,倒在身下那人上面,两个人隔着薄薄的衣裳,心贴在了一起。 心跳的一样快。 惜玉骄傲的立起来身子,把腿收进来,惜玉身上衣裳是完整的,除了露条腿。那人倒是被惜玉扒拉掉了上衣。 那人听得声音渐渐远去,舔了下干燥的嘴角,他看着惜玉那雪白的小腿,觉的有些燥热。惜玉白他一眼,他慢条斯理开口,声音沙哑带着诱惑: “你扒错衣服了。” “嗯?”惜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也是那些人蠢,”他轻轻一笑凑到惜玉耳边:“哪有扒上衣做戏的,要扒…该扒下面啊…” 惜玉要被他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没个正经,她把小腿裤脚放下来,冷冷看他一眼:“没扒你皮算好的了。” “我是没看见你身子,”那人一边穿衣裳一边开口:“可你看了我的。” “就当我看了狗,”惜玉面无表情:“赶紧的滚。”说着她要下床,却一把被他扯回床上。 那人轻轻一笑,冷峻的面色透出一抹可疑的红润,声音沙哑几分,说不出的性感:“上道啊,花名叫什么,改天抬了你去。” 他看惜玉刚才的浪样,误把她当成了这楼里人。 惜玉面色狰狞恨不得把他狗头敲破:“我花名,叫你姑奶奶。” 惜玉的确是未经人事,但是她是唱戏的,也不是没有看过粉戏。 小时候师姐骗着她带她去看《战宛城》,戏台上搭着红罗帐,两个男子在里面颠鸳倒凤。那男旦把上了跷的三寸金莲和着一段白生生的小腿留在外面,恨不得把台子摇倒,摇的昏天地暗,两个人那腔调惜玉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不喜欢那浪样子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 那戏的后面,还会扔一些鸡蛋清出来,戏才算完。那时候台下起哄的声音比叫好还大。 关于为什么扔鸡蛋清,惜玉就不知道为什么了,她好奇的悄悄的问过师兄,被师兄拎着衣领暴揍了一顿。爹爹知道了,面色又青又白,把她又揍了一顿。 她被揍怕了不敢再问。 他眼里杀气一盛,一把掐住惜玉脖子拉入身下,火热的身子凑着她身子,灼然气息喷在她敏感脖颈间:“什么美人老子没见过,姑奶奶?老子还没干过。” 他语气里的欲望过于□□,惜玉头皮发麻,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和一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说话,越硬怼他他越来劲。于是赶紧服软:“我错了大哥,我是弟弟,我是弟弟。” “……” 那人嗤笑一声,粗糙的手摸过她娇嫩面颊:“任霁,记住了啊,你男人名字。” 我呸。 当然惜玉不敢呸出来,只能默默在心里骂。 搜查的人是远了,可是门口还有两个守卫,这玉仙楼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起来了,任霁根本插翅难逃。惜玉想着怎么让这人混出去顺便自己甩了他。 想来想去,惜玉皱眉:“要不你也扮成个女的,混出去?他们肯定搜的时候以男子为主。” 任霁嗤笑一声:“八尺男儿,如何扮得女人?” “存腿啊,”惜玉想了想,他们梨园里有些乾旦太高了,上台的时候都会存腿,看着使自己矮些,也端庄些。说着走两步存给他看。任霁挑眉走了两步。 龙行虎步,霸气不凡。 惜玉彻底放弃了让他男扮女装:“要不这样,我穿着你外袍跑出去,然后他们追来,脱了外袍走人,你趁乱赶紧换身衣裳离去。” “太危险了。”任霁皱眉。 “那你别想走了。”惜玉撇撇嘴,巴不得早点离开他:“磨磨唧唧的,还小将军呢。” 说着,惜玉把床底下的女子捞出来,拿着匕首逼着她,在她耳边嘱咐一番。女子吓的魂不附体,只能含泪拼命点头。 不一会,房间传来女子的尖叫声,门口侍卫赶紧推门进去,一个黑衣人拖着一个圆滚滚裹起来的被单,砸他们身上,被单散开,露出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大人!”两个侍卫惊呼起来,那个房里的姑娘哭啼啼的拽住他们两:“就是他!刚才突然进来杀了大人!你们赶紧去追!” 两个人踢开那女子,又慌又忙的要跑,那女子擦擦眼泪,不情不愿的把那尸体朝着楼中一下子推下去,然后尖叫一声昏倒。旖旎满堂的玉仙楼,突然砸下来一个□□的尸体,底下的女子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要跑,官兵们拦都拦不住。 惜玉在拐角没人地方,一把脱了外袍,感觉手上有东西挂着了外袍上,也没有在意,她里面穿着女子的衣裳,也随着别的人喊叫着跑了。喘着气到门口,有人拦着她,她面不改色:“芙蓉姑娘叫我买东西去,怎么有意见吗?” 拦着的人皱眉,惜玉撇撇嘴:“今个可是有贵客在,怎么,你敢拦我?得罪了贵客你怎么办?” 那人有些犹豫放了她,惜玉故作镇定的迈着娉娉袅袅的步子走了,一拐过墙角,她趴在墙上大喘气,然后什么也不管似的飞一般跑了。 跑回家,她一下子瘫在了那里。 慕晚成扛着锄头回来,就看见惜玉倒在地上,双眼无神,衣裳破破烂烂,面色苍白,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言喻的事情。 他心里一揪,扑通一下子扑到惜玉身边:“怎么了!” “没事,”惜玉声音虚到不行:“你让我静静。” “不是!谁把你怎么了!”慕晚成以为她被人欺负□□了,担心的不得了:“没事,告诉师兄,师兄替你做主!” “没事,”惜玉有些烦:“真的没事。” “你不必隐瞒,师妹,”慕晚成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凶:“就算发生了什么,师兄不会瞧不起你的…” 惜玉鄙夷的看他一眼:“你真的想多了,我刚刚掉泥巴坑里面罢了。” “真的?” “真的。” “好吧,”慕晚成看着惜玉眼神,发现她眼神一如以前的清亮,没事样子,变放心下来,把锄头一扔往椅子里一瘫:“没事就好,赶紧做饭去吧,师兄快饿死了。” 惜玉:“……” 这可真真是亲师兄。 拍拍手撇撇嘴,惜玉去了厨房,挽起袖子时候愣住了,她手腕上带着的一个银镯子不见了。 第16章 第16章 虽然丢了镯子很肉疼,但是惜玉无可奈何。又想起来那个任霁,不知道他有没有逃出去。 逃出去是他命大,逃不出去是他活该,呸! 晚上吃完饭收拾完东西,趁着月光明朗满地银辉,她和慕晚成没事做,正好吊嗓子唱几折,惜玉拿了爹爹传她的那泥金玉骨扇子,慕晚成操琴,虽然琴艺不精,但是勉强还能挺起个大概。 她咿咿呀呀提气开了嗓子,感觉那气从丹田而发,绵长而有力,惜玉轻轻立定,一个甩腔:“摆驾~” 缓缓的走出,那扇子在玉手间一传,水袖一展一收,一个眸光就是无限风华。那扇子轻轻展开,金色扇面上牡丹娇艳国色天香,侧出秀美的容颜如画,更压牡丹胜一筹。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惜玉声音亮丽柔畅,咬字清晰,收音柔美,落腔滑丽,带着梅派独有的韵味。 她的口型好看,唱不露齿,那是她跟着爹爹学了许久才学会的,梅派的口型最是好看,当真是过去大家闺秀贵妃皇后,无论是怎样高的音,几乎都看不到台上人口型变化,最是讲究。 直唱到百花亭终了,她才停住,立在中庭,额头的汗闪着月辉。 “这大晚上的一看,还真像个什么嫦娥出月宫呢。”慕晚成把琴放地上,拿起垫腿上的布,轻轻一吹,松香细末四扬。 “少贫了,”冷风一吹,寒透春衫,惜玉打了个寒颤:“冻死本宫娘娘了。” 慕晚成笑:“去你的,还整挺好,和师傅教的时候一样还没有变,规矩瓷实,不像某些人啊…” 惜玉知道他是说檀官,檀官自从师傅离世后,就和脱缰野马似的,什么规矩都不管了,台上乱唱台下胡来。整个和窑姐撒泼一样。 “别提了,她现在过的也不好。”惜玉叹口气:“本指望能做老爷夫人,现在过的也不是个人样子。” “你见到她了?”慕晚成皱眉。 “偶尔遇见,不是很得意的样子。”惜玉挑挑眉:“各有因缘吧。夜梦吉祥,我先回去了。” “好好休息。”慕晚成不以为然,打个哈欠收拾了京胡,也回去了。惜玉回到自己房间就睡下了。 她刚刚躺下,突然感觉身边床板微动,惜玉心里一惊,以为是什么老鼠野蛇,她的手不经意的碰过去,却一把被攥住。 “啊!” 惜玉吓的魂都没了,喊声还没脱口,先被一只大掌死死捂住了嘴,一个低沉声音开口:“我。” 惜玉认出来声音,是那个任霁,她恼羞成怒,朝着他裆部一脚踢过去,快准狠。任霁愣了愣,大腿一张就习惯性的夹住她手,他力气极大,惜玉都能感受到他强劲的肌肉力量。 “干什么!”惜玉彻底生气了,一个把抽起枕头底下的木棍打过去:“我好心好意救你!结果你是这个样子?大半夜跑这里你什么居心!” 任霁剑眉一拧面带薄怒,截住惜玉踢向他裆下的脚:“你消停!老子好不容易摸来!” 惜玉要崩溃了:“你干什么来!” “师妹?”慕晚成隐隐约约听见动静来敲门:“怎么了?有野猫还是耗子来了?” 任霁眼神一寒,惜玉只得开口:“没事我自言自语练练词儿呢…” “好,”慕晚成笑着走了:“有耗子来也别怕,记得打死。明天扔到臭水沟里沤肥。” “好。” 慕晚成走了,任霁居高临下的坐在床边:“唱戏的?” “嗯。” “怪不得。”他嗤笑一声,眼里带些轻蔑,他素来看不起那台上咿咿呀呀的东西,他们在外奋勇杀敌,这些人坐享太平,有道是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闻。他不喜欢听戏。 “瞧不起您就赶紧走吧,被人发现了不好。”惜玉无比真诚,她知道自己惹不起这大爷,只得低声下气赶紧送走这瘟神:“真的,我真的配不上您,我就是一唱戏的,当小妾侧室都掉价的那种…” 任霁面上带了一丝玩味,突然接着门啪地一声被撞开。慕晚成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面目狰狞的看着里面:“来贼了!” 惜玉还在蒙圈,慕晚成刺向任霁,刀刃直直的对着他脖子,任霁轻轻松松挣脱了他,惜玉赶紧上去拦住慕晚成:“师兄!” 慕晚成瞪大眼睛:“你!你还护着贼!”说着一把拉起他领子:“来我师妹房间做什么!” 任霁冷冷的看着慕晚成:“你是谁?” 慕晚成刚刚想骂,话到嘴边突然一下子滑下去了,他一把抓住任霁腰上的玉佩。那玉佩一把被他扯下来,慕晚成皱眉:“你偷东西!” 惜玉看向那玉佩,那玉佩泛着莹润的微红,上面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碧波荡漾,潋滟波光浸在月华里,看得出来是一块美玉雕成。 惜玉心里纳闷,她寻思家里面也没有这东西,不清楚为什么慕晚成要说是偷的,那边慕晚成气到不行了:“这是师傅留给你的东西,叫我不到危难不能拿出来。结果谁知道被这个小贼偷跑了!” “我爹爹留给我的?”惜玉纳闷。 慕晚成愣了愣,突然小声起来:“师傅叫我给你,我忘记给你了…” 惜玉:“……” 惜玉和慕晚成交头接耳的絮絮叨叨。任霁挺直身子面带冷笑,等她们停了他一把拿走玉佩:“此物乃当朝宰相信物,你有?”他语气带着浓重的鄙夷,仿佛慕晚成是阴沟里面的老鼠一般。 慕晚成瞪大眼睛:“是惜玉的!” 任霁眼里杀气毕露,他腰间青锋生光:“胡言乱语!” “有刀了不起啊,我有大刀!”慕晚成急了:“这是惜玉的东西!明明就在匣子里面放着肯定是你偷的!” 任霁都懒得理他了,他抿唇皱眉,轻轻瞥一眼惜玉,惜玉毛骨悚然起来。 慕晚成抢不过他,骂骂咧咧的走到师傅房间,打开暗格掏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愣住了。 里面的玉佩完完整整的躺着。 他抬手,两块玉佩相撞出清脆的声音,血色潋滟,莲花绽开,一模一样。 第17章 第17章 惜玉觉得好乱,她看向慕晚成:“那玉佩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她才不相信,会是慕晚成忘记给自己说了。 慕晚成低头,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是师傅留给你的。” “那为什么我爹不和我讲?”惜玉挑眉:“那玉佩做什么的?为什么他也有?” “师傅说,如果以后你不想唱戏了,想安稳下来,拿着这玉佩去京城,找宰相,莲曳莲大人。”慕晚成偷偷看她一眼:“只说你是鹤官的女儿就好。” “宰相?”惜玉愣住了:“我爹爹一个唱戏的,怎么和宰相认识…” 想到以前的一些沸沸扬扬的谣言,说慕逢春以前的龌龊事情,惜玉心里一凉,又暗自鄙夷这样,应该信爹爹,哪里能胡乱猜想。 “我也不知道,师傅说怕你心性不稳,知道有后路之后没有耐心唱下去,所以没有给你说,只是让我知道罢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惜玉拨弄着那微凉的玉佩。 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过去,这很爹爹。小时候他就是这样教她的。 一直沉默的任霁想到了什么,挑眉开口:“你是鹤官女儿?” “是。” “怪不得。”任霁若有所思点点头:“宰相大人与你那爹的确关系好,我还见过他。这玉佩宰相有三块,一块在宰相夫人那里,一块我这里,一块在你这也不足为奇。” “不对你是谁?”慕晚成终于想起来这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任霁冷冷开口:“任霁。”他未曾看他一眼,修长高大的身子直挺,倨傲如青松,眼底满是战场才练就的杀气豪情。 “啊?!”慕晚成想起来什么,突然眼睛瞪的老大,仿佛见了鬼一般:“任霁!” 任霁眉头一挑,不言语。 惜玉眨巴眼睛看向慕晚成:“你认得?” “不是不是…”慕晚成恨铁不成钢,把惜玉扯到一边:“你不知道吗!任霁啊!就是那个任将军和文元帅的独子!少年将军啊,谁他妈不知道!” 惜玉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还少年将军,丫就一死流氓。 不过说到任将军和文元帅,惜玉就知道了,文元帅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南朝第一个女元帅,任将军是他麾下大将,两个人是伉俪也是同袍。统领三军所向披靡,可惜后来雁门一战,双双死于沙场。只留了一个独子,被文元帅的三妹文耶溪抱去扶养了。 那文耶溪是宰相夫人,所以任霁从小在相府长大,是高人一等的京城贵少爷,加上亡故父母的战功荫蔽,本来可以是一世无忧,却偏偏爱打打杀杀,宰相夫妇没办法,放他到了边疆。 他那个骄纵性格,肯定容易得罪人,惜玉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被追杀至此。 这种人惹不起惹不起,她只能躲了。 惜玉心里盘算着怎么和慕晚成合伙赶走这个倒霉玩意,一抬眼愣住了。 慕晚成正一脸崇拜的看着任霁,拉着他的手眼里笑出了花:“哎,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师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千万别在意来来来…” 惜玉:“……” 她赶紧拉过慕晚成袖子:“哎,师兄过来我有话…” 慕晚成不耐烦的推开惜玉小手:“你赶紧去休息你的。” 惜玉:“……” 这师兄不能要了。 没办法惜玉只得去了筱三房间。偷偷的躺在他床上,惜玉有些做贼心虚,又有一种别样的高兴,摸着那床上平整的被单,闻着上面好闻的香,惜玉突然难受起来。 也不知道筱三,什么时候能回来? 昏昏沉沉的她睡过去,她梦见有人唤她,是筱三的脸,他负手立着,回头冲她笑,自己高兴的不得了,直直扑上去,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惜玉…”他在她耳边昵咛。 惜玉感觉全身都是滚烫的,可偏偏不敢舒展身子,只能缩成一团,她怕别人知道她心事。 天色未明,她就起了,吊嗓练功一气呵成,前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看起来任霁还没有起床。惜玉撇撇嘴,还少年将军呢,天天睡大懒觉。 很不客气的敲门,没动静,惜玉自己推门进去。走到那人床前面无表情:“起床吃饭。” 那人突然睁开眼,眼神森寒,仿佛出鞘的长剑,看清楚是惜玉后他才放松下来:“做什么?我睡觉时莫靠近我。” 惜玉撇撇嘴:“哦。”说着就要离开,被一把攥住手腕,他低笑一声:“若是你躺在我怀里,那怎么靠近另当别论。” 惜玉两眼一翻,推开他叉着腰:“还说梦话呢?” “你师兄说了,你未许人家。”任霁恢复了那冰冷冷面容:“你既然看了我身子,不随我你去哪里?” “看了你身子就跟你?”惜玉挑眉:“你军营里面那么多大老爷们天天光着膀子看来看去的你咋不把人家娶了,一娶还能娶一窝呢白天陪你打仗晚上给你暖被窝不晓得多好。” 任霁一愣,继而开怀一笑:“你这人够味啊,怪不得没有许人家。” “谁说我没许人家!”惜玉气了:“我有人家!他过几天就回来!看不见外面晾的衣裳!都是他的!” 任霁冷笑一声,眸光枭野:“那又怎样?你信不信,”说着他语气寒几分:“我在你这住过之后,就没人敢要你了,除了我。” “信个鬼!”惜玉又气又恼,啪的关了门,前院她不想待了,拿着钥匙去后院替荣玉棠打扫院子。荣玉棠住的地方和他人一样干净整洁,地上海棠落雨,片片青苔可人的绿,石凳上放着隔夜的茶盏。惜玉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想到梅雨到了,得晒衣裳被絮,她打开了衣柜,一股淡雅的海棠香袭来,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惜玉心里一颤,一件件的触过去他的衣裳,翻过衣裳拿出来,底下有一件衣裳被压的很厉害,惜玉使劲一抽,一下子一件带血渍的衣裳,她愣住了。 那衣服的上面,露出一块手帕。 她抽出那手帕,上面绣着一朵海棠红,绣的歪歪扭扭,针脚都在外头,粉嫩柳黄的颜色稚嫩到不行。 那是她绣的手绢! 还记得几年前爹爹要进京城去看第一乾旦荣玉棠,她当时吵着也要去,早就听他说京城第一乾旦荣玉棠是世间第一等风华绝代之人,她也想看看这是什么人。可惜爹爹不带她去,她还难受了好久。 后来荣玉棠出了事,爹爹难受了很久,她虽然小,但是感受的到那种绝望,心里也惋惜,悄悄的绣了个手帕给爹爹,叫他进京城的时候带给那位梨园的前辈。让他别哭了。 爹嗤笑她的绣功,还是把手帕带上了。 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孩童。可是为什么筱三这里会有手帕! 惜玉呆滞的看着那惨不忍睹的绣花,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在筱三的衣服里洗出来了一万两的银票… 且不论他的唱单从乐器上就是六场通透… 他说过他一出戏值千金还被自己当玩笑… 还有最开始的相遇,他能把从自己从一个纨绔子弟魔爪下救下来… 还有现在的绣花手帕…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惜玉心里成型了。 筱三,该不会就是荣玉棠吧! 第18章 第18章 惜玉战战兢兢,目光呆滞的走出房间到了前院,一下子被门槛绊倒,慕晚成一边熬夜扇着火一边皱眉看她:“魂没了?” “师兄,你还记得荣玉棠吗?” “记得啊,几年前京城第一乾旦,谁不知道?”慕晚成一脸莫名其妙:“连师傅在他面前都要让着他,师傅不还去看过他好几次吗?” “是啊…”惜玉点点头,试探开口:“你说…筱三有没有可能是荣玉棠?你看他也是京城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嘲笑声打断了惜玉,慕晚成捂着肚子笑到不行:“小傻子想什么呢!人荣玉棠是什么人!露次面十根金条的主,就算腿残了腿断了,照样有皇亲国戚捧着他供着他!人家做什么想不开跑咱们这里找罪受?” 说着他起身倒药:“就那个筱三,除了长的好会拉个琴,还能会什么?一个月给他个五两银子都是抬举他了。” 慕晚成毫不留情的摸上惜玉头发:“是什么给了你错觉?” 惜玉被他薅的头发散乱如鸡窝,面无表情开口:“我就随便问问!”说着气呼呼要走,被慕晚成一把拉住:“把着药送到人房间里面去。” 惜玉回到房间,任霁懒散的倚着床沿,看见惜玉来了他大爷似的点点头。云淡风轻的把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一抹嘴:“谢了。” “不必言谢,”惜玉懒得理他,正准备离开,任霁突然一把扯住她:“我休息好了打算回营,元帅自会为我做主,过两个月班师回朝复命,带你回去,你在此处待着等我。” 他语气满是施恩的意思,惜玉感觉的到,他骨子里面瞧不起人,不过也难怪,他的身世摆在那里,天生就是俯视群生。 “你虽是鹤官女儿,毕竟是贱籍,”他轻轻咳嗽:“先在郊外安置着吧,等一两年你生了男孩,我再接你会祖宅。” 惜玉张口想说什么,他剑眉拧起眼神森寒:“但凡你不作妖,我自会护你一生。你放心,你是爷的人,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惜玉嘴角抽了两下,这爷还真的是把自己当个爷了,可惜惜玉是真的不稀罕,要是她稀罕这些东西,她早就挑着隔壁村的地主家傻儿子嫁了。 倒不是惜玉清高,惜玉就是喜欢唱戏。 她离不开那戏台,她喜欢和志同道合的人聚一起吹拉弹唱,那西皮二黄的旋律可以让她醉一辈子。她喜欢那胭脂油彩的香气,轻轻化在眉宇间,桃花粉面上开出了海棠花。她喜欢那点翠镶钻的头面,流光溢彩,戴在头上,那瑰丽的光映在人心里。 她就喜欢唱戏。 见惜玉不做声,任霁眼神冷下来,似乎没有想到惜玉会拒绝自己。 她叹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得把话说清楚:“我嫁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 在他眼里,女人要的无法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再多是虚名罢了,他的位置虽高,倒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侧位。 “我对要嫁的人有三点要求,他不准拦着我唱戏,不准拦着我跑堂会,不准拦着我办戏班。” 任霁神色一凝似有薄怒:“胡闹!” 惜玉撇撇嘴:“那就随便吧。”说着她眼睛一转,笑眯眯开口:“你要是实在想报答我救命之恩,就给银子就好了,这阿堵物我是来者不拒的。” 银子多有诚意,比他以身相许有诚意多了。 任霁似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冷笑一声:“你知道京城的戏子,但凡略有姿色的,都是什么下场吗?” “但凡是人都得死,”惜玉不咸不淡避开他话题:“不就是老了唱不动了死了呗,然后徒子徒孙接过衣钵继续唱。” 任霁嗤笑都懒得嗤笑了,瞥她一眼:“死?便宜了,被达官贵人折腾死的,多不胜数,我劝你少痴心妄想,你是鹤官女儿又怎样?离了我,你在京城寸步难行。” “脚长我腿上,我想去哪去哪,”惜玉表情复杂:“关你什么事。” “你…” 惜玉打断他:“我知道你是好心好意,可是真的没必要,我老老实实唱我的戏,又不四处招惹,加上有宰相大人留给的玉佩威慑…” 惜玉喋喋不休,任霁耳朵一动,他神色一凛,一把冲上来捂住她嘴,任霁身子紧绷,眼里杀意迸发,森寒至极,惜玉被他眼底那杀意震住,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片安静中,她听见了敲门声。 一声一声,幽幽的传到人耳,那声音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鬼敲门的悚然可怕。 叩… 叩… 一般的敲门声都是三下三下的敲,这次敲门声与众不同,只有两下,那声音沉闷而幽长,惜玉看着任霁变幻的面色知道不好,她低声开口:“谁?” “艹!一个阉贼,没想是他亲自来了!”任霁咬牙:“他和我有宿仇,想不到他从京城亲自来了!看来前日追杀我的是军中仇人,那艹蛋玩意也来了。” 惜玉神色复杂:“你到底多少仇人?” 任霁面色沉了几分,他摸向胸口掏出一把匕首,寒光一过藏在袖里:“你赶紧躲起来,我去宰了那阉贼!”说着他摸索出两张皱巴巴的纸轻轻一笑:“老子三年俸禄!” 惜玉刚刚感概他有点良心,任霁又加了一句:“要是连累你死了,这钱就当当给你办后事吧。” 惜玉:“……” 听他语气,似乎自己要被连累一样,惜玉七手八脚躲到床底下:“被发现会死吗?” “京城的活阎罗,你说呢?”任霁眉头一皱怒气上来,惜玉心里害怕,赶紧躲床底下不敢出声。只听见任霁稳健的脚步声,他走了出去,合上房间门。 惜玉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凝神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犬吠,凶狠至极,惜玉听到任霁怒吼一声,如困兽一般哀嚎一声再无了动静。 不会吧…这么弱… 惜玉心里担心他起来,虽然说他说话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忠臣之后,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被奸人陷害而死她也于心不忍。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浑身紧张的冷汗都下来了,正想放松一下发麻的胳膊时,房间门吱呀的一声响,她吓的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只剩胸脯快速起伏。 但是马上一切安静了下来,那门仿佛是被风吹开了一般,没有了其他声音。惜玉松了口气,以为没有人进来搜查,她难耐的喘口气,臭烘烘她也忍了,毕竟不想被闷死。 突然一抹刺眼的红色映入眼帘,惜玉一下子呆住了。 那是一双鞋子,鞋面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锦绣如生,那红缎面柔如水,泛着月色般莹润的光。 惜玉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她的心跳声。 那鞋子轻轻的向前进了一步,深红的长袍裙边挡住了透进来的所以光,惜玉突然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那人似乎惊叹一声,沿着床沿轻轻走着:“紫檀木…” 惜玉知道她在说自己的床,那是爹当年有钱的时候请的匠人给她做的,她后来才知道那床贵比千金。旁边有人恭恭敬敬开口:“公公,任将军已经抓到了,现在结果了…” “等等,他还有好戏呢,我先瞧瞧着东阳雕。”那红鞋的主人淡淡开口,惜玉感觉床一动,应该是他摇了一下床。 “这木床如何比的上公公的玉床?公公若是喜欢,我们马上搬回去!” 惜玉愣住了,头一回见到如此抢东西的。 “咱家甚是喜欢…”那人幽幽开口,红鞋走远了。 惜玉松口气,赶紧走吧您嘞… 突然那人轻轻一笑:“咱家甚是喜欢,不如把那床烧了吧。” 第19章 第19章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全身发凉,她暗骂几声阉贼,知道外面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爬出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惜玉尖叫一声差点没昏过去。 突然的头皮一疼,疼到无法呼吸,惜玉挣扎着抬眼,那人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淡漠,惜玉头上木钗小鬓花落的干干净净,她感觉有头发扯离自己头皮,那钝痛一下下的压着她,惜玉差点哭出来。 可能是她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取乐了那人,那人放开她,惜玉一下子跌在地上,才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大约是三四十岁的模样,皮肤白的惊人,画着黛青的细长眉,他挽着拋家髻,鬓边垂着几缕青丝。他整个人是陷在一片红中,从上到下通体衣裳一个血红,仿佛血池开出的血莲,他衣裳上的图案只有一个,鸳鸯戏水。 那鸳鸯半眯半睁的眼,也是血红的,一点黑洞洞眸盯着你,令人不寒而栗。 当真是个不男不女的怪人。 从他的鞋子看出他的脚,都比一般男子秀气,喉结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 他那眼幽幽看过来,惜玉低了头。 “相辜!”那边任霁嘶哑的声音传来,惜玉心里一惊,倒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这个名字想起了什么。 相辜淡淡的看她一眼,回首对任霁开口,语气寡淡,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任将军还有什么尽管吩咐,现在不说,到了阎王那儿就由不得您了。” “放了她。”任霁仿佛一只困兽,眼底恨意翻腾,一脸紧张的看着惜玉一眼又别过了眼神,相辜轻轻一笑,温柔的把惜玉拉起来。 一双手摸上惜玉的脸,冰冷的像蛇。惜玉吓的不敢动,就看见相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你是他的人?” “不是。”惜玉老老实实。 “倒是撇的清清楚楚…”相辜轻轻开口,从袖里掏出来一个银手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这个,你倒认也不认?” 惜玉一下子愣住了,想起来了自己不小心丢在玉仙楼的镯子,搞了半天是这个银镯子让这个人摸到了家里。那银镯子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她无话可说了。 “叫惜玉?”相辜轻轻一笑。 “嗯。”惜玉老老实实不敢动。 相辜红唇微挑,说不出的风情,那沙哑的声音也带了媚意:“巧了,我小名叫怜香…” 猝不及防的被调戏,惜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冷不丁又被压着跪下了,一下子坠在地上,她膝盖仿佛裂开了一般疼,巨痛从膝盖向四肢蔓延。 “管你是不是他的人,今个因缘际会相遇在此,就陪他一起走吧。”相辜的语气平淡依旧,他缓缓的掏出一个红色盒子,轻轻打开,一股奇异的香味传出来,任霁一看面色大变:“你敢!”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那人嘴唇开合,惜玉才看见那盒子里面画着八卦阴阳鱼,只不过那黑白眼里面,镶嵌着一红一金两颗丹药。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从任霁语气中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且慢!”任霁死死的盯着他。相辜看他一眼。任霁咬牙开口:“我和她没有半点联系!就算我该千刀万剐,也不能累及她半根汗毛!” “哦?”相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叫你们乐呵呵的走,你还不乐意?” “你他妈…”任霁冷笑:“不男不女的狗东西,没有那东西玩女人,就喜欢看着别人玩?” 任霁此话一出口,压着他的小太监把他往下一压,他闷哼一声,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地上。惜玉才看见他膝盖下的地上有的荆棘刺板。密密麻麻的扎入他膝盖,根根破皮入肉。她不由得浑身冷汗,悄悄看向相辜。 自己有那什么宰相的玉佩,不知道能不能镇住这个死太监。 但是任霁也有,人家也没怕啊… 惜玉心里揪起来,刚刚想说什么,脸被人一捏,相辜似笑非笑的捏起她的脸,低头把一颗红色丹药送她红唇边摩挲,他沙哑的笑再起,十分愉快:“好东西,我受用不来,看着你们受用。” 惜玉一下子明白了,冷汗一下子出来。那是春情烈药,用了对人伤害极大,男子容易脱阳而死,女子用了会丧阴而亡,她惊悚的看向相辜,相辜的眼眸黑洞洞的转了一下,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这个人,不会是想看着自己和任霁那啥而亡吧。 惜玉艰难的咽下口水,害怕的看着相辜,相辜挑眉摸摸惜玉的头皮,一下一下,惜玉感觉那是毒蛇蜿蜒在她头顶。 “不开心吗…”相辜喉咙里出来一阵奇怪的笑:“同体而死…” “我不是他女人!”惜玉咬牙,要她和一个男的那啥而死,她才不要。 相辜面色不变的看着她:“可是,我想看你们死啊。” 惜玉面色一变,她知道今天碰到瘟神了,以前总听说宫里面太监因为身体缺陷性格阴暗,今天总算看见了。 “$你妈!”任霁骂起来:“你恶不恶心!男女龌龊你也要看!” 相辜看他一眼,回头看向惜玉,起身把惜玉扔地上,旁边小太监赶上来要扒她衣裳。任霁气极了,脱口大骂:“相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情!比起biao子都低贱的东西!好不容易爬床这个份上,你积点德!” 小太监一个个面面相觑低了头,似乎他提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相辜幽幽的看一眼任霁,起身挥手退却小太监,拉起惜玉轻轻一笑,把她衣裳整理好:“咱家倒是舍不得你死了。” 惜玉瑟瑟发抖,感觉一只手轻轻把自己抱起,那冰冷的手伸到自己背后,摩挲着,仿佛贵妇人摩挲着怀里的爱猫。 任霁抬眼对身边太监使一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使唤旁边太监:“去捉一头母猪来,给任将军泄火。” “你他妈!”任霁已经被逼着吞下了那药丸,他面色暴红双目欲涨裂。两个侍卫几乎按不住他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相辜摆摆手,指了指惜玉门口晃悠的大黄狗:“那个就好。” 隔壁大黄惊慌失措的狂吠起来,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惜玉嘴角抽搐,任霁已经气到口吐鲜血了,相辜往后一靠坐在了藤椅里,双手一捞,把惜玉带进他怀里,惜玉感觉自己靠着一个冰冷的怀抱,那手摸在自己腰间,仿佛蛇缠绕着自己。惜玉低头,寻思如何逃脱,她看得出相辜和任霁有怨仇,任霁是忠臣之子名将之后,若是这样死了…她也不忍心。 惜玉低头,眼神不经意的看向了相辜,却突然一下愣住了,她发现相辜的坐姿极为奇怪。 奇怪而熟悉。 他右腿架在左腿上,红绣鞋蹦成好看的弧度,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在自己腿间抚摸着,像极了那些唱粉戏的戏子在台上演思春的模样。 他的名字,像姑… 惜玉一下子想起来一首诗。 脂柔粉腻近仙姝,两字驰名是‘像姑’。不信头衔臻绝贵,声声赢得相公呼。 相公是对乾旦的戏称,是像姑这两个字讹音传来的,像姑像姑像大姑娘。惜玉听爹说,以前梨园不干不净,有的私寓出来的戏子在老斗手下,白天唱戏晚上去接客。像姑两个字,最是低贱。 像姑吗? 惜玉呼吸一滞,那边任霁大叫一声,踹开母狗,又被两个人狠狠压下。惜玉怪不得那么多了,轻轻一笑对身后人开口:“公公…” “嗯?”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惜玉能开口。 “您听戏吗?”惜玉小心翼翼开口。 此话一出,旁边的所有动静都消失了,除了那母狗的吠叫,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和他套近乎结果一下子触霉头了。旁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看一眼相辜,又看着惜玉,目光带着怜悯。 “惜玉!”那边的任霁面色又红又青起来:“闭嘴!” 身后的人低低一笑,一下子帖到她耳边,呼出的气一丝一丝的缠绕着惜玉耳根,他修剪整齐的细长指甲顺着惜玉发线往下摩挲。 “有意思啊。” 第20章 第20章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错了,看周围小太监反应自己显然是触了他逆鳞。惜玉在心里恨自己不应该没轻没重的试探。 任霁是一脸鱼死网破的看着相辜:“阉贼!你敢动她!我义父在朝,定不会饶你性命!老子做了厉鬼也要宰了你!” “莲曳那死东西,”相辜轻蔑的撇撇嘴:“他还真奈何不了我了。” 惜玉敏锐的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毒,那翻涌着的恨意令人害怕。仿佛那个莲曳有不共戴天之愁。 “呸!”任霁显然火气无处可消,已经开始狂躁起来了,相辜明显在等他□□焚身的时候看他丑态。 “你放心,这个姑娘,我不会杀…”相辜摸摸惜玉的头发,惜玉总感觉他在撸狗毛:“我还得把她带回去,做个十六房夫人呢…” 惜玉吓的差点没从他腿上掉下去,她勉强一笑:“大人说笑了,奴家一个贱籍,如何配的上大人…” “咱家也是贱籍。”相辜面色平和如初。 旁边的小太监看向惜玉的眼神更加怜悯,惜玉堆笑着看着他:“大人这不太好吧? “不乐意跟我走?”相辜似乎乐得和她说话,一时间也不管那地上跪着的任霁了。惜玉注意到任霁还没有失去理智,她心下一动,悄悄的看向任霁,冲他眨眨眼睛。然后回头咬牙一笑。 “大人总得有点诚意吧,”惜玉揉揉眼睛,揉出两朵红晕,嫩如桃花,声音也柔起来,仿佛三月春风迎面:“婚姻乃是大事,奴家虽然贫贱,但也是白璧无瑕,岂能轻易就许了人家?” “那你要什么?八抬大轿?金屋银床?” “这一辈子的事情,得慎重才好,大人也不说明是什么来历,奴家怎么放心?” 惜玉眼波流转,秋水眸里带着几分羞涩,而心里早把这没蛋的倒霉玩意骂了个狗血喷头。 相辜看着惜玉坐乱了他衣袖,微微皱眉,轻轻拂袖弄平整:“坐不改名,姓相名辜,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可够份?” “原来是掌印公公大人,”惜玉连他是几品官都不知道,但是尬吹的功夫还是有的:“奴家一生也是有了靠啊。” “比不得任将军身子健全,但有的是银子,让你好好的受用。”相辜轻轻眯了眯眼,惜玉轻轻一动,他掐住她腿,幽幽开口:“你是唱戏的?” “嗯,”惜玉低了头,相辜有一瞬间愣神:“学的什么行当?” “花旦。”惜玉老实开口。 相辜面色呆滞起来,惜玉逮着机会,悄悄一只手攀上他肩膀,相辜没有任何反应,惜玉趁着他愣神空当,刷的掏出匕首直逼他脖颈。一脚踢翻了椅子压在相辜身上。 惜玉一脚踩在他两腿之间,使着吃奶的劲狠踩。虽说太监没有那东西,但谁也架不住她那踩的力道,相辜面色一白,直直的瞪着她目光阴毒。那匕首在他脖颈划开了血丝,尖头微微刺进他皮肉,惜玉冷声开口:“放了任将军,把解药给他!” 旁边小太监赶紧撒手,任霁踉踉跄跄的起身,惜玉看见他膝盖处重新被鲜血浸透,上面还扎着几根荆棘刺。 相辜似是轻轻一笑,惜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手轻轻环住了惜玉腰身,惜玉背后一凉,竟然是刀刃抵在了那里。 “你放开!”惜玉手有些发颤。 “怎么,怕了吗?”相辜丝毫不怕的样子,反而愉悦一笑:“放手多没意思,咱们一起数一二三,一起这样直直的刺下去…共赴阳台,不好吗?” 惜玉头皮发麻,没有想到相辜的病态深至此,她犹豫的空当,腋下一阵奇痒,她手一抖,顿时天旋地转,脊背一疼,已然被那人踩在脚下。 惜玉疼的泪汪汪,相辜面色惨白,冰冷的手摸到她股间,开始解起她衣带,惜玉拼命护着自己衣带却没有用,相辜的声音暧昧里暗藏阴毒: “乖,把裤子脱了,省的任将军等会上你的时候盲打莽撞的…认不得路啊…” 那边的任霁双目通红似含血,身子不停的颤抖,他死死的盯着惜玉仿佛饿狼盯着肥肉。惜玉悲鸣不已,泪糊住了眼睛,她恨不得咬舌走了,她这都是什么命! 突然长空一阵鹰叫,马上那小太监哀嚎一声倒在旁边,惜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压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她感觉爬起来,狼狈的喘着气,一下子愣住了。 “惜玉!”一声带着焦急怒气的呼唤穿过大门先到人前。 那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一身白衣带着风尘踏入门中,他青丝散乱在风里,几缕飘到前面又瞬间被他汹涌着怒意的眼神逼退到身后,惜玉还没有看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她心里一喜:“筱三!” 相辜的眼神变了几变,似乎认得筱三一般,他扯出一抹笑:“好家伙,跑这里来了啊。” 有小太监拦住他,筱三冷冷看过去,那眼神森寒里带着无尽威严,小太监被子一缩不知道该不该拦,还是让开了。 “架子不小啊,”相辜冷笑:“你以为你现在是谁?” “放人。”筱三怒意更深几分,他快步走进惜玉,相辜眼眸眯起:“翅膀还硬着呢?还当自己是爷?” 筱三眼底森寒,一个小太监要拦住他,他一脚踹开,看他的眼神仿佛蝼蚁一般低贱:“筱三!” 一个黑衣少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金光一过,相辜躲闪不及一箭正中肩膀,黑衣少年三两下干掉小太监,把相辜反绑了。 惜玉感觉有人扶她起来,她回头看,泪在眼里看不清楚,只朦胧看见筱三好看侧脸,他低头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和灰尘,叹口气:“我刚出门还是雪白的,几天不见就成小花猫了。惹了多少灰,嗯?” 惜玉委屈:“又不是我想的。”说着,感觉自己猛的一升,原来是筱三把她一下子抱了起来。 温暖的臂膀紧紧的贴着惜玉的腰肢,惜玉红了脸低头:“你可回来了。” 少年撇撇嘴嘟囔:“干啥啥不行,英雄救美第一名。还顶着我名字,害我现在都是个黑户…” 筱三抬眼看他,少年一个哆嗦,拉着相辜躲一边去了。 相辜受了伤,他被拖到了墙角,一下子靠在一个匾额上,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玉成班 第21章 第21章 “我说,”相辜回过神来,冷笑开口:“谁给你的胆子拿我?” “人前活阎王,也不过御前一条狗罢了。”筱三淡淡开口:“怎么拿你不得?” “我乃是堂堂从二品!尚方宝剑在身!”相辜狠起来:“你一个穷途末路的戏子敢伤我!” “那又如何?”筱三轻轻一笑,把惜玉放下来,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惜玉好奇的看过去,差点没被明黄的绣面亮瞎眼睛。 筱三漫不经心的把那东西往他面前一送:“自己看。” 相辜冷眼看完,面色微微一变,又冷笑起来:“好家伙,一个戏子能拿着圣旨,出息啊。” “收了他尚方宝剑,打入大牢带回京城!”旁边有人朗声开口,惜玉才看见旁边有一个官员打扮的人,看样子是新来的知县。 惜玉可算放心下来了,突然想起来任霁,她开口:“任将军呢?” “刚刚带着他去河里了,让他凉一会,现在已经去找大夫了。” 远处传来妇女们的尖叫声和骂声,惜玉噗嗤一笑,看来是任将军跑到河里吓坏了洗衣裳的女子们。筱三看着她笑,也跟着一笑。 惜玉红了脸,眼睛看向一边,那边的相辜双眸幽深森寒,似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暗,他突然一笑,惜玉毛骨悚然起来。 “砰!” 突如其来,相辜死命的磕在了那匾额上,鲜血溅出如红色泼墨,一下子飞上那金色的玉成班三个字。那玉字上一点完全被染红,金红相映,分外的好看。 在一片暗金和鲜红里,相辜慢慢的抬头,鲜血从他额头一路蜿蜒到雪白脖颈,他的白在金色好血色里分外的亮。他的眼分外的黑,那里面满是惜玉看不懂的情愫。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相辜哑着声音开口,飘渺而恍惚似是回忆着什么,突然他狂笑起来,眼里的复杂全部被疯狂血色取代:“去你娘的!通通给我死啊…去死!” 死字戛然而止,是少年一个手刀打在他后脖颈。 筱三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声开口:“杵着做什么!带他下去!”说着一把捂着惜玉的眼,不让她看。 惜玉也不想看相辜,乖巧的如同小猫。 “今日之事,多谢荣三爷了。”旁边的知县恭恭敬敬朝筱三行礼,筱三只是微微点头:“多谢知县,快马加鞭赶来赴任,才能救得人来。” “不送。”筱三只心疼的看着惜玉磕碰的地方,轻轻梳理她鬓边发,低声在她耳边开口:“果然离不得我,才走几天就被人这样欺负去了。” “还不是莫名其妙的事?”惜玉委屈:“那个什么任霁,是我乐意招惹的?” “好了,这下我不走了。”筱三叹口气,惜玉揉揉腿,她刚刚腿被踩的生疼,筱三看出来她腿不方便,又是一把抱起来她:“别动了,再动把你扔下去。” 惜玉红着脸,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在他耳边吹口气:“你扔啊,荣三爷。” 筱三身子一僵,脚步一顿,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陷入了沉默。 门碰的一声开了,慕晚成没心没肺的声音蹦出来:“我回来了回来了!哎?你们干什么!”慕晚成一进门,就看见筱三抱着自家师妹,师妹衣衫不整鬓乱钗横,眼眶通红的软在他怀里,由不得人不想歪了。 筱三刚刚想说什么,慕晚成勃然大怒:“好你个筱三!敢欺负我师妹!老子要你狗命啊!” “哎!”惜玉叫出声:“慕晚成!你把门闩放下!不是的啊!” “他不就脸好看一点吗,值得你为他这样!”慕晚成一脸恨铁不成钢,他还没有把门闩收回去,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裸露着上半身,细密的水珠在他蜜色的结实躯干上,任霁浑身湿透,跌跌撞撞走进来。他抿着嘴,看向惜玉:“完事了,给我找个衣裳?” 慕晚成:??? 他不过是出门去买个菜,一回来都发生了什么?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惜玉七手八脚从筱三身上下来,红着脸开口。她衣裳裂开了,筱三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亲自给她披上,轻轻扣上扣子。 然后他看着旁边光着膀子的任霁,冷声开口:“光天化日,成何体统!”说着,把旁边的破布扔到任霁脚边。 任霁挑眉冷笑,就是不穿,一步步逼近惜玉,惜玉一羞,把头埋进荣玉棠怀里。显然她十分依赖他。 任霁:“……” 只有慕晚成一个人莫名其妙:“你们怎么回事?” 惜玉斗着胆子和慕晚成解释了刚才的事情,慕晚成半信半疑,看到了相辜留下来的一把钢刀才相信起来,他可怜惜玉,去厨房做饭去了,任霁和知县在外面说着什么,只剩下了惜玉和筱三。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然后同时笑了。 筱三扶着她进房间躺下,轻轻掩上房门,惜玉低声开口:“荣三爷。” 筱三轻轻一笑去掖她被子,惜玉一把攥住被子,撇撇嘴看向他:“瞒了我们这么久,您老实交代?” 筱三一笑摸摸她头:“真聪明,都猜到了。” 惜玉摇摇头:“你亲自说。” “怎么猜到的?”筱三笑眯眯不回答她。 “我早该猜到的!”惜玉气呼呼:“你能从那个王八蛋手里救下我,你衣裳里面能掏出万两银票,你身边有侍卫暗中护着你,你以前身价千金,还对我们特别好,说明你和我爹有旧交。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筱三,你是京城第一乾旦,荣玉棠。”惜玉眯起眼睛:“是不是啊,三爷?” 筱三坐在她旁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错。” “还有筱三这个名字,我猜也是你故意起的。” “怎么说?” “我爹爹宗筱派的,你取了这个筱,是感他帮过你,加上你在科班里面排行老三,所以你就拿着筱三这个名字招摇撞骗?是也不是?” 荣玉棠幽幽的摸摸她脑门:“看不出来啊,你还不笨。” 第22章 第22章 这不拐着弯骂她笨呗,惜玉愤恨的缩回被窝,惜玉气呼呼不理他,一下子翻身,腰一疼,惜玉嘶了一声。 “怎么了?”荣玉棠凑过来,惜玉摸摸自己腰身:“刚刚被那个阉贼弄的…他好怪啊。我猜他以前是唱戏的…” “你怎么怎么会猜?”荣玉棠无可奈何把她扳过来,取了擦伤药来给她:“唱戏这两个字,休得在他面前提到,所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两个字的人,都不在了。” “我还在啊。” “你啊!”荣玉棠轻轻一笑:“若今日我来迟些如何?你要不是被任霁折腾死,要不就被相辜带回去做十六房小妾了。” “十六房?”惜玉面色古怪起来:“他不是太监吗…” “他啊,一年娶一房,”荣玉棠摇摇头:“被他娶进了宅子,就再也没有外人见过了,你懂吗?” 惜玉打了个寒颤,她第一眼看见相辜淡漠的脸,就感觉不寒而栗,果然阴毒。 荣玉棠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涩几分:“他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甚多,莫提了。” “怕什么?”惜玉歪头。 荣玉棠弹她额头:“他和你爹有大过节,你莫问了。” “你别弹我我不是小孩子。”惜玉捂住自己额头,委屈的看着他,荣玉棠轻轻一笑:“我和你爹爹是称兄道弟的,我弹你两下怎么了?嗯?论道理…” 其实荣玉棠隐瞒了,他的辈分其实比鹤官还高。 惜玉没给他占自己便宜的机会,她瞪大眼睛:“那又怎么样,我是你班主。” “是哟,慕班主。”荣玉棠忍俊不禁。 惜玉自己却愣住了,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男子,他一举一动自成风度,眉眼好看的让人恨不得溺在里面,当年的京城第一乾旦,现在穿着布衣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玩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低着头,荣玉棠自然发现了:“怎么了?叫一声叔叔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惜玉心里一动,她扑通一声跪了,吓了荣玉棠一跳:“做什么?” “要不您收了我做徒弟吧。”惜玉眼里闪着雀跃的光,不论荣玉棠瞒她她生的气,她老早就崇拜这个人了,早闻他唱功身段一绝,爹爹走后,她天天愁自己找不到人学戏,现在这么好的资源摆这里,她怎么能放过? 荣玉棠愣住了,惜玉满是期盼的看着他,乖巧的跪在他面前。 他受了自己的拜,不收自己为徒都说不过去。 荣玉棠眼里肃然几分,他起身,突然又笑了:“这大礼,受不得哟。” 惜玉:“……”你说受不得你倒是避开啊。 荣玉棠突然蹲下,平视着惜玉,眼里带着笑:“以后别随便跪别人了。” “你答应收我当徒弟了?” 荣玉棠款款的坐回椅子里轻轻一笑:“我以前啊,教一出戏嘛…” 惜玉面色一凉:“好了我懂了,你别说了我没钱我穷行了吧。” “嗯,”荣玉棠笑的温和:“没事你可以打欠条,教一出戏一百两。给你个便宜的价九十九两…” 惜玉:“……” “天长地久,这数字多吉利。要不要?” “不要。”惜玉气呼呼的站起来,白白的跪了那么久:“拉倒吧你,银子还你!”说着就是要把那万两银票还他,荣玉棠摇摇头:“留着吧。” “不要你的钱。”惜玉气呼呼。 “是给你爹爹的,”荣玉棠叹口气,眼里染上萧瑟,带着对故人的缅怀:“本来打算今年回来给他买点祭品烧了的,结果一看你混的这么惨,还是给你花吧。” 惜玉嘴角一抽:“买一万两的祭品来烧?你是打算把钱庄烧了给他吗?” “一万两罢了,”荣玉棠摆摆手:“算不得什么。” 全身上下不超过一百两的惜玉:“呵。” 惜玉慢吞吞的躺会床上,荣玉棠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去了一下,惜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脏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荣玉棠看见这身脏的,她赶紧拿了旁边的换洗衣物换上。 换到一半,系上红艳的肚兜,两条细长绸丝挂在她雪白脖子间,柔软的肚兜正好兜住那圆润诱人的弧度,惜玉自己低头看看,红了脸不敢再看。 二八年华,她也是大姑娘了啊。 惜玉愣愣的看着那弧度很久,突然叹口气,隔壁的小花十五嫁,后面的王家姐姐十二岁许了人家,她到现在别说人家,连个饭碗都快没了。 小戏子年方二八,正青春,丢了饭碗,找不到人家。 门吱呀一声,惜玉还没有穿好衣裳,慌不迭的赶紧躲被窝里面。 荣玉棠进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竹笼子,惜玉老远看见一抹亮丽的颜色。她躺在床上又不敢动弹,怕身子被他看见。 刚刚想喊荣玉棠出去,她要换衣裳,那笼子里面的东西先声夺人,一下子吸走了惜玉注意。 “这是什么?”惜玉指着那笼子里面的小鸟,那小鸟眼睛滴溜溜的转,它通体翠绿,尤其是两侧的翅膀,绿的直逼春意,只有那喙是红艳艳一点,越发的可爱。 “鹦鹉,”荣玉棠笑着那棍子逗弄它,把它挂在旁边衣架上:“这回回去,把以前的老东西收拾收拾,房产都变卖送人了,行头也被人抢走了,老房子里就这么一个小鹦鹉,带回来陪你。” “你把京城的东西…” “全没了,”荣玉棠坐在她床边,声音带些调侃:“这下,还怕我跑了吗?” “我没有…”惜玉红了脸。 那小鸟闹腾起来:“三爷三爷!” “这鹦鹉会说话啊,”惜玉好奇的盯着它看,她以前听爹爹说过京城里面贵妇人都会养鹦鹉,黄皮的红皮的十分名贵,今天才亲眼看见,未免稀罕。 “喜欢?”荣玉棠瞧着她面色:“小家伙不好养,放咱们戏班,谁喜欢就照看着。” “你不养吗?”惜玉直直的看向他。 荣玉棠突然低了身子,俯视着看她,声音清朗又带着说不出的缠绵。 “以后跟着你走南闯北,顾不得它了。” 第23章 第23章 惜玉眨眨眼睛,心里不知怎么的泛起一丝甜,她回味半天开口:“行,放戏班养着,过两天我身子好了,我们就带着行李,直奔天津。” 荣玉棠皱了眉:“天津?” “不行吗?” “不行,”荣玉棠直截了当:“天津那地太考验人,那地儿容不得一星半点差池。” 荣玉棠说的是大实话,对唱戏的人讲,天津上一个过不去的坎,慕逢春当年在京城红了,都不敢轻易下天津,三块三叫小番的教训的真的惨痛。 话虽如此,但是惜玉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这个穷酸样又不能直接去京城…” “我有个主意。” “什么?” “乍暖风烟满江乡,花里行厨携着玉缸,笛声吹乱客中肠…” 荣玉棠打着板子,轻轻的唱起了懒画眉。声音清冷而带着莫名的缠绵。往椅子里一坐,端起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惜玉。 惜玉一下子明白了,她轻轻一笑,倚着雕花床柱抢过了荣玉棠的拍子:“莫过乌衣巷,是别姓人家新画梁。”她柔美空灵的声音和他的和在一起,余音袅袅,荣玉棠挑眉一笑,极为愉悦。 金粉渐消亡,闻得六朝香。 “金陵?” “嗯。”荣玉棠放下茶盏。 “为什么?” “那儿好吃好玩的东西多,”荣玉棠笑的没心没肺:“什么都不老状元豆,黄桥烧饼、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什锦菜包麻油素干丝鸡丝浇面,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 肚子空空如也的惜玉委屈极了:“你就是显摆你的嘴皮子。” “除了吃的,还有好看的,”荣玉棠滔滔不绝的说完,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他好看的丹凤眼泛着三春水光:“金陵的姑娘都标致水灵着呢。” 惜玉气的把胳膊一抡起,一个枕头砸他身上:“咱们是去讨生活的,是学艺的!不是吃喝嫖赌啊!” 她忘记自己衣裳没有换好了,大白胳膊一抡出来,露出红艳艳的肚兜,笼着玲珑有致的曲线,荣玉棠一下子愣住了,被枕头砸了个正着。 门又一下子开了,慕晚成看进来。 三个人又开始大眼瞪大眼瞪大眼。 荣玉棠笑着撤了,慕晚成黑着脸把惜玉被子掖好:“你好歹这么大了你注意点!穿的什么样子!男女授受不亲!谁知道他有什么坏心思!长的那么好看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惜玉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说荣玉棠不好她不开心了:“你不也看了!哎呦!” 一个板栗子敲她头上,慕晚成气的要打她:“小时候你穿着裤衩摔成狗吃屎在河里刨我什么没看过,我稀罕看你!我和他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惜玉撇撇嘴小声开口:“他好看你不好看。” 慕晚成气的要揍她,惜玉虚弱的倒到枕头上,眨巴眨巴眼睛:“疼…” 慕晚成叹口气,关了门走了,惜玉盯着衣架上的小鹦鹉发呆,小鹦鹉似乎发现了她,开始了它的碎碎念。 “三爷三爷!饿了吗饿了吗?” 惜玉突然好玩起来,她现在本来就很饿:“饿。” “饿了饿了,”鹦鹉拍拍翅膀:“那我给你说一段吧,帮您解解渴消消饿。” 这鹦鹉怕不是成精了吧? 惜玉还没说什么,那鹦鹉自顾自说起来了:“我给您报菜名哎,三爷您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惜玉:“……”突然想把这个鸟笼扔了。 “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鸭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 鹦鹉喋喋不休,惜玉面无表情的躺下。肚子毫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一声。 肚子咕咕叫,鹦鹉咯咯笑,威风凛凛十分得意:“三爷您喜欢吗?” “不喜欢。”惜玉有气无力,鹦鹉眨巴眨巴绿豆小眼:“那芙蓉燕菜炒虾仁儿、烩虾仁儿烩腰花儿烩海参炒蹄筋儿锅烧海参…” 惜玉气呼呼起身,套了衣裳就把鹦鹉笼子一拎,出门喊人:“荣玉棠!把你鹦鹉…” 一看外面她愣住了,荣玉棠慕晚成任霁,三个人坐在桌子前,拿着酒杯一齐看着自己。上面摆着烧鸡烧鸭鱼汤好几碟小菜,香喷喷的直逼惜玉。惜玉委屈的想哭,把笼子一放进房间了。 三个人愣住了,还是荣玉棠先低头一笑,他率先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给她送饭。” “好,”任霁剑眉一拧:“倒把她给忘了。” “没事没事,”慕晚成面无表情的看着离去的荣玉棠,捏碎了一个木头酒杯:“饿着活该饿着,有的是人照顾她。” 惜玉抱着枕头,头埋在被子里面十分委屈,那菜都是她做的,结果他们三个好吃好喝,连喊都不喊自己,慕晚成和任霁没心没肺就算了,那个荣玉棠也这里,她心里气的很。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惜玉气呼呼的缩到被子里:“门开着!”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惜玉心里一暖,知道是荣玉棠来了,她心里嘀咕,这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给自己送好吃的。 “起来吃饭了,”那人声音清冷又带着温柔,惜玉乖乖的起身,荣玉棠把小桌子往她床上一放,惜玉看着面前的一个瓷碗,里面白花花的稀饭,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不应该以为这人有良心的。 “乖!”荣玉棠似乎存心逗她:“赶紧吃了。” “不用!”太过分了! “不吃?”荣玉棠笑:“你身上有伤,不能吃油腻的,外面的菜都是硬菜大鱼大肉,你吃不了啊。” “不要…”惜玉声音软下去,显然她饿坏了,冒着热气的白粥稀饭看上去也很诱人,但是她就是心里气,没有台阶轻易下不来。 荣玉棠眉眼一弯:“是你师兄生气了,你想想你这几天瞒着他的事情,他能不担心你吗?你还对他那个样子,他心里气,自然不肯给你好吃的。” “慕晚成啊…”惜玉愣住了一下子不说话,这几天也是她过分了,什么事都瞒着他,差点没把他吓死,想到这里她心也软了:“行吧,我吃就是了。” 她刚刚要去拿勺子,胳膊一疼,叫一声,荣玉棠皱眉,惜玉叹口气:“刚刚那个死太监踩的,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肉疼。” 荣玉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他伸手拿过勺子,挖了一勺稀饭,送到惜玉嘴边,惜玉脸一红,脑子乱哄哄的,什么都没想张口就吞。 “哇!” 惜玉被烫的泪汪汪,稀饭含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张着嘴哈气,荣玉棠一急,拍她背起来,惜玉摆摆手,哈了半天气把粥吞下去了。 “不吐出来?” 惜玉摇摇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不能吐。 荣玉棠看着惜玉的狼狈样子,抿紧嘴唇,半晌轻轻开口:“没照顾过人…是我的错…” 惜玉擦擦泪,偏着头看向他,没有照顾过人,所以她是第一个咯? 荣玉棠又坐下,端起那碗粥,盛起一勺白粥,仔细的吹了吹,半天才重新送到惜玉口边。 “凉了。”惜玉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坏心眼的无理取闹起来。 “烫了。” “哎又是凉的,要喝温的啊。” 几番戏弄下来,荣玉棠轻轻看她一眼,看见了惜玉眼里的戏谑,他红唇微勾,吹了一口粥,却是先自己尝了半口,再送到惜玉嘴边:“我尝着正好,嗯?这回是烫还是冷?” 惜玉一下子闹了一个大红脸,她畏畏缩缩不敢再作妖,荣玉棠没有为难,换了个勺子继续给她喂粥,这下惜玉红着脸老老实实喝完,荣玉棠喂完了要走,惜玉拉着他。 “睡不着,三爷唱个小曲儿?”惜玉是真的想听荣玉棠唱:“京城的。” 他不给她吃肉,他也别想跑,老老实实唱一个给她解闷,弥补她没有吃到好吃的的伤害。 荣玉棠坐下了,似乎的看穿了惜玉,他轻轻一笑,开口就唱起了《照花台》。 “一呀更儿里,月影儿照花台,想起郎君一去不回来,我叫丫鬟打上了四两酒呀,四个菜碟端呀么端上来。” 他声音温和中带着丝沧桑,仿佛京城那说书人一般,提着鸟笼躺在藤椅上,悠闲着看着日暮。 惜玉听的入神,荣玉棠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继续唱了下去:“一碟子白菜丝,一碟子炒肉丝,干炸丸子糖醋鱼儿,四个呀菜碟忙摆好呀,单等着出外的俏皮的小郎君。” 惜玉:“……” 这人绝对是故意唱这个馋她的! 第24章 第24章 惜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子是养好了,心却越来越痒,天天看着他们几个在院子里面生龙活虎,她一个人在床上百无聊赖,心里烦。 慕晚成故意憋她,不让她下床,惜玉气到不行,荣玉棠来给她送饭,她还一直气呼呼的不肯吃。 “乖,”荣玉棠低头,突然眨了眨眼:“下午晚成不在,我带你出去溜溜。” “哎?”惜玉愣住了,继而一笑,凑到他面前享受他喂饭,前几次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喂了几次后她越来越享受起来,荣玉棠倒是乐意宠着她。 喂完了饭,荣玉棠带上门走了,迎面碰见任霁,任霁气色好了许多,眉宇间坚毅依旧,龙瞻虎步依旧是少年将军霸气不凡,他重新的穿上了他的战袍,腰间青锋剑杀气逼人。 他向着惜玉的房间走去,被一只如玉的手轻轻拦住。 任霁眉头一拧,眼里煞气毕露,荣玉棠淡淡的看着他,他眼底清风朗月对着他眼底万里煞气,竟是半点不怯。 “既然冤情洗净,将军早日归营为好,”荣玉棠似乎一眼看出了他心里所想:“莫饶了百姓安生。” “我不过来道别罢了,”任霁冷笑,眼里轻蔑顿现:“你不过一个戏子罢了,凭什么拦我!” “两次救你的人,都是戏子。”荣玉棠负手而立,就是不让他过。 任霁想动怒,看着他绝美侧脸还是忍住了,他在他义父哪里看过这人,是京城名旦,连义父宰相都对他恭恭敬敬引为知己,这人得罪不得。 门外马鸣阵阵,催着将军归营。 任霁还想说什么,荣玉棠先了一步:“她睡下了。” “我只说一句话。” “将军,”荣玉棠面色平静依旧:“慕姑娘这几日险遭大难,如今缠绵病榻,都只因为谁?将军既然心怀天下,为何不能还她一方平安?” “我…”任霁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累累的伤痕,一刀一刀。 荣玉棠拿过那莲花玉佩,不带感情的声音刺着任霁的耳:“宰相信物莫遗失了。将军慢走,荣某恭送。” 任霁沉着脸拿过那玉佩,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他飞身上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手抽出一块布,引箭上弓,那箭如闪电擦过荣玉棠的脸,铮的一声订在了墙上。 任霁深深的看了那宅院一眼,旁边的副将激动的看着他:“将军!可算守到您回来了!” 任霁摸摸那爱马的鬃毛,沙哑声音开口:“青州战事如何?” 副将沉默了,任霁长叹一声,那马通人性一般,和着他一声长吁,马鞭一扬,尘土翻上他血腥气的战袍,任霁终是离开了。 荣玉棠在院子里面目送他离去,他一走,荣玉棠想拔出那箭,却发现那箭矢入墙三分,拔不动了。 那箭矢刺着一块布,布料依稀看出来是黄色细软绸缎,应该是御赐之物。只不过上面血污纵横,刀砍箭孔遍布,荣玉棠看着那布,深深叹口气。 惜玉醒来时候,宅子里面只有荣玉棠和自己了,慕晚成去帮二婶子去后山锄地,任霁也走了,她甚至没有见到他一面,有点遗憾。不过她看见了自己房间外面的布条,有些疑惑。 这是啥意思? 如果想感谢自己,不应该是给黄金白银吗?给块布还用箭狠狠的挂在自己外墙上几个意思? 布块上面还有血… 惜玉突然毛骨悚然起来,她看向荣玉棠:“你说他他…他不会是想让我们闭嘴不然…就杀我们灭口吧?你看他这危险的意思…” 荣玉棠低声一笑:“谁知道呢?”显然他不打算对那黄色布条做任何解释。 惜玉撇撇嘴,轻轻碰碰那箭矢,手一冰缩回来,荣玉棠开口:“走吧,逛街去。” “好,”惜玉笑眯眯:“我带你尝尝看徽州城的美食!不必京城差!我爹生前很喜欢啊,经常说比京城好多了。” 话是这样说带荣玉棠,其实是惜玉自己想吃了。 惜玉带着他坐牛车进了城,街道宽阔,与惜玉待的小乡下仿佛是两个世界,惜玉和他下了牛车,先到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荣玉棠瞧着那糖葫芦有些犹豫,惜玉好奇:“你不喜欢吗?” “看上去有些酸。”荣玉棠眉头微蹙,他不喜食酸。 “不会吧。”惜玉也皱眉,两个人手里的糖葫芦都是明艳艳的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纸,诱人的不行,她啊呜一口咬了一颗,甜丝丝的,虽然有一丝酸:“蛮甜的了。” 荣玉棠轻轻咬一口,顿住了,在惜玉的死亡凝视离去表情复杂的嚼完了,惜玉就纳闷了:“不甜吗?” “还行。” 惜玉撇撇嘴知道他撒谎,估计他是沾不得一丝酸的人,也只能带他往前走,走到一家酒楼惜玉停下了,这是徽州府有名的徽菜馆一品楼,惜玉带着他进去了。 虽然两个人衣着普通,但是荣玉棠身影如竹令人忘俗,惜玉又是个娇美且客气说话的,店小二眼睛尖,自然不敢怠慢了,把他们请到了楼上。 楼上几桌乡绅在聚会,吆五喝六的,荣玉棠皱眉,小二赶紧收拾了一处临水窗边,正对着外面碧色河水,看着那河水上小舟往来,白墙黛瓦掩映柳色桃夭,别有风味。 “要你们这拿手的好菜一品锅,”惜玉看都不看直接点了:“松鼠溜黄鱼,再来两个清炒的时蔬便是。” “好嘞!”小二笑眯眯走了,惜玉给荣玉棠倒杯茶:“我说三爷啊,今个您不请小辈?” “敢情你喊我当冤大头?”荣玉棠失笑。 “哪有啊。”惜玉笑:“三爷这就是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成啊,”荣玉棠突然一笑:“从我包银里面扣吧,今个身上没有带钱。” “嗯呀。”惜玉现在是心安理得的敲诈他,反正她知道这人绝对不可能缺钱。 小二笑眯眯的端着菜上来了,乡绅那一桌突然一乱。一碟菜一下子打翻,碎片四溅砸到了惜玉手边,惜玉一惊,荣玉棠皱眉看向那边,原来是两个乡绅喝醉了,找那边的一个小二麻烦来着。 惜玉摸摸手,看着荣玉棠起身,有些犹豫:“算了,别去惹了,和醉鬼不值得…” 荣玉棠回身一笑:“看见了个熟人,去会会。” “哎?”惜玉惊了,想不到他在徽州还有熟人,她也好奇的跟上,桌上一桌的美味倒搁在那里不管了,绕过木柱,一股酒气熏来,惜玉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有容和光。 容和光正揪着一个小二,骑在他身上打他,嘴里还胡言乱语着什么,又是哭又是闹的,旁边的小二看见两个人来了赶紧赔罪:“不好意思饶了二位清净,这个容爷向来就是这样的,咱也不好得罪,抱歉抱歉啊。” “他为什么打人?”惜玉看着那地上狼狈的少年,有些不忍。 “也是他粗手笨脚,刚刚不小心洒了点菜汁到容爷衣裳上…” “那也不该这么打他啊…”惜玉心里更恼。 容和光看不见人,醉醺醺的直打人抓人,旁边的几个陪他来的人看见荣玉棠和惜玉,都嘻嘻笑:“哟,挺标致的人儿啊,来找哥哥做什么?” “两个都好看…还正应了前天读到那什么诗句…郎似珍珠姐似桃,郎多鲜艳姐妖娆…” 惜玉脸皮厚也经不起这样调戏,她正要开口骂,荣玉棠轻轻把她护在身后,开口:“刚刚的碟子是…” “是咱们容爷摔的,”一个纨绔嬉皮笑脸:“怎么了?手疼了是吧,来哥哥给你吹吹。” 荣玉棠沉默不语,那容和光在哪里骂骂咧咧:“什么来惹事的,给爷赶走!” 荣玉棠轻轻一笑:“醉了啊?”说着随手端起了一碗滚烫的汤,望容和光头上就是一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特别的光顾了一下他裆部。 几个少年没想到他这样,个个吓到了,容和光哀叫一声跳起来,酒醒了一半:“艹!哪个干的!给老子死出来老子弄死你?”说着他眯着眼睛看过来,目光凶狠。 荣玉棠风度翩翩的往那正位上一坐,气质卓然自成风景,他轻轻翘起脚尖,那雪白布靴子上银色的祥云花纹尊贵大气。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把用靴子尖勾起他下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有意见?” 旁边几个少年吓的目瞪口呆,在他们眼里,容和光是京城来的大爷,放眼徽州府没有人敢正眼瞧他,结果今天来一个人比他还横,拿脚尖点容爷下巴? 惜玉也愣住了,她没有见过怎么从容而嚣张的荣玉棠,不过想想也是,凭着他在京城那些年的地位,他有嚣张的资本。 据爹爹说说他当年进出戏楼,多少人把手放地上让他踩着走呢。下雨天脱下衣裳铺在地上,免得脏了他的鞋。 看着他在别人面前嚣张,在自己面前温和如君子,惜玉不由得脸一红。 “哎爷!你惹事了!”旁边小二也急了:“他不是普通的…是京城来的容爷啊!” 就在他们觉的容和光要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打一顿的时候,容和光身子一定,眨巴眨巴眼睛,使劲的揉揉确认眼前人。不可置信的抹一把脸上的汤水,扑通一声跪了。 惜玉噗嗤一笑,在荣玉棠身后狐假虎威的做一个鬼脸。 旁边的人都傻愣在当场了,那地下的少年挣扎着起身,抬眼看见是荣玉棠,面色一僵不敢再看他。被店主打了一巴掌推着跪下。 “出息啊。”荣玉棠淡淡的开口,扯过自己衣袖,轻轻的拉住惜玉手,擦干净上面血丝,容和光酒醒了一大半,直直的跪着,看了惜玉一眼,再不敢看。 荣玉棠慢慢起身,走到那容和光旁边,突然开口:“跪着做什么?给我起来!” 容和光面色一喜,正要喊开恩起来。 荣玉棠却离了他面前,直逼那跪着的店小二:“还要我喊两遍吗?” 容和光才知道不是喊他的,表情僵硬下去,只得乖乖跪着,面上闪过一丝不堪。 那店小二一愣,抬起了头,惜玉才看清楚,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少年,他满脸狼狈,眼神躲闪不敢看荣玉棠。 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荣玉棠笑容冷了下来:“还要我请你吗?穆长生。” 第25章 第25章 惜玉愣住了,其他人也都呆愣了,那叫穆长生的店小二身子一僵,低着头不知所措起来。荣玉棠显然不愿意多言,他转头看向店老板:“这小二是我故人,我带走了,银钱我会赔偿。” 店老板不敢不答应,容和光眼巴巴的看着荣玉棠,荣玉棠面色阴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乐意跪着就跪着。”说着,他对惜玉伸手,惜玉乖乖跑到他身边,冲他嫣然一笑,荣玉棠神色温和几分。 那穆长生畏畏缩缩的看着两个人,似乎不敢走。荣玉棠回头看他,面色沉如寒冰:“要我请你走吗!” 穆长生一言不发,唯唯诺诺的跟着他们。惜玉瞥见他眼角泪花,有些好奇,荣玉棠看出来他心里所想,淡淡开口:“自己问。” 惜玉看向少年:“穆兄弟?” 穆长生半天才抬眼看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不言语,荣玉棠一个眼刀打过去,吓的他开口:“姑娘好,我是穆长生…认得荣三爷…” “认得他?”惜玉好奇起来:“那你也是京城的…” “是…”穆长生声音越来越小。 “穆长生,京城第一班荣禄班的科里红,”荣玉棠似是嗤笑一声:“我师兄的亲传弟子,你倒是给他长脸啊。” 穆长生的头低到不能再低,白皙的面颊羞的似乎能滴出血来,惜玉呆住了,荣禄班她听说过,京城梨园第一科班,绵延几十年,出了多少名角。荣禄班的科里红,也就是坐科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的学徒,按理出来几年就是角了啊,怎么会沦落到徽州当小二呢? “你是什么行当的啊?”不管怎么样,看着他有些破旧的衣裳和可怜样子惜玉也不忍心,穆长生闭眼,有些难堪:“老生。” “啊,”惜玉笑:“那正好啊,咱们戏班缺老生呢,你来的正是时候,唱的好我叫我师兄给你当里子,你们两搭戏?” 穆长生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惊恐的摇头起来:“不行不行。” 惜玉不知道怎么办,看向荣玉棠,荣玉棠也在看穆长生,眉头紧锁,面上也带了忧虑。 “你现在一个人?” “是。”穆长生点头。 “带你走你可愿意?”荣玉棠虽然问他,语气却不容置喙:“以后跟着她吧,在玉成班唱戏吧。” 惜玉一笑:“是啊。” 穆长生摇摇头:“不行,我唱不了了。” 惜玉还想问什么,荣玉棠轻轻的拍拍她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三个人一路沉默的走了回去,惜玉注意到,他一直是耷拉着头的,似乎不敢直视前方。 回到了家,慕晚成还没有回来,惜玉沏了两碗茶递给他们,穆长生接都不敢接。荣玉棠叹口气:“我不过离开七年,到底怎么了?” 惜玉看穆长生畏畏缩缩的样子,赶紧离开,让空间给他们两个人出来。 “我…”穆长生突然肩膀一怂,似乎要哭出来:“我不是唱戏的料子,辜负了师父…我不敢在京城待了,一路到了徽州,”说着他一把跪下:“师叔!您今日搭救我,大恩大德我终身难忘,可是我真的唱不了戏了…” 他跪在地上,瘦弱的脊梁在破旧发白的衣裳下隐隐约约,中间一道惊人的凸起。荣玉棠定定的看着他脊背,叹口气:“起来,当年收留你不是让你随便跪人的,到底怎么,嗓子不行了?身子被害了?” 穆长生摇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 穆长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唱垮了,在天津,三次。” 荣玉棠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 “我第一次搭班,班上推荐我给那三平班的班主,我跟着他唱,”穆长生紧紧闭着眼,似乎是躲避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待我极好,没有让我跑龙套,没过一个月就让我唱大轴,给我排《四郎探母》,我…叫小番没有叫上去…被哄下去了。” “然后班主安慰我,又排了两次叫我唱,一雪前耻…可是我还是一次都没有唱上去…”穆长生眼角含泪:“三次被轰,我是再也在京城天津待不下去了,万般无奈,辞别了三平班,到了徽州,这徽州也没有戏班要我,实在无奈,到了这里…” 荣玉棠倒是没急着开口,只是眉头越锁越紧:“为何你第一出压轴戏排在就是天津场?” 穆长生低着头:“自然班主看得起我。” 荣玉棠突然冷笑一声:“还是科里红呢,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 穆长生愣住了:“师叔的意思是...” 荣玉棠叹口气:“你啊,戏班待了七八年,心眼一个没长。” 穆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心思全用在学戏上面...师叔取笑了。” “现在可还能唱?” 荣玉棠一句话,穆长生白了脸,他有些急切的开口,眼泪却不争气的先一步出来了:“我试过了许多次,偷偷练,还是上不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唱什么原板导板都行,可是一到嘎调我就翻不上去了...” 荣玉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托起那茶盏,看着那漂浮不定的嫩茶叶在水中舒展着身体,黄色透亮的茶泛着清淡香气,看不清他的神情。 惜玉在房间里面,手里拿着工尺谱,心不在焉的打着拍子,其实是在暗暗的偷听他们说话,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京城大戏班的科里红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听说他是在天津唱垮台了,惜玉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爹爹生前是京城名角,可也不敢随意的应承天津的戏码,天津的戏迷耳朵刁眼睛钻,而且排斥外地的戏班,爹在天津,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叫倒好,更别说讨好了。 一个新人,让他挑大梁还让他去天津唱。万一出了什么事,重则万劫不复,轻则是一辈子的黑把柄。 当年那三块三叫小番可不是骗人的。 惜玉撇撇嘴,那班主肯定是没怀好心啊。这穆长生怕是个大傻子,这都看不出来。 等了半天惜玉才出来,荣玉棠面色凝重的坐着,穆长生去一边洗脸了,消瘦的背影一抽一抽,落寞而无助。 “三爷?”惜玉眨巴眨巴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荣玉棠一笑:“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惜玉:“……” “行吧,瞒不过你,”惜玉撇撇嘴:“那他怎么办?唱不了戏了可太可惜了,那个什么班主到底是怎么害的他?” “不知道,”荣玉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拿着扇子轻轻的点一下她头:“班主赶紧的,好生意来了。” “哎?” “把他买下来,”荣玉棠言简意赅:“包吃包住一分钱不给就行。” 惜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不是你亲师侄吗?你这么坑他?” 荣玉棠轻轻一笑,扇子轻轻展开又啪的一声合上。 “我是为你打算,你看明珠蒙尘,宝剑悬灰。趁现在下手,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第26章 第26章 惜玉试探着拿着契约去找穆长生,穆长生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看都不看就签上了自己名字,他的字不算好看,却一个一个写的工整,惜玉念出声来:“穆兄弟,你都不看条件的吗?包银什么的...” “师叔说的不会错,您看着给就成。”穆长生笑的露出两个小虎牙:“包吃包住我就心满意足了。” 惜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想到荣玉棠刚才算计自己亲师侄的样子,忽然对面前的这傻孩子有些怜悯。 她简单说了玉成班的情况,穆长生都认认真真的听着。正说话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来新人了?我来看看!”说着门外拐进来一个黑衣青年,正是慕晚成,他一眼瞧见穆长生就笑了:“瞧着像唱旦的,眉清目秀的,唱老生的?难得难得啊。” 穆长生有些手足无措,惜玉感觉开口:“师兄你矜持些,别吓到人家,以后你们俩就是玉成班老生的两个顶梁柱了啊,可得争口气。” “我...我给你们打杂跑龙套吧,”穆长生似是极为不安:“里子老生也行。” 暮晚成一下子愣住了:“刚刚听荣玉棠说你不是蛮厉害的吗?” 穆长生有些羞赧:“那都是过去了。” “那你能唱哪些戏?”惜玉开口,她纳闷着穆长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穆长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一场戏不重样罢了。” 惜玉:“......” 暮晚成张大了嘴巴正要说什么,穆长生谦虚的低头:“我不算什么,算起来厉害的是师叔,他能两年不重样,我才哪到哪啊...” 惜玉面无表情看向暮晚成:“你三个月不重样可以吗?” 暮晚成呵呵笑一声:“你成吗你成才有资格问我。” 两个人互相伤害够了,暮晚成扯回正题,他好奇的看向穆长生:“你为什么不能唱了啊?嗓子坏了吗?还是腰腿不行了?” 穆长生低了头,惜玉使个眼色给暮晚成,暮晚成点点头知道他肯定难以开口,便换了个问题:“那你唱一个呗?我也瞧瞧刚刚荣玉棠说的京城科班出身的班里红的好嗓子是什么样子的。来个《洪羊洞》?” 穆长生几欲开口还是没敢,惜玉刚刚想开口解围的时候,一个清冷声音传来:“怎么?《洪羊洞》你师傅没教过?还是你没学?” 荣玉棠拉过一个凳子,手拿着二黄胡琴开始调音,咿咿呀呀的几下过了,他一顿,不由分说的拉起了原板。 穆长生心底一阵刺痛,他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合上了弦,连嗓子都没来得及吊就是第一句。 “为国家哪何半日闲空...” 悲凉深沉的腔调一出,穆长生似乎定在那里来,刚刚的怯懦全然不见,站在中庭的是那个忧国忧民英气不凡的杨六郎。 惜玉一下子肃然了,她虽然未曾学过老生,但是也听的出唱的如何,穆长生唱的一句就紧紧抓住了她,声音宽厚深沉字字苍劲,直逼人心,天灵盖仿佛都在发麻。 这个人,绝对担的玉成班的头路老生。 慕晚成面色上的戏谑全然消失,神色认真起来,手轻轻的打着节拍。 “我也曾征过了塞北西东。 官封我节度使皇王恩重, 霎时间身不爽瞌睡朦胧。” 荣玉棠神色缓和一些,胡琴幽幽余韵终了,惜玉不自觉的鼓掌,慕晚成狠狠的一拍手:“好杨!穆兄弟学杨派的?” “我…余杨都学了,本来学的高派,”穆长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师傅说太费嗓子了让我改余杨。” “挺好,功夫还在,”惜玉突然有些奇怪:“高派都唱的来,叫小番怎么上不去?” 穆长生委委屈屈的看着她,又低了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和刚才唱戏的精神样完全是两个人。 “要不再试试?”惜玉眨巴眼睛看向穆长生:“把坐宫的那段快板唱一次看看?” 穆长生紧张的摇摇头:“我试过…不行的…” “嗯?”荣玉棠对着他死亡凝视,嘴角一抹冷笑。 穆长生赶紧点头如捣蒜:“我再试试我再试试。” 惜玉噗嗤一笑,琴弦一拉,她声音柔美清亮,一个拱手,十指纤纤弯成好看的模样:“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无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宽…” 穆长生赶紧接下去,深深看她一眼:“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理太谦…” 两个人都是合的上的,这一出流水流畅至极,一唱一和听着令人酣畅而又带劲,很快便到了那高潮点。 “一见驸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你在后宫乔改扮,盗来令箭你好出关!”惜玉最后一句摇板唱完,三双眼睛就紧紧盯着了穆长生。就看他那嘎调能不能上去。 穆长生身子一颤,眼神也迷离起来,但胡琴声声催着他开口:“公主去盗金鈚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站立宫门…” 琴弦一下子顿住,似乎等着他提气运气,一下子飙上去那震耳的高音。 穆长生眼里的气势一瞬间散尽,空洞的眸光映出仓皇:“叫小…” 惜玉期待的看向他,穆长生终于是闭上了眼,猛的往上一飙。 惜玉刚刚心喜起来,突然声音一劈,那番字就好似那波澜壮阔的流水正奔流向前,倏然间决堤一般骇人,他流畅的气息一下子被捏住,硬生生从嗓子里面挤了出去,溃不成音。 他那声音吓到了树上的小雏鸟。扑通一下子掉了下来,可怜的瑟缩着毛茸茸的身子。 荣玉棠板着脸,拉完了最后的音,他拍拍腿上细碎,穆长生眼里带着泪,惊惶如地上的小雏鸟。小雏鸟嘤嘤呜呜的叫着,可怜而无助,瘦弱的身子上细密柔软的小黄毛沾满了尘埃。 小雏鸟还不会飞,就坠落尘埃了。 穆长生蹲下身子,伸手把地上可怜的小鸟轻轻捡起来,小鸟温热颤抖的小身子惹人怜惜,它瑟缩在穆长生掌心里,细嫩的绒毛在他满是老茧伤痕的手上蹭着。 穆长生突然一下子哭了。 点点滚烫的泪滴在小雏鸟的身上,小雏鸟惊慌失措起来,可能以为下雨了,瑟瑟发抖,仓皇的眼里满是对未知外界的害怕和对母亲怀抱的爱求。 这雨下了蛮久,从炙热到全部冷下去。下的那眼眶都红透了。 荣玉棠一言不发的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拍拍他肩膀,叹口气:“先跟着班打杂跑龙套。” 穆长生擦擦眼泪不说话。惜玉心里也难过,想着扯开话题:“那我去洗衣裳了?你们有什么要洗的外衣吗?” “我来。”穆长生用沙哑到不成样子的嗓子开口:“我来,班主。”说着他低着头走了,惜玉愣愣的看着他熟练的拿走了搓衣板和皂角,又从屋子里面抱出慢慢一盆的换洗衣裳。 他低着眉,遮住心事和怯懦不想被人看见。却不知道他那微微弓着的脊背出卖了他。 “班主,师叔,你们去练吧,”他察觉到了大家的沉默,嗡着嗓子开口:“我去河边洗衣裳,等会回来做饭,师叔爱吃辣的,我记得。”说着他就走出了门。熟练的洗着衣裳,熟练到让人心疼。 惜玉默默的跟着他,捧着那个小雏鸟,它那绿豆大的小眼眨巴眨巴几下,乌溜溜的可爱极了。 河边,他抬起酸痛的胳膊擦擦汗,衣裳在他仔细的浆洗下渐渐的干净起来,他低头看着他那一块混浊的溪水,和别旁边清的格格不入。 突然旁边的清澈里映出一张白净的眼,春水澄澈,照她眉眼清丽。 他回头,是惜玉,惜玉笑着看他,在他旁边也蹲下了,穆长生有些不知所措,惜玉摆摆手:“衣裳洗好了?这么快?” “嗯。” 突然一声微弱的叫声从惜玉手掌传来,惜玉伸手,那只小小的雏鸟眨巴着眼睛打量四周。穆长生愣住了,惜玉叹口气:“你刚刚把它吓到了,还不哄哄它?它的母亲昨天好像被小孩打死了,一天没回来。” “啊,”穆长生暗淡的眼里露出心疼,他赶紧在衣裳上擦擦自己手上的水,接过那小鸟:“都说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它还这么小。” 小鸟滚了一圈滚到他手上,毛茸茸的身子动了动,乌溜溜的眼好奇的盯着穆长生,在他掌心轻轻啄两下。 穆长生心都要化了,惜玉看见他沉寂无光的眼闪过一丝亮,她开口:“小鸟饿了,你赶紧去厨房煮个鸡蛋,把那黄儿喂它吧。这衣裳我来晾。别饿了它。” “好。”穆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他转身离开。手里像捧着心爱的东西一样珍重。 惜玉轻轻一笑,弯腰抱起那沉重的衣盆,突然一阵水溅到她身上,她吓了一跳差点没连人带盆仰倒进小溪里。 一阵笑声传来,惜玉稳住身子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苹果脸的少女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她眼里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第27章 第27章 “你是谁?”惜玉皱眉,半晌才想起来,她是隔壁村王家姑娘,小名大妞,不过自己素来和她没有什么接触,她怎么目光有些敌意? “你不记得我了?”大妞有些失望,叹口气:“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说着她语气骄傲起来:“下个月是我和羡山的大喜日子,你得来吃酒啊。”说着,不由分说的把一个红纸写的请帖塞在她洗好衣裳上,然后蹦蹦跳跳走了。 惜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红纸被衣裳浸润,吓的赶紧放下衣盆,把那纸拿起来,果然劣质的红纸褪色在衣裳上了,还是荣玉棠的衣裳。 惜玉叹口气骂一声,看着上面的字,犯起了低估。 殷羡山? 她脑子一下清明了,拿着那纸微微笑起来。 殷羡山是殷家班的当家大花脸,铜锤架子都能来的主儿,也是殷明城的侄子,他弟弟叫殷慕水,是唱青衣的,三个人打小经常块玩,不过后来殷家班和玉成班关系破裂了,就基本不在一起了。 殷明城没有儿子,特别宝贝这两个侄子,如果他这辈子没有儿子,那殷家班就是留给他们两的,兄弟两个人搭戏非常默契。 殷羡山都要成亲了啊,惜玉撇撇嘴,不过与她无关,虽然小时候玩过过家家,殷羡山还经常吵着要娶她,村里人也经常打趣说自己是他媳妇。但是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怪不得刚刚那个大妞有些敌意呢,惜玉叹口气 这都是哪里对哪里? 刚刚把红字塞到衣襟里,抱着盆子要走,突然被人喊住,惜玉站立在那里,回头一看,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跨过小溪,等他站立惜玉才看清他,灰色衣裳衬着他皮肤白似雪,虽然没说话一双眼却已经勾住了人,天生一股风流尽在眉梢。眉修的状如柳叶,恰衬着眼角的桃花色。 虽然很漂亮,但是惜玉可是见识过人间绝色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索然无味,她认出来是殷慕水:“慕水哥?” “是我,”他声音也细细的,眼里有些担心:“刚才我大嫂她没有冲撞你吧?” “没有啊,你大嫂很可爱。”惜玉笑了起来,虽然她讨厌死了殷明城,但是对他两个侄子她颇有好感,毕竟是小时候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摘柿子的伙伴,两个人又一直对她颇为照顾。 “那就好,”殷慕水松口气:“我哥让我来送请柬,结果她把你那份抢走了上前来了,我没拦住,她估计是听了什么小姐妹风言风语的,吃味了。” “真是没事找事哟,”惜玉笑的倒开朗:“下个月我就不去了,没口福吃你哥哥喜酒。抱歉啦慕水哥。” “为什么?” “我打算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殷慕水眸色闪过一丝担忧。 “不知道,”惜玉耸耸肩:“可能一两年,混不下去就回来了,可能十几年,衣锦还乡,也可能一辈子不回来了。” “瞎说!”殷慕水皱眉:“早晚得回来。” “回来和你抢饭碗啊,”惜玉瞪他:“咱们十里八乡的,唱旦角的可就咱们两个了。” “我们可以配戏啊,你是花旦我唱青衣,那里有什么抢饭碗的?”殷慕水眼里闪过心疼,他以为是惜玉被自己叔父排挤不得不出去讨生活:“别出去了,我和哥哥都商量了,你们来搭班吧。咱们一起唱,我叔父那边你甭管,他听我们的。” 惜玉叹口气,果然殷慕水心思还太单纯,不知道殷明城心里的龌龊心思,犹豫了一下惜玉开口:“你是不知道,你叔父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因为他想让我当你小叔母啊。”惜玉眨巴眼睛。 “胡说八道!”殷慕水不敢置信的打她一个板栗子:“女孩子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惜玉脑壳上一疼,有些委屈:“你干嘛打我!是真的啊。他亲口说的,我骗你做什么?” 殷慕水低了头,有些慌张,显然啊信了惜玉的话,他嘴唇哆嗦几下:“怪不得…以前哥哥要娶你叔父就不准,说丑媳才是家中宝…都是骗人的。” 惜玉啧啧两下:“是啊。” 殷慕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是被逼着离开的?” 惜玉随意的点点头,也不想和他多说。 “惜玉!”突然他眼神慌张几分,脸色绯红几分,低垂了头:“要不你和我成亲吧,这样叔父就不会逼你了。” 惜玉:??? 呆滞了两秒,惜玉大笑起来,拿着锤衣棍子要打他:“一天到晚想什么啊!我走是想出去唱戏!和你叔父没关系!外面的地方那么大,谁不想出去看看?” “我就不想,”殷慕水摇摇头,为自己误会了惜玉而有些不好意思:“行了,那你走你的盘缠可够?” “够够够!”可不是吗家里个财神爷。 “路上小心啊!” “知道知道!” 虽然殷慕水有些唐突,但是惜玉也没有当回事情,她和殷慕水关系好,好的和闺蜜差不多,他可能因为常年唱旦,举止言谈比惜玉还像女人,有些小家子气,惜玉虽然不是瞧不起,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天都要黑了,惜玉衣裳还没有晾好,殷慕水看天色已晚,就挥手告别了,惜玉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纠结的穆长生。 穆长生眨眨眼:“班主,我把小鸟喂好了,饭做好了,院子也打扫干净了。我来晾衣吧。您赶紧去吃饭。” 惜玉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了,刚刚是她说要帮他晾衣裳,结果人家什么都干好了自己一点没动。她实在没好意思叫他晾衣,自己赶紧去了。 穆长生看着殷慕水远去的背影,有些犹豫,走进门来,荣玉棠正在逗鸟儿,那笼子里面的鹦鹉正在报菜名,荣玉棠背对着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了?那么久。” “有一个人找班主。” “什么人?” “一个年轻的好看的男人。”穆长生干干巴巴的想着形容词。 荣玉棠动作顿住一下,那鹦鹉依旧喋喋不休的报菜名,穆长生小心翼翼的看着荣玉棠侧脸。他侧脸如玉洁白,一双凤眼被微长睫毛遮住,看不见他眸光,阳光照在他面上,给人一种贵气逼人的感觉。 半晌他轻轻一笑:“好看?” “没您好看。”穆长生低头。 荣玉棠轻轻哼一声,继续拨弄鹦鹉,低声说了几个字,穆长生没有听见,挠着头去添饭了。 那喋喋不休的小鹦鹉却停住了,歪歪头冲着荣玉棠扇翅膀:“不足为虑!三爷在说不足为虑!” 惜玉路过,脚步一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不足为虑?” 荣玉棠微笑起来,摇摇头示意她没有事情,惜玉一走,荣玉棠回头幽幽的凝视鹦鹉,一字一字的吐出冰冷的开口: “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28章 第28章 穆长生烧的饭还真不赖,蒸米饭蒸的恰到好处,米饭香甜柔软,底下的锅巴焦香扑鼻,惜玉忙填了一碗锅巴饭,浇上红烧鱼的汤,加两筷子清亮亮的小白菜和豆腐,闻一口,真人家美味。 惜玉吃的欢,荣玉棠却一直不是个滋味,浅尝辄止,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了。 穆长生小心翼翼看向荣玉棠:“师叔?饭菜不合您口味吗?” 荣玉棠摇摇头,他喜欢吃辣,穆长生特地给他烧了一盘麻婆豆腐,惜玉怕穆长生伤心,赶紧吃几块,那滚烫的麻婆豆腐入口即化,带着独有的辣香,舌尖一颤,只感觉烫到舒服麻的痛快。 就算是平素不吃辣的惜玉也爱上了这个菜,赶了许多到碗里,对穆长生投去一个赞许目光:“好厨艺啊!” 穆长生羞赧的一笑,荣玉棠却突然把筷子一搁,拂袖离开了饭桌。看着他离去背影,穆长生面色顿时有些难堪,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下去,眼底一片灰暗。 惜玉不忍心看见他失落的样子,心里犯嘀咕埋怨荣玉棠,就算不喜欢这个师侄也得把他做的饭吃完吧,哪里有这样不给人面子的?想这她软言安慰穆长生,匆匆吃完饭,到了荣玉棠房间。 荣玉棠正抱着他那二黄胡琴试弦。看到惜玉来放下了胡琴。 “也忒不给师侄面子了吧,人家好心好意做给你的,动一筷子就放下了,你几个意思?”惜玉埋怨他:“他本来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了,用你再霜上加雪啊。” 荣玉棠深深看她一眼,深沉而内敛,带着惜玉读不懂的情绪,他的眼神太过于真,惜玉觉的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前在戏班做饭,我一口都不吃的。”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惜玉莫名其妙起来:“哎?” “太难吃了。” “……” 荣玉棠抢在她前面说出来了心里话:“但是他今天烧饭,太好吃了。” 惜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说什么啊?” 荣玉棠轻轻一拉,那胡琴发出刺耳尖细的声音,带着丝丝颤音,仿佛女人的哭咽。半晌他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落寞和伤怀: “他从小被卖到戏班,一个榆木脑子,就知道学戏,什么都干不会,衣裳是越洗越脏,做饭能烧了灶台,可他就是爱唱戏,功夫不负少年成名。”荣玉棠睫毛微动:“他那双应该是玉色红润的,沾着上好的朱砂红,来点他眉心一抹红的。” 惜玉脑海里浮现出穆长生的手,机械性的锤洗着衣裳,匆匆的往灶台火里面塞软柴,粗糙而黝黑,清水都洗濯不净手里风尘。 “你觉得他这些年离了京城,是吃过多少苦,才能练出这样好的厨艺?”荣玉棠放下胡琴:“你说那饭菜,我怎么吃得下?” 惜玉低头沉默了,半晌开口:“你是个好师叔。” 荣玉棠有些自嘲:“我好有什么用?我现在什么没有过?我腿受伤了退隐了,没有遗憾,他呢?” 提起这个惜玉又好奇起来了:“你的腿不是好了吗?” “是啊。”荣玉棠点点头。 惜玉就纳闷了,荣玉棠是在京城摔坏了腿,穆长生是天津唱垮了自己,怎么一个个都怎么多灾多难?她猜的出来,两个人的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都是有人动的手脚。 同行相忌。 她一下子明白了荣玉棠以前的话,京城的梨园最是繁华光明,也最是龌龊黑暗。 但她偏偏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光明,这么个黑暗。 “现在你是班主,”荣玉棠轻轻一笑,似乎是看穿了惜玉:“我们都得听你的,慕晚成,穆长生,我,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这里,都在玉成班这里。”说着他声音一低,情意无限:“班主啊。” 这一声班主一下子戳中了惜玉心窝,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在师兄弟间肆意任性的小花旦了,她是班主,玉成班的班主。 “你放心,”惜玉想了许多豪言壮语,可是到嘴边还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她抿着嘴,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出了房间。 想要建立戏班,得要钱,得要人,她在心里迅速的盘算着,荣玉棠给了她万两纹银,可以做玉成班班底银子了,他们的路线很清楚,从徽州到金陵再到天津。 进了天津,就是地狱。 进天津之前,她必须凑齐七行七科。整整齐齐一个不缺而且还得是真正能撑起场面的人。 音乐科、剧装科、容妆科、盔箱科、剧通科、交通科、经励科,这七科他们现在一个没有。 面上扮戏的戏班七行,生旦净丑杂武流,他们现在也只有生旦,生里面也只有老生,没有小生。 还有那么些人,哪里找呢? 惜玉又陷入迷茫。这么多人,可遇不可求啊。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金陵碰碰运气。爹爹当年经常去金陵,说不定有故交相助。 天色渐渐的暗下去了,惜玉看见厨房微微的火,她轻轻推门进去,是穆长生在麻利的洗碗,厨房灶火已经熄灭,只有灰里透出的闪闪点点红光,他背对着惜玉,熟练的擦拭着油腻腻的灶台,他头颅微低,惜玉隐隐约约看得见他脖子后一路凸出的脊梁。 好瘦。 扫干净锅里面泔水,穆长生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倚门而立,他犹豫了一下:“班主?” 惜玉进来,穆长生有些不安:“哪里做的不干净吗?” “没有,很干净。”惜玉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下次洗碗的活我来。” “您是班主,哪里有您来的道理?”穆长生不好意思的笑:“我来罢,我就是干粗活的命。”说着他领起泔水桶,突然痛叫了一声。 “怎么了?”惜玉紧张。 “好像是割了一下,没事没事。”穆长生憨笑,无所谓的在身上摸摸,继续要提着桶,惜玉有些生气:“放下!”说着不由分说把他拉出来。在水池边洗干净那手,把他拉到房间,找到一卷细布条,洗洗的给他包扎起来。 穆长生愣愣的看着低头给他包扎的惜玉,她修长的睫毛清晰可见,动作轻柔,纤细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他手,他手心微微的痒。 看一眼自己粗糙破皮的手心,穆长生自卑的缩起手。 “一个人在外面,也不会照顾自己。”惜玉开口轻轻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穆长生闷闷开口。 “和我一般啊,你几月生?” 穆长生抿嘴:“小阳春生的。” “十二月啊,”惜玉笑,突然摸摸他肩膀:“那是我弟弟啊。” 穆长生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似乎是嘟囔着他不是弟弟。 惜玉心里微动,穆长生的自卑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治好的,只能慢慢的来,她轻轻开口:“你也姓穆,我也姓慕,字不同音一样,要不以后你就喊我姐姐?” “班主…”穆长生有些扭捏,他看看自己黝黑粗糙的手,和放在旁边的惜玉如玉的手,神色躲闪:“我喊班主就好。” “你怕什么?我从小就没弟弟,师哥师姐都欺负我一个人,我也想要个弟弟啊。”惜玉笑:“你喊我班主,我算哪门子班主,咱们班现在就四个人,说白了是你看得起我,才进玉成班,我还得谢你。我就想认个弟弟,你愿意吗?” 穆长生一直沉默着,惜玉屏着呼吸等他回答,半晌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嗯,他轻轻点了点头。 惜玉一笑,笑的开心,她轻轻的拉起穆长生的手,正准备喊弟弟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穆长生,大晚上干什么?” 惜玉和穆长生齐齐回头,看见荣玉棠冷冷的站在门外,双眼死死的盯着两个人叠放的双手。 第29章 第29章 穆长生肩膀一缩,不知道说什么,手跟触到炭火一样迅速收回,惜玉站起来跑到荣玉棠身边笑:“我看他和我年龄差不多,干脆认他当弟弟得了。” 荣玉棠眸色深沉,只是淡淡点点头,随便嘱咐一句,似有不满:“男女大防,孤男寡女的让他进你房间终归不太好。”说着冷冷看一眼穆长生。 惜玉撇撇嘴:“那你天天一个人进我房间又算什么?” 荣玉棠愣了愣,似乎有些词穷说不出话。 穆长生颤巍巍的看着荣玉棠,他不敢在惜玉房间多待着,赶紧走了,荣玉棠也离开,他不敢在荣玉棠前面走,只跟着他。 “喊着班主叫姐姐,”荣玉棠突然开口,语气似笑非笑又带着让穆长生不寒而栗的威压:“你这辈分可是提了一辈了啊。” 穆长生有些发愣,不对啊,自己和班主都是荣师叔的师侄,都比荣玉棠小一个辈分,那自己为什么喊了班主姐姐,辈分就提高了? 自己不还是荣师叔的晚辈吗? 穆长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很是纳闷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惜玉刚刚起床洗漱,突然有敲门声,穆长生和惜玉赶着去开了门,是一个衙门的捕快,她心里一凉,堆笑着开口:“差大哥有什么事吗?” 衙役也不废话,爽快的递给惜玉一张请柬:“慕班主,这是我们县太爷要给荣三爷的。后台县太爷老太爷七十大寿,设宴招待贵客,殷家班来唱戏,县太爷也请你们玉成班来。” 惜玉有些纳闷,还是拿了请帖进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已经请了殷家班,再喊他们玉成班是几个道理?喊她们那肯定是要唱戏呀。 慕晚成看见那请帖,当时就急眼了:“什么鬼,单单请殷家班和咱们,他是想看打戏是吧?谁知道殷明城那狗玩意又想什么阴招?不去!惜玉!” 惜玉皱眉想了想,觉的还是去比较好,毕竟是县太爷要求的,不去驳了他面子,虽然自己马上不在这里待着了,但还是不要招惹麻烦为好:“去吧,反正唱完咱就走人。” 慕晚成摆摆手:“你们去我不去。” “师兄!”惜玉拍他肩膀:“去嘛,万一出什么事,你还能护着咱呢?” 慕晚成翻个白眼走了,朝着荣玉棠房间努努嘴:“我怕什么?有的是人护你!” 惜玉面色微红,但是想到慕晚成脾气暴躁又倔强,怕他去了反而惹事,还是作罢了。她想想,还是想唱什么戏比较好。 京剧祝寿的戏不多,一般祝寿的戏是《麻姑献寿》《天女散花》《长生乐》什么的虽然是祝寿,但毕竟人不够,她寻思祝寿戏也不是一定要这些,一般给老人家祝寿,就唱些吉利的大团圆的都可以。 要不还是和荣玉棠商量吧,他会的戏多。 打定主意惜玉跑到他房间,他正在逗弄鹦鹉,本来那东西是他送惜玉的,但惜玉天天忙的似陀螺根本怪不得理它,在它被饿了两天后,又被荣玉棠捡回去养了。 惜玉说明来由,面色愁苦,荣玉棠轻轻一笑,拿着那逗鹦鹉的细长竹签敲她脑壳,无可奈何的开口: “我看你唱戏唱迷了心,人家请你去吃酒啊,又不是请你唱戏。” “哎!”惜玉震惊了,她仔细看看那请帖,的确是没有提唱戏,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怪穆兄弟急急匆匆的搞的我也误会了哈哈哈哈。” 穆长生眨巴着疑惑的眼睛在房间门口探了个头。 惜玉看他一眼更加心虚:“哈哈哈你继续逗鹦鹉啊…” 说着惜玉落荒而逃。穆长生无辜的看向荣玉棠:“我没有…” 荣玉棠轻轻一笑:“院子打扫完了?厨房泔水倒了?后院地锄了?” 穆长生低了头转过身去干活,冷不丁的荣玉棠又开了口,他声音冷了几分:“你要是乐意,你就一辈子这样做老妈子吧。” 穆长生身子一僵。 “看着别人威风凛凛站在台上,你在台下,一辈子就这样看着吧。” 穆长生一句话不说默默的走了,荣玉棠负手立在窗前,看着一树海棠立在屋檐阴影里,那海棠经雨零落满地,似霜如雪,他沉默的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慕晚成就是知道了不唱戏,他也懒得去:“不去不去老子就不去!家里没养狗我看门!” 惜玉无奈:“你是大黄吗?” 慕晚成瞪大眼睛:“汪!” 惜玉懒得理他,拉着荣玉棠和穆长生走了,她换上了新衣裳,打扮的干净漂亮,去了县衙,县衙里张灯结彩,喜庆不凡。 门口两个衙役满脸堆笑的迎着人,来人都是大户人家非富即贵的老爷夫人们,带着大箱大箱子的寿礼,什么檀木寿玉锦绣绸缎。红的绿的白色紫的一箱箱的抬着,就等着送进府里面。 那县令站在门口,一身朴素的布衣,倒显得和那些绫罗裹体的客人格格不入起来。 惜玉新奇的看着那礼物,珊瑚晶莹剔透,根雕盘根错节。有的是她都没有见过的玩意。她惊叹起来:“怪不得啊。” “嗯?”荣玉棠侧着身子看她,他眼里有一丝不悦,不再看县令。 “那戏里面说:当官好,当官妙,当官头戴着乌纱帽,与祖增光耀,坟地立着旗杆碉斗,家里接着门封条,”惜玉啧啧称奇:“坐着个人儿抬轿,前头有帘,后头有靠,离地足有那么二三尺高,这个造化可真不小…” 荣玉棠意味不明的一笑:“何时这个梦惊醒了,可笑可笑。” 荣玉棠没有压低声音,旁边人都侧目看着他,县令也看见他来了,熟络的上前:“玉棠兄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说着他看向荣玉棠身后的箱子,笑起来:“您破费了!何德何能让您送礼过来。” 荣玉棠冷不丁打断他:“那不是我的。” 县令愣住了,荣玉棠身后的人站出来,那人个头过于矮小在荣玉棠后面根本看不出来,他是本县的一个乡绅,满脸堆笑的迎上去:“哎呀,恭喜恭喜啊,县太爷家老爷子福寿安康啊!” 县太爷明显的有些尴尬,看了荣玉棠两眼,荣玉棠依旧没有给他解围,反倒一笑:“请柬里面叫我空手来,我如今是依照您仿佛的啊。” 惜玉低低一笑,请帖里面的话哪里能当真?不过虚情推辞罢了。 “好好,”县令也笑了,面色尴尬但依旧保持着礼节迎荣玉棠进府。 一进门坐下,惜玉老远就看见了殷慕水,他被两个人堵着在后台那里,惜玉抿嘴上去,冲着殷慕水喊:“赶紧的扮上,县太爷要看你!” 两个人赶紧走了,殷慕水红着脸对惜玉欠身:“多谢。” 惜玉撇撇嘴:“行了行了,他们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以后离那些人远点。” 殷慕水乖巧的点头,突然一笑,露出点点洁白整齐的牙:“惜玉你真好。” “哎?”惜玉有点惊讶,殷慕水又突然开口:“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你的?” “我师叔,现在也在我戏班里面。”惜玉笑:“他也是唱旦的。” “看着像又不像。”殷慕水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么?” “长的好看像唱旦的,但是他没有那媚气。”殷慕水突然有些沮丧起来:“这真是难得的,像我,他们都说我娘。” “嗯本来就是啊。” “你!”殷慕水有些气恼。 “啊没有这回事!”惜玉马上义正言辞起来:“谁瞎说的!” 殷慕水轻轻一笑:“行了,今天你得好好看我唱戏,以前你都是和我同台,今天可得在底下好好给我叫好,今个贴《锁麟囊》我扮薛湘灵,你好好看啊。” “这戏我喜欢,唱的好我赏你!”惜玉笑,她是真的喜欢这《锁麟囊》,词也美身段也好看,也是弘扬正道的。 “行,那我去扮上了啊。”殷慕水匆匆走了,不忘记给她拋一个眼神:“记得叫好!” “知道了!”惜玉哭笑不得,回到了座位上。 锣鼓一响,台下四周具安静了下来,一齐看向台上,那梅香和薛良上台来,两个人一个耍嘴皮一个老实,逗的大伙笑起来。 该薛湘灵出场了,却迟迟没有人来,胡琴那也不知所措,偷偷的向台后看去。 台后也似乎混乱了起来,过了许久才有人出来,点翠满头粉色女帔,莲步轻移,尽显闺中女儿娇态。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种心情别样娇…” 熟悉的旋律响起,惜玉却愣住了,因为那台上的根本不是殷慕水,而是另一个乾旦。 殷慕水呢?不是说他来演吗? 第30章 第30章 那乾旦虽然唱的不如殷慕水,但是也还算规矩,惜玉猜想,可能是两个人演,春秋亭绣楼找球和三让椅的时候让殷慕水上来,索性她也不管,继续听着。 她爹爹也喜欢《锁麟囊》,虽然是花旦,但也京城贴着出戏,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她经常给爹爹配丫鬟梅香或者赵守贞。 听说,以前娘就是看爹演的《锁麟囊》才喜欢上他的。 台上已经唱到了春秋亭,也是全剧的经典部分,那富家小姐薛湘灵出嫁,避雨时在春秋亭遇见了那贫穷人家出嫁的赵守贞。赵守贞在轿中哭泣,那边薛湘灵的轿子慕帘揭开,露出一张标准好看的脸,头上珠翠绒花,娇贵逼人。 “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那薛湘灵水袖遮面,面露丝丝娇羞,眼里又透着对隔壁啼哭的不忍,看的观众如痴如醉。 惜玉听着好,也忘记了殷慕水的事情。认认真真的看下去,故事老套陈旧,就是薛湘灵看赵守贞可怜,把自己的锁麟囊送给了她。后来薛湘灵归宁途中雨水灾,流离失所,到了一家做下人,无意中闯入东楼看见了自己送人的锁麟囊,因缘际会,得和赵守贞相认,赵守贞此时已经发迹因而又来帮助薛湘灵。这是民间故事常有的套路,但是这演出来,就是有不一样的魅力,让人百看不厌。 她寻思着殷慕水应该过一会上,可是这一听就是大半个时辰,都到三让椅这一折了,出来的还不是殷慕水。 她真的奇怪了。殷慕水不可能只唱最后的大团圆啊,那么短一点点。她纳闷着,心里也焦急起来,看不下去了。荣玉棠看出她烦闷,轻轻开口:“怎么了?” “我去有点急事…”惜玉对他一笑,借口离开了,荣玉棠继续看戏,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旁边的树看一眼,那树上丛叶动几下,一个少年悄无声息的跳下来走了。 惜玉跑到了后台,一下子就撞见了殷明城,她厌恶的想避开,却被殷明城一把攥住胳膊,,他眼里再没了以往的算计猥琐,全是凄惶:“你看见殷慕水了吗!” “啊?”惜玉愣住了,一个少年跳前面来,一把推开殷明城:“干啥子啊动手动脚!” 惜玉顾不得那少年,只是看着殷明城的样子有些害怕,因为后面还有戏要排,虽然都在衣箱前面坐着,认真贴片子穿衣裳准备扮上,那边鸦雀无声。只有殷明城在焦急的找寻。 “那死孩子!”殷明城急的汗都要下来了:“刚刚老爷子点了一折子的《霸王别姬》,想看剑舞,这是殷羡山和慕水的拿手好戏啊,怎么慕水不见了!” “殷慕水刚刚去出去了?”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我瞧着有人骚扰他,我给赶跑了,会不会又找上殷慕水了!” “哎呀!”殷明城急的都要哭了,他一向把他们兄弟两个当亲儿子,都语无伦次起来了:“我…这…造孽啊!” “不过今天是县令老爷子的寿辰,应该没人会去干这个事情触霉头,”惜玉倒是冷静下来。 “哎,罢了罢了,待会还是让他上,”殷明城无可奈何的擦擦冷汗:“把殷羡山喊回来!” “他刚刚找慕水去了!”一个苹果脸的可爱姑娘走进来,看到是惜玉,她促狭的一笑:“一会找到了就回来,没事的,慕水能去哪儿啊,估计是昨天吃多了拉肚子了哈哈。” 殷明城瞪她一眼:“你怎么来了?这是后台你不能来!” 大妞有些生气:“我怎么不能来!我是羡山要过门的人了!来后台怎么了?” 戏班的后台,普通人不能进,这也是事实和规矩,惜玉看着两个人毫无意义的争吵,叹口气。也不想管他们了,她拔腿就要出去,自己去找殷慕水。 她就怕殷慕水被什么人拉到什么地方猥…亵了,毕竟是个乾旦,最容易让人动邪念。她前脚刚刚走,后脚就被大妞揪住:“惜玉!” “嗯?”惜玉淡淡瞥她一眼。 “那天不好意思啊,”她有些羞愧,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看着惜玉好看的侧脸:“我是误会你了。” 惜玉不理她,继续四处逛游找殷慕水,大妞突然一笑:“慕水说了,他稀罕你,想讨你当老婆,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啊,嫂子先给你道个歉啊。” “噗!”惜玉刚刚咽下去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大妞傻乎乎的笑:“没事吧妹子…” “没事没事…”惜玉颤抖着摆摆手:“可能有些误会,等会我找到他和他说。” 不管他什么想法,打一顿就好了。 惜玉摩拳擦掌,小伙子天天不好好唱戏瞎想什么呢…果然是太久没有被自己欺负过…大妞看惜玉兴趣缺缺的样子也就走了,惜玉一个人找殷慕水。 府里逛了一圈,找不到他人,惜玉叹口气,准备回去,却突然被筱三拦住了。 那少年面色凝重,摸着后院柴门墙边,一点点金色细末沾在他身上。 “怎么了?”惜玉愣住了,总感觉那金色粉末有些熟悉。 “出去看看!”少年说着打开柴门就走,惜玉跟着他跑,两个人跑了好久,少年的感觉极准确,跑到了河沿边,惜玉老远看见一棵歪脖子柳树,后面坐着一个人,肩膀宽厚,穿着花脸独有的厚袄。 “殷羡山!”花脸那肯定是殷羡山啊,惜玉气喘吁吁跑过去:“你找到你弟弟了吗…” 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 惜玉呆滞在当场,殷羡山胸口上一朵血莲花绽放,他已然是闭上双眼,走了。 第31章 第31章 “你不要动!我去喊人!”惜玉俯身轻轻试探他鼻息,一下子慌了起来,筱三面色凝重,谨慎的看看四周:“不行,三爷吩咐了得照看您。”说着,和惜玉一起离开。 惜玉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县衙府里,台上已经快唱到团圆了,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扯住荣玉棠:“死人了!” 她声音因为害怕而战栗,荣玉棠一愣,马上起身:“谁?” “殷羡山…殷家班唱花脸的…”惜玉抹把汗,那殷明城寻声过来,一脸焦急:“殷羡山找到了吗?马上唱完这个该贴霸王别姬了。慕水怎么还不来。” 惜玉犹豫了一下,筱三不耐烦,一把扯过殷明城从柴门走了,惜玉还是跟上了,没一会就听见一声惨叫,她赶到的时候,殷明城死死的抱着殷羡山,浑身颤抖。 “谁!谁杀了我侄子!”殷明城一下子放下他,狰狞着眼,那眼死死的盯着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他妈的谁啊!” 惜玉看着他那样子,也有些可怜他,虽然他是蛮浑的,但是到侄子面前是真如慈父一般。半点浑话不说规规矩矩的。 现在殷羡山就这么死了… 殷明城仿佛发疯起来,抱着他侄子尸体又是哭又是起来骂人,跌跌撞撞,忽然他似乎是从殷羡山身下摸到了什么。他一把抽出来,血淋淋的手飞快展开那字,黄纸上沾了浪迹血污。 惜玉凑过去了,只看见了两行字。 师傅,弟子不肖,难耐戏班苦劳,今欲往天涯,生死由命,不再归乡。勿寻。 殷明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捏住那一张纸,大叫一声:“赶紧把他找回来!” 惜玉呼吸一滞。兄弟两,一个死了…一个跑了? 难不成是殷羡水想跑,被殷慕山发现了然后杀了殷羡山逃走了? 戏班这种事不少,受不了学戏唱戏受的苦,然后偷偷跑的大有人在,不过杀了自己亲哥哥跑了的也太过丧心病良了吧! 但是惜玉了解殷慕水,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他一向担小,比女孩子还娇气。杀鸡都看不得的人,怎么可能下手去杀自己亲哥哥。 那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开始议论起来,大体都是聊会不会是殷慕水跑了,杀了殷羡山。议论的殷明城面色铁青,他大吼一声:“闭嘴!闭嘴!” 惜玉叹口气,童年的玩伴就这样倒在他面前。她抬眼看向荣玉棠,荣玉棠也恰好抬眼看向了她,两个人目光相对,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怜悯,还有情愫。 “老爷!您替我做主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殷明城一把抱起那尸体,拔腿就向前面跑去,背影绝望到凄惶,可是还没跑两步,就被两个衙役不耐烦的拦下了。 “老爷还在前面喝酒!”衙役皱眉推着他,恶目看向四周的人:“都聚在这里干嘛!该回那回那!准备上戏了!那啥…锁麒麟快唱完了啊,你们赶紧准备换戏。耽误了老太爷寿辰吉祥你们担待的起吗?” 殷明城抱着那少年的手都在抖:“爷!我亲侄子,死了啊!” 衙役越发不耐烦:“丧气!赶紧扔出去!今天老天爷寿辰!死人算什么东西!赶紧的老爷看到要生气!”说着不由分说抢过那尸体就是要扛走扔江里。 殷明城浑身发抖,另一个人拉住他开口:“殷班主,该唱团圆了。赶紧上台吧。” 殷明城一下子跪在尘埃里,他明明没有哭声哀嚎,眼里的泪一下子却流出来,七手八脚的,戏班的人把他拉走了。 惜玉抿着嘴站在旁边,心里满是冷汗。荣玉棠看着一言不发,两个人都回去了,惜玉进了后台,她看着盔甲箱上面破旧的盔头,上面红色绒花静静的立着,已经褪了色。 “人命吗?”惜玉看向荣玉棠,突然一笑。 前面有了叫好声,是惜玉清楚的唱到了。 大团圆。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大团圆。 台上的薛湘灵水袖一扬,腰身柔柔的弯下,梅红女帔艳丽大气,那赵守贞欠身捧上锁麟囊,两人四目相对,红颜映衬,粉面相当。 台上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团圆美满。 然后是排山倒海的叫好。没有人知道刚刚后面死了一个人,跑了一个戏子。 惜玉回了头,叹口气看向荣玉棠:“我们走吧。”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一直沉默着的荣玉棠点点头,忽然他看到了什么,皱了眉,蹲下身。惜玉才发现,那盔甲箱的旁边,居然有一抹血痕,旁边还有一些金色粉末。 第32章 第32章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惜玉看向他。 荣玉棠摇摇头:“这两个都是唱什么行当的?” 惜玉点点头:“死的是唱老生的,叫殷慕山,跑了的那个是乾旦叫殷羡水,唱腔身段都算不错,他们打小两搭戏的,又是亲兄弟很有默契,也算小有名气了,殷明城还想过几年让他们两挑班呢。” 两个人往会走,走到那歪脖子树下,地上潦草的血迹不多,看得出那殷慕山是挣扎不到两下就断气了的,足见杀死他的人下手的狠辣决断。 荣玉棠面色凝重几分,一言不发带着惜玉离开了县衙,前面红红火火热闹依旧,县太爷喝的正高,也不理会两个人的离去。 惜玉走在路上,觉的荣玉棠愈发的沉默,她有些自嘲的一笑:“我还和那个殷羡山搭过戏呢…小时候他还开过玩笑,说以后娶我,后来大了,知道殷家班和玉成班交恶,他也和我见的少了。”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他?”荣玉棠轻轻一笑。 惜玉叹口气:“死者为大,别开玩笑了。” 两个人一路走着,那锣鼓胡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他们都听不见了,天地安静下来。 身边几个衙役匆匆走过,应该是去抓那逃走的人殷羡水去了,惜玉在心里想着,突然觉的有些奇怪,那殷羡水不像是会逃的人。 他和那些从小挨打挨骂的戏子不一样,殷明城那么宠他,断无因为受不了苦才跑的原因。何况他和兄长自小感情就好,怎么会因为跑了然后把他杀了呢? 而且他兄长是花脸,还是架子花,身材魁武,他一个弱不禁风的青衣乾旦那里有本事两下子杀了他? 更何况,他如果真的是下定决心要跑,那留给别人的离信一定是认认真真写的,哪里会随便抽个纸潦草写就? 那殷羡水到底为什么跑了? 惜玉想半天想不明白,转头看向荣玉棠:“我觉得那殷羡水不像是杀了他跑了的。” “谁知道?”荣玉棠摇摇头:“戏班子跑的人多了去,谁知道是为什么?” 荣玉棠不了解殷羡水,自然不知道惜玉心里想的这些,惜玉只得叹口气把疑惑存在心里。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穆长生开口:“我…好像知道,京城那边也是,经常跑戏子,而且最近跑的最多的就是乾旦了。” 荣玉棠眉头一皱:“乾旦?” “是。” 荣玉棠又陷入了沉默,半晌突然笑一声,眼里深沉几分:“这就有意思了。” 惜玉叹口气:“我爹爹当年也跑过,结果被抓回来打了个半死,再不敢跑了。这都是他当年说的。听说他…是私寓里面出来的…”惜玉低头抿嘴一笑,眼里有泪光:“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私寓是梨园独有的东西,一般的戏子,有的科班出身根正苗红,老老实实唱戏成名,叫方桌面儿。还有的就比较难以见人,他们被养在老斗手下,白天唱戏,晚上去陪客,就算唱戏,也多半是粉戏为主,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都是圆桌面儿。 而老斗手下养的戏子,基本都是乾旦,因为京城的许多贵人们,就喜欢这个。 这些戏子是最惨的,和□□甚至都不如,见了青楼窑姐们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姑奶奶。女的宁愿嫁太监都瞧不起这些人。 人们瞧不起他们,都喊他们像姑,像姑像姑,像花姑娘。后来这像姑传着传着就成了相公这个浑名。 他们是谁都能喊相公的。 慕逢春以前,就是私寓从来出来的,不过回来得遇贵人赎他出来,他才能混的顺风顺水,不然,早不知道染上什么脏病死在什么胡同里了。 不过所幸的是,这私寓已经被朝廷明令取缔了,是当朝宰相大人亲自下的令。总算是把这百年恶习给废掉了,梨园也是脱胎换骨,干净了许多。 不去想那些事情,惜玉叹口气:“不管怎么样,咱们可不能耽搁了,从桃花开的时候就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花都快落了,还没有去金陵。” “收拾收拾,明天走吧。”荣玉棠突然停住脚步,掩去眼里的担忧,云淡风轻开口。 “哎?”惜玉有些吃惊,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了,一阵风过,花瓣漱漱的落在她发髻上。她把那花拍下来,笑着开口。 “明天走就明天走,反正世事难料,谁知道三天后是雨是晴呢?”惜玉心里一动:“咱们今天晚上就收拾,明天一早就动身!” 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等了。 荣玉棠笑的爽朗,衣袂翻飞白如雪花:“好。” 回到家,惜玉飞速的整理行礼,自己的换洗衣裳带了两套,玉佩藏好,想到了什么。她打开了柜子。照例拿出了一个红木匣子。 那里面是爹爹传给她的点翠头面,她要带着它。 惜玉收拾完东西,心里的悸动还未宁息,她情不自禁的又打开那匣子,清脆的咔哒声,匣子一开,那一瞬间烛光进了匣子,流过点翠,那点翠流动着似蓝带翠的艳色光芒,比孔雀更耀眼动人。 那大头上的蝴蝶一下下的颤,惜玉轻轻的摸上它。 这是爹爹留给她的,她要带着它上路了,前方艰险,但风雨无阻。 房间里安静的烛火突然一颤,惜玉心里一惊,以前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半晌她才安心下来。 夜里她做了噩梦,惜玉半夜梦里惊醒,感到一阵口渴。她披着衣裳起来去厨房,厨房黑洞洞的,她凭着感觉舀水,刚刚要入口,一股血腥和着胭脂怪味从水里传入鼻子里。 惜玉一愣。颤巍巍的放下瓢。手轻轻的摸向水缸边,一下子吓的毛骨悚然。 丝丝缕缕又长又顺,是女子头发。 第33章 第33章 惜玉尖叫一声,突然耳边有人一把捂住她嘴,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凑过来,耳边一阵温热气息,似是有人在她耳边吹气,吹的她耳朵一红,不由自主战栗起来,一个没稳住,被那人一把扶住腰肢。 “好细的腰…”那人昵咛,叹口气,那气是冰冷的,和放在她腰间的手一样冰冷,像蛰伏的毒蛇。 惜玉心里怕,憋足了劲一口咬下去,那人嘶一声,看着自己手心渗出来的血笑:“这血甜吗?” 惜玉一阵毛骨悚然,认出来他是谁:“相辜!” 相辜轻轻一笑:“可算认出来了啊。”说着黑暗里相辜拉起惜玉的手,惜玉只感觉一阵透骨冰冷从手传到手腕。 “物归原主了。” 那人似是轻轻笑了,语气平淡:“现在还动不得他。也不能带你走,我只好在天津等你了。” 惜玉愣住了,他如何知道自己要去天津?正要开口,相辜突然把她按在水缸边,惜玉感觉自己身后靠着一个温热的躯体,背后那人头发丝丝缕缕的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相辜掐着惜玉下巴,就这样狠狠的要吻下去,惜玉下意识就是踢裆,相辜一把压住她腿声音幽怨:“咱家没那东西,你踢也无用。” 惜玉挣扎着,大水缸在不平的地上摇摇晃晃,泛起水末。他冰冷的手宛如蛰居毒蛇,一点一点的缠绕上惜玉的身子,那冰冷带走了惜玉的热。相辜半晌才放了她,摸摸她鬓发轻轻一笑:“这算什么,要是有那东西,你早就被咱家玩死了。” 惜玉气的红晕升面,心里毛骨悚然。有人似乎察觉到动静,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相辜轻轻一笑:“记得了,活着到天津…咱等着你。造好金屋,建好戏台,就等你这个小娇娇…” “你滚开!混蛋!”惜玉真的生气了:“阉贼不要脸!” 相辜一把捂住她嘴,眼神暗几分:“咱家可是救了你一命啊,你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惜玉愣住了,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慕晚成,慕晚成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怎么了?” 惜玉喘着气跪坐在地上,相辜已然不见。 慕晚成叹口气:“你咋摔地上了?怪不得厨房有动静。”说着点着了灯,正要扶惜玉起来,却一下子愣住了,他直直的看向惜玉背后:“你别动…你你你后面是什么!” 惜玉不知所措,一回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一个黄衣裳的女人背对着她,身子贴着水缸,头朝着水缸里栽着。乌黑的头发披散着。慕晚成一把把惜玉护到身后,上前把那女人一把拉过来。 她的脸泡在水里。肿胀的可怕。脸上的胭脂化开在水里,把水都染混了。依稀从她身材看出她是檀官。 “师姐…”惜玉虽然恨她,但是人命关天,她赶紧把她尸体摆好,颤抖着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散着一个白色瓷瓶,慕晚成一把把它拿起来,一拔开,里面一股刺鼻的气味,应该是毒水。 “咱家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相辜的话在惜玉脑海里浮现,惜玉心里一凉,猜想可能是檀官来下毒,结果被相辜杀了,想着她开口:“会不会是檀官来下毒,然后栽到水缸里面死了。” 她故意隐瞒了相辜,不想让慕晚成担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慕晚成也有些害怕,强忍着恐惧:“死了好死了好…可是这尸体怎么办?她现在是容和光的小妾,容和光是京城来的大爷,知道了怎么办?” “去找荣玉棠!”惜玉擦擦额头冷汗,她跑到后院敲开了荣玉棠的门,半晌荣玉棠开了门,他依旧是白衣蹁跹,披着个外裳就随惜玉到了前院。 “荣兄弟!这可怎么办!万一打起官司来,这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慕晚成手足无措。 荣玉棠轻飘飘扫一眼地下死人,看着惜玉惨白的脸开口:“无事。” 说着他轻轻唤一声:“筱三。” 唰的一声一个黑影飘下,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年落地,他撇撇嘴看向地下人:“大晚上的叫我搬死人你也不怕晦气死我…” “死了你还有筱四。”荣玉棠面色平淡:“赶紧搬了送回容和光那里,他的人叫他去处理。” “知道了嘛。”少年一把扛着尸体走了,惜玉认出那人是那天救他们的少年,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个筱三应该是荣玉棠的贴身护卫。 “会不会有事?”她还是担心。 “不会,”荣玉棠皱眉:“你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是。头栽在水缸里,身子贴着水缸外面。我们怀疑她是来下毒的,地上有毒药瓶子。”惜玉依然心有余悸,荣玉棠皱了眉,深深的看了看惜玉一眼。 惜玉心里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说,慕晚成见没有事情了,打个哈欠走了,惜玉默默的跟着荣玉棠出门,紧紧的锁上了房门,仿佛里面有什么怪物一般。 荣玉棠走在她前面,青丝披下直垂腰身,微风清动,那发丝在他白色衣裳上缠绵如水墨。 她忍不住喊住他:“荣玉棠。” 荣玉棠回头,秀美侧脸让依稀的月光都失了色,他一言未发,清澈如琉璃的眼里的温和柔意却已经代替了所有言语。 明明是月一般耀眼的人,却温柔的衬托着还不如星星的自己。 惜玉心里一暖,这几天被相辜和任霁折磨的脾气和看到檀官殷慕山死亡的害怕尽数消失,她三两步赶上他,低头开口:“刚刚在厨房,我看见了相辜。” 荣玉棠摸上惜玉的头发的动作一顿,眼神幽深几分:“相辜?” “嗯。”惜玉头皮发麻:“他好像…盯上我了。” 荣玉棠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没事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我们该上路了。” “可是殷慕水…也失踪了,檀官也走…”惜玉心里的恐惧还在扩大:“还有相辜…他说他在前面等我们…我怀疑殷慕水是不是和他有关…” “别想了,到时候总会知道的。”荣玉棠叹口气:“我派人去找他。我们赶紧走吧,天要亮了。” 一阵鸡鸣传来,继而附近的鸡群都像极叫了起来,前呼后应,荣玉棠抬眼看向远方,一抹鱼白色透过夜幕亮进来,夜间淡淡的凉雾还未散去,草木芬芳萦绕在两个人之间。 天亮了。 该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曙光透进来,微微的照亮了惜玉和荣玉棠衣裳上的纹路,如水如雾,带着晨间的草木芬芳,两声马鸣唤醒了惜玉,她抬眼看向门口。 穆长生从马背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惜玉行一个礼:“班主,该走了。” 惜玉点点头,把她的包裹和头面箱子放上了马车,慕晚成连蹦带跳的上了车,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正要接她上来时候,惜玉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回头跑回去,吃力的把那块匾额带上了。那匾额上的血已经被她擦拭干净。 “人忘记了这个也不能忘记啊。”惜玉小心翼翼的把匾额交给荣玉棠,然后跳上车,一下子挨着荣玉棠坐了。穆长生看见她拿了匾额,也犹豫起来,荣玉棠冷冷看他一眼:“要拿什么赶紧拿,没人拴着你。” 穆长生赶紧连滚带爬把那个小鸟笼带走了,笼子里面的小鹦鹉依旧玲珑可爱,旁边的小雏鸟长出了一点绒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好不容易上了车,荣玉棠看着旁边坐着的惜玉,轻轻一笑,扬起马鞭。 尘土飞扬,惜玉深深的看一眼身后的白墙黛瓦。 再见了啊,徽州。 第34章 第34章 春四月,金陵城外一片春意。刚刚下过一场雨,润透了那木桥旧柳,石路闲草,柳絮片片黏在花地下飞不起。 两辆马车辘辘而过来,一双雪白的手轻轻拉开那蓝底白花的布帘,马上有光透迫不及待的透进车里,只见那粉面桃腮,艳过三月桃花,惊鸿一瞥惊艳了春光,它痴痴的停在了她脸上。 “到金陵了。”她开口,低头笑一声,春光调皮的滑过她乌黑亮丽的青丝,闪在她朴素的青玉簪子上。 “该下车了。”里面一个清冷声音响起:“这几天坐乏了,咱们下来走走,车给筱三拉。” 后面一个少年一瘸一拐的跟上来,灰头土脸,原来可爱清秀娃娃脸满是沧桑,他好看的虎牙也磕掉了一个:“是。” 惜玉听到筱三两个字,半天反应过来是喊少年,原来荣玉棠以前用的名字是他的贴身侍卫的,她笑笑:“辛苦了筱大哥。” “不敢不敢,叫我筱三就成。”筱三摆摆手,擦擦眼边的泪敢怒不敢言:“我就是个拉车的命,慕姑娘您赶前面走吧。” “好,”惜玉跟上荣玉棠,荣玉棠看着天色皱眉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天亮前赶到城里。” 金陵城城禁严的很,一般天没黑城门就关了,任你百般哀求,都不能打开一分一毫。 这么多天,马也疲惫了,缓缓的走着,惜玉也不急,反正都到金陵了,不能进城就明天呗。荣玉棠到有些忐忑的样子。惜玉不解,也无从问起。 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行人终于看见了金陵城的城门,暮色慢慢四合,那城门上旌旗翻滚,浓红卷着墨色暮云,上有明月,横空揽世。 “金陵城!”惜玉一阵激动,不由自主的拉着荣玉棠衣袖,荣玉棠淡淡的笑,那慕晚成撇撇嘴:“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 惜玉一个白眼:“我本来就是第一次出徽州城啊!”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到了城门底下,城门却不合时宜的关住了,惜玉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沮丧:“这么不赶巧…早知道我就路上少玩点了…” “没事,”荣玉棠宽慰她。 “要不我们今天就在城外待一晚上吧。”慕晚成打个哈欠,荣玉棠摇摇头:“那倒也不必。”说着他看向筱三:“把我那玉佩拿去,让他开城门。” 筱三爽朗开口:“好嘞!您那玉佩一拿出来,肯定能让他们大开城门夹道相迎…” 说着他在身上和包裹里摸索,摸索了半天,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硬,荣玉棠轻轻挑眉:“弄丢了?” 筱三尴尬的笑:“三爷英明神武猜的真准…上次我跟您回去我好像忘在京城了…” 惜玉:“……” 叹口气,惜玉也认命了,她对着荣玉棠开口:“算了吧,咱们老老实实的待一个晚上,明天进城。也不是太冷…”说着,她打一个寒颤,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荣玉棠看着她发冷还强颜欢笑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他看向筱三的眼神更冷:“一刻钟,进城。” “哎?”筱三挠挠头:“这我办不到啊。” “办不到?”筱三轻轻一笑,眼底寒芒刺人。 筱三毛骨悚然:“我可以可以!”说着他抓耳挠腮起来:“咋办啊咋办啊。”跳几下到了城下,大着公鸭嗓子向城上守城士兵喊到:“军爷,你放我们进去可吗?” 一个夜壶砸下来:“放你进去?放你娘的屁!” 筱三一脸生气但是又不能发作:“哎!军爷开恩啊!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卖艺的江湖人啊,天天风餐露宿喝露水啃泥巴,不知道肉什么味道。” “滚滚滚!” 筱三一脸挫败的回来了,荣玉棠冷冷看他一眼,他吓的又跑到城边:“军爷啊!求求你们了!你不开门我不能活了啊!我要被杀啊!真的,不骗你们啊!” 上面的军爷烦透了:“闭嘴!明天再进!规矩不知道吗!” 筱三感觉身后盯着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冷,他吓的一身冷汗,大脑快速的想着怎么办突然他灵机一动,跑到了车上。 惜玉好奇:“他要干什么?” 荣玉棠摇摇头,等筱三出来时,两个人都沉默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唢呐,大摇大摆的跑到了城门下,朝上喊:“既然军爷不答应我,那我卖个惨给爷们唱几个可以吗?” 上面传来笑声,似乎有人说了句好,惜玉面上一红,似乎知道了他要干什么。 筱三深吸一口气,低头吹起唢呐。 天地一声唢呐响,再无世间丝竹音。 惜玉只感觉天地间只有那唢呐的声音了,脑子一片空白,耳朵突突的响,甚至想跟着唢呐的声音跺脚起来。树林里的眠鸟全部惊动起来。哗啦啦的飞了一大片。城上的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骂声。 “我去你吹这个干什么!老子以为你唱十八摸,结果你给老子整这个?” “格老子的老子刚刚睡着这他妈谁啊!” “吹唢呐!你是要把金陵城吵翻天啊!赶紧闭嘴!等会把老爷喊起来了我们要死!” “我已经起来了…这谁啊…” “……” 筱三吹完一曲,上面骂骂咧咧不停,他哈哈大笑起来:“军爷们不给开门,我心里凄凉,情不自禁就吹起来唢呐,抱歉啊。那我再吹一个送军爷们啊。” 说着,筱三开开心心的又吹起了起来。楼上安静了一瞬间,一个个破口大骂起来。 惜玉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歪头看向荣玉棠:“他现在在吹什么?” “《大出殡》。”荣玉棠言简意赅。 惜玉:“……” 她有一种预感,军爷们会下来给开门,不过不是放他们进城,而是把他打一顿。 上面骂骂咧咧了好久,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下来给他们开门,筱三得意洋洋的看向身后的荣玉棠和惜玉:“怎么样!我厉害吧!” 荣玉棠拉着惜玉,面无表情的走进门,惜玉低着头,两个人脸上都仿佛写着“我不认识这个傻子”的字样。 筱三愣住了:“哎你们不夸我吗?哎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一双手按住自己肩膀,视线如火灼着他的背,他颤巍巍回头,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面色狰狞的冲他笑。 筱三:“……”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35章 第35章 进了城,惜玉听着身后的叫骂声拳打脚踢声和时不时传来的鬼哭狼嚎声,有些担忧:“筱三他不会出事吧?万一打伤了…” “没事的,”荣玉棠低头微笑看她一眼,然后回头看向那边,眼神一瞬间冷下去,慢慢吐出两个字:“活该。” 惜玉知道筱三很惨,但是还是忍不住很没良心的笑了,过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到了金陵,我们上哪搭班,要不明天我们去各个戏楼递帖子?” “先休息,”荣玉棠语气恢复了温和,他有些无可奈何的开口:“天天就想着唱戏,先找地方整顿下啊。” “去哪儿啊?”惜玉感觉自己头顶被人摸了一把。 “去好地方。”荣玉棠把惜玉推上马车:“你休息一会,我们到了再说,我在金陵认识一个熟人,不管怎么样去他哪儿再说。” “有熟人好啊。”惜玉笑。 “反正他房子大,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们去帮他聚人气。”荣玉棠悠悠开口,带着调笑的意思。 惜玉:“……” 车轮轱辘轱辘的碾过,惜玉听着声音昏昏欲睡 ,好久才停下,惜玉身子往前一倒,荣玉棠探着身子进来,惜玉冷不丁正好撞到他怀里,荣玉棠一愣,惜玉羞红了脸,赶紧正了正身子:“刚刚不是故意的啊。” 荣玉棠愣在那里,眼眸似乎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意思,惜玉紧张没有看见。 这时候车厢却又被一撞,惜玉始料不及叫了一声,又被撞到他怀里了,这次撞的更进一步,她整个身子在他怀里紧紧挨着,几乎要扑倒他,她胸膛挨着他的,能感受的到他沉稳的心跳。 荣玉棠面色一下子暗下来,惜玉心里直跳,发慌起来,心想完了他不会以为自己对他图谋不轨吧?他可是自己师叔辈的人,不行不行…再说他有没有妻室都不知道,他这样好的人,应该是不缺女人的吧…但是他身边没有女人啊… 胡思乱想着,惜玉脑子一片浆糊的下了车,穆长生一脸紧张抱歉的走上来,对着荣玉棠就是点头哈腰道歉:“师叔!刚刚天黑我看不清,马儿脱缰了一下子撞到您车上面了!师叔…” 荣玉棠淡淡看他一眼,嘴角微勾:“无事。” 穆长生愣住了,他怎么感觉荣玉棠非但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眼神里带着愉悦呢? 一定是他看错了… 惜玉下了车,定眼看向眼前府邸,眼睛一亮,这正好是小山边,竹影摇曳风动花香,那府邸不是高墙大门,却别有一番幽致,木雕窗户花下重门,一看就知道那主人必然是风雅人。 荣玉棠轻扣门环,一个小童来开,惜玉惊奇的发现,那小童穿着女帔,俨然是梨园弟子。 “客人有何贵干?”小童笑容可爱声音柔美:“深夜造访不知是要见谁?” “见你们主人,晏昆山。”荣玉棠笑:“你就跟他说,前度刘郎今日来看他三亩桃园。” “好,”小童跑进去了,过了一会又匆匆跑出来,笑眯眯开口:“客人请。” 荣玉棠迈脚就要进去,小童突然想起来什么喊住他们:“等等,先生吩咐,如果是旧交只管请进来,但是果然是一个姓荣的,直接乱棍赶走千万不能放他进来。” 荣玉棠:“……” 惜玉噗嗤一笑开口:“为什么呀?” “因为…先生说他是来抢劫的。”小童眨眼。 荣玉棠面色微黑,表面还是风光霁月的温和微笑:“那你看我像抢劫的吗?” 小童天真的看着他秀美绝尘的脸,红着脸摇摇头,放他进来了。 惜玉笑着跟进来:“真好笑,怎么把你当抢劫的山贼啊?” 荣玉棠笑容不变:“本来打算给他留个家底的,既然他这样说了,干脆整个抢走吧。” 惜玉:“……” 还真的是来抢劫的? 没走几步,在中庭里就被喊住了,惜玉回头一看,中庭前一处水榭玲珑,烛火幽幽摇曳,映着水气朦胧,有一个男子盘腿坐在那水榭中,抚琴沉吟。灰白的胡须随风而动,白色衣袂翻飞如雨中白莲,湛然若神仙风道骨。 然后他轻轻睁眼,看清了来人后。 哐当一下,他气的把琴砸了。 荣玉棠噗嗤一笑:“真舍得啊,小忽雷都砸?您不要给我啊。” 那人起身横眉冷目:“你来了,它反正也要被糟蹋了,不如砸了!” 荣玉棠叹口气,走上前一步:“好歹我带了人来,给点面子啊老先生。” 晏昆山冷笑:“别喊我先生!”说着他看一眼荣玉棠身边的惜玉,惜玉眼睛清澈身子板正,看见了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晏昆山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却在看向荣玉棠时变成了嫌弃:“那里来的清白姑娘,你别祸害人家!” 荣玉棠叹口气声音低了些,不让惜玉听见:“还没祸害上呢。” 晏昆山眉毛拧起来:“你敢!” 晏昆山气急败坏,荣玉棠气定神闲,两个人说了半天。惜玉有些懵,穆长生在她旁边悄悄开口,惜玉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来那个晏昆山曾经的荣禄班的教习,专门教授他们基础昆戏,荣玉棠小时候是最聪明的,身段嗓子都是天生的好,悟性极高。深受晏昆山喜欢。 但是他也是最皮的一个。 晏昆山爱之深责之切,对荣玉棠各种关照,天天又打又骂,荣玉棠就捣乱起来,不是在他座位上放死□□就是扔蛇到他被褥里面,晏昆山一个金陵来的风雅士人哪里见识过这种东西,被吓的大出洋相。 后来荣玉棠被往死里打了一顿,老实了许多,还是不服他,长大了些能出去唱了,他天天和晏昆山打赌,晏昆山是个老实人,天天输,银子输给他,珍藏的剧本也输给他,甚至连他的老戏服老头面也输给他了。 最后晏昆山气急了,辞别了荣禄班回金陵了。 惜玉听完了介绍,对荣玉棠有了新改观。 原来那么个风光霁月的人,也曾经是少年玩性。 惜玉不知不觉笑出来,晏昆山就是不依不饶:“你给我滚出去!还想在我这里住!我看你是癞□□想吃天鹅屁!” 荣玉棠笑:“今天我带了贵人来,给人面子啊,”说着他正了神色,恭恭敬敬的拱手鞠躬行礼:“先生。” “谁?”晏昆山一脸嫌弃:“就你还贵人?” “这位姑娘。”荣玉棠突然拉住惜玉,轻轻一笑把她推到晏昆山眼前:“是您恩人啊。” 惜玉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晏昆山皱眉:“此话怎讲?” “她是鹤官女儿。”荣玉棠言简意赅。 晏昆山面色一变,仔仔细细的从上到下打量了惜玉几眼,打量的惜玉头皮发麻,晏昆山面色严肃起来:“姑娘当真是逢春兄亲女?” “是,先父名讳逢春,艺名称鹤官。先母王氏。”惜玉赶紧开口,晏昆山抿着唇,轻轻抚了抚胡子,突然长叹一口气,对着惜玉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惜玉吓的赶紧扶他:“先生,惜玉如何受得如此大礼!赶紧请起!” “既然是鹤官先生之女,自然受得如此大礼。”晏昆山说着把惜玉迎到大厅,他朗声开口:“琴童墨童,贵客已到,快去备上座好茶!吩咐乐班起来,在水榭里安排!” 惜玉吓的赶紧摆手:“先生!不用不用,今天夜色也晚了莫要劳师动众!那惊扰了大家安眠到是惜玉罪过。” 荣玉棠在旁边轻轻笑:“是啊,赶紧找两个上房安置了咱们。要请客明天再请啊,把你珍藏的好酒好肉都拿出来…” 晏昆山慈祥的看着惜玉:“赶紧带姑娘去上房歇息,烧水给姑娘接风洗尘。”然后他眼神一变看向荣玉棠:“把这个人给我扔到马棚睡觉!不许理他!” 惜玉犹豫的看向荣玉棠,荣玉棠苦笑:“先生,师傅!弟子好久没有来看您了…” 晏昆山两眼一翻表示不想理他:“琴童!带他去睡马棚!”说着慈爱的看向惜玉:“我叫我那侍女去伺候你,把翻新的东西给你用罢,不叫你沾别人的俗气。” 惜玉受宠若惊的点点头,跟着一个好看的侍女到了后院,侍女打开一扇门,点上蜡烛,照亮一屋璀璨,转过那琉璃架四美图的屏风,拨开水晶珠帘是那幽静绣阁,木桌眠古琴白墙挂琵琶,更有美人瓶供着青莲花,湘妃竹倚着绿纱窗,惜玉屏着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这一室清幽。 那侍女笑靥如花,粉面桃腮身材袅娜,身上锦衣纱绕,绣襦系腰,绣鞋儿一晃一晃露出鞋前白绒花,惜玉低头看看自己沾满尘灰的脏兮兮鞋子,看看身上褪色了的布衣,叹口气。 “姑娘先洗漱罢,”那丫鬟笑容可爱把惜玉推到了侧面房间,里面烟雾缭绕,惜玉一看原来是浴桶,那丫鬟帮惜玉去了衣裳,惜玉红着脸进去,任凭丫鬟帮她搓洗。 “姑娘皮肤真好,真真是一幅好身材。”丫鬟感慨着惜玉皮肤如凝脂玉色:“怪不得能得荣三爷…” “哎?”惜玉听见了荣玉棠:“你们也认识?” “三爷大名如雷贯耳,如何不知道?”丫鬟笑:“老爷天天嘴里面念叨他,说他是一辈子两个真正的入门弟子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气死师傅的弟子。” 惜玉噗嗤一笑,有些好奇:“两个弟子?” “是啊,还有一个是我们大师姐,叫小凌波,她可厉害了!”丫鬟说着眼睛中波光闪动:“她文武不挡,又美又飒!可威风了。” “真的啊?”惜玉也好奇起来,小丫鬟不好意思的笑:“就是为人有些冷罢了,但是人真的很好,咱们金陵城男的女的都喜欢她。哎呦说您也不知道,大概明天您就能见到了!” 惜玉只得存疑惑在心里,沐浴罢了,丫鬟亲自给她更衣,那衣裳轻柔单薄却不会让人觉得寒冷,惜玉躺在床上,看着旁边陈设,突然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不知道荣玉棠在马棚,睡的怎么样了…… 惜玉胡思乱想着,突然窗户微响,似有人敲着,惜玉抬眼一看,那窗户边隐隐透着个手的轮廓,她心里一惊不知所措,正想喊人时一个声音传来。 “惜玉…” 那声音清冷又带着柔情,惜玉一下子淡定下来:“荣玉棠?” “是,”外面的人轻轻笑:“马棚睡不着,可怜可怜我罢,让我在你那里打地铺。” “马棚里面怎么睡不着啊?”惜玉披衣起来,笑话他,两个人隔着雕花竹窗,月色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照着两个人容颜静美如玉,眼波流转如水。 荣玉棠轻轻一笑:“马棚里马儿发春了,我不好意思待着。” 惜玉红了脸:“滚!” “你让我滚哪儿去?”荣玉棠轻轻眨眼睛,惜玉牙痒痒,心里本来是软的,想让他进来,但是他毕竟是外男,还是强忍着拒绝了他:“不行!不能进来!” 荣玉棠叹口气,无可奈何的一笑:“成,那你丢窗被褥给我,我在你这外边走廊搭个地铺儿休息罢了。” “给你!”惜玉啪嗒丢给他,关了窗户一夜好眠。 荣玉棠叹口气,躺下休息了,半夜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摸进了晏府,踉踉跄跄走到荣玉棠身边,荣玉棠被惊醒,眼神如刀看向来人,来人鼻青脸肿已看不清面容了:“三爷…我活着回来了。您喊我来有什么吩咐吗?”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似乎希望他夸奖自己两句。 荣玉棠面露微微嫌弃:“去马棚睡,把我外衣披着,不要露脸,吓着人。” 筱三:“……” 果然他已经失去荣三爷的宠爱了吗。 第36章 第36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惜玉就醒了,她刚刚起床,就进来了四个少女,一个捧着镶金银盆,一个拿着绿檀木梳,一个准备着细盐,一个捧着锦绣衣裳,给惜玉认认真真的打扮好。 那阵势吓到了惜玉。她以前在家不出门都是随便接水擦把脸,拿梳子抓两把头发就算好的啊。哪里这样静心打扮过?但是她又不能拒绝人家,只能浑身不自在的凭她们伺候好。 出得门来,就看见荣玉棠在外廊站着。她有些胆怯的停在他身后,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自己也不知道。 荣玉棠一回头,看见她,愣了愣随机一笑,那笑里半是惊艳半是含情,惜玉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笑什么笑!” “都说人靠衣装…”荣玉棠拉起她衣袖:“果然如此。” 惜玉一大早上的好心情全部灰飞烟灭,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嘛? 转过回廊绕池曲水到了前厅,惜玉看见晏昆山已经在等着她了,赶紧快步走去,晏昆山看见她来,也迎上来,亲自把她请到上座,惜玉执意不肯只在下面一个坐了,荣玉棠挨着惜玉正要坐下,晏昆山气的吹胡子瞪眼:“谁要你坐了!旁边站着去!” 荣玉棠微微一笑,站到了惜玉身后,他负手端立,姿容清绝,引得大堂中的少女们纷纷偷看,晏昆山不耐烦:“看什么看!没看过土匪啊。”说着气呼呼的拿扇子指着荣玉棠:“你们记住了土匪就他那个样子!” 惜玉偷偷瞥了荣玉棠一眼,正好和荣玉棠对上视线,惜玉赶紧转头来,心里砰砰跳,她刚刚有一个念头: 要是土匪长的这样,谁不愿意当压寨夫人啊… 晏昆山说完看向惜玉,正了正神色:“姑娘无需惊疑,令尊待我等梨园子弟有恩,故而今日老朽有此态。琴童还不给姑娘奉茶…” 惜玉赶紧接过那茶盏,心里的好奇还是没有消下去:“旦不知先父有何事…” “姑娘还不知道?”晏昆山有些惊讶。 惜玉摇摇头,荣玉棠轻轻一笑:“先生以为谁都和您一样,求福德而望人知吗?慕公所积乃是阴德,从来不和他人说…”他话语未落,晏昆山横眉冷目看过来:“要你多嘴!滚出去!” 荣玉棠轻轻一笑拂袖离开了,惜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晏昆山为什么会被他气到离开京城… “姑娘当真不知道?” “惜玉不知。”惜玉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那姑娘可知道十六年前宰相废除私寓清理梨园一事?” “此时惜玉知道。”惜玉点点头,这事情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十六年前,宰相大人力排众议颁布法令严禁民间老斗再蓄娼伶。所有戏子必须由精岳庙挂牌,无正规戏班坐科师承不得入梨园行。 老斗和娼伶是梨园以前的旧习惯了。一般戏子,正经的从科班老老实实学戏,但更多的是有人养着,那人和老鸨一般,行内都叫他们老斗。老斗养着一众学徒,清一色全部是乾旦。那些孩子们都养在一处,住的地方叫私寓。 至于为什么全养乾旦,那就是那些大官贵人们喜欢了。有诗句赞老斗们: 挥霍金钱不厌奢,撩人莺蝶是京华。名传‘老斗’浑难解,唤向花间兀自夸。 鼎盛时期,老斗们财力势力都是嚣张不已,但是整个梨园都充斥着这种奢靡淫…乱的气息,也让戏子为世人瞧不起。地位低到见了妓.女都要喊她们姑奶奶。 惜玉清楚的知道这些,完全是因为她爹爹慕逢春,也是私寓出来的,不过他有幸,得以进了正规戏班学戏,后来被赎身出来。不至于一辈子委身那烟花尘埃。 可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惜玉纳闷着,晏昆山看出她纳闷才开口:“姑娘可知道十六年前,宰相为什么下死令,废除了所有私寓老斗吗?” “为什么?” “全因姑娘来了。” 惜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可能…” “这老斗盘根错节势力嚣张,十六年前宰相尚且势单力薄不能与之对抗,但是逼他下决心灭了这陋习的,”晏昆山眼里带着怀念:“就是你出生那一天,你爹爹给他写的信。” “先父给宰相大人?”惜玉还是不理解。 “鲜少人知道他们是旧交,”晏昆山叹口气:“令尊当年感慨自己半生乖舛造孽甚多,克妻损子,为了护你一辈子平安,他发愿要给你做一件大功德。就是替你把这梨园涤浊扬清。让天下戏子不再受人□□欺虐,也算是功德一桩啊。” “他说没有人能护你一辈子,他能做到的,就是给你留一个干干净净的梨园。” 惜玉一下子愣住了,她爹爹从来没有说过为她做过什么,映象里面的爹爹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教戏的时候严苛的像罗刹,平时生活里他就是个慈母,一手把自己拉扯大,他生的好看,十里八乡那么多女人爱他爱的死去活来,他都没有再娶过,除了怀念惜玉的生母,也是怕惜玉被继母欺负。 他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还做过这么多给她吗? 惜玉低了头,想起爹爹那好看的容颜,泪水湿了她眼,她小时候还总是嫌弃爹爹不男不女,却从来没有想过爹爹是那么脏的地方出来,受了多少苦痛。 就算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他也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为了不让自己日后沾染上这污泥,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泥坑给填平。 晏昆山看着惜玉泪都要下来了,知道她是想念亡父而难过,叹口气:“多谢他还了梨园一个盛世清平。姑娘也莫要伤悲,我是从宰相哪儿偶然得知此事的,今日姑娘既然来了,惹得姑娘伤心倒是老朽不好。” “先生言重了。”惜玉擦擦眼泪一笑。 晏昆山起身一笑:“好了,姑娘一大清早就听老朽絮絮叨叨也不好,水榭处老朽摆了小菜小粥,姑娘不嫌弃就移步去看看吧,”说着他唤一声小童:“安排乐班。” “先生家中养有乐班?”惜玉惊叹。 “是啊,我原来就是荣禄班的昆戏教习,现在的京班都不以昆戏打底了,我也就回来了。”晏昆山笑:“在家中自己养了戏班,也算是自娱自乐罢了。” “先生这戏班养的真不错。”荣玉棠不知道从哪里转悠回来了,修长的身子倚着玉石栏杆,面上笑容依旧:“我刚刚瞧了瞧,生旦净丑,七行七科具已齐备啊。” 七行七科都齐备啊…… 惜玉心里一惊。 荣玉棠说完看了看惜玉一眼,那眼里意味深长,惜玉从他眼里似乎读懂了什么。 他说的来抢东西,不会是要自己把先生的戏班抢来吧。 所以他真的是来抢劫的啊… 惜玉看一眼晏昆山,突然对他有一种深深的怜悯,别人养徒弟塞儿子孝顺,他养徒弟是要把他家财掏空啊。 惜玉坐到水榭中央,前面一出稍高的台子,四周环水,水草丛生锦鲤穿游,一阵笛声过,彻骨的清凉,惜玉听着前奏是昆曲的万年欢,她情不自禁也回忆起了学昆曲的日子。 “听说姑娘也是唱京戏的,”晏昆山笑:“鹤官教出来的自然是雏凤不与群禽同,我教的戏班是昆底子,也只会唱昆戏,给姑娘献丑吧,姑娘要听什么?” 惜玉笑:“挑两个折子戏罢。” “男怕思凡女怕夜奔。”荣玉棠在旁边开口,晏昆山瞪他:“有你说话的份吗!” 惜玉微微一笑:“我瞧着《思凡》和《夜奔》挺好。” “行,那就依着姑娘。”晏昆山笑:“来,喊小凌波出来,”说着冷冷的看一眼荣玉棠:“你莫觉的自己是京城第一就骄傲,你不过天资比人强罢了,我这儿有一个孩子,比你还强!你仔细看看。” 荣玉棠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那我就要拐他了。” 晏昆山拿起酒杯就砸向他:“你给我滚!” 说着,一个少女上得台来,她手上两把鸳鸯宝剑。惜玉眼前一亮,那少女一身布衣,却难掩她卓然风姿,她眼底一颗泪痣动人,正宜着她桃花眼柳叶眉,如果说惜玉是那江南的烟雨清丽,她就是金陵的金粉明艳。 她一上来,左右侍女马上退下去,她看向晏昆山开口,声音沉稳:“师傅唤弟子何事?” “演两出折子戏罢,思凡夜奔。”晏昆山说着看向惜玉:“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原名林波儿,现在艺名叫小凌波。”说着冷眼看向荣玉棠:“站着老实点!” 惜玉点点头,看着小凌波,小凌波也正好打量过来,惜玉清楚的从她眼里看见了不屑。 哎? 惜玉纳闷起来,自己又没有得罪她啊,哪里就招惹人家不喜欢了? “清唱吧,扮上也麻烦,今个儿就来个清音会。”晏昆山满意的看着小凌波,荣玉棠轻轻一笑:“手上两把鸳鸯剑,唱什么思凡夜奔?唱个霸王别姬吧。” 小凌波面色一冷,眸色里透着不屑更深,她冷冷开口:“乱弹杂戏,恕小凌波不会唱。” “不会唱?”荣玉棠看向晏昆山,晏昆山摇摇头:“我们班是唱昆戏的,不唱京剧。” “那你拿着那剑做什么?”荣玉棠轻轻一笑。 “我这两把剑,乃是《百花赠剑》所舞,不是你们那《霸王别姬》里面的剑。”小凌波横眉冷目:“我只会唱昆戏,雅部岂可与乱弹齐奏。” 惜玉一下子听明白了,这是个唱昆曲的,瞧不起京剧。 昆曲是曾经的一家独大,百戏之祖,在京城被奉为雅部,凌驾于所有剧种之上,其他剧种都被鄙夷为花腔乱弹,昆戏做工讲究唱段细腻,美到了极致,是王公贵族的心头好。 但是可惜的是,昆曲到不了民众那里,试问有几个贩夫走卒能听懂“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远?”又有几个农夫蚕妇能听得:“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所以昆曲兴盛,止步于秦腔入京,然后梆子,徽班相继进京城,昆班几乎是销声匿迹。其他的剧种渐渐融汇成了集大成者,京剧。而昆班却一直拒绝和外界角落,离开了京城,回到金陵一带。 这也是为什么昆班的人,对京剧有骨子里的不屑和愤恨。 惜玉看着小凌波,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了,她冲着小凌波嫣然一笑,小凌波一挑眉,再不理会她。 突然耳边一阵酥麻,惜玉抬眼一看,是荣玉棠。 荣玉棠低声:“别看她现在倔,以后都是你的人。” 惜玉正在喝茶,差点没呛到自己,她瞪眼看向荣玉棠。咬牙开口:“你敢不敢声音大一点让晏先生听见?” 荣玉棠轻轻一笑,站回去了。 第37章 第37章 小凌波当真是文武不挡,《思凡》唱的极尽缠绵悱恻,身在庵宇心向红尘,《夜奔》又尽显男儿气概,身段干净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好一个英雄末路空怀宝剑,看的叫人扼腕激愤。 既唱生又唱旦的,也就是生旦两门抱的人少,惜玉算是第一次真正看见。不由得对她感兴趣起来,她悄悄看向荣玉棠:“真的厉害啊。” 荣玉棠轻轻吹着茶盏的热气,不紧不慢开口:“还行。” 惜玉愣住了,呆滞的看向他:“你说啥?” “还行,以后到你戏班,做个二路青衣小生正好。”荣玉棠轻轻啜饮一口碧螺春。 “她可是生旦两门抱啊!还唱这么好,唱旦的时候没有男人气,唱生的时候没有女人味。”惜玉皱眉看向荣玉棠:“这么好的苗子,难道还不是当宝供起来吗?” “生旦两门抱算什么?”荣玉棠放下茶盏,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文武昆乱不挡才是真本事,你看我。” 文武昆乱不挡,说的是什么都能唱的全才,惜玉父亲曾经告诉过惜玉,这种人已经没有了,是根本不可能有。惜玉当他开玩笑,瞪他一眼骂一声吹牛。 但是他的声音有些大,小凌波一个冷眼扫过来,显然她听见了,她唱完了下来走进水榭,到晏昆山身后,冷冷开口:“这年头那里还有文武昆乱不挡的人,话说大了也不怕闪舌头。” 旁边的侍女也轻轻笑起来,有的轻轻的瞥荣玉棠,眼里带着艳慕,嘴上却娇笑着,似乎在笑他不自量力。 惜玉脸上羞,拿胳膊肘撞他:“叫你说大话!” 两个人窃窃私语也被晏昆山听见了,晏昆山冷笑一下,看向荣玉棠:“黄毛小子,不自量力。” 荣玉棠叹口气不说话,小凌波看向他眼神更加不屑。 谁知道晏昆山喝口茶继续开口:“文武昆乱不挡算什么!是值得显摆的事情吗!”说着瞪他一眼:“你也就剩下文武昆乱不挡这点破本事了!” 惜玉差点又被呛到,小凌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晏昆山,又瞥一眼荣玉棠开口:“师傅,您不是说不可能有人能文武昆乱不挡了吗!” 晏昆山又喝了一口茶,不屑开口:“他不是人。” 惜玉:“……” 小凌波:“……” 荣玉棠保持着淡笑站立在水榭里,修长的身子在惜玉身后,他身上飘来的香气一阵一阵的侵扰着惜玉,惜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小凌波一皱眉,兀自嘟囔:“怎么可能?” 晏昆山冷眼看向荣玉棠,收回视线叹口气:“你看看你啊,荣玉棠,你除了京城第一的名号,除了文武昆乱不挡的本事,除了世间无双的扮相,除了有些金银珠宝。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啊?” 惜玉幽幽的看着晏昆山不说话,荣玉棠淡淡开口:“师傅说的是,弟子什么都不是。” 晏昆山面色才好转一点,轻轻点头:“知道就好。” 惜玉发现自己不能和他们正常交流沟通了。 晏昆山说完了转头看向惜玉,眼神一片慈爱和善:“慕姑娘不知道此番来到京城,有何贵干?说不定晏某能帮上姑娘。” “说了惭愧,”惜玉羞赧低头:“先父留下的玉成班,因为晚辈管理不妥,已经分崩离析,我此番一路北上,就是想讨一个生路罢了。若是一帆风顺,则当全心全意的重建玉成班,绝不能堕了爹爹的风格。” 晏昆山一听皱眉,半晌叹口气:“难啊。” 惜玉心里一凉,表面还是镇定:“无论怎样惜玉都要一试才好。” “年轻人闯一闯才不负此生。”晏昆山点点头,也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荣玉棠在旁边突然颜色严肃起来:“先生。” “你要做什么!”晏昆山一脸大敌当前的表情。 “实不相瞒,”荣玉棠面色沉重,突然他双膝一跪,恭恭敬敬的行了敬师礼,晏昆山也愣住了,惜玉也不知所措起来。 “鹤官相公曾经将爱女嘱托于我,要我护她一辈子在梨园平安无忧。可惜我去的晚,惜玉年幼难以独当一面,我亦是身单力薄难护她周全,玉成班岌岌可危,慕姑娘亦是回天乏术啊。” 晏昆山面无表情的看着荣玉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玉棠起身,拍拍膝盖上灰尘,云淡风轻开口:“把您老的戏班借给我们。” 晏昆山面上青筋跳动,用尽全身力气防止自己掀翻桌子,他狠狠的喝了两口茶才开口:“借你?借了能还吗?” 荣玉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让晏昆山自己领会。 晏昆山扶额叹气,小凌波在他身后眼神如刀,厉声开口:“大胆无礼!” 晏昆山摆摆手,示意小凌波退下,小凌波咬着牙,把她两把鸳鸯剑亮蹭蹭的一拔出鞘,冷冷看一眼荣玉棠再收回,惜玉替荣玉棠摸把汗,荣玉棠倒是完全不在意,他迈着步子走向晏昆山,晏昆山不知道他打什么注意,拿眼睛瞪着他:“没门!你说什么都没门!” “弟子好心好意帮你分忧解难啊。”荣玉棠笑的温和。 晏昆山差点心口血没喷出来:“你…还要点脸吗?” 荣玉棠突然低了身子,在他耳边耳语:“您也不看看,这日薄西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啊。” 晏昆山突然身子一震,眼眸里迸发出震惊之意,荣玉棠拍拍他肩膀:“老态龙钟,你再不主动退位,长江后浪拍前浪,有人惦记着也得要你退位了啊。” 惜玉总感觉荣玉棠的话里面意味深长,但是一下子不明白什么意思,她只是怕荣玉棠被晏昆山打死。 晏昆山神色变了几变。半晌他将手中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闭目半晌开口:“好。” 惜玉注意到他袖子里颤抖的手,愣住了,晏昆山紧接着猛的睁开双眼:“但是你要在我这里待上一个月!我要看你们服了所有人才能带走我的戏班!” 荣玉棠轻轻一笑,负手而立笑的矜傲:“自然。”说着声音又低一些:“师傅,您放心吧,徒儿自然有办法。定叫您这戏班,去浊存真。” “去浊存真,我看你先把自己去了!”晏昆山气的又吹胡子瞪眼起来。说着在小凌波的搀扶下走了,小凌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面满是愤怒,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师傅把自己戏班交给他们。 “我们回去,”荣玉棠笑着拉住惜玉:“我们去逛街。” “哎?”惜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留下了晏昆山的几个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玉棠来到了外面,轻松的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他和惜玉到了离晏府很远的地方,他才开口,冷声唤一句:“筱三!” 一个身影从树上跌下来,一个蒙面的人口齿不清的开口:“三…三爷,什么事?” “你这几日,暗中观察先生饮食。”荣玉棠面色凝重起来:“另外调筱四一齐过来!” “哎?发生了…什么吗?”筱三还想问什么,被荣玉棠一个眼神逼回去,只能跌跌撞撞的跑了惜玉一头雾水,不过看着荣玉棠紧张神色也猜到了什么:“你是怀疑…有人害先生。” “我不过是猜测,刚刚稍微点了点,先生果然也察觉到了,”荣玉棠面色更加冷。 “你怎么看出来?” “先生涵养极好,轻易不会动怒。但这次见面他却心神不定气息紊乱。他虽然面色红润如常,但眼底却一片暗淡,眼底青黑无神。”荣玉棠皱眉:“怕是毒侵体内已久。” 惜玉心里也沉重起来,她犹豫看向荣玉棠:“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我当年重伤,亦是有人动手脚。在我饮食中下暗毒想要置我于死地。”荣玉棠叹口气:“若不是得遇贵人断不能活到如今。” “下毒!”惜玉惊悚起来:“那你…先生现在岂不是危险!谁这样狠心!” 荣玉棠沉默半晌开口:“先生向来深居简出。与世无争。要看这个,还得看他门下弟子。” 惜玉眨巴眨巴眼睛,斗胆开口:“我怎么觉的,看他徒弟的话,你的嫌疑最大呢?” 荣玉棠:“……” 两个人说说笑笑,突然看到一个人从人群中被踢出来,直直的仰倒在地上,惜玉好奇过去看,只看见一个公子哥打扮的胖子倒在地上,脸上开了花。人群中一阵呐喊:“小凌波!” 惜玉闻声看去,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傲然走出来,劲装飒爽,手上一幅金绣护腕好不霸气,她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泪汪汪的小女孩,把散落在她身边的花朵捡起来,冷硬的声音带了丝柔情:“乖,别哭了。” 小女孩起来,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擦眼泪,绽放一个比花朵还鲜艳的笑,说着把篮子里面最好看的一朵花双手递给小凌波:“谢谢你!凌波姐姐!” 小凌波笑着接下,然后起身,一脚踢到那个肥球身上,声音冷厉:“再横行霸道当螃蟹,我就把你跟黄酒一块蒸了,把肉分给乡亲们过年。” 惜玉在旁边看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小凌波看见惜玉和荣玉棠在旁边,面色一冷转头就走,惜玉感慨一声:“真性情人啊,好喜欢她。” “哪里是唱戏的?分明是个侠女啊。”荣玉棠笑着摇摇头,惜玉也不和他说话,两个人随意走到了一处茶馆,听见里面有丝竹之声就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里面的高台,上面有戏子,身段袅娜声音婉转,看样子应该唱的是《跪池》,也就是河东狮吼的故事。那陈季常唯唯诺诺的跪着那里,柳月红在旁边又骂又罚,惹人发笑。 惜玉没学过这折子戏,看着也是好玩,荣玉棠兴趣缺缺的看着那台上,显然他不想看,有茶博士来,笑问荣玉棠:“不知道这位先生携家眷喝什么?” 荣玉棠本来不想喝,听到他那“家眷”两个字,嘴角微勾轻轻一笑:“碧螺春,要上好的。两碟果子,要新鲜的。” “是,”茶博士一听眉开眼笑,下去了,惜玉完全没有注意到荣玉棠这边动静,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茶来了,荣玉棠轻轻打开茶盖,一阵茶烟袅绕,惜玉安静的侧脸在水雾中越发动人。荣玉棠隔着那淡淡的烟雾,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惜玉。 “叶分山水绿,茶借美人香啊。”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惊扰了静静袅绕的香烟,荣玉棠皱眉看向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生的白白净净,旦两眼间风流肆意,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惜玉也注意到他了,抬头看,那人看见惜玉,双眼一亮,荣玉棠一个眼刀甩过去,他才收敛了,咳嗽一声开口:“冒昧打扰了,我是春和班的主人,柏舟。” 惜玉不喜欢他那赤…裸…裸的眼神,就淡淡的点点头,荣玉棠抬眼都懒的抬:“柏班主有何贵干?” 柏舟被冷待也不生气,他轻轻一笑:“适才在台下,见两位风姿卓然气度不凡,起了攀交之心罢了,柏某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妄攀,只是想和二位交谈片刻,并无别意。” 荣玉棠本来不想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波一动,笑起来:“好啊。” 柏舟一喜,在惜玉旁边坐下来,惜玉皱眉,荣玉棠不紧不慢开口:“柏兄冒昧了,那位置他人已占。”说着拿眼神瞥他一下,柏舟一惊,赶紧起来,微微一笑:“两位真实伉俪情深啊,中间容不得他人坐。” 惜玉脸一烧,刚要解释,荣玉棠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柏舟自知没趣,刚刚要换一个位置坐下,一抹红色身影傲然出现,剑柄一把拨开他,惜玉一看是小凌波。 小凌波看向柏舟的眼里满是厌恶,她一下子在惜玉身边坐下,冷声开口:“这位置有人。”说着对惜玉一挑眉:“把那果子给我两个。” 惜玉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乖乖的递过去,小凌波一把拉住惜玉的手:“出来玩也不叫我?你和荣师兄两个走丢了怎么办?” 惜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那边荣玉棠饶有兴趣的看着柏舟离开的背影,朗声开口:“哪里好意思麻烦小师妹?”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以后戏班都是你们的。”小凌波声音也大些,那柏舟听到这句话,身影一僵,匆匆离开了,小凌波看着他离开,一把放开惜玉的手,把那蜜饯果子丢一个到嘴里也走了。 惜玉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猜想一定和刚刚那个春和班班主柏舟有关,小凌波一定是想让柏舟看见她们和小凌波的亲密才故意这样。 想到这里,她三两步赶上小凌波:“小凌波!” 小凌波回头看她,冷若冰霜:“什么事?” “做戏你得做全套啊!”惜玉笑眯眯的挽上她胳膊,小凌波身子一僵,还是接受了惜玉的亲昵,惜玉声音小一些,脸上挂着微笑,和小凌波说起了悄悄话。 “刚刚的柏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是春和班的班主,春和班以前是金陵城第一大班,”小凌波眼神冷厉起来:“被那个花花公子接手之后,班上一塌糊涂。好角儿要不走要不被他糟蹋了。” “所以他是盯上了晏先生的戏班?” “可不是?”小凌波语气里面的敌意淡一些:“他在金陵城甚至京城都颇有人脉,得罪不起,只能提防他。”说着淡淡看惜玉一点:“师傅既然把戏班交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只希望你莫要辜负他一片心。” “你放心…”惜玉心里一暖,话音未落,小凌波眼神又冷下来:“不过丑话放前面,我们只会唱昆戏,绝不会改京!”说着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 惜玉:“……” 小凌波腿长步子大,很快就甩开了惜玉,惜玉气鼓鼓的还有些沮丧,荣玉棠很快赶上她,笑着开口:“怎么了?” 惜玉把刚刚和小凌波的话一五一十说了,荣玉棠听了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所以接下来咱们得防着柏舟的春和班,还要把她们对京剧的偏见扭转过来,只有一个月时间…”惜玉叹口气。 “怕什么,我们还有一个月。”荣玉棠绽放一个笑,轻轻拉起惜玉衣袖,惜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看见他玉色的修长双手轻轻攀上一枝花,摘下串明艳的海棠花,轻轻别在惜玉耳鬓边。 惜玉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她心神荡漾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黑色身影直直的从树上跌下来,吓的惜玉什么都忘了。 荣玉棠面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筱三兀自察觉不到荣玉棠的气场变化,急匆匆的开口:“三爷!我刚刚把晏先生吃剩的饭菜拿去给筱四验了。” “结果如何?” “里面有红颜老。”筱三语气低下去。 荣玉棠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筱三。 筱三声音更低:“确认无疑,就是当年害的您戏台一跃差点终生残废的,红颜老。” 第38章 第 38 章 “红颜老是什么?”惜玉听的一头雾水。 “一种药,”筱三赶紧解释:“毒性很微妙一般不容易被发现, 但是长久服用, 但是气息会紊乱, 易怒长嗔,极易猝死。这药就妙在人的面色上看不出来是中毒。” “红颜易老。”荣玉棠冷不丁加一句。 “是,所以江湖人都叫它红颜老, 因为这种药毒害死的人,轻易查不出毒因。但是这种毒因为慢, 江湖上很少有人用。”筱三挠挠头:“当年还是鹤官相公去京城照顾三爷,才发现三爷是中了这个毒的。我们才留心起来, 但是后来也没找到是谁下毒。” 惜玉突然觉的毛骨悚然:“你们都过的什么日子啊?天天不是毒就是药的…” 荣玉棠轻轻一笑:“怕了?” 惜玉瞪他一眼:“谁怕?还有一个月呢, 我们非要把这几桩破事解决了!然后稳稳当当的去天津!” 荣玉棠点点头, 筱三唰的一下又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荣玉棠和惜玉两个人走回了府里,阳光正好, 晏昆山正在亭子里晒书。 晏昆山一本一本的摊开那书,手抄的工笔小楷字迹工整, 老远惜玉就闻得一股墨香扑鼻, 荣玉棠颇有兴致的踱步走过去, 晏昆山感觉到有人靠近一抬眼, 看见是荣玉棠面色一变:“一边去!” “这些是什么?”荣玉棠随便的挑起一本书,晏昆山随机紧张起来:“滚滚滚!那里凉快去哪里!” “看来是好东西,”荣玉棠笑着打开,轻轻念出来:“雪庐杂剧谱?” 晏昆山一幅我的宝贝完了的表情, 狠狠的看他一眼,哼一声不再看他。 看了许久,荣玉棠突然一笑:“好!好东西!” 惜玉也凑过去看,一看那目录呆住了,有十几出的剧目,都是些失传的剧本整理重新编写,还有传奇杂剧改编成的剧本,她随手翻开一个,句句辞藻动人而又不晦涩,故事生动而新奇。 惜玉好奇开口:“这都是先生写的?” 晏昆山叹口气:“老夫闲来无事,四处收集古本传奇,十年摸索自己编写的剧本,本来想留弟子们编排出来的,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多谢先生了。”荣玉棠施施然行个礼,把地上几本都捡起来。 晏昆山急了眼:“你干什么!” “您不是说留给弟子吗?” “你…”晏昆山气的说不出话。 惜玉上前轻轻一笑:“好了,我们已经得的够多了,别再惹先生烦恼了,先生谱写剧本自然是有心要留给合适的人演。” 荣玉棠微微一笑松了手,晏昆山看着惜玉,眉宇间有些纠结:“你们进京城,可准备好新戏了?” “哎?”惜玉不知所措:“进京城还要新戏吗?” “进京城的规矩,连演两场,第一场要演骨子老戏,演好了叫开门红!第二场要排你们的新戏,不然人们如何记住你们?两个都是至关重要。”晏昆山耐心的解释。 惜玉面色羞赧起来,她什么都没有准备。荣玉棠也没有和她说。 “无妨,”晏昆山看到她的样子叹口气,纠结了半天长叹一声:“罢罢罢!我这雪庐剧谱上册京下册昆。把我这上册给你们吧!下册留给小凌波那孩子。” “多谢先生。”惜玉心里一喜,赶紧给晏昆山行礼,晏昆山也就痛痛快快的把剧本给了她,惜玉打开了看,一共是五个剧本,她大致看了一遍,字字珠玑朗朗上口,果然不枉是先生十年心血。 “收好了,班主。”荣玉棠看着惜玉小心翼翼的摸着剧本:“赶着时间我们排戏。去了天津才不会慌。” “好!”惜玉兴高采烈起来。 两个人正聊天,晏昆山突然开口:“玉棠,这么久不见了,你功夫怎么样了?底子丢了没?” “好着呢,”荣玉棠云淡风轻。 “就会说大话,今天晚上你唱一个给我看看罢。”晏昆山撇撇嘴:“也让大伙开开眼界,”说着他声音低一些:“戏班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服你的。” 惜玉一下子明白了,现在他们不能服人,必须要唱出个好样子让她们服气,她抬眼看向荣玉棠:“那你唱个昆戏吧?” “好,”荣玉棠点点头:“唱什么?” “唱个《牡丹亭》就好。”晏昆山摸摸胡子:“也不用唱什么冷僻的东西,走大路罢。” “是,先生。”惜玉微微欠身,荣玉棠轻车熟路的走着带她:“咱们去扮上吧,找找看有没有合身的戏服。” 惜玉笑:“怎么在先生家和你家似的捻熟?”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荣玉棠半开玩笑起来,惜玉也不当真,跟着荣玉棠径直的去了后院,果然有一个搭起来的棚子,打开门帘一看,里面一箱一箱的衣箱盔甲整齐,衣架上一排一排的女帔蟒袍,不见丝毫杂乱。惜玉看着那墙边老生穿的厚底,连鞋底都刷的雪白。心下不由惊叹这戏班的有序整洁。 “来,穿这个。” 一件花旦衣裳落到惜玉手里,惜玉愣住了:“我也要唱?” “缺一个小丫鬟,”荣玉棠轻轻一笑,眼波流转,瞥一眼惜玉:“个子正好。” 合着就是变相夸她矮咯? 惜玉撇撇嘴:“行吧我给你当春香,那小姐你赶紧去扮上!”说着推着荣玉棠到大衣箱上坐了,把那底妆油彩调好,让他自己抹了,然后往小碟子里面倒点水,七分朱红三分胭脂,竹签轻轻搅拌,一种熟悉的惊艳出现在碟中,那是戏子眼底眉梢独有的红。 “我来给你抹?”惜玉调完了抬眼看他,却发现荣玉棠在看着自己,脸上一红。 “好,”荣玉棠淡淡开口,闭上了眼。 惜玉从小就是喜欢化妆,小时候就经常给爹爹化,所以也不怕上手弄乱,她一笔一笔的在荣玉棠脸上描绘,轻轻的晕染开,从他眉上到眼底一路蜿蜒下来,她温暖的指尖触摸着他微冷的脸,带起一路的暧昧缠绵。 大红色勾完饱满艳丽的元宝唇,荣玉棠沙哑着声音开口。 “好了?” “你声音怎么突然这么哑?”惜玉疑惑:“还能上台吗?” 荣玉棠轻轻咳嗽声:“无妨,让我静静,”说着他抬眼一笑,眼眸深沉似墨:“以后断不能让你给我化妆。” “哎?”惜玉愣住了,以为荣玉棠嫌弃她化的丑,荣玉棠不再理会她,去了外边包头,自有容装科的师傅帮忙。惜玉也就不理他自己给自己化起来。 对着镜子,上底妆,徒胭脂,扫底粉,画眉描眼,惜玉静静的看着镜子里面娇美的容颜。 就只剩下口上那潋滟红了。 她拿起碟子慢慢描唇,一抬眼发现一个人影在镜子里,吓的她手一抖,扑腾一下碟子倒了碎在地上。 “你吓死我了!”惜玉惊魂未定抱怨起荣玉棠来:“不能出个声吗?” 荣玉棠已经扮上了,满头点翠粉色女帔檀骨金扇,好一个倾国倾城的杜丽娘。他看向惜玉:“嘴上没有上好?” 惜玉看着镜子里面缺了一块的红唇,兀自委屈:“就差一块…” 话音未落,她一下子愣住了,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一下子凑到自己面前,长长的睫毛几乎触着自己眉稍,他一只手轻轻捏住自己下巴,另一只手,点上了她的唇。 微冷的指尖滑过她娇小的唇瓣,轻轻的摩挲,一下两下,轻柔而漫长。 那一霎那,惜玉的心跳停了,只感觉天长地久,不过如此。 罢了,他仔细的端详着惜玉的唇,微微蹙眉:“还是不太红。”说着,他在自己唇边轻轻点了点,又抚上了惜玉的。 哄的一下惜玉感觉自己脑袋要炸了。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要是再感觉不出来他那过分的亲昵,惜玉就是个大傻子,但是她呆滞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像个娃娃一样被荣玉棠揉来捏去,半晌好了,荣玉棠轻轻一笑拍拍惜玉的小脸蛋:“赶紧去包头扮上。” “哦…”惜玉魂不守舍的出去了。 冷静了半晌,惜玉看着师傅忙忙碌碌的给自己包头,她深呼吸半天终于理清了思路。 不行,今天她一定要找荣玉棠讨一个说法。不能就这样平白的被调戏啊… 胡思乱想的弄好了,她走出帐子,跟着荣玉棠到了水榭,水榭两边亭子悬满了白色水纱,曲水上飘满了莲花水灯,点点晶莹光华如星,一声笛音响,两边侍女从。 惜玉痴痴的看着荣玉棠修长的背影,垂地的头发从他粉色斗篷里透出来,轻轻的扫着鞋边绿色绣花,跟着他的脚步上了台。他一个透袖,玉指拨开斗篷边,朱容未动红唇先启: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他回眸一转看向惜玉,惜玉一个激灵赶紧迈着小碎步上台,檀口莺囀:“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小凌波在台下看着,眼里有些惊讶,有没有功底,一个出场就能看出来,那荣玉棠身段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往那里一站,端的是是杜家娇娘,浑然天成入戏成境。惜玉亦是身段玲珑台步娇俏,仿佛就是他的丫鬟一般默契。 晏昆山看着看着,微微的点起头来,看向荣玉棠的眼神带着欣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荣玉棠眉眼一转似娇带嗔,惜玉也撅着嘴:“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 突然一下,荣玉棠微微矮身,水袖一扬轻轻搂住惜玉腰肢,他清冽的香气近在咫尺,他红唇上似有无尽诱惑,惜玉死死的看着那一抹红,也跟着他声音一起沉沦:“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突然腰被人掐一下,惜玉才警觉,赶紧起身,两个人半舞半歌,亦唱亦和,终于到了隔尾。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惜玉轻轻搀扶着荣玉棠走了,荣玉棠胳膊搭在惜玉腰上,那份量拿捏的不多不少,恰恰探到她心跳的力量。 一折终了,小凌波的眼神已经从轻蔑变成了复杂和郑重。 晏昆山喝口茶,对着空空如也的台上苦笑一声:“这哪里是杜丽娘观春色,明明是一片芳心,黏着春香啊。” 惜玉一下台就拉着荣玉棠,把他逼到了无人墙角,她目光灼灼:“我问你你几个意思?” 荣玉棠反客为主,一下子倚着桃花树,胳膊攀着一枝花,把惜玉困在这桃花树里,他含笑换一声班主啊: “班主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第39章 第 39 章 惜玉脸上腾的一烧,似乎心里隐蔽的儿女心事被人窥见。她张着口不知道说什么:“我…” 墙那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惜玉马上闭嘴, 不再看荣玉棠, 两个人轻轻的走过去看,转过一树花丛茂盛,只看见一个蓝衣女子, 蹲在湖山石边哭泣。 那女子姿容不算上品,但也算清秀, 哭的梨花带雨,别有一种风味。 “可能是少女伤春吧。”惜玉看见她紧紧的捏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明显是男子的, 她叹口气想离开。 背后的哭声突然一变, 变成了呕吐的声音,然后是干呕,一阵一阵的咳嗽看着可怜, 惜玉看她咳都要咳倒了,下意识赶紧去扶她, 那少女一听见有脚步声, 受惊雏鸟一般跑走了, 似乎被绊倒了一下, 痛苦的叫了两声。 “哎?”惜玉自悔不应该,出来却看见了一个石头上遗漏着那个荷包,惜玉赶紧去弯腰,却被人先一步捡起来。 荣玉棠冷着脸捏着那荷包, 面上带着明显的嫌弃,惜玉别过眼神:“这东西别给晏先生了。” 在戏班里面,若是发现戏子和外人有私情,不是打死就是卖了,极为严苛。 “做了就要敢担当,”荣玉棠眯起凤眼,眼里闪着冷厉的光,惜玉叹口气:“何必呢?”说着不放心起来:“感觉把东西给我,莫要给人看见!” “放我这里。”荣玉棠看见什么的字样叹口气:“这事情我去交给先生!”他口气极为严厉,吓到了惜玉,惜玉埋怨起来:“你何必呢!”她本来就是心虚,言辞也厉害起来:“什么事你都要闹大,作威作福的你至于嘛!” 荣玉棠一愣,似乎没有聊到惜玉的火气,惜玉说完也自悔失言,但是抹不开面子,独自走了。 卸了妆,她气呼呼的回到了房间里面,蒙上被子怎么也睡不着,傍晚荣玉棠似笑非笑的面容和着碧纱窗外的草木香,一直侵扰着她。 他到底几个意思? 惜玉不敢细想,又兀自懊恼自己不多问两句,又恨荣玉棠不点清楚,半天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窗外月光朦胧,思绪慢慢飘飞。 迷迷糊糊的她有些睡意了,突然脖子一阵冰冷,她以为是脖子上的观音护身玉凉着脖子,随手一摸,却摸到一个尖尖的东西。 她一个激灵要起来,突然嘴巴被人捂住,有一个男声狠狠开口:“留不得!广寒,赶紧捂死她!” 惜玉嘴上的力度突然一小,一个柔弱的声音带着沙哑开口:“不是找荷包吗?” 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男声开口:“被发现了我们都得完!不能留活口!”说着就是东翻西找,那柔弱女声有些害怕:“别啊…我们找东西就好…” “坏事的娘们!”那个男声恶狠起来,说着意识到什么:“乖啊,咱们还不能被发现…” “可是…”那女子还是犹豫下不去手。 惜玉趁着她犹豫的空当,猛的一咬她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刷的一下就朝着那男人的方向刺过去,惜玉用的是拼死的力气,那男人痛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 那女人想跟他一起,扶起他,被他一脚踢开,挣扎在地上,惜玉眼神一冷,那匕首一扎到地上,正好和那女人的脸擦肩而过。 “什么人!”惜玉按着那人脑袋,那女子吓的瑟缩起来,泪都要出来了:“我…我…” 惜玉看她胆小,一把把她扔到床上,点起灯来,照见她清秀恐慌的面庞,正是傍晚哭泣的那个少女。她紧紧的扯着自己衣领,在惜玉床上颤抖,泪汪汪的哭,惜玉感觉自己是个欺压民女的恶霸。 “自己交代,”惜玉要去开门喊人:“来…” “姑娘!”她一把扑上来抱住她:“千万留我性命!”说着又哭起来:“怜怜我若死了…一尸…” “那你们刚才何曾怜我性命!”惜玉怒目看她,她吓的一激灵,抱住惜玉的身子,眼泪沾了惜玉一下巴:“我刚刚…没有杀姑娘的…意思…” 看她哭的着实可怜,加上刚刚也没有杀她的意思,惜玉怒气消了一点,推开她,把玩着那匕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自己交代,一句话错了,”说着匕首一翻寒光闪过:“你知道的。” 女子吓的趴在她腿上,瑟瑟发抖:“我叫小寒仙。唱正旦,唱的不好所以现在在管抱本子。” “抱本子?”惜玉惊疑起来,抱本子是掌握一个戏班的剧本,负责安排人员演出的人,可谓是重中之重的人,既然是晏先生戏班的抱本子,那么一定是这个戏班有声望信誉的人。那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我…”小寒仙面色一红,羞答答的说不出口。 联系到荷包和那个男人,惜玉一下子明白了:“你是不是和外男在一起…” “姑娘!”小寒仙吓的魂飞魄散,泪止不住的流:“是我的错,不怪他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知道姑娘拿走了荷包,怕姑娘告诉班主,我才…下此毒手…这错小寒仙一个人承担!” 惜玉面色冷下去。倒不是因为她恨小寒仙,而是想到刚刚那个男人踢开小寒仙一个人逃命。 “那个人是谁?” 小寒仙低了头,不由自主的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一个无名之徒罢了。” 惜玉叹口气,瞥见小寒仙肚子愣住了,想起那天看见小寒仙呕吐,惜玉只感觉凉气直冲天灵盖:“你们…做破了大事?” 小寒仙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惜玉叹口气:“你放心说,我不告诉人。” 小寒仙眼眶一红:“是我…坏了身子…现在肚子里有了…” 惜玉感觉头皮发麻,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她半晌开口:“他到底是谁?” 小寒仙扭扭捏捏就是不说话,惜玉气到不行,突然一个清冷又饱含怒意的声音传来。 “可是柏舟?” 小寒仙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手足无措的看着四周,就看见荣玉棠披着黑色外袍,提着六角宫灯,面如寒霜的迈步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荷包侧面,莲花荡里绣着一个小船。 “柏舟?”惜玉看见小寒仙反应知道一定是柏舟无疑,她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他要杀人?”说着看向小寒仙:“既然事情败露,你又成了这个样子。他只要是个男人!就应该来晏先生这里提亲娶你,替你挨了那皮鞭棍刑!” 小寒仙面色惨白:“他…我配不上他…” 惜玉都不想和她说话了:“闭嘴!他是个什么金贵人你配不上?既然做出这样事情他就要做好准备娶你!” 荣玉棠面无表情的放下宫灯,开口:“柏舟,庚辰年举人,三度赶考无望,归故乡营戏班,现为春和班班主,也是金陵城太守的东床快婿。” 惜玉愣住了:“他成亲了?” 小寒仙低头:“他还未成亲,等明年春来,金家小姐及笈,就完婚。” 惜玉扶额,感觉自己脑袋一片浆糊,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小寒仙:“你…”刚刚要骂她却被荣玉棠拦住了:“天不早了,赶紧歇息吧。”说着冷眼看向小寒仙:“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寒仙看着他眼神直发抖,惜玉感觉他此时的气场极为凌厉,冷的怕人,只得乖乖躺下睡了,小寒仙嘴唇抖动几下想说什么,都被荣玉棠的眼神逼回去了,无可奈何离开。 出了一身冷汗,惜玉也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的叹气,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幽幽的笛声,隔着碧纱窗看去,只看见清俊轮廓倚竹而立,月华落笛寒,她心里一暖,什么也不想,就静静的听着那笛声。笛声悠扬婉转,引着她入梦乡。 黑甜一梦。 早起,惜玉耳边似乎还带着笛子的旋律,照例有人敲门,她应了声,开门进来,她看见端水的是小寒仙,有些发愣,小寒仙端着水盆,眼边一块红肿,唇色惨淡。她恭恭敬敬的伺候着惜玉洗漱。 惜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一句话不说,小寒仙也低眉,一句话不说,默默的给惜玉梳好了头。 令人窒息的沉默很漫长,最后还是惜玉打破了这个沉默:“你什么意思?” 小寒仙放下梳子,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惜玉面前:“姑娘若不嫌弃,小寒仙愿一辈子伺候姑娘,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惜玉眼眸一片深沉,半晌开口:“那你要什么?” 她就怕,小寒仙会掩护着那个人。 果然惜玉最不想听的话从小寒仙嘴里出来了:“我只求姑娘,莫要告发我和他的事情,我会和他断的干干净净。” “孩子呢?”惜玉依旧冷冰冰。 “我…一个人养就好,”小寒仙说着泪又下来了:“姑娘一个月后不是要赶赴天津吗?只求姑娘带着小寒仙!”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天津!”惜玉突然惊疑起来,去天津这个事情,只有她们玉成班四个人和晏先生知道,为了怕相辜之类的人。来金陵后并没有对他人提起过,荣玉棠还特意嘱咐过莫对外人言! 小寒仙一个激灵手足无措起来:“我…我猜的…” 惜玉看向她眼神更加幽深,她想问什么,但是小寒仙眼神躲闪明显会隐瞒,半晌惜玉叹口气:“你先走吧,容我思量思量。” 小寒仙声音低下去:“多谢姑娘,一切都是小寒仙的错,谢姑娘…”说着千恩万谢的低头走了,惜玉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觉的心里不是滋味。 戏班和晏先生中毒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寒仙,惜玉忧伤的扳着指头数数,一个月,过去一天了啊! 她太难了吧! 叹了几口气,惜玉感觉这两天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她缓慢的起身,走到窗外,随意的向外一看,突然愣住了。 窗外放着一个土窑瓶,瓶子里面放着一只灵芝,那灵芝通体深紫,大如人面,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天灵地宝。 这是谁送给她的,惜玉纳闷了。 啥意思… 夸她一枝独秀? 第40章 第 40 章 那个灵芝惜玉递给了荣玉棠,荣玉棠瞥一眼:“还算能用。” 惜玉这辈子都没见到这么大的灵芝, 撇撇嘴看他:“说的跟你见过多大的似的。”不过转念一下这人的身份, 的确什么天灵地宝他没见过啊。 荣玉棠拿起那灵芝, 闻闻它味道,又看看它低部,淡淡开口:“还是刚刚出山的, 估计是连夜采来的东西。” “谁送的啊?”惜玉纳闷,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是那个柏舟给的封口费吧!” 荣玉棠眼色冷几分:“畜牲如何会行人情。” 显然他已经不把柏舟当人看了, 惜玉笑笑:“那他们两的事情怎么办?我瞧着小寒仙怪可惜的,怎么跟了那么个烂人!” 荣玉棠摇摇头:“留着, 有用。” “昨天你不是说不要留情吗?”惜玉记得昨天她们还吵了, 为了要不要把荷包的事情说出去。 荣玉棠轻轻一笑:“听你的。” 说完荣玉棠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惜玉才发现他披着厚厚的被子,她疑惑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荣玉棠轻轻一笑:“你快去用饭。” 惜玉刚刚走,一个黑影就跟进来了, 他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发牢骚:“三爷!大晚上的您又折腾,在人家姑娘外面吹笛子, 现在活该着凉了吧!”说着恨恨的看他一眼:“害的我也着凉了。” 看着他打喷嚏, 荣玉棠嫌弃的看他一眼:“你离我远点。” 筱三:“……” 再一次痛觉三爷不爱他了之后, 筱三开口:“这几天我去城里大大小小戏班转了一圈, 发现了的确如三爷所想。” 荣玉棠裹着被子的身子一僵:“什么?” “这几年,老是跑戏子,一跑就再也找不到。”筱三低头:“而且跑的,多是年轻好看的乾旦。” 荣玉棠眼里闪过寒光, 他清冷带着沙哑:“我知道了。” 两个人还要聊什么,筱三突然一愣,猛的打开窗,荣玉棠眼神如刀:“谁?” 筱三左看右看关窗,撇撇嘴:“跑的比兔子还快。什么鬼!这地方真邪门!三爷你说好好的金陵,怎么三爷你一来就这么多破事!” 荣玉棠冷冷看他一眼:“怪我?” 筱三嬉皮笑脸的跑了,荣玉棠叹气起身,刚刚想出门,迎面看见晏昆山端着药,黑着脸进来,荣玉棠看着他碗里的药轻轻一笑:“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滚!”晏昆山把药放他桌子上重重一放,案板往他头上一砸:“赶紧喝!喝不死你。大半夜的做鬼!活该着寒凉!” “你这药喝不死我,”荣玉棠把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然后淡淡一笑:“但我看你天天吃饭,能死人啊。” 晏昆山面色一凝,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那次毒如何解?既然是每日饮食中所下之毒,有什么办法避免么?” 荣玉棠云淡风轻开口:“以后别吃饭了。” 晏昆山气的哐当一下把药碗打碎了,正要指着荣玉棠脑门骂的时候,有一个小童敲门,看见晏昆山面色狰狞的样子一愣。 晏昆山轻咳一声,坐到了荣玉棠床边,拉着荣玉棠的手:“玉棠啊,这初夏虽是暑气日喧,但寒凉容易入体,你要注意啊…” 荣玉棠笑而不语,两个人师慈徒孝。 小童这才敢进来,轻轻开口:“师傅,刚刚金大人派人来请人去给金小姐唱戏。您看如何安排?” “这事情给慕姑娘说去,”晏昆山沉默半晌开口:“现在戏班归她管,遣将调兵自然随她。” 荣玉棠听得,从容的起身披衣就要走,晏昆山一看气的胡子都歪了:“还折腾!给我躺着!熏火!来人给他烧暖香!”说着气急败坏的走了,还顺便把荣玉棠的门锁起来了:“叫你到处乱跑!惹事生非!” 小童看着晏昆山气急败坏的样子,默默的离开了,兀自嘀咕:“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师傅好像就疯了一样,哎…” 荣玉棠静静的听着门上锁的声音,微微一笑,唤一声:“筱三?” 筱三从窗户边露出一个头,面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露出可爱的虎牙:“干啥子?” “小心点,”荣玉棠漫不经心:“看着这房间,说不定等会要水漫金山了。”说着他凤眼一抬,迸出凌厉逼人的寒意,直逼那房檐处。 房檐上传来窸窣声音,似是风吹过屋顶落叶,一会就没了动静。 惜玉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吃饭,她一边喝粥一边想着派那些人去,慕晚成在吊嗓子,穆长生在低头闷饭,惜玉惊异于穆长生的饭量,只看他一碗一碗已经连喝了五碗了还有去添饭的准备。惜玉想起来在自己家里,穆长生每顿吃的挺少的,怎么到金陵吃的这么多? “长生饭量蛮大的啊,”惜玉笑着开口:“我瞧你这几日吃的香。” 穆长生含糊不清:“三爷说了到师傅这里,敞开肚皮吃。” 惜玉:“……” 穆长生继续:“在家里,三爷不让我吃多了…说会吃穷班主…”说着用大大的眼睛悄悄看一眼惜玉,继续低头扒饭。 惜玉:“……” 行吧她穷。 等穆长生连喝完七碗粥了之后,惜玉总算是能出门了,她喊过小寒仙,问过了戏班情况,既然是去太守家应承,那一定得齐全,七行七科都得齐备,小寒仙熟悉这里面情况,惜玉让她选了生旦净丑里面能挑梁的人,一齐带过去。 小凌波自然在列,她今日穿的依旧是大红装束,长发只用一根红绸扎起,耳上垂着硕大的珍珠,看着英姿飒爽,惜玉喜欢她那英气,和她坐了一列车子。 自从上次小凌波看见了惜玉和荣玉棠的牡丹亭,知道两个人昆戏底子不薄于自己,也没有那么抵触他们了,但还是抱着敌意,一上车,就闭着眼睛不搭理惜玉。惜玉只得和小寒仙聊起来。没过一会车就停下来了。 惜玉下车,步子没稳住,被人稳当的扶了一把,惜玉抬眼看时,小凌波已经收了手,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前面,惜玉轻轻一笑,跟上了她,看向这金府,高墙朱门,光是院墙就是七色琉璃瓦,清一色的青瓷红砖,好不气派。 管家看见她们来了,赶紧开门迎接,惜玉看见他开的是正门,心中疑惑,一般戏子进府唱戏都是走后门,顶多是侧门,怎么到太守家反尊贵起来? 她看向小凌波,却发现小凌波眼里满是鄙夷,她看看小寒仙,小寒仙垂着脸,半是骄傲半是伤心。 惜玉懵了,还是不动声色的进去,原来是太守家晚上要摆宴,所以请了戏班过来。她们去了后院,发现有搭好的台子,惜玉赶紧招呼着戏班的人找位置歇下,然后悄悄的问小寒仙:“小寒仙,怎么这太守,喜欢听戏?” 小寒仙羞红了脸:“金太守最爱听戏了,一年四季这戏台都没有空过,要不也不会…” “不会什么?”惜玉看见小寒仙的面色突然一白就要落泪下来,一下子想起了荣玉棠说的话,太守甚至都愿意把女儿嫁给戏班班主呢。 惜玉总感觉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怎么回事,但是来不及细思,她赶紧去找了管家,笑眯眯问:“劳烦管家告诉一声,大人们要听什么戏?” 管家也和善:“都是寻常的戏罢了,姑娘不必担心,你们打扮好,到时候点什么你们只管唱就是。” 惜玉放下心来,回到了后台静静等候。和小寒仙聊着戏班的事情。 到了夜阑珊,金府是张灯结彩,喧闹起来,侍女们端着金盘银盏穿梭在前院和厨房间,一个个着锦穿罗,头上的珠翠玲珑几乎晃瞎了惜玉眼睛,六角宫灯惜玉以为晏府就已经是人间清绝富贵了,谁知道看到金府,才知道什么叫金陵繁华。 “前面大人点了《邯郸梦》的扫花三醉。”没过一会一个侍女巧笑嫣然的来了后台。 惜玉赶紧笑着答应下来,小寒仙匆匆忙忙走过来:“鹤仙脚刚刚崴了!” 鹤仙是唱昆戏老生的,因为听说他们爱听旦角戏带的老生不多,所以惜玉当机立断的看向穆长生:“这戏你会吗?” 穆长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凌波冷眼看他:“唱一句。”穆长生赶紧哼了句“俺曾见金陵玉殿…”小凌波一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点点头:“行。” 穆长生松口气,小凌波又开口:“你是刚来的,我们都不太熟,要不你和惜玉来?” 惜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把穆长生催上台,赶紧换了仙姑的行头,准备上去。 到她了,她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莺语入春: “好风吹落花片也…”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惜玉一手轻执扫花帚,一手半托瑶池莲,娉娉袅袅步入台中,眉眼入画恍惚姑射仙子。 虽是天上仙子,轻轻一眼,足以让人堕落凡尘。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台上的仙姑和吕洞宾惺惺相惜,眉眼含情。 “您休再要剑斩黄龙一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啊,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回话,若迟啊,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八尺台便是天宫瑶池,一支莲就是那接天莲叶映日荷花。那一颦一笑的人,摇曳如瑶池仙子。 台下人看的如痴如醉,一个黑衣人怔怔的看着惜玉,眼里的占有欲几乎和他杯中美酒一般浓郁。 突然,台下传来一阵的杯盘跌撞的声音,大家都是一惊,齐齐看向台下,只看见太守下面的那个位置,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撇起了嘴,一把把桌上的果盘扫到地上,狠狠开口:“你天天就叫我看这些东西!你稀罕我不稀罕!” 惜玉和穆长生都不知所措起来,那太守一边哄着她,一边开玩笑:“那爹爹叫她们给你演个稀罕的玩意好不好?”说着在少女耳边嘱咐两句。 那少女面色稍霁,勉勉强强答应:“行。” 那管家赶紧到台上旁边提点惜玉:“姑娘!赶紧唱个什么新鲜的东西!”说着声音低一些:“越好玩越好!莫唱昆戏。” 惜玉一时间倒失了主意,她看向旁边的穆长生,穆长生面色一片煞白,身子摇摇欲坠。眼底一片灰暗。 惜玉担心的看着他,一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台下那么多的人都盯着她,她若是不能反应过来,一切就完了。 突然那戏楼上悬挂的彩绸有一缕飘入她眼帘,惜玉灵机一动,赶紧喊向穆长生:“长生!赶紧把它给我拿下来!” 穆长生面色惨白的看着惜玉,看见她眼里满是自信的光芒,他心里也稳了起来,面色缓和,重重的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邯郸记》的赏花时 好像红楼梦里面有这一段 感谢在2020-01-14 14:15:37~2020-01-15 21: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台下都不知道惜玉什么主意,一个个看着她, 只见下一步, 穆长生长腿一迈, 纵身一跃蹬上那木柱,张开双臂轻轻一扯,那足足六丈的彩绸如璀璨银河一般陨落, 惜玉一个莲步上前,托住彩绸中间, 那彩绸如月华落在她玉手和莲肩,六丈长绸不染尘埃, 落入玉人怀。 惜玉双手如莲花初绽, 姿态虔诚如礼诸佛。 穆长生一下子明白了, 赶紧抢着下台,妆都没有卸就拿过胡琴来拉。虽然不知道惜玉要做什么,但是刚刚那足足六丈的彩绸从天而落的美已经深深打动了在场的人, 大家情不自禁叫起好来。 咿呀胡琴一响,四下无声。 “祥云冉冉婆罗天…”惜玉彩绸轻舞, 彩绸缓慢的舞动, 她莲步轻移, 似是天女离了众香国, 举目四盼慈眼照大千。声音一出,只觉的天地间只剩下了这天籁。恍惚见梵音四起,何着惜玉的莺喉,如梦似幻。 “且住!看前面已是南赡部洲, 那厢洛迦山中,好庄严呵!” 惜玉美目一转,手中彩绸动作一快,翻飞如花。那绸缎轻纱柔若水,飘摇间似满天祥云飞霞,似落未落的化作飞花。月色如水,灯火如萤,此时都退到了惜玉身后。她身上仿佛带着佛光,夜间凉雾掩映的她恍惚佛前仙。 “观世音满月面珠开妙相,有善才和龙女站立两厢;菩提树檐葡花千枝掩映,白鹦鹉与仙鸟在灵岩神岘上下飞翔…” 绸带一个飞跃,随着天女轻盈跪地而落地,天女低眉垂首,似是对菩萨五体投地的敬意。 “催祥云驾瑞彩速赴佛场…” 最后一句散板终了,天女莞尔一笑,带着那漫天飞花驾云而去,徒留满台月色清辉,与凡人沉醉。 台下已经完全鸦雀无声了,连叫好声都仿佛成了对天女的玷污,一个手拿佛珠的老太婆混浊的眼里沁出眼泪,她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念着佛号。小凌波的眼里满是惊艳,还有刚刚闹事的大小姐,嘴里的一个果子都忘记嚼了,巴巴的张着嘴,还处在震惊中,半晌她呆呆的歪着脑袋看向那侍女。 “小翠…我刚刚是不是看见仙女姐姐了?” 侍女恋恋不舍的盯着惜玉远去的背影,傻傻的点头。 “好!”台下坐在金小姐对面的人鼓掌微笑,正是柏舟,他笑着看向金太守:“真是个九天玄女下凡尘啊!” 太守也从惊艳里回味过来,点点头,大家都无心再看昆戏了,只在打听惜玉,慕惜玉这个名字一下子传遍了在座的公侯。 “再唤慕姑娘演一个吧!”柏舟笑着看向侍女:“邯郸记是夭折了,但是今日得见仙女一面也是终生无憾了啊。” 突然金小姐面色一变,把她前面的桌子一掀,气呼呼的跑走了,金太守赶紧拦住她:“我的心肝你做什么啊!” “仙女姐姐岂是你们能呼来喝去的!”金玉撅着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气愤,她恨恨的瞪一眼柏舟:“你们看你们的!我找我的仙女姐姐去!你们不许喊她!”说着挣扎开金太守气呼呼的跑了。几个侍女拦都拦不住。 柏舟面色微变,今天是太守请他赴宴,她的未婚妻突然离席,对她来说无异于打脸。 惜玉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只是走着,刚刚到后台,就被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喊住了:“站住!” 惜玉一回头,那个粉红色衣裳的金小姐踉踉跄跄的跟上自己,她看上去才十四五的样子,白嫩嫩的脸上有些嚣张,微胖的样子,一低头隐隐约约有双下巴,惜玉看着她一笑,把彩绸收好:“什么事?” 她凶巴巴的表情马上消失了,小脸一红,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惜玉秀美容颜看,半天结结巴巴的开口:“仙女姐姐…” “你是金府大小姐?”惜玉好笑的看着她,给她摆一个凳子,然后自己在大衣箱上坐了准备卸妆。 “我是…我叫金玉…”大小姐眼巴巴的看着惜玉卸下了头上大风,突然她回头看看别人,大声开口:“你们都出去出去!” 小寒仙看着金玉,眼底滑过一丝暗淡,带着人出去了,惜玉想起来小寒仙和柏舟的事情,一个激灵,有些警惕的看向金玉。 金玉清澈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惜玉,她忽然红了脸,低了头,脖颈都一片粉嫩了起来。 “怎么了大小姐?”惜玉好笑的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忽然她被人使劲一推,直逼到了梳妆台前,金玉的脸离她只有咫尺,她能感觉到金玉急促的呼吸和香气。 “怎么了?”惜玉放小声音。 “我想…”金玉羞红了脸:“跟你…走!”说着她眼神坚定起来,一把拉住惜玉的手:“仙女姐姐你带我走吧!” 惜玉愣住了,怎么感觉金玉要和她私奔似的… 金玉突然低了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就好像是被惜玉欺负了,惜玉心里一股莫名的愧疚:“大小姐,有什么事你和我讲啊。” “我不想…”金玉咬牙,然后泪眼朦胧的看着惜玉:“你带我走好不好!我跟着你去唱戏,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娘走的时候说了!仙女姐姐会带着我走!你就是仙女!” 惜玉愣住了,不太明白她话里面的意思,只当她是受到什么委屈:“怎么会呢!大小姐瞎说什么!哪里有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去唱戏的!被人听到怎么办!” “听到就听到!”金玉恨恨的扯下自己头上金钗:“反正娘也不在了,爹又给我找了个畜牲!” “畜牲?”惜玉一愣,想到了柏舟:“他怎么了?” “他就是畜牲!”金玉哇的一下哭出来了,泪珠子不要钱的撒起来,哭个没完没了起来,一把扑到惜玉怀里,紧紧攥着惜玉的衣襟,惜玉心里也不好受,摸着她的头发哄她。 金陵城太守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会这样哭,谁知道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委屈啊。 “他不是人!”金玉抬起泪眼看向惜玉:“他就是个畜牲!他害死了我亲姐姐!还杀了…了我的花童!”金玉眼里满是恐惧,她紧紧攥着惜玉手,似乎是攥着救命稻草一般:“爹爹!还不让我说!” “啊?”惜玉倒吸一口凉气,她头皮一麻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捂住她嘴:“大小姐,隔墙有耳,我们小声点!” “是这样的…”金玉控制自己声音不要太大:“我亲姊姊…” “小姐…小姐…”两个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看到金玉就拉她:“可找到了,老爷喊你有事,您要是不去啊,我们都得挨罚!” 金玉双眼已经哭成了两个桃儿,惜玉怕别人起疑心,在她手臂上狠狠的一捏,捏出一道红痕再擦点胭脂粉,低声嘱咐金玉:“有人问你为什么哭,就说你磕着石头了。” 金玉点点头,但是撇着嘴明显不想离开惜玉,但是丫鬟催的紧,惜玉赶紧安慰她:“先去吧,下回我来找你!” 听到惜玉保证金玉才肯离去,临走不忘回头看惜玉两眼,满是依依不舍。 惜玉叹口气,不是滋味的卸完妆。她喊过小寒仙:“你可知道,金家有几个小姐?” “金大人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小寒仙低着头,闷闷开口,惜玉心里疑惑更甚,刚刚金玉口口声声说柏舟害死了亲姐姐,还说杀了花童。 到底怎么回事? 惜玉心里疑云越来越重,柏舟到底是什么人?他只是一个举人,无官无爵,凭什么能得到太守的青睐?还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去做他娇妻?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她看向小寒仙,想到她和柏舟的破事,更头疼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寒仙看见惜玉烦恼,自己先退下了。 夜里凉气重,惜玉起身要走到衣架边找衣裳,突然感觉腰肢被人一搂,直直的坠入一人怀抱,她雪白细腻的脖子被双冰冷的手抚摸着,那人居高临下的欣赏着惜玉颤抖的模样。 “谁!”惜玉吓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小冤家,”那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欲望,他的手冰冷如毒蛇,直钻进惜玉里衣,惜玉心里一惊:“相辜!” “是相公,”相辜囔囔开口,嗅着惜玉发香。 “今天台上,真美。”他冰冷的手捏住惜玉的下巴:“九天玄女,不过我怀中人。”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惜玉第一次被迫仔细的打量他的脸,他的眼极美,几点月光落在他眼,仿佛天上星,眼角微微上扬,莫名的有一种媚。薄唇天生的带着他薄情的烙印,他身子像寒冰,衣裳却永远似血似火,衣裳上依旧是鸳鸯戏水的花样。 “好看吗?”相辜捏着她下巴摩挲。 惜玉抿嘴就是不说话,相辜似是一笑绕过了这个话题,他继续开口:“台上那彩绸,还是太短了。不够把你捆起来。” 惜玉毛骨悚然起来,把她捆起来做什么?炖汤吗? “扒光了捆起来藏在金屋,”相辜眼神幽深:“若不是怕吓着你,那么多人我都要弄瞎。除了我,谁能看你?” 惜玉瑟瑟发抖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相辜满意的看着惜玉眼里的恐惧,轻轻的叹口气,摸着她煞白小脸:“就这样,你乖些,我就不杀你。” 惜玉:“……” 相辜放开了惜玉,沙哑开口:“你今天唱戏,板落了一拍,是怎么回事?” 惜玉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向相辜,相辜似是心情很好,极有耐心的和她说话:“你唱那一句二六云外的须弥山色空四显…” 他轻轻的哼唱起来,虽然嗓子沙哑到如同风吹过冬夜漏风的木屋,但是一板一眼,韵味是一点不差,惜玉没想到他能和自己聊戏,她没有和过穆长生的胡琴,今天也是仓促之极,那落板之处她清楚的知道,当时就舞了一个长绸花给掩盖过去了。没想到相辜听的一清二楚。 “对也不对?”相辜看见她走神,不满的硬捏起她下巴,惜玉赶紧点头如同捣蒜,就是一句话不说,相辜眼神幽深还想说什么,突然门被人轻轻敲了下,相辜一下子放开了惜玉,惜玉倒在了铺着的凤袍上,相辜捏着凤袍锦绣衣角,擦过惜玉的脸,到她唇边,温柔的声音吐着残忍的话语:“下次见面,再不说话,你这舌头就别要了。” 说着他拂袖悄无声息的离去,留惜玉一个人跪着衣架旁边喘气。惜玉看着他离去背影,那衣裳上的红色鸳鸯,黑洞洞的眼睛直盯着自己,仿佛黑夜里的眼,直吓的惜玉毛骨悚然。 她真的是怕了相辜了… 惜玉躺在那儿,半天腿还在打颤。相辜给她的感觉太过阴冷,每次见他,她浑身的热都被他吸走了似的,半天回不过来阳。 相辜…金玉…小寒仙…柏舟…小凌波…晏先生… 这一桩一桩的事情在她脑子里面打转,她几乎呼吸不过来,这还没到天津呢,到了天津还要给穆长生讨公道…她就已经要焦头烂额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5 21:52:01~2020-01-16 18: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贝小饼干 2个;咸鱼躺好、宋继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与浮云齐 7瓶;仙贝小饼干 3瓶;39117794、九州清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从相辜的恐惧里面回过神来,惜玉开始喊人进后台收拾东西, 刚刚在台上被她的天女惊艳到, 现在看她又一幅平易近人的样子, 那些小丫头们也试探着和她聊起来,惜玉一边笑着和她们嬉闹一边收拾行头,准备回府。 收拾妥当, 清点人数,惜玉发现少了小寒仙, 她心里一惊,派人去前面看, 宴席已散杯盘狼藉。没有小寒仙的影子。 小凌波一脸焦躁, 她和小寒仙是一个时候进晏府学戏的, 同门师姐妹的情谊不比他人,她一看见小寒仙不见了马上烦躁起来:“她又跑哪里去了?” 惜玉赶紧安慰她:“我们先别动!去喊人找找她。”说着她去找到金府的侍女,说这边走了一个姑娘, 侍女答应去找,让惜玉她们等待着。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惜玉有些内急, 她拎着灯笼一个人去找茅厕, 解手出来, 突然听见竹林中有些动静,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啜泣,还有男人沙哑的声音,这声音让她想到那次青楼里和任霁的事情, 惜玉脸一红,赶紧就要走,突然那女子轻轻叫一声,惜玉一愣,感觉那声音像小寒仙。 蹑手蹑脚的,惜玉悄悄隐了灯笼,去竹林里一探究竟,那呻…吟的声音越来越近,女子啜泣带着哀求:“你…轻点,我肚子疼…里面还有孩子…” 一个满是欲…望的沙哑男声响起,那声音语气异常冰冷甚至带着残酷:“怕什么?反正那东西留不得。” “冷…我好冷…”女子声音渐渐弱下去,惜玉隐隐约约看见她被压在湖山石上,浓重的夜间凉雾包围着她,她伸着苍白细弱的手,仿佛在求救,惜玉看的心里咯噔一下,那真的是小寒仙! “现在就冷了?”那男人一把掐住她下巴冷笑:“还早着呢!” 小寒仙的哀求没有任何用处,那男人依旧是一味的索取着,不知餍足:“爷兴致好,带你玩玩野的。”那男人得意的笑:“今个好好疼疼你。” 小寒仙沉默了一会,突然哭了出来。那声音悲戚至极。 惜玉心头火起,想要出声把男人赶走,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断竹,那竹子清脆一响。 “什么人!”男人满是警惕的抬头,惜玉看见他是柏舟,小寒仙也停止了挣扎,她眼里满是惧怕和慌张,她瑟缩着扯着自己被撕碎的衣裳。那衣裳被雾气打湿,完全找不到一丝暖,小寒仙一脸麻木,反正已经不奢望暖了,她只想遮羞。 “是我。”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柏舟才松口气,骂骂咧咧起来:“吓死爷了。”说着看见小寒仙想跑,一把扯住她衣裳一拉,小寒仙仿佛案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只能发出哀号。 “叫什么叫!”柏舟有些生气:“生怕不能把人引过来?”说着越发用力起来,一把捏着小寒仙脖子:“要你叫的你不叫,偏偏给爷整这些哭哭啼啼的败兴东西!” 小寒仙细白脆弱的脖颈迅速变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声音越发的弱了,哭泣变成了呻吟,柏舟一下子高兴了。也浪起来,各种污言秽语一齐的说,小寒仙低垂着头,夜间凉风侵蚀着她身子,她闭着眼,不肯看她身上的人。 惜玉无暇去看他们两,她只是感觉自己心要停止了! 有一个人在她身后说话! 刚刚那个说“是我”的声音,就在她背后,离她极近,而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惜玉觉得自己天天被这么吓,早晚要猝死。 僵硬着身子不敢起来,惜玉感觉现在的自己滑稽到不行,像一个鸭子低头撅着喝水然后起不来了。 鼓足勇气,惜玉轻轻转头看向后面,一个黑影鬼魅一般的站在他身后,他脸上带着面具,银色的诡异花纹在月色下显得诡谲非常。他就和一个木桩子一样立在那里,毫无生气。 惜玉默默扭回头,继续鸭子撅喝水。 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的味道,还有些焦味,不知道从哪里来。 那边柏舟也完事了,他打了个喷嚏,系上腰带,又是一个衣冠楚楚的贵公子。他漫不经心开口:“七杀!衣裳!” 惜玉身后那个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他身边,他一句话不说,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披风一下子披上他肩膀,然后仔细的给柏舟系上带子。 柏舟看他一眼:“我先走了。”说着,瞥一眼衣不蔽体面色苍白的小寒仙,冷哼一声离开。 “是。” 依旧是低沉的男声,惜玉眼睁睁的看着柏舟离去却不敢做声,她看见那七杀逼近小寒仙,小寒仙瑟缩着身子躲避他的靠近,眼里流露出惧怕:“别…” 她想逃离,却根本没有力气,一下子跌落地上,七杀一言不发,一把抱起她,从怀里掏出整整齐齐的衣裳,用地上的破旧衣裳细细擦干净小寒仙身上污秽,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小寒仙闭着眼,极为难堪的样子。 惜玉想站出来,但是犹豫了许久,她如果现在站出来,说明她看见了刚才的龌龊事,小寒仙一定很尴尬。按照小寒仙的性格,惜玉觉的小寒仙宁愿她没有看见… 就这样,惜玉眼睁睁的看着小寒仙离开,才咬牙站起来,她感觉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是刚刚她自己咬的,她慢慢走到那湖山石边,一摸到湖山石,那刺骨的凉气逼的惜玉赶紧收手。 这么凉! 刚才小寒仙就在这上面挣扎了那么久,她肚子里面还有孩子啊! 惜玉心里满腔怒火。 人渣!败类!禽兽不如! 气的惜玉手都止不住的抖,她一言不发的回去,到了后台,看见小凌波一边给小寒仙烤火一边埋怨:“这么大个人了!到处乱跑!跌到泥坑也不吭声!” 小寒仙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只是捂着自己肚子发呆。 小凌波叹口气,回头一看看见惜玉狼狈回来,她一挑眉看向惜玉:“这个刚刚泥坑回来,你是刚刚水坑回来?” 惜玉低头看自己裙边,已经湿透了,应该是在竹林里面的时候,草木上露水和雾气润湿的。 小寒仙看见惜玉衣裳那个样子,紧张的看一眼惜玉,又迅速低了头,惜玉心里一紧,怕小寒仙看出来端倪赶紧笑着开口:“你还真的猜对了。刚刚没找到地方,去前院又绕了一圈,回来时候没看清一脚踩到个水坑里面。” 小凌波嗤笑一声,小寒仙却突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痛苦的蜷缩起来,惜玉赶紧去扶住她:“小寒仙!” “你怎么了!”小凌波紧张的摸摸小寒仙额头:“你全身怎么这么冰!” 小寒仙额头很快又布满了冷汗:“肚子…疼!”说着看向小凌波:“没事…我们赶紧回去…” “你到底怎么了!”小凌波急起来,小寒仙说话声音都在发颤,她嘴唇白的怕人,更别提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没事…我那个来了…”说着勉强挤出一个笑,看向小凌波:“赶紧回去,大伙都要歇息,错过了宵禁倒不好…” 惜玉抬头看向小凌波:“我们先回去,你扶住小寒仙,我去招呼着车马。”说着赶紧把小寒仙扶上车,小寒仙已经半昏迷过去了,苍白的唇似乎在喊着冷,小凌波把她抱怀里,惜玉也上了那马车。 “班主!”穆长生看见惜玉上去,递过去一个包裹:“荣爷吩咐的,姑娘夜间回来披上。” 惜玉接过来,只感觉沉甸甸毛绒绒的,她打开包裹,借着月光一看,是一件白色的裘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银色丝线绣出祥云花纹,上面月华流转似人眉波媚。 她披在身上,寒风一下子就被挡在了外面,那毛实在暖和,直暖到她心里,她对穆长生一笑:“多谢!” 穆长生腼腆的笑了:“是三爷吩咐的。”说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惜玉也上了车。 小寒仙瑟缩在小凌波怀里,口里止不住的喊冷,小凌波抬眼看惜玉,目光滑过她身上雪白的裘衣,眼里一亮,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下去。 裘衣那不能普通人能穿戴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何况惜玉身上的裘衣,通体全白没有一丝杂毛色,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惜玉知道她心里想要那裘衣,但是说不出口。 她有一丝犹豫,毕竟是荣玉棠送她的东西… 小寒仙又痛叫了一声,惜玉一愣,二话不说的把裘衣脱下来,一把铺到地上,开口:“赶紧把小寒仙放上来吧。” 小凌波深深的看她一眼,再看小寒仙,就要把她放上来,突然小寒仙挣扎着摇头,她面色苍白带着羞:“我好像…” 惜玉才闻到一股血味,她一看小凌波衣裳,下面隐隐约约露出血色,她心里一惊,暗道不好。小凌波手足无措起来,她以为小寒仙是来了例假:“你来了那个?” 小寒仙轻轻点点头,虚弱的看向惜玉,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用了,弄脏了那样好东西,我都不够赔…” 惜玉面色一沉,嘴里血腥味更重,是她自己咬的。 “人重要还是衣裳重要!” 惜玉轻轻扯掉她全湿的泥泞外衣,一把把她裹到裘衣里,小寒仙挣扎不过,只能低头任她摆布,那裘衣实在暖和,小寒仙刚刚裹上没一会,就不颤抖喊冷了,半晌她缓和过来,低头轻轻开口: “多谢。” 小凌波也深深的看一眼惜玉,惜玉叹口气不说话。 到了晏府,小凌波率先抱着小寒仙跳下车,惜玉紧紧的追着她,小凌波要把她送到房间,惜玉一把拦住她:“到我房间!” 惜玉房间是府里的上房,有暖阁夜里不畏寒,而小寒仙只住普通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取暖的,小凌波不啰嗦直接去了惜玉房间,安顿好小寒仙。 小寒仙沉沉的睡过去,面色依旧惨白,但是好了许多,小凌波转身去找大夫,惜玉也退出了房间。 刚刚出房间,就看见穆长生一脸惊慌的跑着,她喊住穆长生:“大晚上跑什么呢?” 穆长生站立,一脸惊魂未定的喘着气:“刚刚…小童说…师叔的屋子…起火了…”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荣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我太难了t_t 怎么什么事都让我遇见啊啊啊…… 明天上夹子鸭,可能晚点更新,不好意思(t ^ t)…… 感谢在2020-01-16 18:57:48~2020-01-17 20: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a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 43 章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她拔腿就跑, 还没到荣玉棠院子, 那焦味已经扑来, 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门大喊一声:“荣玉棠!” 荣玉棠正半躺榻上,他似是刚刚洗过发,如瀑青丝垂下, 丝丝缕缕缠绵落在榻上,一双凤眼半睁半闭, 似梦似醒,朱唇不点而红。 惜玉呆呆的往下看, 只看见他简单披着衣裳, 胸口前半敞着, 他玉色肌肤下劲瘦的腰身在灯火中流动着暧昧的线条,惜玉隐隐约约看见他胸前点点红… 砰! 惜玉心里炸开了似的,结结巴巴的道歉:“我什么都没看到!” 荣玉棠睫毛微动, 察觉了动静轻轻一笑。他一笑惜玉更加心慌,拔腿关门就跑, 结果可能是今天太累了, 她两条腿是软绵绵没有力气的, 一个不注意, 左脚把右腿一绊… 扑通! 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惜玉想哭的心都有了… 有人低笑一声,温热的身子凑上来,一把扶起惜玉, 惜玉抬眼一看,是熟悉的俊美容颜,惜玉通红着小脸,眼里水汪汪的,活像被谁欺负了似的,看的荣玉棠眸色一暗:“疼?” “不疼…”惜玉说着豆大泪珠落了一颗。 “都哭了还不疼…”荣玉棠轻轻把惜玉抱起来,合了门,小心翼翼把她放到了榻上。 惜玉泪汪汪的摇摇头,沉痛开口:“被自己蠢哭的…” 荣玉棠轻轻一笑,摸摸惜玉的头,他身子靠近惜玉,他身上暗香有些逼人,惜玉赶紧推开他:“你穿衣裳…” 荣玉棠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他背过身系衣带。 突然砰的一声,门开了,筱三兴冲冲的跑进来:“三爷我找到…” 筱三声音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三爷坐在床榻,衣衫不整春色撩人,好像正在解衣带,惜玉委委屈屈的坐在床上,眼里都是泪… 荣玉棠眼神仿佛能杀人一眼看着筱三,筱三呆滞了一会,朗声开口:“不用您说!我自个滚!”说着麻利的滚了。 惜玉羞了半天,等荣玉棠穿好衣服才看他:“今天你这里走火了,怎么回事?” 荣玉棠笑而不语,从床底拿出一个荷包,惜玉一看,就是那天小寒仙丢的荷包,她呆了一会,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放火想烧了它?那那天晚上来我房间也是为了找它?” 她依稀想起那天晚上,小寒仙摸到房间说是要找什么东西,不小心惊醒了自己,所以旁边的柏舟要杀自己,想来就是为了那个荷包。之所以这样,无非是怕泄露了她们的事情。 至于柏舟和小寒仙,惜玉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对柏舟那是彻头彻尾的厌恶,对小寒仙,她怨的同时更多的是可惜和怜悯,毕竟小寒仙没有杀她的意思。她只是想偷拿走荷包,不小心惊醒了自己,惹得柏舟起了杀心。 “柏舟啊…”惜玉有些咬牙切齿开口。 “不是一个戏班班主那样简单啊…”荣玉棠眼眸幽深。 “你这房子还怎么住人?”惜玉看看四周,那房梁出已经烧焦了一片,墙壁也熏的烟黑:“赶紧换个房间,叫筱三好好保护着你!” 那个脑袋悄悄的在窗边探着:“在着呢!” 荣玉棠冷冷看一眼窗户:“进来!” 黑衣少年畏畏缩缩进来了,惜玉这才看见他身上满是灰尘草屑,狼狈不堪,他关上了门,手上几道血痕看的清楚,他紧紧的攥着一个绳子,绳子下面垂着一个小小的观音。 “我下午的时候追上了那个人!”筱三摸一把额头:“撒硫磺放火的那个黑衣人!气死我了!他身法变幻莫测连我的招式都了如指掌似的!真是见了鬼!我和他厮杀半天只伤到了他胸口,他衣裳破了掉了东西下来…”说着他把那绳子递给荣玉棠:“就是这个!” 荣玉棠微微皱眉:“那人武功在你之上?” 筱三愣住了,羞红了脸:“您别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嘛,我好歹也是皇…”说着意识到什么赶紧闭嘴。 荣玉棠面色凝重起来,沉默不语,只拿着那玉佩仔细端详,惜玉也凑上去看,那玉质地并不是太好,但是盘的光华圆润,观音周身泛着润泽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年头。 “杂玉罢了,”荣玉棠毫不客气开口,惜玉叹口气,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在那竹林的时候,身后那个人,身上泛着一股硫磺和焦味。她鬼使神差的开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那个!”惜玉一下子跪直起来:“是柏舟!今天我去太守府!遇见了他和小寒仙…他旁边有一个人!黑衣服身上好重的硫磺和焦味!” “是不是戴着面具!”筱三瞪大眼睛。 惜玉点点头,筱三骂了一声,气呼呼的跑了,荣玉棠微微眯起眼,似在思索着什么。 惜玉骂骂咧咧起来:“柏舟又是柏舟!得罪了他什么吗!下这样的毒手!他不是怕被人知道吗!偏偏要抖出来让天下人知道…” 惜玉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一会叹口气:“还是先不抖吧…” “为什么?”荣玉棠饶有兴致的看着惜玉。 “还不是为了小寒仙…”惜玉垂头丧气:“那个人渣怎样无所谓,小寒仙要是死了…晏先生也会抬不起头…” 看他没有什么事,也就走了,临走再三嘱咐筱三照顾好他,才忧心忡忡的离去。 回到自己的小庭院,老远她就听见吵闹声音,惜玉头都大了,赶紧跑进去,一推开门,一个身子扑倒自己,惜玉被撞的七荤八素倒到地上,一抬眼就看见小寒仙恐惧的脸。 泪不停的从她的眼里流出,滴到惜玉脸上,她一把抱住惜玉,就好像攥住救命稻草一样:“救救我!” “怎么了?”惜玉一把把小寒仙搂怀里,小寒仙瘦弱的身体一片冰凉,小凌波气呼呼的走出来:“胡闹!哪有得病不看大夫的道理!惜玉赶紧把她弄进来!” 惜玉看向房间,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手足无措的在里面,药箱倒地一片狼藉,红木桌上瓷碗玉盘具已打倒在地,想是小寒仙刚刚打翻,小寒仙缩到惜玉怀里,呼吸慢慢稳下来,她声音沙哑:“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看大夫!我没事!” 惜玉抿唇,抬眼愣住了。 床榻的银白裘衣上,一片惊人的血污,那血迹蜿蜒到地上,血红刺痛了惜玉的眼,她看着那仓皇的痕迹,从裘衣到桌下,从衣架到门槛,再到…自己身边。 小寒仙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她清澈的眼里满是恐慌和惧怕:“求求!不要看大夫!” 惜玉点点头,冲小凌波努努嘴,小凌波愣住了,一咬牙别开头:“谁知道她什么鬼毛病!” 惜玉笑着把小寒仙扶起来,小寒仙整个人都几乎趴到惜玉身上了,惜玉叹口气到小凌波耳边低声开口:“小寒仙是着凉了,又遇见来月事…才这样的,你喊个大夫来看她做什么?她不害羞吗?” 小凌波愣住了,半晌开口:“来那个…会这么多吗?” 惜玉眨眨眼睛:“每个人不一样…” 小凌波犹豫了一下,把大夫请走了,惜玉感觉怀里的人紧绷的背缓下来,小寒仙慢慢抬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出来,她苍白的唇囔囔张开,半晌吐出几个字: “惜玉…谢谢你…” 惜玉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她的背。 小寒仙出了那么多血,孩子可能已经没了。 如果大夫看她,被发现是怀孕,那就完了,风言风语猛如虎,小寒仙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晏先生最重门风,被他知道了,他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但是不看大夫…她万一血崩了… 惜玉心里一紧,她的母亲就是难产出血过多死的,这是惜玉一辈子的痛,她叹口气,抬手轻轻擦掉了小寒仙的泪,声音柔和些开口:“小寒仙…” 小寒仙像惊弓之鸟一样抖了一下,惜玉摸摸她干枯头发:“我们去看大夫…” “我不要!我不要!”小寒仙泪又开始流了。 “我们出去看大夫!”惜玉皱眉:“把你脸遮住!我扮你相公,就说是不小心孩子掉了,请他看…”说着惜玉抱住小寒仙:“你要活着啊小寒仙!” 小寒仙低了头,半晌开口:“可以吗?” “可以!”惜玉说着声音一敛,马上变的沙哑起来,像极了男人说话:“走吧,别误了时候…” “嗯…”小寒仙愣了愣,绷紧的脊梁一下子瘫下来,乖乖的趴在惜玉肩膀上,一颗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到惜玉头发上,顺着她头发落到地上。 落地无声。 惜玉本来想喊筱三,但是怕荣玉棠出事,只能一个人护着小寒仙,她随身带着匕首,也不怕什么坏人。 午夜时分,两个人悄悄的离了晏府。明月在天,照天下而无声,筱三翘着二郎腿躺着荣玉棠屋顶,眯着眼睛看见了两个人,他扒开瓦片对底下喊:“三爷!人跑了。” “跟着,护着。”荣玉棠头也不抬,在写着什么罢了开口:“把这个寄出去。” “这是什么?”筱三收下信,悄咪咪的看一眼,差点跳起来:“我去!筱四!您要喊筱四来!我一个不够吗!” “金陵的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荣玉棠放下笔,那砚台里的墨已半凝,筱三咋咋呼呼起来:“他来了就没我了好吗!他来了我活不成了啊他要拿我试毒啊!!” 话音未落,他一个不小心从房屋滑落,摔到地上。 扑通! 半晌没了声音,幽静的院子里唯有竹影摇曳的沙沙轻响,荣玉棠走到窗边,云淡风轻开口:“死了没?” “没…”一个艰难的声音响起。 “没就赶紧去办…” “哦…” 小寒仙清楚晏府的每一个地方,带着惜玉避开了童子们巡逻,从柴门悄悄的溜走,惜玉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像一个老实瘦弱的农民。一个蒙面的女子紧紧趴在她背上,衣裳朴素甚至有些破旧,那是惜玉刚刚带来的衣裳。 两个人远处看,就像是丈夫体贴的背着病重的妻子,恩爱非常。 “那家的药铺…大夫好…”小寒仙声音已经弱到只能勉强听见,风一吹就散了。她全身重量几乎压到惜玉身上,惜玉咬牙背到了那街上,果然一条街灯火阑珊,老远就看见药铺在黑夜里散着温暖的光。 惜玉瞥一眼药铺的对联。浓墨大字,看上去有些年头。 但愿世上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就是这里…”小寒仙抬眼看到那温暖的烛光,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就昏过去了。手还是攥着惜玉不肯放。 “有病人吗?”一个药童跑出来,一把帮惜玉扶住小寒仙:“快进来…” “这是我夫人…”惜玉压低帽沿开口,突然一阵浓烈的中药香扑来,惜玉情不自禁抬眼,透过那斗笠的缝隙她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他慢慢的从药架后面转过身来,随着他起身,屋里的药香一下子浓起来,他长发只用一根玉簪簪起,转过头来,是比玉更胜的容颜。 惜玉愣了一瞬,那大夫已经走到了惜玉面前:“病人?” “拙荆她有身孕…”惜玉低头开口:“今日出去种地,很晚回来,不慎跌落水塘…出了许多血,大夫千万救救她!” 那白衣大夫深深看了惜玉一眼,再看看蒙着面纱的小寒仙,眉头微皱,摸上她的脉半晌开口:“滑脉浅…怕是孩子已经不在了…” “还请保住拙荆性命!”惜玉声音沙哑到不行,白衣大夫已经拿过了纸笔开药,半晌交给药童,惜玉担心的看向他:“拙荆她…不会有事吧?” “命能留,但若是还这样摧残身子,怕活不久…”白衣大夫也不多说,惜玉拿了药付完钱,又背起小寒仙要走,走到门口到时候,那大夫的声音幽幽响起。 “压着嗓子说话,不难受吗?” 惜玉一愣,只感觉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她身子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要走要停。 “代我和三爷问个好,”那大夫似是极为无奈的笑笑:“夜寒,姑娘早些回府。” 惜玉懵懂的点点头,背着小寒仙就走了。小寒仙毕竟是个人,惜玉再背着她肩背一阵酸痛,突然一道黑影闪下来,是筱三,他一把抱过小寒仙,笑眯眯的露出小虎牙:“姑娘赶紧回去吧。三爷还在等着您呢。” 荣玉棠吗… 惜玉想到他,心里腾的升起来一股暖,她笑着开口答应,夜里更深露重,她跟着筱三踩着冰冷的青石板回到晏府。 清幽小院里,那雕花窗上一片温暖的黄,荣玉棠挺拔的身子映在窗纸上犹如修竹,看见惜玉归来的身影,那房间的灯才黯然熄灭。 远处一声鸡鸣,天已将白。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惜玉圣母…… 我可能没有在前面写清楚……那天晚上是小寒仙来偷荷包,结果不小心惊醒了惜玉,然后柏舟要杀惜玉的小寒仙还拦他来着…… 小寒仙应该不构成犯罪……吧? 去年背的思修法基已经忘了……挠头…… 明天早上我爬起来码完明天的份…… _(:3」∠)_ 感谢在2020-01-17 20:15:34~2020-01-19 13: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继扬、浅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渣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 44 章 惜玉把小寒仙搬到自己床上,看见那满是血迹的裘衣, 头皮都发麻了, 她明天这么和荣玉棠交差啊?她没想到小寒仙能流到这上面还这么多! 当女人真的好难哦… 把衣裳泡起来, 天都快白了,惜玉眼皮打架赶紧跳到床上休息,刚刚躺下她就感觉一个冰冷瘦弱的身子钻到自己怀里, 囔囔的喊冷,惜玉叹口气, 摸摸小寒仙的头,抱着小寒仙陷入了梦乡。 可惜美梦不长。 没睡一会, 就被一个冰冷声音无情吵醒, 惜玉把头往被子里面一缩不理, 赖着就是不起来,小凌波咬牙:“惜玉!晏先生喊你去!” 惜玉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顾及到旁边睡的正沉的小寒仙赶紧闭嘴, 三下五除二洗漱换衣裳,小凌波看见她穿的花花绿绿的, 拦住她:“等等!” “怎么了?”惜玉抬脚要走, 小凌波叹口气:“今天有许多贵人清客来。” “哦, 所以呢?” 小凌波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你穿的像个样子啊!”说着一把把惜玉拉进来, 到衣架前,给她挑了个白色的云锦衣裳,把惜玉按到梳妆台前,头上那木钗拔掉, 仔细的梳了百合髻,簪上玉钗,又去院里面剪了几支含苞待放的碧桃花,斜斜的入鬓。 小凌波看着梳妆台没开盒的胭脂,疑惑看向惜玉:“你不用?” 惜玉脸有些红,她向来跟着爹爹住,也没人叫她什么梳妆,所以她也懒惯了,除非过年过节从不打扮自己,来晏府她觉的她天天能认真梳头就算精致了。 “我用着不习惯…”惜玉干干巴巴开口,试图掩饰自己,小凌波冷眼一声:“你就是懒…” 惜玉:“……” 小凌波忙前忙后的给惜玉打扮好了,再披上一件银绣花披风,惜玉闻着自己头上脸上的香有些不自在:“见人也不用这样打扮吧?” 小凌波给她整理衣角的手一顿:“你可知道见谁?” “谁?” 小凌波冷笑开口:“凤凰台李家家主,桃叶渡王府公子,灵岩山方丈大师,梅花山史家少爷…具都是清爵公卿,将相之后名门望族。” 惜玉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喊我做什么?” 小凌波依旧冷笑:“他们都是晏先生旧交,也都是奉昆戏为雅部正腔的名士,你好自为之。” 惜玉一下子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她有些犹豫的看着仔细给自己整理衣角的小凌波,小凌波是最排斥自己的,为什么要帮自己? “别多想,”小凌波有些嫌弃的看向惜玉:“我只是怕你邋里邋遢丢了晏先生面子,你记住,就算输也得体面些。” “哦…”惜玉被她推出了门,马上有小童迎上来,引着惜玉到了后院花园。惜玉虽然来到晏府数日,可从来没有到花园去过,小童带着她走过几处小桥流水,绕过碧瓦青垣,躬身对那处:“姑娘到了。” 惜玉欠身行礼,望见前面,一下子愣住了。 紫藤林。 一树一树的烟霞,织成旖旎的梦。风来穿梭在紫色的梦里,带起一阵一阵紫色的浪,那紫藤花离地几尺高,参差不齐的垂着花条,下面铺着蒲草席摆着青玉案,几位宽袍大袖的人坐在树下,一股美酒的香味酿着花香,充盈着惜玉的周身。 惜玉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迈着轻而稳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进那紫藤林,生怕惊了这人间仙境。 小凌波挑的衣裳果然没有错,虽然是全身素白但惜玉身上是云锦银花,一靠近那紫藤林,那云锦的银花上渐染烟霞,走一步她身上烟霞深一层,惜玉仿佛从云中走出,步着霞光而来。 淡扫胭脂色,细描远山眉,朱唇一点红,是金陵贵士最喜欢的桃花妆。 所有人视线注视着来人,包括坐在晏昆山旁边的那一抹白色身影,荣玉棠。 突然有人一笑,檀板轻击声音清朗带着缠绵,唱起歌来:“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他唱的慢而缓。旁边的贵人们都一幅陶醉的样子,似乎和美景融为一体天人合一。 惜玉想挠头,顾忌到自己美美的发髻还是忍住了。 反正她是一个字没听懂…… “慕姑娘快请坐。”晏昆山看见她,笑着开口,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惜玉笑:“惜玉何德何能得坐上首?” “那你与玉棠一出坐吧,”晏昆山还是带着笑,结果话未出口的时候,荣玉棠就已经把旁边的位置让出来了,晏昆山气的避开人目光翻了个白眼。 坐在荣玉棠旁边,惜玉紧张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去。她看着荣玉棠,轻轻一笑,似春风过湖面,荡起柔和的涟漪。 荣玉棠倒了杯酒,酒里映出紫色的藤林,还有身边人娇颜,他深深的看一眼杯中摇曳,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慕姑娘。”这时候,有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惜玉看过去,坐在晏昆山左侧第一个的老人正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玉冠端正,鹤袍凛然。 “是。”惜玉低头。 “你就是要改雅部为乱弹的那个慕惜玉?”老人眯起眼睛,虽然看上去耄耋之年头发花白,但是他目光一片清明,周身泛着不怒而威的威严。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惜玉不敢。”惜玉微微俯身。 “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老人抚须冷笑一声:“老夫苟活了七十二春秋,从未听过如此荒诞不经之事!” “他是当朝太傅,谢灵均。”荣玉棠低声在惜玉耳边说,惜玉愣了愣,她不知道太傅是什么,荣玉棠看她一脸懵的样子笑着加一句:“就是皇帝的老师。” “哦!”惜玉肃然起敬,看向谢灵均,谢灵均也看着惜玉,不过眼里流露着不屑和厌恶:“你就是昨日太守府里,唱什么散花的人?” “是,”惜玉低头:“惜玉唱的是天女散花。” “长绸舞空不过奇淫取巧罢了,”谢灵均不再看她:“昆戏多少年,已然登峰造极雅致大归,花腔乱弹昙花一现,不过草台乡野淫乐,突乱世人眼罢了。听说你还学过昆戏?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不守正道专务邪途,枉在梨园数典忘祖!” 惜玉愣住了,她下意识看看荣玉棠,荣玉棠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惜玉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沉默了一下平复紧张的呼吸,轻轻开口:“太傅此言差矣,惜玉何曾数典忘祖?” “你都要改昆山戏班为京班了,如何不是数典忘祖!”谢灵均怒目看着惜玉。 惜玉有火气不敢发,只能憋着:“那依太傅之意,昆戏既然登峰造极,为何花腔乱弹一进京城,雅部就被逼退到了金陵呢?”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谢灵均痛处似的,他眼里迸出汹涌怒火:“好奴才!” 惜玉吓了一跳,身子一歪。荣玉棠轻轻扶住她。惜玉求助的看向荣玉棠,她总是觉得荣玉棠有办法,以前无论遇见什么,都是荣玉棠挡在她面前,只要坐在他旁边她就感觉安心。 但是荣玉棠还是含笑摇摇头,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惜玉有些气馁,不敢再看他,只能选择直面谢 灵均,她大脑一片空白,作死的开口:“难道太傅是词穷了吗?” 说完了这句话惜玉就后悔了,他可是太傅啊!帝王之师!会说不来话? 果然太傅冷哼一声,沉声开口。 “黄毛丫头乳臭未干,信口雌黄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可知昆戏绵延数百年,历经沧桑磨难,方成梨园幽兰,上至天子以至于庶人,不知昆者不为人子!宫廷朝堂,芝兰独芳,市井酒肆,水磨腔扬。更经过历代名士,涤浊扬清,去其糟粕取其精髓,昆戏得臻纯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古人云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昆是也!” “至于为何偏居一隅,不过是世人心思躁动唯求淫目,只知道奇淫技巧杂耍游戏,难解昆戏精魂。邪风歪气京城尤甚!”谢灵均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尔等梨园中人不知摒杂取真,反而只求媚世本末倒置!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谢灵均洋洋洒洒的把惜玉骂了个遍,惜玉只听懂了四个字。 伤风败俗 她忍不住的疑惑,自己一不唱反二不唱粉,哪里伤风败俗了? 看着谢灵均酝酿着词语还要骂她的样子,惜玉赶紧开口:“太傅言重了,惜玉如何敢?” 太傅没有开口,似乎是准备继续骂,突然有人轻轻一笑,惜玉心里惊疑,这太傅在说话,旁边人具是敛神屏息,晏昆山也不敢开口,如何有人笑起来? 她抬眼看去,那笑声来自一个少年,他穿着粉色衣裳,正倚着一棵紫藤树,洁白的双臂攀着紫藤遒劲的枝干,有紫藤垂下在他脸旁,他一丝桃花眼里映着紫霞,宛如花间妖魅。 “太傅快别骂了,”他轻轻一笑:“再骂把人骂傻了,可就不好了。” “桃夭相公来了,”晏昆山看见他眼睛一亮赶紧岔开话题解救惜玉:“快请入座。” 桃夭也不客气,施施然的欠身行礼,坐了下来,手上摘了串紫藤花细细把玩,谢灵均看见桃夭,面色稍霁:“桃相公来了。” 柏舟笑起来,对惜玉开口:“慕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桃夭相公可是我春和班的头牌正旦,在金陵城不说人人皆知也是小有名气。” 他一来,那些金陵贵客们脸上都带了笑意,惜玉马上明白了这个人的地位绝对不俗,能在公卿中也能有一席之地的戏子,想必一定是金陵名伶。 说着惜玉好奇的偷偷看一眼他,他正好也看向惜玉,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春水,惜玉赶紧低头不敢看他。 “刚刚听见太傅说话,果真是长见识。”桃夭不紧不慢的开口,太傅嗤笑一声:“不过是教训些跳梁小丑罢了。” 桃夭也笑了,低头拿起茶盏,有紫藤花落在茶汤上,他轻轻一口含了那花,和着茶啜饮一口,开口:“太傅无需生气,昆戏大雅曲高和寡,也总有人偏爱那市井嘈杂嘛。” 谢灵均叹口气,看着桃夭开口:“和无知小辈说话,气都短了许多,桃夭你唱一个罢,让我缓缓神。” “是。”桃夭起身,美目顾盼,就站在那里清唱了一曲《长生殿》的泣颜回: “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虽然说惜玉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是不得不承认桃夭唱的是真好,声音似花间莺,未有笙箫伴奏却自带着一种清韵。真不愧是昆班列仙金陵名伶。 “好!”谢灵均微笑起来,桃夭也回视一笑,轻描淡写的看惜玉一眼,虽然眼里没有什么轻蔑,但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惜玉窝火。 欺负人也没有这样欺负的啊。 惜玉攥紧拳头,满是不甘心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一个笑容,桃夭愣住了,有些好笑的看向惜玉:“慕姑娘…敢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惜玉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桃相公风姿如仙,惜玉如聆仙乐自惭形秽,哪里敢有什么指教,不过是有一事不解罢了。” “何事?” “我听说这唱贵妃娘娘,讲究的是要唱的是一个贵字,还请桃相公说一说这个贵。” “这个简单,”桃夭莞尔一笑:“演贵妃娘娘,自然要占得一个矜贵,动作多一个显庸,眼神多一个显荡,占天下之美而矜,拥无上富贵而娇。演贵妃从头到脚都得是个贵妃样子。”桃夭笑:“昆戏是讲究的,不像花腔乱弹,都以撒狗血博彩头,把贵妃活生生的演成了娼妇,贻笑大方罢了。” “如此惜玉敢问,那为何桃相公唱的时候,要露口显牙呢?” 桃夭愣住了,不知道惜玉什么意思,惜玉轻轻一笑:“既然是演贵妃从头到脚都得是个贵妃样子才好,那为什么要张着口呢?别说是宫廷贵妃,就是大家小姐,说话谈笑,被人看见大门牙,都会被说没教养,何况是贵妃呢?”说着惜玉抿嘴笑:“刚刚桃相公的牙可一直亮着呢。” 桃夭眼睛一亮,饶有兴致的开口:“道理是这个道理…贵妃娘娘应该不露口,但这是做不到的,多少人试过,都只能勉强的维持一个好看嘴型罢了,如何能不露口牙?” 谢灵均气的瞪眼:“一派胡言!戏是唱的不是念的,如何能不露牙齿!世间哪里有这种道理!难道说你们唱念做打,能不露牙?你要是能不露牙,唱一个像模像样的贵妃,老夫就服你!” 惜玉心里一喜,轻轻一歪头看向荣玉棠,荣玉棠对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目光,惜玉抬眼,对着谢灵均灿烂一笑:“这可是您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叫你骂我叫你瞧不起我等会老娘放大招叫你们高攀不起!!!(??????)?? 第45章 第 45 章 旁边的桃夭笑了一下,开口:“姑娘莫要夸大啊, 到时候若是出了差池不好交代。” “我既敢说, 自然敢演。”惜玉抬眼看她, 眼底坚定而灼然。 “既然姑娘有如此胆量,那不如我们来切磋比试如何?”说着扫视一眼在座公卿:“大人们来做个定夺。” “你说。” “三日后在晏先生府上,姑娘与我做个榜样, 唱一个贵妃,若是姑娘能不露齿, 举动自如恰似宫中人。自然是姑娘赢,桃夭再无二话。” “好。”惜玉点点头。 谢灵均冷笑:“好, 既然你夸下海口, 老夫等都要一观!你若是敢弄虚作假, 老夫决不能容!” “是。”惜玉努力的保持微笑,其他的名士也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看着惜玉的眼神带上了怜悯。晏先生看着木已成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喝几杯宾主尽欢, 把他们送走了。 他们一走,惜玉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她伏在案上笑:“这下正中我下怀了。” “他们如何料到你还有这一手?”荣玉棠轻笑, 把酒壶里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唇齿间溢着酒香, 惹人沉醉,惜玉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恼:“今天你都不帮我说话…太傅在哪里我如何开口啊?只能由着他骂我我还不能还回去!” 荣玉棠看向惜玉气鼓鼓的样子,眼底一片柔意:“没有我, 你不是照样做的很好吗?” “那不一样啊,”惜玉偷了一壶酒,悄悄喝一口,淡淡的酒气带着花香,一下子醉到心底:“你…袖手旁观在一旁…” 荣玉棠无可奈何的摸摸她头:“你是班主啊。”说着他声音重一些:“以后的事情多着呢,万一什么时候我不在了,你得担起来。”说着他一笑:“你今天就做的很好。” “行吧…”惜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才那到那呢,别说京城,天津的边都没有摸到,要是在金陵被人打倒了,她怎么去面对那同行眼里如同地狱一般的天津? 她可是玉成班的班主啊! 但是荣玉棠的那一句万一他不在了让惜玉心一揪,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荣玉棠已经趴在案上了,显然是不胜酒力,惜玉叹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他身上,自己回房歇息了。 回到房间,她就看见小凌波在喂小寒仙喝药,小寒仙的脸被药的热气熏出淡淡红晕,看见惜玉进来,小寒仙暗淡的眼里有了一线光:“惜玉。” “我回来了。”惜玉笑着坐到床边:“今天可好些?早上吵到你了抱歉啊。” “没有,我睡的沉。”小寒仙轻轻一笑,有些腼腆的低了头,小凌波把药碗放下,看向惜玉:“怎么样?” “三天后来比试。”惜玉轻描淡写开口:“我和春和班的桃夭。” “比什么?唱昆曲?”小凌波皱眉:“他是春和班头牌,工正旦,兼学刺杀旦和闺门旦,他是祖师爷给的金饭碗,天生的好嗓子身段,说他现在是金陵第一也不为过。”说着犹豫一下:“虽然说你唱的也挺规矩,但是毕竟不是能和人家专攻昆戏的比啊。” “我不和他比这个。”惜玉摇摇头:“我和他比,谁唱能不露牙齿。” “啊?”小凌波听都没有听过这种比法,惜玉笑笑:“既然是唱贵妃,总得有个贵妃样子,笑不露齿是大家规矩,他唱的再好他露着牙,我若是能唱一个不露的贵妃我就赢了!” “砰!”惜玉头被狠狠的打了一下,小凌波咬牙看着她:“开什么玩笑!唱戏如何能不露牙?咬字走腔归韵,怎么可能不张口唱!” 惜玉吐吐舌头:“你等着看!” 小凌波一个冷眼,端起药碗就走:“我等着看,等着你完蛋差不多!” 她一走,小寒仙轻轻拉住惜玉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真的可以吗…莫要逞强…” 惜玉好笑的摸摸她的头:“知道了你赶紧休息。”说着扶着她躺下:“这段时间哪里也别去,谁也别见,知道吗?” “我…谁也不想见了…”小寒仙把脸埋到被子里只露出两个大眼睛:“除了你们…” “乖。”惜玉拍拍她被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就不要去茶馆上台唱戏了。” 晏先生的戏班,也会经常派人去茶馆戏园子唱,一来是锻炼她们,二来是多个收入。 “我从来不去的。”小寒仙低眉叹气:“我唱的不好,所以晏先生才叫我抱本子的…当时我和小凌波一起被先生买回来,小凌波唱的好,我怎么都不会…太笨了我。” “抱本子说明晏先生更看重你啊。”惜玉细心的帮她掖好被子:“你是被卖到这里的?” “嗯,”小寒仙点点头,眼底有些暗淡:“小时候家里穷,要养活我还有弟弟不容易,那年闹饥荒…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跟我娘说…别管我了先养弟弟…她就把我卖到这里了。” 惜玉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叹口气:“卖来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晏先生是个好人。” “先生是真好人,”小寒仙眼里有些笑意:“我还以为要进来做牛做马当小丫鬟,结果先生对我们像养女儿一样用心,不打也不骂,还经常给我们钱让我们回家,后来家里人不在了我也很少回去了…” 说到回家的时候,小寒仙突然顿住了,眼神陷入了一片灰暗,惜玉猜她可能有什么伤心事,也不问了,哄着她睡着。 小寒仙沉沉睡去,惜玉出来掩门离开,她去找穆长生和慕晚成,三天后是穆长生来操琴,她还缺一个小生和小花脸,还有八个宫娥。 宫娥好办,她托小寒仙在戏班挑了八个身高差不多的,给她们说了戏,都是聪明伶俐的少女一听就明白,找了小生和小花脸也是乖巧的,惜玉没费什么功夫就准备好了。 三天时候过的很快,第三天晏府可热闹了起来,谢灵均带着金陵众名流,齐聚在晏府花亭,水榭早就收拾干净,四周的曲水上飘满了莲花灯,水榭四周挂着十六盏六角宫灯,照着水榭明如白昼,水榭的两面垂着珠帘白纱,清风吹过,如仙似幻。 觥筹齐备,宾主入席,就等着着戏来了。 穆长生负责乐队,六场具已准备着,一声锣鼓响,四下没了声音。胡琴一响,有的人已经皱起眉头,那声音对于听惯了笙箫的人来说过于嘈杂了。 谢灵均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那乐队:“俗。” 随着恢宏的音乐,两个太监缓步走出,一个绿衣一个粉衣,绿衣的脸上花着滑稽的小花脸,粉衣则是淡扫胭脂,风流倜傥。两个人拱手相视一笑。一说一和: 久居龙凤阙, 庭前百样花。 深宫当内监, 终老帝王家… 谢灵均听着轻轻挑眉:“这几句倒有些意思。”说着他看向晏昆山,晏昆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那个粉衣小生,紧紧攥着衣角。谢灵均好奇的盯着那个小生,只觉的他扮相俊秀,有些眼熟,并不知道是谁。 他有些疑惑,还想说什么时,一下子愣住了。 “摆驾…” 一声幽长的声音传来,穿过层层水雾荡起涟漪,只觉的清丽婉转余韵缠绵,那仿佛从深宫里吹来的风,带着当年绝代风华的残香。 略显嘈杂的声音在这清音面前,都淡了下去,心甘情愿的为她做底。 那繁华灯花前,走进了贵妃。 贵妃。 凤冠上颗颗珍珠圆润明亮,刺金凤蟒上彩凤翱翔繁花无数,端着的玉带上青玉润泽。 她抬眼,笑了。 珍珠明亮,不敌她眼底澄澈明净;繁花鲜艳,不敌她眉梢一抹海棠红,玉带润泽,那端着的玉手更甚一筹。亮相整衣,甩袖开扇,那金扇上牡丹贵气,却在那一点朱唇前黯然失色。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朱唇微启含笑带娇,她唱完着四平调竟然是未露出一点琼齿。她声音却一点不显含闷,极亮极圆,传到每个人耳里。开口如珠玉落盘般清亮贵气,归韵一收极尽缠绵。 谢灵均愣住了,他手中酒杯停滞在空中,久久不入喉。座中无人不目不转睛,生怕错过贵妃一个转身一个回眸。 惜玉心里一片清明,从她在后台化妆的第一笔起,她就是杨玉环。她莲步轻移,走过玉石桥,端坐百花亭,含笑等着她的君王,来与她把酒赏花。 两个太监却急了,刚刚得到消息,万岁爷去见梅娘娘,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来报:“娘娘,万岁爷驾转西宫啦!” 惜玉一惊,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哎呀,且住!昨日圣上传旨,命我今日在百花厅摆宴。为何驾转西宫去了!”说着她美目微嗔,面带薄怒:“且自由他。高、裴二卿,酒宴摆下。待娘娘自饮几杯。” “是。” 裴力士端着酒杯,一下子跪倒在惜玉前,惜玉懒懒的抬起眼看他,一下子愣住了。 荣玉棠!他怎么成裴力士了? 荣玉棠穿着粉色宫服,越发风流,他噙着笑跪在惜玉面前,双手捧着酒盘,虔诚而忠诚。 惜玉一笑,拈着指拿过那金樽,相对一眼,她把那虚无的酒带着对君王的气恼一饮而尽。那空气饮到心底,有一种异样的甜。 酒过三巡,美人微醉。 惜玉醉眼朦胧,身影乱在花间,醉了百花。她声音越发娇:“娘娘酒还不足,脱了凤衣,看大杯伺候。”两个宫女搀扶着她下去,换了宫装上来。 百花亭前百花盛开,金丝海棠含苞吐艳,玉兰花洁白馥郁,惜玉迈着步子轻移到花前,一眼羞的花低了头。惜玉微微一笑,醉眼里几分怜惜,她轻轻一翻水袖,柳腰极为缓慢的矮下去,腰下的一条条花带随着她腰身慢慢绽开。 她轻抬玉臂指尖轻揉,似拈起了一朵花。目光似醉如梦。水袖一翻,她侧着的柔若无骨的腰贴地忽的弯了下去,凤冠在花间一颤一颤。 醉倒花丛,面朝明月。 “好一个卧鱼!”桃夭不知不觉的站起来了,在一旁鼓掌。 谢灵均也露出了惊异之色,这卧鱼是极难,几乎是被视为炫技的一个动作。惜玉做出来的比寻常卧鱼更美,从容而优雅,她不是炫耀,她是本来就是这样的… 美。 桃夭是第一个鼓掌起来的,似是点燃了线,掌声从花厅内响到水榭外,清客公卿,晏先生家中歌姬伶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屏气凝神的看着惜玉,不敢多说一句话。 美。 在大家都还在沉醉着对惜玉的卧鱼的惊艳时,荣玉棠悄然上台,他穿着粉色宫衣,端着玉盘金樽,满眼里,都是她的娘娘。 “娘娘,奴婢裴力士进酒,请娘娘赏饮!” 惜玉低眉,轻轻啜饮一口,被烫了一下,嗔怒的甩了他一水袖,娇气的不理他,荣玉棠跪在那儿,笑着看她一眼,低头把那酒扇凉些:“酒不热啦,请娘娘赏饮罢!” 惜玉迈着矜持的小步子,双手敛着叉腰,一摇一晃的荡到他面前,她不用手拿酒杯,而是低头,凤冠娇颜几欲凑到荣玉棠面前。 朱唇轻张,她含住了那金樽。 朦胧醉眼里,全是眼前人。惜玉凤冠上垂下的黄穗和荣玉棠头上太监帽上的黄穗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而台下无人知。 昂头喝完了那酒,惜玉衔着酒杯反身弯下腰,凤冠几乎要触及地面,花厅又是震耳欲聋的掌声,排山倒海一般传来。 荣玉棠跪在她身后,惜玉衔着酒杯,斜眼看着他,荣玉棠突然轻轻别过脸,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唤了一声: “娘娘啊…” 那声音淹没在胡琴和掌声叫好声里,惜玉却听的分外清楚,她不紧不慢的吐了那杯子,一个侧身和荣玉棠擦肩而过,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裴卿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感觉那两个老是喜欢玩角色扮演…… 上次是小姐和丫鬟,这次是太监和娘娘…… 下次……玩啥呢? 感谢在2020-01-20 10:33:11~2020-01-20 12:2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 46 章 一折贵妃醉酒终了,又是排山倒海的掌声, 谢灵均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桃夭斜眼笑他:“太傅, 您不是要看她有没有露牙吗?” 谢灵均轻轻咳嗽一声,他本来是一直盯着贵妃朱唇看有没有破绽的,可没看到一边他就入迷了, 看着贵妃一颦一笑,闻花卧鱼, 下腰衔杯,仙乐在耳, 眼前风华, 谁还管贵妃露没露牙啊! 不过他脸面不能输, 他板着脸开口:“天太黑没有看清楚,明日还请那丫头再演一个,老夫仔细看看!” 刚刚他太黑, 他没有看清有没有露牙!他明天一定要仔仔细细再看一遍!顺便看看后面醉倒花丛的卧鱼和衔着金杯下腰… 桃夭噗嗤一笑,一双桃花眼早已洞察一切:“您那哪里是想看牙, 明明就是再想多看看人家姑娘, 羞不羞啊太傅!” 旁边的柏舟笑着开口:“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若是个李三郎, 守的着朵人间富贵花在,哪里还管的了别院清漏长!” “绝代风华,惹的从此君王不早朝,不过如此…” “好了, ”晏先生听柏舟的话,面色微冷:“惜玉非是野班台子的姑娘,她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你们混迹风月惯了,莫要把秦淮气息也染到人家清白姑娘身上!” 晏先生的话显然很有分量,他话音一落,言辞调戏的言语马上小了下去,谢灵均点点头,晏昆山看他一眼:“如何,太傅啊,这惜玉,是输了还是赢了。” 谢灵均低头喝了口茶:“还行吧,只是天黑灯暗,未曾看的分明。就算那丫头,半个赢吧。” “谢太傅也不必咄咄逼人,”晏昆山一笑:“老朽虽然说把戏班交与惜玉管理,但是若是她一个月内不能服众,她是带不走戏班分毫的。” “这样啊,”谢灵均放松下来,好笑的摇摇头:“原来如此,那她如何能办到?不足为虑,倒是老夫较真了。” 桃夭在旁边笑了:“我瞧着慕姑娘唱的倒新奇,反正我在旁边看,是没有看到她露出完整牙齿的,这唱法没见过,我倒想和慕姑娘学习学习,切磋切磋。” “哎,我有一个主意!一举两得。”旁边突然有人起哄起来:“要不你和慕姑娘打擂台比试一个如何?要是输了你就低一个身段,拜慕姑娘为师,学一学本事,赢了慕姑娘就得退出戏班,也别等那一个月了…” “这主意好,一举两得啊。” 好个头…小凌波在旁边听的直皱眉,这算什么赌约?别说输了她还得卷席盖走人。就是惜玉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什么拜师?明明就是想抢惜玉的那个本事。 是输是赢,惜玉都是劣势。 明摆着的不公平,小凌波抬眼,却没有发现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反对。 很显然,一折贵妃醉酒,美则美矣,却不足以让这群顽固低头。 虽然惜玉要带走戏班让她极为愤怒,但是她不知不觉的就想到了惜玉抱着小寒仙的样子,动作轻柔,眼里带着骗不了人的心疼。小凌波抿紧的嘴微张,冷声开口:“桃相公和惜玉打擂台交流切磋自然是好事,但好歹也得惜玉答应才是,输赢是双方的事,大人们高风亮节,擅自替惜玉做主,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惜玉还没来得及卸妆,就被人拉来喝酒,一进花厅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她把那金扇一手,端握在左手里,右手轻轻捏着鱼鳞马面裙的一边,防止那长长的裙子拖到地上染污了。 桃夭看见她,轻轻一笑:“说贵妃贵妃到!可巧娘娘来了!刚才还在议论着您呢。” “呀!好大的胆子,敢议论娘娘?”惜玉美目一挑佯装生气,身边人哈哈大笑起来,自觉的给她让开路,让她走到花厅雅座上。 “奴才不敢!”桃夭大笑:“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啊。” “啐!还不从实招来!”惜玉低头轻轻啐了一声,可爱又不失分寸,桃夭看着她芙蓉粉面,眼底兴味更甚:“奴才想和娘娘比试比试,打个擂台,不知道娘娘可愿意赏光?” 惜玉一下子愣住了,忽然绽开一个笑:“那输了如何赢了如何?” “输了你就滚出金陵,”小凌波面无表情低声开口:“赢了你得收这个桃花精做徒弟,教会徒弟饿死你。我劝你莫要答…” 惜玉面色僵了一瞬,在小凌波担心她委屈生气的时候,她突然绽开一个笑:“好!我应下就是。” 谢灵均也愣了愣,皱眉开口:“惜玉啊,不是赶你走,实在是昆班改京班,是自古没有的道理。这样,你若是赢了桃夭,我们再不插手你们事情。你若是赢不了,还请留下晏先生毕生的心血。” “一言为定。”惜玉异常淡定的答应了下来,甚至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若是惜玉赢了,还请太傅莫要再阻拦惜玉。”说着微微欠身拂袖离去。 小凌波愣住了,惜玉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吧!这可是金陵,是昆戏的天下!打擂台,一般比的谁得的赏银多谁赢,那桃夭可是金陵名伶,寻常唱一出戏都是白花花的雪花银往台上砸…惜玉在金陵脚跟都没有站稳,打擂台她如何能赢! “好。”太傅眯起眼,看着惜玉离去的背影,有些遗憾的开口:“是个好苗子,可惜啊,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要吃点苦头。” 大家看惜玉的眼神,也从刚才的惊艳变成了可惜。惜玉目不斜视的离开了,把所有的打量抛在身后,她回到了后台,卸下了凤冠,解开水纱和勒头带子,松了口气。 “娘娘?” 感觉有人摸摸自己头,惜玉抬眼,果然是荣玉棠这厮,惜玉撇撇嘴:“今天那个勒头的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有仇,勒的紧死,我差点要吐。”说着拍掉他手:“别摸,再摸娘娘长不高了。” “刚刚他们可刁难你了?”荣玉棠轻轻一笑,惜玉撇撇嘴:“怎么可能不刁难我。” “打擂台?”荣玉棠猜了下,惜玉点点头,荣玉棠继续:“你答应了?” “一口答应,”惜玉气呼呼开口:“我能不答应吗?不答应我就彻彻底底输了!答应说不定还有一线生路!说不定我就能赢呢!” “是这个理,”荣玉棠眼里闪过些欣慰:“金陵若是败下阵来,天津也没得混了。” “就是,天津算什么!我爹可是京城都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是他女儿!”惜玉给自己打气。 荣玉棠耳边一阵酥麻,他回过神来时,惜玉已经哼着小曲在卸妆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是你反串,那个小生呢?” 她本来安排了那个昆戏小生扮裴力士的,谁知道是荣玉棠上了。 “哦,他啊,他着凉了。”荣玉棠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让他回去歇息了。” “哦…”惜玉没有深究,点点头就不管了。不知不觉又到了深夜,明月悬在中天,夜间凉气渐渐升起,惜玉打了个寒颤,摸摸有些发凉的胳膊。 “那日给你的裘衣,夜间记得披。”荣玉棠叹口气:“那是我偶然得的一件,世间无二的宫廷特制。” 惜玉呆滞着不敢出声,那裘衣现在还在她院子里面晾晒着呢,昨天刷洗血迹,大把大把的毛被无情刷下来… 惜玉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败家子… 和荣玉棠分别了,惜玉一个人回院子,她提着六角宫灯,手缩在袖子里面取暖,正巧遇上那个应该扮裴力士的小生,惜玉想着他感冒了,有些担心的问他:“仙芝?你着凉可好些了?” “我没有着凉啊。”仙芝一看到惜玉赶紧凑上去,有些委委屈屈的开口:“对了!今天不是说好了让我来扮裴力士嘛,结果我正要去化妆…结果发现衣裳已经被人穿走了。我慌的找上找下…才知道是有人说我着凉来不了,然后三爷代替我上了…” 惜玉:“……”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仙芝说着都要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说我感冒了…但是真的是麻烦大家了…”说着他一脸愧疚:“还麻烦三爷反串代替我…真的是…” 惜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孩子一脸伤心的样子,心里已经把荣玉棠揪着暴打了一顿。 安慰了他几句,惜玉气呼呼的回到房间,还没进门,突然被一只手拦住,那手把她一拉,直直的拽入人怀里。 惜玉定睛一看,面前那桃花眼泛着春光,几乎溺死人,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惹得惜玉皱眉:“桃相公,还请自重!” “就想和你说几句知心的话,”桃夭眼波流转,含笑着不肯放开惜玉,惜玉正要挣扎,突然听见房间里面传来的声音。清朗温润,是男子。 “仙儿,前日是我气极了,逼着你做那样的事,”那声音柔和是仿佛能把人淹没:“是我禽兽不如行吧…今天给你赔礼了。你放心,过段时间我就提亲!把你娶回去,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柏舟! 惜玉气急,要推门而入,奈何桃夭一直捂着她嘴:“小声点!” “孩子已经没了…”小寒仙低弱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扑通!”只听见一声,应该是柏舟跪下了,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不好…那天我酒喝多了,那酒里估计有助兴的东西,脑子一热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找你…”说着他声音带上了哭腔:“仙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难受啊,那可是我们的孩子…” “可是你说了…不要他…” “我何曾不要…”窗子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那柏舟起身,一把抱住小寒仙,低头就要吻她,小寒仙一把躲开,他只能搂着小寒仙: “你知道的…若是被太守和晏先生发现,我们讨不了好处…我是想等明年先娶了金小姐,再把你纳到府里,只是委屈你做个妾,到时候我们想要多少个要多少个,谁知道你这么快就怀上了,未婚先孕,你的名节可怎么办?”柏舟叹口气:“我哪里是不想要孩子?仙儿生的东西,就算是个块肉团我也爱。” 惜玉已经气的七窍生烟了,还顾忌小寒仙名节?他要是真的喜欢小寒仙顾忌她名节,就不会让她怀上孩子!还是个有未婚妻的人,他要不要点脸啊! “你的意思,还要娶我?”小寒仙声音柔几分,柏舟一笑,拥美人入怀:“那是自然,仙儿是我的人,不到我府上还想去哪里?仙儿,你莫要置气了,我娶那金府小姐完全是被逼无奈,你也知道我得罪不起当官的,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罢了。”说着他暧昧几分:“小妖精你可是把我精血吸的干干净净,惹上我,这辈子你也别想逃了。” 窗户里,那小寒仙被他搂在坏,那不安分的手开始上上下下的挪动,小寒仙难耐的发出几声娇…吟,柏舟笑:“你看看,你身子早就在想我了呢…真想早点把你纳入府里关起来…” 惜玉恨不得一把火把屋子烧了,她瞪着眼睛看向桃夭,桃夭在她耳边叹气,把她拉到一边:“乖,听我的话,别管他们两。” “为什么不管!”惜玉咬牙:“小寒仙鬼迷心窍难道我看不出来柏舟是个什么东西吗!他敢骗小寒仙,我就要管!” 桃夭眼里染上一丝犹豫,他声音沉下来:“你听我的,柏舟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两的事情你别管了…反正和你没有关系!” “小寒仙是我戏班里面的人!”惜玉怒目看他:“就是我的人!看着她要被人渣害死了!我怎么不能管!” “你还真的以为你能带走晏先生的戏班?”桃夭突然一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他桃花眼里深沉起来:“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它吗?” 看着桃夭黑洞洞的眼睛,惜玉毛骨悚然起来,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惜玉向窗上一看,只看见披头散发的小寒仙颤抖的举着手。 她打了柏舟。 “你干什么!”柏舟似是薄怒,一把掐住了小寒仙脖子。 小寒仙倒在榻上,轻轻开口:“你不是最爱我吗?一个巴掌,就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0 12:26:13~2020-01-21 17: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继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 47 章 惜玉一把推开桃夭,却又被桃夭一把攥住, 惜玉真的火了, 一下子吼出来:“放手啊!”说着膝盖猛的一顶就踢向桃夭裆部, 桃夭赶紧躲开,他面色有些难看:“我劝你一句,别管这事了!你不怕死啊!” 她们动作太大, 惊动了房间里面的柏舟,他赶紧安慰了小寒仙两句, 含含糊糊的说什么过两天再来,然后掩门而去。惜玉被桃夭的话吓了一跳, 但是还是斩钉截铁的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是小寒仙的事情我得管。” 就冲小寒仙刚刚打柏舟那一个巴掌, 就说明小寒仙不是无可救药。 “你…”桃夭气笑了:“行,你管,我不拦你。”说着冷笑离开了。 惜玉隐隐约约感觉他知道着什么东西, 但是她还是没有问,赶紧进房间, 小寒仙把脸埋在膝盖间, 正低头啜泣着, 看见惜玉来, 她擦擦眼泪,挤出一抹笑:“惜玉…” “怎么了?”惜玉假装不知道有人来过,她摸摸小寒仙的头,小寒仙乖巧的把下巴搁在惜玉另一只手上, 像小猫一样乖巧的眯着眼睛。惜玉心里一软,轻轻一笑:“我今天回去住吧。” “为什么?” “怕脏了这里…上次害得那么好的裘衣脏了…”小寒仙有些紧张起来:“等我以后慢慢攒钱,我买一件给你…” “好啊,等着你身体好了,慢慢赚钱。”惜玉就怕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不过你现在好好养着身子,就住这里,你那屋子冷冰冰的人又多,冻到了怎么办?” “我…”小寒仙想到了什么,她悄悄的摸向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木盒子,一打开,珠光宝气差点没闪瞎惜玉的眼,里面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什么碧玉簪紫玉坠子翡翠镯子珍珠链…几乎都是惜玉没有见过的宝贝。 惜玉心里只想到了锁麟囊里面的“有金珠和珍宝…”她面色复杂的看着小寒仙:“你是薛湘灵家的锁麟囊投胎吗?” 小寒仙面色一红,有些结结巴巴开口:“是我攒的东西…”说着她眼神暗淡下去:“其实都是别人给的,我现在不想要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说着她把红盒子推到惜玉面前。 惜玉赶紧又塞回小寒仙手里:“你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万一以后有什么用呢?” “不是我的东西…”小寒仙低头摸着红木盒子上面的花纹,她眼睛湿润起来,似乎谁想起了什么,惜玉摸摸她的头,轻轻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和别人讲的…” “我…”小寒仙欲言又止,半晌长叹一声,开口:“我怕你瞧不起我…” “傻子!”惜玉敲小寒仙的头:“哪个人没有做错事的时候?错了咱就回头,怕什么?” “别打了,”小寒仙捂头,抿嘴笑:“打傻了。” 两个人闹成一团,小寒仙才幽幽开口,似是陷入了回忆:“柏舟他…救过我…还有我弟弟,所以我一直把他当贵人看…什么都依着他,他对我也很好,一直许诺等他成亲就挑时机娶我…” “他对你好?”惜玉皱眉:“好?” 想到他把怀孕的小寒仙折腾到小产,惜玉就恶心的受不了了。 “他脾气一会好一会坏…”小寒仙拉着惜玉一起躺下,把头埋在惜玉肩膀上:“好起来了什么都好,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你,坏起来…打骂都是轻的…” “那你还跟他?”惜玉不客气的弹她脑门。 “他特别会哄人…”小寒仙声音低下去:“每次打骂完了,他都后悔,然后各种送东西,这些都是他送的。我本来好几次被他打伤了,心灰意冷不想和他好,他又各种各样的低声下气…哄的我没了脾气。” “图什么呢?”惜玉摸摸她头发:“以后不和他在一起了,乖。” “我别的不怕…”小寒仙说着带了几分哭腔:“就怕他威胁我,抖出来我们的事情,到时候晏先生如何自处?他待我如义女,恩重如山。如果这种事被知道了…满城风雨…他也抬不起头…我就是死也不能让晏先生有半点受辱啊…” “他还敢威胁你!”惜玉气愤填膺:“还是不是个人了!” 小寒仙低着头:“第一次我要和他分…他就这样威胁我的…” 惜玉叹口气,安慰小寒仙。惜玉心里其实也有些奇怪,小寒仙虽然清秀好看,但是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为什么柏舟就缠着她不放呢? 柏舟到底图什么呢? 看着小寒仙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惜玉赶紧把她被子掖好哄她睡了,夜已深,惜玉也和衣而眠。她还在思考着,桃夭的话重现在她脑海。 “你还真的以为你能带走晏先生的戏班?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它吗?” 柏舟不会图的是晏先生的戏班吧! 惜玉不自觉的看向小寒仙,小寒仙沉睡的容颜清秀而脆弱,细软的头发披散着,有几缕飘到脸上,惜玉轻轻的抚开,突然想起来,小寒仙是晏先生家戏班抱本子的人。她停了动作。 抱本子的人在戏班可谓重中之重,除了班主就数他,剧本是戏班生死所系,不会交给不信任的人。基本抱本子的就是戏班的二把手了。 难道说柏舟是想通过小寒仙夺了戏班?惜玉越想越觉的可能,晏先生如果一走,戏班势必是小寒仙和小凌波掌权…到时候除掉小凌波… 惜玉突然想起来小凌波对柏舟的敌意,看来小凌波已经感觉到了柏舟对这个戏班的窥伺之意。 可是春和班已经是金陵第一戏班了,七行七科具全,完全不缺人,他图什么呢?晏先生的戏班完全和春和班没有的比啊! 图什么啊… 惜玉脑子都糊了,到了凌晨才沉沉睡去。没过一会鸡鸣,惜玉顶着一个老大的黑眼圈起来了。小寒仙还在睡,惜玉不忍心喊她,一个人洗漱走了,去找柏舟商量对策。 荣玉棠醒的早,看见惜玉来了他一笑:“不多休息会?” “不了,愁的睡不着…”惜玉打个哈欠:“后天和桃夭的对台戏,怎么办?” “故技重施呗!”慕晚成吊嗓子回来,穆长生紧随其后,惜玉看见他们笑:“这几天你们都去哪里了?影子也不见一个。” “你不知道!”慕晚成拍拍穆长生的背:“这小子!天天背着我们去练功!大清早天没亮就跑到玄武湖去吊嗓子!劈腿拉山膀!我今个跟他去了,练了好一会才回来。” “用功啊!”惜玉赞赏的看着穆长生:“总有一天,功夫不负有心人!” 穆长生腼腆一笑,低头掩饰下眼底的失落。 看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惜玉也不好说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慕晚成率先开口:“还记得我们怎么赢殷家班的吗?唱大家喜欢的!昆戏晦涩难懂,我们唱简单好玩的东西!多喊些乡亲父老来看,一定可以赢!” 惜玉皱眉没有说什么,荣玉棠抬眼看看穆长生:“你怎么看?长生?” 穆长生被喊到,紧张的抬头,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我觉的可能…有些够呛…” “怎么个够呛法?” “虽然听昆戏的人少,但是都是达官贵族,金陵名士,他们肯定要牟足了劲给桃夭砸钱。就算来看我们的人很多,但是估计还是平民百姓为主,砸钱的话!”穆长生委婉的开口。 “脑子还算灵光。”荣玉棠淡淡瞥他一眼:“没有绣掉。” 惜玉叹口气:“现在不管怎么样都要硬上啊!不成功便成仁…”说着看向穆长生和慕晚成:“你们有什么主意吗?贴什么戏?” “第一要新奇,第二要好玩。”慕晚成抢着说:“他们肯定是贴经典的剧目!思凡夜奔什么的。我们要唱就要唱新唱好玩的。” “这里人基本都没听过什么京戏的,”惜玉闷闷开口:“也不知道他们什么胃口…” “他们要唱活捉。”荣玉棠突然淡淡插了一句。 “哎?”三个人一齐看向荣玉棠:“你怎么知道?” 荣玉棠轻轻一笑:“今天早上出门转了转,看见一个春和班的小学徒,给了他串糖葫芦。” 三人:“……” “行吧,活捉…”惜玉抿嘴,活捉是昆戏里面一出很经典的剧目,讲的是宋江杀死了阎婆惜之后,阎婆惜的魂魄心有不甘,来到了情郎张文远家中,使计将张文远活捉拘走魂魄,和自己共赴阴曹。唱念做打,极考验戏子的功力。 “他们唱活捉,我们就唱《乌龙院》如何?”穆长生思索了半晌开口。 “好!”惜玉眼睛一亮,《乌龙院》也是京剧的骨子老戏,包括《乌龙院》、《刘唐下书》和《坐楼杀惜》,把这宋江造反杀阎婆惜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而且坐楼杀惜,是个卖点。 “好,”荣玉棠点点头,肯定了穆长生:“我们加一个在后面…活捉三郎,把故事圆了。” “妙啊!”慕晚成鼓掌,笑眯眯开口:“他们就讲了一个故事,咱们是讲半本书!而且我们唱的,绝对比他们精彩!泼辣旦刺杀旦鬼旦!都是惜玉擅长的!惜玉!靠你了!” “我上跷!”惜玉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她自信的笑:“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女鬼!” “好!” 荣玉棠淡淡的笑,看着三个人高兴的样子,惜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一笑:“不管输赢了,咱就好好的唱!就算输了也博一个好名声!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京戏!” 荣玉棠嘴角笑意加深,他眼里满是惜玉娇俏自信的容颜,半晌低声开口:“好。”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老婆输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48章 第 48 章 确定了剧目,《乌龙院》带上《活捉三郎》两个, 惜玉自然是阎婆惜, 穆长生扮宋江, 张文远这里犯愁了。张文远是丑,还得有矮子功辫子功。这个慕晚成来不了,惜玉去找小凌波, 托她在戏班里面挑了一个功夫好的丑角叫小寒松的,和他搭戏。 还有大花脸, 是请的一个乡下的农民叫薛小山。晏先生戏班里面并没有唱花脸的,他以前是唱戏的, 打架被逐出了戏班回家务农。满口荤话, 惜玉不想和他聊天。 小寒松生的虽然不高, 但是俊秀可爱,能言善道的,惜玉和他在一起说话, 被逗得咯咯笑。倒是默契起来了。 筱三默默的看着小寒松耍嘴皮子逗惜玉,跑到了荣玉棠房间:“三爷啊…您要不要去看看?” 荣玉棠轻描淡写的瞥他一眼:“何事?” “那个张文远…似乎真的对您家阎婆惜有意啊…”筱三小心翼翼开口, 荣玉棠一皱眉看着他, 面色如常:“唱戏罢了, 哪里当真?” 筱三吐吐舌头跑了, 荣玉棠在房间看了会书,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没过一会出门而去。走向惜玉的院子。 院子里,小寒仙正拿着剧本, 披着惜玉给的裘衣,惜玉头上随便披了个红布,踩着跷儿蹦蹦跳跳,三寸金莲没个安分,小寒松也在笑:“后日就这样子?” “嗯!只是你要摔的厉害。”惜玉笑:“小心你的腰哦。” “这样啊…”小寒松活动着腰肢笑:“没事我身子骨好,随便姐姐怎么摔!” 门边突然转进一抹白,纤尘不染湛然若神,惜玉定睛看去,是荣玉棠,她赶紧从石桌子上蹦下来,下一秒却落入一个熟悉怀抱。 “踩着跷呢,乱蹦乱跳也不怕崴了。”荣玉棠面色有些淡漠,好像有些生气似的,他一来,院子里面一冷,小寒仙如坐针毡,小寒松莫名的打了一阵寒颤,旁边拿把刀的穆长生也低了头。 “排戏好好排,蹦蹦跳跳成何体统,”荣玉棠随便的挑了个椅子坐了,面无表情:“我先给你们说说戏。” “哦,”惜玉点点头,赶紧坐好虚心听起来,小寒松和穆长生也屏息凝神,毕竟他是功成名就的前辈,能得他指点那是一席话胜十年书啊! “前提说好了,乌龙院这出戏虽然是艳情,但有一个度,咱决不能唱粉了,显的下流。”荣玉棠瞥一眼小寒松:“第二场见面的时候荤话和坐大腿删了,活捉的时候抱着腰那个删了。” 看到荣玉棠那眼神,小寒松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胆战心惊。 “你,宋江是吧,”荣玉棠斜眼看向师侄穆长生:“杀惜的时候,见面阎婆惜坐你大腿也删了。” 穆长生感觉脊梁一阵发寒,赶紧低了头:“是。” “那你们继续排。”荣玉棠点头示意,对惜玉轻轻一笑,拂袖离去。 惜玉:“……” 这就是讲戏?讲戏不是应该把台词情节过一遍,然后主要如何讲把握人物情绪,跟一遍台上动作吗? 小寒松反应过来,突然一笑:“哟,谁家醋坛翻了,好大的味!”他哪里看不出,荣玉棠这是把那些和惜玉和男子紧密接触的东西给删了。小寒仙也看出来了,低头一笑,眼里有些落寞。 惜玉才反应过来他干嘛,脸一阵通红,囔囔开口:“正经东西不讲,光弄这样…”说完她又喊了其他的人,好好排了整出乌龙院,带上活捉三郎。 这两出戏时间长,跷功水袖又考验人,两天排下来,惜玉踩着跷实在有些吃不消,晚上回去脚都在疼,小寒仙看见赶紧打了水给她泡脚,里面放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中药。 泡了好久,惜玉感觉脚好多了,她笑着看向小寒仙:“你这是什么药?好管用,改天把配方给我呗?” “这是晏先生以前给我的方子,”小寒仙轻声细语:“我腿脚不好,这些年都没有唱什么戏…”说着她眼神暗淡几分:“都是我那年唱《活捉三郎》的时候,踩着凳子一个不稳,摔了下来…后来我就怕上台了。” “这样啊…”惜玉有些心疼的看着小寒仙,小寒仙一笑:“所以我就是个没用的傻子啊,专门抱本子负责剧本了。” “没事,抱本子也一样,更厉害呢!戏班二把手啊,”惜玉起身倒水:“晏先生的戏班以后说不定就留给你呢!” “留给小凌波好,”小寒仙帮着惜玉晾毛巾,她抿着嘴:“小凌波唱的好,什么都会又精明。我太容易被骗了…”说着叹口气。 “行了行了!”惜玉洗手后来:“赶紧睡觉不然你又自怨自艾,明天早起,下午咱们还要去唱戏呢。” “嗯。”小寒仙熄了灯,两个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惜玉就接到了小童来报,说今天打对台地点改了,改在了太守府的戏台。 惜玉一下子懵了,和穆长生慕晚成面面相觑,她本来还以为是在寻常打对台的茶馆,这样可以有更多的平民,谁知道是在太守府?那哪个平民百姓敢进去? 而且唱还不是对台唱,是春和班先唱,玉成班后唱。 惜玉一下子就怒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她们排的戏就卖的是通俗有趣,专门吸引老百姓的,现在直接告诉她们,老百姓不能来看戏! 看着小童怜悯的目光,惜玉差点没气哭,红着眼睛跑回房间,捂到被子里面就是捶枕头,那些公卿们想必都预料到了自己必输无疑,一个个都等着看自己笑话吧… 虽然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但是她还是想博一把,苦苦的准备了好几天,就为了…输的不那么难看啊! 可是现在,现实告诉她:别挣扎了,你输的会很难看。 “惜玉!”有人来敲门,惜玉就是不理会,一股气堵着惜玉胸口,凭什么擅自安排到了太守府?不是说好了在茶楼吗! “有人吗?”门外焦急的喊声一阵一阵,听声音的穆长生。 “没有人!”惜玉闷闷的开口。 穆长生在门口着急的等着,戏班准备去演出的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个个垂头丧气,本来就知道赢不了,现在那边已经一片低迷了,他在找惜玉赶紧过去。 可是惜玉就是不开门。 穆长生敲门的手慢下去,他微微的低了头。 班主现在应该很伤心吧…她那么用心的排戏,现在却等来了这么一个不公平的对待… “你在门口…” 突然有女子的声音,穆长生一惊赶紧回头,是一个少女,他认得是这几天和惜玉一起住的,叫小寒仙。她手里提着一个竹食盒,应该是给惜玉送饭的。 “班主她不肯出来…”穆长生低了头:“刚刚那边有消息,说今天下午的对台戏改到了太守府。班主生气了…” “这样啊…”小寒仙点点头,目光有些担心,她轻轻敲门:“惜玉,是我…” “麻烦姑娘多劝劝班主…”穆长生低着头开口,不敢看小寒仙,小寒仙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惜玉啪的一声开了门,红着眼活似被欺负的小白兔,眼角还挂两个泪珠儿,小寒仙看见了,关上门笑着走过来:“让人欺负了?” “嗯!”惜玉继续往床上一趴装死。 “起来吃饭,今天专门给你蒸的肉丸子。”小寒仙笑着端出来一荤三素的四碟小菜还有一碗饭,一碗清汤,摆在桌子上。惜玉在她面前也不好使小性子只能懒懒的起来,在凳子上坐了。 “当官的真的好烦,”惜玉有气无力的拿过筷子:“朝令夕改!滥用职权!明明说好了对台戏,却在他家院子里面唱,那不摆明了护着春和班?谁不知道柏舟是他未来的东床快婿,别说那些大官们瞧不起京戏,就说万一听的有趣了,谁敢给我们砸一个铜板?” 小寒仙欲言又止,看着惜玉颓废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她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枕头旁边的红木盒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又坚定起来,她冲着惜玉一笑: “没事,我跟着进去,给你砸钱。”小寒仙摸摸惜玉无精打采的脸蛋:“我们惜玉必须有排面。” “好了,别打趣我了。”惜玉脸有些发烧,她本来是说要保护小寒仙的,现在却又是小寒仙来安慰她,她也不好意思再垂头丧气的了,赶紧吃完饭。 小寒仙跟着惜玉收拾东西,她把自己的那个红木盒子也带上了,惜玉眼疾手快的把盒子拿下来:“干什么?你自己攒的自己留着花。”说着她一笑:“以后总有用的,也别糟蹋给我了!” 说着她拉着小寒仙的手就走,不然小寒仙有拿盒子的机会。 外面的穆长生已经焦头烂额了,看到惜玉出来他眼睛一亮:“班主!您赶紧去看看吧!准备一下…我们该动身了。” “好!你带着小寒仙不要乱跑…”惜玉嘱咐穆长生一句,匆匆的跑了,穆长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小寒仙眉头微微一皱,喊住了穆长生:“那个…” “嗯?”穆长生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小寒仙要和自己说话。 “我回去一趟,拿个东西…” 穆长生有些犹豫,刚刚惜玉吩咐自己看住她的…但是看着小寒仙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穆长生心里突然一痒,赶紧低下了头。 小寒仙看他犹豫匆匆跑回去,拿了一个包裹抱在怀里出来了,轻轻对穆长生开口:“走吧。” “嗯。” 惜玉到后院放官中行头的地方的时候,小寒松正在唉声叹气,惜玉抿着嘴看过去,跑龙套的丧着气。一个个都萎靡不振的样子。惜玉心里一惊,这如何能唱好? “人可齐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惜玉一回头,荣玉棠面带春风含笑走来,依旧是一袭白衣风度翩然,手上拿着一般泥金骨扇,看见惜玉他嘴角笑意更深:“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惜玉低下头。 “怎么了?”荣玉棠看出来众人的反常,眉头微皱,瞥一眼穆长生,穆长生赶紧上来,附耳低声对荣玉棠说了。 荣玉棠听见了,面色有一瞬的呆滞,随即绽放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他眼眸微眯,里面是无尽的森寒。随机低头看向惜玉,眼神柔和起来: “怕了?” 惜玉感觉自己头被摸了一下,她抬头,平日神采奕奕的眼里点点血丝,是这排戏几天没睡好的,也是刚刚哭的,惜玉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不要带着哭腔:“没有怕,就是会输的很惨…很丢人的…” 头突然被不重不轻的打了一下,惜玉有些生气的看荣玉棠,荣玉棠嘴角噙着笑,俯身看她:“你怎么知道会输?” 惜玉愣住了,荣玉棠却不再管她,起身声音一冷:“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怕什么!别说底下那么多人!就算一个人也要给我打起精气神!师傅教的都到狗肚子里了!” “骂谁呢!”那个花脸薛小山,他听到这话马上跳起来,凶狠的样子惜玉看到了都怕:“你以为你是爷!老子凭什么陪你丢脸!你们输了收拾铺盖走了,老子还要在金陵城混呢!” “谁说我们会输?”荣玉棠云淡风轻的看着他,那眼神带着轻蔑,很明显惹怒了薛小山,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输不输你□□里没点□□数吗?” “那你赌不赌?”荣玉棠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我赌我们赢。” “赌?”那薛小山也笑了,粗犷的面容上满是讥讽:“你有什么赌注吗?难不成那你这细皮嫩肉做赌注?我看你也只剩下这了吧。” “荣玉棠!”惜玉着急的看着荣玉棠:“不要和他吵…” “我赌我们会赢,赌注…”荣玉棠一把护住惜玉,一步步逼近他:“你。” “行!想拉老子下水啊!”薛小山目光凶狠:“我看你没那个本事!你赢了老子跟你混!把你这玉成班搅一个天昏地暗!那你输了呢?” “输了,我帮你夫人,治好病。”荣玉棠无视他凶狠的样子,淡漠开口。 “你!”薛小山一下子跳起来,上来要揪住荣玉棠衣领,被突然跳出来的筱三一把推开,薛小山一个不注意摔在地上,他二话不说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荣玉棠:“你他妈怎么…你说的真的!” “你答不答应,”荣玉棠冷漠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薛小山,薛小山一咬牙:“好!老子就答应你!” “哎!”惜玉有些担心,她也听说了那个薛小山,他虽然有些功夫,是个铜锤架子都行的好花脸,但是他名声不好,天天打架斗殴没个好事。 “放心,”荣玉棠对着她轻轻一笑,惜玉心才慢慢安下来,薛小山回头看着看戏的众人,骂起来:“艹蛋的玩意一个个!赶紧收拾赶投胎去了!” 众人不敢多话,抬起大箱小箱就走,惜玉叹口气,准备去唱戏。 就算知道要输,戏还是要认认真真的唱。 “别担心,”她的头突然又被打了一下,惜玉抬头,是荣玉棠俊美容颜,他一幅运筹帷幄的笑容,丝毫不见任何慌张:“会赢的。” 惜玉心里升腾起希望,她重重的点点头:“嗯!”说着她三两步赶上前面的小寒仙,蹦蹦跳跳的走了。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荣玉棠面上笑容淡去,他低声唤一句:“筱三…” 一个黑影从树上悄无声息落地:“什么事三爷,是要绑了那个桃夭不让他去唱戏吗还是要我去威胁那个狗屁太守直接认输您说我就去办!” 荣玉棠瞥他一眼,玉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玉佩:“拉着马车,金陵城的所有钱庄逛一遍。” “哎?”筱三歪着头,突然明白了什么:“哦!您要给慕姑娘撑台面啊!您要取多少两!” “他们有取多少取多少,黄金白银珍珠玛瑙珊瑚琥珀…”荣玉棠轻描淡写开口。随机面上笑容全部消失,眸色深沉如墨,眼底是刺骨的寒,他拂袖而去,带着阵阵煞风:“随便修书一封回朝,三天给我派人彻查那个金陵太守,我倒要看看,他多大的威风。”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听说有人要和我媳妇比谁的赏钱多?听说太守耍官威? 小可爱们这几天注意安全啊,少出门家里蹲,一个萝卜一个坑……出门戴口罩别往人群跑……注意点总比不注意好啊……感谢在2020-01-22 21:56:29~2020-01-23 20: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年無弦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以前都是惜玉安慰着小寒仙,这会惜玉反躺到小寒仙怀里了,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惜玉安心了不少。车马悠悠的走着, 碾着青石板的街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惜玉突然有一种赴死的悲壮和苍凉。 “到时候我混到前面去,给你叫好呀!”小寒仙拍着惜玉的背, 笑的温柔:“怕什么啊!” “嗯啊,”惜玉揉揉眼睛, 平复紧张的呼吸:“没事的…大不了唱垮了我们换地方…”说着马车一停,惜玉和小寒仙跳下马车, 看见金府朱墙高门上那金字匾额, 她撇撇嘴, 和戏班一起进去了。 太守府的戏楼,还不是惜玉上次唱戏的地方,它伫立在花园中央, 繁花萦绕里,兀的映出来一座两层高的戏楼, 雕梁画栋而又带着古朴的气息, 青砖砌墙, 古木为梁。 门口一副对联瞩目: 君为袖手旁观客, 我亦逢场作戏人。 看见那对联,惜玉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也平静了许多。指引她进来的侍女巧笑嫣然:“慕姑娘, 这戏楼里面大,容易迷路了,您可小心别乱跑。” “我自然知道,多谢。”惜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起来:“但不知道太守府里,缘何造了戏楼?莫非是太守大人喜欢听戏吗?” “正是,”侍女娇笑一声:“明年我们姑爷来了,也好有个地方施展啊。” 敢情是给柏舟建的…惜玉心里觉的蹊跷,她越来越看不清柏舟了。跟上了侍女,穿过回廊走到戏楼里面,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楼上的天顶漏下来缕缕阳光,照在戏台上,尘埃可见,底下乌压压的排排茶座,隐在黑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惜玉突然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里就是戏台…”侍女的声音也飘渺起来:“夜间有些凉,慕姑娘小心…现在引你们去后台歇息吧…”说着她想到什么,冷眼看向惜玉:“姑娘千万看着戏班的人…莫要乱跑!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是是是,惜玉知道了。”惜玉赶紧答应,她总感觉这地方有些邪门。赶紧离开去了后台,后台还是上次的地方。 刚刚进后台,左右没看见一个人,惜玉有些奇怪,突然眼睛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她大叫一声向后一踢,只听见一声痛叫,是女子声音,她赶紧回头,一个蓝衣女子,正捂着腿跪在地上,白嫩的包子脸直皱着,奶声奶气的喊疼。 “金小姐?”惜玉赶紧扶起来她,有些埋怨:“您吓惜玉做什么?” “我就打个招呼嘛!今天我可磨着我爹爹让我来看你唱戏!”金玉站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期待:“仙女姐姐你别忘记过几天我们看花灯哦…”说着她眼神一暗语气焦急:“你一定要来!我有好多话给你讲!” “这里不能讲?”惜玉声音低下来,金玉一脸惊恐的摇摇头,眼里蓄满了泪,惜玉心里一惊不再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的。” “你一定要去…”金玉突然抱住了惜玉,呜呜咽咽的埋在她胸口哭,仿佛要把所有委屈哭出来:“金玉等了你七年了…” 惜玉有些莫名其妙,拍拍她背安慰她,金玉哼哼唧唧抬头看她:“姐姐,晚上你千万莫要乱跑,这个楼邪门的很…” 惜玉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两个人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唤人声音:“小姐小姐!” 金玉赶紧擦擦泪,连停留都不敢停留的跑了。 惜玉只感觉心里闷闷的,太守家的娇小姐也有那么多她看不见的苦衷。金玉一走她赶紧安排着人,个个坐在衣箱前化妆,容妆科和盔箱科的师傅们都忙上忙下起来。忙起来惜玉也不紧张了,按顺序来勒头化妆,让师傅们帮忙包头带头面换衣裳。 化好了,她就静静的等着,桃夭的活捉三郎。 从后台她可以窥见台上和座位,还是以谢灵均和金太守为首的那些人,惜玉撇撇嘴不想再看,看向台上,专心看戏起来。戏楼里静悄悄的,天黑了下来,透过那天顶窥见一轮上弦月,隐在诡谲莫测的乌云里。 突然台上噗呲的一串火苗响起,带起一阵烟,在风里四散了。 一个黑纱披面的人从幕布后慢慢的飘出来,黑色衣裳,垂着双手,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随着她在地上无声的蜿蜒,她面容妖治,还带着生前的艳色,只是双目无神,好像失去了什么。 一步三回头,是对自己肉身的依依不舍。 “马嵬埋玉,珠楼堕粉,玉镜鸾空月影,莫愁敛恨,听碧落箫声隐,色丝谁续恹恹命,花不醉,下泉人…” 她眉宇间凄楚仓皇,混不见旧日颜色,突然催魂鼓响,惊动芳魂,仓皇奔走。水袖翻舞鬼步迷离,一个跌落卧鱼,望见三郎门首。 天涯之大,却无她阎婆惜容魂处啊。 “来此已是三郎门首,待我扣门…”桃夭缓缓起身,幽幽唤一声“三郎…” “好啊,”惜玉虽然不太喜欢桃夭,也不得不佩服他脚下功夫,飘忽如鬼不露鞋边。那一声三郎忍痛含悲,幽怨无穷,惜玉听的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夜深了,听鬼戏真的是毛骨悚然。 “外面是谁在敲门啊?”张文远端着灯台走出,阎婆惜面色一喜,娇滴滴开口:“是奴家…” “啊…”张文远眼睛一亮:“你是谁的奴家…” “我与你别来不久…难道连声音也听不出来了?”阎婆惜面色一寒,幽幽的靠近了门首。 “啊这声音熟悉的很…”张文远眼珠一转笑的暧昧,阎婆惜皱眉:“你且猜一猜…” “莫不是向坐怀柳下潜身?莫不是过鲁南子户外停轮?莫不是红拂私向越府奔?莫不是仙从少室,访孝廉封陟飞尘?” 他猜尽了世间美人,独猜不中为那个他死的人。 他猜一人,阎婆惜脸上笑意就少一分。 猜不中,张文远还是按耐不住的开了门,鬼风一过,阎婆惜悄然进了家门,张文远秉烛寻了半晌,瞥见临水的俏佳人,张文远嘿嘿的笑着,慢慢起身看她,她水袖一点点挪开。 阎婆惜。 吓的张文远一个摔倒在地,阎婆惜急切的想扶起他,他却节节躲避:“冤有头债有主!宋公明杀了你,关我张三郎什么事!”说着他气急败坏起来:“你只该向严武索命频,怎么倒恨王魁负桂英!” 阎婆惜眼里似含泪,一步一步的想靠近旧日情郎,她并不想带走他,只是想赴泉台之前,最后看他一眼罢了。 她为他而死,难道连一点想念也不能留下吗? 张文远狼狈不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又是念咒又是驱鬼,阎婆惜冷眼看着他滑稽样子。勾起了一抹薄笑:“三郎,看看奴家容貌比旧时如何?” 她轻移莲步登上了红椅,身上是黑衣一下子变成了艳红,柳腰款摆媚眼如丝,张文远色迷心窍,登上了桌,两个人颠鸾倒凤好不痛快,重拥麝兰衾。春蚕丝到死浑未尽。 阎婆惜趁着他意乱情迷,嫣然一笑,云雨之巅一把白绫缠上了他脖颈。 云雨方毕,张文远脸上糊的乱七八糟,双目呆滞,阎婆惜噙着笑,一条白绫拖着她的三郎,慢悠悠的游荡而去。 一折终了,戏楼里响起掌声,昏暗的茶座上众人表情晦暗不明,惜玉有些毛骨悚然。大晚上的看鬼戏,这些大老爷们也是没事找事,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马上也要扮鬼。 戏唱完了,桃夭又回到了前面,笑着对茶座上的众人躬身行礼,茶座上的人一下子活起来了似的,个个拍手叫好点评起来,桃夭低头听着,谢灵均笑着抚胡须,拍拍手,有小童搬着什么东西上台来。 惜玉听见许多人惊呼,她抬眼一看也愣住了,那是一棵珊瑚树,大约一尺高,通体淡粉,似水晶形若琉璃色,她只听爹爹说过的东西,这下亲眼见到了,未免惊奇。 “谢太傅赠桃相公一株南海珊瑚,祝桃相公雏凤清鸣早登高堂。”侍女巧笑倩兮,瞥一眼旁边的桃夭目光含情。 “这可是当年皇上送谢太傅的,桃夭你可得谢谢太傅,”太守一笑:“太守在前,下官也不敢怠慢了。”说着一拍手,有侍女捧着红木盒子而出,一打开,点翠夺目。 “这是请宫中的扬州手匠做的金胎点翠,点翠嘛…是活点翠,送桃相公了。” 惜玉瞪大了眼睛,她一直视若珍宝的那个爹爹留下来的点翠,还是银胎的,她觉的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今天见世面了。 “擦擦口水…”慕晚成不忍心的看着惜玉在旁边发馋的样子:“能多久没吃东西馋成这样!” 接下来送的东西更让惜玉咋舌,有一个乡绅送了一个黄金铸的杜丽娘像,栩栩如生清丽动人,依稀桃夭模样,送给了桃夭,更有一对冰种翡翠镯子,丝绸蟒袍金凤耀目,珐琅彩掐金的美人瓶… 惜玉撇撇嘴,表示大开眼界,她以前以为砸几个银子就是阔绰的看戏爷们了,现在看…真是砸钱都嫌俗气啊。 有钱人,真讨厌。 她突然有一丝丧气,换了位置也没什么啊,反正砸再多银子也赢不了…就光那一套金胎点翠,就是价值不菲了。 “送你了。” 突然手腕一阵冰冷,惜玉看向身边,桃夭桃花眼潋滟含春,玉手托着翡翠镯子,摸上惜玉的手:“何以表契阔,绕腕双跳脱。” “不要,”惜玉假笑推回去:“你戴着好看,水灵。” 笑面虎,你就是想炫耀你有钱。 “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啊,有志气有志气,看你的了。”桃夭笑眯眯:“该上场了嘞您。” 富贵不能淫…前提是得富贵啊…惜玉表示这种滋味尝不来。 惜玉气呼呼的准备着上场,桃夭翘着二郎腿坐在大衣箱上:“唱的好,我给你砸钱。” “我谢谢您嘞。”惜玉别上绣花手帕,照镜子整整鬓边绢花,抿抿红唇准备上去了。 锣鼓一响,台下的人看见唱京剧了,一个个喝茶聊天起来,丝毫不在乎台上的东西,甚至还有谈笑说话,惜玉心里憋屈到不行,恨不得把那一个个大声说话的嘴边给封上。 穆长生担心的看着惜玉,惜玉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冲他一笑:“拿出宋江的胆量出来!” “嗯…”两个人正在壮胆,突然台下声音都暗下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虽然带着笑意,声音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哟,唱的好戏,都不请咱家?”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所有小可爱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今天评论的有小红包哦~( ̄▽ ̄~)~ 话说昨天春晚戏曲节目带昆戏玩了,难得哎………… 感谢在2020-01-23 20:21:21~2020-01-24 23: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桑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继扬、小茹 6瓶;九州清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茶座上一下子鸦雀无声,一道光从长廊那边透来, 灯光昏黄的晕停在了八角屏风美人的裙裾上。丝毫听不见脚步声, 那门边上慢慢的露出一只手。白皙如玉, 拨开了黑暗,仿佛从幽冥中伸出来。 然后的血红的衣裳,在灯火里仿佛一朵血莲花悄然绽放。依旧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那鸳鸯金线绣成,通体暗红, 黑洞洞的眼珠子镶嵌在血红的眼眶里,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人。 惜玉心里一揪, 她心里慌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相辜! “大姐开门来!”前面的小寒松已经登场了, 一声声的唤着她, 惜玉脑海一片空白,她突然有一种畏惧不想面对这个人。 “惜玉!”穆长生焦急的唤她,看见惜玉目光呆滞, 手止不住的抖的样子,也愣住了。 台上的张文远唤了半天看不见阎婆惜, 有些着急, 台下也骚动起来, 太守轻轻一笑:“这阎婆惜面子挺大啊, 怕是睡死过去了?” “阎婆惜啊,那床上哪里缺他一个两个啊,估计和别人在一起,离完事还早着呢…”旁边有人不认识相辜, 笑起来。笑声没持续两秒就被掐灭了似的,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嘴角噙着笑,留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掐着自己下巴,渗出血来。 “那你说说看,她床上还有谁?”相辜慢慢的瞥一眼到幕后,瞥见惜玉淡蓝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点红色跷。 “我…”那人想求助,却发现太守低了头太傅闭了眼,根本没有一个人看他,只把他当一个死人。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只能开口:“我瞎说的我不知道…” “可是咱家想知道呢,不如你替我去阴间问问阎婆惜…”相辜笑意不变,幽幽的声音在幽暗的戏楼里回荡。那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跪下来。他下巴上的手慢慢的挪到脖颈间,仿佛毒蛇一般缠绕着,就等着一吐出舌头,一绞毙人命。 “公公…”太守看见相辜起了杀心,赶紧起身开口,毕恭毕敬:“他是我府上清客言语不慎还望公公宽宏大量…” “那你去替我问问?”相辜轻描淡写瞥他一眼。茶座上的人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谢太傅皱眉起来:“你莫要欺人太甚…” 下一瞬,相辜凑到了太傅耳边,幽深的眸对着他干瘦的脸,他声音沙哑依旧:“要不,让你的得意门生去?” “你!”谢太傅怒目看向他,却仿佛被捏住了把柄,只能捏紧自己衣角,咬牙不再说话。 惜玉看着台下的一切,背后一片凉汗,他真的是要杀人…她颤颤巍巍站起来,踩着跷的脚一崴差点没摔倒。 突然香风袭来,一个匆匆的身影闯进来,一双手把自己扶起来,惜玉看见来人,泪都要下来了:“荣玉棠!” 荣玉棠凤眸里满是柔意,他青丝有几缕凌乱,想是刚才赶来看惜玉,他整整惜玉鬓边红花,轻轻一笑,玉手抚上惜玉的脸,怕花了妆就那样轻轻一点,低声开口:“我来了,什么都莫慌。”说着瞥一眼茶座上首的相辜,眼眸一瞬间迸出刺骨寒意:“谁都动不了你!”还没说着他愣住了。 怀里人伸手抱住了自己,把脸埋在自己胸前,轻轻一笑。 就一下,她松开了,迈着小碎步逃开了,荣玉棠低头看着雪白衣裳上,那绣着银色海棠花的衣襟处一抹艳红,分外夺目。 幕布处的旖旎暗情无人看见,台下依旧杀气腾腾,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造次,都忘记了看戏。 “来了!”台上突然一声娇吟,一个淡蓝色花旦衣裳的女子娉娉袅袅的从帘布后走出,她面若桃花目含春水,一副动情模样。走到台前,先微微掀起自己裙边,露出一双三寸金莲的红跷,炫耀似的不安分的点一点地,得意的看一眼台下。 相辜一下子愣住了,他抿唇看着台上人,又低头看一眼眼前的人,那人一脸恐惧面色灰白,相辜眯起眼睛,轻轻一笑,一把把他踹开了。 “既然亲自看见了,就不烦你去了。”他轻描淡写瞥一眼地下人,不再说话而是慢慢坐下,看向台上。惜玉看见他没有杀人,放心下来,笑眯眯的唱起来:“忽听双环响一声,不知来的是何人…” 台上的惜玉表面和小寒松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荣玉棠,偶然转身回眸看见他一直伫立在幕边静静的看着自己,惜玉心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真好看… 想着她心内痒,只想跑到他身边,于是回身和小寒松调戏一会就对小寒松笑了:“三郎,随我来…”小寒松自然明白,暧昧的笑着和惜玉离开:“来了来了来了…”说着和惜玉按下。 “怎么这么快?”小寒松隐约记得惜玉有的词都没有念了,结果话音未落,就看见惜玉跑到了荣玉棠身边,一脸娇羞,一下子明白了,荣玉棠宽袍大袖,一把护住她,替她挡住了所有人视线。 荣玉棠拉着惜玉坐下了,惜玉脸上红扑扑的,还好一层粉遮着看不出来,两个人看着台上的穆长生,穆长生声音苍劲,举止大方有度,看上去就是个成角的料子。 “前面走的张文远,后面跟的宋公明,师徒二人同走一条道路,真真的令人发笑啊!哈哈哈!”街坊邻居的嘲笑传到他耳里,宋江微微皱眉:“嗳,是非终朝有,不听自然无。”说着他闲步到乌龙院:“啊!青天白日为何将门紧闭?待我叫门。” 惜玉刚刚和荣玉棠坐了没一会,又得上去了,她撇撇嘴眨眼睛看看荣玉棠,荣玉棠含笑看着她:“去吧…” “嗯…”惜玉不情不愿的上去了,她一片心只想着荣玉棠,哪里还有心思唱啊?和宋江吵架和背贯口似的把词念完了,瞪着眼睛双手叉腰骂他王八蛋。穆长生纳闷,也只能赶着和她对骂,骂完了不欢而散。 到了坐楼杀惜,阎婆惜就更不配合了,被推怂了两下就假意倒地上,小金莲砰砰砰的捶地,泪汪汪的假哭着:“你快些杀了我吧!”求死的样子,就只剩下抢过宋江的刀自己抹脖子了。 穆长生:“……” 第一次看见这么积极找死的… 一刀干脆利落,阎婆惜倒地毙命,宋江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荣玉棠看着台上惜玉猴急的样子,嘴角笑意加深,吩咐一个侍女:“告诉她们,等会的活捉三郎不演,夜深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悄然离开。 侍女红着脸走了,告诉了太守,太守求之不得,旁边坐着相辜这个煞星,他如坐针毡。 灯火一暗,台上空无一人,已经落幕。 相辜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什么也不做,半晌囔囔开口:“那么…怕我吗?” 怕到赶着唱完戏都恨不得早点死了? 太守清清嗓子开口:“这戏已经唱完了,可有赏的?” 此话一出,台下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子儿都不拿的样子,惜玉回到后面却不见了荣玉棠,她撇撇嘴隔着帘子看,虽然没有人砸钱是预想到的,但是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想想,今年也没有卖力气唱戏,也没那个脸去要银子。要是爹爹知道她今天这样子唱戏,铁定要打她。 “没有人赏银子吗?”太守打个哈欠:“那…” “等等!” 突然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响起,只看见一个白色衣裳的女子,面容清秀,抱着一个红木盒子跑上了台,把盒子往侍女面前一推就走了,侍女打开一看,都是些金玉首饰。 柏舟脸色难堪的看着那红木盒子,惜玉眼眶一红,三两步赶上小寒仙,领着她衣领:“你何必呢…反正要输了,你赔那个钱做什么!” “你说过的…东西哪里有人重要…”小寒仙轻轻一笑,反抱住惜玉:“就算输我们也输的不难看一点,谢谢你,惜玉。” 惜玉心里一暖,拉着小寒仙坐了,她突然感觉,如果输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虽然是珠宝,但是太傅一根珊瑚,就绰绰有余了…”太守眯着眼睛开口:“这胜负分明啊…”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相辜幽幽的开口:“等等,什么输赢?” 柏舟凑过来,附耳对相辜低声开口:“义父…您可能不大清楚,今天是唱对台戏,输赢有约的…如果桃夭赢了,玉成班就得离开金陵,如果玉成班赢了,桃夭就拜玉成班班主为师。” “这样啊…”相辜眯起眼睛:“既然要讨银子,人怎么都不出来?嗯?” 惜玉心里一凉,荣玉棠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咬牙,还是出来了,躬身行礼:“大人们万福。” “想要银子?”相辜玩味的看着惜玉,把玩起青花瓷的茶盏,惜玉面上假笑:“全屏爷们的心意,有钱出钱,没钱叫好,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呵,一群连好都不叫的人,还指望他们砸钱? “听说你今个还打擂台啊,”相辜轻轻一笑:“但不知道你对家得了什么东西?” “义父,桃相公得了一株珊瑚一套金胎点翠头面…”柏舟赶紧的开口,侍女们赶紧又把那些礼物都摆出来,柏舟堆着笑:“义父您看,可有您看上的?” “嗯…”相辜淡淡的扫一眼那些珍宝,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泥坑爬惯了把石头当宝贝,咱家看都嫌弃寒碜了眼睛…” “是,义父说的是…”柏舟摸不透她的心思,相辜扫一眼旁边的人,除了小寒仙,没有一个砸钱的,他轻轻一笑:“既然没有人,那我就随便扔点东西。”说着,他轻轻拍掌。 门边一暗,竟然是有人抬着一扇屏风进来了。 那屏风四格,楠木为框蜀绣为中,绣着戏台上四大美人的模样,惜玉愣住了,那绣上人面容栩栩如生竟然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灯光晃过,丝线的闪过柔和的色,似水波荡漾。一看就是稀世珍宝。 屏风被抬过,又抬进来一个大箱子,侍女打开了盖子,惜玉睁大了眼睛,一箱子的银元宝…后面又是一个大箱子,打开是一箱子金元宝! 钱啊! 惜玉突然不是那么害怕相辜了… “这个小东西还有几两碎银子,可比你们那些东西多?”相辜轻描淡写的开口,太守愣愣的看着那金银和屏风:“天下第一绣娘的双面绣!这这这…这是价值连城啊!”说着他反应过来:“比得过!比得过!” 茶座上的人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他们不知道相辜会护着惜玉,所以一个个都羞辱她,一个子都不给,现在一看,岂不是得罪了相辜? 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相辜突然微微一笑,沙哑这声音开口:“过来…” “哎?”惜玉愣住了,抿嘴不敢过去,虽然有些激动,但是她忘不掉对相辜的恐惧。相辜看见惜玉犹豫,声音冷了一些:“过来…” 惜玉还是装聋作哑,相辜眯起眼睛,沙哑的声音带着诱惑:“过来…怎么,这东西不想要了?”说着他翘起二郎腿,轻轻一笑:“来坐这上面,东西就给你。” 怎么可能坐他大腿!那自己和卖春的娼妓有什么区别! 惜玉咬牙不答应他,相辜也意识到了有些过分似的,叹口气拿起刚刚喝过的那杯茶,转动这杯身开口:“算了,今个不逼你,这茶喝了,东西给你。” 惜玉脸一红,感觉浑身发热,喊她喝他的茶,和让自己坐他大腿有什么区别?众目睽睽的就看她如何反应。 “不喝…”相辜慢慢的倾斜了杯子,一股水儿倾泻而出:“东西我就不给了…输赢自负…” “不要就不要…”惜玉咬牙,红着眼眶开口,相辜声音冷几分:“倒是个有骨气的…我倒要看看那你怎么在金陵混…”说着他冷声开口:“东西撤了。” 要输了啊… 一滴眼泪不争气的滴落,惜玉别开脸不说话。心里只是骂荣玉棠,自己这么狼狈都不来看看她。 “哟,那公公可看好了…” 突然一声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袭白衣带着夜风,吹散了满屋的灼然,那一抹身影如竹,玉带宽袍宛如世外仙。面容却似占尽人间绝色,独与一人,一见便忘红尘。 “荣玉棠!”惜玉几乎是求助般的看向荣玉棠,看见惜玉眼角的泪,荣玉棠眼色一暗,轻轻开口:“抬上来。” “你怎么才来…”惜玉所以带着哭腔了,乳燕投怀一样跑到他身边,荣玉棠看见她,眼神柔和几分:“抱歉…东西太多了得出去看一趟…” “哎?东西?”惜玉看向门口,愣住了。 一株四尺高左右的珊瑚,通体艳红没一点暗色,枝干遒劲美如鹿角。虽然崎岖不平,但是灯光照过时候光华流转犹如碎玉点星,美丽非常。惜玉眼睛一亮。 和它一比,刚刚太傅的珊瑚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还没有人家一半高,色泽也暗淡无光。 “等等…”太傅想起来什么似的,囔囔开口:“这不是皇上寝宫的珊瑚树吗?” 珊瑚刚刚引住大家眼球,又一尊琉璃宝树被侍女们抬进来,大概一人高,通体晶莹,淡绿与深绿相间,到花朵处时候慢慢渡成了五彩色,当真是披纷草树散乱烟霞。 惜玉心里惊叹那颜色的美,太傅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这这…是圣上登基,狼庭进贡的宝树琉璃!我曾经在金殿看过!”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荣玉棠,荣玉棠云淡风轻的不说话,只是低声开口:“还有呢…” 侍女又抬着一尊观音像上来了,谢太傅瞪大了眼睛:“翡翠玉佛!这是…御书房供奉的翡翠玉佛!怎么在这里!” 又有侍女捧着金盒上来,玉手轻轻打开盖子,光芒四射,是一颗夜明珠。 “这…”太傅愣住了:“这是皇后娘娘昭阳院里面镇院的夜明珠啊!” 四样珍宝,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还有这些,都是你的了。”荣玉棠漫不经心的坐下,轻轻掏出几张纸,递给惜玉,银票上面张张写着让惜玉惊心动魄的数字:“钱庄说没有这么多金子,所以就没有取了。” 惜玉:“……” 荣玉棠抬头声音大些,他抬袖一把护住惜玉,轻轻一笑扫视所有人,看见相辜,他眼神一凌厉,带着不怒而威的威严:“这些,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师傅的东西就是我的,皇兄的东西是我的,皇嫂的东西也是我的,我的东西是惜玉的。够吗? 惜玉:够了,谢谢爸爸,爸爸真好_(:3」∠)_ 感谢在2020-01-24 23:01:26~2020-01-25 21: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预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可够了?”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幽暗的戏楼中,荣玉棠修长的身姿映在每个人眼里, 是人间绝色又透着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太守愣愣的看着他, 恍惚觉的他有些眼熟, 突然他瞳孔一缩,猛然惊醒… 眼前人… 和那金銮殿上九五至尊…好像! 恍惚间他想起了先皇刚刚驾崩,年幼的君王在宰相的辅助下登上皇位, 金銮殿上,大臣们没有一个拿正眼瞧他, 那少年冷着一张脸,穿着不合身的龙袍, 幽暗的金銮殿里, 那秀美的容颜半影在黑暗里, 半亮在长信宫灯闪耀的光中… “爱卿们…可吵够了?看够了?” 金銮殿上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胸前的赤龙双目微睁,似醒似寤:“可够了?”说着那帝王红唇微勾:“够了, 就该朕和你们算账了…” 然后的事情,腥风血雨里巩固了一代君王的权威…太守猛然惊醒, 额头全是冷汗:“够了够了…这次是慕姑娘赢了…赢了!” “哎?”惜玉眨眨眼睛, 这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 自己能赢。她呆滞的看着荣玉棠, 然后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 “荣玉棠…”相辜眯起眼睛,扫过那些礼物冷冷一笑:“倒是小看你了。”说着他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七年前没死透,现在倒是又还阳了,还长本事了啊…” “深宫内监, 私离宫廷乃是大罪…”荣玉棠幽幽看他一眼,相辜嗤笑:“那你还能治咱家不成?” “我是治不了,”荣玉棠一笑:“但有人能治。”说着他看向一边:“筱大人,交给你了。” “是,”门后闪出一个黑衣男子,面容苍白眼神幽暗,一眼望去犹如厉鬼,看见他,相辜面色一厉:“好家伙,你来了。” 筱四面无表情:“请回宫吧相公公。” “好好好,”相辜慢悠悠的起身,深深的看了荣玉棠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着他想起来什么,看向那屏风和金银:“那些东西,送给慕姑娘…”然后他脚步一顿,在门口慢慢回头,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来日方长啊…慕惜玉…” 惜玉被他眼神吓的魂飞魄散,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抱进了怀里,抬眼一看,是荣玉棠温暖的怀抱,她深吸一口气,闻见了他身上淡雅的花香,突然感觉心里满满的,全是他。 “赢了哦…”惜玉从他怀里探出来脑袋,试探的问一声,荣玉棠轻轻一笑:“嗯。” “赢了!”惜玉笑眯眯的看向茶座上面的众位大人,那一个个都是面色难看,特别是金太守和柏舟,都是面色如土,惜玉轻轻的朝大人们做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后台,欢呼一声。 一看见小寒仙,惜玉扑到她身上:“我们赢了!” 小寒仙愣住了,刚刚前面一阵喧闹,穆长生拦着不让他们出去,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惜玉笑眯眯开口:“荣玉棠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许多珍宝…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蒙过去了!” “赢了就好!”小寒仙也高兴起来,转过身一下子撞进穆长生怀里,她红了脸扯着惜玉袖子离开,穆长生也低了头,却被惜玉一把拉住衣领:“我们赢了!” “赢了?”穆长生也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惜玉已经跑到了后台,听见赢了的消息,戏班的人先是呆滞,然后爆发出欢呼声。惜玉也抱着小寒仙开开心心的笑了。 虽然有一点胜之不武的感觉…但是好爽啊! 而且是他们先不仁的,也不能怪自己不义啊… “夜深了,我们回府吧…”荣玉棠也走进来,大家赶紧收拾准备回去,惜玉也马上卸妆换衣裳,荣玉棠扫视四周,微微皱眉:“怎么少了一个人?薛小山呢?” “他…”小寒仙面带忧愁:“他私自回去了,拦也拦不住…” “去哪里了?”荣玉棠面色一寒,旁边有认识的人嘻嘻哈哈:“打架闹事去了呗!天天为了那两个小钱,狎昵恶少为虎作伥!今天啊估计是帮那些放债的去抓人了…” “他是这样的人啊?”惜玉担心起来,荣玉棠似乎有招揽他的意思,她怕这样的人进了玉成班,早晚要闹事。 “他啊!恶名在外!”旁边人摇摇头:“早年就是打死了人被戏班赶走,要不是他师傅拼死保他他早见阎王了!我劝慕姑娘不要找这种人进戏班!剩的到时候惹多少事…” “他师傅也是可怜,听说也是一个名角啊,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还把女儿嫁给了他!现在那女儿的啊…躺床上一病就是好几年!他!还在天天打架闹事…真是作孽啊!” 惜玉皱眉看向荣玉棠,她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荣玉棠要招揽这样的人,荣玉棠微微一笑看向她:“眼见为实,赶紧卸妆了吧。” “哦哦…”惜玉赶紧回隔间继续卸妆,突然房间灯火一暗,是桃夭笑眯眯的走进来:“恭喜恭喜啊,慕老板…这会可赢的风风光光。” “彼此彼此…”惜玉保持着得意的假笑,桃夭一挑眉,挑了大衣箱坐下,他身边的小童皱眉:“相公,柏班主喊咱们回去了。” “急什么?”桃夭随便的拿起一个小手帕,把玩着上面鸳鸯戏水的花纹:“和慕姑娘说几句话嘛!”突然他尖叫一声,惜玉吓一跳:“你怎么了?” “你这衣箱下有刺儿,扎到手了!”桃夭赶紧背过身胡乱用手帕擦擦,黑了脸骂一声:“丧气东西,本来想和你多说两句…下回吧!”说着拍拍惜玉肩膀轻轻一笑:“三天后花灯节,请你看花灯去!” 然后他拋一个媚眼,把手帕往惜玉怀里一扔,慢悠悠和小童走了。 “我可没时间…”惜玉撇撇嘴捡起来那手帕,随意的塞回衣襟。桃夭一回头,隐起眼里焦急,嫣然一笑:“那就算了!” “有毛病…”惜玉看着桃夭离去的背影 “你先随他们回去…”荣玉棠笑:“我去找个人。” “什么人?”惜玉歪头,荣玉棠笑而不语,两个人走出了金府,荣玉棠要让惜玉上车,惜玉摇摇头,一脸要跟着他的样子,荣玉棠无可奈何,只能叹口气:“走吧…” 马车轱辘轱辘而过,碾过积水的青石板面,碾过了水里的明月,明月一下子碎开,悠悠晃晃再也合不拢,那水花溅到了惜玉裙摆,惜玉好奇的踢着那水面,又荡起一层层涟漪。 她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街上只有自己和身边人的脚步声,荣玉棠提着六角宫灯,灯火映在他们之间,成了这黑夜里面唯一的光。 “我们要去哪里?”惜玉才想起来问,和荣玉棠独处让她心里又乱又甜。 “薛小山家。”荣玉棠幽幽开口,惜玉愣住了,还想说什么,荣玉棠一下子停住了,举起宫灯照亮了眼前,惜玉抬眼看去,眼前一片败落景象,狭小的门庭,门口一片荒草废瓦,仿佛荒村古庙没个生气。 荣玉棠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谁?”门里面有虚弱的声音传来。 “找薛小山,”荣玉棠大声加了句:“不是仇家,并非寻怨,大嫂开门吧。” “好…”惜玉听见有人咳嗽,声音由远及近,好久才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开了门,门里面似乎是有许多锁和铁链。门轻轻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带着疑惑的无神眼睛。 惜玉冲她一笑,那人犹豫半天,看着两个人不像是什么坏人才开了门。惜玉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瘦弱的女子,面容惨白带着病态的黄。 一开门,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惜玉迈步进去,院子里面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栽了一块花花草草,开的倒也茂盛。 “不知道两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那女子看着荣玉棠打量院子,突然面色忧愁起来:“莫不是…我那当家的又打伤了什么人…还是被什么人所伤?” “夫人放心…荣某并没有恶意,不过是来探望夫人病体罢了。”荣玉棠进了屋子,屋子里面大多是陈旧的摆设,但也工整清爽,只是药味更浓,惜玉看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病魔缠身已久了。 “是这样的,”荣玉棠淡淡的看着墙上挂着的刀:“我与薛相公打赌…” “我那当家的…又赌了吗…”那女子紧张起来:“他可是输了钱…” “没有,夫人放心…”荣玉棠轻笑:“我与他打赌,答应他要给夫人延请名医,治好夫人的病…” “是这样啊…有劳二位费心了!”那女子一脸感激,倒了两杯粗茶,端到两人面前,惜玉看着那粗糙的碗里飘着两三个碎茶叶的茶,轻轻一笑:“多谢…” “没有什么可招待的…抱歉…”女子低下头:“都为我缠绵病榻,当家的他花光了家财…却没有半点好转。两位的好心…怕是要被糟蹋了…” “夫人不必灰心丧气,我请的这位与众不同,乃是京城御医…”荣玉棠淡然一笑:“过一会就来…” 惜玉看着面前情景也渐渐明白了一点,荣玉棠一定非常看重薛小山,不然不会如此辛苦,明明赢了还来为他夫人看病。而看薛小山家里,虽然简陋朴素,但是井井有条,看来这个家里的人也不见得和外人口中一样。 门口传来敲门声,荣玉棠一抬眼:“进来吧。” 狭小的门里又进来一抹白色身影,惜玉眨眨眼睛,发现是那天带小寒仙去看的大夫,荣玉棠出了堂迎接他:“有劳左太医了…” “荣公子所托岂敢不尽力?”左赫卿微微一笑,背着药箱,对着惜玉颔首:“慕姑娘…” “左大夫还认得我?”惜玉有些惊讶,上次自己可没有露面啊,左赫卿笑意变大:“经常从荣公子哪里听说慕姑娘…” “哎?”惜玉愣住了,看向荣玉棠,荣玉棠轻轻咳嗽一声转过身,警告的看一眼左赫卿。左赫卿微微一笑耸耸肩不说话,那女子看见这么多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大嫂快躺下,让太医与你把脉吧。”惜玉赶紧上前,扶着那女子躺下,女子感激的看看惜玉,到床边躺了。 “砰!” 突然一声,外面的门被人撞开,有沙哑的声音吼来:“芹娘!怎么不关门!” “当家的回来了…”芹娘挣扎着起身,薛小山跌跌撞撞的进了屋,看见左赫卿,他黝黑的脸上勃然大怒:“他妈的你是谁!”说着就要上去揪着他领子打:“芹娘!怎么回事!” “你敢动手?”荣玉棠倚着他家旧木椅子冷冷开口:“只有他能救你媳妇了。” “是你…”薛小山一把放开左赫卿,眯着眼睛逼近荣玉棠,面露凶光,惜玉才看清他的脸,黝黑深沉,本来挺英气的面上却因为凶狠的目光而平添煞气:“输了啊,请人来给我老婆看病?告诉你!老子请了那么多名医都没有治好!你请一个小白脸做什么!找死啊…” 荣玉棠面无表情开口:“他是当朝太医,左赫卿。” 薛小山愣住了,又眯起眼睛:“你他妈的骗谁呢?” “爱信不信…”荣玉棠浅浅一笑:“老婆的你的,是死是活和我什么关系?” “你…”薛小山怒气上来就要打荣玉棠,芹娘在床榻上轻轻唤一声:“薛郎…” 薛小山马上放下拳头跑到房间,一下子跪倒在床前:“芹娘…今天可好一些?” 芹娘皱眉:“人家大夫既然来了,你为何如此无礼!” “是是…”薛小山面上露出羞赧的笑,面上冷峻的线条马上柔和起来:“我喊他们进来…” “什么喊他们…人家来给咱们看病的,是请他们…”芹娘皱眉,别回头咳嗽一声。 “好好好…”薛小山拍拍她背,出门虎着脸双手叉腰,瞪大眼睛一吼:“进去!请你们进去!” 惜玉:“……” 左赫卿先进去了,薛小山不放心的跟着他,惜玉坐在木椅子上,看向荣玉棠:“薛小山他们有什么来头吗?值得你这样?” “芹娘是薛樊山的女儿,薛小山是薛樊山的关门弟子。”荣玉棠言简意赅。 薛樊山! 惜玉喝茶的手顿住了,她虽然没有去过京城,但是也听爹爹们听过京城的梨园名伶,薛樊山乃是爹爹都要敬重几分的梨园前辈金派花脸,京城数一数二的大花脸,先皇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戏,每次升平署招外面戏班,必定招薛爷,梨园无人不知他的威风。 而且听爹爹说,薛爷经常扶持梨园小辈,兢兢业业从不摆架子,他也曾经得过薛爷提携。薛爷的名声在梨园那是第一等的好。 可是怎么他的女儿和女婿,沦落成了这个样子… 惜玉打量这家徒四壁的样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薛小山败光了家财,想着她撇撇嘴凑到荣玉棠身边开口:“我看薛小山不像是个好人…会不会是他…” “薛小山…”荣玉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住惜玉的唇,示意她不要再说:“是薛爷一辈子最喜欢的徒弟,五毒不沾洁身自好孝名远扬。” 惜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开口:“他…啊?” 荣玉棠眨眨眼睛,低了头:“想不想知道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嗯嗯!”惜玉好奇的点点头,自觉的靠近他,荣玉棠神秘一笑,凑过去在惜玉耳边说话,惜玉感觉耳边一阵温热气息,酥酥麻麻的红了耳根。听清了荣玉棠说的,惜玉黑了脸。 “我也不知道。” 在惜玉发火之前,荣玉棠赶紧转移话题,他坐正身子,看向惜玉胸口衣襟露出的一点点粉红:“那是什么?” “哦,我的手帕,被桃夭那个混蛋弄脏了。”惜玉赶紧把它拿出来,看清了上面的血污却一下子愣住了。 淋漓的血迹歪歪扭扭的组成了两个潦草血字,仓皇的被留在上面粉色的手帕上。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桃夭同学向您发来求救信号_(:3」∠)_ 感谢在2020-01-25 21:08:37~2020-01-26 20: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继扬、楚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荣玉棠也看见了那手帕,皱眉开口:“谁留的字?什么时候?” “是桃夭!”惜玉赶紧全部说出来:“他莫名其妙的来找我!后台说了奇奇怪怪的话, 然后他被木屑割到, 拿这个手帕擦了就走…还说要喊我去看花灯…被我拒绝了!” “去吧…”荣玉棠面色凝重。 “哦…好!”惜玉点点头, 既然桃夭都这样了,她没有不去的道理,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歪头开口:“但是金小姐也请我去看花灯的…” 荣玉棠幽幽看她一眼,惜玉心里一揪, 她怎么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妻子对在外丈夫沾花惹草的怨念… “到那天我陪你去…”荣玉棠叹口气,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左赫卿提着药箱缓步走出来, 面上表情凝重, 后面是薛小山,他搀扶着芹娘走到椅子上,给她细心的披上棉衣, 又给芹娘倒了碗药。 “大夫,怎么样?”薛小山照顾好了芹娘, 眯着眼看向左赫卿, 左赫卿淡淡瞥荣玉棠和惜玉一眼, 两个人只好退出屋子到门外。 屋子里面只有三个人, 左赫卿轻描淡写开口:“七年前落过胎,一直病到现在。”他没有用疑问,而是肯定开口。 “你!”薛小山勃然大怒起来,眼里满是惊疑, 仿佛什么尘封的秘密被窥见,芹娘眼眶一红,一把拉着薛小山:“不得莽撞…”说着低头:“只是至今药石罔效…” 左赫卿面色不变:“活该。” 这句话一出,薛小山面色一变,猛的起身,仿佛一只野兽扑向左赫卿,抡起拳头就是砸:“你他妈瞎说什么?” 左赫卿一把躲开,那椅子被薛小山砸的粉碎,左赫卿冷冷的看着他颤抖的手:“你都用的什么药,你自己不清楚吗?” “大夫…薛郎…”芹娘在旁边莫名其妙,薛小山怒目看向她:“你走开!” “这…” “事到如今,你若还想让夫人活命,就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左赫卿淡然坐下:“左某当得大内御医,药材之事瞒不过我。左某是来治病的,不是看薛爷逞英雄的。” “大夫…芹娘实在不明白,莫非每日薛郎为我熬的药里面…有什么东西吗?”芹娘拉着薛小山坐下。 左赫卿淡淡一笑:“也没有什么,紫河车罢了。” 此话一出,满屋陷入了沉默。 惜玉在外面偷听到了,心里咯噔一下。 紫河车,就是婴儿的胞衣…她以前听说过,有一个大官人迷信民间秘方,服用活胎紫河车养生修炼,死了多少胎儿孕妇,就为了满足他的一己之欲,最后东窗事发被处以极刑,朝廷更是下令不许用再用紫河车。就连生下来之后取出的胎衣也不许用。 可是薛小山用了紫河车… 芹娘面色惨白,一滴滴冷汗从额头落下,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薛小山:“你…你从哪里弄的那些造孽东西…”说着她泪都下来了,一阵干呕,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薛小山咬牙:“要不是为了你治病…” “为我治病!”芹娘哭腔都起来了:“你就去找那些歪门邪道!” 左赫卿叹口气,掏出一张纸:“紫河车停用吧,这是我开的方子,煎药方法上面有,先服用七日我再来。”说着推门而去。 “他用的紫河车,是活胎的吗?”荣玉棠一把拦住他。 “不是,”左赫卿摇摇头:“我刚刚看了药渣,是成型的,应该是生下来的胎儿上面的。” “那就好…若是活胎,他就没有命了。”荣玉棠冷冷看一眼屋里面的人。 惜玉撇撇嘴:“不是说现在没有紫河车了吗?他从哪里弄来的?” 屋子里面,芹娘跪在地上痛哭着,一下一下的捶打着薛小山,薛小山沉默的跪在哪里,只是抱着芹娘不说话。 “你天天出去打架闹事…”芹娘擦一把眼泪:“我忍着,天天担惊受怕的…天天在家里给你念佛消业障…谁知道你还用这样伤天害理的药…薛小山!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爹被你气死了…你到底要把我们家败光了啊!” 薛小山沉默着不说话,八尺男儿就这样忍受着妻子的打骂。 芹娘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竟然是昏过去了,薛小山赶紧把她抱到床上,裹上被子,看着芹娘面色慢慢好转才松口气。 “我们谈谈,薛小山。” 荣玉棠慢慢的进了门,左赫卿已经离去了,他和惜玉并肩坐着,和薛小山对峙在屋子里。 “有什么好谈的?”薛小山冷笑:“你谁啊!” “你师叔。”荣玉棠面无表情。 “哄谁啊,”薛小山露出白森森的牙嗤笑:“就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当我儿子我都嫌磕碜…” “我,荣玉棠。”荣玉棠微微一笑。 薛小山面色一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荣玉棠的脸,好像确定了什么,憋着气不再说话:“那…你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那些紫河车…从哪里来的?”荣玉棠眯起眼睛,薛小山面色一僵:“药店…呗!” “你现在去药店给我买一个试试看?”荣玉棠翘起二郎腿,笑意淡去:“贤侄啊,我听说你们金陵有一个洛阳暗市,你知道吗?” 薛小山面色又是一变:“你既然知道何必问我!” “这不是想买点稀罕东西吗?”荣玉棠笑:“想进去看看,你带我引见引见?” 薛小山眯起眼睛,荣玉棠淡淡开口:“左太医开的药里面有几味难得的中药,不巧我哪里都有。” “我带你去找人就是了…”薛小山愤然起身,荣玉棠提起了灯来,柔声对惜玉开口:“夜深了,我让筱三送你回去可好?” “不要…我不困…”惜玉眨巴眼睛,荣玉棠轻轻一笑:“可是等会你不要怕…” “我不怕…”惜玉一把抱住他胳膊,轻轻开口:“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说着她低声问他:“我们要去哪里?是暗市吗?” 她早听说过有暗市,里面什么都有,不能拿到明面上卖的东西都在暗市上卖,想来薛小山买的紫河车也是暗市里来的,只不过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不是…”荣玉棠声音飘渺起来:“只是去探探路径…” “猜什么…”惜玉莫名其妙,荣玉棠却不再说话,三个人走了许久,惜玉感觉都走到了郊外了,才停下来,举目抬头,星月在天,四面寂寥唯有凉风席卷着草木香而来,安静的只能听见虫蛙的叫声。 “李叔!”薛小山敲了门,那看上去是一处普通农户的家门,里面半晌才传来回应:“谁啊…深更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是我…薛小山…”薛小山耐心的开口。 “哦…小山啊…”半天有人开门了,一张干瘦的脸露出来,看见惜玉和荣玉棠他面色一暗:“你们什么人,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亲戚家的,”薛小山赶紧笑一笑:“李叔…来做生意…信的过…” “哦…那进来吧…”李叔看见荣玉棠一身贵气,眯起眼睛,又打量起了惜玉如花的脸蛋,荣玉棠面色不善,一把挡住惜玉的脸,语气不善:“看哪儿呢?爷的人你也敢看?”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感觉荣玉棠的声音特别像纨绔子弟呢… “哟,对不住了,这不是人老了看不清嘛…”李叔嘿嘿一笑,关上门,把三个人迎接到屋子里面,惜玉看着屋子,朴素简陋,和平常的农户没有什么区别,李叔请荣玉棠坐了,开口:“两位哪里来的?” “徽州,”荣玉棠哼一声,嫌弃的看着眼前的木桌子:“来到金陵坐生意…想住个一年半载,听说这里有些稀罕东西,来看看。” “你想要什么?”李叔乐呵呵的笑:“金银珠宝我搞不到…如果是什么山里的虎皮野鸡我还能给你弄啊。” “李叔何必客气,”荣玉棠一挑眉,把玩起了惜玉的手,一下一下,拿垂下的头发缠住她小拇指:“我既然来了,您想必知道我要什么东西…” 惜玉很想打他,但是顾忌到不能破坏他的事情忍住了。 “哟…”李叔眯眼:“我这乡下人能给你们弄什么东西?” 荣玉棠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李叔看见那什么面额,面上一凌,半晌绽放一个微笑:“哟,是个爷啊,爷要什么山珍野味,我给您弄!既然是小山介绍来的我也不做作了,爷要什么只管说…” “我要人。”荣玉棠随意一坐,一把把惜玉搂进怀里,惜玉靠着他,头倚在他胸前,被他轻轻遮住脸不让人看见。 李叔皱眉,隐起眼里戒备的神色:“什么人?我可不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作孽哟…” “就是想买两个懂事的孩子…”荣玉棠笑的暧昧:“我这侍女们没一个好的…除了怀里这个讨人喜欢。来金陵了听说你们这里有好货…也想尝尝。” 讨人欢喜的惜玉:“……” “那我们这里没有啊…”李叔摇摇头。 “没有?”荣玉棠眯起眼睛:“李叔不必担心,我知道规矩的。”说着拿出一块玉佩递给他看,李叔眯着眼看了半天,又盯着荣玉棠的脸看了半晌,轻轻一笑:“行…道上人啊,你要什么样的,我给你弄来。” “我就喜欢听个戏…”荣玉棠翘起个二郎腿:“就来两个唱戏的男孩子…可行?” 李叔面色一变,吸口烟,神色不明的摇摇头:“没有…” “怎么,弄不到吗?”荣玉棠低声开口,斜眼一笑:“以前在京城我都弄到过两个金屋娇儿,白天陪着唱戏,晚上能暖被窝,极品啊,可惜后来玩死了,现在一直想着那滋味,还想弄一两个…” “那你可找错人了,”李叔放下烟笑眯眯的开口:“现在戏子可不好搞了,朝廷明令不准私寓,保护着他们,咱们也是个守法的,不能弄…” “那李叔知道哪里能弄到吗?”荣玉棠不经意的开口:“我初来乍到的,不知道门道。” 李叔摇摇头,叹口气:“不知道不知道…夜深了赶紧走吧…”说着看向抱着惜玉的荣玉棠,嘿嘿一笑:“夜还长着呢…抱着男人有什么意思,还是女人够味啊…赶紧回去吧。” 荣玉棠一笑,挑起惜玉下巴,青丝落下她面上,遮住她粉嫩容颜,他低着头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轻轻一笑:“那是自然…我就稀罕这么一个心上娇哟…” 惜玉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出了门离开了李家,她气呼呼的一脚踢到荣玉棠雪白鞋子上:“你几个意思!把我当什么啊!” 荣玉棠轻轻一笑,安抚差点气成河豚的惜玉:“这不是扮一个纨绔子弟嘛…去探探消息…” 惜玉看着他的手,那手正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她撇撇嘴:“你就知道欺负我…” 荣玉棠还是不肯放手:“做戏做全套嘛…” “你来打探到了什么吗?”惜玉懒得理会这个大猪蹄子,只能被他拉着走,荣玉棠面色一瞬间凝重起来:“我大概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暗市里面当真有买卖乾旦的勾当…”荣玉棠眯起眼睛,眼里一片森寒:“我试了试,他显然知道,只不过谨慎不说。 ” 后面的薛小山跟上了两个人,荣玉棠冷眼看他:“你知道…暗市怎么进去吗?” “我不知道,那极其隐蔽,我每次拿紫河车都是托李叔。”薛小山打个哈欠不耐烦起来:“但是他也只是做暗市下层生意的…根本接触不到上面人。” “筱三…”荣玉棠轻轻唤一声,一个黑衣少年蹦出来:“你这几天跟着李叔,去探探暗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说着荣玉棠面色冷厉起来:“还有重点盯着柏舟…” “是。”筱三蹦蹦跳跳的跑了,惜玉皱眉看向荣玉棠:“怎么,你怀疑他和暗市有勾结?” “还记得殷慕水吗?”荣玉棠面色深沉,突然岔开话题,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个逃走的少年,猛然间她又想起了穆长生说过的话,这些年戏班常常跑了乾旦… 可是这和暗市有什么关系…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惜玉脑海里面成型… 如果他们不是逃了,而是被抓走了卖去了暗市呢?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的确有名伶是在鼎盛之后莫名其妙的失踪的…… 细思极恐……感谢在2020-01-26 20:20:01~2020-01-27 21: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继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53 章 回到晏府,已经快天亮了, 惜玉偷偷溜回房间摸上床, 被一双冰冷的手攥住, 惜玉吓一跳,黑暗中有女子声音:“是我…” “小寒仙啊…”惜玉松口气上了床,小寒仙担心的看着她:“怎么才回来?” “还不睡?”惜玉笑, 小寒仙摇摇头:“等你回来…” 惜玉心里一暖,抱着小寒仙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却找不到了荣玉棠, 荣玉棠仿佛人家失踪似的, 只有筱三还在, 他安慰惜玉说三爷有事情去了,过两天回来。 惜玉心里郁闷,过两天她要去看花灯了啊, 荣玉棠答应好陪自己去的,结果人不见了。无可奈何, 她只能一个人去赴约看花灯。 惜玉早早吃完了晚饭, 在筱三的带领下出了门。街上热闹非凡, 看花灯是金陵的大事, 引得游人如织家家户户出门观赏,秦淮河畔放起火树银花,秦淮河上脂腻金粉,画舫画船美人灯影。夜幕降临, 那河水里映着另一个如琉璃一般易碎的世界。 锦瑟微澜棹影开,花灯明灭夜徘徊。 惜玉穿着上次小凌波给自己搭的白色锦衣,街上的彩灯映在她身上,宛如绮霞,她澄澈的眼里映在整个繁华金陵。 筱三在她身边,依旧是一身黑衣,嬉皮笑脸的模样逗着惜玉笑。 “买个花灯吧…”惜玉看见前面卖花灯的,那卖花灯的吆喝着灯名:“卖灯咯看灯咯,咱这里有一团和气灯,和合二圣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七财子禄灯,八仙过海灯,九子十成灯,十面埋伏灯!” 惜玉噗嗤一下笑出来:“哎,十面埋伏灯是什么啊?” 那卖灯的看见她,笑眯眯的从灯架子上拿下来一个花灯,是一个十瓣的荷花灯,说着开口筱三和惜玉摇摇头:“你们俩来啊,应该买对灯儿…”说着指着旁边那双鱼灯:“提着双鱼灯,明天喜事登哎…” 显然老头把惜玉和筱三当成情人了,筱三不寒而栗的摇摇头:“不了不了,提着双鱼灯,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惜玉笑着接过那荷花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老头:“老伯,麻烦把你那笔接我一用可以吗?” “可以…要写什么愿望吗?”老伯把一个赤砂笔给她,惜玉盯着那个花灯看,提笔画了一朵海棠花儿,笑嘻嘻提着灯的走了。 “慕姑娘画的什么?”筱三歪着头看:“包子?怎么这么多褶?” 惜玉:“……” 气呼呼的走两步不想理他,惜玉突然被一个人撞到,花灯往前一荡,溅出来点点灯油到那人身上,那人正要发火,瞥见惜玉容颜眼睛一亮。 “抱歉…”惜玉低头,把灯收回来。 “小娘子一个人?”那人穿的花花绿绿,肥头大耳,让惜玉想起来了容和光。 “关你什么事…”惜玉瞪他一眼要走,却被那人一把揪住:“哎你弄脏了我衣裳怎么不赔要走?” “干什么干什么…”筱三挤进来,一把拉着惜玉就要走,被那肥头大耳人的手下拦住:“哪里走?” 惜玉气急,一脚踹向那人裆下,那人捂着蹲下痛叫一声,气急败坏:“给我追!” 惜玉拔腿就跑,筱三也跟着跑了,跑着跑着筱三跟丢了惜玉,惜玉也找不到筱三了,无可奈何她只能往太守府附近走去,准备去接金玉。 还没走到太守府,一双手猛的拉住她,一把把她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惜玉定睛一看,是一个俊秀少年,白嫩的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她头皮发麻:“你…” “你这么才来…”少年一开口就是有些奶声奶气的少女声音。惜玉一下子明白了是金玉,她好像的看着金玉:“吓死我了,你怎么男装?” “我爹不放我出门,我只能扮成门童溜了…”金玉撇撇嘴:“不过我还蛮喜欢男装的…好看…”说着他一把拉起惜玉的手:“我们走…去河上聊…” “哎…”惜玉没有想到一个大小姐劲这么大,只能被拉着跑,金玉一路拉着惜玉,到了那河边,出手阔绰的拿出一张银票直接包下了一个花船,那船娘笑眯眯的看着金玉猴急的拉着惜玉上船,笑着开口:“公子啊,里面好景致哟。” 那花船不大不小,里面隔开了好几个间儿,外面一打开能看见秦淮河的风光,波光粼粼尽在眼前。金玉推开最里面的门,愣住了。 里面有一张床。 两个人相视,红了脸。 “公子,可要打水进来?”外面的船娘笑眯眯的敲门:“现在还早着呢,等会看河上放花灯再进去如何?” “哦…好,”金玉拉着惜玉的手走出来,两个人吹着夜风,冷静冷静。船娘端茶来了便退下,满船的清风明月留给两个人享用。 “你要说什么?说吧…”在船舱里,惜玉开着侧面的木门,河水低头可见,六朝金粉至今未消融,金玉枕着惜玉的大腿上,叹口气:“我都快愁死了…” “愁什么…”惜玉轻轻一笑,摸摸她的脸:“大小姐锦衣玉食,多少人羡慕不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金玉眼里隐隐有泪光:“我有一个姐姐…” “亲姐姐?”惜玉皱眉,她问了多少人,都说金家只有一个大小姐。 “嗯…是一个奴婢生的…所以表面也是个奴婢…不过我娘知道她是爹爹的孩子…所以待她也很好,从小她就伺候我…她好漂亮…”金玉眼里泪光闪着秦淮河上的灯影,隐约有绰约旧影:“绣得一手好花草,小时候有一个我看见了一个蓝色的大蝴蝶,下人们捉不到我就哭,是她连夜绣了一个,放到我的帐子上,第二天醒来看见我高兴坏了…” 说着金玉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惜玉看,手帕被叠的整整齐齐,一个鲜艳的大蝴蝶跃然而现,黑色的蝶翼上闪着蓝色鳞块,几乎以假乱真,惜玉摸着那细密的针脚轻轻点头:“好心灵手巧啊……” 想画个海棠花都被当成包子的惜玉不想说话。 “她好喜欢笑…”金玉擦擦眼泪,声音带上了哭腔:“但是自从柏舟进了我们家…她就不笑了…我那时候才十岁…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到她房间,她哭着叫我滚…我闯进去就看见她身上好多伤…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然后…最后一次看见她是我十一岁的生日那天…” 金玉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穿着好好看的衣裳来找我,夜里她轻轻的亲了我额头,说叫我千万不要嫁给柏舟…然后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 “她未必死了啊…”惜玉心惊。 “还有,自从柏舟来了,我娘没有一天不和爹吵架,吵到最后,娘精神恍惚,天天把自己关在佛堂,她疯了啊!”金玉一把揪住惜玉领口:“天天的到院子里面,逮到什么就磕头,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找我和我女儿…被我爹爹关了起来,最后没多久…她就在佛堂自杀了…” “啊?”惜玉彻底愣住了,金玉继续开口,咬牙切齿:“都是因为柏舟…柏舟杀了很多人!” “你怎么知道是和柏舟有关?”惜玉皱眉:“也不见得是他做的?” “就是他!”金玉生怕惜玉不相信似的一把扑倒在她身上,喘着气开口,泪水滴到惜玉脸上,滚烫的,被夜风吹凉了。 “我有一个花童,负责打扫花…径的,他…”金玉脸隐隐一红:“从小和我玩大,但是前年他失踪了!失踪前一天,我亲眼看见了柏舟喝醉了酒,路过花园勒着他脖子把他拖走了…我跟着去找却根本找不到!然后我哭着告我爹,却被我爹骂了一顿说我说梦话!” “等等,那个花童…”惜玉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惊:“会唱戏吗?” “唱戏…会哼两句吧,”金玉摇摇头:“但是他长的好好看…眉清目秀的,整个府里面的下人就属他最好看…” 惜玉心里一惊,如果她没有猜错,柏舟可能不仅仅对戏子下手,好看的孩子也是他的猎物。 “可是少了人大家都会发现啊?”惜玉想到了什么。 “都说是病死的!爹爹还假惺惺的给了个薄棺材抬到了乱葬岗!”金玉恨恨开口:“谁知道人去哪里了?谁敢问!”说着她一把抱住惜玉:“仙女姐姐…只有你能救我了,金府那里我真的待不下去了…那是吃人的地方啊…” “可是我不是仙女姐姐啊…” “有!你就是…”金玉泪汪汪的看着惜玉:“我娘曾经抱着我,说会有仙女来救我…但是还没等到她就上吊了!” “我…” 惜玉还想说什么,突然画船被一撞,把惜玉撞进了金玉怀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抬眼看向河上,愣住了。 一叶扁舟 一个女子,半卧在那舟上,青丝垂下遮住她雪白容颜,她穿着一袭红衣,轻纱里笼着最细腻的江南雪,河里的六朝金粉淡了,荡漾的绰约灯影静了。青色的竹竿上横着雪白的手臂,枕着青丝万缕,一下一下,划到江心,来赴梦里约。 “歌女吗?”金玉半晌才从惊艳里醒来,她红着脸摇头:“不用的不用的…你去别的地方…” 话音未落,那歌女轻轻起身,红绡一落半露出雪白的背,她轻轻一跃踏上了惜玉的船,一把跌落她怀中。惜玉抬眸,一下子陷入了那桃花眼里,美人泪痣中。 “你干什么!”金玉红了眼:“狐狸精!你放开我的惜玉姐姐!” “我就知道你会来…”那人抵在惜玉脖颈间,胭脂香味醉人:“等你好久了…” “桃夭!”熟悉的男儿嗓音响起,清朗中带着魅惑,是桃夭!惜玉瞪大了眼睛看着桃夭打扮,桃夭笑眯眯开口:“这不是学一个巫山神女会襄王嘛…怕人发现,换了女装,好不好看?” 惜玉:“……” 金玉扯着桃夭离开惜玉身上,扯掉了他身上一层红绡,桃夭捂着胸口泫然若泣:“流氓啊…” 惜玉看着面前的看着是男人的女人和看着是女人的男人,陷入了头疼。 侧面的船娘犹豫的过来看了一眼,看见金玉扯着桃夭的衣裳,担心的开口:“公子,少年血气方刚…当心身体啊…” 金玉:“……” 船娘一走,桃夭拉着惜玉胳膊,金玉扯着惜玉的手,两个人互不相让,惜玉叹口气:“你们放手…好不好…我要裂开了…” “你答应了我的…今天陪我看花灯谈心!”金玉大泪珠子啪啪啪的滴…少年俊秀的脸上满是愤怒,气成一片红,仿佛在控诉着违约的情人。 “难道你忘了我?好薄情啊…”桃夭幽幽的看着惜玉,染着丹蔻的指甲掐着惜玉的胳膊,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惜玉。 惜玉:“……” 要死啊…怎么办? 不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突然变成渣男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当男装大佬遇见女装大佬 渣玉何去何从?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好想安排男主女装…… 虽然之前唱戏好像女装过…… 第54章 第 54 章 好容易两个人放开了惜玉,惜玉缩着头装乌龟, 金玉咬牙看向桃夭:“哪里来的狐媚子不男不女,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一个男子, 说话跟个女儿家似的…”桃夭嫌弃的看她一眼,倚着惜玉,手环着惜玉脖子巧笑嫣然:“还有本事说我?” 金玉气的水灵灵的眼里泪珠子直落, 扑到惜玉怀里:“惜玉!你把他赶走!” “你赶了我,我就无路可退了, 只好跳到那秦淮河里…长眠不起了…”桃夭语气幽怨。 惜玉面无表情:“不会,你跳河了会浮起来肿成一个球…臭死的那种…” 桃夭噗嗤一笑:“你可真会煞风景啊…”说着笑眯眯看向金玉:“大小姐, 我就和惜玉说两句话。事关生死和桃夭一身所托, 望大小姐宽恕个则…” “行吧…”金玉气呼呼的点点头, 桃夭瞥着她:“大小姐回避下…可以吗?” “不要…谁知道你要对惜玉做什么?”金玉瞪他:“赶紧说!”眼看又要吵起来,惜玉赶紧把金玉拉出去来:“乖,两句话就好啊…”金玉才气呼呼答应。 “有人要对我下手了…”桃夭死死的盯着她:“你知道吗?” “谁?” “她未婚夫…”桃夭凑到惜玉耳根边, 惜玉推开他:“你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哦…我可看见过荣玉棠拉着你手…”桃夭笑着坐正:“我们戏班病死过好几个戏子了…但是我知道…不是病死的是失踪的…因为我打开过他们的棺材…上次你看见的那个公公…”说着桃夭拉起惜玉的手:“他每次一来,都要死两个戏子…” “我问你, 死的可都是乾旦?”惜玉想到了什么:“或者是好看的?” 桃夭摇摇头:“这倒不是, 不过死的都是好看的倒是真的。”然后他嫣然一笑:“所以现在, 轮到我了嘛。” “所以呢…”惜玉冷冷的看他:“轮不到你你就一声不吭吗?眼睁睁的看着你身边的人消失,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真是八面玲珑的桃相公。既然你漠不关心他人生死,现在祸到临头,你又指望别人什么好心?” 桃夭脸上笑容淡去:“慕班主一开口就是大仁大义, 桃某佩服。桃某只不过一个戏子,无依无靠,哪里敢和那些人对抗?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桃夭有什么错?” 他笑的薄凉,惜玉心里一阵复杂,她想说什么,桃夭突然俯身压住惜玉,修长的睫毛几乎触到她眉上,他笑的暧昧:“我知道你会救我…” “我偏偏不!”惜玉咬牙,这么个自私的人,救回去迟早是个祸害。 “带我回去…有用的…”桃夭笑着蹭她的脸,被惜玉一把推开,他不甘心的眨眨眼,冲惜玉绽放一个颠倒众生的笑:“都十六了啊,不寂寞吗?你要是不嫌弃,我到你那里…”说着他声音低下去:“陪着你啊!” “你走开!”惜玉脸气的红扑扑:“我有喜欢的人了!滚开滚开!” “你喜欢谁?”桃夭歪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可惜了,注定你们成不了呢…” “哎!”惜玉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能让那个太监都忌惮三分的人…不简单啊…”桃夭眼神幽深:“又被喊成三爷…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当年的京城第一乾旦吧…” “是又怎么样?” “难道你不知道…”桃夭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有未婚妻了吗?” 惜玉呆在了当场,荣玉棠的笑容音声回响在耳边,他暧昧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还挨在胸口…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有未婚妻… 可是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他没有! “不信你去打听,荣玉莲…”桃夭噙着得意的笑,他站在惜玉身后,慢慢的环上惜玉脖子:“和三爷都是被荣家收养的孩子,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从小就一起搭戏,默契到不需要说话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那荣玉莲曾经被大官看上,唱戏的时候突然拉着荣玉棠的手,说她非荣玉棠不嫁,荣玉棠当时默许了啊,”桃夭笑的妖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荣玉莲是他未婚妻?” “你闭嘴…”惜玉心里乱如麻。 “只不过荣玉莲这些年染病,一直在家养着…”桃夭轻轻一笑:“荣玉棠这么多年游山玩水,一个是治自己的病,一个就是为她求医。你知道吗?” 说着他怜悯的看向惜玉:“他到每个地方,多少女人没有,可他心里从来只有那个人,你知道为什么荣玉棠对你特别吗?” “为什么?”惜玉抬起泪眼。 “因为你很像她…”桃夭捏住她的脸:“我见过她的画像,贵妃醉酒的扮相,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啪嗒,桃夭愣住了,有滚烫的东西滴到他手背上,他低头一看,是泪珠,从惜玉的眼里不用钱似的溢出来。 “我不信…”惜玉擦擦眼泪,声音带了哭腔:“除非他亲自和我说…我都不相信…” “那随便你…”桃夭低头伏在惜玉肩膀:“要那个男人做什么?又比你年纪大,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谁知道他有过多少女人…你在他后院能排上几个?” 说着他声音魅惑起来:“和我在一起吧…” “滚…”惜玉心头火起,荣玉棠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她一把拉开窗门想透个气,船却突然被撞了一下。 “让开让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船娘看见来船赶紧让开,惜玉皱眉:“怎么了船娘…” “咱们冲撞了花魁姑娘的画舫…得罪不得啊…”船娘擦把汗赶紧划船,惜玉抬眼看向来船,只见一个两层的花船慢慢的驶来,旁边四艘小舟围着那花魁,上面都是家丁打扮的人,在驱赶那些游船。 花船上张灯结彩,垂挂着的彩绸轻纱挽留着夜风,木桂兰桨上雕刻着春色,第一层上八个美人挽着抛家髻子,额间一点红砂痣,绫罗轻纱,露出绣鞋点点凤头红,□□一抹如明月,惹着江雾来遮掩。她们各持一样乐器或吹或弹,一时间仙乐四起,恍惚广寒境。 “是花魁来了…”船娘赶紧远远的拉开和他们的距离:“奇怪了,寻常花魁不到江上…怎么今日…”说着她一笑:“想来是有贵客来了。” 惜玉心里郁闷,无心去管什么花魁。 二层上门紧紧闭着,窗间灯里映出花魁云髻花容,只是一个侧颜,就折杀了人间风流。 她端着灯盏,一步一步的走着,步步生莲。走向坐着的贵客,轻轻跪地,灯火照亮了他们两容颜。 惜玉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修长挺拔,长发垂下似是春寐刚起,他玉手把玩着茶盏,侧着脸似是想着什么。 荣玉棠…吗… 惜玉好想哭,她一把推开门,想要冲那二层喊一句荣玉棠,不提防脚下一滑,船娘尖叫一声:“姑娘小心!” 扑通,惜玉落水了,发腻的秦淮河水呛了她一口,船娘赶紧来捞她,金玉和桃夭也跑过来,船慢慢的倾斜了,船娘顾不得拉她:“赶紧过去!不要过来!” “做什么…”那边的四个小船也开始叫起来,一个小船敏锐的看见落水的人,赶紧划来,一个青年一把捞起惜玉:“落水了?” “是…”惜玉白着脸:“那边的船…”说着向金玉她们招手:“船娘过来…” “不准过来!”突然一个女子皱眉跑过来:“姑娘生气了!你们吵吵闹闹的干什么…姑娘要陪贵客看夜景,不是看你们杂碎船来的!赶走赶走!” “慢着!”惜玉着急:“让我回去!” “你谁啊!”少女皱眉看向狼狈的惜玉:“跑江里面寻死的?” “我是那个船上的!”惜玉咬牙:“麻烦送我回去可以吗?” “不行。”少女皱眉:“现在姑娘生气了,赶船了你们都别嚷嚷了,你老老实实待着,待会贵客和姑娘回去了放你走!” “三爷要的茶呢…”又一个侍女闪出来找他:“磨磨蹭蹭!得罪了爷怎么办…” “三爷…?”惜玉站起来,湿透了的衣裳被夜风一吹,凉到心里。 那两个侍女不再理会她,匆匆的跑了,刚刚捞她上来的青年脱了自己的上衣:“姑娘遮着吧…” 惜玉呆呆的任由那个青年给自己披上衣裳,突然她一笑看向他:“大哥,请问这今天是花魁出游赏花灯吗?” “是啊,寻常花魁姑娘不出来,防止孟浪子弟靠近所以我们护着,”那青年憨厚一笑。 “寻常不出来啊…”惜玉抬眼仰视着二层那影子。 “今天有贵客啊…还是姑娘的老相好呢…都喊三爷三爷…也不知道是那个三爷,应该是京城来的,毕竟姑娘以前就是京城的啊。”那青年红着脸,看着惜玉白皙的侧脸,头发服帖的粘在她面上,显的她脸越发的小巧娇美。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蓄满了水雾,下一秒就要化成雨。 “姑娘…”那青年不知所措起来,一边划着桨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 “没事…”惜玉转身,叹口气,看着江里自己的倒影,狼狈的好像一个小丑,没有人认识她,她就是今天死到江里,尸体飘上来了,也没有人认得。 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爷,京城得意,天下几人不识?花魁美人,多少人环绕着他… 不缺她一个啊… “姑娘…要不你先上来换个衣裳?”这时候一个侍女路过,有些怜悯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惜玉,惜玉白着唇,点点头,跟着她上来了。 二层上,花魁纤纤玉手把着酒,那红红的丹蔻指晕染的颜色由浅到深,恰似金杯里的石榴酿颜色迷人。她跪坐在贵客面前,盈盈一笑捧上金樽:“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三爷请用…” 荣玉棠白衣寥落青丝散乱,云淡风轻的接过金樽饮一口,旋即放下:“西域的石榴酿,倒是比这边的有些滋味。” “还是三爷见多识广…”花魁一笑:“我还当个新鲜宝贝可以和三爷共饮呢。” “都喝腻了…”荣玉棠皱眉:“这东西也就我皇嫂喜欢…宫里面多少海棠被砍了种石榴,俗不可耐。” “这话三爷可得留着和娘娘说…”花魁笑:“三爷这次来…有什么见教?” “暗市。”荣玉棠言简意赅,瞥花魁一眼:“我不信你没有路子…” “这个我知道…你算找对人了…”花魁嫣然抛个媚眼:“交给我就是…” “嗯…”荣玉棠兴趣缺缺,叹口气。 “想什么呢?”花魁巧笑嫣然。 “你说…怎么讨人欢心…”荣玉棠淡淡开口:“你在风月场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 惜玉披着衣裳,避开了所有侍女默默的上了二层,她缓缓走到拐角,蹲在哪里听着里面的对话。 “哟…怎么想着讨女人欢心了?”花魁笑的花枝乱颤:“你要什么人没有…但凡你要有一句话…”花魁声音暧昧起来:“说不定咱们现在都有小娃娃了…” 惜玉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出来。 “消受不起哟…”荣玉棠淡淡一笑。 “你要讨好谁?”花魁突然问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你那个未婚妻…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啊…” 惜玉一把捂住嘴,咬牙不让眼泪再流出来,她再也受不了了,跑下了楼,一个人在角落里面吹着夜风,任由寒风带着冰冷水汽冻着自己。 她没有听到,楼上的房间里,清冷的男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意:“我倒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未婚妻…” “你的小师妹啊…”花魁笑嘻嘻:“京城最可爱的小师妹啊,多少人的梦中情人,怎么你不承认啊…” “啪…” 荣玉棠一松手,那金樽一下子掉在地上,他面色晦暗不明,眸里寒光刺骨: “我留她一条命,就是我最大的慈悲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女主是不可能的…… 男主虽然大猪蹄子但是他是个好男人 感谢在2020-01-28 13:37:59~2020-01-29 13:1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预测、宋继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 55 章 “三爷…”突然一道黑影横江而来,立在漂浮在水面的竹竿上, 一个翻身上了花船, 他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 上面隐隐约约画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筱三… 惜玉想喊他,还是忍住了,筱三根本没有看见惜玉, 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而进:“三爷!” 荣玉棠看他一眼, 微微皱眉:“人呢?” “跟丢了…”筱三低头。 “你怎么不丢了呢!”荣玉棠眼里闪过薄怒,顺手一把拿过酒壶往筱三身上就是一砸, 筱三头一歪躲开, 门吱呀开, 那酒壶翻下船去,照着惜玉的头就是一砸。 惜玉头上砸的生疼,酒壶里的酒从她头发上慢慢淌下上, 刚刚披上的干净外套晕染开一片酒红,头发貼着她的脸, 上面的碧桃花被雨打的垂头丧气, 她眼里蒙着泪, 哭的梨花带雨。 “姑娘怎么到这里了?”送她衣裳的侍女看见她, 赶紧把她拉到旁边:“哎呀怎么又湿了?要不…”说着她犹豫的看向四个小舟:“哎,要不先把姑娘送回岸吧…然后你赶紧回来…不让落水怕有寒气入体…” “行…”那青年重新把惜玉拉回小舟,竹桨一划荡开数行波光粼粼。 “姑娘别哭了…”他看见惜玉哭的伤心,轻轻一笑:“给你唱个小曲儿吧…” 惜玉自顾自的啜泣, 摸着衣裳上的酒渍不说话,那青年艄公叹口气,一口的吴侬软语,唱起了吴歌: “满天子介风雾日影子介暖, 远波疏林月影子介寒。 看南来北往流勿尽相思泪吓, 别时容易了喑见时难…” 他声音低沉又带着吴歌独有的细腻,惜玉听着,泪水停在了也在风里,小舟飘飘荡荡到了岸边,惜玉刚刚上了岸来,就被人拉住,那青年拿过一件蓑衣:“姑娘,下丝雨了…拿着吧…” “不用了…多谢。”惜玉抬头看,那个青年笑的宽厚:“莫哭了姑娘…再哭这秦淮河的水都被你哭干咯…蓑衣穿着吧!避雨也遮着衣裳…” 眼看雨有点大了,惜玉擦干眼泪点点头,乖巧的接过了蓑衣,那蓑衣有些大,惜玉手忙脚乱的穿好时,那大哥已经划船走了。惜玉冲着他招招手和他告别。 她还是第一次穿蓑衣哟…感觉自己像一只刺猬,缩在里面,什么都不怕了。 下了绵绵细雨,街上的姑娘们都打起了油纸伞,上面各色的花样,在花灯的照映里宛如花海,惜玉一个人穿着蓑衣走着,特别的扎眼。 她走到租船的那边,看见了桃夭和金玉,两个人郎才女貌的站着,谁也不理谁,惜玉走上前,戳戳金玉背,金玉看见她吓一跳:“哪来的刺猬!” 惜玉:“……” 摘下毛来来的帽子,金玉才松口气,她有些焦急:“快到晚膳了我得赶紧回去…不能被发现…”说着就跑了,桃夭笑眯眯的挽着惜玉的手,惜玉面无表情:“你不扎吗?” “好看…”桃夭桃花眼里一片含情脉脉:“相公穿什么都好看…” “我不是你相公…”惜玉头皮发麻:“你赶紧滚我要回家…” “相公…”桃夭声音柔和的和女子一般:“你难道是嫌弃奴家吗?不要带奴家回去…奴家无处可依,只能去江中寻死了…”说着哭哭啼啼起来。 “死去吧…”惜玉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情,嘟嘟囔囔的,突然感觉背后发凉,她回头一看,好多路人谴责的看着自己。 “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都不要…也不看看你那个寒酸样子!还是个人吗?” “姑娘别哭…这种陈世美不要也罢!又矮又穷!” “他不要你我要!” 桃夭哭的梨花带雨,抬眼看着惜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既然嫁给了我相公,自然是从一而终,相公嫌弃我是我的错…” 惜玉:“……” “好东西!这么好的媳妇都敢欺负!”说着有路见不平的人捏着拳头就要来打惜玉,桃夭一下子扑到她前面开口:“不许你们动我相公!”说着柔柔的看着旁边矮矮的相公:“相公我们回去吧…不吵架了好不好…” 惜玉忍住想哭的心,哽咽开口:“好…” “真是我的好相公…”桃夭搂着惜玉的胳膊,赢了甜蜜的走了。留下路人叹息:“这年头怎么鲜花尽插到牛粪上了呢?” 惜玉:“……” 人家也是一朵鲜花啊! 桃夭一路跟着惜玉回到了晏府,惜玉面无表情的拦住他:“够了你走。” “我不要…”桃夭眼里一片胆怯:“相公…都说了一起私奔…天涯海角我们永在一起…奴家不敢奢求什么地位,只求一席容身之处,你我百年好合就行…” 惜玉摘下帽子皱眉:“哎你够了啊…” 小寒仙看见是惜玉来了,赶紧开门,又看见桃夭愣住了:“这是…” “桃夭…”桃夭一笑,恢复了男子声音,小寒仙有些迷茫:“桃相公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当然是私奔啊…”桃夭笑眯眯,惜玉再也忍不住了,拔了门栓就是砸桃夭,被小寒仙拦住,小寒仙呆呆的看着两个人:“哎…你们俩…” “你不让我去晏府避难我就继续这样…”桃夭躲过惜玉砸的东西,玉手一下子撑着墙,把惜玉逼在他怀里那狭小的空间里,低头看着她开口:“带我进去,我和晏先生说清楚。” “我服了你了…”惜玉敢怒不敢言,只能带着他进来,小寒仙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个人,摇摇头关了门。 回到房间,惜玉第一件事喊侍女打水,然后脱了湿漉漉的衣裳,到水盆里面泡一个舒服的澡,小寒仙进来,看见旁边盆里面脏兮兮的衣裳吓一跳:“怎么了?” “不小心掉水里面了。”惜玉叹口气,小寒仙把她头发解开,拿热水和鸡蛋清来洗那头发,惜玉沉默着,小寒仙也没有问什么,洗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是筱三,说荣玉棠喊她过去夜宵,惜玉轻描淡写的答应了,筱三就走了。 小寒仙赶紧洗好惜玉头发,要给惜玉擦身子,惜玉摇摇头:“我再泡一会…” 她就是不想看到荣玉棠。 泡了够久了,她才起来,慢吞吞的换了衣裳出门,又擦干了头发,慢慢的编了头发,一个一个的试着簪钗,又把衣裳都换一遍,挑一个好看的出了门。 等不死荣玉棠算她输。 那边筱三已经急死了:“怎么还不来…夜宵都凉了…慕姑娘怎么了啊啊!” 筱四面无表情的站着:“我看你快凉了。” 刚刚跟丢了惜玉的筱三背后发凉,回头看着房间里面的荣玉棠,荣玉棠一个人坐着,默默的看着一桌子菜,仿佛一个久等丈夫归家的幽怨妻子。 “三爷…要不您先吃吧…”筱三小心翼翼的试探荣玉棠,荣玉棠冷冷看过去,筱三瘪了,筱四也不说话,惨白的脸宛如死人,筱三想着怎么息怒,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惜玉下午的花灯拿来了。 “你看…慕姑娘画的…”筱三悄咪咪的喊筱四:“你看这是什么?” “灌汤包…”筱四皱眉看了半天开口。 “我看也是…是慕姑娘画的,我拿去给三爷瞧瞧…”筱三说着跑进去:“三爷你看…慕姑娘给你买的花灯!还给你画了个包子…” 荣玉棠眼神温和些,看着上面皱皱的小包子:“包子倒是可爱…” “是吧…慕姑娘出去买个东西都不忘三爷的!”筱三趁机赶紧安抚三爷:“慕姑娘心里都是您呢…” “嗯…”荣玉棠面色稍霁,嘴角挂着笑。 “我来了…”惜玉的声音幽幽响起,她走到房间门口,突然停住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进来,荣玉棠笑着看她:“快过来…”说着拉过一个垫子放到身边。 惜玉淡淡的笑,看不出什么情绪:“荣叔,僭越了。” 荣玉棠愣住了,惜玉默默的拖过垫子,离他远远的,端坐着开口:“荣叔叔喊惜玉来,有何贵干?” “不是…”荣玉棠低着头看向她,想摸摸她头,被惜玉一把躲开,惜玉皱眉看向他:“荣叔叔,请自重。” 荣玉棠:“……” 就出了个门,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这样喊?”荣玉棠不解。 “您与先父乃是同辈,惜玉理当尊您一句荣叔,不是吗?”惜玉眼神清澈,声音空灵,挑不出一点错。 荣玉棠还想说什么,却悲哀的发现,他以前的确就是这样占惜玉便宜的。 “还有,虽然说您是长辈,但男女大防乃是古训,还请叔叔日后自重,惜玉名节是小,惹得风声雨声,传到婶婶那里,闹的叔叔您家门不和,倒是惜玉罪过。” 惜玉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愤怒,荣玉棠听见这,轻轻一笑:“哟,婶婶都出来了…怎么,想要小婶婶了?” “那是叔叔的家事…”惜玉板着脸。 “别闹了…”荣玉棠哭笑不得:“赶紧吃点夜宵,你今天出去逛了一晚上,饿了吧…” “礼曰男女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同器。”惜玉低头,小嘴里尽是冷冰冰的话:“恕惜玉告退…” “那你给我带了花灯几个意思?还画一个包子。”荣玉棠摸不清惜玉什么心思,叹口气,他看向那莲花灯,自古男女都是莲花灯传情,他还以为惜玉是要和表达什么呢… “那是海棠花…”惜玉幽幽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瞎子。 说着她撇撇嘴走了,走到门口,一个红色身影蹦出来,是桃夭,他换了男儿衣裳,红衣烈烈,桃花眼里如繁花潋滟,他一把勾住惜玉胳膊,声音暧昧:“来看人都不和我说一声,害的我好找。” “来看看我叔问个安,关你什么事…”惜玉低眉不看他。 “你长辈也是我长辈啊…”桃夭笑眯眯看向荣玉棠,红唇微勾乖巧的喊一声:“荣叔,晚辈有礼啊…” 荣玉棠:“……” 桃夭把惜玉缠走了,荣玉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一动不动,眼神暗晦一片。 “这居然是海棠花…”筱三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花灯:“明明是灌汤包啊…” “海棠花…”荣玉棠冷眼看他。 “海棠花…”筱四冷眼看他。 筱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刚刚都说是包子的啊…” “啪!”荣玉棠放下筷子,目光寒如冰的看向筱三:“叫你看人!看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筱三缩在一边:“我去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低着头跑去了惜玉那里,小寒仙正在打扫房间,筱三开口:“请问慕姑娘呢?” “还没有回来…” 筱三奇怪起来:“刚刚明明看见她和桃妖精一起的…” “都没有看见…要不去找找…”小寒仙出了门,四处找,可是找遍了晏府,都没有了两个人踪影。 筱三:“……” 完了,三爷要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装的三爷能重新赢得惜玉欢心吗…… 嘻嘻嘻(?˙︶˙?) 感谢在2020-01-29 13:12:33~2020-01-30 20: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烟清岚 18瓶;拾年無弦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 56 章 惜玉是和桃夭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后颈被重击, 然后两个都不省人事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 两个人背对背被绑的严严实实, 嘴里被塞了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睛也被黑布死死的蒙了起来。两个人在一个幽闭的箱子里面被关着,里面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轱辘轱辘…传来车轮碾压过石板的声音。惜玉被颠的头昏眼花, 完全不知道身在何方。 突然手心一阵瘙痒,惜玉感觉背后的人艰难的在自己手心划着, 她也挠回去,两个人都醒过来了, 只是浑身动弹不得, 被压迫在这个狭小的地方, 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哪里…惜玉头昏眼花,突然她感觉慢慢平静起来,马车的颠簸小了许多。 颠簸! 惜玉心里一惊, 她是和荣玉棠坐过马车逛过金陵城的,这整个金陵城的街道都是青石板铺就, 风吹雨蚀的坑洼不平, 唯有那一条大道上是平整的新石块铺就… 那现在他们可能拐进了那条大道。 那大道是金陵城的达官贵人集资修的, 因为太守等贵人们都住在这里, 道路上戒备森严,寻常车马过路都要阻拦。 为什么押着自己的马车可以走在这里… 惜玉心里一凉,看来绑自己的桃夭的人非富即贵了,但不知道是要绑哪个?敢到晏府里面抓人的想来是胆大的惯犯, 桃夭是今天才来晏府应该不会盯着他,那很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 想着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顿,有门禁拦住:“什么人!” “来货了…”低沉的男声响起,惜玉总感觉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手心又是一阵瘙痒,桃夭似乎在她手心比划着字,惜玉辨认出来,是个七。 七… 七杀! 柏舟的人啊…惜玉咬牙,有人抬着箱子进门,一路通畅,时不时从缝隙里面漏进去一点点光,慢慢的灯光暗了,冷飕飕的风惯进来。 “带来了,”低沉的声音继续:“也发现了桃夭,一并抓到,现在就交货吗?” “桃夭!那个小兔崽子拿下来赶紧送到京城,那边催了两次了!”柏舟的声音非常暴躁:“你知道干爹脾气,再催一遍我小命都没了!” “是…那慕姑娘呢…”七杀皱眉:“现在就送到冯府?” 冯府…惜玉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她有些纳闷。 “不要…”柏舟恨恨的踢了一脚惜玉的箱子:“坏事娘们!老子不能要她好过!明明快到手的肥肉了!偏偏被这贱人抢走!我要你好过!” 柏舟语气怨毒,和平时那个儒雅的形象判如两人,惜玉听的胆战心惊,心想自己也没有得罪他啊…她能和柏舟抢什么啊… 突然脑海里电光火石… 晏先生家的戏班… 所有的一切串起来了,晏先生被人暗中下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小寒仙是最可能的继承人,所以柏舟选择控制住了小寒仙…晏先生一死,他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惜玉来了,荣玉棠识破了那毒,晏先生开始防起来,每日饮食另做,餐餐验毒。小寒仙也到了惜玉这边… 柏舟要得到戏班的计划又是和乾旦失踪联系起来,他可能和京城有勾结,专门负责送乾旦到京城去供人享乐,晏先生的戏班又大多是好看的孩子,他估计大部分就是为了这个! 他连他自己戏班的台柱子桃夭都能卖,如果晏先生的戏班落到他手里…惜玉简直不敢想象! 正气愤的时候,突然头顶一亮,惜玉赶紧闭上眼装睡,桃夭也装睡被带走了,柏舟粗暴的把惜玉拎出来,看见惜玉还是睡觉,把惜玉踹到脚下,恨恨的踩着惜玉的背:“告诉你,冯虞想偷买你做禁,七八十岁的老头了,那玩意都硬不了还想着搂着你睡觉,去伺候他都便宜你了!” 惜玉被踩的背后一阵发疼,听见他说的话整个人恨不得撞地死了得了,柏舟还一副发泄的样子:“欠@的biao子!坏老子好事!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不可!七杀!把她送到万花楼!今天就开…苞!什么人都行,把那些地痞流氓全喊来!把她吊起来玩死!” 惜玉大脑一片空白,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她没有想到柏舟这么卑劣,她浑浑噩噩,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想着她一把咬住舌头。 发觉她的想法,柏舟满脸戾气一把捏住惜玉下巴。 咔嚓,惜玉下巴脱臼了,疼的她吸口气都痛彻心扉。 “想死没那么容易…”柏舟脸上是残忍的笑:“你死了啊,我把你尸体丢到乞丐窝里面去,那全部是没开过荤的老头,把你白嫩嫩的身子玩烂了丢了,我把你衣裳扒光丢到晏先生家门口,你说好不好啊…” 惜玉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活了这么久,除了差点被容和光猥亵过,哪里听过怎么恶心的话!她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再听不见他的辱骂。 “你哭!你越哭老子越喜欢!”柏舟笑的残忍而变态,他舔舔嘴角:“好好记住今天晚上…你会很高兴的…”说着一个手刀砍上惜玉的脖颈,然后冷冷的看向七杀:“送到暗娼,今晚竞价开…苞,通知那些怪癖好的客人。然后弄哑弄聋了,送到窑子里面关着,十个铜板接客,到死为止。”说着慢悠悠离去。 七杀面无波澜,把惜玉关在了那箱子里面,抱上马车,策马而去。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天已经接近拂晓。七杀蒙着面,面纱底下是冷硬的铁面具,他仿佛天生没有表情。 “惜玉!”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黎明前的晨曦里面若隐若现,小寒仙焦急的拿着灯笼,四处喊着,灯笼里面的火已经快灭,她声音也在沙哑,显然已经 喊了很久了。 远远的看见七杀,小寒仙面上浮现一丝复杂和尴尬,七杀视若无睹的正要路过,小寒仙一咬牙喊住了他:“七…杀!” 七杀漠然的扬起皮鞭,朝马的身上打去,小寒仙一下子扑上去,死死攥住套马的绳子,白皙的手中马上显出一道红痕,隐隐破了皮。 “你看见惜玉了吗!”小寒仙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惜玉从晏先生府上莫名其妙失踪,还有桃夭,她实在放心不下出来找寻。 柏舟神通广大,说不定找他可以… 七杀冷漠的看她,又是一扬起马鞭,啪的一下扫到小寒仙衣襟出,撕拉一下扯开了小寒仙衣襟。露出她白嫩的肌肤。 “你!”小寒仙生气了,七杀却愣住了。 小寒仙的脖子上,一块晶莹的观音玉佩。 “你看什么!”小寒仙气的恼羞成怒,一把撒开手不理会他。捂着胸前一下子跑了,七杀猛的一回头,眼里罕见的带上了情绪。 震惊 “七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柏舟衣冠楚楚的从门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小寒仙眼睛一亮,又看见呆滞的七杀微微眯起眼睛,七杀惊醒,扬鞭踏尘而去。 马车和小寒仙,擦肩而过。 小寒仙听见那个声音,身子一颤,突然耳边一阵酥麻,温热的气息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他站在她身后,轻轻环住抱着她的腰:“仙儿…好久不见…” 小寒仙脸一红,眼里似有泪滴出来,她挣扎着拜托了他,抿嘴不说话,躲着要走,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到哪里去?这么久了还在闹别扭呢?” “我去找惜玉…”小寒仙脸红的能滴出血:“你放手…” “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能放手了…”柏舟目光幽深几分,有意无意的加重了救字:“过两天是阿虎的忌日了,我亲手扎了纸钱…我们一起去烧吧…” “阿虎…”小寒仙泪一下子出来了,声音也软了许多:“阿虎…”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要推开他,一脸戒备:“我要去找惜玉了!阿虎我一个人去看就好,不劳烦公子!” “等等,”柏舟眼里闪过不耐烦:“你一个人找到什么时候?” 小寒仙身子一僵,她含泪看着柏舟,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哀凄:“你能帮着一起找吗…” “当然…”柏舟眼神一暗,咽了咽口水,他搂住她腰半强迫的把小寒仙推进门:“我马上派府里面所有人马出去找,金陵城就这么大,你放心一定可以找到…你进来休息休息…” “小寒仙!”穆长生气喘吁吁的跑来,看见小寒仙的背影,却看见她被一个人搂进了门,小寒仙含泪回头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柏舟啪的一声关了门。 穆长生心里一片恐慌,咬咬牙他还是跑走了,找班主重要! 惜玉浑然不知道为了找她,晏府已经发动了所有人了,她现在一个人被困在害怕和绝望里,不能动弹,车子一路颠簸差点没把她弄散架,被蒙着眼睛抬进了一个地方,一股廉价的胭脂味混合着血腥味和汗臭味扑鼻而来。 “哟…新人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七杀开口:“那边吩咐的,今夜开…苞竞价,明天充作野鸡,十个铜板弄死为止。” “哟…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这是得罪了谁啊?”那人有些怜惜,七杀的语气依旧平静:“不管,吩咐下去,把那些喜欢凌虐的恩客多喊一些过来,今夜你好好看着。” “好好…”那人叹口气,漫不经心的摸摸惜玉的脸:“可怜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哦…过两天死了老妈给你抬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惜玉拼命的摇头,泪水都模糊了蒙住眼睛的布块,口里的布条也全部湿透,七杀蒙的把她拎起来,点住她的穴让惜玉浑身酥麻。 “闭嘴…”七杀一把扯掉惜玉嘴里面的布条,眼睛上的也去了,惜玉适应了这突然的光亮,她满眼恐惧的看着七杀,突然眼里迸发出愤恨:“你不怕报应吗?” 七杀面无表情,惜玉冷笑:“你就不怕那一天你的姐妹妻子女儿,也被人践踏而死吗!” 七杀无动于衷,惜玉低声笑了:“如果你喜欢的人,也被人这样,你倒如何?” 七杀瞳孔一缩,紧紧抿着唇不说话,惜玉心里一喜知道有效,她语气更深:“一报还一报,你就不怕殃及你心爱的人…” “闭嘴!”七杀眼里浮现了罕见的愤怒,惜玉冷冷的看着他,七杀愣住了,看着惜玉的表情不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 “柏舟是你主人,你也不必事事唯他是从,他的错不应该承担,他能雇起你我也可以…”惜玉咬牙:“早晚他要死,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是要跟着一个将死之人继续造孽吗!” 七杀眼里已经完全的一片平静了,似乎不为所动,惜玉心里陷入一片绝望。这人完全是铁石心肠,劝不动啊! “爷…都准备好了!您可以交差了!”一个老鸨打扮的人走进来,七杀点点头,正要走,惜玉一声吼了,她恨不得把七杀吼醒:“你真的不怕!” 七杀猛的回头,眼神一片黑暗,暗到惜玉都胆战心惊,他回身,冷冷的在惜玉耳边低声开口:“闭嘴!你死不了。”说着就要离去。 惜玉愣住了,七杀抬布走到门边,突然顿住开口,他冰冷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绝望: “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要来终结一切咯 感谢在2020-01-30 20:05:41~2020-01-31 20: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失心 10瓶;拾年無弦o 5瓶;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57 章 惜玉感觉自己被揉捏来揉捏去,换上了一股胭脂怪味的单薄衣裳, 几乎遮不住她的羞, 然后被绑着手足关进了房间。 浑身麻木难受到想死…惜玉感觉自己只剩下了呼吸, 苟延残喘,头疼的恨不得撞墙,偏偏她连撞墙的力气都没有。 “老实点!折腾什么!”一个女子冷冷的开口, 眼里闪过嫉妒:“到客人那里你有的你折腾!”说着一把掐着惜玉腰间软肉:“狐媚子的东西,是勾搭了什么大官人被大夫人丢到这里的吧…活该!” 惜玉疼的缩成一团, 泪都流出来了,那女人又是掐着她下巴:“哭什么哭!花了妆有你好看的!” 惜玉摇摇头, 咬牙忍住眼泪, 她现在肚子里面空空一片, 已经一天左右没有吃东西了,她决不能把自己丢在这里,得想办法跑! 那女人看她还算老实, 欺负了她一会就锁上门走了。惜玉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一把扒住门缝看, 一把铁锁冷硬的锁住了门。根本推不动, 惜玉打量着房间, 昏暗无光, 没有窗户,惜玉仿佛要窒息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面了,她好想哭。 荣玉棠在哪里… 想到荣玉棠温和俊美的容颜,她哭的更凶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 她干什么要和荣玉棠置气吵架…和他开开心心的吃个夜宵多好,荣玉棠那么好看多下饭啊,吃完饭筱三那个大傻子会送她回房间,彻夜的守着自己… 自己干什么要听桃夭胡说八道啊…荣玉棠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她干什么要吃那个醋啊! 惜玉完完全全的哭花了妆,脸上被涂抹的胭脂一塌糊涂,眉膏也糟了一片,老鸨听见那声音推门进来。看见她样子吓一跳:“哎呦我的小美人…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说着赶紧让人打水过来:“赶紧的我来给你画画…” 老鸨看她平静下来,声音硬了些:“乖乖,你别闹气,听我说两句,我看你也是个苦命的,今晚喊了许多贵人来,你乖巧些逮着看顺眼的,今晚把他伺候服帖了,央求他带你走!说不定他能护着你呢!” 惜玉点点头,心里思索着逃跑的计谋,抿嘴不说话,老鸨看她乖,满意的点点头,拿过胭脂水粉重新给她上妆。 月上柳梢,夜色四合,惜玉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晏府里,已经是恐慌一片。 “滚!”荣玉棠眼里血气翻涌,筱三滚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显然刚刚被荣玉棠踹的不轻:“废物!” 看呆了旁边的晏昆山,他是荣玉棠恩师,从来没有看过他露出这般模样,就是当年被暗害重伤卧床,也从没有这样的凶狠过。 “你冷静点!”晏昆山一把拉住荣玉棠,荣玉棠斜眼冷冷看他:“先生莫要拦我,我倒要看看金陵城谁敢在我手上动人!筱四!下令封城!一家一家的给我搜!” “三爷!”筱四皱眉:“千万不可!您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泄露!” 荣玉棠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背过身,从枕头下一下子抽出一把明黄色的剑来,筱四看见赶紧上去,扑上去跪着拦住他:“三爷!” “再阻拦,第一个拿你试它…”荣玉棠眼里不带一丝情感,冰冷的剑锋刺激的筱四的脖颈,折射出荣玉棠寒森的双眸,筱四一个激灵。 三爷是真的动了杀心啊… “哐当!”门被人打开了,一个黑色身影傲然进来,荣玉棠冷眼看着进来的人,那人铁面示人,是七杀。 “慕姑娘,是我劫走的。”七杀言简意赅。 唰的一道白光,荣玉棠手里的剑已经架在了七杀肩上,七杀看着上面雕刻着的小字,瞳孔一缩。随即淡定下来:“在城郊的暗窑。” 荣玉棠面色稍霁,七杀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的朝荣玉棠一拜。 “何事?”荣玉棠皱眉。 “七杀自知罪孽深重,”七杀闭了眼:“只是请三爷…看在七杀报信的份上,日后替七杀护住小寒仙…” 剑尖顶着他喉结,七杀面色不动:“七杀一条性命还请三爷裁断。” 荣玉棠如玉面上无什么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他手腕一动,寒芒朝七杀头上砍去,筱三吓的一闭眼,许久睁开,发现荣玉棠一劈两半砍掉了那面具。 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只是那脸上满是灰暗和绝望。 “好自为之…”荣玉棠冷冷的看他,长剑回鞘拂袖而去,筱三筱四紧紧跟随着他,七杀沉默了一下,飞身而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城郊暗窑 灯火里映出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暗窑里面分外热闹,一个个都是听说今天有美人开…苞才特意敢来,就算买不到第一晚,揩个油吃个豆腐也美滋滋啊。 而且听说明天开始接客,十个铜板就是玩到,那不是不用钱嘛! 没有人管这个女子的来历,为什么会这样惨,一个个只想看蹂…躏她。 暗窑就是私开的青楼,女子客人都鱼龙混杂,楼里面一股混杂的劣质胭脂味和男人身上汗味甚至狐臭混在一切,发酵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老鸨热情的招待的客人,把几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客人迎到前面坐了:“客人里面请!今天这个货不是我夸啊!真的是闭月羞花!人间尤物啊!” “请她出来啊!”有人起哄:“光说怎么能行!咱不相信!” “不急不急啊!”老鸨笑:“美人还在沐浴更衣呢!今天接待第一个客人,她可要仔仔细细的准备哦…” “哎呦…”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开口:“打扮个屁啊,晚上早晚被人脱掉蹭掉的哈哈哈…” 低俗猥亵的话语四起,都是无所事事的混混流…氓,口里三句不离一个色字,偏偏这些人就好这口,那些妓…女麻木的被人吃着豆腐,在污言秽语里沉默着,暗窑就是这样。 “哟…来了来了!”有人看见那边有人抬着人来了,起哄起来:“仙女下凡了哈哈哈!” 一个少女半卧在木台子上,被人抬了上来,她浑身盖着一层红纱,隐隐约约窥见她为晋江妒妇所不能容的曲线,红纱下隐约看见她身上披着白纱,恍惚清冷冰雪雪里盛开的血梅,勾的人垂涎三尺,恨不得揭开那美人衣裳一览美景。 “谁出一两,就能亲手摘掉那红纱啊!”老鸨笑嘻嘻的看着众人,她是不急的,就是要熬着人,熬的人越久价格也抬的越高。 “我来!”很快就有一个财大气粗的,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银子,炫耀似的拿起来看看,四周投来艳羡的目光。 “美人啊…”他猴急的跑上了台,轻轻的揭开了红纱,顿时全场沸腾了。 惜玉眼里含着泪,她手上被红绫捆住,刚刚挣扎时磨破了皮隐隐发疼,脚上被两个圈子系起来,中间连着细长铁链,圈子上面还有小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声音。 她穿着鲜红的肚兜,上面绣着俗气的牡丹花图案,短短的亵衣只能遮到膝盖,然后浑身就只有几层白白的轻纱了,青丝披散下来,垂在不能被晋江描写的背上,遮住晋江不许遐想的曲线。 那轻纱根本遮不住什么,她胸前一抹连晋江都嫉妒而不能过审的弧度,在她急促的呼吸下起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带着满是不甘心的泪水,她的脸是江南的美,眉细如远山弯弯,眼里笼着柳岸水雾,眼角眉梢点点红是她天生带的海棠红。 没有什么比美人衣衫不整含泪凝愁更能激起晋江审核的欲望了。 “好美啊…”绝大部分人已经被她惊艳到,看见美人手足被束缚更是急红了眼。 “啊…”那人摸到惜玉脚腕,惜玉一蹬他,白嫩脚腕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惹的众人哄笑:“美人…你动啊!” 惜玉又羞又气,泪珠子止不住的流。偏偏她被每个人看在眼里,大片春光遮也遮不住。 她好想荣玉棠… “我出十五两!”一个人按耐不住了,大声喊起来,旁边有人抢着开口:“我十六两!” “我二十!” “你们都滚!美人是我的!三十两!谁敢得罪我王五!”刚刚那个揭开惜玉红纱的人横眉冷目:“一口价!三十两!” 他一出口,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没有人敢和他争,他得意的一笑,一把就要抱起惜玉:“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夜做个娇客哟。” 惜玉挣扎着不要他碰到自己,她想象过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绝对不能是这样的人! 她悲哀的发现,除了荣玉棠,她心里根本装不下任何人了… “荣玉棠…”惜玉近乎绝望的喊出声,那人肥脸一横,怒喊一声:“臭娘们!还喊着哪个野汉子的名字呢!看清楚了!今天老子是你男子!” 惜玉别开眼,那王五得意的看向四周:“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没有…我就和美人共度春宵去了!” 突然那纸窗里飞进一只飞镖,直射向王五摸向惜玉的手,王五惨叫一声,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森寒彻骨的声音。 “一百两…” 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那人仿佛坠落魔道的谪仙人,秀美的脸上几滴鲜血,原本清澈温和的眼已经被血气煞气彻底取代,朱唇和他眼角的血一样红,他素白衣裳上第一次沾染了不属于他的颜色。 血 他手里拿着一把明黄色的宝剑,剑柄上有一条金龙盘旋,剑身锋利无比,既然出鞘,就要饮血而归。 嘀嗒…剑尖正滴着血。 “你谁啊!”王五感觉不秒,硬着头皮开口。 那人声音依旧冷冽,清冷秀美的脸上染上一抹妖异笑意: “一百两…买你的命…” 惜玉只看见眼前溅出一道血痕,几点温热的溅到她脚背上,一把剑横在她面前,森寒的剑锋,映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荣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让三爷占点便宜呢…… 纠结\(〇_o)/ 我们渣玉玉可是良家女子啊…… 第58章 第 58 章 她面前直直的倒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久前还得意洋洋, 现在他倒在地上血泊里,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再也无法开口。 这青楼暗窑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的失了言语,纷纷吓跑了, 老鸨不知所措,泪都下来了:“哎呀我的爷…这这…有话好好说!人给你带走也别动刀子啊!” “刷…”的一声, 剑已经架到她脖子上,荣玉棠看她的眼神仿佛一个死人, 老鸨窥见那剑上金龙, 吓的扑通跪地。 “等等…” 一只细嫩的小手拉住了他衣袖, 荣玉棠低头看去,惜玉泪眼看着他,眼里满是依恋, 清冷的白纱里裹着娇躯,像是坠落凡尘的仙子, 天真无欲, 却最能勾起人的欲望。 惜玉犹豫的看着老鸨, 她倒是好心曾经想让人救自己:“算了…别杀人啊…” “为她求情?”荣玉棠眯起凤眼, 眼里冷冽更甚。 “不能杀人!”惜玉有些着急:“杀人犯法啊!荣玉棠你别做傻事…” 荣玉棠冷笑一声长剑归鞘,老鸨吓的爬起来就跑,偌大的暗窑只有两个人了,廉价的灯油飘出怪味的烟, 熏的人眼睛发疼。昏暗的灯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 惜玉紧张的看着眼前人,他浑身散发着狠戾的煞气,血色点点,在他雪白衣裳上翻涌如寒冬中的梅花雨,他板着脸面无表情,秀美绝尘的容颜上几缕猩红血痕,似地狱火海里妖异的花纹。 他不说话,也不看她。 惜玉低头咬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明明刚才还想死他了,但是人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惜玉像小猫一样悄咪咪讨好似的拉拉他衣袖。 荣玉棠低了头,惜玉脸上一红,紧紧的缩了白嫩身子,荣玉棠的视线仿佛带了温度,从惜玉的脸一直蜿蜒到足,带起惜玉阵阵灼热的颤栗。 “叔…”惜玉感觉自己脸不能再红了。 “啪嗒…”那金色长剑被放在一边,惜玉感觉天翻地覆被人压到了板子上,荣玉棠凤眸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他压的极近,仿佛在端详着自己心爱的所有物。 “再喊一声叔试试…你看会不会发生什么…”荣玉棠挑起她一缕秀发,指尖缓缓的揉捏着,清冷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威胁。 “别逼我…慕惜玉,”荣玉棠抬眸,平日温和的语气带上了寒意:“我不想这么早这样对你。” 惜玉感觉头皮发麻,她看懂了他眼里的欲望,眼里含泪:“荣…玉棠!”说着她轻轻一拉他衣袖:“我爹爹是你结拜兄弟…我是你侄女啊…不行…我爹爹要是知道你欺负我他会气死的!” “我只有一个兄弟,一个侄子,”荣玉棠面色冷冽依旧,他右手摩挲着那金色宝剑剑柄上的盘旋金龙:“你算哪门子的侄女…” 惜玉要哭了,她感觉荣玉棠看向她的眼神更冷厉,那冷厉暗含着恨不得把她生吞了的炙热的火,她突然抬头:“你不怕犯法吗?” “犯法?”荣玉棠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犯我家的法?再说你现在是我买下来的了,我犯哪门子法?” 惜玉说不过他,含泪咬唇,半晌羞愤开口:“随便你!”说着气呼呼的把头歪到一边不理他。 荣玉棠愣了愣,随即眸色一暗,左手轻轻抚摸上了惜玉的脸。 一滴泪滴到他手心。 痒痒的热热的,荣玉棠轻轻擦掉了她的泪,惜玉却哭的更凶了:“一个两个都欺负我…我受够了…我承认是我错了不应该到处乱跑…但是你为什么也欺负我!”说着她一把扑到他怀里,哭声染上绝望:“为什么你…要欺负我!” 她受够了被人欺负了! 容和光…相辜…任霁…还有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个个都馋她…都想欺负她…现在连荣玉棠也要欺负她! 如果非要被人那啥她宁愿是荣玉棠,但是…她相信如果荣玉棠真的要了她,她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你要你就赶紧要啊!”惜玉突然睁眼,把身子一挺,玲珑的曲线在荣玉棠眼底一览无余,那是无数人肖想过的销…魂滋味。 她声音里满是绝望,渐渐的小下去,紧紧抓住荣玉棠衣襟的手松下去:“你赶紧要了我啊…要了我…我就再也不用喜欢你了…” 想象中的肆意妄为并没有来到,惜玉感觉眼角被人轻柔的抚去泪水。 “别哭了,不欺负你了…”那声音重归温和,带着自责的悔意。 惜玉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他动作轻柔的解开自己手上足上的束缚,脱下自己的外袍一把把自己裹进去。那里面带着他的温度,惜玉冰冷的身子一暖,忍不住的蹭起里面的绒毛。 “乖,是我错了…”荣玉棠摸摸惜玉的头发,眼底煞气褪尽,清澈的眸光仿佛明月照映,横空揽世清除了所有阴霾,他别上宝剑,一把抱起裹着的惜玉。 “不欺负了?”惜玉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他声音带着笑:“还想要我欺负你?” 惜玉脸一红,突然坏心眼的凑到他耳边吹气,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叔叔…” 她白皙脆弱的脖颈近在眼前,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荣玉棠眼神一暗瞥她一眼:“再喊一声,信不信你今天晚上就变成小婶婶…” 惜玉脸扑通的一红,缩回外袍里面不敢再作死。 “话说回来…”荣玉棠出了门,看见一轮明月明亮,夜风吹散了他周身的血腥气:“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喜欢我?” “没有…”夜风吹着惜玉露出来的小脑袋,头发一动一动的惬意极了:“我喜欢年轻好看的,怎么会不喜欢沾花惹草的有妇之夫…” “等等…”荣玉棠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清冷容颜上突然绽放一个笑:“我什么时候有了媳妇?” “未婚妻…”惜玉撇撇嘴:“你别不承认你就是有!谁都知道你和那个小师妹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你怎么这么关注我有没有娶亲?”荣玉棠眼里笑意加大,语气带着戏谑:“叔叔有没有娶亲,和小侄女什么关系?” 惜玉脸轰的一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头缩回去当小乌龟。 “听好了,”荣玉棠突然顿住脚步,停在了一棵桃花树下,夜风吹乱他的青丝,也散乱了他雪白的衣裳,语气惓而真挚:“我荣玉棠,无室无屋,孤身一人,漂泊无家。” “可是…”惜玉探出头来。 “我没有未婚妻…”荣玉棠叹口气:“你听说的小师妹,喜欢我师弟,她们已经成亲七载了。” “啊…”惜玉恍然大悟,荣玉棠捏捏她脸:“下次再胡说八道我有家室,你得负责…” “我才不要…”惜玉又缩回去,红着脸囔囔开口:“谁喜欢你啊…谁是傻子…” 她才不承认她就是最大的傻子。 “不过我哥哥最近催我回京城成亲…”荣玉棠突然语气一变,有些忧愁起来。 “哎你有哥哥?”惜玉吃惊了,她记得荣玉棠是孤儿,从小被戏班班长收养的,哪里来的什么哥哥? “亲哥哥…”荣玉棠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在京城里讨生活,他啊天天忙的要死还不忘记烦我…” 讨生活啊…那应该不是什么显贵人,惜玉松口气:“那我要喊叔叔还是伯伯…” 脑壳被敲了一下,荣玉棠哭笑不得:“喊什么…重点是他天天为了攀附权贵,逼我成亲…他又喜欢高攀,找一些家境好的姑娘…那些人哪里看得上我?” “也是…”惜玉点点头:“门当户对才好,不然的话你不就和入赘一样了吗?那多没面子…被老婆瞧不起还会被她们家嘲笑…” 何况又是唱戏的…多被人轻践啊…她几乎可以想到荣玉棠被迫和那些女人成亲,天天被女人踩在脚下的样子了,那个哥哥多半不是个好人!卖弟求荣的东西! 此时远在京城的皇帝打了一个喷嚏:“阿嚏!谁念叨朕?” “所以我就想…”荣玉棠掩掉眼里狡黠:“请你帮个忙…” “哎?什么忙?”惜玉眨眨眼睛。 “我不想和那些人成亲…我哥催我,我就骗他你是我未婚妻好不好?”荣玉棠低声一笑:“就哄得他不要再抓着我不放了,反正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与你名声也没有损害…你说好不好…” 惜玉犹豫了一下,总觉的荣玉棠在坑她。 “如果没人答应,我就要被他压回去,不能再和你们一起唱戏了啊…”荣玉棠神色暗淡语气低沉。 “答应…”惜玉忙不迭的拉他衣襟:“你别走…”说着掩饰似的解释两句:“你是戏班的主心骨…不能没有你啊…” “好…”荣玉棠清冷声音染上喜意,他步子轻快起来,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娇软:“那就有法子推脱我哥那边了…我还跟着你走南闯北跑江湖…” “嗯…”惜玉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荣玉棠抱着她,在月色下步行,梨花雨般朦胧的雾气四起,打湿他雪白的衣裳,血气散尽,徒留一片清凉。 他们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是筱三,他捂着被三爷踹的胸口叹气:“我说兄弟啊,三爷是不是忘记这里有青鬃马和八宝车了啊,为啥抱着慕姑娘走?不累吗?我刚刚都想拦着他们两…为啥你拦着我不让我出现啊…” “你要是拦住三爷…”筱四冷冷开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筱三:“……” 筱三思考了半天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和筱四驾车骑马跟着两个人走了。 筱四还一直拉着筱三慢点走,不能让前面的荣玉棠发现自己两个人。 筱三百般疑惑下放弃了思考,安慰自己道:三爷是脱俗绝尘的谪仙人物,他的想法是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容和光:我就是馋你身子 相辜:我就是馋你身子 任霁:我就是馋你身子 荣玉棠微笑:我就不一样了,我不馋你身子,乖,过来。 渣玉跑过去…… 然后…… 荣玉棠:嗝~ 感谢在2020-02-01 20:33:36~2020-02-02 16:2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unh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onunhur 20瓶;楚挽 10瓶;阿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 59 章 荣玉棠抱着惜玉回到了晏府,整个晏府才放心下来, 荣玉棠二话不说送惜玉回房, 找侍女给她沐浴, 把那身不能蔽体的衣裳一把火烧了,惜玉身上疼痛,侍女又给她按摩了好久, 直到天色大明惜玉才睡下。 惜玉觉的这段时间的作息真的是一言难尽…晚上被人喊去玩喊去唱戏绑去卖,白天睡觉, 害的她感觉自己苍老了好几年。 临睡前,她摘掉发带, 手心一顺, 一撮头发掉下来, 惜玉不禁悲从中来,起而秉烛赋诗一首: 晚上累成狗,白天睡成猪。 天天被恐吓, 迟早是要秃。 酣畅淋漓的大发诗兴后,她昏昏沉沉的睡到自然醒, 梦里她感觉有人轻轻的抱着她, 那怀抱温暖而甜蜜, 她沉迷在美梦里不愿意醒来… 然后她被自己饿醒了。 “小寒仙…”惜玉眯着眼睛习惯性的喊她身边她, 随手一摸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带着舒服的体温,惜玉眯着眼看眼前,吓的睡意全无。 “荣玉棠!”惜玉扒拉起被子就捂住自己:“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下去下去!”说着毫不留情的要踹他下去。 荣玉棠冷不丁被踹醒, 一双凤眸里朦胧着睡意,看向惜玉,安抚的摸摸她头:“乖…再睡会…” 惜玉气的七窍生烟拿枕头砸他:“干什么呢!” 荣玉棠侧卧着,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另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接住枕头,他叹口气:“你做噩梦了,一直喊我名字我才来的…” “哎?”惜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来不及细想就起床了,荣玉棠也跟着起来了,洗漱完惜玉换了干净衣裳,迫不及待的去吃饭。 刚刚出房间,她就感觉气氛一阵不对劲。门口一个侍女焦急的走来走去,看见惜玉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扑上来:“姑娘!不好了!” 惜玉赶紧把我饿了憋回去:“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侍女皱眉:“一大清早的…那个柏班主就来了,他还带着寒仙姐姐和穆公子…” “啊?那个白…柏班主来干什么…”听见柏舟两个字惜玉直觉要出事。 “我也不知道,晏先生现在好生气…”侍女皱眉:“而且…穆公子是被绑来的!” “我去看看…”惜玉顾不得饥肠辘辘赶紧跑到前面,一路看见侍女小童低眉沉默,显然事情十分严重,她心里咯噔一下。 突然一个红衣身影拦住了她,惜玉一愣: “小凌波…” “啪!”小凌波眼神恨不得杀了惜玉,啪的一个巴掌把惜玉打的愣在那里。 “你干什么…”惜玉捂着自己的脸发呆,小凌波狠狠的瞪她一眼,惜玉一把拉住她:“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你…”小凌波拳头攥的老紧:“你…你带的好人!” “你说啥…”惜玉被打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凌波不是随便欺负人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看着小凌波一副不想理自己的样子,惜玉只能自己噔噔噔的跑去了晏先生的前厅。 一片寂静,只听见小寒仙的啜泣声。 “晏先生…”惜玉声音小下去,恭恭敬敬的行礼,晏先生混若未见,大堂静悄悄的,小寒仙的哭声也小了下去。 穆长生被两个人架着,跪在哪里,他惨白着脸紧闭双眼,惜玉清楚的看见他背上满是鞭痕,一道道裂开了他洗的发白的布衣,伤痕处皮都卷起来了,血一直蜿蜒到他的腰带,浸润了整个腰。 而小寒仙头发凌乱,双目无神的跪在晏先生脚边。 “晏先生,惜玉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您如此重罚长生…”惜玉硬着头皮也得开口,二话不说先跪下了。 “慕班主误会了…”旁边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正是柏舟:“穆长生非是晏先生所罚,乃是柏某所伤…实在是抱歉。” “穆长生做了什么!”惜玉横眉冷目看向柏舟,柏舟眼神也复杂起来,晏先生一拍桌案:“好了!”说着冷眼看向惜玉:“我叫你代管戏班,你倒好,一天到晚不见人影,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 惜玉咬牙:“不知晏先生何意?”说着重重的磕了个头:“还请先生告知事情经过,穆长生若是做错了什么,惜玉甘代他受罚!” “你…我都难以启齿!”晏先生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恼羞成怒的揉揉太阳穴:“柏舟…你说…” “是…”柏舟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是这样的慕班主,昨天您外出未归…晏府里的人都出去找您了…我和金太守夜归,路上看见一个人拉拉扯扯着寒仙姑娘正在…” “然后呢…”就算知道柏舟满嘴谎话,惜玉也只能忍耐着。 “我带着人把那人捉起来了,一时气急严刑拷问…”柏舟抱歉的看着惜玉:“不知道是贵班的人,伤着了多有得罪。” “我知道了。”惜玉闭上眼,心里把柏舟全家骂了一百遍。 让她信穆长生会强…暴小寒仙,还不如让她相信柏舟是个好人。 “禽兽何足与之语!”晏先生啪的砸了手里的茶碗,茶碗打的地上碎开,正溅在穆长生膝盖前,滚烫的茶水溅的穆长生睁开眼。他含泪看向惜玉,隐隐约约用口型说着什么。 “班主…抱歉…” 惜玉心里一酸,穆长生是她最心疼的一个孩子,她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想着她开口:“晏先生息怒,我相信穆长生不是这样的人,还请先生明查!” “明查!”晏先生猛的起身:“你当老夫瞎的吗!太医刚刚验明了,小寒仙已经被破身!畜牲禽兽啊!” 小寒仙破身明明是被柏舟…两个人还有了孩子!惜玉气的牙痒痒,恶狠狠的看向柏舟。她恨不得马上把事实说出来! 旁边的太医左赫卿皱眉看向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对了,为什么太医没有说小寒仙小产…那样不就能… 惜玉猛然惊醒,如果说了小产的事情,小寒仙就是有私情,要被沉塘… 说…还是不说… 惜玉咬牙不让自己说出口,小寒仙泪眼朦胧的看着惜玉,眼神里面满是无助和绝望。穆长生低着头,惨白的脸上满是痛苦。 “这是慕班主家事…”柏舟叹口气:“柏某不好开口,只是穆公子既然做出此事…可能敢作敢当…” “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梨园人却做禽兽事!”晏昆山冷眼看向穆长生。 柏舟走到晏先生身边,低声附耳言道:“先生息怒,此事莫要声张为好…一来寒仙姑娘声誉不保,二来晏先生府上人人自危。穆公子也可能只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就能侮我义女清白!”晏先生狠狠的拍桌子。柏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丝笑意。 惜玉选择了闭嘴,晏先生现在气在头上,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还是等荣玉棠来和晏先生说话比较好。 她要看看,柏舟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柏舟低声和晏先生说了什么,晏先生疲倦的闭了眼点点头,柏舟面上一喜下去了,带着人离开,晏先生也离去了,小寒仙被搀着离开,应该是幽禁起来。 惜玉走两步扶起穆长生,穆长生呻…吟一声倒在惜玉肩膀上,惜玉心疼的看着他的伤,一把把他扶起来,旁边的侍女无动于衷,甚至冷漠的看着惜玉两个人。 惜玉只能自己咬牙搀着他走到他房间,慕晚成一脸焦急的把他搬到床上,噼里啪啦的就骂起来:“那个贱人!凭什么冤枉长生!就她那个样子还值得人…” “闭嘴师兄!”惜玉皱眉:“你搞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按理说,柏舟昨天把自己支走了,他以为除掉了自己,然后开始对晏先生戏班这边下手… 惜玉觉得他可能是利用这个事情离间玉成班和晏家戏班…把玉成班赶走…接下来他要真正开始行动了。 无非两步。 杀了晏先生,夺走晏家戏班。 晏先生不急,夺班得名正言顺…那契机一定是小寒仙… 惜玉二话不说,顾不上没吃饭,跑出去找小寒仙,她心里气的很,不明白小寒仙为什么和柏舟一起,害穆长生。 小寒仙被送回了原来的地方,侍女看见惜玉来,翻个白眼走了,惜玉只能忍气吞声。小寒仙看见她来了,眼神一暗有些躲闪。 惜玉关上门,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是愤怒样子:“小寒仙…” “嗯…”小寒仙低头:“请…走。” “我不坐了,坐立难安…”惜玉冷冷的把住小寒仙瘦弱肩膀:“我知道不是穆长生做的,柏舟只是想害他,你为什么要帮着柏舟!” 小寒仙一个哆嗦,还没开口眼里泪先出来:“我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是柏舟…他逼着我做那事…还有太守也在!他们两个禽兽要玩…我…”小寒仙脸一红泪流的更凶:“我在那里哭着要撞墙,跑到了门边又被抓回去的时候…他…穆公子他不知道这么的敲门闯进来了!” “啊?”惜玉眼皮直跳,穆长生那个傻子还是送上门去的? “然后他看见很生气,拉着我就要跑,”小寒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然后柏舟的人来了,拦住把他拉进去打了一顿!说要杀了他…” “啊!”惜玉心里一紧。 小寒仙捂住了脸不肯说,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在颤抖,惜玉也不知道要心疼哪个好,拍拍她背:“好了好了…不说了…” “我说…”小寒仙捂着脸:“然后我为他求情…柏舟逼我和金太守…三个人…答应放了他…” “禽兽!”惜玉气的照着身边的凳子就是一踢:“我的天还是不是她!” “结果完了…穆公子被打成那个样子,柏舟又出了主意…逼穆长生承认是他…逼了我…”小寒仙泣不成声:“穆长生不答应,柏舟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就把我的丑事说出去…说要散布谣言我和人乱搞怀孕流产了…穆长生一听就答应了…” 清泪滚滚从小寒仙的指缝留下,滴在她的衣袖上,她身子在发抖,似乎还没有从被两个人亵玩的阴影里面走出来。 “乖…”惜玉明白了,叹口气。 “他为什么要答应啊…”小寒仙软糯的声音都沙哑了,充满了悔意:“他为什么要救我…” 惜玉抿嘴。 穆长生就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对别人好,什么后果也不知道。 “我去承认吧…”小寒仙颤抖着下床,找着自己的鞋子:“我想通了…把我和柏舟的事情给晏先生说了…穆公子就清白了…” “说了你怎么办?被沉塘吗?”惜玉开口。 小寒仙一下子顿住,背对着惜玉哭了。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惜玉叹口气,觉得自己毫无办法,只能安抚着小寒仙睡下了,她出得门了,觉的一切糟糕透了。有一瞬间,惜玉觉的自己好无能。 还说要把戏班办到京城呢…现在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不饿么?”突然有人敲她脑门,惜玉抬眼,是荣玉棠,他仿佛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的看着惜玉,浅浅笑意,眉梢里带着晨间些许睡意,似帘卷薄雾笼着海棠,清冷里带着朦胧。 “饿死了…”惜玉低头看看自己瘪下去的小肚子:“愁死了…” “先去吃饭…”荣玉棠笑眯眯:“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鸡丝浇面,再去要一碗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 “等等…”惜玉七嘴八舌的把小寒仙和穆长生的事情说了,气呼呼的开口:“怎么办啊?” 荣玉棠面色如常:“管他们做什么?桥到船头自然直…”说着看惜玉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傻子…你真当晏先生白活了五十年吗?” 惜玉瞪大了眼睛,有点摸不透荣玉棠的意思,荣玉棠却不再说了,只伸出手来。 惜玉低头,也伸手过去,被他轻轻攥住。两个人相视一笑,什么也不说,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车不规范,司机两行泪。 当事人现在就是很爽非常爽。 反省的结果是:我错了,下次还敢。_(:3」∠)_ 感谢在2020-02-02 16:20:35~2020-02-03 20: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年無弦o 5瓶;不可预测 2瓶;桑桑、小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惜玉是饿狠了,荣玉棠点了两碗鸡丝浇面和酥烧饼, 她眼巴巴的看着面上来, 然后抱着个碗就不撒手, 荣玉棠愣愣的看着她,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惜玉抬头时候已经是吃完了,油光满嘴的看着荣玉棠面前一碗一动不动的面:“你不吃啊?” “我吃不下…今天没什么胃口…”荣玉棠拈起一块酥饼, 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惜玉皱眉, 把他面前的面抢过来自己扒拉了。 荣玉棠默默的拈着那酥饼,眼睁睁的看着惜玉干掉了两碗面和剩下的一盘子酥饼, 还能意犹未尽的擦擦嘴, 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是笑…”荣玉棠低头:“还好我不穷…” 就算每顿都这么能吃, 那也养的起。就算养不起了,去皇兄那里一趟就有可以了。 荣玉棠看着惜玉的目光越发柔和,惜玉撇撇嘴放下碗筷就要溜走。两个人顺着落花小道漫步, 看着细嫩粉白的花瓣一片片飘落泥泞,惜玉有些心疼, 把襦裙的上面揭起来去兜那些落花。 “你看, 花谢花飞, 一片片沾泥随水, 世间薄命的人儿还不是与落花一样么?”惜玉突然开口,用小嗓念了几句京白。 “是…”荣玉棠低眉顺眼,好笑的看着惜玉:“怎么想着扮林黛玉了?” “爹爹贴过两回黛玉葬花,后来再没看见过咯…”惜玉叹口气:“可能是太无聊了, 看的人又少…后来就不贴这出了。” “戏这个东西,得观众来说…”荣玉棠摇摇头:“我当年排的新戏,多少都是失败的,有的剧本是清客所写,雕琢过度镂金错玉,根本行不通。又有的过于流俗,不堪入目啊…” “哎?”说起不堪入耳,惜玉突然好奇起来,凑到他耳边:“你有没有…贴过粉戏啊…” 粉戏粉戏,顾名思义就是带着色…情描写的戏,惜玉爹爹以前就是贴那种戏出名的,她也学了不少,《战宛城》《游龙戏凤》《打杠子》,甚至《贵妃醉酒》的老版本都是粉戏。 荣玉棠贴粉戏…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啊… 惜玉笑的荡漾,荣玉棠眼神一暗,轻描淡写开口:“怎么想看?” “想看…”惜玉拉着他手:“我不信没有人点过你唱粉戏!” “上一个点我唱粉戏的啊…”荣玉棠一挑眉,凤眸含着笑意看向惜玉:“第二天尸体就烂在永定河里了。” 惜玉:“……” “你要想看那就另当别论…”荣玉棠笑意加深:“什么时候想看了我给你唱个…” 惜玉脸一红,有的粉戏是很暴露的,盘丝洞里面那女妖露着肚脐,一段白皙腰身扭捏着诱人…还有什么思春,摸着大腿根儿窥着鼠儿交欢…打杠子更是穿好几条彩裤,小花旦唱一段脱一条… 她本来不喜欢这样粉戏,总有一种轻贱戏子的感觉。 但是荣玉棠来唱的话…惜玉心里好激动,她脑子里面甚至有了一幅唯美的画面…荣玉棠站在八尺戏台上,绣鞋一点莲花步飘到台中,水袖扬起,古朴的木台映衬着他露出的玉白劲瘦的腰身… 光想着他那截腰…惜玉热血沸腾了… “怎么了?”荣玉棠眼睁睁的看着惜玉双眼迷离,她小巧的鼻子下面流出一点红:“怎么流鼻血了!”说着拿出手帕捂着她鼻子:“仰头…” “啊…”惜玉惊觉,赶紧抬头平复了半天才感觉好了。 “想什么呢,能都急出血了?”荣玉棠完全看穿了她。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最近天干物燥,我有些火旺…”惜玉脸已经红成小粉桃了。 荣玉棠嗤笑一声:“没出息…”说着慢条斯理的叠好手绢,不点而红的朱唇不自觉的勾起笑意:“怎么…就这么想看我脱衣…” “闭嘴闭嘴…”惜玉恼羞成怒,捂着他嘴不让他说话:“你怎么这么龌龊…天天尽瞎想什么呢!谁稀罕看你脱衣服了!” 荣玉棠笑而不点破,把手帕收好,两个人散步回去了,到晏府,在门口又看见几个侍女匆匆忙忙的跑过去,看样子又有什么事了。 “惜玉!”慕晚成急急忙忙的跑上来:“去哪里了?到处找你找不到!” “出什么事了?”惜玉主动离荣玉棠远了些距离。 “哎!小寒仙不知道又和晏先生说了什么了…”慕晚成一脸暴躁,本来英俊的脸上浓眉拧成八字,一脚踢飞了路边石子:“害的穆长生又被喊过去了!” “我们去看看…”惜玉拉住他就走。 “哎…”慕晚成掐了个嫩竹叶,把芯含在嘴里含糊开口:“我在门口等你们…我怕我忍不住要揍穆长生那个龟孙子…”说着叹口气:“就算喜欢小寒仙,那种事他承认个什么劲啊!” “哎?”惜玉呆住了:“他…他喜欢小寒仙?” “不一定,”荣玉棠冷静开口:“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因为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流落娼门的…” “不管了去看了再说…”惜玉叹口气,和荣玉棠进了大堂,远远听见小寒仙的啜泣声音。 “晏先生…小寒仙知道错了,可是真的不关穆公子的事情,是小寒仙不知羞耻和外男私通…才招惹如此祸害…败坏先生门庭,玷污先生名声,辱没梨园先祖,滔天大过,小寒仙万死不辞…”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小寒仙这是和晏昆山摊牌了啊… 她加快了脚步,生怕晏先生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晏昆山神色阴晴不定,一双饱览沧桑的眼死死的盯着小寒仙。 小寒仙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先生十多年教导小寒仙,谆谆教诲和无尽心血小寒仙念在心里,感激不尽。然而不肖女小寒仙罔顾门训,玷污门庭,实在鬼神同鄙弃,天地所不容。小寒仙愿意以死明志…” 小寒仙声音低下去:“还请先生赐小寒仙一个全尸…死后好和父母相见…” “千古艰难唯一死…”晏昆山冷笑:“你当真愿意!” “先生!”惜玉及时赶到,气喘吁吁的看着晏昆山:“还请先生三思!” 穆长生也挣扎着起身:“先生!” 晏先生冷冷的看一眼穆长生:“你且退下!” 穆长生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他犹豫的看一眼地下跪着的小寒仙,还是跛着腿出门了,惜玉进来,跪到小寒仙旁边:“先生,小寒仙乃是被奸人所骗失去贞洁,和寻常轻浮而丧节女子不可相提并论…还请先生三思。” “我又没说要杀她…”晏昆山看着惜玉焦急的样子,突然爽朗的一笑:“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的我要杀人似的…刚刚那个穆长生也是,都要哭了求我不要杀她…” 惜玉:“……” 荣玉棠含笑进门而来:“谁叫你门规严呢?看把你孩子们吓的…” “门规是门规…”晏昆山叹口气,淡淡看一眼小寒仙,眼里划过一丝心疼:“起来吧…你的事,我早知道了。” 小寒仙身子一僵,低着头起身不敢说话。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晏先生神色复杂:“我把你当女儿,虽然平日打骂,但岂会真的把你沉塘吗?” 小寒仙抬起泪眼看着他,扑到惜玉怀里哭起来。 “之前你和柏舟的事情,我看在眼里却无法说出来,柏舟心机颇深,能缠的你对他全心全意仿佛失了魂,我就知道这事情得你自己看清楚才行…”晏昆山摇摇头:“当时我也好奇他到底图什么,现在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是时候收拾他了。” “晏先生真的是慈悲为怀,高瞻远瞩啊!”惜玉开始了拍马屁,荣玉棠有些嫌弃的看着晏昆山:“还高瞻远瞩…要不是我提醒你,你现在也早玩完咯…” “你滚出去…”晏昆山对他冷冷开口。 荣玉棠乖乖的站到门外,修长身子倚着雕花木门,自成风景。 “对了…”晏昆山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说修书给朝中熟人,请人来查办金陵太守和柏舟吗?请的大人到了没有?” “不出两日了。”荣玉棠皱眉:“我亲哥办事应该不会出错。” “那就好,”晏先生点点头:“希望早日水落石出,也为我梨园除一害啊!”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哥哥在朝是…如果不行我修书给宰相大人…” “我哥他啊,”荣玉棠眼波流转:“朝廷里面嘛,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大家都看不起但是还得顾忌着他的那种人。” “那是什么话…”晏昆山失笑,惜玉歪头琢磨,也想不出来荣玉棠哥哥是什么个官。怀里的小寒仙哭声渐渐小下去,抬眼看惜玉的时候,眼边已经哭成了两个小桃儿。 “真能哭…”惜玉宠溺的抱着她低声开口:“没事了…你看先生都原谅你了,就别自己怪自己了啊…” “嗯…”小寒仙点点头,灰暗眼里有了些光。 “话说,接下来柏舟估计是要找事了,你们可有什么准备和对策?”晏昆山看着惜玉哄小寒仙,眼里闪过一丝暖,看向荣玉棠开口。 “有,得您配合。”荣玉棠轻轻一笑。 “但说无妨…”晏昆山一笑:“关键时候我还是信你的…” “那就…”荣玉棠凤眼一瞥,笑容如春风拂面:“请您仙逝一趟吧。” 第61章 第 61 章 惜玉亲眼目睹了晏先生表情从呆滞到震惊到愤怒再到怒发冲冠的全过程,准确一点是怒发摘冠, 因为他一把摘掉头上的儒冠, 拿起旁边挂着的拂尘就是砸荣玉棠。 荣玉棠轻松的躲着绕过他, 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人生自古谁无死…死有所得,不是先生您一直的向往吗?” 晏昆山可怜被气的胡子都歪了,荣玉棠叹口气, 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晏昆山才安静下来, 皱眉看着他,荣玉棠含笑的点点头, 晏先生拧紧的眉头才送开。 惜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小寒仙不知所措, 只感觉荣玉棠在密谋着什么,坑害着他的师傅。 “我们先回去吧…”惜玉看着晏先生面色渐渐缓和,就带着小寒仙回去了, 回到房间时天色又暗了,小寒仙脱了外衣, 被惜玉推到床上, 红着脸躺下, 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惜玉看, 看的惜玉毛骨悚然:“看我干什么?” “没有…”小寒仙屈起膝盖,把脑袋埋到盖着的被子里,声音有些闷:“就是感觉你好暖…” “那你要不要以身相许?”惜玉好笑的接过侍女送来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一打开,清香四溢,是一碗清粥,还有一碗鱼汤,熬的浓白色鱼汤里面隐约看见当归首乌党参,一小盘南瓜酥,还有一碟鸡蛋丝一碟竹笋。 惜玉轻轻一笑,那鱼汤一看就是给小寒仙补身子的,晏先生用心良苦,一碗汤里就看出来了。她把那汤端到小寒仙面前:“吃点吧。” “你喝…我喝那粥就好…”小寒仙笑了:“喝不下去…” “这可是晏先生特意准备的…”惜玉放下汤,扶她起来:“都是好东西,你得好好补身子…” 每天晚上和小寒仙一起睡,小寒仙都会喊冷,迷迷糊糊的钻到惜玉怀里,她浑身冰冷,经常把惜玉冷醒。 “也活不了多久了…”小寒仙叹口气:“糟蹋这些好东西做什么…” “闭嘴!”惜玉敲她头,小寒仙低头不说话,惜玉叹口气:“为了一个人渣就不想活了怎么能行?”说着捏她脸:“我们都把你当宝你倒不惦记我们,为一个垃圾天天烦恼,你才没良心。” “嗯…”小寒仙抿唇,面色露出一些疲倦:“也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以前那么好…”小寒仙眼里闪过一丝暗淡:“后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惜玉停顿住。 “就是…半个月前…似乎你们来了没多久,他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小寒仙眼里又湿润了:“他以前总是个翩翩公子,待人温和甜言蜜语的…” “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啊…”惜玉摇摇头,喂小寒仙喝汤,小寒仙乖巧的喝着,昂起脖子,一不小心几滴汤从勺边漏出来。惜玉赶紧拿手帕擦小寒仙的衣襟,一瞥,瞥见了小寒仙衣襟里漏出的一块晶莹。 “看这个吗?”小寒仙把她衣襟里面的观音玉佩拿出来。 “这个…”惜玉突然想起来,那天筱三和七杀搏斗,从七杀身上也割下来过这个玉佩。 一模一样。 “这个是我爹爹琢出来的…”小寒仙腼腆的笑了:“他是个玉匠,那念我和弟弟同时出生,他雕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保平安。” “同时?你们是龙凤胎?”惜玉惊讶起来,在她的家乡徽州,龙凤胎都被视为不吉祥的东西,一出生就被丢弃。 “是啊,我奶奶扔了我们…”小寒仙眼里闪过一丝悲哀:“是爹爹把我们捡回来,硬是要养,结果我们三岁就克死了他…” “人各有命…”惜玉看着她又要哭了,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心里却有疑惑,既然是为儿女雕刻的玉佩,必然是独特的样式,为什么七杀也有那玉佩? 难道七杀是她弟弟? “你弟弟…”惜玉刚刚开口,小寒仙声音就哽咽了:“不提还好,一提就伤心,他从小就乖,天天跟在我后面帮我做事情…结果后来失踪了,是柏舟帮我找到的,但是找到之后他一直精神恍惚,没多久就死了…” “柏舟…”惜玉拧眉。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留心于他的…”小寒仙滴下泪来:“不久后…失身与他…” 惜玉倒吸一口凉气:“等等,他帮你找到弟弟的时候,是几年前?” “两年前…”小寒仙低眉。 “你什么时候成晏先生义女开始抱本子的?”惜玉瞪大眼睛。 “大概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小寒仙皱眉:“晏先生看我老实,可怜我唱不了戏了,就收我做义女,开始叫我管理戏班。” 惜玉心里疯狂窜起来一个不好的念头… 这一切可能都是柏舟一手策划的…小寒仙的弟弟是他绑架的…也是他害死的… 他救了他,小寒仙感恩,弟弟又死了,小寒仙失去依靠,他趁机温言软语进入小寒仙心房,一切都是看上了小寒仙的身份——她是最可能继承晏先生戏班的人。 如果是真的,小寒仙知道了会怎么办? 惜玉心乱如麻,觉的七杀身上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她喂完小寒仙饭出门去,穆长生匆匆的拿着一个花笺来了:“班主…” 看见那洒金宣上好看的小楷笔墨,惜玉有些头疼:“知道了…” 又是金玉那小丫头,真是的,后院的荷花绽了第一支,她也要请惜玉去看,小荷才露尖尖角,哪里有什么看头? 惜玉又不好意思拒绝那丫头,只能收下打算去看看,筱三嬉皮笑脸的窜出来:“姑娘!三爷请您去用膳啊!” “我吃过了的…”惜玉笑盈盈。 “您能吃饱吗?”筱三眨巴眼睛:“就能一碗粥,太小巧您了吧?没事的三爷知道您肯定没吃饱…特意让筱四买了荷叶鸡回来,说给姑娘加餐…” 惜玉咬牙,又不自觉的咽咽口水:“那我还真的是谢谢他…” 她饭量大归大…这种事不要和属下说啊! 惜玉还是抵不过荷叶鸡的诱惑跑去了,跑到房间,一股荷叶的淡淡清香混合着鸡肉里的香料味扑鼻而来,荣玉棠又是一身白衣坐在哪儿,慢条斯理的用小刀切着鸡。 “哎!”惜玉拦住他:“这鸡不能切…再说你看看你穿着白衣服…不怕脏啊!”说着一把抢过鸡,熟练的撕下一个鸡腿啃起来。 “嗯…”惜玉吃的满嘴油光,啧啧称赞。 “这是什么?”荣玉棠看见惜玉胸前露出来一抹蓝色花笺。 “金小姐的请柬…说明天喊我去看荷花…小荷才露尖尖角…”惜玉皱眉:“有什么看头?” “我陪你去…”荣玉棠看着那花笺,眼神深沉下来,惜玉愣住了:“哎你去做什么?” “不想让我陪你?”荣玉棠轻轻一笑。 “没有…”惜玉低头红了脸,把掉在案上的鸡肉丝捡起来吃了,荣玉棠低低的笑,惜玉更不好意思了,想说什么的时候,荣玉棠却幽幽开口:“我是想看看…金府到底有什么个东西…” “哎?” “还记得那天我们去戏楼吗?”荣玉棠皱眉:“那楼里,总感觉有些慎人…怕是地下寒气上涌…我总疑心那里有什么东西…” “原来你这个打算啊…”惜玉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天也是有一个侍女,一直叮嘱我!叫我不要乱跑!”说着她眉眼一弯笑嘻嘻开口:“那我们岂不是要偷偷潜进去?” “嗯…明天让晏先生把金太守和柏舟请了喝茶…我们去…” “你去不合适…”惜玉摇摇头:“金小姐是请我去她绣楼喝茶赏花…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进去!”说着她灵机一动,笑容染上一丝狡黠之色:“我有主意了…” “不要…”荣玉棠淡淡开口。 “我还没有说你就不要…”惜玉瞪大了眼睛。 “不就是想让我男扮女装吗?”荣玉棠轻轻一笑,惜玉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那心思我还猜不透?”荣玉棠摇摇头:“赶紧吃别凉了…” “哦…”惜玉又埋头吃起来,心里的小心思依旧在活跃:“穿个女人衣服又不可笑…可好看了嘛…” “不行…”扇子一下子打到她头上:“男扮女装有什么好看?《脂粉记》没看过吗?” 惜玉噗嗤一笑,还记得看《脂粉记》,花脸的司马懿在台上,魁梧的身子穿着女子的凤冠蟒袍,在城楼下扭扭捏捏的朝诸葛亮搔首弄姿,高昂的浑厚嗓子掐起来喊诸葛老贼: “不要你胡思乱想心不定~红罗帐内~你我叙叙交情~” 每次演到哪里,台下都笑成一片,惜玉笑的开心,眼里一片春水荡漾:“那不一样…”说着她想到什么一笑:“男人穿花衣裳起来,比女人还漂亮呢…上次那个桃夭…晚上到江心和我见面…” “桃夭?”荣玉棠握住杯子的手一紧。 “是啊,他穿着一身红色衣裳,半卧一叶扁舟上,手搭着碧绿的竹竿,画着好看的桃花妆…眼角一颗泪痣…”惜玉陷入美好的回忆:“月下乘波而来…真的是什么诗里面的人物…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啊!” “回去给我找两件衣裳…”荣玉棠言简意赅,打断她的回忆:“赶紧吃…” 惜玉心里一喜,疯狂点头:“好嘞…” 她回去就找!把荣玉棠打扮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20:26:06~2020-02-05 21:4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第二天,惜玉一大早就抱着一堆衣裳敲荣玉棠的房门, 荣玉棠洗漱完毕, 穿着雪白的里衣, 静静的等着惜玉,惜玉笑眯眯的把他推到穿衣镜前,荣玉棠一挑眉, 接过她递过来的淡蓝上衣,慢慢穿上。 “给…马面鱼鳞群…”惜玉乐呵呵的把裙子递给他, 荣玉棠低声开口:“帮我系下…” 惜玉红了脸,把手环上他腰, 颤抖着系却怎么都系不好。 荣玉棠无可奈何的低头, 手摸上她的手, 接过那裙边,在她耳边低语:“今天知道害羞了?昨天那么撺掇我?” 惜玉红着脸不说话,又把一件淡白的外纱衣批他肩上, 荣玉棠穿了,一挑眉:“你这是什么配的?” “好看…信我!”惜玉又忙不迭把他推到自己房间, 在梳妆台前按住他, 拿去檀木梳子轻轻的梳理着他的长发, 一下一下, 细心的把头发编成髻儿,梳到一边,那一把点翠簪子叉住,又选了个分外鲜艳的桃花堆纱点翠。再打开胭脂盒子, 拿簪子挑一点到手心化开,细细的在他脸上描画。 他的眉天生好看,削一分嫌薄,添一分嫌粗,恰似远山西子浓淡,不需要描,唇再红些好看…眉眼间胭脂色淡匀点点… 惜玉盈盈一笑勾完最后一笔,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吗?”荣玉棠眉眼微挑,一双凤眸缓缓打开,那眉眼间似乎蕴着万里春色,他眼一开,便铺天盖地的蔓延开胭脂春意。他缓缓起身,头上堕马髻随他摇曳生姿,桃花微颤恰似细雨迎风。 “好看啊…”惜玉呆呆的看着她的杰作,却发现他矮了一截:“哎…你存腿了?” “嗯…不存腿不就暴露了…”荣玉棠淡淡开口,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淡蓝衣裳点缀着的紫色紫藤花随他动而绽放,所到之处便是春天。 “走吧…”惜玉激动的拉着他走,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给他戴上面纱:“别被人看见了…” 她可不想荣玉棠被什么登徒子看见! “好看吗?”荣玉棠清冷声音又响起了。 “好看啊!”惜玉眼睛一亮。 “和那个桃夭比呢?”荣玉棠语气依旧平淡,惜玉却心里咯噔一下,笑眯眯开口:“当然是三爷好看!三爷倾国倾城绝色无双!” “贫嘴…”荣玉棠语气带上些笑意,两个人出得院来,荣玉棠因为存腿了,步履缓慢而优雅,凌波微步似踏莲而行,一眼看上去,只见他眉眼如画,雪白面纱里透出一抹樱桃艳色,虽则一抹,却足醉王侯。 “慕姑娘要出去啊…”迎面遇见筱三,筱三刚刚和惜玉打完招呼就愣住了,直直的盯着荣玉棠看。 这个姑娘好好看啊…筱三感觉自己心跳砰砰砰的剧烈起来,忍不住吞口口水,眼睛黏着他不肯放,惜玉坏心眼的没有说,只是笑眯眯的拉着荣玉棠走了。 筱三痴痴的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嘿嘿的笑。 他瞅着那姑娘好俊…而且他感觉特别熟悉!一定是前世的缘分!筱三越想越觉得他和那个姑娘有缘,下回一定要问慕姑娘那是谁家姑娘…他要八抬大轿娶她回去… 筱三一路傻笑的跑回院子,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床底下的钱箱子拿出来,开始数钱准备娶老婆。 筱三不知道现在惜玉已经把他笑死了,她乐不可支:“你看到没?刚刚筱三那个眼神…”说着她歌喉一啭,清唱起来:“只因敢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朝与暮…” “该换个眼神好的侍卫了…”荣玉棠淡淡开口,突然把手表一伸,惜玉一愣,继而一笑挽着他的手,两个人漫步起来,不久到了金府。 把花笺递给门童,一个侍女笑盈盈的来了,看向惜玉:“姑娘可来了,我们姑娘念叨许久了啊。”说着看向荣玉棠,眼里滑过一丝惊艳:“不知道这位是?” “我们戏班的怜香姑娘…”惜玉一笑,荣玉棠挑眉不说话,也是默认了。 侍女嫣然一笑,带她们进来了。 绕过香树小路,转过溪山石亭,终于到了一座八角楼下,那八角楼有三层之高,下连回廊厢房,每一层上铺着琉璃瓦,每个角上悬着铜铸风铃。白墙如雪雕花锦梁,两株桃花树开在楼边,金色的小巧护花铃垂在地上,落花入绿茵,点点惹人怜。 “两位姑娘请吧…”侍女欠身:“姑娘就在二楼抚琴…” “多谢…”惜玉也回礼然后转身入楼,先上一道挡风竹帘,惜玉慢慢的卷起揭开,上了楼梯,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她小心翼翼的踩在楼梯上,上了二楼。 珠帘轻响,惊动了那抚琴佳人。 “好琴…”惜玉一笑进去,那琴声骤然一断,佳人含笑看向她:“你来了…”声音在看见荣玉棠的时候戛然而止,金玉皱眉:“她是谁?” “荣玉棠啊…”惜玉笑眯眯。 “他怎么来了!”金玉气的跺脚:“我只请你一个怎么他也跟着来!” “把他当女的就好…”惜玉安抚她,摸着她的头笑:“刚刚弹的真好,不愧是琴棋书画精通的金陵城大小姐。” “你懂什么!”金玉撇撇嘴:“那你说我弹了什么?” 惜玉眼珠一转笑眯眯开口:“我听见啊…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 金玉愣住了,惜玉头上挨了一扇子,清冷声音响起:“胡说八道…” 惜玉吐舌头,那是西厢记里面的一段,她也就开个玩笑,金玉却怒了:“你打慕姐姐做什么…滚出去!滚!” 荣玉棠淡淡开口:“她说的那是西厢记…听她瞎说…” “唱西厢记又怎么样!”金玉瞪眼睛:“那我就是张生,惜玉就是崔莺莺…你算什么东西,顶死一个红娘…给本小姐滚出去!” 荣玉棠抿唇,面无表情的出门在门外等。 金玉撇撇嘴:“带那个臭男人来做什么姐姐!” “别生气了…是我带他来的…”惜玉拉拉金玉的手,被金玉一把反拉住,金玉嗓子一高,甜亮的声音在在闺房里面响起:“你看咱们两都是玉,金玉惜玉…金玉良缘就该在一起,他算什么东西…姐姐…” 惜玉:“……” 荣玉棠…名字里面貌似也有玉呢… 不过惜玉也能理解她,毕竟没了母亲,府里面又没有一个知心知底的贴心人,她对金玉也温和许多:“不是说要看荷花吗?” “别说了…”金玉一脸烦躁,随手一拨拉琴弦,琴声铮铮如琼珠泻玉:“昨天我路过,瞧见绿荷掩映那第一支荷花,才露尖尖角,我爱它娉袅,说了两句喜欢,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那些的侍女丫鬟,给我摘来了,养在那美人瓶里面!说什么…我一醒来就能看见荷花,夜里梦也带着荷花香!”金玉撇撇嘴:“谁要摘下来看了,摘下来花就死了,开的是个空壳儿…偏偏她们一个个把这些当趣味…”说着她泪一下子落下来:“根本没人知道我怎么想…” “毕竟是丫头们,不识小姐清趣啊…”惜玉摸摸她头:“不过一只花,左右莫烦恼了…下次等荷花开满池塘,我再来看你,这次看不成花也无伤大雅…不如你带我到戏楼看看呗?” “戏楼?去那做什么?”金玉抹抹眼泪,有些犹豫。惜玉摸摸她手:“去逛逛…戏楼不是有两层的吗?我还想看看一层是什么地方…” “一层啊,就是东西南北十二个房间…”金玉撇撇嘴:“放了许多宝贝罢了…二楼是戏台,所以看管的严…”说着她一笑:“姐姐要是想看我就带你去…侍卫不会拦我的…而且啊今天爹爹和那个什么柏混蛋都不在家…我们就去戏楼玩吧!” “好…”惜玉窃喜,荣玉棠向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残春未褪,柳丝缠绵,戏楼外飞絮片片,牵瓦连棂随风飘摇,门口侍卫一看见是金玉来了,上前拦住:“小姐…” “你敢拦我?”金玉瞪他一眼,侍卫有些犹豫:“老爷吩咐了的…他不再家时不能进戏楼…” “你怕得罪了他,不怕得罪我吗?”金玉气势汹汹:“得罪他有我护着你!不能把你怎么样,得罪了我…我向爹爹告!你就等着扫地出门吧…” “是是是…”侍卫无可奈何的让开了。 金玉拉着惜玉的手,走进戏楼,步过回廊,一楼果然是画阁玲珑,十二扇门紧紧关闭,都上着锁。 “钥匙在我爹爹房间…”金玉皱眉:“我去拿一下…”说着就走了。 荣玉棠缓步长廊,打量着东南西北十二扇门,又看上看下的,惜玉笑他:“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暂时没有…”荣玉棠摇摇头:“等进去看看再说吧…” 金玉过了一会气喘吁吁的回来:“不行…我爹爹房间没有钥匙…他不会随身带着吧…” “随身带着…”荣玉棠脸上露出玩味的笑:“那倒是更想看看了…” 金玉白他一眼:“今天看来是看不成了…”说着笑眯眯缠上惜玉:“姐姐要不去二楼…你给我唱个戏嘛…” 荣玉棠默不作声,咔擦一声,折一支桃花枝,撕开皮,捣鼓起了锁,金玉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门锁啪的一声开了。 惜玉:“……” 金玉:“……” “进来吧…”荣玉棠把树枝收起来,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 “你…”惜玉一脸幻灭的看着荣玉棠,金玉也愣住了:“你到底是唱戏的还是小偷啊?” “一技之长罢了…”荣玉棠推门而进,惜玉好奇的问他:“你怎么会…” “师兄教的…”荣玉棠看见她,语气温和几分:“小时候戏班苦,每天都勒着腰带饿肚子,厨房的饭看管的严,偷不得…我们就盯上晏先生房间的那些馒头点心了…师兄和锁匠偷偷学的,回来又教给了我。” “怪不得晏先生被你们气走了!”惜玉笑起来。 荣玉棠脸上笑容淡去,眼里一片深沉:“当时一个个都不懂事…没有人想过,晏先生的房间为什么每天都有一盘糕点在桌子上,为什么每天偷,他都没有发现一样…” “当时就只是知道那糕点美味,只知道戏弄他笑话他啊…” 他墨色眼眸泛上一层水雾朦胧,似追忆,又带着悔意重重。 惜玉看着荣玉棠笑容敛去,心里豁然开朗,对晏先生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天长地久啊,手艺也就练成了…”荣玉棠罕见的说了这么多话,摇摇头打量起房间来,只见房门边两棵珊瑚立在左右,璀璨相向,里面就是一个珍宝架了,上面琳琅满目,具是玉器玛瑙琥珀珍宝。 “这是他放石头的地方…”金玉撇撇嘴:“十二个房间,是按照十二花神命名的…这是牡丹神,珠光宝气的。还有十一个房间,都有不一样的东西…” “都有什么东西?”荣玉棠皱眉,仔细打量着每一个珍宝。 “梅花神是书画,杏花神是屏风,莲花神是佛像…秋海棠神是衣裳…芙蓉花神是乐器…”金玉皱眉:“还有的不太记得了,反正每一个房间都是分门别类的…” “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荣玉棠绕着房间看了一圈皱眉:“我们换个房间看…” “你要找什么?”金玉纳闷,惜玉悄悄附耳开口:“你不是说你觉得戏楼有问题吗?我们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金玉瞪大眼睛,然后使劲点点头,眼里恐慌一下子就出来了:“我…我们家又走了一个小厮…爹爹说是病死的!但是他前几天都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是病死!但是我不敢说…也不敢问…”说着她声音颤抖起来:“我怀疑我们家…是不是有什么…能吃人的怪物…” “哪里有什么怪物…”荣玉棠又重新打量一圈回来,淡淡开口:“不过是人的把戏…应该戏楼里面有暗道暗室…京城中人经常会这样造,藏些不想为人知的东西。” 荣玉棠锁上门来,又挨个的打开了好几个房间,惜玉是大饱了眼福,每个房间都是她没见过的奇珍异宝。那秋海棠神房间里面,甚至有金丝做成的衣裳,看的惜玉眼睛都直了。 荣玉棠看一个房间眼神沉一分:“哪里是十二宝阁,分明是小国库啊…” 连看七八个房间,荣玉棠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但是没有任何发现,金玉撇撇嘴:“你会不会找…这些珍宝能找到什么…” 荣玉棠又打开一扇门,梅花神。 一打开,淡淡墨香和着微微的霉味扑鼻而来,隐约还有檀香依依,惜玉第一眼就看见一扇画架,挂着四美图。 “这都是我爹爹的收藏…也有我娘的画…”金玉叹口气:“这房间还真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荣玉棠缓步走着,一幅幅画挂在墙上,有清闲山水,渔人垂钓寒江;有猛兽飞禽,燕子双立花枝;有宫苑深沉,美人相对明月,还有墨竹梅花,芝兰垂露青苔。 “都是好画…”荣玉棠也看的痴了。 “你看出来了什么吗?”金玉也学着荣玉棠的样子敲着墙:“里面似乎没有什么…” “没有…我们走…”荣玉棠有些失望的迈步要离开,突然他凤眸瞥过角落里面一幅画,愣住了。 “怎么了?”惜玉看见他不动了,顺着他眼神看去。 是一幅寒松烟霭图。 松树骨清神高,奇姿超然,气傲烟霞势凌风雨,生枝润含春泽,枯枝惨同秋色。最妙的是,松树立在画下,周身晕染着一片烟霞旖旎,远处沧沧然不见一物,恍惚道人仙境。 “这是我娘画的…”金玉眉眼一低,语气暗淡下去:“这是她去世之前…最后一幅画…” “谁把它挂到这里的…”荣玉棠淡淡开口。 “是我…我娘说她想留个东西给我们做纪念…要我把这画放到这个梅花房间里面…”金玉叹口气:“然后娘第二天就上吊走了…爹爹也就把娘的遗画放到了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惜玉皱眉。 荣玉棠不理会她们,只是自顾自的念起了左边的落款题诗: “岁寒心事满烟霞…” 作者有话要说:赶紧热盒饭咯 感谢在2020-02-05 21:48:57~2020-02-06 21: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继扬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岁寒心事满烟霞…”荣玉棠又囔囔的念了一遍。 “是啊…岁寒心事满烟霞…有什么问题吗?”金玉皱眉。 “这诗错了。”荣玉棠斩钉截铁。 “这不就是寒松烟霭图吗?岁寒是松,烟霞烟霭, 怎么不对了?”金玉瞪眼:“我娘写的怎么会错?她可是江南谢九郎的徒弟, 我娘的画天下闻名呢!画坛谁不认识我娘?” “谢九郎的徒弟…那就更不应该了…”荣玉棠眯起眼睛:“这房间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有问题?”金玉皱眉, 惜玉也蒙在鼓里不知所措,荣玉棠叹口气:“大小姐…你出去一下,千万防着有人进来…知道吗?” 金玉愤愤不平, 惜玉赶紧拉拉她手示意,她才极不情愿的走了, 荣玉棠仔细的找着,每一个墙角都不曾错过, 终于在墙边的一卷长画处停住了。 那长画画着锦绣江山图, 因为过长, 是被竖着挂起来的,上面下面的卷轴都被固定住,死死的贴着墙。那画上万里江山一卷中, 江南江北景不同。惜玉看的痴了。 荣玉棠跪在地下,摸摸卷轴处, 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细腻的被捏开。 “这里…”荣玉棠一笑, 哗啦一下撕开了那画。 “你!”惜玉瞪大眼睛。 “这画是假的…”荣玉棠笑。 “你…怎么知道…”惜玉挠头。 “因为我看过真的…”荣玉棠淡淡开口:“就在我哥的书房里。” “哦…那你哥还是大户人家啊…”惜玉肃然起敬。荣玉棠无所谓的点点头:“算是吧…家也挺大的…” 书画被撕开了, 露出雪白的墙, 荣玉棠借着日光侧眼看墙,在微黑似有手印痕迹的地方,也把手一按,使劲一推。 墙裂开了, 是一扇门,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惜玉眨眨眼睛,荣玉棠伸出手:“拉着我…千万别松!”说着也不存腿了,一脚跨进门里,惜玉也跟着进去了,只闻得一股发霉的味道,门里面阴森森的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是楼梯…”荣玉棠淡淡开口:“小心,我拉着你下来…” “好…”两个人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面越发的清晰,清晰的甚至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心跳。惜玉把手递给他,手心传来让人安心的温度。 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尽头,是一出木板,荣玉棠推开木板和惜玉,又是梯子,两个人走下来,突然唰的一声,暗室一片大亮,两排灯盏齐明,照的整个地下暗室亮如白昼。 “啊!”惜玉一抬眼吓的魂不附体,一个女子冷不丁的出现在她对面,粉衣荷花裙,倚着另一个人手腕瑟瑟发抖。 “那是镜子…”荣玉棠淡淡开口,惜玉才缓过来,悄悄的向后看去,也有一个人脸缓慢的转过来,还是镜子,惜玉四周一看,四面都是人高的镜子,没有了别的出路。 “十二扇…”惜玉认真的数了,突然发现每个镜子上面的木框有一出雕花,每一处花都不同,她伸手去摸那花纹。 “十二花神…还记得吗?”荣玉棠淡淡开口:“别乱动…有机关…” 惜玉收回手,不敢动。 “京城有这样的工匠,能做镜门,皇家陵地里面也有这样机关,只有一扇门是生路,别的推开都是死门…一推开进去弓箭弩矢启发,死无葬身之地。”荣玉棠声音暗下来:“你上去!” “你呢…”惜玉紧张的拉着他衣袖,荣玉棠轻轻一笑,笑容从容而淡定:“我知道是哪扇门了…你快上去…” “不行…万一出事怎么办?”惜玉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荣玉棠摸摸她头,把她护在身后,推开了那扇刻着梅花的门。 吱呀一声,镜门幽幽的开了,荣玉棠慢慢接近,半晌才送开眉头:“对了,里面没有霉味…有檀香气…”说着把墙上的灯卸下来那在手上,小心翼翼的迈步而入,黑洞洞的路不长,没有什么东西,惜玉也松口气下来。 到了拐弯处,惜玉看见了一张木桌,旁边两排檀椅工整,地上铺着波斯地毯,还有茶壶茶盏玲珑,仿佛是会客的地方。还有一个书架,什么整整齐齐的摆着厚厚的书。 还有一个供台,上面供着一尊惜玉不认识的神像,张牙舞爪赤身裸体,看上面露出的胸是个女人,惜玉往下一看,脸唰的一红再不敢看:“那边…” 荣玉棠厌恶的看一眼那神像:“男女同体,邪神罢了。” “弄这个房间做什么?”惜玉低着头:“就为了供一个邪神?” “你看房间檀香还在,无有落灰。”荣玉棠玉手抚摸上那神案,低头看向案前的蒲团:“也有跪出来的浅坑…显然是经常用。” 惜玉看见那神像就觉得不对劲,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荣玉棠打开了那神案上的一层格,闷闷的声音传来,一个木偶模样的东西掉到地上,滚到惜玉脚下,惜玉赶紧捡起来,却一下子愣住了。 那木偶的脸雕的栩栩如生,清秀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甚至因为太像真人了,有一种慎人的感觉。那黑琉璃做的眼珠尤其有神,直勾勾的盯着每一个人。 “我看看…”荣玉棠面色凝重,把偶人翻过来一看,后面刻着名字和生辰八字,他轻轻拨弄,咔擦一声那木偶中间被打开,荣玉棠牵出一小撮红绳子系着的头发。 惜玉突然觉的毛骨悚然:“这是什么?” “压魇。”荣玉棠面无表情的打开另一本书,翻开几页,底下里面是挖空了的,又摆着一个小木偶:“这是一种少见的魇,应该是他们害死的人,为了怕冤魂怕影响他们的官运,取他们的头发请邪师压在此处。” “我看看…”惜玉把那些暗格子里面的人偶全部拨拉出来,数了数,整整二十六个,惜玉倒吸一口凉气,咬唇不说话。 她仔细的翻找着,看见一个小童偶的名字,愣住了。 那是小寒仙弟弟的名字。 荣玉棠走到了旁边书架上,他仔细打量那些精良的书籍,惜玉也凑过去看,都是崭新的文籍,有她大致认识的四书五经,还有什么应该是诗籍的东西。 “这个…”荣玉棠眼神落到一处《临川四梦》上,那书籍是薄薄的四本整齐的叠在一起:“你看这书页边卷了些…还有些微黄…” “是啊…”惜玉仔细看过去,把它取出来,果然从里面翻出来一张纸,纸上简简单单的画了一些东西,惜玉看来看去也只有一个大饼子,还有三个圆圆的桌子。 “画个饼子做什么?”惜玉纳闷。 “那是月亮…”荣玉棠淡淡接过来看一眼。 惜玉羞赧低头:“哦…那三个桌子是什么?” “圆桌面儿…”荣玉棠墨色眼眸里罕见的升腾起怒意,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圆桌面儿是对私养的乾旦的戏称,带贬低的意思。 “这是几个意思?”惜玉皱眉:“可是他们抢那么多乾旦害死了…可是这里没有看见尸体啊?” “害死的哪里敢留尸体?怕是早已焚毁…”荣玉棠淡淡开口:“他们抢来的一部分是自己享用,一部分怕是运回京城…这纸我猜是来信暗示,向他要三个乾旦,中秋之前送达京城。” 惜玉肃然起敬的看向荣玉棠:“和我一起被绑的桃夭!” “桃夭我已经拦下来了…”荣玉棠一笑安慰惜玉。 惜玉笑眯眯的看向他,荣玉棠意识到什么:“我们赶紧离开吧,这里不能待太久…”说着扯下神龛后的布,把那些小木偶全部一装:“带走,我要送柏舟一个大礼。” “好嘞…”惜玉笑眯眯的拿上包裹,两个人关好门,从来时的路回去了。金玉看见两个人出来,焦急的迎上去:“哎呦!你们可算来了!我爹快回来了!我刚刚在戏楼上面看见他们轿子已经到街口了…” 话音未落,只看见侍女们纷纷路过吵闹:“老爷回来了…”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手里鼓鼓囊囊的的布袋,三个人赶紧出来锁上门,回到金玉绣楼去,金玉好奇的看着惜玉手里面的布袋:“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带了什么出来?” 惜玉犹豫了一下,看着金玉清澈的眼眸,还是不忍心说。 “我们快些回去吧…”荣玉棠低声开口,惜玉点点头,她知道布袋不能留金玉这里,只能带走,有些犯愁,忽然她看见金玉床边的一床小没有套子的小棉被,灵机一动:“金玉…那个被子能接一下吗?” “可以啊…”金玉无所谓点点头:“反正我也不缺那一个,是丫鬟拿出来准备晒的应该。” “好…多谢…”惜玉三两下拆开那被絮,把布袋打开铺一层被絮进去,布袋变得圆滚滚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惜玉笑眯眯的看向荣玉棠:“三爷?” “做什么?”荣玉棠淡淡开口。 “只有你能带它回去了…”惜玉眨眨眼睛:“放你腰里…” “谁家六月怀胎能这么大…”荣玉棠一脸的抗拒。 “求你了…”惜玉凑近他一些。 “小姐…”侍女转进来:“老爷带着柏公子来了…您赶紧下去啊…” “好了…”惜玉一把把包裹塞荣玉棠怀里,一双杏眼里满是水雾朦胧,带着讨好和娇羞,她趁着人看不见,樱桃小嘴凑到荣玉棠耳边,娇滴滴的唤了一声:“三爷嘛…” 荣玉棠面色罕见的一红,轻咳嗽一声,凤眸瞪着惜玉冷厉没有维持一会,就败下阵来,他面色越加红,轻声开口:“好…” 惜玉笑嘻嘻:“你最好了…” 荣玉棠背过身,把包裹塞进去,又弄了半晌,叹口气:“谁家怀胎这样大…一般这样大都快临产了啊…” “我怎么知道嘛…”惜玉吐吐舌头。 荣玉棠回身含笑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开口:“你以后就知道了…” 惜玉突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起来… 折腾好了,金玉率先下去了,惜玉扶着荣玉棠而下,金太守看见荣玉棠和惜玉愣住了:“玉儿…这是…” “哦…”金玉点点头:“是我请来看花的…” “慕班主我自然认识,这位是?”金太守看着荣玉棠姣好的侧脸,有些恍惚。 “是我们戏班的,我嫂子…”惜玉笑眯眯:“她正好也路过贵府,金小姐热情也请她一起进来了…我嫂子高兴的紧,直夸贵府好看呢…” 荣玉棠存着腿,轻轻托着个肚子,一眼看去只是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妇,并看不出是个男子。 “如此甚好啊…”金太守哈哈大笑:“来里面继续坐坐?” “多谢太守好意…”惜玉笑:“我嫂子身子不方便,得赶紧回去了…她走时间久了难受…还请太守见谅啊。” “那好说…”金太守乐呵呵的笑:“我喊人送你们回去罢…” “多谢太守…”惜玉和荣玉棠行了礼,便和太守还有金小姐道别而去,上了门口的马车,一路回到了晏府,惜玉还得小心翼翼的帮着这个身怀六甲的“嫂子”下车。 荣玉棠下车,故意一崴,“弱不禁风”的一下子压到惜玉身上,手臂横跨过去挽着惜玉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捏着惜玉肩膀上软肉。 惜玉自知理亏不敢反抗,让她压了一路回到房间。老远就听见两个人说话声音。 “你听我说啊!”是筱三声音:“我真的是一见钟情了!她和慕姑娘从这条小路上走过…那一霎那天地都失色了…那真的是天上人间都没有的倾国倾城绝色无双啊…啊!她肌肤似雪!她的青丝三千如墨!她的眼睛就像明月!我已经无可自拔的陷进了她的眼了!那明月终于俘获了我…这个漂泊在我的孤星…” “哦…”这个冷静带着淡淡不屑语气的,是筱四。 “啊!”筱四的冷淡丝毫无损筱三的热情,他饱含深情的继续开口:“我一点要问到那位姑娘芳名…然后穿上我的铁甲,带上我攒了多年的所有积蓄…去迎娶她!自古美人配英雄…她一定会答应我的!” “哦…”筱四淡淡开口:“希望吧…对了,别穿我们六扇门的铁甲…丢人。” 筱三丝毫不气馁:“你放心,我一定娶到!给你们看!” “恭喜…”筱四敷衍的回应。 惜玉看向荣玉棠的脸,憋笑憋的很辛苦,两个人走进后院,发现筱四和筱三正坐着闲谈。筱三看见人来了,手里的鸡腿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呆呆的起身,看着荣玉棠。 “擦擦口水…”筱四冷不丁的开口,看见荣玉棠时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怜悯的看一眼筱三。 筱三直直的看着荣玉棠,眼神往下,又看见他的肚子,一下子愣住了,突然他哇的一声嚎啕起来扑到筱四怀里:“完了…早上没看清楚!她是有夫之妇!完了我喜欢上了不应该喜欢的人啊!怎么办啊…” 惜玉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筱三泪眼朦胧的又看向荣玉棠,声音哽咽:“姑娘…留给名字吧…虽然你不认识我,可能觉得我唐突…但是请你一定给我留个名字…姑娘…敢芳名?” 荣玉棠微微一笑,清冷的声音饱含怒意:“你问我叫什么啊…” 筱三一呆,突然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荣玉棠的声音一亮,一脚踢翻了筱三面前的板子:“我叫你滚!”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柏舟:我谢谢你 这可是小可爱们早就急吼吼准备好的盒饭,请柏班主好好享受咯~ 感谢在2020-02-06 21:33:04~2020-02-07 21: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年無弦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 64 章 惜玉回到了房间的时候,小寒仙正在修补衣裳, 看见惜玉来了她脸一红, 惜玉瞧着那衣裳半新不旧, 而且还是最土气的样式,知道一定是穆长生的衣裳,轻轻一笑:“给人补衣裳啊…” “穆公子那日受了委屈…”小寒仙低眉:“衣裳都破了, 我给他买了新衣,他就是不肯要…” “他就那个怪脾气…不喜欢要别人东西…”惜玉笑。 “最后说…”小寒仙头更低了:“帮他补好就行了…” 惜玉一笑, 开始给穆长生说好话:“长生以前可厉害了,可惜后来被害了…” 小寒仙停下针线, 眉头微皱有些担忧:“他…” “他原来是京城荣禄班的弟子, 可威风了, 还是科里红呢…”惜玉一直观察着小寒仙面色:“只是后来去了天津不知道怎么的连垮了三台…被人骂走了…” 小寒仙面上忧愁更甚:“这…是受伤了吗?” 惜玉摇摇头:“没有…” 小寒仙叹口气:“没受伤就行,还能唱就能活…我现在是想唱都不能唱了…” “你是…” “腿和腰…”小寒仙语气暗淡:“那年唱活捉三郎,一下子从椅子上倒了下来…摔伤了…” 惜玉怜惜的摸摸小寒仙:“好啦, 抱本子也很好啊,这可是掌权的呢…” 小寒仙不好意思的一笑:“晏先生哪里是瞧得起我…不过可怜我没饭吃罢了…”说着她想到了什么:“上次你没有唱完的那个活捉三郎, 我还蛮感兴趣的呢…” “京剧的?” “嗯…”小寒仙点点头:“我看了京剧的剧本, 发现的确是和昆戏大不同, 虽然词没有那么工整细腻, 但是那唱段别有味道…”说着一笑:“虽然现在唱不成了,但也想看看…” “想看我给你唱啊…”惜玉笑眯眯:“下午起来我就给你唱…”说着就换了衣裳上床,小寒仙放下针线,也就合眼睡了。下午起来, 惜玉披了个长水袖,在庭院里就演起来,她踩了跷,轻盈飘动似幽魂倩女。小寒仙看的连连赞叹,好容易唱完了,惜玉趴在椅子上扮吊死鬼:“我还蛮喜欢阎婆惜的…” “嗯?” “本来阎婆惜为他而死,还能恋恋不舍的千里追魂去寻他,这是何等女子?”惜玉一笑:“偏生那张文远是个没心没肺又没胆的色鬼,他死真的是活该哟…” 小寒仙眼神暗淡几分,叹口气:“阎婆惜若是老老实实和宋江一处,也不会招惹如此多祸事…只是不知道张文远既然如此不堪…为何惜娇还痴恋着他…” “水浒传里面说的呗,”惜玉打个哈欠:“什么潘驴邓小闲…” 话音未落,一个板栗打在头上,荣玉棠的声音传来:“女孩子家家…尽说这样的话…” 惜玉撇撇嘴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又要去唱戏了…”荣玉棠叹口气:“金太守说有贵客了,叫咱们去,请晏先生也去了…” “我刚刚唱完一折…”惜玉皱眉:“累死了啊…” “乖…”荣玉棠靠近惜玉耳边:“不是唱戏,是去吃饭…都是好吃的,你想想金太守招待贵客,那宴席上的东西能差了吗?” 惜玉眼睛一亮,笑眯眯点头:“好!”说着收拾收拾就带着戏班一起走了,晏先生也和他们坐一辆马车,惜玉看见他手里面提着一包香瓜子一样的东西。 “还带着呢?”荣玉棠笑他:“那东西现在谁吃?也就小时候你逗我们…” 晏先生瞥他一眼:“没说给你吃…” 荣玉棠还是笑:“小老头最扣门了…小时候唱完戏累的要死,你才只给一小把…还不够塞牙缝…” “你给我闭嘴…”晏先生冷冷瞪他:“你是好功夫又好命啊,少年成名啊,这东西送给你你都懒得拿眼睛瞥,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可不是你啊…”说着叹口气:“你那四师弟…到死都没有吃过肉…” 荣玉棠面色暗淡几分,眼里带着愧疚和自责。 “活该你摔成这样!”晏先生气呼呼开口:“也叫你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那些年你狂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都寒心…”说着叹口气:“京城人把你捧太高…你胆子肥的连皇上都敢顶撞啊…你知不知道为那件事情,你师傅差点没撞墙…就怕你回不来了…” “我不是回来了吗…”荣玉棠低头一笑。 “你好意思讲!”晏先生又开始了训话,两个人当局者清,惜玉旁观者迷,晏先生骂了一路,终于到了金府。下了车,就看见门口一辆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侍卫,个个身形高大,猩红的飞鱼甲上佩着绣春刀。 “这么快来了啊…”荣玉棠眯眼看着那马车。迈步进了金府。 “谁来了…”惜玉悄悄问他,荣玉棠笑:“一位京中故友…”说着补充一句:“现在应该是三品官了吧…” 惜玉完全没有概念:“什么是三品官…”她印象里面最大的官是县太爷了。 “你们家乡那个县令,七品。”荣玉棠言简意赅。惜玉扳扳手指头,肃然起敬:“那么大的官啊…” “嗯…是挺大了。”荣玉棠笑,老远看见一个青年男子负手而立,在湖山石边看着流水修竹,他一身鲜红官袍玉带束腰,足蹬朝靴,自背影足见风发意气气度不凡。 “安大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金太守和柏舟站立在他两侧,都毕恭毕敬的看着他,安锦兰默不作声,只是傲然站立着,在碧色竹林掩映里,湖山石畔一抹身姿倨傲如松。 惜玉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些反胃。 因为那个湖山石就是柏舟欺负过小寒仙的地方…现在这几个人在这里赏景…未免有些难以言喻。 小寒仙果然也看见了,低垂了白净的细弱脖颈。 “这是晏昆山老先生…这位是奉旨出巡到我金陵的御史大人安锦兰安大人…”金太守看见晏先生一群来了,笑眯眯的介绍,安锦兰轻描淡写的扫一眼,淡淡颔首:“晏先生…久仰大名啊…” 晏先生也是以前京城名士,也笑着说起来,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慢悠悠的走过他们,安锦兰的眼神扫过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微微一变,荣玉棠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汇集不过刹那,又各自收回,无人可见。 “等会看他好戏…”荣玉棠轻轻一笑,带着惜玉和戏班众人去了后台准备,过了一会夜宴开了,晏先生喊荣玉棠和惜玉到宴客厅来,后台诸事交给小寒仙准备。 宴客厅上一片热闹不凡,侍女们香鬓衣影,素手托金盏来往于席间,食案上具是美酒珍馐,有数十个歌姬舞姿蹁跹于庭前,媚眼如丝灵动如蛇,配合着后面响起的丝竹翩翩起舞。 安锦兰端坐在上座,金太守挨着他,柏舟其次,晏先生又在一边,荣玉棠和惜玉挨着晏先生那边坐了。 “这两位是晏先生的高足了…”金太守笑着介绍:“都是有美名的梨园名伶了啊。” “荣三爷我自然认识…”安锦兰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但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鹤官相公的女儿。”荣玉棠颇有警告意思的又瞥了他一眼,安锦兰一听鹤官两个字,面色一变不再问了。 惜玉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谈她爹爹就色变了。她正想着,荣玉棠凑到她耳边:“这个安锦兰是宰相的义子,小时候没少受你爹搓磨…一直怕着你爹…” 惜玉突然有一丝惶恐起来,在她印象里面爹爹就是一个安静老实的戏子,在京城有点她不知道的名声罢了,居然以前还这样威风的吗…那安锦兰知道了她是鹤官女儿会不会报复自己? 说着她害怕起来:“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我爹爹太会得罪人了…”惜玉叹口气,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 “你爹爹啊…”荣玉棠慢悠悠开口:“得罪的岂止这个,他可是连敢骑在宰相头上撒野的人啊…” 惜玉:“……” 完了啊…去京城被认出来完了啊… 惜玉陷入恐慌,一片愁云惨淡,上面却是春光融融一片和乐,主客把盏言欢觥筹交错。喝到一半,安锦兰微醉了,金太守和柏舟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开始试探起来。 “安大人不知此番来金陵,有何贵干啊?”金太守笑眯眯的开口,递上一杯美酒。 “奉旨查案…”安锦兰眼神一暗,接过酒杯。 “若是有什么下官可以协助的地方,尽管吩咐,下官定竭力而为。但不知道是何案子…” “闻所未闻…”安锦兰叹口气,把美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起身:“是圣上秘召我…说是他夜梦冤魂,萦绕在紫禁城,盘旋不去…唱着金陵歌谣…” “不过是梦罢了…”金太守哈哈一笑。 “问题是,第二天陛下醒来,看见了有东西跪倒在他床前啊…”安锦兰摇摇头:“二十六个木偶…每一个后面写着生辰八字,一查姓名大多都是金陵梨园名籍上的人…” 他兀自说着,金太守却愣住了,柏舟手里的酒杯也停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又各自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恐慌。 惜玉愣住了:“哎?” 她手被荣玉棠按住,荣玉棠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惜玉一下子明白了。 安锦兰的酒量极差,但是他愣是拉着金太守喝,金太守只能应付着他,柏舟待不下去了,接着尿遁走了,惜玉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知道他肯定要去那个房间看。 柏舟匆匆的出门了,一路小跑到戏楼里面,戏楼正在张灯结彩,小寒仙正指挥着挂灯了放道具,一边誊写着戏码准备等会大人来点,她忙的不亦乐乎。 两个小童正在旁边对打练功,柏舟匆匆而过,一个小童的长缨枪一下子打到他太阳穴上,柏舟身形不稳一下子摔倒,小童吓坏了,一把爬起来来拉柏舟,柏舟艰难起身,一个巴掌就是打过去:“不长眼的贱东西!滚!” “你干什么!”小寒仙听见有吵闹赶紧过来,看见是柏舟愣住了,柏舟也看见是小寒仙,松了手。 小寒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站着,穆长生远远的看见她和柏舟在一起,暗道不好,赶紧的上来一把拉住小寒仙:“赶紧去后台,线帘子少了一个…” 柏舟看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手,眼睛微眯,大步朝前,一下子撞到穆长生肩膀,穆长生躲闪不及被撞的倒退两步,柏舟冷冷开口:“那里来的野狗…都能挡道了吗?” 穆长生面上涨红,却半天结巴不出话来骂他,柏舟不管他们,急匆匆的走了。 “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小寒仙低头拉住穆长生,穆长生有些沮丧:“我理他做什么…”说着也走了。 柏舟匆匆的到了戏楼的一楼,把侍女侍卫们全部挥退,掏出钥匙正要开锁,突然听见一声幽幽的呼唤:“柏公子…” 那声音如怨似泣,带着回声和颤音,在四面八方回荡,柏舟惊疑的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吓得魂不附体。 一个长发少女,正站着他身后,对着他微笑。 最可怕的是,她没有眼珠,全白的眼也不动,身上白衣,带着肮脏血污,微笑的看着柏舟。 柏舟吓的魂不附体,不知所措:“你…别装神弄鬼啊…” “奴家没有装神弄鬼啊…”那人笑,嘴却诡异的没有丝毫的动: “难道说…是你忘了我吗?我是你那未婚妻的…家姊啊……” 作者有话要说:金陵副本马上要结束了啊…… 马上天津地狱关来了哦 荣桂生:老感觉背后凉……不知道谁在算计我…… 第65章 第 65 章 小寒仙还在二楼忙着,突然听见楼下一阵哀嚎, 她怕是什么戏子调皮摔了, 赶紧下楼, 却发现是柏舟,他抱着柱子,缩在柱子后面鬼哭狼嚎:“不是我啊!” 小寒仙上前:“柏公子!” 小寒仙今天长发束起, 不施粉黛,柏舟看见她, 吓的更不轻了,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寒仙:“……” 正想上前, 一只血手从柱子后面伸出来, 小寒仙吓的尖叫一声, 却被一个窜出来的鬼影抱住,死死的捂住嘴,那鬼影拉着她躲进了旁边的厢房。 小寒仙吓得瑟瑟发抖, 那鬼影先开口了:“是我,金玉。” 小寒仙仔细的看, 除去那血污不堪, 的确是金玉的模样, 她有些莫名其妙:“金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金玉咬牙:“我不过试探试探柏舟!就被我试出来了!他果真是绑了我姐姐杀害了!” 小寒仙愣住了:“杀…害…” “他就是一个魔头…”金玉从怀里掏出一把蹭亮的匕首, 擦一把脸上血污:“绑了多少的人…抓去卖…给人玩弄…惜玉和我说了,金陵城这么多年走丢的漂亮孩子,几乎都是他们下的手…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小寒仙看着金玉手上的刀,心里咯噔一下。 失踪的漂亮孩子… 过去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那光鲜的花儿一刹那枯萎死去,秋风拉扯着旧埋在腐烂泥土里的枯枝烂叶,一点一点的…露出丑陋的根… “弟弟…你在哪里!” 那年的花灯节,下了大雨,灯也不开了人也不来了,秦淮河唯有两岸的人家灯火阑珊。她逆风打着伞,焦急的喊住弟弟的名字。 滚烫的泪从眼里滴落,瞬间就没了温度,融进冰冷的雨里,落在肮脏的地上。 她的腿好疼,小寒仙摸着自己的腿…前几天唱戏被摔伤了,大夫说三个月不能下床,但是昨天娘来哭,说她弟弟不见了啊! 少女身影瘦弱,一瘸一拐的蹒跚在大街小巷的泥泞里面,一声一声的唤着弟弟。 弟弟会不会是一个人来城里找她玩…然后迷路了… 弟弟会不会偷偷跑到城里面做学徒…补贴家用啊… 弟弟会不会被人… 小寒仙不敢再想,只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弟弟… 突然脚下一滑,跌落地上,小寒仙泪眼里看见手上满是青苔黑泥,本来好看的衣裳也脏了一片…起身的时候…腿的筋一抽,又把她抽的跌到地上。 “姑娘无事吧?”温润的声音从嘈杂雨声里传来,鸦青色长袍挡住风口,绘着山水的油纸伞遮住她的狼狈,她抬眼,是俊秀的容颜,带着关切。 “无事…”小寒仙擦擦眼泪,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他一把抱住,拦腰抱起小寒仙,雨水一下子打湿他的头发,小寒仙愣住了。 “得罪了…姑娘帮我打个伞?”那人笑的温柔。 “哦…好…”小寒仙赶紧的打着伞,红着脸低头不说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打呼一声要挣扎着跳下来:“弟弟!弟弟!” “怎么了?”那人关切的问。 “我弟弟丢了…”小寒仙又忍不住的哭起来:“他住在离这里好几里的乡下…前天和出去玩…到晚上都没有后来…找了两天了不见人…” “这样啊…”那人皱眉:“姑娘哭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也算有些门路,明天我去县衙那里让他们贴告示…一定把你弟弟找到…好不好?” 小寒仙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里升腾起希望:“真的?” “真的…”那人笑了,小寒仙终于看清他的脸…好熟悉…和昨天那个冲上台把她扶起来的人…一模一样! “你是…” “才认出我啊…”那人轻轻一笑,语气里有淡淡的责怪:“昨日是你摔倒了,今日是你跌倒了…明天你不知道又要怎么倒啊?” 小寒仙红了脸不敢做声,他抱着她一路回到了晏府才放下,最后温柔的擦去她眼角泪:“好了,相信我,你弟弟一定会找到的…” 小寒仙点点头,那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小寒仙一下子喊住他:“等等…” “嗯?”那人回头。 “敢问…恩人上姓…”小寒仙声音越来越小,只听见那人噗嗤一笑:“我叫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的柏舟。” 那是一切的开始…过了半个月,他又登门来了,说找到了她弟弟,她沉浸在喜悦里,一片春情怦然动了。 那个人是春和班的班主,温文尔雅谈吐不俗,却经常的来看自己的戏,每次他都坐第一排,含笑看着自己,唱完了到后台,和她说两句话,然后递东西给自己。 玉钗…金镯子…珍珠链…都是宝贝…那天他请她去看花灯…然后悄悄拉了她的手。 她感觉自己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少女了。 可是没过多久,娘又来了,哭着是弟弟快不行了,她又赶紧跑回家,弟弟躺在床上,瘦脱了形,脸上蜡黄没有光泽,看见小寒仙来了,他眼里有了一丝光,小寒仙一把抱住他。 “姐姐…”他犹豫的看着小寒仙。 “什么事…”小寒仙心疼的抱着他:“到底怎么了啊…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好弟弟你和姐姐说…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弟弟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闭上了眼。 “到底怎么了…”小寒仙呜呜咽咽的又哭出来:“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吓姐姐啊…” 弟弟瘦弱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在她耳边囔囔低语:“我没有事…姐姐…只是想…” “你想什么只管和我说…姐姐给你买!”小寒仙咬唇看着弟弟,弟弟摇摇头,在她耳边叹息:“姐姐…你不要喜欢…长的好看的人…知道吗?” 小寒仙愣住了,弟弟叹口气,似是用尽全身力气:“你答应我…不要喜欢长的好看的男人…” 小寒仙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了,弟弟满足的一笑,倒到床上,拉着小寒仙拉钩上吊,一直嘱咐她不要喜欢好看的男人,才安心的睡下。 小寒仙照顾了弟弟两天,连夜赶回了金陵城,路过太守府,张灯结彩,小寒仙疑惑的问车夫,才知道金太守招婿了。 东床快婿,是柏舟。 小寒仙当时如坠冰窟,她哭了一晚上,当夜又是雷雨天,狰狞怒吼的雷电似寄生的爪牙,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地狱之门。 第二天决定和他一刀两断。她跑去找他,质问他。 他喝了酒,冰冷的眸子丝毫没有往日的温度:“是啊…我要成亲了…”说着一笑一把不小寒仙捉住压倒在桌子上,捏起她下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成亲了又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娶你吧?” 小寒仙看着他,愣住了。 “成亲是必须成的,但是不是和你,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丢掉你的就是了。”柏舟眼里是得逞的笑,他把挣扎的小寒仙抱到床上,慢条斯理的脱了衣裳,一把拉下床帘:“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啊…” 那是她渡过的最漫长和疼痛的夜晚,从那以后,她就像是从天上一下子堕入地狱,再无阳光。 第二天她穿上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衣裳,像一只狼狈的老鼠逃回晏府,躲起来不敢见人。 但是娘又来了,只带了一句话,五十多岁的老人家,头发白了一半,手里哆哆嗦嗦的掏出叠好的麻衣: “昨天夜里…你弟弟走了…” 小寒仙闭上眼,一滴泪又滴下来,又回忆了一编那些不堪的历史… 她终于明白了弟弟的话。 “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金玉咬牙切齿,拿着短刀对着空气刺几下,小寒仙擦擦眼泪,突然笑了,一把握住金玉的短刀。 “你…”金玉看向小寒仙,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感觉小寒仙好像变了一样,那笑容依旧美好,却莫名的慎人。 “小姐想杀了柏舟吗?”小寒仙清丽的声音响起。 “想啊…”金玉咬牙:“刀都准备好了呢,这种人不杀做什么?留着成亲吗?” 小寒仙拦住她:“小姐…您别来…” “为什么?” 小寒仙声音飘渺起来:“杀人是犯法的…要坐牢杀头啊…”说着轻轻一笑看向金玉:“这种事情…有别人来做的…” 金玉莫名其妙,突然有侍女一声尖叫,显然是发现了柏舟,金玉没能下手,气的咬牙,又有人跑来了:“小姐…老爷请您过去啊!” 金玉撇撇嘴,起身赶紧溜了。 小寒仙看见地上被遗落的刀,沉默了半晌,缓慢的弯腰捡起来,藏到了衣里。又看了一眼昏过去的柏舟,轻轻的离开了。 “你去哪里了?”穆长生半天看不见她,低头看见小寒仙衣裳上的血迹,吓的魂不附体:“你没有受伤吧…” 小寒仙看着他关切的样子,低了头,声音冷淡:“没有…” 穆长生察觉她的不对劲,有些犹豫开口:“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小寒仙闭眼,穆长生一笑,羞赧开口:“你半天没有吃饭了…那边有肉包子你要不要?还是热乎的…” “不吃…”小寒仙冷冰冰的走开,面上带着一些嫌弃,穆长生还想说什么,小寒仙打断他:“好好唱你的戏…戏都唱不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说着,转身离去。 穆长生愣愣的留在原地,低下了头,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 小寒仙强忍着眼里的湿润,还是没有回头看穆长生一眼。她摸摸怀中的断刀,那里一片冰冷。 前厅半天等不来柏舟,金太守也有些着急,忽然有管家进来,对着他附耳说了两句,金太守面上一变,赶紧告罪离席了。 荣玉棠看着醉醺醺的安锦兰:“别装醉了…能喝了几两假酒…” 安锦兰醉眼朦胧看他:“三爷啊…” “是让你来办正事的…没让你吃吃喝喝…”荣玉棠叹口气:“你吃的那都是民脂民膏…你看看这菜!” 惜玉瞪大眼睛,默默的放下手里香喷喷的大鸡腿,扯过荣玉棠的手帕擦擦两手的油。 “你多吃点…”荣玉棠看向惜玉,声音一柔:“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安锦兰:“……” 他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死也不回去继承皇位了…这要让他继承了还得了啊… 金太守面如死灰的又匆匆来了,安锦兰看着他:“金太守面色不佳…敢问可是那柏公子…出了什么事不成?” “他啊…喝多了…刚刚路过池塘一下子摔到里面了,现在又吐又昏了…哎!”金太守摇摇头,安锦兰皱眉:“都怪我不该劝他,我去看看柏公子罢…” “哪里哪里…是他自己贪杯!”金太守赶紧拦住安锦兰:“大人亲自看去他,倒是折了那小婿的福了!” 荣玉棠笑而不语,看着心烦意乱的金太守。惜玉又开始了大快朵颐,吃完了自己的份,又趁着荣玉棠不注意把他不吃的抢过来,荣玉棠宠溺的看着腮帮子不停的惜玉,放下筷子。 安锦兰沉默的看着那两个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荣玉棠能看上那个姑娘。 真能吃… 因为柏舟的事情,金府的宴席也是仓促结束了,安锦兰干脆住到了晏先生家,冷眼看着金府这几天的仓皇杂乱,打算等着好时机一网打尽,金太守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本来这个御史大人的话就让他胆战心惊,现在柏舟又被吓的一病不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 柏舟过了两天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七杀,他恶狠狠的勒着七杀脖子:“赶紧!快马加鞭回京城找义父啊!” 他可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 不过是什么人骗人的把柄罢了…他焦虑的安慰自己。 “无事不能回京…”七杀冷冰冰回应。 “就说…我要成亲了!”柏舟咬牙:“总之请他老人家赶紧来一趟!那个安锦兰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成亲…”七杀愣了愣,柏舟暴躁的摔东西:“妈的!喊金太守来!” “来了来了…”太守匆匆的敢来,柏舟面目狰狞,直奔主题:“人找上门来了…金太守…” “我知道了…这如何是好啊!”金太守欲哭无泪。 “我有一个法子…”柏舟咬牙:“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办…” “什么…” “婚期提前…”柏舟倒是冷静下来:“只说是冲喜…然后把他们骗到这里了…”他声音低下去,在金太守耳边嘱咐了许多,金太守瑟瑟发抖起来:“这…万一…” “你莫怕…我成亲我干爹势必来…到时候有他主持一切…”柏舟一笑:“你我一根绳上蚂蚱,又成了我岳父…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行吧…”金太守咬牙:“我这就下去…传令准备婚事…三日…” “太晚了…”柏舟冷冷开口。 “好…后日就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冯延巳《醉花间》 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却老。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金陵篇到这里就完了,接下来是魔鬼难度模式…… 天津卫…… 没错就是那个人人都能哼京剧打快板的的天津卫! 那个一句不对就扔鸡蛋叫倒好集体起哄的天津卫! 吓跑过无数角儿连四大名旦都提心吊胆的天津卫! 来咯!!! 另外,就是接下来可能断更两天,一个是修文,金陵篇后面大部分看着太尴尬了……什么戏都没有……情节也奇奇怪怪没有脑袋……得改…… 另外是我那个同光十三绝的坑被在线催更了…… 本来是一时兴起给两个京剧票友大佬开的坑(一个马派老生拉京胡的,一个是张派乾旦现在疯魔化什么都唱的……) 开坑了断了一个月,现在人家来催命了…… 再不写一个得拿京胡哐当我头,一个得喊傅丁奎要我命了…… 赶紧码虐死他们我就回来…… 第66章 第 66 章 婚期来的突兀至极,得到消息的时候, 荣玉棠和安锦兰正在下棋, 听见这个消息, 相视一笑没有做声。 “你急了…”荣玉棠趁着他一个不注意,黑子落定,一招成定局。 “你怎么知道…”安锦兰轻轻一笑, 气定神闲的又走了一步:“我不是带君入瓮…一网打尽?” 荣玉棠自己看着莫名其妙的又输了,叹口气弃了棋:“你们当官的就是麻烦…下棋都要算计着…” “彼此彼此…”安锦兰淡淡的笑:“明日去赴宴吗?” “当然…”荣玉棠也笑了:“免费的大餐, 谁不去谁是傻子…再说惜玉也吵着要去啊…” 安锦兰:“……” 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很饱了。 金府的婚事办的仓促,但依旧井井有条, 仅仅一天的时间, 张灯结彩, 上上下下挂满了红绸喜字,灯火辉映佳肴已齐,宾客们只道是冲喜所以提前婚事, 并没有丝毫疑惑,都齐来祝贺。 柏舟得意的看着来了的安锦兰和荣玉棠, 隐起眼底的狠毒, 三拜天地, 逐桌敬酒。 蒙着盖头的新娘被人领到房间里面, 她又开始吵起来了:“我要去小解!” “好了好了…不闹了别闹了小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有老嬷嬷赶紧哄她,金玉急了:“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让我去我就哭给你看!” “好好好…”老嬷嬷无可奈何:“大小姐赶紧脱了这些…快去快回…千万别被人发现…” 金玉赶紧溜走了,过了一会她回来了,顶着盖头安安静静的坐下, 老嬷嬷发现她突然安静起来,再不闹腾,才放心离去,笑眯眯的嘟囔:“左不过大小姐…虽然是个活泼性子…到底是嫁人了也稳重了啊…” 夜阑珊,酒气四散,柏舟被人推进了房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柏公子!”有人起哄起来,酒气熏的每个人醉眼朦胧面颊酡红,一个个衣裳也没了工整,四书五经忘到脑后,嘻嘻闹闹吵的人头皮发涨,柏舟一身红袍众星拱月,宛如得意状元。 “好了,大家尽兴而醉回家去吧吧…柏某就不奉陪到底了…”柏舟醉醺醺的冲来闹洞房的人摆手,七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间外,冷冷的看着来闹洞房的人。 依旧是黑衣铁面,肃杀如秋风的气息退却了众人,柏舟得意的打个酒嗝,走到了房间里面。七杀慢慢合上门,最后的看一眼门里,一片鲜红如血。 转过四扇门的楠木屏风,红烛掩映红纱朦胧,画屏锦云浮动着香雾,美人瓶供着含苞待放的莲花,隐可见约绰约人如玉。 雕花的绣床上铺着锦绣被,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红烛光照影,映出波光粼粼沙暖花香,那女人静悄悄的坐在床尾沿边,霞帔上祥云彩凤,似鸣似和,红绣鞋儿露出尖尖,恰似小荷才露尖尖角,却能如勾人心乱汉宫楼。 新娘静悄悄的坐着,染着丹蔻的手十指纤纤,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柏舟有些犹豫,他记得金玉的手有些肉乎乎的,并没有这样清瘦,但是他大脑昏昏沉沉也顾不得许多了,收起了翩翩公子的模样,他脸上邪气毕露。 稳住身子,他慢悠悠的走到那凤冠霞帔的女子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乖乖的坐这里了啊…不是还和爷摆面子?不是还耍威风吗?闹啊!砸啊!爷到要看看你多大本事…” 那女子安静的坐着不说话,鲜红的盖头下似有啜泣声,柏舟听见这啜泣声一下子兴奋起来:“哭啊,今晚上有你哭的呢!以后都有你哭的!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不愿意嫁吗?看这下你能不能逃出我手掌心!”说着他一把揭开新娘的盖头。 一瞬间月华流转,巍巍颤颤的凤冠上珍珠染霞,细黄丝穗纠缠着点翠偏风,那彩凤映如一人眼眸,人间再无颜色。 柏舟愣住了,半晌难以置信的开口:“你…这…小寒仙!” 小寒仙脸上绯红,是那红盖头捂的,更兼红烛掩映珠宝映衬,清秀的面容透着少见的艳色,十分动人。 “不是…金玉呢?怎么是你!”柏舟有些无措起来,他挣扎着要走,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小寒仙肩膀上。 尖锐的偏凤刺破他的面庞,柏舟一阵疼痛,他看着小寒仙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你给我下了药…”柏舟艰难的吐出来些许字,再无力气,小寒仙侧过脸,偏凤刺入更深皮肉,柏舟疼的龇牙咧嘴:“小寒仙…救我…别扎了…疼…” “疼吗?”小寒仙纤纤素手抚摸上柏舟的脸,血滴落她手心,融融如胭脂。 “疼…”柏舟强颜欢笑:“仙儿…你怎么在这里?你可是…气我娶妻?我心里是有你的…本来想娶了她就去接你…” “心里有我吗…”小寒仙关切的看着他,眨眨清澈的眼睛:“可是我看不见…要不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柏舟吓的魂不附体:“我…拿出来我不就死了嘛!死了还怎么和你长相厮守啊!小寒仙…仙儿…你别做傻事啊…” “我怎么会呢…”小寒仙低声一笑,红唇抿出好看的弧度,柏舟盯着她那唇有些恍惚。想亲上去,那红唇却先轻启了:“我只是想给公子唱完…我当年没唱完的戏罢了…”说着她苦笑一下:“唱完,小寒仙就走,从此你我各安,娶嫁两宽…” “什么戏…”柏舟愣住了。 “《活捉三郎》。” 她手抚上柏舟的脸,直直的盯着他俊秀容颜和慌张的眼:“初见公子,是春风拂柳春和戏楼,我在台上唱戏,公子在台下品茶…”小寒仙闭上眼,似乎陷入了回忆:“当时回顾公子一面,惜娇不慎从红椅跌落…蒙公子殷勤搀扶…小寒仙未能唱完那折戏…一直抱憾…” 柏舟也恍惚起来,那一日的情景浮现眼前。台上的阎婆惜飘飞蹁跹,稚嫩的面容上带着羞涩,一跃单脚跳上三郎抱起的椅子上,蜻蜓点水宛如飞燕轻盈… 忽然红板微动,她一个不稳,仰倒跌落尘埃。后脑先落地,发出沉重的声音。 然后他上台,扶她起来。才子佳人,一见知君即断肠。第二天雨中相逢,他护她狼狈,送她回家……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看不见…那个张文远心虚的眼神和他怀里面柏府的十两银子…就更美好了。 “想起来了吗?”小寒仙捂住他的伤口,殷切的问,柏舟勉强一笑:“想起来了…你不是腰腿受了伤吗?怎么还能唱…算了吧…” “唱完了那没唱完的戏…”小寒仙起身,满头黄金珠翠,身上锦绣绫罗,她一欠身眼里含泪:“小寒仙就再不欠你了…” 柏舟一下子跌到地上,看着小寒仙娉娉袅袅的身影,心里的恐慌蔓延开,最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倒了他最后的坚强。 他被放到了房间里面唯一的凳子上坐着,旁边红木桌子上摆满了花果,仿佛真的是戏楼看戏的大爷一般,柏舟瞥一眼桌子,吓的魂不附体。 那桌上上面,一个牌位悄然的立在花中,厚重的黑色木牌和着轻浮的红格格不入,却诡异的出现在了这里,木牌上的字柏舟认的清清楚楚。 小寒仙弟弟的牌位。 “曾记得呀小院中递送香茗…”小寒仙一摇袖子,那婚服里面竟然甩出三尺水袖雪白,她含情脉脉看向柏舟:“手相接目相视意态殷勤…”唱着那水袖一翻一收,玉手搭上柏舟肩膀。 “眉眼间度春风心心相印… 芙蓉帐款款细语倾吐衷情…” 柏舟感觉不太对劲,这词不是昆戏的词:“等等…仙儿…这词不是昆词啊?” “奴家现在不学昆了…这活捉三郎是和慕姑娘学的京剧…”小寒仙一笑,推着要起来的柏舟坐下:“快唱完了…急什么…” “唱完你放我走吗?”柏舟有些焦急。 “放…唱完…我们就两清了…”小寒仙的声音有些飘渺,她又看一眼牌位,囔囔开口:“你不是一直想看姐姐唱戏吗…姐姐今天就唱给你看…” 那牌位沉默着不动,小寒仙面色也沉了下去,再抬眼看向柏舟时,眼神一片飘渺,仿佛失去了所有情感,只看见她红唇微张,声音哀怨: “君说是识惜姣三生有幸,妾言道知妾心惟有君心…” 小寒仙翻着水袖,轻移莲步走到柏舟身边,一把拧住柏舟胳膊,柏舟直直的栽跪地上,胳膊硬生生的被扭过来,疼的龇牙咧嘴:“仙儿…别…” 小寒仙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哀怨中,突然她声音一厉,脚步加快,领着柏舟的衣领就是拖着走,柏舟感觉自己快被勒死了,支支吾吾的求饶: “谁料想…谁料想热望未遂身先殒!郎是知己妾离君!我不怨此身多乖运!不怨失足落泥泞!不怨宋江刀刎颈!只怨只怨孽债未赎清!你不该忘却旧时景,负我殷殷一片情!” 小寒仙眼神一暗,把柏舟推到桌子上,花散果翻,她把柏舟腰一折,从桌子上一下子推下去,柏舟头超地的一下子滚摔下去,头上磕的血淋淋,已经是说不出话了。 小寒仙温柔的把柏舟惨白的脸正过来,娇美的声音唱的却是骇人的词儿: “今夜魂游来索命…今夜魂游来索命…” 三尺白绫不知道顺着她玉手,缠上了柏舟的脖子,柏舟惊恐的看着那手慢慢的勒紧:“仙…儿!”小寒仙一用力,他声音被卡住了,再也发不出来… 他的挣扎越来越弱,小寒仙的声音也慢慢小下去,她在他耳边轻轻的唤三郎…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幽怨…看着他头颅慢慢低下去,小寒仙笑了,犹如夜里开放的昙花,幽暗里,她唱出了最后一句: “三郎啊,我与你幽冥路上… 再赴巫山云…” 三尺白绫一松,柏舟无力的跌落尘埃,震了一震,牌位应声而倒。 小寒仙也气喘吁吁的,跪到了地上,她漠然的看着柏舟倒下的尸体,泪一下子出来了。抱住冷冰冰的牌位哭了起来。 房外静悄悄的,月明在天,天河零星,客人们早已搀扶而去,没人看见房间里面压抑的哭泣。 小寒仙把牌位紧紧的抱着,然后推到了烛台。看着火苗试探的摇摆,慢慢的露出狰狞的爪牙,盖住了一室的旖旎红霞,火光熏出她的泪,她似乎又看见了弟弟的笑脸。 “姐…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弟弟苍白的脸上调皮的在她耳边哈气:“回去晚了…天黑了…路上有鬼吓你啊…” 小寒仙扭他小脸蛋:“敢吓唬我?”说着她在弟弟额头上亲一个,匆忙要离去。 “口水…”弟弟皱眉嫌弃,苍白的脸上却有了丝笑意:“姐…好好活着…” “嗯…”她匆匆的要走,怕回去晚了晏先生责骂。却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小弟。 “姐姐来陪你了…”小寒仙终于不哭了,摸着弟弟的灵位,露出了笑。 “着火了!”门外熙熙攘攘起来,一片惊慌,侍女们纷纷来敲门,却发现根本撼动不得分毫,里面被锁上了。 小寒仙闭着眼,感觉身边越来越灼热,嚣张的火舌贪婪的盯着她裸露在嫁衣外的吹弹可破的肌肤,肆意的蚕食着她。 “小寒仙!”少年的声音打破了火舌的嘶了嘶声:“小寒仙!” 小寒仙睁开眼睛,认出来声音是穆长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声。声 少年的声音越加焦急甚至有些凄厉:“小寒仙…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走…开门啊!”说着门颤颤巍巍的摇晃起来,锁嘎吱的响个不停。 “没用了,钥匙已经找不到了…”小寒仙叹口气一笑:“谢谢了,长生…” 穆长生哭了,一下子脆弱的像一个孩子:“小寒仙你出来好不好?活着不好吗?我们向前看…好不好…你怕流言蜚语我们就离开金陵…去天津去京城…我请你吃肉包子喝胡辣汤…我好好跑龙套赚钱…你想吃多少个我给你买多少个啊!” 小寒仙听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干涸的眼里又湿润了起来。 她突然有一点后悔…她还想看一眼那个少年。 “废物…”一个清冷声音响起,荣玉棠冷冷的看着哭瘫在地的穆长生:“她不开门…你就不能开门吗?” “没有钥匙…”穆长生咬牙。 “没有钥匙,你还没有刀吗?”荣玉棠眯起眼睛,看向筱三,筱三抽出腰间长剑要砍门,被荣玉棠瞥一眼,赶紧把剑给了穆长生。 穆长生擦擦眼泪,一咬牙,举剑就是砍起来,窗扉破碎开溅了一地木屑,他力气极大没两下门轰隆一声倒了,熊熊烈火喷涌而来。 “小寒仙!”穆长生紧张的打量着房间…却没有看见人影,吓的他眼泪又是一飙。 “你脚下…傻子…”荣玉棠眯起眼睛。 穆长生看向脚下门板,赶紧退一步扒拉起人来,把小寒仙抱在怀里,小寒仙已经不省人事了,穆长生泪眼汪汪看向荣玉棠:“师叔…怎么这样了…不是没有烧死吗?怎么…” “那是被你砸昏的…” “……”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荣玉棠也笑了:“免费的大餐,谁不去谁是傻子…再说惜玉也吵着要去啊…” 安锦兰:“……” 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很饱了。 金府的婚事办的仓促,但依旧井井有条,仅仅一天的时间,张灯结彩,上上下下挂满了红绸喜字,灯火辉映佳肴已齐,宾客们只道是冲喜所以提前婚事,并没有丝毫疑惑,都齐来祝贺。 柏舟得意的看着来了的安锦兰和荣玉棠,隐起眼底的狠毒,三拜天地,逐桌敬酒。 蒙着盖头的新娘被人领到房间里面,她又开始吵起来了:“我要去小解!” “好了好了…不闹了别闹了小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有老嬷嬷赶紧哄她,金玉急了:“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让我去我就哭给你看!” “好好好…”老嬷嬷无可奈何:“大小姐赶紧脱了这些…快去快回…千万别被人发现…” 金玉赶紧溜走了,过了一会她回来了,顶着盖头安安静静的坐下,老嬷嬷发现她突然安静起来,再不闹腾,才放心离去,笑眯眯的嘟囔:“左不过大小姐…虽然是个活泼性子…到底是嫁人了也稳重了啊…” 夜阑珊,酒气四散,柏舟被人推进了房间。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柏公子!”有人起哄起来,酒气熏的每个人醉眼朦胧面颊酡红,一个个衣裳也没了工整,四书五经忘到脑后,嘻嘻闹闹吵的人头皮发涨,柏舟一身红袍众星拱月,宛如得意状元。 “好了,大家尽兴而醉回家去吧吧…柏某就不奉陪到底了…”柏舟醉醺醺的冲来闹洞房的人摆手,七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间外,冷冷的看着来闹洞房的人。 依旧是黑衣铁面,肃杀如秋风的气息退却了众人,柏舟得意的打个酒嗝,走到了房间里面。七杀慢慢合上门,最后的看一眼门里,一片鲜红如血。 转过四扇门的楠木屏风,红烛掩映红纱朦胧,画屏锦云浮动着香雾,美人瓶供着含苞待放的莲花,隐可见约绰约人如玉。 雕花的绣床上铺着锦绣被,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红烛光照影,映出波光粼粼沙暖花香,那女人静悄悄的坐在床尾沿边,霞帔上祥云彩凤,似鸣似和,红绣鞋儿露出尖尖,恰似小荷才露尖尖角,却能如勾人心乱汉宫楼。 新娘静悄悄的坐着,染着丹蔻的手十指纤纤,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柏舟有些犹豫,他记得金玉的手有些肉乎乎的,并没有这样清瘦,但是他大脑昏昏沉沉也顾不得许多了,收起了翩翩公子的模样,他脸上邪气毕露。 稳住身子,他慢悠悠的走到那凤冠霞帔的女子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乖乖的坐这里了啊…不是还和爷摆面子?不是还耍威风吗?闹啊!砸啊!爷到要看看你多大本事…” 那女子安静的坐着不说话,鲜红的盖头下似有啜泣声,柏舟听见这啜泣声一下子兴奋起来:“哭啊,今晚上有你哭的呢!以后都有你哭的!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不愿意嫁吗?看这下你能不能逃出我手掌心!”说着他一把揭开新娘的盖头。 一瞬间月华流转,巍巍颤颤的凤冠上珍珠染霞,细黄丝穗纠缠着点翠偏风,那彩凤映如一人眼眸,人间再无颜色。 柏舟愣住了,半晌难以置信的开口:“你…这…小寒仙!” 小寒仙脸上绯红,是那红盖头捂的,更兼红烛掩映珠宝映衬,清秀的面容透着少见的艳色,十分动人。 “不是…金玉呢?怎么是你!”柏舟有些无措起来,他挣扎着要走,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栽倒在小寒仙肩膀上。 尖锐的偏凤刺破他的面庞,柏舟一阵疼痛,他看着小寒仙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你给我下了药…”柏舟艰难的吐出来些许字,再无力气,小寒仙侧过脸,偏凤刺入更深皮肉,柏舟疼的龇牙咧嘴:“小寒仙…救我…别扎了…疼…” “疼吗?”小寒仙纤纤素手抚摸上柏舟的脸,血滴落她手心,融融如胭脂。 “疼…”柏舟强颜欢笑:“仙儿…你怎么在这里?你可是…气我娶妻?我心里是有你的…本来想娶了她就去接你…” “心里有我吗…”小寒仙关切的看着他,眨眨清澈的眼睛:“可是我看不见…要不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柏舟吓的魂不附体:“我…拿出来我不就死了嘛!死了还怎么和你长相厮守啊!小寒仙…仙儿…你别做傻事啊…” “我怎么会呢…”小寒仙低声一笑,红唇抿出好看的弧度,柏舟盯着她那唇有些恍惚。想亲上去,那红唇却先轻启了:“我只是想给公子唱完…我当年没唱完的戏罢了…”说着她苦笑一下:“唱完,小寒仙就走,从此你我各安,娶嫁两宽…” “什么戏…”柏舟愣住了。 “《活捉三郎》。” 她手抚上柏舟的脸,直直的盯着他俊秀容颜和慌张的眼:“初见公子,是春风拂柳春和戏楼,我在台上唱戏,公子在台下品茶…”小寒仙闭上眼,似乎陷入了回忆:“当时回顾公子一面,惜娇不慎从红椅跌落…蒙公子殷勤搀扶…小寒仙未能唱完那折戏…一直抱憾…” 柏舟也恍惚起来,那一日的情景浮现眼前。台上的阎婆惜飘飞蹁跹,稚嫩的面容上带着羞涩,一跃单脚跳上三郎抱起的椅子上,蜻蜓点水宛如飞燕轻盈… 忽然红板微动,她一个不稳,仰倒跌落尘埃。后脑先落地,发出沉重的声音。 然后他上台,扶她起来。才子佳人,一见知君即断肠。第二天雨中相逢,他护她狼狈,送她回家……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看不见…那个张文远心虚的眼神和他怀里面柏府的十两银子…就更美好了。 “想起来了吗?”小寒仙捂住他的伤口,殷切的问,柏舟勉强一笑:“想起来了…你不是腰腿受了伤吗?怎么还能唱…算了吧…” “唱完了那没唱完的戏…”小寒仙起身,满头黄金珠翠,身上锦绣绫罗,她一欠身眼里含泪:“小寒仙就再不欠你了…” 柏舟一下子跌到地上,看着小寒仙娉娉袅袅的身影,心里的恐慌蔓延开,最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倒了他最后的坚强。 他被放到了房间里面唯一的凳子上坐着,旁边红木桌子上摆满了花果,仿佛真的是戏楼看戏的大爷一般,柏舟瞥一眼桌子,吓的魂不附体。 那桌上上面,一个牌位悄然的立在花中,厚重的黑色木牌和着轻浮的红格格不入,却诡异的出现在了这里,木牌上的字柏舟认的清清楚楚。 小寒仙弟弟的牌位。 “曾记得呀小院中递送香茗…”小寒仙一摇袖子,那婚服里面竟然甩出三尺水袖雪白,她含情脉脉看向柏舟:“手相接目相视意态殷勤…”唱着那水袖一翻一收,玉手搭上柏舟肩膀。 “眉眼间度春风心心相印… 芙蓉帐款款细语倾吐衷情…” 柏舟感觉不太对劲,这词不是昆戏的词:“等等…仙儿…这词不是昆词啊?” “奴家现在不学昆了…这活捉三郎是和慕姑娘学的京剧…”小寒仙一笑,推着要起来的柏舟坐下:“快唱完了…急什么…” “唱完你放我走吗?”柏舟有些焦急。 “放…唱完…我们就两清了…”小寒仙的声音有些飘渺,她又看一眼牌位,囔囔开口:“你不是一直想看姐姐唱戏吗…姐姐今天就唱给你看…” 那牌位沉默着不动,小寒仙面色也沉了下去,再抬眼看向柏舟时,眼神一片飘渺,仿佛失去了所有情感,只看见她红唇微张,声音哀怨: “君说是识惜姣三生有幸,妾言道知妾心惟有君心…” 小寒仙翻着水袖,轻移莲步走到柏舟身边,一把拧住柏舟胳膊,柏舟直直的栽跪地上,胳膊硬生生的被扭过来,疼的龇牙咧嘴:“仙儿…别…” 小寒仙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哀怨中,突然她声音一厉,脚步加快,领着柏舟的衣领就是拖着走,柏舟感觉自己快被勒死了,支支吾吾的求饶: “谁料想…谁料想热望未遂身先殒!郎是知己妾离君!我不怨此身多乖运!不怨失足落泥泞!不怨宋江刀刎颈!只怨只怨孽债未赎清!你不该忘却旧时景,负我殷殷一片情!” 小寒仙眼神一暗,把柏舟推到桌子上,花散果翻,她把柏舟腰一折,从桌子上一下子推下去,柏舟头超地的一下子滚摔下去,头上磕的血淋淋,已经是说不出话了。 小寒仙温柔的把柏舟惨白的脸正过来,娇美的声音唱的却是骇人的词儿: “今夜魂游来索命…今夜魂游来索命…” 三尺白绫不知道顺着她玉手,缠上了柏舟的脖子,柏舟惊恐的看着那手慢慢的勒紧:“仙…儿!”小寒仙一用力,他声音被卡住了,再也发不出来… 他的挣扎越来越弱,小寒仙的声音也慢慢小下去,她在他耳边轻轻的唤三郎…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幽怨…看着他头颅慢慢低下去,小寒仙笑了,犹如夜里开放的昙花,幽暗里,她唱出了最后一句: “三郎啊,我与你幽冥路上… 再赴巫山云…” 三尺白绫一松,柏舟无力的跌落尘埃,震了一震,牌位应声而倒。 小寒仙也气喘吁吁的,跪到了地上,她漠然的看着柏舟倒下的尸体,泪一下子出来了。抱住冷冰冰的牌位哭了起来。 房外静悄悄的,月明在天,天河零星,客人们早已搀扶而去,没人看见房间里面压抑的哭泣。 小寒仙把牌位紧紧的抱着,然后推到了烛台。看着火苗试探的摇摆,慢慢的露出狰狞的爪牙,盖住了一室的旖旎红霞,火光熏出她的泪,她似乎又看见了弟弟的笑脸。 “姐…我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弟弟苍白的脸上调皮的在她耳边哈气:“回去晚了…天黑了…路上有鬼吓你啊…” 小寒仙扭他小脸蛋:“敢吓唬我?”说着她在弟弟额头上亲一个,匆忙要离去。 “口水…”弟弟皱眉嫌弃,苍白的脸上却有了丝笑意:“姐…好好活着…” “嗯…”她匆匆的要走,怕回去晚了晏先生责骂。却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小弟。 “姐姐来陪你了…”小寒仙终于不哭了,摸着弟弟的灵位,露出了笑。 “着火了!”门外熙熙攘攘起来,一片惊慌,侍女们纷纷来敲门,却发现根本撼动不得分毫,里面被锁上了。 小寒仙闭着眼,感觉身边越来越灼热,嚣张的火舌贪婪的盯着她裸露在嫁衣外的吹弹可破的肌肤,肆意的蚕食着她。 “小寒仙!”少年的声音打破了火舌的嘶了嘶声:“小寒仙!” 小寒仙睁开眼睛,认出来声音是穆长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声。声 少年的声音越加焦急甚至有些凄厉:“小寒仙…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走…开门啊!”说着门颤颤巍巍的摇晃起来,锁嘎吱的响个不停。 “没用了,钥匙已经找不到了…”小寒仙叹口气一笑:“谢谢了,长生…” 穆长生哭了,一下子脆弱的像一个孩子:“小寒仙你出来好不好?活着不好吗?我们向前看…好不好…你怕流言蜚语我们就离开金陵…去天津去京城…我请你吃肉包子喝胡辣汤…我好好跑龙套赚钱…你想吃多少个我给你买多少个啊!” 小寒仙听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干涸的眼里又湿润了起来。 她突然有一点后悔…她还想看一眼那个少年。 “废物…”一个清冷声音响起,荣玉棠冷冷的看着哭瘫在地的穆长生:“她不开门…你就不能开门吗?” “没有钥匙…”穆长生咬牙。 “没有钥匙,你还没有刀吗?”荣玉棠眯起眼睛,看向筱三,筱三抽出腰间长剑要砍门,被荣玉棠瞥一眼,赶紧把剑给了穆长生。 穆长生擦擦眼泪,一咬牙,举剑就是砍起来,窗扉破碎开溅了一地木屑,他力气极大没两下门轰隆一声倒了,熊熊烈火喷涌而来。 “小寒仙!”穆长生紧张的打量着房间…却没有看见人影,吓的他眼泪又是一飙。 “你脚下…傻子…”荣玉棠眯起眼睛。 穆长生看向脚下门板,赶紧退一步扒拉起人来,把小寒仙抱在怀里,小寒仙已经不省人事了,穆长生泪眼汪汪看向荣玉棠:“师叔…怎么这样了…不是没有烧死吗?怎么…” “那是被你砸昏的…” “……” 第67章 第 67 章 金太守在前面魂不守舍的和宾客们喝酒,他酒槽鼻子一鼓一缩, 一撮胡子不安的抖动, 眼神飘忽起来, 安锦兰看见他那样子,起身敬酒:“金太守稍安勿躁…” 金太守牵强的笑了,举杯饮酒:“多谢…” “夜饮多则伤身…”安锦兰笑:“荣兄喝完这酒…我们就回府吧…” 惜玉听见这话, 加快了咀嚼的动作。 “哎…别急啊…”金太守看见他们要走了,一下子急起来:“等等啊!今天是不醉不归哎…现在就走了吗?” “您都留到现在了, 这别人都回家了…”安锦兰笑:“不方便再打扰了…” 金太守拦住他去处,眼神躲闪:“那个…要不再去隔壁坐坐…我有些话想和大人谈谈…” “今晚谈什么话?”安锦兰笑眯眯:“金太守还不赶紧去拜拜佛, 保佑十月后是个大胖小子?” 金太守老脸一红, 尴尬的点点头:“是是是…”眼睛瞥见一个侍女匆匆赶来, 他赶紧问道:“柏舟呢?” “不好了…”侍女不小心被桌子绊倒,一片杯盘狼藉:“柏公子…失火…死了…” “啊!”金太守急了,赶紧跑去后院的绣楼, 小寒仙火势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了,小寒仙跪在地上, 身着嫁衣昏倒在穆长生怀里, 两个人被几个侍卫给看守来了。 “柏舟!”金太守看见地上被烧了黑头土脸的扑上去紧张的看着他, 惜玉皱眉, 婚房着火了,他为人父母,难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都不问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金太守急的要跳起来,一个侍卫走上来, 附耳说了几句,他气的直跺脚,一把拔出旁边侍卫的剑就是要砍小寒仙:“你个贱人啊!” “铮!”一道寒芒先声夺人,截住了剑的去路,筱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了,单手一伸青锋直逼金太守,金太守手被震的发麻,剑落到地上。 “嗯…”安锦兰皱眉看着乱糟糟的地上,正要说什么,金太守已经怒不可遏了,嚣张着喊人:“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押入大牢!” “且慢…”安锦兰一笑:“大人…此案交给我断吧。” “不…我要亲手要了这个贱人的命!不劳烦安大人!”金太守面色一片铁青,手在不停的抖,安锦兰轻轻一笑:“劳烦不敢当,本官只是怕金大人…无权断罢了。” “你什么意思…”金太守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厚厚的嘴唇,眼里迸发出埋藏已久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窥探到,安锦兰摇摇头:“金大人…天作孽不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说着他朝靴漫步走到柏舟尸体前:“你的同伙…或者说你的主人,已经遭到报应了…” “报应…”金太守面色一连几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报应啊!我也有报应了啊!”说着他突然掏出个短笛一吹,尖锐的声音带着风声直逼安锦兰和荣玉棠,荣玉棠一把把惜玉护到怀里,冷声开口:“金宝!你敢!” 金太守笑的癫狂:“反正我遭不遭报应都得死了…我早打算拉你们垫背了啊!”话音未落,数十个黑影凌空而降,个个手里拿着弓箭,正对准了安锦兰和荣玉棠。 “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吧…”金太守得意的看着他们两:“一个京城三品官,一个京城名伶…事情早就败露给你们了吧!那又如何?”说着低声一笑,踩一脚地上的柏舟:“今天你们都不能活着离开!正好又替我除了柏舟这个死狗!杀了你们我带着金玉就走…改头换面…天下谁还认得我!” 安锦兰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怜悯。 金太守步步远离他们,朝着那边喊:“赶紧!乱箭射死!我必定有重赏!”他得意的喊住,却意外的发现,那一个个人都不动弹了,拿着箭的手抖起来。 再往上一看,一把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又是一群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恍惚幽灵。 “你们…”金太守愣住了。 “你以为本官就没有防备吗?”安锦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们在驿道截获的信…你们怎么设计杀我们…请相公公来善后…交代的清清楚楚了金宝。” 那信飘飘悠悠跌落地面,褶皱在血泊里慢慢舒展开。 金太守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信,冷汗滴到他肥肉堆成的脖颈里,安锦兰定定开口:“我给过你机会,金宝。来时候我说的梦…无非是诓你自首。” 金太守头低下来,喘着气不说话,安锦兰依旧:“你是打算破釜沉舟,可惜了,江东儿郎具已败亡,无人与你同舟共济…” “赶紧叫他认罪伏诛…”荣玉棠皱眉开口。 “好…”金太守一下子跪下来:“我认罪…” “认罪就好…”安锦兰一挥手,一个侍卫上前要去逮捕金太守,谁知道金太守眼神一变,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把匕首,侍卫愣住了,他一脚绊倒他狠狠压在身下,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他喘着气匕首死死的逼着那人脖子,血丝一缕一缕的渗出来:“滚!靠近一步我杀了他…那边的暗卫!都给我退下!退下啊…” 他压着的是一个年轻的侍卫,眼眶里面泪水在打转,惶恐不安的看着安锦兰,安锦兰眼神一暗:“退下…” 暗卫们纷纷退下了,荣玉棠对着树上递了一个眼神,树叶轻响了几下,声音又远了… 金太守是被逼急了,掐着他脖子一步一步退着,他冷眼看着安锦兰带来的人:“赶紧准备一匹马给我!快点!” 安锦兰对人使一个眼色,那人赶紧去了。 庭院一片安静,唯有风声和树叶摇曳的声音。沉默在众人之间生根,明月漠然的照着一切,照人各人的脸照着地上血,除了江和海,它曾未怜爱过任何人。 突然有风声动,似有什么掠空而来,金太守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他脊背一紧,声音发颤又故作凶狠:“好!你们从背后偷袭我是吧!”说着发狠的一回头。 白刃入肉,带出一串血珠,落地成花。 匕首怦然落地,金太守看着缓缓跪下的人,摇摇欲坠。 金玉。 惜玉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金玉!” 金玉虚荣的睁眼,冲着惜玉的位置一笑:“仙女…姐姐…” 金太守一把扔掉手里人,双手死死的攥住金玉肩膀:“你做什么啊!玉儿!爹不是叫你跑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跑不掉的…”金玉眼睛从未有过的清澈和冷静:“爹爹…” “你千万别出事啊…”金太守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出事了我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啊…” “交代不了了…”金玉露出一个惨笑:爹爹…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怎么交代吗?” “你贪赃受贿,欺压百姓,还和柏舟干买卖乾旦的勾当…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吗?”金玉闭上眼:“娘怎么死的…你都忘了…” 金玉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金太守听见,金太守流着泪:“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两啊…” “晚了…”金玉叹口气,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爹爹…这些话留着去和娘讲吧…我是不听的…”说着她一歪头:“娘那边怎么说…管不了了,只要你现在认罪了…你就还是我的爹爹…” 金太守一下子跪坐在尘埃,使劲的摇着金玉胳膊,鼻涕眼泪一齐留下来:“好…爹爹认罪…宝贝女儿你千万别死啊…”说着捂住她腰间伤口:“是腰上…没事的…玉儿!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爹爹去自首…和你没有关系女儿…你好好活下去…以后嫁人生儿育女…你的路还长!乖…” “赶紧去!”安锦兰下令,几个侍卫要上去搀扶金玉,金太守赶紧松手:“快救救我女儿!” “等等…”金玉脸上血色全无,摇摇头示意不要动她:“我没有事…一点小伤…”说着对惜玉一笑:“姐姐!” 惜玉走过去,要走到她身边,被荣玉棠一把拦住,金玉微胖的小脸蛋上挂着笑:“荣公子也来了啊…金玉有一个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荣玉棠淡淡开口。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那句诗…岁寒心事满烟霞…”金玉皱眉摇摇头:“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想不出来什么不对劲…” “那是谢九郎生前的绝命诗…”荣玉棠眼神复杂:“今日画梅兼画竹,岁寒心事满烟霞。他的遗世之作,画的是梅竹图,而不是松霞。” “怪不得…”金玉笑着叹口气:“娘的谜也太磨人了…” “金玉…别说话了…”惜玉都要哭了:“你的伤不重…我们赶紧去找大夫…你没事的…” 金玉腰身的伤不是很深…不会死的…一切都是金太守造的孽…为什么要金玉来担! 金玉看向她,眼里闪过比星星还明亮的光:“姐姐…” “嗯…”惜玉甩开荣玉棠走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她,已经有侍卫把金太守押起来了,不让他靠近惜玉,惜玉把金玉抱在怀里,却感觉她的呼吸弱的不像话。 “姐姐…金玉以后不能听你唱戏了…”金玉完全闭上了眼,似是极为疲倦。 “瞎说什么…”惜玉强忍泪意:“你没有事…这么一点点小伤…真的没有事…” 金玉一笑不再解释:“我走了,下辈子…我再去看你唱…” 惜玉心里一片冰冷,一根弦砰的一断,金玉软瘫到了她怀里,完全没有了动静,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没有了呼吸。 “不会的!”惜玉泪一下子下来了:“那么点伤…” 她的话戛然而止,金玉的头歪到她肩膀上,她看见金玉背上,插着一只箭,那正是对着心口的位置。一大片血蔓延在少女干净的衣上,开成一朵美丽的血花。 金太守也看见了,混浊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便是止不住的泪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咕汉三回来了。 修文修到窒息……看自己的文,然后重新写,写完了发现好像就是让大家死的更华丽了一点…… 然而没有实质变化…… 改了金玉,让替爹爹挡了一箭,挨了一刀……走了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 第68章 第 68 章 金太守被带走时,金玉已经走了, 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惜玉怀里的人儿, 泪无助的流, 安锦兰连夜判了金太守,所有财产充归国库,押送刑部问罪。 第二天有人发现, 他在牢里面服毒自尽了,留了遗书, 寥寥数语说希望和妻女合葬一起。安锦兰无可奈何,只能薄棺两副, 草草葬了两人。出殡之时寒酸之极, 无亲朋好友来吊唁, 也无有鼓乐佛事荐亡,路过之人听说是金太守出殡,都是一脸高兴。 只有惜玉和荣玉棠, 还有安锦兰三个人,送了她们一路。 路上有小孩子调皮, 追着她们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炸出一串串灰烟, 迷了人眼。 下葬的时候, 惜玉打开了金玉的薄棺,把那天的彩绸送到她手边,心里想着她说,下辈子还要来看自己唱戏, 心里一酸,低声开口:“小金玉拿着…下辈子来找我…别找错了…” 合棺抬起,坑都已经挖好了,土里面一埋,从此人间不在来。 至于柏舟,他那尸体当天晚上就被人丢到江里面喂鱼了。 尘归尘土归土,当真是尘埃落定了。 小寒仙杀了人,被收监待审,穆长生一个人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面,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哭的慕晚成烦死了,一脚把他踹出门。 惜玉看着两眼哭成桃子的穆长生,想起来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寒仙,突然觉的这两个哭包真的是绝配啊。 穆长生站在衙门门口,死死的盯着那门,那仿佛是生死界,一步就天人两隔,穆长生怀里买了两个肉包,油纸抱着还漏着热气,惜玉不清楚为什么,穆长生对肉包有一种执念:“你买这肉包做什么…” “给她…要是她活不了了…”穆长生呜呜咽咽,话音未落又泣不成声了。 惜玉:“……” 半晌那门开了,穆长生面色一白迅速低了头,半晌又艰难的抬头,强迫自己忍住汹涌的泪看向衙门门口,他生怕看见小寒仙被人绑着,身后插着画着红圈圈的斩牌。 “惜玉!”他听见一声清甜的声音,小寒仙俏生生的小步跑过来,惜玉一把抱住她,像抱住一个孩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荣玉棠淡淡开口,转身就要离开,小寒仙激动的开口:“本来是杀人偿命,但是安大人说了,查明柏舟就是朝廷一直缉拿的拐卖重犯,我杀人有罪,但将功折罪了…只是日后若是再犯事定要重责…” “那就好!”惜玉高高兴兴的拉着小寒仙就走,小寒仙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忽然间她一回头,正撞进穆长生眼里。 “你也来了…”小寒仙微微的低了头,淡粉的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穆长生点点头,红了脸不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你…饿了吗?”说着献宝似的拿出那油纸包子:“肉包子…” 小寒仙面颊上飞红,有些难为情的摇摇头,穆长生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迅速的把包子收回去:“没事…”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寒酸的衣裳。 他太天真了,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把肉包子当美味佳肴… 穆长生想着,木着脸放慢脚步自己掏出一个放到嘴边,还热乎,能凑合着吃… 突然听见前面声音:“那个…不是要…给我的吗?” 穆长生抬眼,前面的小寒仙微红着脸伸手,他赶紧把肉包子递给小寒仙,小寒仙的手五指纤细如玉洁白,香喷喷的肉包子到她手上都瞬间上了一个档次。 穆长生有些自卑的缩回自己满是老茧的粗手,忽然手上一阵冰冷,那纤细手指触着他掌心,盈盈一下如蜻蜓点水,在他手里放了一块糖。 “谢谢…”小寒仙冲他一笑,又回了头不再看他。 穆长生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遍,从荣玉棠的角度能看见,他脖子下面还算白的地方,都染上了飞霞。 惜玉看着这一幕,眼里有感动有羞涩。荣玉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人,面无波澜。 “你说三爷是不是不满意这两个人啊…板着个脸…”筱三在后面嘀咕:“慕姑娘那表情都巴不得两个人赶紧成亲了…” “他不是不满意…”筱四鄙夷的看一眼筱三:“他是嫉妒。” “哎?”筱三震惊了。 “榆木脑袋都开窍了…一个包子就拐个姑娘…”筱四语气幽幽:“咱三爷现在连个糖都没有拐到,那能不气吗?” 筱三点点头:“也是啊…”说着嘿嘿一笑:“想不到三爷也有吃瘪的一天哈哈哈!” 筱四怜悯的看他,委婉的开口:“三爷再吃瘪,他早晚能成…你呢?”说着不管筱三突然垮掉的表情,扬长而去。 从天上到地狱,往往只要一句话。 回到晏府,晏先生看着平安归来的小寒仙,红了眼眶,骂两声死丫头,说着气呼呼的冲荣玉棠发火:“明天收拾你的铺盖滚吧!自从你来了烦心事不断…懒得看你那脸…” 荣玉棠面上呆滞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他眼角微红似渐染桃花,沉默的站在那里,修长的身子凝滞在那里,风也静了,不敢去招惹他的衣袖,他身旁那柱滴水观音爱怜的凑过宽大的叶子,替他滴落清泪沾衿。 “师傅是要赶徒儿走了吗…”荣玉棠清冷的声音响起,飘散在风里。 晏先生看见他那般伤心模样,又看看小寒仙,咬牙叹口气:“你们快些上京去吧…都是好孩子,在金陵待着没有出路…你们要去天津…去京城唱啊!咱们戏子,身子是父母生,命是戏给的!在我这里待着你们无忧无虑什么不缺…唱不出好戏啊…” 荣玉棠勉强的一笑,凤眸含着泪雾,声音悲戚:“那先生…明天送送徒儿吗?” 晏先生点点头,也不忍的喟叹一声:“为师自然要送你一程…再怎么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荣玉棠嘴角微勾:“一言为定?” “师傅骗你这个做什么?”晏先生好笑的摇摇头,忽然看见荣玉棠嘴角一抹笑,心里升腾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徒儿也不多要了…您就把戏班给我吧。” 晏先生:“……” 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晏先生所有的感动都化为嘶吼:“滚!没的说!滚滚滚!” “半个戏班?”荣玉棠在晏先生发疯的边缘疯狂试探。 “滚!” “那给我十个孩子吧…”荣玉棠语气仿佛菜场讨价还价的老嬷嬷一样坚定:“不能少了师傅…” 回复他的依旧是咆哮。 “给五个总成了吧…您看我们几个人去京城,连个草台班子都搭不起来啊…不是要挨饿吗?”荣玉棠语气诚恳,可惜有了前车之鉴晏先生再也不会相信荣玉棠的一个字:“你饿死在街头也和我晏昆山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小寒仙还得跟着玉成班呢…”荣玉棠淡淡开口。 晏先生呼吸一窒,颓废的倒到椅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荣玉棠恨不得戳出洞来,半晌他喘过气来,幽幽开口:“滚…带上人今天晚上就给我滚…” “好…” 晏先生家的五颗大白菜就这样被荣玉棠讨价还价的坑走了,顺带着坑走了好两箱子旧戏服。 惜玉是连夜走的,还没吃上口热乎饭就上路了,不过小时候经常的东奔西跑唱戏,她也习惯了夜里出门,坐在马车上,荣玉棠清点着人,除了玉成班四个和小寒仙,还带上了五个晏先生戏班的好苗子,有大花脸有小花脸,玉成班怎么说也能算是生旦净丑聚齐了。 小凌波出来送她们,小寒仙又哭红了眼眶,她细细的叮嘱着小凌波好好照顾晏先生,事无巨细她都说了一遍,惜玉静静的看着小寒仙抽泣的背影,有些心酸,她和晏先生情同父女,晏先生放她走也是不得已。 小寒仙在金陵已经待不下去了。 换个地方,她才能重新的展开新的人生。 荣玉棠也静静的看着晏府的门,似乎在等什么,但是等到最后晏先生最终还是没有来,他失望的叹口气,等小寒仙上车,他终于放下车帘:“走吧…” 穆长生驾车要走,荣玉棠又喊住了他,跳下车来,恭恭敬敬的对晏先生的府邸大门一拜,然后沉默的看着那门良久,回身准备上车。 “等等…”门咿呀的开了,他等着的人走出来:“送的人还没来…你倒走了…” “师傅…”荣玉棠轻轻一笑。 “给你!”晏先生面无表情的往他怀里塞了包东西:“带着…走你…”说着把荣玉棠推上车,荣玉棠冲他一笑拱手:“多谢师傅…弟子去了…” “去吧!”晏先生眼神复杂,穆长生也对晏先生一行礼,策马扬鞭,马车辘辘的远了,晏先生一直送他们直到看不见,才揉着眼睛回府。 “先生…”小凌波看见晏先生揉着眼睛,上前递过一个手帕,晏先生摆摆手:“门前风尘太重,明天叫人扫扫…” 门又合上了,马车碾过的积水,碾碎了一片月,摇摇晃晃的又复圆了,清辉依旧,不曾被任何人占有带走。 惜玉坐在马车里,小寒仙一直低着头,这么大她第一次离开金陵,前途渺茫她心里也一片渺茫。听着荣玉棠和惜玉商量着戏班的事情,她心里也十分不安。 “我给你们打下手吧…给你们洗衣做饭…”小寒仙低头摆弄自己头发。 “这种事情不用你做…”惜玉握住她手笑:“你给我们抱本子,还做你老本行就好…” “可是…”小寒仙有一些犹豫,她也只是和惜玉一个人熟悉,贸然到另一个戏班她也怕别人不能容她…毕竟抱本子是重要的位置。 “没事…”慕晚成打个哈欠爽朗一笑:“你是大戏班来的…我们都是粗人不懂那精致玩意,没人比你合适!尽管管!” 荣玉棠点点头,轻轻一笑:“我们都是跟着慕班主混,听她安排。” “你当然要管本子…”惜玉笑:“要不账你也一并管着?现在缺人手…一个人我得掰成两个人用…” 小寒仙有些不知所措:“管账吗…” 荣玉棠淡淡开口:“目前玉成班缺人,你一并管着…” 惜玉摸摸她手,在她耳边低声笑:“拜托了…玉成班身家性命钱押你那里了…”小寒仙腼腆的笑:“那以后就暂时我来管吧…等有人来再让贤如何?” “成…”慕晚成打个哈欠:“长生啊…驾车稳点…颠颠簸簸的…怎么睡啊…” “是…”穆长生乖乖答应:“我放慢些…” 话音未落,只听见有人哀叫一声,声音又娇又媚带着淡淡的沙哑,马车猛的刹住停下,惜玉被撞到荣玉棠怀里,好不容易坐正过来,就听见前面的哭泣声。 “奴家一个人夜行…被你们撞着…现在奴家腿伤着了…你叫奴家怎么赶路啊…”前面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穆长生下车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奴家好命苦啊…” 惜玉总感觉那声音有些熟悉,一下车愣住了。 青年男子清瘦的身影一把扑倒自己,那一颗泪痣在夜里看犹如墨痕,误入了百花画卷,栖身桃花笑靥,他红唇在惜玉脖间呢喃,带着暧昧的温度和香:“撞到我了,你总得带着我走吧…慕班主。”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谢谢,有被绿到 感谢在2020-02-14 21:47:45~2020-02-15 20: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年無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 69 章 “桃夭?”惜玉听见熟悉的声音,像是甜到腻人的水晶玫瑰膏, 一口下去恨不得化在唇齿间:“你起来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她记得荣玉棠说过救下了他, 怎么到路上打劫来了? “我那天被人绑了, 半路被人所救…结果他把我丢掉这山路上!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桃夭含泪:“难道不怕什么老妖精把我捉走了吗?” 惜玉看着他比女人还娇媚的身姿:“那不是好事吗?为民除害。” 桃夭气的瞪大了眼睛,泪瞬间消失了:“我辛辛苦苦的翻遍了整座大山,只为了找你…你就这样对我?” “不是…”惜玉皱眉:“这附近方圆十几里…没有山啊…” 桃夭:“……” 无可奈何的扶额, 桃夭一把抱住惜玉不撒手:“我不管我不管…你得带我走!事情是因为你起的…你得负责…” 惜玉被他抱的差点没被勒死:“好好好…你放我下来…”话没说完感觉桃夭闷哼一声,自己呼吸一下子顺畅开来, 然后便落入一个温暖怀抱。她抬眼,荣玉棠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下倒着的桃夭:“走吧…” “要不要带上他…”惜玉有些犹豫, 毕竟戏班如果多一个桃夭, 又是多了一张底牌。 “水性杨花, 你留不住。”荣玉棠淡淡开口。 桃夭怒了,一下子站起来,揪住惜玉衣领:“我水性杨花?你才狐狸媚子!我这辈子就跟定惜玉了…怎么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是惜玉爹爹还是惜玉夫君?”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微微一笑,红唇勾起挑衅的弧度: “哦, 忘记了!荣爷是惜玉的叔叔吧…那倒是桃夭无礼了…” 荣玉棠面色不变:“你知道…葬身荒郊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惜玉干巴巴开口:“别吵了!” 一前一后的人都盯着她, 惜玉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前后为难…不, 男。 前后为男的结果是, 三个人一起上车了。惜玉头皮发麻的默默缩到角落里,努力的减少存在感…她闭眼装睡,小声的打着呼。装着装着…她真的睡着了。 荣玉棠拉开车帘,月光漏进来落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 他轻轻开口,声音和月色一样清凉:“长生,慢些…有人睡了…” “好…”穆长生点点头,打一个寒颤,突然身后一暖,他愣愣的回头,是荣玉棠给他批上裘衣,那裘衣清一色的银白,只是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丝血腥味。 “谢谢师叔…”穆长生一笑,少年脸上酒窝浅浅。 “小寒仙给你的…”荣玉棠淡淡开口:“你仔细点,别脏了…” “是!”穆长生唰的一下耳朵红透,低着头抿嘴一笑,再抬头时候少年眼里闪烁着亮光,他眼神清亮起来,穿透了夜里重重雾气,坚定的看着向前方。 第二天醒来,他们已经出了金陵城。 回望金陵,六朝金粉余香不再了。 还是要向前走,到了早上穆长生眼睛都红了,倒到车厢就睡,换成了慕晚成,他顾忌穆长生,也放慢了速度,这样子车马其实是慢悠悠的走,一行人赶到前面的县城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筱三故技重施,吹起来喇叭唢呐,可惜的是,没有人理他。 惜玉叹口气,只能是荒郊野外守一晚上了,穆长生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许多树枝,熟练的生火,把带的干粮放什么烤着,是肉馅大饼,烤着烤着飘出香味来。 “师叔…慕班主…”穆长生先给了她们,又给了小寒仙,小寒仙摇摇头说先给别人,他只好把饼子分给了戏班的其他人。 结果最后只剩一块了,他和小寒仙。 穆长生低着头:“你吃…” “我不饿…”小寒仙低头烤火,穆长生叹口气:“你吃…”说着把饼子塞到她手里,转身离去去扒拉几根硬柴,小寒仙看着他不算高大但挺拔的背影,沉默着把那个饼子掰成两半了。 惜玉犹豫着,也把手里的饼子掰断了想给穆长生,荣玉棠摸摸她头:“赶紧吃,不留给他…” “他都一天没吃饭了…”惜玉皱眉。 “你看…”荣玉棠一笑:“给她们机会呢…” 惜玉看向小寒仙手里那个迟迟未动的大半块饼子,一下子明白了,笑着吃起来,她还是过意不去,给穆长生留了一半的饼子。 穆长生抱着柴火回来了,小寒仙把低头帮着他拨弄火堆,他忙活了半天坐下,小寒仙把那半个饼子递给他,穆长生愣住了,呆呆的接了,低头啃。 隔着火,惜玉明显的看见他的脸红的可以和火媲美。 小寒仙递过去的那大半个饼子,穆长生三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惜玉愣住了,颤抖着手又把半个递过去,穆长生犹豫着不敢接,惜玉知道为什么,小粉拳头捶了荣玉棠一下:“别看你师叔…赶紧吃…” 穆长生才接过来,又是狼吞虎咽的三口,解决。 小寒仙也惊呆了,看着穆长生。 “以前在戏班被人排挤,不是没有原因的…”荣玉棠幽幽开口,把自己手里的半个也递过去了,穆长生的脸红到耳根,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饼子,刻意的注意着吃饭仪态,用了四口吃下去。 惜玉都怀疑穆长生是不是天蓬元帅投胎了… 饼子虽然香,但是吃着有些噎人,惜玉老渴的很,吃完了她一个人起身去找水,拨过层层水草她遥遥望见一点明月,寻找光走过去,果然是一片水塘。 她掬起一捧水抿一口,清甜的亮透心肺。 突然有什么东西触到她的背,热热的带着湿气,惜玉一惊回头一看,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她,惜玉认出来是小牛儿。 小牛乖巧的蹭着惜玉,惜玉摸摸牛脑袋,有牛的地方就有人家,她又拨开草丛向前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点点灯光。 “那边有人家…”惜玉折回来,慕晚成本来就很困了,听见赶紧打起精神跑过去探探,回来高兴不已:“是一家小客栈,还有许多空地方…咱们赶紧去歇脚!明天早上热乎乎的吃饱了再走!” “好…”惜玉有床睡自己不愿意躺草窝。 那客栈不大,建在山路客道边,在这荒无人烟的四周里有些萧条,外面挂了个褪色的红旗,隐隐约约看见茶铺客栈几个字。 “住店…”慕晚成抢着进去了,客栈里灯光昏暗,一个老人拿着抹布在擦财神像,他年纪蛮大的,满脸的褶子,一开口那松弛的脸皮一抖一抖,他举起油灯,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客官多少人…哪里来去哪里啊…” “大概十几个…”慕晚成挠头:“从徽州来去京城!” “十个人…”荣玉棠把穆长生的裘衣塞到箱子里面,跨步进来:“住店麻烦了。” “只有四个房间啊…”客栈老板摇摇头:“您看您们能凑合不?” “成!”慕晚成点点头,他困到不行了。 “那我睡马车里面吧…看着东西…”穆长生低声对荣玉棠开口,荣玉棠摇摇头:“有人看着,你睡房间…” 客栈老板放下抹布,看向荣玉棠,一下子愣住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又似想到了什么,低头继续擦桌子:“成…就在楼上四间…你们睡吧…” 惜玉和小寒仙自然是一间,穆长生和荣玉棠在一起,慕晚成管着那五个孩子睡去了,五个孩子都没有睡意,惜玉隔着墙听见他在给孩子们讲封神榜的故事,她一笑准备睡下。 一睡下又觉得渴的紧,惜玉起身批上衣裳,慕晚成还在讲故事,她推门而出,到慕晚成门口敲门:“赶紧睡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讲完这姜子牙布阵就睡…”慕晚成眉飞色舞:“咱们继续啊…话说那岐山百万大军…” 惜玉无可奈何,看见楼下还有亮光,就顺着楼梯向下走,看见一人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身姿修长青丝垂腰,他手上拿着茶杯,也是下来喝茶的。 柜台边的老翁却已经不在了。 “荣玉棠?”惜玉笑眯眯的开口,也倒了一杯茶喝,温热的茶香驱散了所有疲惫:“也来喝茶啊?” “嗯…”他应一声,低着头,惜玉瞥见他嘴角一抹香,赶紧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说什么荣玉棠却自顾自开口了。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啊…” 他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沙哑,让这句本来悲凉无奈的戏词带上了些许妩媚,仿佛佩剑的虞姬脱下飞鱼甲成了当泸沽酒的美文君。 “苦哇!”惜玉拉住他胳膊,感觉到他身子僵住了一瞬:“过两个时辰又要赶路了,不去休息?” “陪我去看看月可好?” “你那什么文人毛病又犯了?”惜玉笑他,把脑袋靠在他胳膊弯,冲他甜甜一笑:“行吧…就陪虞姬娘娘走一趟…” “好…”他低声一笑,漫步和惜玉走出了客栈,惜玉看见那一轮明月,想唱两句又怕吵醒人,还是作罢了。荣玉棠突然伸出手来,攥住她的手。 他有些用力,不似以前的温和,惜玉笑着开口:“你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看月儿…”荣玉棠走到棵海棠花树下一笑:“海棠花下月明时啊…”说着他忽然低头,挑弄着惜玉耳边碎发,声音低沉:“有约暗通私啊…” “这是什么个词…没听过…”惜玉笑,总感觉荣玉棠有些不对劲,话音未落,他忽然攥住惜玉手腕把她压倒在海棠树下,他垂下的青丝遮住惜玉的眼,弄的惜玉好痒。 “做什么…”惜玉娇笑:“赶紧放手!明天仔细你的皮…”她声音忽然一颤,荣玉棠吻上了她白嫩的脖,顺着细腻肌肤一寸一寸向下… “荣玉棠!”惜玉有些生气了:“你闹够了没有!” 他似乎一惊,忽然笑了:“怎么…你不是喜欢我的吗…”说着声音轻快起来:“我还以为我们心意相通呢…” “通也不是这样通发…你这样算什么…”惜玉气的泪光都泛出来了:“混蛋,你抱着树发春去吧!”说着气呼呼跑了,回房间脱了外袍扑到被子就是捂脸睡觉。 死荣玉棠!明天她不要喜欢他了! 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惜玉看着窗外,都快日上三竿了,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紧起床,却发现大家都是这样晚的起来,估计是昨天太累了。 穆长生迷迷糊糊的去洗漱,惜玉打水正好遇见他,她没好气开口:“你师叔呢?” “在房间,刚刚起来估计又倒了…他喜欢睡回笼觉…”穆长生打个哈欠。 “叫他起来吃饭!”惜玉黑着脸,穆长生发现她心情不好:“班主您怎么了?谁惹您了吗?” “除了他还有谁?大半夜的跑出去,登徒子不知羞耻…”惜玉骂骂咧咧的走了。 穆长生不知所措的看向她:“谁跑出去了?” “你房间的…”惜玉懒得理他了。 “师叔吗?”穆长生愣住了:“可是师叔昨天沾枕头就睡了,不曾出门一步啊…”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完蛋 猜猜看是谁!!! 话说俺断更今天,忽然有了新脑洞……因为到目前写的都是女主娇软的……想来个清冷霸气天下无敌的女主哈哈哈哈 《仗剑斩桃花》 他潜伏的仇恨的地狱里,看着满族遭戮后的废墟,四面鬼哭满是血雾的夜色里,是那白衣少女驱剑气如虹,踏着明月而来,拎着血淋淋的他离了地狱。 后来他重下地狱,翻血雨为甘霖,以尸山造殿宇,割身献血熄灭地狱炽热业火。火焰化白莲地狱变桃源。人皆道他救世帝王,扭乾坤归位,镇山河无恙。 无人知道他只是为了鞠一捧清泉在手,诱那天上月重现人间。 “终于摘得你了…”他把她锢在怀里低语:“师傅…” 不要被文案吓到……老规矩甜宠1v1双洁双强 男主可狼可奶……狗皇帝 疯狂暗示……你们懂的……那啥感兴趣的话收藏一下呗…… 第70章 第 70 章 惜玉赶紧去问了荣玉棠,他昨晚睡的怎么样, 荣玉棠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说自己是倒头就睡, 惜玉看不出什么,只能放过了他。 昨天晚上难不成见鬼了? 惜玉纳闷的上了马车,穆长生策马扬鞭, 一行人又上路了,走了整整十天, 才远远望见天津卫的城门,高高的城墙前围起土台, 厚而凝重, 二楼上士兵们精神抖擞的走来走去, 而上是钟楼,那开着的窗仿佛一只巨眼,凝视着每一个来人。 天津卫, 就这样和它相逢。 “气派啊…”惜玉在马车上穿过那城墙下的隧道,她的回声被来来来往往的人流冲散, 荣玉棠看一眼酣睡的穆长生, 叹口气揉揉他头:“到天津了…” 穆长生一下子惊醒, 抬头愣愣的看着那砖块垒起的隧道上方, 又茫然的抬眼看着四周,人们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归程,他一个人沉默了。 “怕不怕…”惜玉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一笑, 穆长生挤出一个微笑,惜玉心里一酸面上不变:“怕什么?这会你不是一个人了啊…” “是…” “哟!”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小长生回来了!” 穆长生不算白的脸上飞上两朵红晕,他看向声音来处,是路边一家茶铺,那人坐在摊前,穿着灰色布衣,翘着腿儿看得见他快磨通了的千层底,他脖子上围一条雪白毛巾,正在大快朵颐。 “崇叔…”穆长生不好意思的对他摆摆手,对荣玉棠开口:“这是我以前戏班的一个老师傅…” “三平班?”荣玉棠语气平淡:“既是故人,下车去吧…” 穆长生跳下车,那人丢下手里筷子,三两步走上来,一把抱住穆长生,枣红色的脸上流露出狂喜,惜玉看见他悬胆鼻直挺,虎眼豹腰似侠客一般的好身姿,穆长生在他怀里几乎成了个小羊羔被他抱到离了地面。 “当年你这小子不告而别是怎么回事…”崇叔寒暄完了一个板栗敲他头上:“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会折腾了是吧…” “崇叔…”穆长生红了脸,使一个眼色,崇叔看见惜玉这边,小声开口:“哟现在不唱戏了?给人家做护院?” “还在唱…”穆长生笑:“那就是我们班主…白衣裳那个…” “哟…这女娃子俊啊!”崇叔瞥见惜玉:“瞧着像大家小姐…” “是啊…”穆长生点头:“崇叔现在…” “嘿…”崇叔一笑:“现在你也看见了…我不唱戏了哟…家里婆娘开了个茶铺卖茶和早点…我跑跑路赚点小钱现在不在三平班了。你呢?现在在戏班…好些了吗?” 穆长生听见那三平班三个字,面色蒙上层阴翳,惜玉遥遥望见他叹口气:“别提了叔…” “成…”崇叔点点头,旁边一个矮胖的女人看见他留下的半碗骂起来:“又吃一半搁碗!你死不死啊留着给我看!”崇叔皱眉看她:“这边人来了吗?” “哪个狐朋狗友?”那大婶瞥过来看见是穆长生,哎呀一声笑眯眯的开口:“穆小兄弟!好久没见啊!怎么了又回来了?” “我改搭玉成班了…这会上京来…”穆长生不好意思的笑,那大婶眉眼笑成弯月牙:“好啊好啊!有出息了,今天我也不摆摊子了…你们都到我家去!好好烧顿饭给你们!” 穆长生有些为难的看向惜玉,惜玉下车来了,笑眯眯开口:“多谢了,还是不打扰各位吧…我们还要找住处落脚…” “不麻烦…”那大婶咧嘴一笑:“穆小兄弟回来了…怎么说也要到我家去一趟…” 穆长生红着脸对惜玉开口:“这是对我照顾过很多的崇叔夫妻两个,崇叔以前是三平班的…要不我们就去吧…” “走走走…”崇叔热情的拉过穆长生,对惜玉一笑:“不要拘束!我和长生是好兄弟!来我家吃饭!吃完了休息…你们要找房子找戏楼我带你们去!”他说着不由分说的拉走了穆长生。 “走吧…”荣玉棠下了车,他带着草帽,垂着面纱,压低了帽檐看不见他容颜,他握住惜玉的手,两个人走在街上,宛如多年夫妻一般默契。 崇叔家离城门不远,拐过两条窄窄的巷子就到了,路过茶馆遥遥的传来说书的声音,响木一拍,道一声列位看官,声音铮铮忽快忽慢,恍惚见就把人带进了另一个世界,茶馆外纷纷嚷嚷,茶馆里又是金戈铁马的另一段残唐。 “到了…到了!”崇叔来到一个巷子,门前种满了小菜,隐隐约约还有农家肥的味道,红漆斑驳的门哀叫一声被推开了,门上两个颜色褪尽的门神在风里瑟缩。他笑呵呵的把门口的菜叶垃圾什么用脚踢开:“进来吧…马就放到外面大歪脖子树栓着就好。” 惜玉等人进来了,不大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崇叔家三四个小孩马上和戏班的小童打成一片,崇婶后脚进门,领着一吊五花肉,扔到厨房的案板上,脚踢开馋嘴的大黄狗,笑眯眯的去后院挖菜去了。 惜玉饶有兴致的看着院子里面的热闹:“你说…我们也租一个这样的院子…好不好?” “好,”荣玉棠一笑,目光却瞥向了斜对面的一处宅子,惜玉顺着他眼神看去,那宅子外院墙刷的粉白,一溜的青瓦染着微白的霜,院子里面的房子高大,屋脊上的小兽瞪着眼睛,傲视着附近的矮小民房。 “那估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院子…”惜玉摇摇头:“太贵了…” 虽然说自己有银子,但是来天津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得省着点花。何况她的钱大部分都是荣玉棠哪里搜刮来的,她不想花荣玉棠银子。 “吃饭咯!”没过一会崇婶扯着嗓子喊:“当家的!赶紧拉桌子!” 那崇叔赶紧起身去搬桌子,穆长生也去搭手,一个四方的桌子,崇叔在底下一拉腾的架出来边,那桌儿变成了圆形,大了许多。崇婶把一个大瓷盆端到桌上,里面炖的软烂的五花肉和生腐色泽诱人,孩子们个个馋的凑上来,眼巴巴的看着那肉。 “一边去!”崇婶呵斥他们:“滚去玩泥巴!” 小孩子一个个委委屈屈的跑了,惜玉帮着端了其他菜,拿着碗筷上来,崇婶笑眯眯:“没什么菜啊…慕班主将就着吧…” “您太客气了…”惜玉看着她忙上忙下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您说的话…” 整整十几个人坐在桌前,崇叔搬出来一个酒坛子,慢慢的给穆长生倒了杯,看向荣玉棠,荣玉棠笑着摇摇头他也不勉强了,崇叔一碗下肚,喝的面如重枣,穆长生也喝了半碗,脸上绯红眼神迷离起来。 “来天津的都是有本事的!”崇叔笑眯眯的看向惜玉:“祝你们班前程似锦!开门红红到京城!” “多谢!”惜玉笑了,抿了一口酒,那酒气一冲直辣到胃:“以前穆长生蒙您照顾了…” “长生啊…”崇叔喝上头了:“我给你说…是个好苗子,扫地做饭洗碗什么都行…比打杂的还能干…还能唱…放到哪个戏班不被当个宝啊?偏偏…”他打个酒嗝:“可惜天津和他无缘啊!” “以前是缘分不到…”惜玉叹口气:“说不定现在就缘分到了呢?” “长生…胆子小…得磨…”崇叔说的都大舌头了:“平日和女娃娃说话都害羞…戏台上一站他紧张的都快尿裤子了…平日的功底台上他就剩…一成…你们说怎么能唱好?被人叫了几次倒好…就垮啦…” “好了…叔你醉了…”穆长生脸红到脖子根:“过去事别说了…” “说了咋滴…”崇叔笑:“行了行了就是面皮薄…喝酒喝酒!” 外面忽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崇婶放下筷子,骂一声“鬼娃子!瞎叫唤啥!”说着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崇叔皱眉:“让他们几个玩…你管什么…” 崇婶半晌回来了,肥肥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怒气:“狗东西…又把脏水排到我们后院田埂里!仗势欺人的玩意…” 崇叔皱眉:“怎么了?又是对面那个…” “可不是…好屋子里面住的净是鬼东西!”崇婶气呼呼的坐下,比川剧变脸还快的换上笑脸给大家夹菜添饭,穆长生皱眉看向对面那漂亮的宅院:“叔…那是谁家房子?” “不知道…”崇叔撇撇嘴:“听说是一个人买下来了但是一直没搬进去住,请了个看门扫地的照料,结果那主人一直不来,不知道是不是死了,那个看门的把一家老小都搬进去了,住的可舒服了呢…”说着他不屑的瞥一眼路过的人:“就是那个糟老头儿!一天到晚吹嘘别人自己住那里!谁不知道那房子不是他的…” “提那话做什么?”崇婶打他肩膀:“人家不远千里来,不是听你发牢骚的!你说点开心的…” “好好好…”崇叔无可奈何:“说点好听的…” “叔…”穆长生打断他,眼里一层雾气,不知道是酒气熏的还是泪:“我想问…”说着话又吞回去。 “问什么?” “三平班…”穆长生猛灌一口酒:“大家最近怎么样了…” “哦…三平班啊…”崇叔一笑:“何班主越唱越好了呗…现在已经是天津卫有名的戏班了!现在天津卫的戏班啊,就他和荣桂生的戏班好…” “好就好…”穆长生语气听不出是高兴是伤心。 荣玉棠听见荣桂生三个字,放下了筷子,低眉沉思起来。 说话见,只听见外面孩童一声哭,崇叔的几个孩子慌不迭的跑回来,崇婶一看,二话不说捞起一个大巴掌就打到他们屁股上:“野!叫你们玩不是叫你们野!又怎么惹祸了?” “我们没有!”大儿子泪汪汪:“是对面的!四宝朝我们扔臭鸡蛋!然后我们反击他给他扔烂泥巴…结果砸到他他哭了!” “他砸我们我们都不哭…”另一个小孩委屈极了:“爱哭鬼…凭什么我们砸他他哭?还骂我们…” “崇婶子!”对面传来吵闹声:“你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家四宝惹哭成什么样子了?衣裳上全是砸的泥巴哎哟…你出来看看啊!你们家那孩子!干什么啊!” 荣玉棠冷眼看着这闹剧,喊了一声:“崇叔…” “嗯?” “对面那宅子主人叫什么…”荣玉棠淡淡开口:“您知道吗?” 崇叔皱眉想了半晌:“好像是一个唱戏的…当年在京城红的简直发指…叫什么名字来着…荣…荣鱼塘?还是什么池塘来着…荣什么…” 荣玉棠默默的看着崇叔绞尽脑汁想名字的样子,叹口气:“荣玉棠…” “对!就是这个名…”崇叔眼睛一亮:“就是这个!”说着他一笑:“他据说长的和天仙一样好看…那可是男女通吃啊…风流韵事可不少…昨天茶馆还在讲他和万花楼花魁…苏州绣娘…什么翰林大小姐还有什么将军府夫人的爱恨纠缠呢…” 荣玉棠头皮发麻,正想用酒堵住他的嘴,抬眼看见惜玉幽幽的盯着自己: “你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的吗?” 第71章 第 71 章 “没有的事…”荣玉棠定定的看着她。 “哦?”惜玉一脸我不信的表情,荣玉棠无可奈何, 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陪着好友外出喝两杯酒, 醉倒一处都能被传成是龙阳之好,更别说接触女子了,一个眼神都能被人编排出许多文字。 “我去看看那边…”荣玉棠咳嗽一声, 穆长生看见荣玉棠面色不善,赶紧岔开话题, 自我牺牲陪崇叔喝酒,直呛的脸红脖子粗, 崇叔喝的醉了:“长生啊…娶亲了吗?我…给你说啊…女儿无夫屋无梁…你得早点娶…一个啊…” “我不是女的崇叔…”穆长生勉强保持神志:“是男儿无妻家无主…” “管你男不男女不女…都一样…”崇叔摇摇头:“你要是没有…叔回头给你说亲去…” “不用了…”穆长生大囧。 “怎么不要!”崇叔皱眉:“好好的女娃娃你不要!你要学人家和戏班的男人搞吗?”说着他口气严厉起来:“那种烂屁股的事情…你不要被带坏了!” 穆长生叹口气, 戏班丑事多, 又基本都是男人一窝,台上扮夫妻台下是师兄弟的多了去,加上戏子本来就不好找老婆, 成就了有许多野鸳鸯,默默的唱一辈子, 住一起给对方养老送终的, 京城太多了。 不有一笑话, 师傅嘱咐师兄弟两个, 你们两个以后不要找戏班的女人,水性杨花;也不要找青楼女子,不干不净。那好家伙啊,戏子本来就被人瞧不起, 娶媳妇只有媳妇挑他们哪里有他们挑媳妇的?多少年都娶不上。 最后两个人干脆好了,也算完成了师傅的嘱咐嘛。 但是他不会…穆长生悄悄的看一眼小寒仙,小寒仙早就搁筷子了,默默的坐着。 “那都是烂屁股的缺德事…你可别干…”崇叔发现他没有听话,皱眉咳嗽:“可别学那个什么…荣…玉棠…” 惜玉一挑眉,只听见崇叔眉飞色舞:“他可不就是男女通吃吗!京城少爷们…多少被他勾了魂似的魂牵梦绕!下雨天他进出戏楼唱戏,那一个个把自己外衣脱下来垫他脚下让他走啊…哎…造孽啊…结果摔死了吧…” 荣玉棠:“……” 他不过走了七年,怎么流言蜚语就发展成了这样? “是造孽哦…”惜玉点点头肯定了崇叔,微微一笑:“崇叔还知道什么荣玉棠的风流韵事吗?都说来听听呗!” 荣玉棠面无表情的搁了筷子:“我饱了,你们慢用。” 气饱了。 “他啊…连皇上都勾搭上过…”崇叔神秘一笑:“这些年他消失了…很多人都说啊!他是进宫享福去了!” 荣玉棠额头上青筋可见,这越来越离谱了…他进宫享福?皇兄不打死他就是好的了! 惜玉饶有兴致的听着崇叔说着荣玉棠的风流韵事,荣玉棠瞥一眼惜玉的小手,发现她在一个一个扳着数数…他抬眼,正对上惜玉甜美的微笑。 不知道怎么的,荣玉棠罕见的背后发凉。 这边酒酣话浓,那边吵闹重重,崇婶和对面的大娘已经开始了骂街,两个人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脏话,刚开始是就事论事说孩子砸泥巴,然后到了回忆陈年旧事鸡毛蒜皮,再到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儿孙没出生…不超过一刻钟。 而两边的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娘亲骂街,然后哭的擦擦眼泪,藏的蹭蹭泥巴又蹦蹦跳跳跑去玩了。 “吵什么吵…”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男子路过,看见少妇叉腰骂街,赶紧跑上去,一把搂着娇妻的腰:“怎么了?” “她…”少妇一瞬间变了脸,刚刚张牙舞爪的姿势马上软下来,娇滴滴的依偎进丈夫怀里,声音也弱了:“大郎…对面那那些野孩子又欺负四宝了…我一个弱女子来讲理,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连孩子都护不住…受人欺负!”说着就哭了出来。 “算了算了…”那丈夫宽慰她。 少妇嘟嘴哭的更大声:“她骂我狐狸精!骂我…是…”说着一张脸羞的粉起来:“我知道我出身不好…但是我已经从良了…我心里只有你…我努力讨好每一个人不给你们添麻烦…还是连累了你们…我还不如去死好了…” 丈夫一看沉了脸,皱眉看向崇婶:“叫你一声婶!你还真把自己当叔了啊!碧桃她是万花楼出来的…但是现在跟了我她就是从良了!你们一天到晚揪着她过去不放什么意思!烂舌头的长舌妇!” 这回是崇婶目瞪口呆了,她寻思自己也没骂这话啊,怎么就这样了? 那少妇躺在丈夫怀里,朝崇婶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然后被丈夫拥着进了家门。 少妇踏进家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四宝招手:“四宝快回来!别和那些烂手烂脚的野孩子一起玩…” 崇婶面色一黑:“你这话什么意思!” 烂手烂脚那是说小偷小摸的!她怎么这样说话! 少妇懒得理她,不屑的瞥一眼他们家:“叫你们家里面安静点!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别吵到我们家!” “那是你们家吗?”崇婶气的直跺脚偏偏没有办法:“不要脸的东西!野鸡占着凤凰窝!” “你!”少妇听见野鸡两个字气的头上花都颤了,崇婶狠狠的呸一口,转身要回去,却正好遇见荣玉棠和惜玉漫步出来:“你们怎么出来了?” 荣玉棠面色不变,强硬的拉着惜玉的手:“里面闷,出来走走…” 惜玉一脸不满的挣扎:“还没讲完!我还要听…后来荣玉棠又和谁好上了啊…” 崇婶一笑:“不要刚才吵架没有吵到你们吧…”说着进门去了:“我去给你们添饭哟…” 惜玉一笑刚刚她只顾着去听荣玉棠的八卦了,哪里有耳朵听这个? 少妇看见荣玉棠,关门的手一顿,两眼放光,两条腿都迈不动了,倚着门框笑,门边的晾衣叉儿一倒,正倒在荣玉棠脚边,她娇滴滴的迈步下来,拿去叉儿,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惜玉低眉,总感觉少妇和晾衣叉放在一起有些熟悉,想了半天她抬头,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荣玉棠,低声开口: “西门大官人…是你吗?” 荣玉棠:“……” “公子叫什么名字啊?”那少妇媚眼如丝的看着荣玉棠,荣玉棠拉着惜玉就要走不说话,惜玉心里总感觉不舒服,她抬眼看向那少妇,下巴尖颧骨高,擦脂抹粉的一看就是刻薄相:“他叫什么管大婶您什么事?” “你!”少妇气的鼻子都歪了:“小娼…妇好东西!敢骂姑奶奶!怎么着你是那个妈妈手下的怎么猖狂!” 惜玉眼神一暗:“你才娼妇!没嘴德的东西…当心以后生孩子没嘴巴!” 荣玉棠叹口气:“走吧…我们去逛逛…”说着一刮惜玉鼻尖:“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哟!”少妇叉腰起来了:“你们好家伙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一个卖身子的小女表子,一个卖屁股的野鸭是吧…什么人都在我们家门前乱站!别脏了我们家的门!我们家可是祖宅!风水宝地!赶紧滚滚滚!” 荣玉棠停下脚步,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这房子,你们家的祖宅?” “是啊!”少妇脖子一横:“我公公的!” 那少妇的丈夫看着少妇老是不进门,过来看着,一看就看见了荣玉棠,他修长的身子在这个狭小的巷子里,容颜如玉似天上谪仙,他有些恍惚,又看见自家婆娘的眼神,顿时气了:“你是谁?” 荣玉棠不紧不慢的逼近他:“这是你祖宅?” “是…”男子咬牙:“怎么样?” “哦?”荣玉棠朱唇微勾:“我倒不知道…我有你们这些孙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7 07:36:00~2020-02-17 21: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 72 章 那丈夫一听见面色大变,差点没一个拳头上去:“艹说谁呢?你才龟孙子!” 荣玉棠不慌不忙躲开:“喊王铁柱出来。” “喊你爷爷的喊…”那人骂骂咧咧,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王铁柱…不在自己爹吗?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啊…”一个老人家拄着个拐杖, 佝偻着腰慢吞吞的从堂屋里面走出来,眯着眼睛盯着荣玉棠看,那人跑到他身边一顿告状:“爹…这就是个疯子…来骂人的您别管…” “哦…”那老人家呆呆的看着荣玉棠一会, 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拐杖啪的一下把儿子脑袋谁就是一甩:“鬼娃子!连主子都给得罪!给你八个脑袋你也陪不起啊!” 那人蒙住了, 老人家颤巍巍的朝荣玉棠跪下:“您回来了…” 荣玉棠面色不变,依旧是挽着惜玉的手:“给你们一个时辰, 当年我走的时候这宅子什么样子, 我待会进来就要什么样子。”说着他一把拉起惜玉, 再不敢身后的人,扬长而去。 “那人谁啊…”王小柱愣住了,王铁柱又是一个拐杖敲到他脑袋上:“那是主子!狗眼睛瞎长了…生气了!你看看你把宅子弄成什么玩意!”说着气呼呼的瞥向旁边那个媳妇:“非要娶这么个败家娘们, 家里整的乌烟瘴气…我早说了主子回来不扒了你们皮!”说着骂骂咧咧的走了,瞪一样那媳妇:“赶紧把你后院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我收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媳妇气的鼻子都歪了, 王小柱赶紧搂着她:“媳妇乖…我去帮你收拾…乖…小桃…” 小桃一跺脚, 也跑了, 路过门口看见荣玉棠挺拔的背影, 又看一眼自己丈夫,气的撇嘴。 荣玉棠带着惜玉在天津城转了一会,差不多到时辰了就回去,宅子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走进去,那小桃就黏了上来,笑眯眯的开口:“爷赶紧进来吧…厢房都收拾干净了…”说着那身子就要黏上去。还没黏上去,惜玉一脚伸过去,绊倒她。 “你…”小桃踉跄了两步,怒目看向惜玉。 惜玉撇撇嘴:“看什么看…我是他侄女儿…” 荣玉棠眼神一暗,看着惜玉不说话。小桃只能忍着恨,把荣玉棠他们请进去,堂屋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来模样,美人瓶里供着香花,几幅山水,勾勒出人间天上清景无双,雪白的墙映着楠木的深沉,倒有几分书香门第的样子。 “到后院瞧瞧吧…”小桃小心翼翼的笑:“我们家已经搬到了柴房那边了…后院全部腾出来…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占爷的地方…是孩子娇贵闹腾…还请爷赎罪…” 荣玉棠什么也不说,倒叫小桃心里嘀咕,惜玉拉着他,不叫小桃靠近他分毫,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女的往荣玉棠身上凑,惜玉就气的不打一处来。 荣玉棠看着惜玉赌气的样子,嘴角一抹,有了几分笑意。 惜玉走到后面,还没进院门,却先看见了一排花花绿绿东西,掩映在海棠树边,她看清了,气的脸都红了:“你什么意思!” 把那些个亵衣晾在那里…这女的还有没有廉耻! “啊…”小桃手忙脚乱的去收亵衣,她慌慌张张的,不经意的低头弯腰,胸前汹涌的波涛若隐若现,柔软的腰肢如柳枝在春风里面摇摆。她手收起亵衣,红着脸对荣玉棠笑,含羞带娇:“奴家就住在后面…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家就是了…” 惜玉气的要跳起来了,荣玉棠放空目光,嘴角笑意加深,惜玉拉住他衣袖:“你不要看她!” “那我看什么…”荣玉棠低头,直勾勾的看进惜玉眼珠,那清澈好看是眼里满是自己,小巧的琼鼻因为生气染上微红,饱满的粉唇似有不满的嘟起,整一个吃醋的小白兔。 “你看我…”惜玉咬牙豁出去了,脸红了一片。 “好…”荣玉棠差点没笑出来,他摸摸惜玉的头,说着暧昧的又低几分,在她耳边呢喃:“看到了…她有的,你还早着…” 惜玉愣住了,半晌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气的跳起来打荣玉棠:“你混账…” 把她和那种人比!几个意思!比就算了她还比不过! 荣玉棠笑着和她逗弄,小桃咬牙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自讨没趣的还是走了。惜玉瞧她就来气:“我们要住这里吗?” “嗯…”荣玉棠点点头:“这里面有七八个房间,住下我们是可以的…” “住你的房子…”惜玉突然不好意思下来了:“又是你的房子…” “你要想给钱也可以…” “没钱…”惜玉撇撇嘴:“我们今天住下…明天去精岳庙报名,然后去找戏楼搭班如何?” “好…” 两个人商量下来了,回到崇叔家,穆长生已经醉倒到桌子上一动不动了,崇叔还在喝:“长生啊…我回头给你说亲去啊…农村的…黑了点但是人姑娘老实…” 崇婶一个巴掌打他脑门:“喝喝喝!把人家都灌醉了还喝…”小寒仙坐在旁边,看见穆长生醉了,咬唇不知道要不要去扶。 惜玉回来了,告诉小寒仙找到住处了,几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就告别了崇叔崇婶,直接到了对门,穆长生是被慕晚成背着走的,已经烂醉如泥了,还在囔囔的念叨什么,仔细听能听见小寒仙几个字。 慕晚成嗤笑一声,反抬脚轻轻把穆长生踹正。 小寒仙低着头听见,脸红了一片。 王家那几个看门的看见,赶紧烧水给他们洗漱,玉成班就算是住下了。大家睡一觉醒醒酒,差不多到了黄昏,一个个中午吃的太饱,都吃不下,都洗洗睡了。 荣玉棠爱静,他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惜玉和小寒仙一处住,两个人洗完澡就美美的睡了。 荣玉棠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烛火跳动摇曳,他低眉静坐在桌前,睫毛透下长长的阴影,那里面的眼神晦暗不清。他如玉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隐隐的透着上位者才有的威严,玉手执卷,墨字生香。 “京城那边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皇上和娘娘一切安好…”筱四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后:“相辜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异动。” “量他不敢…”荣玉棠终于淡淡的说了一句,随意的挥手示意他退下。 “还有一点…”筱四皱眉:“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憋着别讲…”荣玉棠冷眼看他。 筱四:“……” 为什么他的主子是这个德行… “是荣玉棣那边…”筱四还是缓缓的开了口,荣玉棠听见这个名字,面色不动,只是手中微微传来轻微的撕拉声,他声音清冷如旧,无喜无悲:“我说过…再也不要给我提这个名字…” “是!”筱四知道自己错了,跪地重重的磕头:“三爷赎罪!” 荣玉棠不再说话,陷入了沉默,筱四一咬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终是闭上眼,手中的书无力的从他手里滑落,他刚刚捏住的地方,已经被揉的烂到看不清上面字迹。只能望见旁边那较粗的诗题。 七步诗 曹植 “师叔…”有人敲门,荣玉棠睁眼,刚才的肃杀威严一下子散去,他漠然的放下诗卷开口:“进…” 穆长生红着脸进来了,他洗了澡换了衣裳,可是还是一股酒气未消,他端着一碗莲子百合羹。恭恭敬敬的放到荣玉棠桌上:“厨房煮的醒酒汤…小桃姐吩咐我送来…” “你是主子…”荣玉棠微微皱眉。 “哪里…”穆长生摇摇头:“到底是一个下人命…” 荣玉棠不再说话:“我喝不下了…” 穆长生有些犹豫:“可是小桃姐吩咐了这是单独给您熬的醒酒汤…说白天失礼了,特意赔罪的…请您一定要喝…” 荣玉棠眼神幽暗:“我晚上不食夜宵的…你替我倒了。” “这不太好吧…”穆长生打了一个酒嗝,酒气四溢,他红着脸捂嘴:“对不起师叔!” “我看你才要醒酒…”荣玉棠叹口气:“怎么处理随便你,最好是倒了…另外把我这窗子打开了。” “哦…”穆长生乖乖的照做了,他犹豫着还是没有舍得倒掉那莲子羹,他一咬牙,咕噜咕噜的全喝了。香甜可口,他满意的咂咂嘴,收拾东西回去了。 可还没走到他的房间,他就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小寒仙夜间渴了,从厨房倒茶水回来,老远看见穆长生倒在地上,见四下没人,她悄悄的走过去扶他起来,低声开口:“穆长生…穆长生!” 穆长生身上烫的怕人,小寒仙歪歪扭扭的扶着他到了床上,正想喊人,却听见他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热…热…”小寒仙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一把扑倒在床上。 少年的体温烫着她胸口,几乎把她燃起来,那不算高大但壮实的身子压着他,带着最原始的朴实,半是少年的青涩半是男子的沙哑,他喉咙里压抑着一团火,找不到发泄的点,只是拼命的在小寒仙冰冷的身子上索取清凉。 小寒仙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恐惧让她又哭了起来,她又想多了过去多少个不堪的夜晚,她看着想小野兽一样的穆长生,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她衣裳被扒的差不多了,娇小晶莹的身子瑟缩在床榻间,她咬着唇,喘着气等着进一步的侵犯,反正已经习惯了不是吗?能给人做解药…说明她还是有用的… 只是就是想哭… 她哭的梨花带雨,捂着眼睛不去看自己身子。 她哭的泪滴落在少年蜜色的略带野性的肌肤上,也落在自己洁白的腿间,身上人动作似乎渐渐满了,火慢慢暗下去,似是有人用身躯硬生生的压抑着火山的岩浆。 “小寒仙…”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小寒仙闭着眼哭,突然感觉被死死抱进了一个怀抱,那怀抱灼的她发烫,她哽咽着,声音似小雪籽一样的飘渺和弱小:“是…” 就是那点小雪籽,冷了那火山。 “对不起我…”穆长生咬舌头,清秀呆傻的脸上飞红一片:“我…我…”说着呼吸又喘起来,他猛的一撞墙,墙皮都被他撞掉了一块,刷刷的掉粉:“我混蛋…喝多了…对不住…我…”说着说着,他也哭起来了:“是我混蛋了…” 暧昧的房间里,被两个哭包相对而哭。小寒仙被他的哭吓到了,吓的忘记哭了。 “你不是…喝醉的…你是中药了…”小寒仙眨巴眼睛,声音一低:“那个…春…药…” “你赶紧…走…”穆长生震惊的瞪大眼睛,又渴的只咽口水:“我…怕…糟蹋你了…”说着他低头:“赶紧走吧…我一个人撞撞墙就好了…”然后他又要去撞墙。 小寒仙赶紧拦住他:“别!”说着一咬牙挺胸,羞红了脸:“你…傻子…中这个药除了那个…没有办法…你憋把自己憋坏了…”说着拉着他的手,颤抖着伸到自己衣带边。 她的手顿住了,是他狠狠的收了回去。 “你…”小寒仙眼里蒙上泪光:“你是嫌我脏吗?” 那手摸上了她的脸,像是抚摸着珍宝,粗糙的手指在她娇嫩的脸上,细细的替她擦去泪:“我不嫌你…我喜欢你…” 小寒仙愣住了,穆长生又忽然的丢了手,开始哐哐撞大墙,他刚刚说了什么啊!那话都是藏在心里面的!怎么都从嘴边里面囫囵出来了啊啊啊! 小寒仙万一讨厌了他怎么办!他这么土气又没用的!从小就不招女孩子喜欢啊啊啊! 穆长生想死的心都有了…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小寒仙愣神了半晌,看着穆长生寻死觅活的样子,突然笑了,脸颊上开出两朵好看的桃花,她素手一把摸上穆长生的脸,也替他擦了泪,轻轻开口:“我知道了…” 穆长生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恐惧,生怕她说出来什么他不想听的话。 可是下一秒他就没了声音。 小寒仙…亲上了他。 那一瞬间仿佛春暖花开,穆长生呆滞在这个吻里面,她桃花般的唇带着幽香,想江南的糖一样酥一样甜…一样软…她好香… 那花香里面带着蛊惑,穆长生火又上来了,他一把把小寒仙压到身下,眼里火烧的更厉害了,他颤抖着学小寒仙,轻轻的吻上了她的,那吻刚刚是轻柔的,随即变的火热。小寒仙身子软成了水儿,心甘情愿的融化着那火。 “小寒仙…”穆长生眼里带着光,那光坚定而明亮,如天上的星星:“我能…照顾你吗?” 小寒仙被他眼里光摄住了神,他加了句:“一辈子…” 小寒仙红了脸,点点头,穆长生搂着她笑了,眼角还闪着泪花。他热情的把小寒仙压着,又怕小寒仙难受,动作不敢太重。小寒仙喘着气,脸颊飞红,只是好久了穆长生还是没动静,只是蹭着她傻笑。 她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穆长生根本不会男女之事吧… 穆长生像一条大狗,抱着自己的骨头使劲蹭,不知道怎么下口,蹭的她满脸口水。 小寒仙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红着脸捏穆长生,声音低而轻,带着少女般的羞涩:“穆长生…你…听我的…” 少女的声音带着甜甜的魅惑,引领着她身上人直到天上。 很快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教穆长生… 明天腰要没了…小寒仙哭着哀叫一声,声音又悉数被身上那人吞进腹中。 屋子动静不小,荣玉棠自然也知道了,筱三笑眯眯的来汇报:“三爷!估计他们生米做成熟饭咯!” 荣玉棠静静的站立在窗前,听着胳膊传来的声音,他突然有一丝后悔。 他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荣玉棠…”惜玉跑进了他房间,脸上红晕未消,粉艳里带着少女幽香,睡眼朦胧似含羞带怯,她穿着雪白亵衣,隐隐约约能看见里衣勾勒的窈窕腰身:“你看见小寒仙了吗?她去喝水然后再也没回来了…我找不到…” “她过一会就回去…”荣玉棠哄他。 “这声音怎么回事?”惜玉听见声音皱眉,荣玉棠咳嗽一声,一五一十的说了,惜玉羞红了脸,转身要回房。 一只手有力的拉住他,门啪的一声合上,荣玉棠清冷声音带着沙哑,仿佛雪白的宣纸上滴落一滴胭脂泪,他环着惜玉纤细腰身,在她雪白脖间摩挲:“我也中药了…惜玉…你替我解好不好…” “好!”惜玉点点头,荣玉棠被她的肯定弄愣了,只见惜玉拉着荣玉棠的手,推开房门就是跑。 荣玉棠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扑通一声。 他被惜玉推到了池塘里,惊动一池败荷残叶小青蛙。 “冷水泡着一会就解开啦!”惜玉笑眯眯的脱了鞋子,把脚也放里面,哼着小曲儿:“放心…你解完药性之前,我也陪着你的!” 荣玉棠:“……” 不远处隐隐约约还传来暧昧的声音,荣玉棠就这样默默的听着,然后在池塘,或者说惜玉的洗脚池里面泡了一个冷水澡。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荣玉棠:谢谢,有被冷到。 傻人有傻福,惜玉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哟 ~( ̄▽ ̄~)~感谢在2020-02-17 21:54:06~2020-02-19 22: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0瓶;不可预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 73 章 第二天还是小寒仙先醒的,是被勒醒的。 一双胳膊自背后环上, 用力的抱着自己, 吩咐守护着泡沫一样的珍宝, 生怕她在晨曦里消逝了,少年温热的气息近在脖颈,床榻上衣裳凌乱, 散发着糜乱的气息,小寒仙红了脸, 想起来昨夜的荒唐,突然有一种羞怯的意思。 少年的感情灼热而直接, 他不是柏舟那种衣冠禽兽, 温文尔雅的皮囊下是吃人的腐尸。他是鲜活的, 他眼里的泪和自己一样多,他和自己一样脆弱,他和自己一样的… 苦 苦中作乐, 一晌荒唐。 小寒仙看着身上的斑斑点点,从被单里扯过皱巴巴的衣裳, 红着脸摆脱了他怀抱, 要挣扎着穿衣, 却不小心惊动了他, 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看见眼里的春色无边,愣住了。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闪过,销魂彻骨… 穆长生领着裤子挣扎着起来, 小寒仙别开眼不看他,他啜喏着开口:“你…你再休息…我去给你倒水…”说着三五下穿上衣裳就走,他是伺候过师傅的,每次师傅和师娘都要他伺候倒水,他没什么概念,但是想小寒仙可能需要吧。 他下床,腿打了个颤,昨天药太猛了他现在脱力,他咬咬牙还是出门了,没过多久,端进来一个木盆,里面满满的温水,泡着一条雪白的毛巾。他红着脸放下:“要我帮忙吗?” 小寒仙愣住了,半晌她一笑,眼里有泪光:“不用…我自己来…” “哦…好…”穆长生背过头推门走了,他脚步不远,就在门口徘徊。 小寒仙看着那水有些发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打水善后。 水温正好,她擦好整理完了,穆长生又敲门进来了,拿着一套干净衣裳:“这个…不知道合不合身…” 小寒仙点点头,他放下又出去了,她换上衣裳,清爽多了,起来腿有些发软,干脆坐到了椅子上休息。 穆长生又进来了,他打开窗户透气,默不作声的换了床单被子,一个人抱着去洗了,小寒仙舒舒服服的坐着,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饿了,还没想多久,少年就送来了饭,不浓不淡的粥,几碟小菜。他低着头不敢看她,送完饭又去忙了 “你不吃吗?”小寒仙不自在的看着四周,犹豫着开口。穆长生身子一绷紧:“你吃…我不饿…”说着逃也似的跑了,小寒仙有些气馁,跑什么啊…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脸上涨红一片,他手里拿着一个碎布缝成的袋子,五颜六色的洗的发白,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小寒仙没开口,他先跪了,扑通一声,男儿膝下,全部交代在她脚下。 小寒仙愣住了,穆长生抬眼,他眼里带着期待和视死如归的勇气:“小寒仙…” “嗯…” “你能让我…照顾你吗?”穆长生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嫁娶两个字:“就是…就是…” “你想娶我?”小寒仙倒直接了许多,虽然脸上红到不行。 “是…”穆长生下意识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沮丧的摇头:“我太…穷,配不上你…你以后如果看上了别的如意郎君…你就走吧…”说着他声音急切几分:“在那之前…我能照顾你吗?” 他声音是碎的,带着哭腔,仿佛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儿,勾着路人腿脚乞求爱怜,哪怕是一个安慰的温抚,都能让它安心的逝去。 小寒仙别看脸,红着眼眶轻轻笑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呢?” “你应该是和公子们在一起的…”穆长生闭眼:“你就像画里面走来的人一样…像天上雪一样,一捏就碎了…”他的手紧张的缩着,老茧扎着手心不多的软肉,扎的他发疼。 “天上雪…”小寒仙低笑,还真是瞧得起她了。她伸出手,摸上穆长生掌心:“落到你手里了…就已经化了…” 穆长生愣住了。 “你还要松手吗?”小寒仙笑:“你松手了…它就滴落到泥巴里面…滴落到水沟里面了…你还要放手吗?” “我…不…”穆长生看懂了她眼里情意可是忽然自卑的摇摇头:“不一样…我不能给你一个好的余生…” “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小寒仙眼里带着心疼的责备:“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 “你细心耐心任劳任怨,谦虚的低到尘埃,你每天晨练吊嗓,拉山膀踢腿吊毛僵尸摔…你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的功夫放眼金陵无人能比,你为什么不行?”小寒仙幽幽开口,每一句话直戳他心:“唱戏你说你不行,娶我你说你不行…穆长生,你就不能说一句行吗?”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现在行…晏先生说过,往者不可谏,来者实可追。总是拘泥在过去,伤口好不了的…人走路是向前看的,你为什么一直朝后呢?你就说一句行…好不好…” 穆长生愣住了,泪没有预兆的流下来,半晌他低着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 小寒仙跪到地上,平视着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心灵。 “唱戏,行吗?”小寒仙眼里有泪光:“娶我,行吗?” 漫长的沉默后,在小寒仙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少年一把把她拉进怀抱里,汹涌的泪滴落她脖颈,滑落在肌肤里,和他的温度一样烫着她。 “行…”少年嘶吼如受伤的小兽,听着只叫人心疼,他抱着小寒仙仿佛溺水人抱着浮木,生怕小寒仙听不懂似的,沙哑的扯着嗓子:“行!” 小寒仙闭上眼,嗯了一声。 这边情浓,那边伤风。 荣玉棠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外袍,床下烧着暖香,他低垂着头,苍白的脸在乌黑的发间越发显得孱弱,青丝披散,上面带着隔夜的水渍,惜玉有些羞愧的看着他,她忘记了他还有伤。 昨天夜里泡了一会,惜玉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荣玉棠已经抽筋了,她把他捞上来,他抱着腿,呓语着喊疼。 旧伤复发,最是疼痛难忍。 当年十六尺高台,一跃而下,水袖未待扬起,就重重的摔在了戏台上,血溅桃花。 他八岁挂牌,十年间春风得意花丛翩翩,就这样陨落在津门舞台,再也不见。 惜玉细细的擦完荣玉棠发上水渍,低垂的眉眼像小媳妇一样乖巧,声音也柔的不像话:“我给你揉揉吧…” “好…”荣玉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似梅花初绽融雪消冰,她坐着,把他腿放在自己大腿上,她们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亵衣,温度直透着那单薄各达人心。 “昨天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惜玉是真的后悔了,她做什么不好要和荣玉棠开那个玩笑。偏偏荣玉棠还惯着她,和她胡来,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这祖宗。 “没事…”荣玉棠笑的云淡风轻,他单手支颔,双眸含笑的看着惜玉,惜玉畏畏缩缩的坐着,小巧秀美的脸上满是愧疚,不描而红的唇上被她咬了两个浅浅印子。 “别…你不骂的我不长记性…”惜玉咬咬小银牙,试探着开口:“要不罚我站桩打板子,打多少个你来…” “成…”荣玉棠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凤眸里闪过狡黠,他玉手轻抬,在惜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一下子把她拉过来翻到自己身上。 惜玉只感觉天昏地转,然后自己趴倒在了他身上:“哎哎…你干什么!” “当然是罚你…”荣玉棠的声音染上一丝旖旎,他玉手轻轻滑过,只蜻蜓点水一下,却激起人内心万丈波澜,惜玉红着脸趴着:“别打哪里!” 从小只有爹爹打过屁股!还是小时候啊! 她现在可是大姑娘了! “啪!”玉扇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的打在她那里,一下一下的,惜玉只感觉那里一阵酥麻,疼痛难忍,她又羞又恼:“荣玉棠!别打!你那扇子不要钱吗!” “扇子打还是我手打,你选一个…”那人依旧云淡风轻。 “你…你换一个地方打!”惜玉差点没吼出来:“我不要脸的吗!” “你那说打哪里?”荣玉棠停下来,潇洒的展开扇子,温雅如旧,惜玉喘着气趴在他身上,水灵灵的眼瞪着他,怒气里带着羞,小脸一片嫣红,看的荣玉棠眼神幽暗。 “打手心…都成…”惜玉撇撇嘴,把小爪子递过去,被他一把拿住,他把惜玉手摊平,细细的把玩着那柔荑,惜玉低着头不说话。 忽然有人敲门,惜玉看着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一惊,慌不择路的就是往荣玉棠被子里面钻,荣玉棠笑眯眯开口:“进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的是穆长生,他红着脸跪下了,荣玉棠淡淡开口:“什么事?” “我想成亲…想娶小寒仙…她答应了…”穆长生结巴半天,惜玉在被窝里面愣住了,没想到最木讷的穆长生还是最先抱得美人归的… 不过也是,昨天都那样了…惜玉想着又红了脸,在被窝里面轻轻喘气。 “想娶就娶…”荣玉棠漠然的看一眼旁边:“去翻翻黄历,择个日子办了。” “我不知道我银子够不够…”穆长生羞的低头,荣玉棠轻轻一笑:“怕什么…你是玉成班的人,班主自然会为你办的,你既给她卖命,你的终身大事她焉有不管的道理?都算她的就是。” 惜玉:“……” 穆长生皱眉:“会不会不太好…” 他话音未落,只看见荣玉棠眉头一皱,身子一僵,喉咙间压抑出一声呻…吟,荣玉棠面色阴暗起来,带着隐忍的愉悦。他冷冷看穆长生一眼,扯过被子:“没什么…” 惜玉狠狠的松口,荣玉棠大腿上留下一个牙痕。 叫他坑自己! 穆长生说完就出去了,惜玉红着脸出来,一半是羞的一半的捂的,她恶狠狠的看着荣玉棠,荣玉棠眼神幽暗,一把把她抱下来,惜玉跌坐在他怀里。 “惹火?”他在惜玉耳边轻笑,语气却是带着森寒。 “我没有…”惜玉一瞬间老实了,傻笑假装听不懂,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荣玉棠的变化。 很不妙… “早晚你逃不了…”荣玉棠在她白嫩的脖颈间摩挲:“我哥来信催婚了,我把你生辰八字和性命报上去了…” “哎?”惜玉惊疑,忽然想起来他以前说的装订亲的事情,点点头:“好!” 荣玉棠低笑一声,不再说话。 空气里流动着暧昧和旖旎,荣玉棠抱着惜玉,肆意又带着分寸,忽然门又响了,是筱三声音:“三爷!” “进来…”荣玉棠拦住惜玉要躲的身子,把她圈在怀里,筱三笑眯眯的飞身进来:“三爷!查清楚啦!那死婆娘的药是从何苦那里来的!” “何苦?” “就是三平班班主啊!”筱三歪头:“何苦,字为之。何苦为之哈哈哈!穆公子以前不就是三平班的吗?” 荣玉棠眼里闪过阴冷寒意,正要说话时,小寒仙来敲门了: “慕班主…门外有客来了,说是三平班的班主,何苦。” 荣玉棠面色一沉,门外的穆长生要跑去迎接,他喊住:“穆长生!回来!”穆长生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荣玉棠淡淡开口:“你去房间待着,我亲自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收藏掉的……和俺头发一样毫不留情啊…… _(:3」∠)_ 话说大家都是上网课去了吗?冷冷清清…… 第74章 第 74 章 人一走,惜玉赶紧下床, 整理衣裳出门而去, 走到前厅, 已经有人在等着了,那人一身朴素灰袍,约四五十岁年纪, 头发微白眼底有些发黑,似是长期劳累所致, 他负手而立,姿态不卑不亢, 望着堂前的山水画出神。 “何班主?”惜玉试探的喊了一声, 笑眯眯的拨开珠帘进门而来。 那人回头, 看见惜玉眼里滑过一丝愕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和善面容,他一笑, 先对惜玉行了礼:“慕班主,为之唐突了…” 他举止言谈, 宽和淡然, 不似戏班班主倒似个书生, 惜玉微笑也回礼:“惜玉何德何能, 倒是何班主誉满天津,能得班主亲自来,是我玉成班福气!”说着请他上座。 小桃端茶来了,她神色恹恹, 脸上也不化妆打扮了,衣裳也换成了朴素的深蓝,低着头不敢多看,敬完茶就走了。 惜玉知道,那药是她下的,筱三当时就给她教训了。喂了同等的媚药把她扔到房间里面关着,叫她一个人去煎熬。 真狠啊… 不过人是老实多了,惜玉淡淡的笑,也不想过多追究,她更关心这个何苦来干什么:“何班主此番前来,不知道有何贵干?” “我从崇叔那里听说了,你们上天津来唱戏…”何苦一笑:“还带着长生,长生一直是我心里一块痛啊。” “是啊,明珠蒙尘宝剑悬灰,长生是真的可惜…”惜玉叹口气,心里警惕起来,她可牢牢记得荣玉棠说过,穆长生出事,不可能没有人暗中害他。 “希望这次玉成班来,能助他一雪前耻一炮而红!”何苦说的真诚:“我好久没见他了,改天请他和你们一并,到我班上吃顿便饭可好?” “何班主厚爱,”惜玉面露难色:“只是…最近有些难处…” “哦?慕班主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尽管说来,何某能帮则帮!”何苦一笑:“既同为梨园子弟,慕班主不必客气!” “惜玉初来乍到,不识门路,”惜玉叹口气:“也无人给介绍个戏楼茶园…总不能耗着让戏班唱不了戏吧…” 她这说的是实话,天津唱戏要门路,得找个地方慢慢唱起来,总不能大街上搭个戏台吧?那得被打死。 “原来是这个啊,”何苦一笑,略加思索:“现在各个戏园子基本都要角儿挑班常驻,倒是难出头啊…”说着他想到了什么:“我倒有一个下策…慕班主如不嫌弃,到我那锦绣园如何?” 惜玉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何苦能如此大方,在自己的地盘请她们来唱戏,要知道锦绣园可是天津数一数二的大戏楼,不是角儿都难上台,哪里请过草台班子? “这…”惜玉摸不清楚他的心思,面上挂着笑心里犯嘀咕,还是打算慎重一些:“何班主抬爱,玉成班何德何能,在天津未能立足就上如此高台,怕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何班主摇摇头叹口气:“哎,我是想着早点长生能出来啊…” 惜玉点点头:“何班主待长生情同再生父母,此情我们感激不尽,只是玉成班初来乍到,还是步步小心,循序渐进的为好…找个小园子慢慢唱,若是玉成班在天津有气数能苟活下来,何班主若能扶助,能再好不过了…” “这样也好…”何苦一笑,不再强求:“对了,长生呢?我倒是惦记他许久了…” “他啊…”惜玉一笑,记得荣玉棠的话:“他今日出门去了,不过何班主放心,过几日他要成亲,到时候一定请何班主来喝喜酒!” “啊…”何苦有些诧异,既而爽朗一笑:“好事!好事!男儿无妻家无主!他是该安家立命了!到时候我一定来!”说着他看看天色:“慕班主事务繁多,何某不叨扰了,改日再叙!” “多谢…”惜玉松走了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消散了。 他看似是给了一个优越到让人感激涕零的好机会,谁知道这后面他要玩什么把戏?到他的地盘唱戏,还是天津数一数二的好戏楼,万一出了一个纰漏,她也别想混了趁早滚回去。 他要是真的想帮自己,就应该带着自己拜见天津的名角儿,给自己介绍个小戏园子小茶馆,从从容容的唱那么几个月,名气来了才敢去大戏楼。 惜玉心里存了警惕,她回了后院,穆长生又开始在院子里面练功了,他腿直发软,面色苍白,看来昨天晚上把他榨的够呛,慕晚成也跟着他,两个人劈腿,好家伙,右脚一立,左腿腾的向上,直刷刷的一踢,然后直直一摔,劈开落地。 看着就疼死个人。 她不敢再看,径直去找荣玉棠,荣玉棠已经换好了衣裳,又是一身白衣萧然,腰带镂金错玉,配上他挺拔身姿,真当是清贵无双。 “人走了?…”荣玉棠抬眼看她。 “嗯…”惜玉点点头笑:“你太磨蹭了,换个衣裳我们都聊完了…” “他来做什么?”荣玉棠不紧不慢的整理玉冠。 “黄鼠狼给鸡拜年…”惜玉笑眯眯,转念一想不对,那自己不成小母鸡了吗,变改口:“给你拜年!” “就知道耍嘴皮子…”荣玉棠也笑了:“不闹了,趁着有时间我们出去逛逛,找找戏园子。” “好…”惜玉乖乖的牵着他的手,因为带着愧疚,所以荣玉棠握住她手时候她没有拒绝,两个人仿佛老夫老妻的出了门,街上煞是热闹,杂耍那边堵的人山人海,是不是爆出惊叹,小孩们围着糖人摊子,眼巴巴的盯着看,那大爷含笑坐着,双手一捏一点动作如飞,不一会就蹦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孙悟空。 惜玉看见那摊上还有卖捏成京剧人物的小糖人的,好奇的走过去,在孩子们艳羡的眼神里买了一个穆桂英。 那穆桂英目光如炬,胖乎乎的脸上英气飒爽,背后大靠帅旗飘扬,红色战甲上鲜血未干,素手捏着翠翎,好一个杨门女将军。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惜玉舔着那糖人,情不自禁哼起来:“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那大爷瞥一眼她,也跟着唱起来,唱的还有模有样,惜玉挑眉:“大爷您也会唱啊…” “可不是…”大爷哼一声:“这天津卫里,别说流水,谁不能来两句二黄,都不算天津人…”说着努嘴:“你说真论唱,有点真不比台上的差,你看看老言派现在,几个唱的过票友的?” 惜玉笑着点点头,那老头继续做起来,哼起了搜孤救孤,继续的做糖人,底下的小孩眼巴巴,他挑挑眉:“你们谁能唱的反二黄,我就给糖送你们…” 惜玉算是长见识了:“敢情天津卫,还真是人人会唱啊…” “可不是给你开玩笑…”荣玉棠失笑:“昨天问了崇叔,这附近的戏园子基本都是戏班子包了,鲜少有对外的,现在只有一个荟萃馆,可以去试试看。” “荟萃馆?”惜玉歪头。 “嗯,这戏楼什么戏都有,故名荟萃,京剧倒少,所以不怎么景气了…”荣玉棠笑:“位置也偏僻,名气不大…” “有地方唱就行!”惜玉无所谓什么位置:“戏好自然有人!戏不好唱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没用。” “行…”荣玉棠也爽快答应了,两个人问清了路途,就直奔荟萃馆,在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处荒凉地方,附近无甚民房,门前几棵垂杨,好不苍凉。 若不是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荟萃馆,惜玉都要以为是兰若寺了。 老远的,就听见锣鼓喧天,声声逼人。 “这是…”惜玉出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锣鼓激烈如暴雨,那女人声音嘶吼里带着凄厉,仿佛撕去了所有外表,把一颗心血淋淋的唱给你听。 “秦腔…”荣玉棠顿住脚步。 惜玉小心翼翼的迈进门来,茶馆小二懒洋洋的送来茶水,荣玉棠付了银子,带着惜玉到前面坐了,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却抵不过台上的声声雷鸣。 台上的人入了戏,眼角眉梢都写满了盛怒,身上洗涤到发白的青衣上褶着悲凉,她身边的军爷身穿零落腰带宝剑,魁梧不凡,她站在他面前,单薄身躯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怒意,堆积了十几年的苦恨一瞬间席卷而来,冲破戏楼的青瓦屋顶,拉枯摧朽直冲云霄。 看行头应该是《红鬃烈马》里面的武家坡一折,也就是薛平贵参军十八年,功成名就回到家园,和妻子相认,怕妻子不贞调戏试探。 “这是武家坡?”惜玉小声开口。 “五典坡…”荣玉棠低声道:“秦腔叫五典坡。” “哦…”惜玉点点头,反正无论是什么坡,都是薛平贵和王宝钏。 苦守寒窑十八年啊,等来的是什么?是那人的猜忌和戏弄… 台上的薛平贵被王宝钏一顿好骂,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银子,他面露算计和得意,笑眯眯走向一旁伤神的王宝钏:“五典坡前我戏一戏女娇娥…” “这锭银子三两三,拿回去与你安家眷,量麦子磨白面,”说着他步步逼近:“咱两人糊里糊涂过上几年!” 王宝钏仓皇躲闪,突然身子一顿,她低头翻翻水袖,捏紧着缓缓转身,饱尽沧桑的眼,直直的看进这个人眼里,她不再躲闪,一步步的走向这个人。 “军爷说话真见浅,你把我宝钏下眼观…”她语气舒缓而悲凉:“我的父在朝为官宦,所生下三花无一男。我大姐身配苏官宦,我二姐又配魏左参。单丢下苦命命苦宝钏女!” “曾许下飘彩大街前,二月二龙出现,王宝钏梳妆彩楼前…”仿佛故梦重来,她眼里闪烁着昔日荣光:“公子王孙有千万,绣球儿单打薛平男。” “席棚里去把我父见,我爹爹一见怒冲冠!前门里赶出薛平贵,从尾门气走了王宝钏…”王宝钏低眉,双手缓缓抱住自己,凄惶不安:“无处来来无处站,在城南寒窑把身安……” 她语气缓里带着心酸,诉说着当年往事,回转身来,她低眉一整水袖,眉毛一展,声音骤然的凄厉起来:“奴的夫去了十八载!书不捎来信未还!这一锭银子莫与我,拿回去与你娘安家园!” 她手捏着水袖边,直指着薛平贵,气势汹汹的逼近着他:“量麦子来磨白面!扯绫罗来缝衣裳!任你娘吃来任你娘穿!把你娘吃的害伤寒!有朝你娘死故了!尸首埋在大路边!叫和尚来把经念!叫石匠刻碑尖!上写你父薛平贵!下写你娘王宝钏!” 她声音是从胸膛里面迸发出来的,排山倒海的嘶吼出来,疾风骤雨不得听见,只知道一腔愤怨上达苍天:“过路君子念一遍!军爷…把儿的孝名天下扬!” 惜玉已经全然看入迷了,她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王宝钏,没有雕饰,她放开了哭放开来骂,骂的酣畅淋漓骂的狗血喷头骂的六亲不认骂的气势恢宏… 骂啊…这才是十八年的怨气啊! 京剧的王宝钏,她怨是含蓄的,她爱是复杂的,她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幽怨着等待着那个人把她重新拾回家。 而惜玉眼前的这个王宝钏,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谁的娃娃,她是她自己,王宝钏。 作者有话要说:秦腔的五典坡骂渣男,真的是酣畅淋漓啊…… 京剧的武家坡也很经典,不过就舒缓了许多,王宝钏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苦守寒窑十八年,隐忍端庄。b站都有。时间很短两三分钟。 红鬃烈马这戏,讲薛平贵娶了王宝钏,然后去打仗到西凉国,又娶来代战公主。结果回来看见王宝钏调戏试探她。最后是夫妻和好如初,大登殿,王宝钏和代战公主情敌见面,又和谐生活在一起了。 我总感觉王宝钏和代战公主配一脸 不信看王宝钏的词: 王宝钏低头用目看,代战女打扮似天仙。 怪不得我夫他不回转,就被她缠住一十八年。 宝钏若是男儿汉,我也到她国住几年。 下次就安排上吧……惜玉代战,荣玉棠王宝钏咯 第75章 第 75 章 惜玉沉默着看完了整出戏,锣鼓一停,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耳边那海涛嘶吼, 终是奔入了无尽深渊。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惜玉才缓过神来,她仿佛在疾风暴雨里洗礼归来, 整个魂魄都被冲刷了个遍,腌脏和的美丽的都被无情刷掉, 只剩下□□裸的空。 “多谢大家捧场!”台上的王宝钏笑眯眯的看着台下,惜玉环顾左右, 发现只有七八个人, 馆子里空空荡荡, 嘈杂的热闹后只余凄凉。荣玉棠起身,台上人都冲着他看,有些拘谨。他微微一笑, 去了后台。 后台的也是空荡荡的,没两个人, 一进去阴冷的霉味逼人, 暗淡的屋子里面堆着许多半新不坏的枪棍盔甲, 一个青年男子坐在衣箱上, 抽着旱烟,听见有人来了叹气:“唱完了来歇歇…”半天没人搭理他,他眯着眼抬头,瞥见荣玉棠, 轻轻一笑:“公子是哪里来的?难得啊,能来捧场…” “你是这秦腔班的班主?” “是…”他利索跳起站直身子:“魏春节!”说着努努嘴:“台上那王宝钏,我妹子…” “那是不是叫魏元宵?”惜玉一笑,他也笑了:“你怎么知道…”说着想到了什么似的:“你们这种公子小姐怎么想起来看秦腔?敢的巧啊,这是咱们最后一场了!唱完咱得回老家了啊…” “为什么要走?”惜玉愣住了,魏春节摇摇头:“看的人越来越少了…天津这地方混不下去了…还是会陕西老家去吧…”说着咧嘴一笑:“你们要是还想听,我们上你们家去唱!不要银子的…” 惜玉有些心酸:“其实哪里不是个唱…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戏班的,初来乍到…” “哟?”魏春节挑眉,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个人,摇摇头:“我看着不像…你们两个天仙般人物,做什么不好来唱戏?”说着调侃一笑:“敢是公子小姐偷跑出门…下海来了?唱戏可不是好营生啊…苦累还受人白眼…” “我们家就是唱戏的…”惜玉笑:“不怕…” “行…”魏春节露出一个笑:“不说了…我该收拾收拾上路咯…” 赶巧园子老板过来了,看见魏春节叹口气:“真要走啦?” “不走没饭吃咯…”魏春节扔给老板一包沉甸甸东西:“多年来承蒙关照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吧!”说着潇洒的是转身要走。 “那些行头…”老板皱眉。 “都是破铜烂铁了,”魏春节回头冲惜玉一笑:“你们不是也要来唱吗?送你们了!”说着跳上牛车,已经有人把箱子搬上来了,刚刚的王宝钏卸完妆,脖子一圈白,善意的冲他们笑:“走了!” 老板沉默的看着他们走了,半晌回头看见惜玉两人,叹口气:“今天没戏了…公子们请回吧…” “我们是来唱戏的…”惜玉一笑,老板愣住了,摇摇头:“我这戏园子别耽误你们了!破烂地方没个人来…你们去村里唱鬼戏都比到我们这里唱赏钱多…我都打算回去种地了…”说着瞥瞥荣玉棠衣冠:“再说公子哥们唱戏…像啥话呢!” “这样…”荣玉棠开口:“您再缓一个月,可以吗?” “缓多久不都一样?”老板叹气:“破铜烂铁成不了金元宝…” 荣玉棠低头,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银票来,直接递过去:“三天,拜托您把这戏园上下重新修修,剩下钱归您,三天后我玉成班进来驻台。输赢胜负,自我们承担,您只赚不赔。” “啊…”老板看见那银票的数额,愣住了,揉揉眼睛对着阳光再看,倒吸口凉气:“好…我马上喊人整修…”说着皱眉打量荣玉棠:“有这个银子做什么不好…来做这赔本生意…” “这您就甭管了…”惜玉笑眯眯,她早就瞥见了那上面面额:“记得请最好的工匠来…” “好好好…连夜也得给您赶出来个万丈高楼哦…”班主笑着把银票塞到衣裳里面,拍拍胸脯:“三天后您们尽管来!” “好,我们回去拍戏,三天后就贴…”荣玉棠也不啰嗦,拉着惜玉走了。 回到府里,惜玉开始犯愁三天后贴什么戏了,她不打算贴新戏,只想选个骨子老戏。毕竟是要开门红,得万无一失。她把戏班人都喊到了一起,商量戏码。 “老生戏如何?”惜玉话一出口,大家齐刷刷看向穆长生,穆长生吓的面色煞白:“我…我跑龙套就好!” 小寒仙气的要掐他,被惜玉拦住了,最后无可奈何还是演旦角戏,商定《白蛇传》。 荣玉棠身体不适,只能惜玉来挑梁的白蛇,荣玉棠给她做二旦配青蛇。小生是桃夭来,他被逼着改学了京剧小生,天天痛苦的练龙虎音,好在他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今天下来也有模有样了。 确定了戏码,院子里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小寒仙拿着戏本挨个说戏,穆长生拿个木棍扮老艄公。慕晚成天天托这个饭碗拿着扫把当法海。在他摔碎了两个碗后,惜玉给他换了狗吃饭的破碗,气的慕晚成汪汪汪叫了好几声。 荣玉棠倒是不急不缓的,把惜玉拉进了房间,门一关,漫不经心开口:“咱们加一折子双蛇斗…把白蛇传演圆了。” 惜玉震惊了,双蛇斗是白蛇传的第一折,不过已经失传了。而且故事非常匪夷所思,是青蛇爱上了白蛇,求爱不成要霸王硬上弓,结果被白蛇揍了一顿,然后变成了女身,成了白蛇姐妹服侍白蛇钟生。 反正就是一个做不了夫妻就做姐妹吧的故事… 所以惜玉一直很好奇,这青蛇到底对白蛇是男女之情还是男男之情还是女女之情。 “你要剧本吗?不是早失传了吗?”惜玉瞪大了眼睛。 “没有…”荣玉棠直截了当。 惜玉:“……” “傻啊,就是没有剧本才好说啊…”荣玉棠敲她脑门:“咱编个出来,谁敢说不是吗?谁都没看过…” 好像是这个理,惜玉也被他忽悠了,老老实实的听他讲戏,完全忽略了荣玉棠嘴角的笑意。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荣玉棠一大早起来,翻出一块大木板,调好浓浓墨汁,惜玉扒拉出来一只秃了的破毛笔,吹吹灰洗洗送给他,他就着墨,凝神运腕,站着写了三个大字。 白蛇传 点点如桃撇撇如刀,浓墨在阳光下闪着紫光,荣玉棠满意的又挨着写了许多行小字,然后在最上面,他题了三个最大的字。 玉成班 惜玉心里砰的一跳,仿佛春暖花开一般,他写完了字,抱着木板叼着笔回头,白衣蹁跹墨字凝重,仿佛山水清画,直直画进惜玉心里。 “好了,拿去贴着吧…”荣玉棠把班子递给惜玉,轻轻一笑:“咱玉成班上津第一出戏的排面,交给你了!” 惜玉感觉浑身热血沸腾,重重的点点头,抱着木板子拉上慕晚成就是跑了。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跑到那荟萃馆,果然有钱使得鬼推磨,荟萃馆焕然一新,门前垃圾扫的干干净净,地也重新铺了,改修的修改补的补,清一色的墨瓦白墙,大堂上彩绘着同光十三绝的壁画也别开生面,又活了过来。 把木板往门口一挂,惜玉激动起来。 那卖糖人的老大爷哼着空城计路过,猛抬头看见翻新的戏楼,吃了一惊,眯着眼睛凑到那戏码上看,愣住了。 玉成班白蛇传 “没听过…哪里的草台班子…”他嘟囔着摇摇头,看向下面主演看,白蛇…慕惜玉,青蛇…荣玉棠… 老头呆住了,荣玉棠不就是几年前那个风云动京城的第一乾旦吗?他可牢牢的记得!当年来天津,多少人堵着路上只为一瞥他阵容,戏楼里三层外三层都站满了人…看不见蹲在地上贴着水缸听都是好的… “不会吧…”老头皱眉看向这戏园子,且不说荣玉棠摔死了,就算荣玉棠没死也是个残废了啊!说着他哼一声:“没准是个假货!”说着气呼呼要走,忽然又瞥见旁边一行字。 双蛇斗起断桥终。 老头差点吓的昏厥过去,活这么大岁数了,第一次见到双蛇斗! 那可是早就失传多少年的戏码了! 他抱着糖人匣子就跑,一口气跑回家,路过巷子门口一堆大树底下下象棋的,看见他招手:“老刘头,来一把呗…” “来啥…”他气喘吁吁:“你们看过双蛇斗吗?” “双看过蛇看过斗看过,双蛇斗没看过…”一老大爷一边看棋指挥着别人:“走马!” “我今天路过荟萃馆…”老刘头擦把汗:“看见戏码…上面写着白蛇传…再一看!从双蛇斗起到断桥!可把我吓坏了哟…” “什么啊…”另一个瞪眼睛起来:“什么戏班的…” “玉成班…” “没听说…天津待了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这个名字,”另一个老大爷哼一声:“估计是新来的戏班,不知道规矩!失传的戏也敢胡来?臭鸡蛋不砸死他们…什么时候演?” “明天晚上…” “走走走…明天看看去…”一大爷棋也不下了:“越来越不像话了啊…我去把老冯喊上!” 有人要贴白蛇传的双蛇斗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天津小巷子里面,无数老大爷抱着看笑话轰人的态度,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天津的梨园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几个班主聚到一起聊天吃饭时提起着事情,纷纷笑起来。何苦摇摇头叹气:“玉成班还是不稳重啊…走这一步险棋…必败无疑啊…” 另一个班主皱眉:“要不要我们通知精岳庙庙首去管管…这太放肆了吧…” 何苦拦住他:“不必了,留人一条活路吧…” “哎…何老哥你就是太好心肠!”有人敬酒:“这种人跳梁小丑,蹦哒不了几天的…我们不出手也行…” 嬉笑讥讽的声音没到一天就传到了大街小巷,大家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第二天的洋相。 惜玉紧闭门户,不慌不忙的准备行头差点人数,大家最后的排了一次,吃完饭各自休息,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夜幕降临了。 第76章 第 76 章 夜幕四合,荟萃馆已经坐了七成客, 馆里老板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么多人能来, 他赶紧亲自去烧水准备大锅饭,等着伺候客人。不过看见客人们一个个嬉皮笑脸,还有的准备了臭鸡蛋来, 老板心里一揪。 来者不善啊这都是。 惜玉早早的化妆,细细的描眉画唇, 换了行头,一身素白飒爽, 荣玉棠背对着她化妆, 透着镜子, 惜玉窥见他眉心一朵红云似朝霞初起,眉梢狭长浓密,抖擞着精神, 那凤眼勾的越发长了,眉宇顾盼数不尽的风流韵味。 惜玉瞧进他眼, 发现他眼那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腾的一下子, 惜玉红了脸要走。被一双手猛的拉住, 落入那人怀抱,他在耳旁叮咛:“姐姐,上台小心啊…” 锣鼓已响起,该上台了, 他松了手,惜玉深深看一眼荣玉棠,忽然一笑,附耳到他耳边:“妹妹放心…”她声音又软又娇,撩动一江春水,却自己溜了。 掀开幕布,惜玉清清嗓子笑着走上前,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多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她,有人甚至准备好了臭鸡蛋就拿着在手里,豪不避讳。 “离峨眉驾祥云飘越崇山…”惜玉袖子一松,抖落出三丈水袖,四个仙子打扮的挥舞着云旗翩然而至,惜玉轻盈一跃,双手用力一展,那三丈水袖早空中流动出虹意,又落下如雨幕。 她一回身转动起来,一身素白如流霜,水袖如月华随她而动,绕着她飞舞,四面云旗绣着祥云朵朵,盛开在她周身,众星拱月的烘托着她。 她笑着,腰肢一软,一个盈盈卧鱼倒地,那水袖在空中流动着挑逗着流云,才如波澜缓缓流泻而下,锣鼓一静,惜玉也不动,美目流转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四周,她眼里清澈不染尘,偏生眼角眉梢又是海棠艳,恍惚天生尤物落入凡尘。 清骨媚皮。 美人盈盈一笑,声音清亮,带着醉人的酥:“我乃,白蛇仙姑素贞是也。自幼在峨眉修炼,是我思念凡尘美景,为此下得山来,”说着她抿唇遮袖,含羞开口:“倘遇称心君子结为共衾同枕之人,以享人间快乐,岂不美哉。” 她脚步一飘快步走了,她这边美娇娥去,那边俊少年来,一个蓝衣公子大步走上台,他身形修长,肤白秀美,山水画里面走出的人物,眉间一点红蕴着天下春。 他一开口,山峦青遍,江河千里。 “俺本青峰一蛇仙,变化奇巧法力全。 皆因尘缘难绝断,朝夕思念女婵娟。” 忽然他凤眸一转,瞥见闯入仙山的白素贞,他随手一掷,银枪铮铮直奔惜玉,惜玉美目一凌,一个翻身绣鞋一踢给它踢回去。 荣玉棠动也不动,单手一拦,枪稳稳当当的回到他手里。 台下观众有些已经忘记了为什么来,鼓掌起来。 两个人相视,惜玉警惕的看着他,抿着唇。 他忽然一笑,动了,惜玉踢他,被他虚晃躲开,惜玉一个不小心没站住,被他拦腰抱住:“我看你品貌端正,意欲和你在青峰宝洞,结为终生仙侣 ,岂不美哉?” 他故意靠着她耳边,惜玉耳边一阵酥麻,她红着脸挣脱,嗔怒道:“休得胡言!”说着拔剑就是和荣玉棠撕斗起来,两个人身影诡异,如雪搅云,台下看的是过瘾十分。 终于荣玉棠战败,跪在惜玉面前,凤眸盯着她:“望乞慈悲,饶恕于我,情愿跟随仙子,侍 奉左右…” 惜玉哼一声收了:“如此你就变做女身…随我下凡去呀…” 荣玉棠眉眼顾盼:“好…” 那四面云旗又上,遮着荣玉棠身子,不一会云消雾去,秀美少年俨然消失,一个美貌少女俏生生的立在台前,娉娉袅袅的转个身看向惜玉:“姐姐,你看我变得如何?” 惜玉拉起他手:“妹妹果然法术高强!” 台上一片交头接耳,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一会的功夫就从小生变成了旦?大家不得其解,议论纷纷,带臭鸡蛋的已经放下来了,悄悄的议论起来。 惜玉看着台下动作笑,这是荣玉棠动的心思,他先画好了旦角妆,再贴一层不知道什么纸,和人皮差不多软薄再画小生妆,头上的话,做一个假发盔把片子大柳都贴上去,直接叫挥云旗的人带上来就是了。 都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馊主意…不过看起来都蒙住了… 荣玉棠盈盈一拜:“姐姐请上,受小妹一拜。” 惜玉赶紧跟着拜了:“为姐也有一拜。”说着她揽过荣玉棠的肩膀,两人一齐跪下,荣玉棠轻轻抚上惜玉手:“从今后你我两相依相伴…” 惜玉脸腾的一红,含羞着唱完了词:“同甘苦共患难永不离分…” 本来是姐妹们相依相伴,荣玉棠忽然改成了你我…惜玉怎么听着怎么感觉…像是成亲的词儿… 相视无言,荣玉棠搀扶着惜玉,自幕门而下。 台下终于爆发出掌声,本来带着敌意的人面色和善了许多,天津就是这样,不服人,只服戏。 管你天王老子,唱错了照样骂你,管你士农工商,唱一句好照样给你好。 戏台上咿呀咿呀的唱着那段千里之外,千年之外的凄美故事,泛舟西湖细雨绵绵,那书生衣裳寥落眉宇清秀,遇见白衣少女恰过湖去,一把伞下结情缘,恩爱非常。 桃夭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眼神一个劲望惜玉身上黏,他本就生的美,扮上更是明艳几分,三个美人同舟,自成绝美风景。台下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美人,放眼天津,这样的阵容不说唱功身段,就是脸也够吊打天津了! 穆长生的老艄公,被忽略的干干净净。 惜玉羞答答又不敢推辞,只能咬牙忍住,桃夭牵着她小手拉着她衣袖,荣玉棠在惜玉身后,冷脸看着桃夭,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桃夭来演许仙。 桃夭是不是背过头挑衅的看荣玉棠,荣玉棠十分沉得住气,桃夭有些疑惑,以前这人都是瑕疵必报,怎么现在这么忍气吞声了? 到了《断桥》,桃夭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醋王的报复。 他奔着惜玉而去,却被荣玉棠拦下,他步步逼近桃夭,眼里闪过暗芒:“你…你来的好!” 说着一个巴掌打到他脸上,那是实打实的一个巴掌啊,桃夭还没反应过来,荣玉棠回身长剑出鞘,奔着桃夭就是狠狠一刺。 凌厉剑风闪烁寒光,桃夭吓的身子一软差点没摔倒,只能扑到惜玉面前颤抖:“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啊!” 惜玉不帮他,只是冷目相向,无尽哀凄:“怎么…你今日也要为妻救命么!” 桃夭忙不迭点头。 惜玉咬牙,玉手一指,几乎站不稳的强撑着身子:“你…你…你…你!”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铭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惜玉声声凄哀句句血泪:“你忍心见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怎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这一段垛板最是经典,惜玉才唱完台下掌声就雷鸣一般响起来,荣玉棠的剑可不等人,惜玉唱罢他挽一个剑花直刺桃夭,在离桃夭不到一寸的地方被惜玉拦住,桃夭看着近在额头的剑尖,冷汗都冒出来了。 忍着唱完自己的词,桃夭还没松气,荣玉棠那边叉腰微笑看他:“许仙!过来!” 桃夭:“……” 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 小心翼翼的去了,荣玉棠果然不饶他上来就刺:“像你这样负心之人!待我杀了你!”说着就是圆场直逼他而去,他来势汹汹,桃夭一不小心摔倒了地上,荣玉棠冷笑一声双剑一扬,对着他就是刺了下去。 唰的一下,那剑扎进台上,离他那东西不到一寸。 桃夭□□一凉。 不带这样的啊!剧本没有这样写啊!不是说不刺人的嘛! 台下也笑了起来,只当是故意安排的,桃夭咬牙,他那剑要是再进一寸自己就要血溅戏楼进宫当太监了啊!故意安排个鬼,荣玉棠就是公将仇报! 惜玉哪里感觉不出来,也只能嗔怪的看着荣玉棠,荣玉棠冲她微微一笑,冰雪消融。然后看向桃夭,不动声色的扬一扬手中剑。 桃夭:“……” 荣玉棠上辈子绝对是他妈泡醋缸淹死的! 不管怎么样,这戏是轰轰烈烈的演完了,夜已阑珊,但席下观众没有一个打瞌睡的,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上,惜玉从台上看去,台下黑压压的人,都拿着眼睛盯着你,十分诡异。 掌声雷鸣 天津第一场,算是平安无事了。 惜玉这才松下气来,笑眯眯的向台下到处欠身行礼,左手被荣玉棠牵着,右手…桃夭再不敢拉了。有观众跑到前面来,兴冲冲的看向惜玉:“唱的好啊!” “明个继续!咱来捧场啊!” 有个少年带着臭鸡蛋来的,惜玉友善的冲他笑,少年羞红了脸,把鸡蛋忙不迭的塞衣裳里面,结结巴巴解释:“我着…不是带回去吃的!我带回去吃的!哈哈哈…” 惜玉知道他是来找茬没找到,也没有深究,对着来的人挨个行礼,一个不敢放过,忽然有小小的东西砸到脚背,她低头一看,闪着金色的光芒,她捡起来,是瓜子模样的。 “金瓜子…”荣玉棠淡淡开口:“好东西,收着。” “金子做的!”惜玉眨巴眼睛,从前只听爹爹说过,京城大家小姐贵门夫人看戏都备着一盘金瓜子,看谁好就丢上去砸谁,可惜她从来没见过,今日算是第一次见了,开眼界。 她眉开眼笑的把金瓜子都捡起来了,观众也走的差不多了,她笑着把金瓜子给荣玉棠:“走!姐姐带你吃夜宵去!” 桃夭幽怨的看着她:“我也饿了。” 惜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没事…小寒仙在家煮了汤,给你们回去暖胃喝!你们赶紧回去吧…”说着拉着荣玉棠笑眯眯道:“你带我去吃天津夜宵呗!” 荣玉棠嘴角笑意浅浅,反握住惜玉手:“好。” 第77章 第 77 章 桃夭委委屈屈的和大家一起回去了,他坐着第一辆车, 身边是穆长生和小寒仙, 小寒仙拿着小手帕, 细细的替他擦着脖子和脸上没擦干净的油彩,有些抱怨,声音细细的:“怎么跟猫洗脸似的…” 穆长生哪里敢吭声, 一个劲的点头,仿佛一只大狗乖巧的围着小寒仙转。小寒仙转身要走开, 他趁着小寒仙不注意手轻轻的攥住她衣袖,小寒仙回头, 水灵灵的眼睛瞪他一眼, 穆长生委屈的低头。 小寒仙叹口气, 把小手给了他,穆长生红着脸拉着她手不放,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野花和野草编成的手链, 给她套到手上。 小寒仙看着那花花绿绿的手链,抿嘴一笑, 穆长生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仿佛求夸奖的孩子一样。 桃夭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 想到刚刚惜玉和荣玉棠双双私奔去吃夜宵, 他冷笑一声。 世间儿女,无趣至极。 可能是桃夭的怨念太过深沉,惜玉刚刚坐下就打了个喷嚏,荣玉棠关切的看着她:“冷吗?” 惜玉摇摇头, 荣玉棠已经脱下了自己身上外袍起身给她系上,露天的夜铺里,架着两口锅煮着骨汤,香气化为烟雾在黑色夜幕里面冉冉升起,烧着的柴火是不是逗成火星,逗到惜玉衣角被惜玉一觉踢灭。 “小两口感情挺好?”老板娘端上来两碗汤和两一碟子杂粮饼,惜玉眯着眼睛笑:“不是呢!他是我叔叔!” “哟…这叔侄两个都挺俊俏…”老板乐呵了:“以前没见过,到天津来做什么的?” “谋生啊…”荣玉棠也不愿意多讲,又来了一波人,老板也又去忙活了,荣玉棠和惜玉坐在角落里面,看着那些人熟稔的捡了桌子坐下,老板问都不问直接端了汤来,显然这些人是常客。 荣玉棠瞥见里面其中一个人,眼神一暗。拿起旁边的草帽戴起来,又低了头。 惜玉愣住了,好奇的看着来人,大概有七八个人,多是头发半百的老人,他们都依次坐下来,只留下个站着的青年,他穿着鸦青色布衣,松松垮垮有些老旧,腰间黑色带子系出他劲瘦腰肢,他脸上在火光照耀下一片麦色,浓眉直插鬓角,眼里映着天上星辰般闪耀坚毅。就是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显得有些轻浮邪气。 “荣班主来了啊…今天贴什么戏码?” 惜玉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荣玉棠,荣玉棠声色不动,低头喝汤。 那青年开口:“哎…审头刺汤…” “哟,那可是荣班主拿手戏啊,卖座吗?” “还行,糊口罢了…”那人翘着腿坐了,拿着筷子,粗的一端往手心一□□平了,笑眯眯的喝口汤:“老板好生意啊,用昨天的骨头?怎么肉都没有一块?” “去你的!”老板气笑了。 那人环顾四周瞥见角落默默坐着的惜玉,眼睛一亮:“你看那娘们碗里都有几筷子肉,我这里面肉渣都捞不起来…” 惜玉撇撇嘴,她感觉到荣玉棠似乎冷笑了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跟他来的一个老头气呼呼的夹起来自己碗里的肉给他,被他用筷子拦住:“您自己吃!” “不容易啊…”老板娘笑着出来了:“行了吃不死你…”说着一勺子过去,倒他碗里,汤汁摇摇晃晃溅出一趟,他嘶口气:“您得赔我洗衣裳钱呗!” “滚…”老板娘拿着勺子换个手要打他,被他躲开了。他顺势往旁边桌子一坐,眼睛瞅着惜玉不肯离,老板娘看见了笑:“没眼力价的,当心人家叔叔打你…” 惜玉低头吃饼子不理会他,他笑:“哟,叔叔?老子亲师叔都不怕还怕哪门子叔叔?”说着他笑嘻嘻的朝惜玉招招手:“小娘子!要听戏吗?请你去听戏!” 惜玉面上微笑:“不用了…” 她自己唱戏都唱不过来了还去听戏… “那真是可惜…”他含笑坐下继续喝汤,一个老人路过,他瞧见哟了一声:“您老来了啊……坐坐坐…请您喝水啊…” 一个老者走进来,笑骂:“好不容易遇见了,就请喝水?” “现在这不是福寿班没钱嘛…”那人笑:“请你喝了就不错了…您老哪里来?走的满头汗啊…” “听戏…”老者坐下,借了蒲扇摇起来,摇头晃脑的哼起来:“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罗衣…” “哟,这您可不够给面子啊,今天我们贴您不去听,您去哪个角那里了?” 老者要了碗汤喝一口:“荟萃馆的玉成班…” “没听过…挑班是谁?”那人皱眉。 “慕惜玉…”老者喟叹一声:“演的白蛇,那姑娘一身苗条水灵啊,是个好苗子!” “没听过…”那人轻轻一笑:“哪里来的草台班子?值得您这么夸?” “霍!”老者瞪大眼睛,比划起来:“你小子能知道什么?人家可是从双蛇斗开始唱起来的呢!那唱青蛇仙的相公可俊了啊!小生又变成花旦,跟变法术似的,我瞧着比许仙还好看!许仙太女相了!哎呀,怎么就瞧不上青蛇仙呢!” “瞧上青蛇后面故事不就编不下去了嘛!”那人轻笑,想到什么神色一凝:“双蛇斗…这戏不是失传了嘛…怎么可能有人演出来!怕不是噱头吧!”说着把筷子一扔,眼神一冷: “虽然失传了,那青蛇仙明明是个花脸,怎么变成小生了!胡说八道!真是胡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者哈哈一笑:“算了算了…可能是外来戏班,为了个开门红嘛…” “为了开门红?”那人冷笑一声:“我看他们是没遭受天津的毒打!敢耍心机出风头就得等着挨揍!胡编乱造牛鬼蛇神算什么…有真本事他就老老实实唱戏别整这些幺蛾子!” “算了…”他带来的一个老人叹口气:“都是讨生活…不容易,给人留个活路吧…” “讨生活…谁不是呢…”那人气呼呼坐下:“我就是口头说说!我和那群老狐狸不一样!他们一个个都是嘴上饶人暗地使绊子的…估计这个玉成班这么一坐,博了名声,丢了活路哟!”说着哼一声继续喝汤。 惜玉听着他们说话,眨眨眼睛一笑。 有荣玉棠在,她还真的什么都不怕。 “算了算了不管了…老老实实唱自己的吧!”老者叹口气:“怎么些年你也不容易…从北京下来守着个破摊子…荣玉棣也真是的…” 荣玉棠手里筷子一颤,啪的掉到了地上。 惜玉莫名其妙的看着荣玉棠,他不动声色的捡起来,又换了双,惜玉看着他端碗的手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愣住了。 “荣玉棣功名心切…老想着超越他师兄,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啊…也是苦了我们哦…”一个老人开口:“荣玉棠一走他就破规矩了,六亲不认。人老了,唱不动了,就赶走了…好在还有桂生收留…带我们到天津混口饭…”说着叹口气:“苦了桂生啊…” “说这些做什么…”荣桂生脸上表情淡去:“不就是养十几号人嘛,荣玉棣那东西不养,我来养。我师叔养的起,我也养的起。”说着把碗里汤带着渣子一饮而尽,擦擦嘴,他低了头闭眼,面色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表情。 荣玉棠手又是一颤。 惜玉敏锐的察觉到,荣玉棠,就是那个荣桂生师叔。 “你师叔还没没消息啊?”另一个老人缓缓开口,眼里满是怀念:“七年了,还不回来?是生是死好歹给个信吧…” “死不了…”荣桂生扯着嘴一笑:“他…福大命大…京城人得罪遍了都没有人砍他脖子…摔断个腿算什么…” “你那什么话!”一个人拿筷子另一端敲他头。 “我就这个话…”荣桂生脖子一横:“躲去游山玩水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他回来啊!唱不成了他那一身东西也不能废了啊!他就是回来教戏都是好的!”说着他眼眶一红:“躲起来算什么本事!废就废了!老子养不起废人吗?老子砸锅卖铁也得养啊!再废他也是老子师叔啊…” 一时间夜铺没了声音,只看见锅里时不时的氤氲出两缕热气儿,须臾散在夜色里。 荣玉棠放下碗筷,压低帽檐,深深的看了荣桂生一眼,低下头来掏出银子,老板娘来了,他声音一低:“不用找,他的我一把付了…” 老板娘点点头:“好…” 老人看荣桂生又气了起来,开玩笑哄他:“好了好了…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 “他要再不回来…”荣桂生咬牙切齿:“老子把他旧东西通通卖了!他那些珍藏戏服头面画像…值多少银子…老子每年都巴巴的给他打理…像祖宗似的供起来…供七年了,是个小鬼都该显灵了吧!” 荣玉棠背影一僵,惜玉拉拉他的手,犹豫的回头看一眼荣桂生,荣玉棠摇摇头,终于是走了。 荣桂生抬眼望月,那月晦暗在云雾中,他眨着眼,眼里和星星一般明亮。 忽然望见前面两个离去背影,一瞬间他觉得那男人背影好生眼熟,正想多看他又隐在黑夜里去了。 他自嘲一笑,笑自己多心了。 荣玉棠走到拐角,才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继续前行,再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 20:39:03~2020-02-24 17:1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预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 78 章 第二天惜玉又贴了白蛇传,来的人更多, 荟萃馆几乎满座, 都来慕名一看传说中失传的白蛇传双蛇斗。 整个天津都传开了, 说一个新来的戏班,居然排了失传戏码,各个大戏班表面不说, 心里都各自打着算盘,惜玉听荣玉棠的话, 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到人家地盘不打招呼登门拜访可是大忌, 但是荣玉棠就赖在家里不出门。 他听着穆长生报告各大戏班的班主和挑梁名角, 摇摇头:“这些人有什么好见头?等他们来见我。” 穆长生也明白:“这些都是师叔的小辈…师叔不想去见也不是不妥。” 惜玉不清不楚的, 也就任由荣玉棠了。 她们不去拜见各大戏班班主,班主们可就急了,以往来了新戏班, 哪个不是低声下气的带着金银珠宝来拜见?这个玉成班什么来头,敢这样轻慢他们? 惜玉倒是继续唱她的, 第三天依旧白蛇传。她和荣玉棠默契渐深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荣玉棠是暗示什么, 桃夭也渐渐熟练起来, 在台上也开起了不温不火的玩笑。戏是打磨起来的了。 游湖 才子佳人共舟上, 白衣蹁跹似月中仙,偏惹飞絮荡漾轻波,遥见云烟,忽然一阵飞花雨, 惊破飞鸿。 “最爱西湖二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穆长生唱着他的渔歌:“许仙且喜,雨已住了…” 了这一字,他戛然而止,惜玉瞬间反应过来看向穆长生,穆长生呆滞的看着席下,又倏然收回目光,他腿有些颤抖,很快又稳住了。 台下观众眼尖,一下子看出来了,有人噫吁起来。 荣玉棠眼神一暗,笑眯眯的摇着杨柳腰,对着水中一望,前后瞥瞥眼波流转:“老人家您吓什么鸭?敢是看到…蛇了不成?” “无有无有…”穆长生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这西湖胜地哪里来的大蛇儿啊!” “那你慌什么…”荣玉棠嗔怪一声:“莫不是借着春波明媚碧水盈池…你…”说着他一两步上前,一拍他肩膀:“偷看我家姐姐吗?” “青妹…”惜玉嗔怪的对他招手,眉眼微抬,烟雨朦胧里秋波未动,便被那厢玉郎猜,她含羞的以水袖遮面,纤腰窈窕,随着小舟摇曳江中:“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罗衣…” “真乃是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桃夭说着那西湖美景,眼却止不住的瞥着惜玉。 好容易是把穆长生的失误拧回来了。 第三场白蛇传,依旧是满堂彩,有的是三场都来了的,起哄开来:“哟!慕班主啊…白蛇传咱们是看腻味了,明个儿来个什么?” “游龙戏凤!”有人瞎起哄:“战宛城!”更有低俗的直接起哄:“弹棉花!” 惜玉面上一红,面上含羞,荣玉棠倒是先看了口:“明个儿来红鬃烈马,还请大家多多捧场啊!” 红鬃烈马也是老戏了,底下观众都欣然答应,纷纷散去,惜玉回到后台,远远的就看见有好几个人徘徊在后台边。她不想惹麻烦,溜到了卸妆屋子,荣玉棠正在换衣裳,看见她微微一笑。 “你就是慕惜玉?” 还没等她开口和荣玉棠说话,一个熟悉声音传来,惜玉回头,正是昨夜那个青年,他冷冷的看着惜玉,惜玉下意识的看向荣玉棠,他背对着那青年,一言不发,只是系衣带的手顿了下来。 “正是,请问您是…”惜玉眨巴眼睛。 “我是谁不重要…”他靠着墙双手交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笑容邪气,一步步逼近了惜玉:“重要的是,爷来警告你一声…” 哟吼,惜玉眨眨眼睛:“哦,我好怕呢…” 她已经感觉到了荣玉棠那边的阴森气息,她不介意再煽风点火,反正什么师叔殴打师侄…不对关爱师侄的戏码她最喜欢了。 “切…”荣桂生眯着眼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靠山,凭着什么来的天津…” 有啊,你师叔… “一句话奉劝你…”荣桂生表情认真起来:“早点离开,枪打出头鸟,说的就是你…”说着他拿手指点惜玉脑壳:“不想想天津是什么人的地盘,你骑在他们肩膀上出风头,第一个摔死的就是你…” 他的话是老实话,惜玉已经料到了马上会有人找麻烦,砸场子什么的,但是她一点不怕。 “听见了吗?”荣桂生呸一口吐掉了狗尾巴草,正吐在一双鞋边上,他漫不经心开口:“到时候可没有人护着你…你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可别怪我没提点你…” “多谢…”惜玉是真心的谢谢他,虽然他话不好听还一脸欠抽样子,但是他说了实话。 “知道就好…”荣桂生一挑眉:“那个白蛇传怎么回事?双蛇斗可是失传的戏码…而且你别欺负内行人…那青蛇原是个花脸,你们改成小生…还有什么喷火…对双剑,走旋子,大打开…你们那根本就是胡编瞎造!是也不是?”说着他冷笑逼近惜玉:“那剧本是什么个傻子编的?给你们这群呆子演!贻笑大方!” “是我编的…” 一个清冷声音自荣桂生身后响起,荣桂生一下子怔住了,难以置信的回头忘去,那人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单腿随意的架在另一条腿上,修长的玉手骨节分明,正摆弄着贵妃的泥金扇。 那扇缓缓展开,流光溢彩里盛开出洛阳牡丹… 那一双凤眼缓缓睁开,天下繁华尽归眼下。 荣玉棠淡漠的合了扇,冲惜玉招招手,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荣桂生:“你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这么多了……榨干了…… 网课杀我真的头都秃了,是我的网辣鸡还是软件辣鸡啊……钉钉qq微信skype ……一个老师一个软件也是服气了…… 感谢在2020-02-24 17:13:46~2020-02-25 21:3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戚柒77 10瓶;梵之 5瓶;4208765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 79 章 荣桂生从来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那个他从小崇拜到骨子的人。 犹记初见那人时, 他被罚着顶着铜壶跪在雪地里, 少年清瘦的身子挺立, 不羁散漫的在雪地上面画画,他手冻的通红甚至裂开了口子,血丝一点一点的渗进雪里, 他歪着头,单手扶着头顶冻的发硬的铜壶, 另一只手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画海棠花。 感觉有人来, 那人抬眼一笑, 眉眼如画, 人间颜色从此如尘土。 “哟,荣禄班来新人了?”那人笑眯眯:“来来来,什么辈分的啊?” “我…生字辈…”他红着脸开口。 “好…”那人笑:“你得叫我师叔啊…” “叫你个魂…”教习跑出来冷冷开口:“老老实实给我跪好了!叫你带着师兄弟乱跑!冰天雪地的堆雪人砸雪球…你不是喜欢玩嘛…现在叫你玩个够!”说着拉开他:“你学谁都好, 这个混世魔王你千万不要去学他!跟着他学歪了!知道吗!” 他被拽走了,愣愣的回头看那人。 那人跪在雪里, 眨眨眼睛冲他一笑。月光暗淡星河熹微, 他和雪同色, 和月同辉。 后来他知道, 那个人叫荣玉棠。 是荣禄班的混世魔王,更是没出科就是京城闻名。他天生得无双的好相貌,嗓子占尽了梨园好,身段功夫更是公认的京城同辈之尊, 天下所有的美好仿佛都倾注在他身上。 宰相大人赞他一枝斜出梨园,占尽人间风华,他进出园子,两排行人若狂,登台一演结束了,台下抛掷金玉如雨,几乎不曾砸死人。 荣禄班的孩子,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他,仰慕他如神,他们在泥巴地里打滚,寒冬腊月练功,三伏天里踢腿,都只为成为他的影子,追随他。 他却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就喜欢胡来,带着师兄弟和小辈们出去浪,下馆子上酒楼,河里捞鱼山里生火,除了窑子什么好地方他没有浪过?活的恣意妄为。 荣桂生知道,他待表面少年轻狂恣意嚣张。心底唯有一处温情,是为他那师弟而留。 荣玉棣 那是荣玉棠师傅的亲儿子,他早年无子,雪夜抱回弃婴取名荣玉棠,后来喜得麟儿,因棠棣之华意,顺承着取名荣玉棣。师傅待荣玉棠极好,可惜英年早逝,留下了荣玉棣这个弱苗子。 荣玉棠是一手把荣玉棣带大的。他大他不过三岁,却照顾他如父亲一般。 荣玉棣从小就是在荣玉棠的荫蔽下长大的。荣玉棠对他倾囊相授,甚至他出科之时,自己甘愿为他做配搭戏,轰动京城。 师兄弟两个如亲兄弟一般和睦,一时间有梨园双玉美名。 但是荣玉棠是在最鼎盛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就好像放烟花,他亲眼看着这烟花燃放,升起一路青云而上,在空中最是那璀璨的一照,天下皆明。 然后就暗了,再也没有了。 一出《绿珠坠楼》,断送了世间明珠。那天的血他还记得,就开在台上,染湿了厚厚的台毯。狰狞仿佛地狱花。 七年了,生死不知存亡莫论。 他走后,就是荣玉棣接过他的光芒,在京城大放异彩,人们渐渐忘记了荣玉棠。 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荣玉棠,他再不认另一个人做师叔。 荣桂生回过神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好想揪住他领子骂,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七年音信全无,骂他为什么抛下他们,骂他没心没肺… 但是话到嘴边他哽咽了,最后还是颤巍巍的说出六个字:“师叔…你回来了…” 荣玉棠手一顿,眼里闪过波光,他放下扇子起身,轻轻的摸摸他的头,恍如当年:“嗯。” 下一秒他就被打了一拳,疼的肚子一紧。 荣玉棠:“……” 小兔崽子还是小兔崽子,毛毛躁躁的,欠收拾。 他宽厚的一笑,捂捂胸口:“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好好的回来了,我再不走了。”他声音清冷又温和,似映日暖雪。 一句话融雪消冰,荣桂生眼眶又是一红,迎上去要抱荣玉棠,荣玉棠轻轻一笑,照着他肚子就是一下。荣桂生刚刚打他不过意思一下,他可是全力的还回去,给师侄十足的关爱。 父爱一击 荣桂生:“……” 姜还是老的辣,师叔还是老的不要脸。 惜玉赶紧拉过荣玉棠:“好好说话别动手啊…”说着巴巴的护着荣玉棠。 “你谁啊!”荣桂生红着眼斜睨她。 惜玉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什么小鬼啊怎么没礼貌!她气呼呼的放手:“荣玉棠…打他!” “她是你师叔母…”荣玉棠冷不丁开口。 荣桂生:“……” 惜玉愣住了,荣玉棠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你忘了,在金陵给你说的事情,假扮一下…骗过人就成了。” “哦…”惜玉迷迷糊糊点头:“师侄儿好啊…” 荣桂生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七年了你就出去讨媳妇了?你你你…师叔够出息啊!”说着意识到什么看向惜玉:“师叔母好!” 惜玉歪头一笑:“你好!” 荣桂生捂住脸…师叔母好可爱啊…为什么回被师叔拱了啊… 荣玉棠低声一笑:“算你小子知道规矩,来天津了,知道亲自来拜访你师叔母,我就不计较你没有随份子了。” 荣桂生瞪大眼睛:“人话?” 不是他荣玉棠成亲都没请客他随什么份子啊!而且长辈成亲不应该给小辈发红包吗! “好啦好啦…”惜玉赶紧劝架:“今天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好容易团聚了,我们去吃夜宵,吃着聊,站这里怪冷的呢!” “好,我带你们去吃…”荣桂生兴奋起来:“城边上一家夜铺,可好吃了!” 惜玉一愣,这莫不是他们昨天吃的那家吧… 果然就是那家,依旧是星河惨淡,热腾腾的大锅汤散发着乳白的烟,袅落在夜空里,木桌子边缘已经被盘的失去了棱角,筷子插在筷桶里,三三两两的探出头来。瓷白碗泡在热水里面,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等着人来,把他们捞起。 老板娘熟练的捞起碗来一甩,地上溅起一串,浓郁的骨汤里炖着山药排骨,泛着白沫,大勺一捞浇起一碗,老板开始摊煎饼,锅里滋啦滋啦的爆着油香,惜玉喝着汤,暖流直冲全身,咬一口热腾腾煎饼,肉丝和鸡蛋的香味混合着蔬菜清甜,酱汁溢出来嘴边都是,惜玉满意的喟叹一声。 晚上唱完戏饥肠辘辘,能吃上热乎乎的东西真是太棒了。 荣玉棠没动筷子,先把自己汤里面的肉悉数挑出来,把肥肉絮儿细心剔掉,夹起干干净净的瘦肉,然后看一眼荣桂生。 荣桂生笑眯眯的开口,心里一阵暖流直涌,主动的把碗端过去:“师叔还记得我不吃肥肉啊…” 荣玉棠轻轻一笑,筷子里面的肉绕过他的碗,落入了惜玉碗中,博得美人一笑,油着嘴抛一个媚眼给他。 荣桂生:“……” 不是你不给我你看我做什么夹着肉绕到我碗前做什么? 下一瞬间他就知道为什么了,荣玉棠收回筷子,在他碗里夹走了肉给惜玉。还云淡风轻的看看他:“你师叔母连唱三天大戏,累了。” 荣桂生:“……” 师叔不要脸的程度一似当年啊。 惜玉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荣玉棠淡淡的笑:“没事,他不喜欢吃肉的…” 荣桂生很想撂下筷子走了,这师叔他不要了。 荣玉棠似乎看出来他心里所想:“先走记得把帐结了…” 荣桂生:“……” 他到底算什么?他还是不是他那个最宠爱的小师侄了! 泥人还有个火性呢,荣桂生气歪了嘴:“不是师叔你太过分了吧…欺负小辈哪里有你这么欺负的!” “编排师叔也没见你这么能编排的啊…”荣玉棠云淡风轻。 “我什么时候编排你了!”荣桂生气的师叔都不喊了。 “什么时候?”荣玉棠淡淡笑着瞥他一眼:“你说什么时候?你不是说咱没遭过天津的毒打,敢耍心机出风头就得等着挨揍,胡编乱造牛鬼蛇神…没真本事还整这些幺蛾子吗?难道这话不是你说的?” 荣桂生整个人愣住了,那不是他前天晚上骂玉成班的话吗?怎么…这人都听见了… 惜玉笑着抬眼,荣桂生呆滞的看着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就那天晚上隔壁桌上的小娘子嘛?他还调戏了她来着… 荣桂生尴尬的笑着:“是吗…”说着乖巧起来:“我去付账了啊…师叔师叔母还要什么嘛?”说着躲去付钱,不敢看荣玉棠。 早知道这戏是荣玉棠排的,给他十个胆子挂裤带上也不敢说一句坏话啊。 荣桂生知道荣玉棠的性格,睚眦必报极为可恶,怕他再趁机报复,付完帐就溜了。 荣玉棠默默的看着荣桂生背影,轻轻一笑。 惜玉看的毛骨悚然。 荣玉棠继续低头喝汤,忽然树梢一阵哨响,荣玉棠神色一厉,三两口喝完汤,低声对惜玉开口:“走!” 惜玉浑然不知何事,把最后一个山药嚼进嘴里,就乖乖的走了,荣玉棠环顾四周,树影婆娑寒风阵厉,他低声唤:“筱三!筱四!” 一个黑衣人纵身跃下,和筱三筱四一般的黑衣,看身影却不是他们两,他轻轻一笑:“三爷,久等了,恕失礼了…” 荣玉棠皱眉:“他们两个呢?” “那两个警惕不够,已经被收拾了…”那人笑:“离开太久他们武功都疏忽了…”说着他笑眯眯看向惜玉:“这位就是未来的王…夫人么?” “嗯…烦劳转告我兄长,就说我的婚姻大事不需要他再操劳…”荣玉棠紧紧攥住惜玉的手:“到时候我自会回京城与他见面。” “等不到了…”那人一脸看好戏:“自从听说三爷有了伴儿,那位可是等不及的要见呢…这会怕是已经启程了。” 荣玉棠呆滞了一下,罕见的怒气升起:“胡闹!” “那就得您亲自去解释了…”那人行了礼,一跃失了踪影,树上扔下来两个人,落地哎呦一声震动落叶阵阵,惜玉定睛一看是筱三筱四两个人。筱三被打的鼻青脸肿,筱四还好只是破了些皮。 “都是我保护着你!”筱三看见惜玉和荣玉棠有些心虚,对筱四开口:“你看看我被打成这个惨样!” 筱四呵呵两声,不说话。 荣玉棠淡淡开口:“武功还是不能荒废,不然我就把你们丢给罗师傅…” “别…”筱三哀嚎起来,荣玉棠不再理他,精致的抓住惜玉的手走了,他走的极快惜玉几乎跟不上,回到家里,荣玉棠啪的推开门,把惜玉按到凳子上,惜玉愣愣的看着荣玉棠。 他低着头,鼻尖几乎触到惜玉额头:“想见我哥哥吗?” 惜玉脸一红:“见你哥哥做什么?” “他是我唯一亲人…虽然人不怎么好,但是毕竟是亲人。”荣玉棠叹口气:“我得去见他一面,你想去吗?” “现在吗?”惜玉有些愣神:“多久…” “不用多久…”荣玉棠轻笑:“得看他情况…”说着又问一声:“你想去吗?” “我…”惜玉忐忑不安:“我又不是你妻子…我去做什么…” 荣玉棠愣了一瞬,继而绽开一个微笑:“也是…那以后再见也不迟…” 他话里带着深意,笑着起身,府里面都睡下了,只有小寒仙的房间闪着微光。惜玉送他出了门来,已经有人备好了马,筱三把准备好的黑裘匹上他肩,月色下的他身形修长,贵气不凡,他熟练的纵身上马,冲惜玉招手:“过来…和你说句话…” 惜玉凑过去,荣玉棠忽然把一封书信塞到她怀里,眼里似是月映星落,雪里逢春般的漾出笑意,稀碎的鬓边青丝在惜玉额头间挑逗着,他轻轻开口: “在徽州你带我看过一场戏,我瞧着里面一句台词有趣儿,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可否解释解释?” “好…”惜玉低头要拆那信,被他轻轻拦住: “回去再看,你看不懂便罢,看懂了给我回个信…”荣玉棠直直的看着她:“交给筱三便是。” “好…”惜玉点点头,他深深的看一眼惜玉:“我此番去京,不知归期。戏班事务众多,你多担待着。”说着他扬鞭而去,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惜玉目送他远远离开,这才转回房去,她拆开信封,一张纸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一行小字。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作者有话要说:俺想知道有人知道这个吗? 第80章 第 80 章 惜玉头脑一片空白,仿佛置身茫茫白雪里, 然后从冰天雪地里, 倏然绽放出一支红梅, 天地第一枝,孤独而肆意的临水照影,水里映出两个人身影。 那是他们离开徽州之前, 她和他去城里游玩回来,在村口土戏台前看到的黄梅戏。 梁祝 台上的演员才十一二岁, 声音稚嫩,洗的发白的戏服包裹着弱小的身子, 脸上涂着脂粉, 那小祝英台不小心崴一脚, 被梁山伯扶助:“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 年年叫我扮观音…”她声音娇俏,装模作样是合掌, 然后指着他掩口而笑:“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 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定定的看着眼前人, 缓缓的道出了一句: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荣玉棠本来是没有在意的, 听到这一句他猛的回头,愣愣的看着台上,半晌开口:“这一句词,可抵一台戏了。” 惜玉看着台上的少女少年, 感慨一声:“离合悲欢浑未解,也从就里演将来。”这台上的戏里人,不懂得戏里悲欢离合,台下看客,倒被着悲欢离合迷了眼,垂泪不休。 “你懂这句话吗?”荣玉棠忽然侧身开口,惜玉愣愣的看着他,轻轻一笑:“我懂啊…” “那你说说什么意思?”他也笑了。 “不说…”惜玉就不顺着他,自顾自的跑了,谁让他刚刚盯着台上的小孩看呢,人家才十一二岁,他够不要脸… 往事散去,一阵西风带走了。惜玉把信捂在胸口,低声叹口气,笑着走进了屋子。 她懂了。 胆小鬼。 可是要怎么给他回信啊…惜玉红着脸把头捂在被窝里,思来想去那些个互诉衷肠的戏词,什么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对那个是男人给女子的。望江亭里面那个怎么样… 愿把春情寄落花, 随风冉冉到天涯。 君能识破凤兮句, 去妇当归卖酒家。 愿随君去…惜玉红着脸想了半晌,起身磨墨,把那秃了的笔找出来,下笔写,怕自己字不好看,在废纸上写了许多个永字,一个比一个丑,歪歪扭扭的,惜玉又急又气,只恨自己小时候不好好跟着爹爹学字。 好容易忙活半天提笔手不抖了,惜玉颤巍巍的找出白宣纸,愿随春风… 等等,愿怎么写?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小寒仙正好进来了,看见惜玉笑:“班主写什么呢?” “愿怎么写?”惜玉抬眼看她不知所措:“就是愿随春风…不是不是,是愿望的愿!” “愿随春风…寄燕然吗?”小寒仙皱眉:“好像是…是怎么写来着…”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半天磨磨蹭蹭没弄出来愿怎么写,最后两个人都累了,回到床上背靠背坐着,惜玉有些埋怨她:“你不是识字嘛!” 小寒仙吐吐舌头:“晏先生上课我最不老实啦…天天偷偷打瞌睡…字也是一知半解的,看见了知道约莫那回事,自己写我就不行了…” 惜玉叹口气,扳着手指头数着那首诗,发现二十八个字她有十八个不会写,只能放弃了。 果然,才子佳人的浪漫不是她一个小戏子能玩来的。 那怎么写好啊…惜玉辗转反侧,半天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底青黑一片,气的她一边骂荣玉棠一边梳妆打扮,今天依旧是荟萃馆,没有荣玉棠还得继续唱《红鬃烈马》,她想了半晌,还是叫桃夭来代战。 桃夭很不屑:“一会要我改小生一会又有我改回唱旦,合着我就是砖呗,哪里需要往哪搬?” 惜玉低声下气:“是是是…您是什么都对…您赶紧背背词!求求您了!还有半天要演出了…” 桃夭好不容易逮到个戏弄惜玉的机会,指挥她端茶送水的,惜玉敢怒不敢言,赶紧伺候这个祖宗舒服了,叫他去背词。好容易又对了次戏,一班子人匆匆的赶到了荟萃馆。 荟萃馆里面依旧是满座,人头攒动,遥遥看见惜玉进来,许多人涌到门口,冲着她喊起来,惜玉盈盈一笑行礼,有青年男子,凑上前来,急切的想说着话,也不怪他们着急,惜玉唱戏都是唱完就走,从来不留,也不给人搭话机会,现在逮到了可得好好说话。 “让一下…” 桃夭忽然从背后一把虚揽住惜玉腰肢,秀美到近乎妖异的容颜上噙着笑,挡住那群混小子。 外人看起来,惜玉就像是在他怀里一般,两个人郎貌女貌,十分般配,一时间旁边唏嘘声一片,惜玉红了脸恶狠狠的瞪着桃夭,桃夭浑若未觉。护着惜玉到了后台,轻轻一笑:“没看见那些人眼神,一个个跟吃了你似的…我不过好心护着你…” “行吧…”惜玉瞪他:“你下次再胡来…当心板子伺候…” “我怕你?”桃夭笑的妖娆,两个人一边逗嘴一边化妆,《红鬃烈马》一个晚上演不完全出,他们只挑两个折子,武家坡和大登殿。 武家坡是她和慕晚成来,穆长生虽然功夫和唱腔都比他好,但是他放不开,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根本调戏不来惜玉,反倒像一个被调戏的呆瓜。 慕晚成和她就熟了,惜玉被他百般调戏的也不红脸。到了大登殿,又换成了穆长生上做薛平贵,好容易整个戏唱完了。惜玉有些犯困,昨天本来就没有睡好,她下了台到后面,却看见老板拦住一个人不让进。 “后台不能进去啊…”老板堆着笑。 “我们家公子要见人!你敢拦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不耐烦的开口:“让开让开…我们公子是谁你不知道吗!” “这…是规矩啊!”老板左右为难:“戏班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坏不得啊!” “我们公子要见…”那人一把推倒老板,瞥见惜玉,笑眯眯的走上前:“慕班主,咱们公子有请啊!” “你们公子,恕惜玉不认识。”惜玉不冷不热开口,随便把老板扶起来,那家丁嘿嘿一笑:“慕班主可能不知道,咱们公子可是京城萧家的…”说着他神色骄傲:“他这不是仰慕班主才来吗?”说着一请:“班主有请…” “班主!”穆长生一下子走上来,被旁边几个家丁一把拦住,惜玉神色一凝:“你这是请人还是抢人!” “这个嘛…班主开开心心的去,咱们自然是请…”那家丁微微一笑,惜玉冷哼一声,小寒仙也跑过来,声音一厉:“你们做什么!” “放心…我们公子只是请班主过去喝茶的…”家丁笑的猥琐:“放心,过一会就送班主回来。” “我还没卸妆呢。”惜玉轻轻一笑,指着身上的凤冠蟒袍,那人摇摇头:“我们家公子就是想请您过去小唱一会,扮着贵妃正好啊…” 惜玉皱眉,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慕晚成哼一声走上来:“师妹我们一起走!”说着冷冷超家丁开口:“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公子小姐!” “请…”家丁笑眯眯的走了出去,小寒仙和穆长生都担心的看着惜玉,惜玉轻轻一笑:“没事,你们回去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有师兄陪我,我自不会有事。” “好,你多保重…小寒仙咬唇看着惜玉离开,有些埋怨:“三爷这个时候,偏偏又没有了人影…” “师叔他向来如此…”穆长生笑:“过几日就回来了…”说着低声道:“我请你…去吃肉包子…要吗?” 小寒仙脸一红,她是狗吗,一天天的就知道拿肉包子喂她…穆长生又开口:“边吃边等班主…行吗…” 他活像个小狗眼巴巴的望着主人,小寒仙轻轻一笑,伸出手,穆长生受宠若惊的托着那素白手儿,和她走了。 桃夭:“……” 不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收拾残局啊! 欺负他没老婆? 惜玉到了戏楼门口,早有轿子相迎了,一个少年着急的等着,搓着手儿踱步,看见惜玉出来眼睛一亮:“慕班主!久仰大名啊!” 惜玉借着灯光看去,那少年身子倒是强壮,只是晒的黝黑,穿着锦绣衣裳倒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他笑眯眯看向惜玉:“叨扰了!刚刚进天津城就听说慕班主大名,想一闻天籁,失礼了班主。” 惜玉倒弄不清楚情况了:“你…” “上轿子再说吧…”少年把她推进轿子里面,站在外面叽叽喳喳:“哎我刚刚从青州回来…都三年了一句戏都没听过,耳朵都快失聪了!可盼望着听一句戏…慕班主别担心!唱完咱就把您送回去!哎呦你们快点!快没时间了!” 他一副着急的样子,惜玉不知道怎么回事,家丁在旁边抱怨:“少爷下次可不能怎么莽撞了,私自外出乃是军中大忌…这要是表少爷知道…您有的是苦吃啊!” “管不了了!”少年咬牙切齿:“别给我提他!”说着笑眯眯对惜玉开口:“慕班主别怕,我乃是京城萧家之人,你大可放心,我不过在军多年,我们那将军是个不喜戏的老顽固。这次趁着回到天津驻扎,我偷偷溜出来听一回罢了…” 惜玉一笑:“明白了。”说着也放心下来,少年的神色不似作伪,的确她自己三天不听不唱就受不了了,别说有的戏迷了。 “趁着路上我给您来两段?”惜玉悄悄开口,少年赶紧点头:“啊多谢…” “行,就来那二进宫吧…”惜玉笑着,低声哼起来,外面的少年听的如痴如醉。 很快就到了地方,是一处隐蔽宅子,少年把惜玉请进去,慕晚成冷着脸四处打量发现也就是普通宅子,脸上才好看些。 “快…”少年忙不迭的坐下,舒坦的看着惜玉,拿出一个钱袋:“就请唱贵妃醉酒吧…短些…这是百两纹银,唱完了就都是班主的了。” “好,”惜玉也不客气,拿起家丁准备的纸扇,就唱起来,堂屋里空荡荡的,烛火微光暖,堂外月霜凉,她就着那三分月色唱起了千年前的古人,幽香传来,静静的袅绕在她身。 少年眯着眼看她,眼里满是惊艳,手止不住的打着拍子,腿也时不时的抖动着和着节拍。看上去没有二十岁,倒是个老戏迷一般。 贵妃醉酒终了,惜玉也有些累了,少年忙命人端水和夜宵过来,惜玉喝了口清茶,感觉嗓子实在有些紧了,整整唱了一晚上戏,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再唱了。 “果然不愧是少年就做了班主的人!”少年毫不吝惜夸奖:“味绝身段绝,班主他日一定会大红大紫啊!到时候到京城,我再请班主!” 惜玉笑:“谬赞了…” 她话没有说完,只听见匆匆脚步声,一个家丁惊慌失措跑进来:“不好了!少爷!表少爷发现您不在军中了!已经带着人进城来搜了!就快到这里了!” 那少年猛的起身:“我的天!他有毛病吗!怎么大晚上不睡觉查什么查!小爷我三年没听戏了过把瘾怎么了!”说着咬牙切齿的开口:“把门都给我锁紧了!从后门送慕班主回府!” 惜玉有些不知所措,少年赶紧回过头来道歉:“抱歉班主,事出突然,送您回去歇息吧。” “是…”惜玉匆匆的和慕晚成从后门走了,上了轿子,朝府里走去。果然迎路遇见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的,铁甲蹭亮,在月下闪着寒光。 “什么人!”一个将士喊住轿夫:“都寅夜了还敢在街上!宵紧不知道吗!” 慕晚成开口:“是是是…有些急事罢了。” “什么事…”一个青年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满是威严。 “咱们班主唱戏,闹的有些晚了,才回来…” “戏子?”那人极为轻蔑的一笑,眯一眼那轿子,那轿子四角金穗银铃,雕花围栏锦绣遮幕,端的是贵气大方,他冷冷开口:“戏子误国,不过如此,边关苦寒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们现在蛀虫一个个锦衣玉食游走豪门,好不威风!” “将军!”慕晚成尖叫一声,惜玉没有反应过来,一把长剑就透过车帘直刺进来,惜玉差点没尖叫一声赶紧躲闪,轿夫也吓坏了,一个个丢下轿子跑了,惜玉狼狈的掉在地上,轿子摔的摇摇晃晃。 “呵…”那人轻笑一声,长剑入鞘就要离开。 惜玉掀开帘布,看清楚来人,那人身姿高大,铁甲束腰腰悬宝剑,红色披风烈烈随风。那人侧脸如刀削斧刻般,英气逼人又隐约带着煞气。 看见惜玉探出头来,那人轻蔑的看向她:“自个走回去吧,姑奶奶。”说着一踢那轿子。旁边的士卒也笑了起来,讥讽的看着地上的惜玉。 惜玉看着他,忽然荡出一个笑意,然后朱唇微启,缓缓的吐出几个字: “我可去你的吧,任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6 18:36:41~2020-02-27 21:1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 81 章 此话一出,众皆沉默。 任霁脸一瞬间黑了, 旁边的将士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们的将军, 要知道任将军最是铁面无情暴躁无常, 得罪了他可讨不了好果子,连他自己的亲表弟他都能狠心扔到军营里,犯了军规亲自来处罚, 沾盐水的麻绳就是抽,直抽的小少爷皮开肉绽。 他平生最恨戏子娼伶, 觉得那些人不劳而获伤风败俗,男人女相淫…乱豪门。在青州时候, 戏班们惧怕他, 甚至都不敢公开演出, 生怕触了这个爷的霉头。 将士们怜悯的看着地上的戏子,闭上眼睛,怕等会看见那少女横死剑下。 惜玉毫不畏惧, 和任霁大眼瞪大眼,任霁皱眉:“你是…” 惜玉咬牙切齿:“你姑奶奶!” 将士们一个个魂飞魄散, 背后拔凉拔凉, 只道这个少女实在大胆。 任霁蹲下身子, 一把摸上惜玉脸蛋, 使劲的柔蹭那厚厚的妆,他紧抿的薄唇微张,似乎有点意料不到的愣住了,半晌不确定的开口:“惜玉?” 惜玉懒得理他, 自顾自的爬出来,整个轿子斜着倒的,她半天爬不出来,龇牙咧嘴,繁琐的凤冠蟒袍还被轿子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勾住,狼狈不堪。 任霁就饶有兴致的看着惜玉爬啊爬,低声笑了。 他身后的将士们:“……” 将军他不是从来不笑的嘛? 惜玉瞪他一眼:“笑你个鬼!”说着咬牙爬出来,这笔账她算记上了,任霁你好样的! 她前脚还没站稳,轿子因为她出来了,又是一歪,前面的护栏笔直朝她打来,惜玉一躲,却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一把抱起,那人身上带着烽火硝烟和塞北草原的味道,呼吸和胸膛炙热似火,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傻子,又见面了。” 惜玉呆住了,拼命挣扎,奈何他是武将,力气实在是大,根本撼动不得,那人一用力把惜玉抛起,一把搂住她腰和腿弯,抱着就是要走。 “表哥!”一个嘶声裂肺的所以传来,原来是刚刚那个少年,他老远看见轿子落在地上,又瞥见表哥身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表哥最讨厌戏子,怕不是惜玉被他撞见,免不了出事。 “嗯?”任霁皱眉回头,那少年看见他怀里人,呆住了。惜玉踢他捶他,他纹丝不动,甚至嘴角挂着微笑,低声哄她:“给点面子小傻子。” “你才傻!”惜玉气呼呼,他却更乐了:“到天津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跑丢了怎么办?我去徽州找了你好久,原来你来这里了。” 惜玉已经懒得动弹了:“放我下来…” “不放…”任霁抱着她就要走,回头又看向少年和将士们,眼神一冷:“杵着做什么!回去一个个给我领罚!” 惜玉真的有些生气了:“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你个登徒子!”说着一口咬上他手腕,一个血淋淋的牙印留下来:“我成亲了啊!你强抢民女算什么!” “放屁!”任霁脸色一黑,放她下来,一把捏住她下巴:“什么时候的事?” “就来天津!”惜玉撇撇嘴:“我和荣玉棠…” 任霁一听,讥讽一笑:“你当我傻子呢!”说着冷声看向身后人:“滚!”他身上冷厉煞气非常,吓的人们都远离了,慕晚成想去救惜玉,被少年赶紧拉走了,任霁把惜玉推到小巷子,惜玉退无可退,一下子背撞到墙上,生疼。 “荣玉棠?”任霁扯出一个笑:“扯谎你也扯的像一点,你道他是谁?是你一个戏子能嫁的?我原只当他是个戏子,后来才知道是我想错了。一个我义父都要毕恭毕敬行礼的,怎么可能是普通戏子?” “那和你什么关系!”惜玉瞪他,压根不相信他的话:“不嫁他难道嫁你吗?” “你…”任霁冷笑:“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荣玉棠,他能是谁…” “你…”任霁被她气的说不出话了,他转身要离去,又忽然回头来:“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或者说他脸自己身份都不告诉你,你觉得他对你有一点心吗?” “那你说他是谁啊!”惜玉瞪大了眼睛:“那你说啊!你有病吧人家好好的一梨园名角!到你嘴里面神神叨叨的!”说着朝他裆部一下子踢过去,这下把任霁惹火了,任霁一把把惜玉扛到肩膀上就是走:“回营!” 他声音怒气十足,直看傻了一众将士,慕晚成急着要冲上去,那少年一脸幻灭的看着他:“等等你是慕班主什么人?” “我是她师兄!”慕晚成真的着急了。 “没事…那您就是我…”少年低头一想:“我表哥的老婆的师兄…我应该叫什么?” 慕晚成:“……” 任霁步伐很快,不久跨上战马,把惜玉横放在前面,惜玉凤冠摇摇欲坠,破口大骂他无赖王八,任霁也不恼,扬鞭就走。 惜玉只感觉寒风凌厉,席卷着尘土直扑她脸上夜里安静的草木香被他甩到身后,不到一会眼界渐渐亮起来,竟然是已经出城到了郊外,顶顶白色帐篷像馒头一样立在地上,中间最大的那一顶灯火通明,里面刀戟林立影子森寒,看的人不寒而栗。 “将军回来了…”巡逻士兵看见他,高声呼起来,任霁纵身下马,一把扶着惜玉纤腰:“你跟着我,过两日我带你回京城。” 惜玉头都要大了:“谁要跟你啊!” “你身子都被我看光了…不嫁我嫁谁?”任霁摸摸她头:“天津水深,京城更甚,没人护着你你寸步难行,你一个戏子,唱的什么玩意你自己不清楚!天天来看你戏的大老爷们什么眼睛粘着你恨不得吃了你,他们什么龌龊想法没有!你是不知道还是你乐意!你就那么想被公子哥们抢回府里面做小的!想被大官爷们娶去当外室!”说着他声音冷下来:“你这不叫清高!你叫犯贱!” “你有病!”惜玉气起来:“我怎么样和你什么相干!你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龌龊!听戏的怎么了?吃你饭抢你钱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要你管要你管!”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任霁是真的气了,咬牙切齿:“和你那个biao子养的爹爹一个德行!” “你他妈再说一声!”惜玉声音尖锐起来,整个安静的军营都清晰听见,她气的七窍生烟,爹爹在她心里,一直是最美好的存在,他相貌秀丽,温柔专情,二十岁前他的全部给了戏,遇见娘后他的全部给了娘,娘走后,她来了,爹爹的全部又给了她。 直到他握着惜玉的手,抱着娘的玉镯溘然长逝。 任霁他敢说这个话,惜玉恨不得撕了他。 任霁冷笑,一步一步逼近惜玉,声音残忍:“你以为你那个爹爹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查过了,好家伙,百花丛中过,男女通吃,上过少傅的床,做过尚书的娈童,当年在胭脂胡同,他可是比窑子花魁都红的老斗头牌!” “你闭嘴!”惜玉气的哭了,泪水一行行留下来。 “不相信…老子搜刮了许多春宫图…”任霁邪笑起来,一把捏着惜玉下巴:“都是你那好爹爹和恩客留下来的,忘了说,都话的活灵活现,和你七八分相,看着…老子都硬了…想着你的脸,销魂彻骨。” 惜玉哭的说不出话了,任霁继续:“他倒是有本事,勾搭上了我义父,还当着我义母的面大摇大摆的进了家门,住进我家,还叫我义父帮着他脱了溅籍,讨了个老婆,大富大贵大摇大摆的去徽州混。” “你能不能不要瞎说…”惜玉已经冷静下来了:“嘴巴积点德好吗?我爹爹是世间最好的爹爹!你嘴巴开了瓢喷什么粪呢!” “你信不信不关我的事,今天我非带你走不可…”任霁眯眼:“你真当老子稀罕你!像你这样的女人,爷一挥手多少没有?不过你救过我一次,老子稍微对你用点心,识时务的你乖乖的到我怀里,把你那些个什么戏服烧干净,爷给你找个干净宅子,过两年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爷自然把你抬进宅子做个侧室。”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惜玉真的是服了他了:“我喜欢唱戏!我甘愿一辈子当一个戏子!受人轻贱又如何?天下之大四海梨园具是知音。身为贱籍又如何?偏生是我们这些最贱的东西,你们人间一天缺不得!” “我就是喜欢戏,我辈生在台上当死于台上。你要我跪下来摇尾乞怜,坐你床上任你亵玩,恕惜玉无能。” “你还是不明白我意思…”任霁眼中差点冒火:“你他妈就唱戏唱戏!你知道人间险恶吗!多少眼睛馋着你!你唱啊!当官的要你你能拒绝吗!要不乖乖的去,要不就等着他把你抓去玩了丢给别人!”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遇见的事情多着。”惜玉转头要走。 “若是你根本抗拒不了呢?泰山压顶,你顶的住吗…”任霁真的快气疯了:“你说的轻巧!” “泰山压顶,我自当先撞死柱前。”惜玉冷笑,见任霁还要喋喋不休,她怒从中起,在中军帐外,一把抚上那黝黑柱子,当头就是一撞。 那一撞震地有声,孤枭悲涕,惜玉抬起脸,血蜿蜒着留下来,滴到地上,她那清澈的眼直直的望着任霁:“你信了吗?” 任霁一下子说不出话了,惜玉摇晃一下身子又稳住了,她声音无喜无悲:“任将军,我希望你知道,我是戏子,没人能把我和戏分开,我未来白头偕老的人,必定是和我老死戏台的人。” “你做不到,就放了吧,将军。” 血腥味传到口里,惜玉不自觉的舔一口,看向地上的血花:“我和将军之会有一种缘分,那就是我是台上人,你是台下客。” “送给将军一句话: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再会了,若是将军想来,荟萃馆每夜大门敞开。”惜玉步子一快,感觉头一阵发晕,想打自己。不过刚刚和那个傻子呕气干什么,破相了怎么办啊! 任霁薄唇微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惜玉沉默的走,他沉默的站着。一片安静。 忽然背后传来笑意,掌声散漫的响起,那人拨开帘布,先透出那血红衣裳上的鸳鸯,那鸳鸯的眼猩红,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这话说的真好,”那人勾唇笑,声音沙哑:“咱家最爱听这种有志气之人的话了…”说着他轻轻笑起来,那眼眯着看向惜玉: “因为啊,他们被捏碎的那一刻,那绝望的表情,是最美的了。” 惜玉脸色一片煞白,相辜抱歉的看向惜玉:“哎呦,吓到你了?”说着他手一扬,把一副画卷扔到惜玉脚边,惜玉赶紧躲开,那画卷落下无力摊开,在月下浮现两个纠缠不清的肉身。 那个被压在底下的人,和惜玉有七八分相似。 或者说,是她的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的男人来了。 _(:3」∠)_ 我觉得,三个男性里面,三爷能博得惜玉欢心,不是因为他好看有钱。 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正常人。~( ̄▽ ̄~)~ 第82章 第 82 章 惜玉愣愣的看着地上那画,最秀丽的工笔勾勒出最露骨淫靡的画面, 她死死的盯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意乱情迷。 嘀嗒 有血滴到那张脸上, 遮住了她目光所及。 那是她爹爹吗? 血滴成一小摊,慢慢的止住了,惜玉只感觉周身一股血腥味, 头晕目眩的没有力气了,她蹲下身, 头恨不得栽到地上,终于是强忍着力气把画拿起来。 “你…”任霁不忍想夺过去, 惜玉面无表情, 玉手轻轻抚摸过那熟悉的面容, 然后奋力一撕,宣纸画卷一下裂成两半,她发狠的撕着, 直到撕的不能再碎,细灰漱漱落下, 她一把把那碎屑扬到空中, 一句话不说就转头离去。 她不管这是真是假, 她的爹爹还是那个爹爹, 永远不会变。 他本来就是从泥泞里面爬出来的,沾了泥怎么了?没有人心甘情愿的俯身下贱,他一直都在挣扎着,不想让后人看见他的狼狈。 “好好的一副春…宫, 真可惜。”相辜叹惋的摇摇头,任霁眯起眼看他:“相公公不在宫里伺候皇上,到军营来做什么?” “咱家是奉旨而来,”相辜笑眯眯的看向他:“任将军得胜归来皇上有意犒赏三军,命我来给将军送铁甲,后日进京城穿上,皇上亲自出城来迎接将军。” “既如此,铁甲与我,公公早些回去歇息吧。”任霁冷笑:“有劳了。” “不劳不劳,这不是有意外之喜吗?”任霁轻轻的瞥一眼走的歪歪扭扭的惜玉,慢条斯理开口:“任将军今年二十四,是时候该娶亲了呢,皇上有意择你尚郡主,咱家先恭喜将军了。” 任霁身子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低了头,忽然听见前面扑通一声,他抬眼望去,是惜玉倒到了地上,他赶紧快步跑到她身边,一把搀扶住惜玉的左肩膀。 旁边有人轻轻一笑,任霁皱眉,相辜一只手攥着惜玉右手,他手蘸着惜玉额头上的血,握着她手,慢慢的画着东西,他面上表情温柔而专注,任霁看向他画的东西,是一个骷髅,血淋淋的空着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任霁感觉毛骨悚然,任霁摇摇头,把她手放到自己下巴边,轻轻的蹭着。那血蹭到他身上,他轻轻舔上惜玉的手。 “恶心!”任霁一脚踹上他,抱过惜玉就要走,相辜闷哼一声,眼神阴冷:“任将军还不是一样的龌龊心肠…” “来人!互送相公公回宫!”任霁抱着惜玉就是转身回到中军帐:“萧然!给我打水来!” “是是是…”少年灰头土脸来了,看着惜玉愣住了,惜玉脸上化着浓妆,面上一片血红狼藉,恍惚桃花扇影,入佳人面。朱唇调朱莲腮写稿,薄命女写了一幅桃花照。 “慕班主她…”少年老老实实的端了水来,拿着毛巾给惜玉擦脸,任霁黑着脸一把夺过手巾,给惜玉擦起来,谁知道脸上血迹越擦越淡,脸上却擦的一片糊涂狼藉。什么红胭脂黑油彩都胡到一起,脸上成了个大花脸。 任霁擦了半天,越擦越难看,他扔了毛巾面无表情:“你来擦我去解手,回来你要是没擦干净,带着今天擅离军营的罪一起,军法伺候。” 萧然:“……” 他希望任霁便秘,真的。 赶紧到了热水,又拿了些油和草木灰来忙活半天,好容易把惜玉姑奶奶伺候干净了,他看着惜玉姣好的面容叹口气,自家表哥从小就是个瞧不起人的德行,要是他们在一起了,指不定天天气成什么样子。 远处传来鸡鸣,萧然深深看了一眼惜玉,转身离去。任霁已经开始带兵晨训了,他是一夜没有合眼了。 惜玉是被人的喝喝哈哈声音吵醒的,头疼得厉害,鼻间一股冲人的腥味,她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下子愣住了,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绒毯,毯子上暗红血渍,她还没反应过去,有人掀开帘子进来,是一个穿着银甲的小将军,惜玉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那小将军大喝一声:“将军!又有人给你送女人了!” 惜玉:“……” 没过一会,好几个人围到了门口,看好戏一样的看着惜玉,一个个聊起来。 “又是谁送的?够厉害啊,买通了门禁直接送到将军房间里面了…” “这个月第几次了?都知道将军不近女色怎么一个个就瞎了眼似的只知道送女人呢?都不知道变通一下送个男人嘛…” “将军知道不打死你哈哈哈…” 惜玉冷着脸看着他们评头论足,运气凝神,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回家看你妈啊!” 那几个人面色一震:“不是,送清秀的妖艳的异域的都不成功,所以现在改送母老虎的了?” “看什么看!”任霁看见他的好弟兄都聚在门口看,面色一黑,这几个是他在京城的朋友,都是高官子弟名门之后,平日和他打闹惯了的,不涉军法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哟!”有一个少年看见他乐呵了:“不知道哪个又给你送了个美人了,这回是个母老虎类型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啊…” “任将军,当心骑虎难下啊…”另一个人挤眉弄眼,惜玉听见气的鼻子都歪了:“骑你个疤子骑你!” 任霁眉头一跳,他是见识过惜玉的泼辣的,不说话的时候娇俏秀美,整个人一江南美人,一开口就跳起来骂人,比爷们还狠。 “送个屁美人…”任霁冷着脸把肩上批发解开:“老子抢回来的。” “哟!”那几个人肃然起敬,惜玉已经起身了,她身上是单薄的白色内衬,凤冠蟒袍被扒拉的一干二净,她冷着脸把凤冠蟒袍捡起来,出门就是走看都不看任霁一样。 任霁看着她远去,薄唇紧抿。 “不是…你刚刚抢回来就不搭理你…”有个少年拍着他肩膀狂小:“昨天你做了什么?是你不行吗?” 任霁脸一黑,一脚踹向他□□:“闭嘴…那女人油盐不进,死都拦不住要去唱戏,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唱什么玩意!老子好言相劝要她老老实实的带着我身边,好吃好喝金银珠宝供起来,她偏偏就是犯贱!”说着踹开帐外一颗石子,石子直砸到惜玉脚边,惜玉理都不理继续走。 “这就是你不对了!”那少年摇摇头调侃他:“你就一根筋,怪不得讨不得女人好…你懂什么?你那样说,不就摆明了把人家当玩物?贪财的能劝动,那不贪财的人,人家能听你?” “女人不就图个安稳?”任霁冷着眼看向另外几个人,那几个人笑嘻嘻的跑了,他走进帐来,端起酒坛子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理是这个理,但是你不能表露出来啊…”那少年笑:“对这种烈性女人,你要哄着人家,表面尊重着她们,放她们去唱唱戏,让她们玩,找个机会你们生米做成熟饭,肚子有了你的种,她就对你言听计从了!” 任霁面无表情:“一派胡言…” “大丈夫男子汉!”那少年扬眉:“能曲能伸!好不容易你喜欢上个姑娘,不弄到手你一辈子后悔!反正咱们的婚姻从来不是咱们能左右,房里不养两个顺眼的贴心人,这辈子都没劲头。” “她一个就够我磨的了…”任霁头疼:“娶什么劳什子郡主…” “人家可是倾慕你很久了…”少年吐舌:“最好你带着心上人到边关去,省的她在家里受气…” “不知道…”任霁心里一阵烦躁,那少年揽住他肩膀:“反正今天整顿休息,难得浮生半日闲,咱们就去你那心上人的戏班看看呗…” “有什么好看的?”任霁脸一黑:“唱的情情爱爱破玩意,老子一听就起鸡皮疙瘩,看不惯那东西。” “你是去看人!又不是看戏!”少年极力劝他:“你管她唱什么,你想想看,为什么一个女的坚持要唱戏,那不还是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嘛?在台上被人捧着,不强似做金丝雀?你就去捧她啊!给她砸银子砸头面!做戏服…捧着捧着就捧到你手心里了啊!” 任霁依旧面无表情:“不去。” 他怕看见惜玉和别人台上勾肩搭背,得气死。 “行行行…”少年也无话可说了:“那我们今个儿去那里耍?弟弟带你去天津有名的怡红院…” 任霁飞脚一踹:“滚!” 少年笑嘻嘻的避开了:“逗你玩啊,进城去吧,到我哥哥家去,你也好久没见他了…” 任霁点点头,他兄长是天津卫指挥使,且和义父是旧交,自己从青州带亲兵而来,是该去见他。 他们换了衣裳,洗漱完毕离开了军营,任霁一身黑衣,高大俊朗惹得路上行人顾盼。他们进了城来,先走到一处酒楼吃了饭,又沿着街走。到了指挥使家中,门童看见是少爷和大将军,就放了他们进来。任霁迈步进了中堂,还没进门就听见指挥使骂声。 “什么个玩意也敢到天津来唱!乱编老戏,目无尊长!今天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狂!”说着指挥使看向旁边的中年男子:“何班主您放心,这事您不管我来管,不能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破了天津卫规矩!” “大人,算了吧…”何苦苦笑起来:“人家也是为了生机嘛,戏班子都不容易,乱编戏也好,不来拜见也罢,都是不知道规矩罢了。您一出手,他们怨到我们头上还好,若是怪罪指挥使不能容人,倒显得您小肚鸡肠啊。” 指挥使一听更气了:“别说了!天津卫我就服您家三平班,别的我谁都不认,他们老老实实倒也随他们,偏偏弄的这样让人膈应,您宽宏大量不计较我可忍不了!我今天就到他们戏班找个说法!” 何苦摇摇头叹口气:“何必呢,指挥使…” 任霁看着气的跺脚的指挥使,轻轻一笑:“哟,我来了就这么大个火气?” 指挥使一看他,气也没了:“任小将军来了!我还寻思着去见你呢!快请坐!刚刚是被个小人气急了,失态勿怪啊!” “什么小人啊?”少年开口。 “天津最近新来了个戏班,那是没规没矩的很啊!”指挥使咬牙切齿:“叫个什么玉成班,我今晚就去找他们算账!” 任霁端茶盏的手一愣,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何苦看见人来了,赶紧退下到一旁,他眯着眼睛看向那少年,又看向大刀阔斧坐着的任霁,眼里浮现一丝笑意。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就是那个进京城的任将军了,是天下闻名的少年英雄,何况宰相义子,皇上亲信,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父母双亡尚未娶亲。 他有两个女儿,大的嫁了京城兵部侍郎为妾,小的现在年方二八尚无人家,生的花容月貌,是天津城有名的美人。若能攀上这位小将军,哪怕为妾,也是极好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8 22:29:01~2020-03-01 09:1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6瓶;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 83 章 惜玉回到宅子时,门口蹲着小寒仙和穆长生, 两个哭包红着眼估计哭了一个晚上, 墙边考着慕晚成, 他面色煞白,胡子拉碴的苍老了许多,惜玉一阵心虚, 半天不敢靠近。 “躲!”慕晚成眼尖,一把跑上去揪住惜玉:“躲你个球!” 路过的人莫名其妙的看过来, 慕晚成脸一黑,拎着惜玉后领子就是拖进家门, 关上门丢到地上, 惜玉被摔的七荤八素, 爬起来就看见慕晚成在找鸡毛掸子。 惜玉麻利的溜了,溜的房间穿好衣裳出来,慕晚成怒气未消在那破口大骂, 惜玉吐吐舌头:“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平安回来了…”慕晚成面色扭曲狰狞:“昨天那几个禽兽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你师妹我刚正不阿…”惜玉眨巴大眼睛。 “刚正不阿个鬼, 小时候一片肉都能拐走你, ”慕晚成上上下下的打量惜玉, 看见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才放心下来, 惜玉看他还在气,拉拉他衣角:“我额头都磕破了你都不关心一下…” 慕晚成看向惜玉的额头,的确破了一大块,已经结疤了, 在碎发遮掩下看不清楚,他心疼的摸摸,惜玉趁热打铁:“师兄我饿了…你给我做碗面嘛!” 慕晚成眼里心疼一瞬间灰飞烟灭,啪的打到惜玉伤疤上:“滚一边去,看你就烦。”说着气呼呼走了回自己房间,惜玉知道他肯定一晚上没休息,八成补觉去了。 “厨房还有些剩菜,你将就一下?我去给你下口面来,”小寒仙声音柔柔的,转身去了厨房,穆长生也要去,小寒仙摇摇头:“你别去了…” 穆长生一脸受伤的看向小寒仙,她无可奈何:“你再帮我烧火,不单单是锅烧通了,厨房都要被你烧掉了。” 穆长生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委委屈屈的蹲在地上,惜玉坐在饭桌前,看着他们两好笑,穆长生好几次想蹭到厨房,被小寒仙无情赶出来,他灰头土脸到惜玉面前,惜玉开口:“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穆长生面露犹豫:“我想过,但是现在办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咱们戏班都没有站住脚,等以后…再说吧…” “那你们俩名不正言不顺的总不好…我是想过几日挑个吉利日子,你们两个先拜堂,交了婚书给衙门,等到荣玉棠回来了,让他出钱给你们风风光光的办一个。” “这…”穆长生犹豫着不敢答应,惜玉面上一黑,他瞥见赶紧点头,小寒仙也端着面条出来了,青丝丝的菜叶浮在汤上,青椒炒肉丝干子被堆在一隅,和白嫩的荷包蛋面面相觑。 惜玉闻着香味,差点没流下泪来:“小寒仙你太贤惠了吧…” 小寒仙轻轻笑:“赶紧吃不然面条要干了。” 没等她说玩惜玉就扒拉面条起来,面又软又滑,她很快就吃完了,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吃完她实在不好意思叫小寒仙再忙了,让他们早点回去歇息,晚上还得唱戏。 至于她自己,就拿着鸳鸯双剑到庭园里舞起来,今天晚上贴《霸王别姬》,她许久没有演了,但是荟萃馆那边说今天挂着这个牌子,她也只能照办。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啊…” 不知不觉念到此处,惜玉又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客栈的事情,仔细想起来,那天晚上那人,似乎真的不是荣玉棠,荣玉棠比她高一个头,那个人并没有那样高,骨架纤细有点像桃夭,但是面容咋一看却真的是荣玉棠。 那到底是谁… 惜玉感觉背后一阵发凉,难道她见鬼了? 可能还是那种吸人精血的色鬼,如果他得逞了,自己是不是要被吸成人…干? 还好自己坚强的抵制住了美色的诱惑… 惜玉心里复杂,舞完了剑没事干坐在院子里面发呆,没过一会有人敲门,惜玉亲自去外面开门,是荣桂生,他拎着个酒壶来了,开门见山:“师叔母好,我师叔呢?” “他走了。”惜玉随口一说。 荣桂生表情呆滞:“走…那哪里去了?” “去京城看他亲哥哥了,”惜玉叹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荣桂生表情复杂起来:“他那里来的哥哥?从小就是师傅抱回来收养的弃婴,哪里有什么亲人?” 惜玉撇撇嘴:“说不定是后来找到了呢?亲生父母什么的。” “怎么可能!”荣桂生皱眉:“师叔的爹娘是京城城南太监窝里的,是个出宫的宫女生下来的,那宫女难产走了,还是个太监抱着养了两年,后来太监也走了就送到了戏班。当年师傅帮他查过了的,除此之外什么亲戚都没有了。” 惜玉也愣住了,荣玉棠不会撒谎啊,他还说要带着自己去看他兄长呢。 “过两天他回来,我再问他…” “行,那麻烦师叔母了,”荣桂生点点头:“今天来我还有个事,您记着啊,我来时候路过荟萃馆看见贴的戏码是别姬,今天晚上我带着人去看…您得把第一排位置留出来哈。” “做什么?好好不唱戏来看我干啥?” “我刚刚听说,天津卫的指挥使对你们玉成班很不满,何苦那个老家伙今天又去了他府上,保不准他去添油加醋,早晚要找上你们麻烦!”荣桂生倒是冷静:“我本来是给师叔打个招呼就行了,他那身份一亮出来,十个何苦都不够玩的,但是现在师叔不在我怕镇不住,所以来帮你看场。” “那就多谢小师侄了!”惜玉笑眯眯:“你师叔回来我会对他说的。” “那就劳烦您吹吹枕边风咯…”荣桂生调笑,惜玉闹红了脸,两个人又拉了会戏班家常,荣桂生就先回去了。 明月初生,华灯初上。 惜玉早早的到了荟萃馆,她们到台上过了场子,台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了,里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人,荣桂生带着七八个人来了,看样子都是他认识的熟人,挑了第一排坐了,聊天等着开戏。 惜玉在后台化妆,包头戴虞姬冠换行头,前台铿锵的锣鼓喧天,唱着的是楚汉风云英雄逐鹿,还轮不到她上台。第四场她出来片刻,又退回去了。 直到第九场,兵败山倒,四面楚歌,方显真虞姬。 四名宫女引着她出了幕布,她穿着黄色绣金皮肤,鱼鳞锁甲缀着红穗,龙凤狰狞失了颜色,她头上虞冠镶着珍珠垂着珠穗,随着她步子轻轻摇晃,她面色凝重,看向大王时,又绽开一抹笑容。 “自从我与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她一出口,整个戏楼都安静了下来,喧杂的京胡月琴声音都化在了那清韵中,绕梁天籁,不过如此。 台下看的如痴如醉,唯有任霁百无聊赖的坐在戏楼上,冷眼看着台中,打着哈欠,指挥使坐着他身边,何苦站在旁边殷勤的伺候着他们两。 “一句话拖那么长…烦不烦…”任霁不耐烦的把玩起随身的匕首,上面绘刻着游虎,目光炯炯凶狠如山中王。 “任将军可是无聊?”何苦笑眯眯开口。 “嗯…”任霁翘着二郎腿,忽然女子清音响起,台上掌声雷鸣,他一眼瞥见惜玉进来了,他高高在上的看见了台上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她站在台上,一个人引领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她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心,她是台上的虞姬,台下每个人都是霸王。 “不无聊,”任霁忽然笑了,何苦和指挥使一愣,相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帐中的霸王苦闷无端,虞姬软言劝慰。劝他休息片刻,她趁着夜色无边,出帐遣散愁情。 四面楚歌,哀鸿遍野,大势已去。 帐中军卒具失,或战死或投敌。 霸王慷慨悲歌,一手掠过厚厚胡须,一手紧紧攥住虞姬的手:“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垂泪:“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与大王解忧如何?” “有劳妃子了!” 惜玉脱了披风,一身锁甲清瘦,满面桃花含愁,她看向台下,眼眸似乎要垂下泪来,缓缓的拔出双剑,回首的那一刻,她面上满是春风笑意,恰似她与霸王少年相逢时。 娉娉袅袅的步子带上了力度,玉手寒光,不执芙蓉带偏舞杀人宝剑: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闷舞婆娑…” “别的不说,慕班主这二六唱的好啊…”何苦笑着夸赞起来:“当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那又怎样?”指挥使冷笑,眼睛却黏着惜玉不肯放:“再好也不能和何班主家千金比啊,那可真的是天津第一坤旦,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起来了?” “她啊,别提了…”何苦乐呵呵笑起来:“天天磨到戏里面,都十八了啊还不肯找人家…”说着他朝任霁看一眼:“都是虞姬唱多了,吵着要找一个霸王给他唱一辈子虞姬呢。” “闺中女子都喜欢读书郎儿,喜欢霸王的倒少,”指挥使笑起来,努嘴开玩笑的看向任霁:“这里有一个混世霸王,你要不要?” 何苦赶紧摇头:“不敢不敢…”脸上却是隐隐带着期盼。 任霁根本没有听他们两的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台下,半晌囔囔开口:“若是有虞姬如此,当个混霸王,也此生无悔。” 指挥使和何苦都是一愣,各有各的心思。 台上虞姬缓缓的舞着剑,任霁面上笑意加大:“什么鬼玩意,舞剑舞成这样还敢拿到台上来…爷得好好教教。” 惜玉动作缓慢,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惨淡中,她慢慢的唱完了二六,台上没了声音。 任霁面上轻蔑未散,就凝了起来。 那是锣鼓。 鼓声密如雨点从天而降,琴弦一下子紧了起来,仿佛哭泣后的哀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如海浪席卷了所有人,一声连着一声,一阵咬着一阵,永无休止的冲击着人。 惜玉动作快起来,和着鼓点狂舞而不失去章法,伴着琴弦急转又不失去美感,鼓声如鱼一霎停了,琴弦一震。她的剑一刹那分作两把,飞舞的直看见残影,跃空如龙翔天,伏地如凤归巢。她不是虞娘娘,她成了虞将军。 她仗剑而立,双眸迸发出怒意,那是江东未熄灭的战火,不灭的星河。 那一瞬间,任霁感觉有什么冲破了他的心。 出征前他披上战甲,站立江面,那眼里也燃烧着这样炙热的焰。 虞姬舞的狂而美,那是燃烧一切摧毁一切的战意,她把这舞送给她追随了毕生的君王,从君王那里夺过宝剑,一刎而亡。 台上静了,台下又是雷鸣掌声。 任霁一下子站起身来,匆匆的离开了二楼,连个招呼都没有和指挥使打就离去了,惜玉缓步走到后台,还未放下双剑,就落入一人怀抱。 那人怀抱中热血未凉,带着边境的杀气腾腾。他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仿佛她是他的一部分: “小虞姬,我做你的霸王,好不好?” 第84章 第 84 章 他怀抱极紧,带着侵略的血腥气息, 惜玉只感觉他胸膛起伏极为有力, 直逼着自己, 她眼神一暗,如果他不是那么自大,如果不是有了荣玉棠, 说不定她也会跟着沉沦。 身后人嗅着她发间香气,薄唇轻轻移到她玉白耳边, 惜玉一个激灵,抬脚向后踹去, 直踢他裆。 任霁轻轻一笑, 小腿一勾勾着她腿, 惜玉一个不稳被他压到了衣箱上,惜玉被硌得疼,退他退不开, 他笑声低沉:“怎么着?踢了那里以后你怎么办?想守活寡?” “荣玉棠还没死呢!你咒什么咒?”惜玉瞪眼挣扎着要逃离。任霁听见那个名字脸一黑:“你信我的,荣玉棠不可能娶你, 他的身世怎么可能准许一个戏子进门!” “他什么身份?”惜玉撇撇嘴:“再说了, 他不能娶我进门, 难道你可以吗?” “我可以, ”任霁弯下腰,眼里罕见的流露出些许真诚:“他不行,我娶你进门。” 惜玉一个寒战,被逼着看向他:“当通房还是小妾嘛!” 任霁笑声愉悦而低沉, 他幽黑的眸子里满是期盼的光:“你放心,我就娶你一个入门。” 惜玉真的呆住了,直到她听见下一句:“除了郡主。” 惜玉:“……” “没办法的事情,”任霁勾起惜玉耳边一丝碎发,眼里无端流露出惆怅,他一瞬间低沉了下去:“我这辈子注定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就和我待在边疆一样。惜玉,我们成亲好不好?义父一定会答应的,他给我们主婚,你不是下人你是贵妾。我们成亲了就去边疆,我带你看西北的赛马秋风,去喝烈酒去吃羊羔,一马双跨,我们去吧。” 惜玉耳边一动,忽然感觉有些热热的雨滴到上面,她抬眼,任霁眼里蒙上一层水雾,那是她从没看过的脆弱。 “你…” “你放心,”他眼里水雾散尽:“我会护你一辈子,边疆已经不打仗了…已经不打仗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他的身世,他父为将军,母为元帅,当年文元帅身怀六甲,北戎兴兵,她挺着肚子死守青州,带兵鏖战了三天三夜,提前产下了他。 刚刚清醒过了,元帅又披甲出征,任霁连一口母乳都不曾吃过,那个女人独立城楼,北戎破城,她带着城中残兵,连斩北戎三将,寡不敌众壮烈牺牲。 任霁被下人抱着送走,正遇上赶来支援的任将军,下人抱着他跪在将军马前,他看都没有看亲生子一样,疯了一般的疾驰而去。他到了边城看见妻子尸体,不管不顾的冲进敌军杀红了眼,终于是击溃敌军,他身中十多箭而亡。 就这样,他出生的第一天,父母双亡。 他的生日,就是爹娘忌日。 “说实话,”任霁也倒到大衣箱上,和惜玉肩并肩的靠着:“以前我喜欢边疆,喜欢冷肉烈酒喜欢血汗马青锋剑,可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女人。” “不喜欢女人说不定你喜欢男人呢?”惜玉打趣他。 “放屁…”任霁要揉她头,惜玉一把躲开:“本来就是嘛,你不知道有一句戏词,这天底下,只有男人和男人私通的道理!” 任霁笑了:“去他娘的扯口。别给老子叉开话题。一句话,去不去?” “不去。”惜玉眨巴眼睛:“不去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任霁脸上笑意散去,愈发阴沉:“慕惜玉,我耐心有限。” “不是说我不做小,也不是说我拿乔。是我不喜欢你啊。”惜玉叹口气:“我哪里不知道自己身份,一个唱戏的小戏子。我只想平平淡淡的嫁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两个人搭伙唱戏,唱一辈子罢了。” “不可能。”任霁斩钉截铁:“你和荣玉棠不可能。老实说了,他不是你能嫁的人家。你去他家,连妾都当不上。” “什么狗话!”惜玉真的生气了:“我和他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他娶我我就嫁!他若是不娶我我带着戏班就跑,浪迹天涯什么不好,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丈夫老娘自己挑!任霁我忍你很久了!是,你是大将军,可我也非是士卒!” “够硬气啊…”任霁眯起眼睛,惜玉啪的把旁边的棋盘拍到他脸上,气呼呼的跑了跑去卸妆,换上干净衣裳。 刚刚换好衣裳,荟萃馆老板来了,笑眯眯的看向惜玉:“哎呦好啊,好事情啊!” “什么事啊老板?”惜玉笑。 “刚刚指挥使来了,看了你们的戏啊那是大加赞赏啊!他说了,今天晚上请您戏班的人呢,到他府里一叙,品品茶唱唱戏啊…”老板笑的牙齿都漏风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慕班主赶紧收拾收拾晚上去喝酒吧!得了指挥使青睐,在天津可就畅通无阻了!” “多谢了!”惜玉笑眯眯,眼珠一转:“刚才是指挥使差人来的吗?” “是,派了个小童,没看见您就和我说了让转告一声。” 惜玉心下存了几分打量,来请人的连人都不亲自说的,看来是没几分真心,若真心欣赏,早大把银子砸上戏台了然后亲自来后台了。 估计又是场鸿门宴啊。 不过去还是要去,得罪了天津卫的指挥使她也算走到头了,常言说不怕官就怕管,她也怕被穿小鞋。 “惜玉,”小寒仙娉娉袅袅的身影出现,她素面朝天一身朴素,惜玉打量她半晌,再看看穆长生,穆长生万年不变的洗的发白的旧衣服,他现在身子比刚来时候健壮多了,也窜高了不少,过去的衣裳明显小了许多,显得又狭促又寒酸。 惜玉看着他们两个,笑着开口:“别急着回家,叫慕晚成他们先回去。咱带你们去逛街!” “哎?”小寒仙愣住了,穆长生赶紧摇头:“不了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你得去!”惜玉瞪他:“给你换身行头,今天晚上要去指挥使家里!你穿成这个样子就别想去了…你好歹也是玉成班的一牌面,拾掇拾掇!” “那我就不去了,”穆长生没有一点点犹豫:“您和小寒仙还有慕兄弟去吧…” “长生…”小寒仙微微皱眉,惜玉笑嘻嘻开口:“你看看你天天穿着,你是要成角的人,不是柴房伙夫,你一个人苦着别带苦了老婆。”说着一扯小寒仙:“走吧,我和小寒仙去买好衣裳,把你打扮成仙女,到时候多少男人追求你,让那死呆子后悔去!” 穆长生面上一红,哆嗦着说不出话,小寒仙低头悄悄瞥他一眼,使个眼色,穆长生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我去…给你们拿包裹就好,别给我花钱,现在戏班也是要钱的时候…” “又不是拿戏班的银子!”惜玉笑眯眯:“我出钱给你们扯衣裳。” 荣玉棠的钱就是她的,没毛病。 三个人走到路上,沿着街渐渐走向城中心,人越来越多,嘈杂声音不绝于耳,街道上叫卖吆喝声,酒楼里猜拳划幺声,地摊上杂耍打铁声,都和徽州大不一样,惜玉左顾右盼,注意着锦绣铺子。 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处,惜玉要带着她们进去,小寒仙一把拉住惜玉,眼里带着犹豫。半天不肯跨进门槛。 “怎么了?”惜玉回头看向她。 小寒仙皱眉,声音轻细:“这家不适合咱们…”她看见进进出出的都是绫罗裹身,穿金戴银的人,而且从打扮看还都是丫鬟们,看来这铺子是专门给朱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做衣裳的。价格应该不是惜玉能承担起的。 “行了…”惜玉笑着眨眨眼睛:“钱是荣玉棠的,你想想看,做什么替他省钱?他临走时候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们,这回来叫他看见穆长生还是老样子,还说我这个班主虐待他呢!” “行吧…”小寒仙点点头,光从荣玉棠那裘衣就价值千金了,他的确是不缺银子:“那也别挑太贵的…” “知道了小管家婆…”惜玉拉着她要进来,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踉跄着差点没摔倒,小寒仙赶紧扶起她,抬眼看向推人的人:“你做什么推人?” 一个梳着双髻子的丫鬟,睁着双桃花眼瞪她们,手里攥着蜀绣手帕,叉腰哼一声:“做什么?你们挡道了!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走,站在门口做什么?” 惜玉懒得惹事,也怕自己开口把这丫鬟骂哭,不做声的进了门。 那丫鬟瞥一眼小寒仙和穆长生身上衣裳,嫌弃的啐一口:“穷酸样…别脏了这屋子里面的锦绣绫罗…” 惜玉忍住不骂人,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铺子里面其他人听见吵闹都看过来,瞥见惜玉这边的寒酸样子,一个个笑而不语。 “翠屏…”一个娇美声音响起,似是林中黄莺清鸣。 那丫鬟眼睛一亮,殷勤的小跑过去,她背影娉娉袅袅,惜玉瞧着她那步子眼神一暗,那步子明显是练过的样子,难不成以前是个戏子? 惜玉也不管了,她转过绣着四大美人的屏风,一个个的看着成衣花样,她询问两个人要什么衣裳,穆长生指着全黑,小寒仙指着最素。惜玉叹口气,屏蔽他们两的意见,决定专政。 小寒仙清秀夺人,得挑清新颜色俏皮花纹,穆长生年少老成,不适合大红大绿,得要压的住的颜色… 惜玉想着看着入了迷,忽然有人呵斥一声,她抬眼看向旁边,又是刚刚那个侍女:“你走路不张眼啊!撞到我们家小姐了!” 惜玉看向那小姐,她拿着个团扇遮面,玉手上红穗丝缕缠绵,团扇上兰花清雅,小楷娟秀,隔着团扇只看见她侧脸,修长的睫毛如月,隔着薄雾如在云端。眉如春山,面如冬雪,琼鼻直挺,朱唇饱满似樱桃。 当真是个美人啊,惜玉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赞美。 那小姐淡淡瞥一眼惜玉,眼里滑过丝厌恶,开口却温和:“你刚刚就是冲撞了这位姑娘?” 丫鬟不好意思的低头:“是…” 小姐叹口气,隔着团扇对惜玉微微欠身:“恕管教不严,下人无礼节,姑娘赎罪…” 惜玉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也是我不对。” 小姐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又走向了旁边,那边有一个锦绣打扮的妖艳少妇早注意到了这边。笑着开口:“哟,可巧,何二姑娘也来了…” “是,”小姐看见他,轻笑走上前:“见过李夫人…” “见外什么!”少妇大咧咧的拍拍她肩膀,小姐眼里有一瞬间不悦,又马上换成了笑颜:“李夫人也来挑衣裳?” “是啊…明个儿有一个宴会…”李夫人眉飞色舞:“我家老爷非要带我去…我不能丢了他面子,现做又来不及,只能来看成衣,恰巧遇见你了…”说着她留的修长的指甲划过新来的布匹:“哟老板,这都是新来的?” 老板脸上挂着笑:“是啊,李夫人看上如何?成衣在那边…” 李夫人画的浓艳的美目左右顾盼,终于一眼瞥见了角落里面一件挂起的衣裳,那是件淡粉的绣衣,衣裳上泛着水色花纹,下襦渐渐晕染出藤萝紫色,似衣上生花,最妙的上靠腰间缀着朵蝴蝶儿,深蓝紫黑,绣的巧夺天工以假乱真,那绣花颜色直戳人心,如梦似幻。 她一眼就看上了那衣裳。 “老板,那衣裳怎么卖…” “李夫人真有眼光!”老板夸赞起来:“这是最新进的一件…我千央万求,从京城的总店铺求来的,本来要做镇店之宝的啊!我还寻思没人能撑起来呢!谁知道您来了,这间衣裳给您买去了才是不糟蹋了啊!天津卫除了您,谁能这样高雅漂亮的衣裳!” 她们两个高声谈论,旁边的顾客个个都噤声不语,不敢靠近那衣裳半步。 李夫人咯咯的笑,面露得意,旁边的小姐不言语,望着那件衣裳,眼里流露出渴望的光。 “那就拿了吧…” 李夫人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少女带着两个寒酸的仆人,哗啦一下扯下了那件衣裳,把衣裳堆到柜台上,那少女巧笑倩兮看向目瞪口呆的李夫人小姐和老板: “嗨!老板等下一起结账啊!”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瞅我干啥子|?w?`) 感谢在2020-03-01 21:36:24~2020-03-02 22: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继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 85 章 惜玉压根不注意那边,她只感觉那衣裳特别适合小寒仙, 还有那蝴蝶, 她总感觉似曾相识。小寒仙也眼巴巴的看着那衣裳, 眼里流露着艳羡,更加坚定了惜玉的想法。 穆长生低头数着自己的钱袋,抿紧嘴唇。惜玉看他拘谨的样子笑话:“得了, 不叫你付钱,你在店里面不自在你出去到对面买东西吃去…” 正合穆长生意, 他转身走了。 惜玉又给他挑了件靛蓝色的长袍,抱着到了柜台:“老板一起结账啊!”抬眼一看, 老板面色僵硬的看着自己, 她轻轻一笑:“怎么了?这衣裳不卖?” “这…已经是这位夫人订下来了。”老板尴尬的笑, 李夫人面色铁青,眼光不善的看向惜玉,惜玉也不计较, 看向小寒仙:“那你换一个?” 小寒仙点点头,李夫人瞧见她一身寒酸样, 心里气更盛:“那衣裳我不要了!那里来的穷酸贱人碰过的东西!” 惜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啧, 化妆挺好看的一中年妇人, 咋疯了呢? “我说错了吗?”李夫人瞪着她:“就你那个穷酸样!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敢到霓裳铺买衣裳?我看你整个身上加起来都买不起一根线!我可是提醒你,付不起钱别拿你那鸡爪子脏了衣裳。我看你!买衣裳去隔壁寿衣店,那价格才差不多!” 惜玉真的是很迷惑, 她又没有惹这人啊?怎么她跟疯狗似的乱咬人? “是啊,这位姑娘,这几件衣裳价格都不菲啊…”老板赶紧原场:“你看看…隔壁还有好几家的小裁缝店…您去看看?” 惜玉摇摇头:“一共多少钱?” 老板头皮发麻,强忍着噼里啪啦打算盘算完了:“一共…八十六两…姑娘您看…” 小寒仙有些犹豫,二十两就够一家人过一年了…八十六两是她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钱啊,想着她有些焦急的去拉惜玉:“班主…” “这位姑娘…”一双玉手放到那衣裳上,拦住惜玉动作,惜玉一看,还是那个小姐,她声音温和:“听我一句,这衣裳是李夫人先看上的,你不如让给李夫人如何?” 惜玉迷惑:“不是她不要的吗?” 李夫人哼一声:“惜玉,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惜玉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向那小姐,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瞪着惜玉:“看什么看!冲撞了咱们小姐怎么办!” 惜玉撇撇嘴,不再做声,同名同姓的人也不罕见,何况只是同名字呢?她看向李夫人:“您到底要不要?不要我买了。” “你!”李夫人正受着宠,整个天津卫的人看见她都毕恭毕敬的,哪里被这样对待过,她脸涨的通红:“要什么要!”说着一把扯过衣裳,撕起来,那蝴蝶而挣扎两下飘落到地上,惜玉心里一动,李夫人气呼呼的走了:“惜玉,我们去喝茶!” 那小姐低眉答应一声:“多谢夫人好意,惜玉还有事,怕是陪不了夫人了…”说着她回头看向惜玉,惜玉捡起来那衣裳,心疼的吹吹浮灰,那小姐一笑:“这位姑娘,不如把这衣裳给了我吧。” “为什么?”惜玉有些不耐烦了,她还要带小寒仙去买首饰呢。 小姐微笑着开口:“刚刚那位,乃是指挥使家二夫人,你可能初来乍到不认识,你若买了就是得罪了人家,你给了我,我去给你做个顺水人情,这事情就了了。”说着她打量惜玉:“若我猜的不错,姑娘是唱戏的吧…” “是…”惜玉点点头。 “不知道是那个班的?我竟然没有见过?”小姐美目顾盼。 “刚刚来的,玉成班。” 那小姐面色一变,眼神复杂到极点,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惜玉的面容,樱桃小嘴一抿紧,声音也僵硬几分:“是吗…”说着匆匆就离开了,连裙子都不要了,惜玉呆呆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撇撇嘴看向老板:“把我包起来吧,银子给你…”说着掏出钱袋。 老板验过银子,面上笑容满满,惜玉笑着看向他,声音压低:“老板,刚刚那个小姐是谁家闺秀啊?” “啊!那是何家小姐…她爹爹是天津名戏班三平班班主,她是天津出了名的角…”老板笑着开口,避开众人:“不过她生性清冷,除了唱戏避不见人,倒是和许多夫人小姐交往甚好,刚刚那个是指挥使新宠的夫人,风头正盛,姑娘你既然唱戏,还是避开吧…” “知道了…”惜玉笑着拿上衣裳离去,她老感觉自己要和那个惜玉扯上关系。 不过相逢就是有缘,她倒也期待。 夜阑珊,慕晚成懒得走路,惜玉只能带着桃夭和小寒仙穆长生到了指挥使门前,小寒仙穿着那衣裳,恍惚如花仙,穆长生穿着一身靛蓝色对襟窄袖长袍,领口是银色流云纹的滚边,腰束祥云锦带,小寒仙仔细的给他梳理了头发,拿玉簪簪上,整个人面目一新。那宽肩窄腰从昔日肥大衣裳里面解脱出来,他这个人英气又俊朗,带着少年朝气。 小寒仙给他打理衣领,瞥见少年挺拔身姿,悄悄红了脸,穆长生低着头,满眼都是小寒仙。她梳着清新的百合髻,身上紫藤如梦水波如幻。 “我给你插朵花吧…”他低声开口。 小寒仙羞红了脸:“嗯。” 惜玉感动的看着傻长生,有一种弟弟终于开窍了知道讨老婆欢心的感觉。 下一瞬,她看见穆长生从一堆清新美丽的绢花里面,挑出了最大最红的一朵花。小心翼翼的插到了小寒仙鬓边,小寒仙半边脸都是大红花,红红火火喜庆非凡。一瞬间从小仙女成了村花。 惜玉:“……” 就算开窍了,傻弟弟骨子里面还是个土馒头,哎。 “好看吗?”穆长生满意的看向小寒仙,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期盼着夸奖,小寒仙眨巴着眼睛,纠结的小手攥着衣角:“好看…” 穆长生笑的傻气而开心,惜玉也不忍心打击他,也怕小寒仙尴尬,只能扯过小寒仙按着坐下,悄悄的对穆长生开口:“你怎么能把小寒仙打扮的这么漂亮嘛!等会出门多少人要盯着她看?打扮的朴素一点就好啦,这么好看的大红花,你和小寒仙两个人的时候再戴啊,傻子。” 整句话都是假的,除了最后两个字。 穆长生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看着惜玉把大红花拆掉然后换上串碧桃花,粉嫩的花垂着饱满的花骨朵儿,一走一晃似春到来。 折腾了半天,暮色四合,四个人就出发了,桃夭依旧是纯白的衣鲜红对襟长衫,青丝一根玉簪恰恰挽住,配上雌雄莫辨的妖治容颜,他和惜玉走着前面,四个人里面就属他最是风光。一路上不知道赢得多少顾盼。 “你收敛点!”惜玉小声开口:“整的跟花蝴蝶似的…别左顾右盼的,当心得罪贵人。” “知道了…”桃夭笑眯眯看着惜玉:“那我就看你好不好…” “看你奶奶差不多…”惜玉撇撇嘴,抬眼发现已经走到了指挥使府的大门前,她含笑看向一个门童:“麻烦通报一声,就说玉成班的人到了。” “玉成班?”门童打个哈欠:“没听说过…你们谁啊,来找我们大人什么事?” 惜玉看了一眼桃夭,桃夭轻轻一笑:“你们大人请我们来的,怎么,敢是你不知道不成?” “胡说,我们大人什么时候请过别的戏班!”那门童提高声音,桃夭又开口:“我们还敢骗你们不成?肯定是人吩咐你的时候你打瞌睡去了,不信你赶紧去问问!” 门童嘟囔着跑了,惜玉四人在门口等待着,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人来,惜玉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过了很久,门童才回来摇摇头:“老爷还在会客,我见不的,问过管家都说没有,你们赶紧回去吧。” 惜玉抿唇不语,看来这指挥使要整她啊。 街上往来熙熙攘攘,都好奇的打量着惜玉这边,她们在门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忍着像傻子一样被人看。 “这是…” 忽然有熟悉声音传来,惜玉回头,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见过一面的那何家小姐惜玉。她带着丫鬟,穿着一袭鹅黄衣裳,手中一柄团扇,身姿婀娜面容美而清冷。目不斜视的走上台阶。 “这是什么…”她顿足,回头低眉看了惜玉一眼。 “何姑娘来了!”门童一看见她来了,眉开眼笑的迎上去:“哎呦!可等了您半天了!快请快请!”说着看向惜玉:“她们说是老爷请他们来,但是小的没接到消息,所以不敢放进去…” “既然如此,我去问问就是了…”何惜玉点点头,早有人恭恭敬敬的开了门,她倨傲的进了府,又忽然回头看了惜玉一眼,惜玉说不出来她眼里什么意思,但是她直觉感到,那绝非善意。 “浅儿!” 穆长生愣愣的看着何惜玉,忽然喊了一声,何惜玉皱眉看向他,瞥见那少年衣冠潇洒俊朗不俗,面上微红又淡去:“你是何人?” “我是…”穆长生眼眶一红:“你忘记了吗?我是长生…” “不记得了,”何惜玉皱眉转身就进门而去,惜玉看向穆长生:“怎么回事?她到底叫什么?” “她是我原来班主的小女儿啊,”穆长生叹口气走到墙根处:“单名一个浅…都三四年了,我差点认不出来她。女大十八变啊…” “何浅?”惜玉皱眉,她昨天明明听见喊她叫惜玉的:“就叫何浅?没有别的小名外号,或者字吗?” “就叫浅儿啊…”穆长生叹口气,小寒仙默默的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显然有些生气,惜玉一笑,不管他们两了,只是在门口等着人开门。 还是没有人来。 惜玉哼一声,大概知道那指挥使什么意思了。她回头对那三个努努嘴:“走,班主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去!”说着毫不犹豫就走。 “哎!”门童看她们走了,着急的喊住他们,惜玉故作高冷:“做什么!” “你们不是等着传唤吗…怎么现在就走了?”门童有些慌张起来,惜玉叹口气:“指挥使来请我们吃饭,咱们吃饱了,自然要走了啊。” “你们门都没有进,哪里吃饱了…” “闭门羹啊…”惜玉耸肩嫣然一笑:“这还不饱还要怎么吃!”说着拔腿就走,门童急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去通报!别走!千万别走!” 惜玉哼一声,就知道这些人在耍她们!故意晾在门口给个下马威! 指挥使府的后院里,早摆下宴席,美酒佳肴蒸羔脍鲤,金杯玉盏无数,指挥使身边坐着娇美的人儿,调笑着逗他,歌女舞姬歌喉嘹亮翩翩起舞,霓裳羽衣惊鸿舞,瑶池仙乐动寒宫。 指挥使下面的客座坐着任霁,他散漫的看着来给他斟酒的侍女,侍女巧笑倩兮,玉笋殷勤捧酒钟,身子恨不得贴到他身上。她故意的把酒倒泼了些到他身上,手儿慌乱的摸上任霁。 任霁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侍女,侍女抬眼冲他一笑,娇娇的唤一声:“将军…” “手很漂亮。”任霁面无表情。 “啊…”侍女轻轻一笑。 指挥使听见笑眯眯看过来:“哟,你也会哄人了?”说着他对上任霁满是寒芒的眼神,又看见他手握住剑柄,心里一跳:“巧儿!还不给将军跪下磕头!狗东西!” 侍女仓皇失措的跪下,任霁面无表情:“没事了。”说着他手从剑柄上拿回。看都不看那侍女,空有皮囊甚是无趣,要是他当着那丫头的面把剑□□,她估计上来就是给自己一个巴掌吧… 指挥使后背冷汗直冒,当年荆轲曾夸赞美人酥手如玉,顷刻间美人玉手双双落盘中。若不是他快一句,那侍女很可能已经… “你说请的惜玉姑娘,怎么还不来?”想着惜玉任霁心里痒痒,他听说指挥使今天要请惜玉姑娘,所以才留下来赴宴。不然他才懒得留。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是堂堂的天津卫指挥使,他纵观这小宴,骄奢淫逸已经超过他的想象,几乎与皇宫无差,而在青州,战士们食不果腹衣不避寒,时常有之。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京城待不下去的原因。 “惜玉姑娘啊!”指挥使哈哈一笑:“马上就来了!”说着他拍拍手掌:“惜玉姑娘可是天津名角!平时都不见人的,今天将军来了她仰慕将军大义,特意来了,可给将军面子了啊!” 说话间,两排侍女簇拥着一位姑娘走来,那姑娘面容清冷,娉袅如风,娇养的恰似月中仙,从天而降,缓步走到任霁面前,不卑不亢的行礼:“惜玉见过将军,将军万福。” 任霁面色冷下去,一言不发。 指挥使笑:“怎么?我看我昨天提起惜玉姑娘,你不是很高兴吗?怎么见到了这样冷淡?失礼了将军!你赶紧陪姑娘个罪。” 任霁面无表情的坐着,看向何惜玉的表情冷如寒霜:“凭你也配这个名字?” 何惜玉面色如常,指挥使却是愣住了:“将军您…什么意思?” 任霁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连个眼神都吝惜给她:“假货一个,真当老子是死的?今个我看不见真惜玉,你这假的别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2 22:14:09~2020-03-03 18: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 86 章 惜玉等了半天,终于有人放他们进去, 惜玉抬起有些酸痛的腿走进了门, 心里把指挥使骂了个遍。她跟着侍女走到后院, 老远就看见任霁大爷似的坐着,面前跪着一位佳人。 “惜玉不知将军何意?”那佳人脊梁挺的笔直:“惜玉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何来假冒之说?任将军若是觉得惜玉不配此名, 那天下名惜玉的女子,将军都要赶尽杀绝不成?” 任霁面色丝毫没有缓和, 指挥使哈哈大笑:“任将军!你错了!人家叫惜玉叫了多少年了,怎么着你还叫人家改名字啊?惜玉啊赶紧起来吧!” 何惜玉缓缓起身, 绣着兰花的裙裾褶皱如睡莲般合起来, 亭亭玉立在她面前。 “你确定她原来叫何浅?”惜玉悄悄对穆长生道。穆长生点点头, 惜玉皱了眉,穆长生离开天津不过三四年,那也就是说这人改了名字, 不过三四年。 那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惜玉知道自己这两个字都烂大街了,但是看见那何惜玉她总有一种膈应的感觉, 不知道从何而起。 任霁依旧一言不发, 指挥使笑容淡去, 他环顾四周看见那边的四个人, 眼睛一眯:“哟,慕班主来了!请坐请坐!”说着也不起身,又开始和旁边的侍女调笑起来。 惜玉看看席上,何惜玉挑了任霁对面的位置坐了, 这席上根本没有她的位置。她就是个泥人也有火气,咬牙不让自己发出来。 “哎呦…把慕班主的位置忘记了…”指挥使拍着脑门笑:“赶紧拿两个垫子来…座位没有了就将就一下啊,慕班主勿怪!可别生气啊!” 他语气不阴不阳,这摆明了要给惜玉难堪。 任霁抬眼,瞥见惜玉站在那里,旁边人都嘲笑的看着她,他喉咙一紧,忽然荡开一个笑意。 何惜玉淡淡抬头,却发现任霁笑眯眯的看着那边。那少女一袭墨绿,独立如孤竹,她美的有清气,恍惚从江南的水墨画里走出。她看都懒得看任霁,坐到草团上:“多谢指挥使,惜玉不过一介草民,那里敢生什么气呢…” “坐那里干什么!”任霁挑眉,让出半个位:“过来,乖…”他声音低沉,带着似笑非笑的暧昧。 他周身气势一变,从剑拔弩张变成春风化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和慕惜玉关系好。指挥使面色有些僵硬:“将军…认得慕班主?” “我怎么不认得?”任霁依旧笑着看向他,眼里一片寒芒:“她可是老子…” 惜玉心里滞,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义妹啊…”任霁硬生生的把原来的话压下去。 指挥使完全懵了,他本来就看这个慕惜玉不顺眼了,来天津没规没矩得罪了他不说,还敢叫惜玉这个名字,不摆明了和何惜玉杠吗?他是护着何苦那边的,当然要给她下马威,今天他本来是想把慕惜玉好好打压一下,再把何惜玉和任霁凑成一对的。 谁知道任霁认识这个慕惜玉? “指挥使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道…”任霁面露讽刺:“惜玉父亲和我义父是旧交,从小就订过娃娃亲的…我喊一声义妹不为过吧…”说着熟稔的开口:“明个儿我带你回京城,义父他们盼你回去多久了。你个死丫头,到天津来都不知道先去京城见见亲人!文夫人说下次一定得罚你三杯…” 惜玉心里一暖,她一下子明白了,任霁是借着宰相给她一个靠山。 指挥使现在表情极其精彩,他就以为惜玉是一个草台子戏班出生的,谁知道有这样的背景,任霁义父那可是宰相大人啊!要是被宰相知道他给他义女穿小鞋,他这个官也就当到底了! “这样啊…”他面上还是坚持着不崩掉:“那还真是有缘呢!”说着一笑:“失敬失敬!怪不得慕班主清骨不俗,又藏锋低调,在下佩服…赶紧请慕班主上座!奉茶!” 惜玉就坐在那草团上,静静的看着他拙劣的表演:“不用,我寻思着地上坐着也挺好,不劳指挥使费功夫了…” 指挥使表情僵硬了,任霁赞许的看一眼惜玉。 这时候倒是何惜玉盈盈起身:“是我僭越了,这位置,还是请慕班主坐吧…” 指挥使感激的看看她:“是啊,请班主入座吧…” 惜玉摇摇头,何惜玉看她一眼:“慕班主何必如此执着?先前是大人思虑不及怠慢了慕班主,原是无意的,现在是大人礼贤下士迎慕班主入座,慕班主就看在大人一片诚心之上,不计前嫌宾主尽欢才好。” 惜玉听着眉头一跳,怎么听着自己成了个斤斤计较不给人台阶下的人了? 何惜玉走到惜玉面前,跪下:“我代大人,先祈姑娘恕罪。” 惜玉:“……” 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姑娘啊,惜玉差点没气昏过去,她若是不坐过去,是拿乔计较,坐过去呢,又是鸠占鹊巢,横竖不讨好。 任霁也看出来了,他放下酒杯:“过来…到为兄这里来…” 惜玉只能配合演戏,到任霁那边坐了,任霁把整个垫子让给她,仔细的挑起刺来,把大块的鱼肚子都放到她碗里:“喏,你最喜欢的肉。” 惜玉假笑:“谢谢兄长…” “乖…”任霁摸摸她头,两个人兄友妹恭,无比美好。 何惜玉一个人还跪着,一动不动,眼底一片深沉。 指挥使也只能打哈哈把事情圆过去,吃完饭匆匆先走,到了书房,老远看见何苦来了,何苦笑眯眯的迎上来:“老爷…敢问今天还顺利吗?” “你还敢问!”指挥使面露凶光:“你真不知道你今天害的我丢多大脸!你不必装的假仁假义,那肚子里那些龌龊东西我一清二楚!你想假我之手除掉玉成班,我不是不答应,但是你他妈没有摸清楚他们后台你就撺掇我!谁给你的胆子!”说着怒气上来随手砸了一个花瓶,碎片四溅,擦破了何苦的脸。 “大人息怒!”何苦赶紧跪下:“我也不知…那玉成班竟是有后台的啊…” “后台!你知道人家后台是谁吗!”指挥使冷笑:“人家是宰相的义女,任将军的义妹,任霁那家伙最是铁面无情,什么时候看他对女人笑过,今天那宴会上你没看到,把慕惜玉当个宝似的捧着。我今天是已经把他得罪透了!得罪透了!你知道吗!” “不可能…”何苦愣住了:“慕惜玉不可能和宰相大人见过面!怎么可能是义女!” “任霁的话,你敢不信!”指挥使面目狰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滚!” “那小女呢…”何苦也慌张了起来:“她…”说着低了头:“她既然和慕班主一个名字…任将军想必也不会太刁难她吧…” 指挥使气的闭上眼睛:“一个和他妹妹一样名字的人,他能不存疑隔应吗?别说有好感了,他当时差点掀桌子!今天你害我得罪尽了京城权贵…你好样的啊何苦!”说着拍桌子:“赶紧叫你那女儿!把名字改回来!” “这名字…”何苦红了眼睛:“是算命的说原来的名字犯了八字,请算命先生改的啊…这要是再改了…我女儿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别再去招惹人家!”指挥使瞪他一眼,拂袖而去:“任霁那边别想了,回头我给你女儿找个好人家就是!” “是…”何苦看着指挥使离去,脸上慌乱表情消失殆尽,他眼底一片深沉,丝毫不为刚才的事情所动。 指挥使回到席上,惜玉在剥葡萄吃,素手剥开那紫黑色的涩皮,露出莹绿的饱满,汁水顺着她手流下,她低着头一口一个,很快桌上就多了一对葡萄皮。 又剥了一个,还没到嘴里,任霁凑过来一口含住吃了,眨眼冲她一笑。惜玉瞪大眼睛,啪的那手就往他身上打,任霁纯黑衣裳上一个爪印若隐若现。 指挥使心里一惊,一瞬间他感觉任霁可能和这个慕班主不是一般的关系,再看任霁,他眼神都是粘在惜玉身上,移不开半分。 他心里有了底,不敢再多事。 “何姑娘啊…”他也不敢喊她惜玉了:“酒酣正浓,不如你清唱两曲,助兴可好?” 何惜玉点点头:“是,但不知要惜玉唱什么?” “任将军喜欢什么?” “我随便,”任霁无所谓的开口,又从惜玉手里抢走一个葡萄:“反正我也听不懂…” 指挥使面露难色:“何姑娘可是文武昆乱不当的角儿,您随便点一个,都能唱,就当给慕班主赔罪了呗。” 任霁勾唇一笑:“十八摸,会唱吗?” 何惜玉紧咬银牙,不吭声。 惜玉一巴掌打上任霁狗头,小声开口不敢张扬:“唱你个头!没脸没皮的…别为难人家!随便点个戏…” “除了你的戏,”任霁深深的看她一眼:“别人的戏我都听不懂,我只认你的眼睛。” 惜玉措手不及,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好在任霁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转眼看向何惜玉:“小曲会唱吗?” “会些,”何惜玉低了头:“正反对花,大小五更,探清水河,十二重楼,耳熟能详的这种还能来。” 任霁点点头,看向惜玉:“想听什么?” 惜玉挠头,她从小不是北京长大,对小曲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爹爹小时候经常哼的一首,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哎…那个河水清又清,一去不回程那个是什么…” “探清水河。”何惜玉抬眸道:“姑娘可是要听这个?” “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惜玉眼睛一亮。 何惜玉轻轻一笑,似带不屑,有人递过三弦,她拨拉着就是唱起来,虽然惜玉不甚喜欢她,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嗓子是天声的亮,又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沙哑,丝毫无损声音的美,反而更添几分慵懒暧昧。 “桃叶尖上尖,柳叶遮满天。在其位的明公, 细听我来言…” 她跪坐在那里,把那段凄婉的故事徐徐道来,惜玉听的迷了,恍惚间想起了爹爹,吵闹的夏夜,他把还小的自己搂在怀,倒在凉椅上,拿着扇儿共看月落星河,给她哼着她不懂的小曲儿。 哼着哼着,她迷迷糊糊睡了,睡梦里,隐隐有人啜泣。 爹爹除了唱戏,只会唱这一个小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惜玉心里一阵酸涩,爹爹的身影渐渐淡去了,那人又出现在她脑海,整个霸占了她的思维。 他也给自己唱过小曲…唱的什么来着… 惜玉心里忽然一亮,照花台! 她知道怎么给荣玉棠那个死鬼回信了! 第87章 第 87 章 终是谈笑着不欢而散。 任霁回营,惜玉回家, 留指挥使一个人独自烦恼, 想着怎么和惜玉赔罪。小寒仙扶着醉醺醺的桃夭出门而去, 惜玉却看不见了穆长生,她问道:“人呢?” “不知道,让我们先回去。”小寒仙声音闷闷的, 似乎在生闷气。 惜玉皱眉,她还是不放心, 自己跑回去找人,门童只说看见他和何惜玉走了, 惜玉气从中来, 拐过一个小巷子, 果然听见有人说话。 何惜玉在屋檐下,双手捏着团扇,时不时雨滴滴落, 落到满是青苔的地上,溅起墨花, 湿了她裙脚, 她眼眸含泪似怨似艾, 脉脉的看向穆长生。 穆长生低着头看向她, 面色微红,不知道是喝酒熏的还是怎么着。 “浅儿找我什么事?”还是他先开口:“没事我先回去了…班主她们还在等我…” “你还记得我叫浅儿…”何惜玉咬唇,打量着眼前的英气少年郎:“现在大家都喊我惜玉惜玉的…我都感觉我成了另一个人,我听不惯, 还是喜欢原来的名字,长生哥哥。” “为什么要改名?”少年声音莫名的沙哑,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算命先生说的…”何惜玉眼里泪意似酒熏:“说以前那个名字不好,给我改了这个名字…谁知道和慕班主撞了,惹得她那么生气,我也不是有意的长生哥哥…” 惜玉呼吸一滞,心里五味杂陈。 穆长生沉默着,何惜玉继续开口:“今天是指挥使大人糊涂,得罪了慕班主,怕是慕班主也对我颇有微词,长生哥哥,你回去之后劝劝她吧,别和我置气了…” 穆长生终于开口:“她没有生气…” 何惜玉低头:“长生哥…”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穆长生忽然绽开一个微笑:“回去好好唱戏,说不定日后还能见到呢…你放心,慕班主心量大不斤斤计较,不会记恨你的…”说着他转身就走。 惜玉微微一笑,傻弟弟还不算太笨。 “长生哥哥!”何惜玉叫住他:“当年的事情…你…还恨吗?” “什么事?”穆长生疑惑的回头,何惜玉死死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叹口气:“没什么…就是那时候我天天惹你…” “小女孩家的…”穆长生笑着摇摇头:“鸡毛蒜皮的我怎么记得,再会了…”说着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又倏然想到什么猛回头,轻轻一笑:“我要成亲了,记得和你爹来喝喜酒…” 何惜玉攥紧手中团扇,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惜玉总算放下心来,穆长生拐出来后,她不动声色跟上他,一拍他肩膀,把穆长生吓一跳:“班主?” “还算你聪明…”惜玉笑:“你和何姑娘关系不错啊…” “刚刚出来跟班那会,在她爹爹手底下,我们几个新人都对她挺好,那时候她也喜欢黏我…跟屁虫一样…”穆长生笑的憨厚,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见小寒仙默默的盯着他看,小银牙几乎要咬碎樱唇。 不知道怎么的,穆长生感觉背后一凉。 “不是叫你先回去嘛…”他快了两步,被小寒仙一把甩开袖子:“我没等你…等班主呢,你去哪儿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凭什么等你…” 她声音闷闷的,明显带着情绪,穆长生有些无措,他还是凑到她面前:“我来不及和你说…” 小寒仙不理会他,穆长生一咬牙蹲下身,涨红着脸:“别生气了…我背你回去给你,下次给你说就是了…” 惜玉噗嗤一笑,推推小寒仙:“得了,难得这么俊的猪八戒,上去吧…” 小寒仙红着脸不肯:“成了你起来,我没生气…”她怎么说穆长生就是一动不动,没办法她只能贴上来,让穆长生背着,把滚烫的脸蛋埋进他肩上,丝缕的头发纠缠在一起,痒着两个人。 惜玉一路上笑的仿佛慈祥的老母亲。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破毛笔宣纸翻出来,磨墨汁画画儿,一边画一般喊:“筱三!” 黑影从空倏然翻下,惊鸿落地不沾微尘,惜玉捂着脸默默的看着画好的东西,筱三笑了凑上去:“姑娘想好了给三爷回信了?三爷怕是都急死了。” “别看!”惜玉拿手遮着纸,红了脸心里砰砰跳:“我再想想看…太草率了这…你走开,过去一下…我再等等啊。”说着哀嚎一声:“我真的不会写这种东西啊…” 筱三蹲到桌子对面,静静的看着惜玉:“慕姑娘不必焦虑,三爷走之前说了些话,嘱咐我不要和你说…” “什么话…”惜玉还是情不自禁问。 “他说,无论你写什么,他都很高兴。因为姑娘本身就是他甘之如饴的人儿…” 惜玉脸上一烧:“什么嘛…” 筱三一笑:“姑娘可能不知道,三爷惦记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多年了。” “这…”惜玉懵了。 “那年三爷摔下戏台缠绵病榻,散尽家财亲朋不来。他师弟把他扔到阁楼等死,不能动弹身上都长了脓疮,是鹤官相公接他出来亲自照顾他,”筱三笑的纯真:“那时候,为了给他解闷,鹤官相公天天说你的趣事,你还给三爷绣过一个海棠手帕呢,三爷那时候就知道你了。” “说我?”惜玉好奇起来。 “对啊,那时候三爷眼睛里面都没光了,只有在说到你事情的时候才会笑。鹤官相公天天说的,说你小时候偷喝桃花酒,然后醉了在床上翻跟斗掉下来磕老大个包,说你小时候偷铜板去卖酸梅桑果吃,回来满嘴小紫牙还硬狡辩,说你小时候爱美,拿他胭脂把自己画成黑山老妖,还跑去给隔壁村王小哥看,被当成妖怪打…”筱三憋着笑。 惜玉面无表情:“好了你不要说了…” 她不喜欢爹爹了… “鹤官相公在京城天天挂念着你,说你玉雪可爱软软糯糯,以后肯定能长成小美人。”筱三叹口气:“他那时候说自己时日不长了,叫三爷一定要活下去,去徽州替他照看你…” 惜玉忽然伤感起来,爹爹真的是…煞费苦心。 “他还特别嘱咐,叫三爷给你找门好亲事…”筱三爆笑起来:“要门当户对又德才兼优的…鹤官相公可能都没有想到,自己引狼入室了哈哈哈…” 惜玉抿唇笑了,忽然有些低落:“所以他只是为了报恩吗?” “什么啊,以身相许的这不是报恩,是蓄谋已久啊…”筱三笑的肚子疼,起身:“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请姑娘放心,三爷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您想写什么就大胆写,无论您写什么,哪怕是一个字画朵花,对三爷来说,就够了。”说着他吐吐舌头:“三爷那边已经准备聘礼了呢…” “瞎说什么…”惜玉红着脸,草草画完了:“拿去…他看得懂就行…看不懂就叫他回来…” 筱三眯着眼偷看那信封,发现什么歪歪扭扭的写着荣玉棠亲启,然后里面画着… 歪瓜裂枣的,啥玩意? “别看了…”惜玉恼羞成怒:“赶紧送去啊…” “不是你这我也看不懂啊…”筱三皱眉看着里面一团糟是东西:“三爷能懂吗?” “你管能不能…”惜玉撅嘴:“我又不认得几个字!能画个画就不错了…” 筱三摇摇头,跳着窗户出去了,小寒仙端着洗脚盆进来,两个人坐在床边泡脚,惜玉看着她手上拿着穆长生的破衣裳缝,轻轻一笑:“贤妻良母…” “嗯…”小寒仙低眉笑。 “过两天把你们事办了吧…”惜玉笑:“我等不及要闹洞房…” “女孩子闹什么洞房…”小寒仙红着脸拧惜玉手上的肉:“早晚你有报应…” “我有什么报应…” “你和荣玉棠…”小寒仙得意起来,惜玉挠她胳肢窝,她咯咯的笑:“你看看你看看,恼羞成怒了吧…好班主你饶了我!” “先饶你一回…”惜玉松手,小寒仙已经瘫到床上,丢了针也忘了线,惜玉正经一些:“长生以后就劳你照料了,他担小怯懦遇事不决,混到现在什么不是。你千万多担待,以后若是他做错了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去揍他…” 小寒仙红晕直上眉梢:“其实,他很人好的很啊,用功刻苦,劈柴舂米任劳任怨,救我出火海的那一刻我觉得他就是大英雄…”说着她叹口气:“可他就是不敢抬头。” “我多想看看他抬起头来啊…换上戏服背上硬靠,眉间一点冲天炮,威风凛凛大杀四方…”小寒仙声音带着泪意。 惜玉笑容淡下去,她感觉到脚背一暖,是小寒仙的泪滴到盆里面,惜玉晃动玉白脚丫,侧过来看着脚底的茧,轻轻开口:“你放心,你会看到的。” 窗边忽然有哐当一声,似是水盆倒地的闷响,溅起惊涛骇浪,飞白碎在纱窗上。 惜玉一惊,擦了脚不穿袜儿就汲着鞋儿到窗外来,只看见穆长生仓皇的捡起来水盆,他抬眼不敢看惜玉,声音闷闷的:“对不住班主…我给你们打水洗脸,不小心弄泼了…我再去!”说着逃也似的跑了。 惜玉怔怔的看着他背影,叹口气。 穆长生喘着气把水盆砰的砸到柴房门口,拉上门一关,把所有光关在门外,他抬眼,触目都是黑暗和柴火湿腐的味道,他苦笑一下。 风轻轻的敲着,趁着他不在意倏然一下,推进来一缕月光,投过门缝,推到他脚边,一下子映入他的脸。 他抱着膝盖,低声哭出来。 他好想唱戏…给每个人看,给师叔给班主…给小寒仙,给每个遇到他对他笑给他关爱的人… 他摇摇头,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打骂声如洪水般涌来,仿佛夜夜的噩梦。 “滚吧!天津不是你小子能待的!滚你妈肚皮上里喝奶去吧!” “什么脸啊这么大,唱三次都垮了还敢唱,臊不臊!要是我早跳护城河了!也不知道什么师傅教出来的,瞧瞧他那样子,我看差点都尿裤子了!” “禽兽!狗东西!班主好心收留你!你他妈敢对小师妹动手动脚!老子不剁了你!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散尽天良!滚出天津!” 他捂着脸,哭声慢慢的小下去,似乎麻木一样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所有辱骂回荡在耳边,背后一阵生疼,仿佛当日的虐打再现。 “长生…” 那一声呼唤,把他拉回来,他一眼瞥见了一线月光,在黑暗里,柔和的照在他手上,一滴泪闪闪发光。 小寒仙推开门,她踏着月光而来,蹲到地上握住他的手:“长生…” 她还没问为什么,就被穆长生一把抱住,他抱极紧,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乖,不哭了…”小寒仙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什么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她轻轻一笑面上红晕,伸手去擦他眼角泪:“你还要娶我的啊…哭鼻子的新郎,像什么话啊…” 穆长生泪一下子干了,眼里似有光闪过。 惜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走开了,她心里的不安在放大,她觉得当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想着她从厨房拎了条咸鱼和一壶酒,敲开了隔壁崇叔家的门。 崇婶开了门,几个孩子围上来,惜玉掏了个铜板给他们买糖吃,被崇婶一把夺走塞回给惜玉:“别惯着他们!我们都当你是妹子!不是外人!”说着拉着她进来,倒了碗茶:“粗茶,随便喝!” 惜玉笑着和她聊起来,崇叔来了,她开口:“婶子,我有点事情和崇叔商量,戏班的事情…” 崇婶一笑:“行!你们慢慢聊!” 惜玉笑着点点头,崇叔喝的微醉出来了,打个酒嗝笑:“哟,慕班主来了,还带个东西…你看你!拿回去!”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惜玉笑着和他扯着话,崇叔极为健谈,惜玉几乎插不了话,半天趁着他起身喝水赶紧开口:“崇叔我问你个事哈…” “嗯!”他含糊着。 “穆长生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天津啊…”惜玉眼神幽深:“和三平班的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崇叔背一僵,水差点没呛出来,他咳嗽半天笑:“什么啊,过去事情管他做什么!不就是他小子背时嘛,叫小番没叫上去!被人骂着嘛…” “是嘛…”惜玉低头,心里思忖半晌道:“崇叔,长生已经三四年没有唱戏了…” 崇叔笑容淡去。 “您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吗?在徽州的一个小餐馆里面,他端菜抹桌子,洗碗擦地,被人打骂不能还手,客人好玩,把刚刚烧出来的汤哗啦一下倒到他头上,烫到他背上一串火泡…” “就是这样把他捡回来的,他是荣禄班的科里红啊崇叔!如果没有荣玉棠,他一辈子都这样没了!没了!” “他有多喜欢唱戏您知道,就算不能登台,他也每天练功,三九三伏的练…”惜玉闭上眼:“我只想问您,您真的忍心看他这样下去吗!” “等他想通了…就好了…”崇叔叹口气。 “已经四年了!他还有几个四年!”惜玉声音一提:“他不是健忘的人!他只会在泥塘越陷越深!我们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吗?” 崇叔打了一个寒颤,容颜瞬间有些苍老:“不是我不说…是有的啊,不能说…说了,怕你就不会再信他了…你真的要听?” “听。”惜玉点点头,她不信她扒不出来穆长生那些东西了。 “害,他是被人毒打后扔到天津城外的,他当年干过许多混事…”崇叔眼神复杂:“偷管账的银子,给别人使绊子,甚至是猥…亵班里的人…” 惜玉一愣,崇叔苦笑一下:“不相信是不是?”说着叹口气:“我也不信…可是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的啊…” 第88章 第 88 章 惜玉回到对面家里,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崇叔的话在脑海回荡, 她闭上眼, 似乎还能听见穆长生的哭声,初见时少年瘦弱的身影,胆怯的目光依稀眼前, 她揉揉头,叹口气进门去。路过穆长生房间, 小寒仙在给他铺床,两个人羞涩而单纯的聊着婚事, 一切都那么美好, 看不出她们经历了多少。 想着她回到房间休息了, 辗转反侧的想。 屋顶窸窸窣窣的,她知道是筱三送信回来了,她轻轻喊一声:“筱三…” 屋顶上一块瓦被搬开, 露出淡淡夜色和一张脸,那人嬉皮笑脸:“什么事姑娘?您放心, 那信大概明天就能到三爷手上了!” “你好好休息, ”惜玉躺着说话:“明天托你半个事情…” “什么事?” “去何家查, 查个底朝天…”惜玉眼神一暗:“何小姐为什么改名字, 当年穆长生怎么被赶出来…都给我查查…现在你赶紧休息去吧…别累着。” “好嘞…”筱三一笑:“您也夜梦吉祥!”说着把瓦片盖上翻身走了。惜玉叹口气,也昏昏沉沉睡起来。 第二天早起,惜玉注意到小寒仙一晚上都没回来,她偷笑着起来到穆长生门口, 正好和小寒仙撞上,小寒仙唰的红了脸:“干什么…班主…”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 “昨天他回房就睡了,拉着我手不撒…我也没办法…”小寒仙噘嘴,惜玉笑着拍拍她肩膀:“好啦,过两天就摆喜酒!到时候你就别赖我房间,名正言顺让他给你暖被窝…” “什么啊…”小寒仙羞的跑了,穆长生后脚出来,看见惜玉冲她羞涩一笑:“班主好…” 惜玉有些吃惊,以往看见这傻孩子,都是低头看地打招呼的:“好…” 饭是大家轮流做的,今天是慕晚成,他灰头土脸的端出来一大盆稀饭,和几盘小菜,大家囫囵吃了,刚刚吃完荟萃馆那边就送来了戏码。 四郎探母。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穆长生,穆长生兀自低头扒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到来。 戏码是荟萃馆那边订的,根据看戏的戏迷想看什么来的,惜玉也没办法改动,杨延辉是主角,里面的嘎调和吊毛都有难度,不是一般人还不敢驾驭。穆长生已经垮了三次这出戏了,他再来的话… “我来?”慕晚成皱眉指着自己,惜玉没有应声,慕晚成勉强可以,但是底子薄,只能勉勉强强糊过去,观众不一定买账。 慕晚成也知道自己不行,他顶多就是个二路,虽然最近一直头路,那都是因为惜玉在挑梁,唱的都是旦角戏,他们老生活不多。 四郎探母可是老生挑梁,不可马虎。 只有一个人能来的好。 但是那个人偏偏怕死了这戏。 “怎么了?”穆长生吃完饭,倒点水把碗涮的干干净净喝了,他好奇的看着惜玉这边,却发现大家都盯着他一个人看。他有些发怵,一眼瞥见送来的戏码。 四… 穆长生吓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今天的戏码?”他声音发颤。 “是。” “谁唱?” 一片沉默,大家都看着他,穆长生面色发白,冷汗都差点往下冒了:“我…我…还是慕大哥来吧…我做二路就好…” “你怎么回事?”慕晚成一股无名火起来:“不就是唱垮过吗?是个伤疤也早该好了!天天推三阻四的!你还能唱什么!唱二路唱二路!你不嫌丢脸!一个荣禄班出来的科里红!羞不羞!”说着撂下筷子气呼呼走了。 穆长生眼里泪又一下子出来了,众人看事情不对,都走开了。惜玉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头:“好了不哭,不想唱咱们就不唱。我去和荟萃馆那边说,咱们换一个好不好?还演锁麟囊吧…” 穆长生啜泣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惜玉叹口气正要走,小寒仙开口:“班主,您别去。” 她声音冷而强硬,和以前大不相同,穆长生身子一僵,目光透露着想说什么的神情却紧紧闭嘴,小寒仙转身拉着惜玉走:“班主,您别惯着他,多大个人了。” 惜玉有些尴尬:“小寒仙!” 小寒仙不曾回头,留给穆长生一个决然的背影:“你过去跌倒了,哭一遍人来哄你,哭两遍有人来哄你,第三遍第四遍,没有人会哄你。你就一个人慢慢哭去吧…永远不会自己站起来,穆长生。”说着她拉着惜玉,声音闷闷的带了哭腔:“我们走…” 惜玉还没说什么,就被小寒仙硬着拽走了。惜玉踉跄着跟上她:“等等…小寒仙…” 小寒仙沉着脸不做声,惜玉无可奈何:“你…把我衣服拉坏了!” 小寒仙回头,可怜惜玉外衣都被扯开,露出肚兜的带子,她红了脸把惜玉抱在怀里给她整理衣裳:“抱歉…刚刚生气了…” “别逼的太紧了…”惜玉笑:“给长生一点时间…” “还要等多久…”小寒仙咬牙:“谁没个过去了,咬着牙挺过去就是,一天到晚哭哭哭,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擦擦涌出来的眼泪。 惜玉:“……” 穆长生一个人在饭桌前坐了很久,眼泪哭干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华灯初上,惜玉收拾东西准备去荟萃馆了,清点人数却发现穆长生不见了,问别人只说是先去了荟萃馆,不知道做什么。 她赶紧带着东西直奔荟萃馆,门尚未开,人还没有来,偌大的戏馆里一片寂静,古朴的桌椅冰凉似水,戏台上一张红桌两把交椅,绣着花草的黄色幕布是这个幽闭空间里唯一的亮色。 穆长生就站在台上,一身发黄内衬,围着雪白护领,足登厚底,闭着眼睛独立,他仿佛和戏台融为一体,在黑暗里,站在台中央。 惜玉拦住后面的人,不用他们说话,静静的看着穆长生一举一动,他闭着眼,嘴里咿咿呀呀的念着词,走着台步摸索着地方。 他动作越来越顺畅,时而背影潇洒时而脚步凝重,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仿佛在找到处的那种感觉,那是千百遍的积淀。 “琴师…”惜玉小声开口,对请来的琴师道:“给他上弦!” 琴师默默坐到了戏台边,琴弦一挑,声音一泻千里,穆长生仿佛被点燃了一样,声音陡然一增,盖过了琴弦,洪亮的声音绕梁冲天。他一人分饰两角,把惜玉的词也给唱了。 “好!”慕晚成有些激动的看着台上那人:“马上嘎调了…” 惜玉笑,捏紧拳头:“一定可以…” “公主去盗金鈚箭,不由本宫喜心间…”他右手一翻定在台中,终于睁开了眼睛,那眼里清澈不带杂质,燃着冰冷的火。 琴弦一顿,颤起来,似乎是等到着骤雨。 他深吸一口气,气发丹田:“站立宫门叫小番!” 那一个番字直冲云霄,一腔热血化作袅袅回音响荡在戏楼里,冲的惜玉脑门发震,惜玉鼓掌起来,站在门边的玉成班全部人,都鼓起掌来。 穆长生抬眼,就看见了他们,他愣了愣,终是一笑,慕晚成从衣箱里面抽出他的红色驸马装,一把登上台,抱住穆长生,声音颤抖:“好家伙!给我去化妆!换行头!今天你唱,唱好了算你的!唱败了算我错!” 穆长生一哽咽:“我…”话没说完被慕晚成一个板栗子打到头上:“赶紧去!磨磨蹭蹭!” 穆长生吃疼,粗糙的手摸着那大红金绣的戏服,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夜阑珊,荟萃馆来的人差不多了,看着门口的板子,那上面四郎探母四个字浓墨重涂,底下两排并列的大字。 杨延辉…穆长生铁镜公主…慕惜玉 大家议论起来:“穆长生是什么?怎么以前没见过?玉成班的头路…不好像是那个什么晚成吗?” “这好像是玉成班一个龙套?上次白蛇传不就是他的艄公吗?” “能行吗?还没看过玉成班的老生戏呢…” “看看再说…要是嘎调没翻上去可就好玩了哈哈哈…还有吊毛…行不行啊!” 在一片议论声这个,锣鼓一响,台下一片暗,台上昏黄的光照着鲜亮的舞台。 “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一个高昂的声音响起,流畅如百川入海,亮澈云霄,那声音又氲着若有若无的哀愁,秋高飞雁,远走他乡。 那人走出了九龙口,一步一步,稳坐宫中。 他一身鲜红驸马袍描龙绣凤,玉带端庄,头上两根翠翎随着他动作微颤,闪着翠色的诡谲光芒。他眉梢吊起,眼似寒芒,眉心一抹红若朱砂,好一个驸马郎。 那练习了千百遍融到骨子里面的东西骗不了人,一个眼神横扫过来,台下人便认定了,他就是高高在上的隐忍敌国的杨家小将。 “好杨!”台下有明眼人点头:“怎么以前没见过?” 惜玉也笑着登场了,她一身淡蓝旗装,微微勾勒出苗条身姿,粉红大花旗头缀着繁花无数,脚蹬着恨天高的绣绒花盆底,一手抱着个小娃娃,娉娉袅袅的登了台。 看见她出来,台下先响起来掌声:“慕班主!” 惜玉微微笑着不理会,自顾自的演着她的公主。 两个人都入了戏,试探着对方最后坦诚相待,异常的默契和顺利,很快就到了坐宫那段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流水快板,台下都安静了下去。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惜玉声音清亮柔美,和他刚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凤从龙般不相上下。流水板极快,很快就到了那句经典嘎调。台下屏气凝神,都咬牙等着这一句。 穆长生眼色未变,水袖利落一翻,深吸一口气,张口声音就是先高了起来:“站立宫门…” 台下一片骚动,惜玉心一惊,开头就这么高,等会还有嘎调他怎么翻,他是疯了吗!想着她背后都出了冷汗。观众也诧异起来,怎么开头就高了…等会怎么高? 穆长生不理会众人眼色,他浑身沉静,没有人知道他胸腔里一股热血沸腾,那是多少年不曾被点燃的热,埋灰多年的光要爆发出来,那必然是夺日月星辰杀尽天下的亮: “叫小番!” 台下一静,继而是热烈的掌声,这叫小番比惜玉听过的任何一个叫小番都高,几乎震破她的脑壳,她思绪被炸的飘飞万里,整个戏楼都被这一个字震慑。 好一个叫小番! 惜玉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她看着那个少年背影,眼眶有些湿热。 一出四郎探母,穆长生横空出世,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亮遍天津。 那天晚上唱完了戏,第一次观众们都涌向穆长生,他众星拱月一般在站在台上,接受着大家的赞美和期冀目光。 他走了,一路都是掌声,回到后台那声音慢慢消失了,一切都散去,小寒仙站在那里等着他,她含着笑,松开手里手帕,那手帕已经揉的不成样子。 穆长生二话没说,一把抱住了小寒仙。 他做到了。 小寒仙趁他不注意在他嘴上轻啄一口,穆长生一愣,脸更红了,惜玉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人,笑的仿佛亲妈。 瞧着两孩子感情好的,过两天就办喜事! 反正是把荣玉棠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这边吃香的喝辣的忘记了那人,荣玉棠可就食不知味了,他一袭白衣,坐在空旷精美的大殿里,画帘深殿里紫烟轻袅,香雾绕梁,他面前青玉案上摆着时鲜水果糕点,桃花酒里映着殿宇上画梁流彩,珍馐佳肴切的整齐在盘。 “还是吃不下?”珠帘轻响,一个黄袍青年绕过柱子迈步走来,他脸上苍白淡漠,所有的锋芒藏在眼底,凤眸微挑,流露着天下臣服的无尽威严。 “给你一天喂八顿饭你试试看?”荣玉棠抬眼看他,面无表情,他居高临下的走到荣玉棠身边,两张脸相对,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朕这不是关心皇弟吗?”那人露出一丝微笑:“在外流落吃苦这么多年,没吃过的东西,都好好的补回来。” 荣玉棠垂下眼帘不语,那人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丢给他:“来信了。” 荣玉棠眼睛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拆了起来,那人冷眼看他,嗤笑一声:“没出息…” 荣玉棠微微一笑:“您有气就使劲撒,没事…”说着咬着字调侃:“反正皇嫂罚您一个月不准去她寝宫,才第五天头上,日子还长着呢…” 那人眉宇陡然升起怒意,荣玉棠不慌不忙的拆开了信,上面写着娟秀的小楷字。 筱三已告诉我你身份,你我云泥之别,恰似云水之间,看似云在水面,实则相隔天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珍重。 荣玉棠面色一僵,身子有些颤抖,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抖成这样?未来弟妹写了什么啊?”说着凑上去看,叹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可惜可惜…” 话音未落,荣玉棠一把撕碎了那纸,冷声开口:“把真信给我!” 那人有些诧异,荣玉棠加了一句:“给我,我去和皇嫂求情,让你早点搬回去睡。” 那人咬牙半晌妥协了:“你怎么知道?” 荣玉棠一笑:“她哪里认得这么多字…” 那人无奈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荣玉棠心疼的皱眉:“怎么这么皱…”说着轻轻打开那纸,一下子愣住了。 那是一副很特别的画。 上面一个圆圆的月亮,底下上勉强可以看出来是什么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样的东西,还有四个圆圆的东西。那里面涂的黑乎乎的。 荣玉棠一下子呆在那里,那人嗤笑:“怎么,能看出来吗?” 要知道他可是昨天召集了所有心腹到御书房,让他们看着这画解密,结果那些肱骨之臣一个个摇头晃脑败退而归,一个都看不出来。 荣玉棠呆滞了半晌,忽然眼里一亮,眼里一片春波柔和,凤眸挑起无限风情,他清冷的声音染上压抑不住的喜意:“我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你们有没有三爷惜玉那样清奇的脑回路。 ~( ̄▽ ̄~)~ 震惊,才知道有人在抖音给我推文,点赞评论还那么多,(这个渣作者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是预收可能小可爱们要等等了hhh 《点绛唇》完结了就去写《仗剑斩桃花》,搓搓手,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 第89章 第 89 章 “哟…”那人挑眉:“不妨给朕说说你懂了什么?”说着他修长的手点点那信纸:“这是什么?” “明月在天,酒放桌前。”荣玉棠笑。 “这谁看不出来?”皇上倨傲的抬头看着他:“我问的是桌上这四碟东西是什么…” “一碟子白菜丝儿, 炒肉丝儿, 这是干炸丸子, 糖醋鱼儿。”荣玉棠笑的颠倒众生:“就是这四碟小菜,酒壶里面四两酒啊。” 皇上凤眸一眯:“什么意思?” “她是在说,她想我了啊。”荣玉棠声音一缠, 说不尽的柔情,说着看向皇上, 他笑容褪去:“我要出宫接她了。” “不行,”皇上冷笑:“今年祭奠过先皇之后, 才准你出宫。别想给我溜出去, 你再跑, 抓回来腿打断。” 荣玉棠呵了一声,不想指出皇兄的阴暗心理。前天他喝多了酒,误打误撞的抱住一个宫女, 被皇嫂一下子撞见,一句话不说就闭了宫门, 拒见君王, 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在御书房里睡, 连皇后面都见不着, 所以他一腔怨气不得排遣,只能找亲弟弟麻烦。 吃不到葡萄就要把别人葡萄架砸掉的的狗皇帝… 惜玉不知道荣玉棠被他亲哥哥软禁起来了,她还在数日子盼着他回来,玉成班这两天特别的热闹, 都只为穆长生重登戏台大放异彩。惜玉还怕有人认出他来招来辱骂,穆长生和她解释了,以前跟着三平班的时候,他被班主改过名字,所以不用担心。 惜玉有心把穆长生推出去,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嘱咐老板,挑老生戏为主,让穆长生在天津站稳脚跟。第二天加紧贴了《定军山》,又是穆长生头路,硬靠一扎英气非凡,横刀立马尽显大将风采。嘎调又是开头就高,最后一飙直冲云霄,放眼天津无人能如此高亢。博得满堂生彩,声望直逼惜玉。 没过几天,天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那个叫穆长生的后生。惜玉和他一齐贴戏,他得的好甚至高过惜玉,尽出风头。 惜玉心里高兴,能把穆长生捧出来是她想了多久的愿望。 穆长生一火,麻烦事也多了,多少大家小姐夫人看他扮相俊美武功又好,隔三差五的差人去请他喝茶聊天,穆长生哪里遇过这种事情,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办。都是惜玉委婉拒绝了。 不能拖下去了,他和小寒仙的婚事。 惜玉咬牙决定,吩咐下去,马上就办! 慕晚成乐得热闹,带着几个人出去买红纸喜糖红绸缎,惜玉和崇婶剪喜字贴窗花,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又把一间上房腾出来做婚房,床单被罩全部拆下,换上买来浆洗好的大红喜被单,青色罗帐也换成红色,惜玉还特意去卖花女那里买了许多的香花供在洞房,一时间把婚房打扮的烟霞遍染画梁生香,一片旖旎。 婚服是直接到那人的绸缎铺子买的,惜玉忍痛花了百两银子买回来两套,决定银子从穆长生的包银里面扣,反正他现在能赚钱了。 红纸写好了请帖,惜玉喊崇婶家小孩子们,给他们许多喜糖,吩咐他们去送。 婚事办的突然,荣桂生他们都是愣愣的跑来的,看见穆长生上去就是一个抱:“能唱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你可好好唱!赚大钱养老婆啊!” 穆长生激动的点点头,刚刚拜完天地,他整个人都泡在糖水里面一样晕晕乎乎,想到能娶小寒仙,他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似的,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掩都掩不住。胸前一朵大红花歪歪扭扭,这个人看着就想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外面摆了好几桌宴席,崇婶掌勺桃夭负责端菜添饭,惜玉在准备陪着小寒仙,小寒仙紧张到不想,拉着她袖子不肯放:“惜玉…我妆有没有花?你帮我看看鬓花有没有掉好不好?” “好的很哟…”惜玉笑着把小铜镜拿过来给她看:“你自己看看?” 小寒仙白净的脸上满是醉人红晕,不需胭脂已是染尽海棠红,樱桃小嘴描的可爱而媚,让人想一口吞下去,她羞答答的低眉,头上的点翠珠钗垂着珠穗,轻轻的响。 “别紧张…”惜玉软言安慰她:“那么多大风大浪过来了,现在有了个依靠,该安心才是。有我和长生在你什么别怕。本来就是一家人,以后还是一家人…” “嗯…”小寒仙轻轻点头,抿嘴一笑:“一家人。” “好了好了!”崇婶推开笑眯眯朝惜玉招手,惜玉心领神会知道穆长生要来了,她赶紧把小寒仙盖头盖上,对她嘱咐两句然后掩门而去。 没过一会,门外一片闹哄哄的声音,穆长生被推怂着到了门口,他紧张的都结巴了:“别闹了…别闹了…” “你小子成亲都不说一声,现在连洞房都不给闹算什么!”荣桂生邪笑:“必须要闹…” 小寒仙心里咯噔一下,手攥紧了袖子,她最怕这些生人了,他焦急的时候,听见穆长生的声音响起:“实在是不能闹…仙儿她不太舒服…”说着他低声对荣桂生笑:“师兄…您体谅体谅我呗,我好不容易娶到的,您要是一闹闹没了,我怎么办?” 惜玉也在帮腔,倚着墙笑眯眯的看着荣桂生:“闹啊,敢闹等你师叔回来了你就别怕告状!” 在穆长生的好言相劝和惜玉的淫威下,荣桂生放弃了闹洞房的想法,后面的人基本都是跟着他闹是,他不闹了也都散去了。惜玉对穆长生眨眨眼,开了门把他往里面一推:“洞房花烛夜,便宜你了新郎倌!” 穆长生猝不及防被推进去,差点摔倒,小寒仙听到他闷哼一声赶紧揭了盖头,哭笑不得的看着跪着地上的穆长生。 穆长生看见她来扶自己,脸先红了:“我…” 小寒仙低头不语,扶着他起来,他一把攥住小寒仙的手,有些粗糙的茧磨着小寒仙细嫩的肌肤:“你放心,这辈子我都好好对你…” “说这些做什么?”小寒仙低头。 穆长生哽咽一下,咬牙开口:“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以后做给你看,我会好好唱戏,成角了赚大钱给你,给你打金链子首饰,穿好的,不叫你再吃苦了…” 小寒仙脸上烧:“别说了…”说着声音一低:“我不是什么好女子,蒙你不弃我就满足了…” “什么话…”穆长生轻轻抱住小寒仙笑了:“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么好看的仙女,应该是被人像珍宝捧着过一辈子的…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你,那些害你的人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娶你,定一辈子不叫你受任何委屈…” “不是娶到了吗?”小寒仙笑,摸摸他脑门:“你该心满意足了吧,赶紧去喝酒…” 酒是惜玉怕小寒仙身子不好,刚刚特意拿去温了的,过一会就要冷了。 穆长生把酒倒好,递给小寒仙,小寒仙也端着杯子递到他嘴边,穆长生脸红到不行,一紧张起来,手一抖把酒杯里面酒弄泼出来了,溅湿了小寒仙胸口一片。 “你啊…”小寒仙嗔怪的看着他,手轻轻扯着胸前衣裳,喝完了那酒,暖暖的酒带着苦涩,回味却是甘甜,冲的她面如桃花,穆长生酒气上头,一把抱住小寒仙,放到床上,小寒仙不提防被硬硬的东西硌到腰:“这是什么…” 穆长生伸手一抹,抹出许多花生和糖果。他剥了一个喂给小寒仙,然后把那些东西都推到一边。 小寒仙有些手足无措,她感觉前面有些难受,穆长生看出来,低声道:“对不起…”说着伸手轻轻的把她湿的衣裳脱去,一股酒香带着少女幽香席卷了他,他一懵,下意识的就亲了上去,不想浪费酒似的,认真而专注,惹的小寒仙一阵战栗。 这回完全是穆长生来了,他青涩的主宰着一切,小寒仙彻彻底底的化在了他怀里,娇软的依着他,可怜的声音悉数被穆长生小心翼翼的吞下去。 夜深沉,洞房里弥漫着暧昧,小寒仙困的跳眼皮,含糊的喊疼喊累,穆长生认真的给她擦拭干净,把杂乱的床铺平,细心的抱着她躺下,他痴痴的看着小寒仙近在咫尺的容颜,笑的像一个孩子。 笑着笑着,两个人都睡熟了。 惜玉在门外给他们把门,防止不懂事的来听墙角,守到半夜困极了,回房间睡觉。正赶上筱三回来,他笑眯眯的看向惜玉:“有眉目了!” 惜玉眼睛一亮:“是吗?”说着把筱三拉进房间关上门,筱三打个哈欠:“我找了好久,才弄清楚的…” “到底怎么回事?” “穆长生是五年前去三平班搭班,”筱三俏皮声音也沉稳了些:“初到津门崭露头角,那时候他被何苦认为义子,改名为何长生,在班上极为有声望,一时间直逼何苦,成了三平班最叫座的角。” “到第二年头上,穆长生忽然被爆出来偷窃财物,私自嫖…妓,付不起嫖资被老鸨追上门来讨要。又猥亵班主爱女,也就是何浅,被群殴致伤残。班主将他逐出戏班。他就一路流落南下了,跟过杂技班,讨过饭,最后到了徽州落脚…” 惜玉听着心都要揪起来了:“怎么会…那何浅那边呢?” “穆长生走后,何苦曾经带着戏班进京过…”筱三面上一暗:“常理来说为了爱女可以理解,但是接下来的事情…非常可疑,他请相师给爱女算命,算得有难需要改名,改了惜玉这两个字…” “这有什么不对吗?”惜玉皱眉。 “我去京城打听当年算命人,不过是个靠装神弄鬼糊饭吃的江湖骗子…他哪里需要改名字搞花样?我猜想这名字是故意改的。” 惜玉有些头疼:“故意改…我这名字有什么好改头?烂大街了都。” “我也不知,又去查了三平班在京城的活动,发现他们曾经借宰相为夫人办寿宴进了宰相府…”筱三起身,眼神有些狠戾:“夫人非常喜欢她,留下了何浅,甚至一度想收她为义女…” “这…”惜玉完全懵住了。 “后来惹得宰相震怒,何苦被重责,带着班底悄悄的离开了宰相府,又回到了天津。”筱三闭上嘴。 惜玉只觉得荒缪,她颤抖着声音开口:“你的意思是…她改名字,是故意改了我的?然后去接近宰相?靠着我爹和宰相大人的情分,来谋得好处?” “我也是这样猜想…”筱三眯眼:“我拦过安大人问了,那个何浅在宰相府里时候,化妆举止端正异常,不似戏子而似小姐,我想她很可能是学姑娘的母亲,当年的尚书府小姐…” “我娘?”惜玉眨巴眼睛,脑袋瓜子转不过来了。 “我也才知道,”筱三笑:“不过后来被抄家了…” 惜玉叹口气不说话。 “夫人对何浅极好,何苦一直撺掇夫人收她为义女,各种算卦说何浅是贵女,和夫人命格极合,但是夫人一直犹豫着,”筱三一笑:“恰巧那时候,有人从徽州到京城传信,说鹤官相公去世,他的女儿惜玉也死了,尸骨不存。” 惜玉一惊:“谁胡说八道!” “也就是这个传言惹怒了宰相和宰相夫人,他把三平班赶出家门。”筱三怂怂肩:“大概就是这样。”说着他又打个哈欠翻窗而去。 惜玉闭上眼倒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何惜玉是打算攀附上宰相啊… 宰相夫妇本来就和爹娘多年分别,只知道他在徽州,养一个女儿惜玉。山高水远不得遇见,这时候一个叫惜玉的戏子进门来,举止偏生又和惜玉母亲如出一辙的端庄,怎么不惹人怜爱! 惜玉气的咬被单,宰相夫妇可能怕对惜玉有愧,不太忍心收何惜玉为义女,可能是何苦想的鬼点子,散发谣言说自己死了,让宰相夫妇彻底死心,移爱于何惜玉! 好在宰相明察秋毫,最后应该是看出来了他们的鬼主意,狠狠的打发了他们…要不然如果何惜玉成了宰相义女…惜玉忽然觉得有些寒心… 这些人怎么敢! 连她死去的爹娘够敢利用! 惜玉只觉得胸膛一股无名火,烧的她脑袋发疼,她把被子一蒙,气呼呼的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不懂的移步23章哦。 三爷曾经和渣玉唱过的小曲儿 第90章 第 90 章 天转明,又是一日秋高气爽, 穆长生罕见的晚起了, 昨天折腾到老晚, 他和小寒仙都睡的昏昏沉沉,直到晌午才起来。 惜玉也是那个时候起来的,她是被气的半夜睡不着, 顶着个大黑眼圈起来,有人敲门她没好气开, 是任霁,他换了一身劲装, 英姿飒爽, 嘴里叼着根嫩竹叶儿:“昨天都不请我喝喜酒?” “没钱请…”惜玉打个哈欠。 “少贫嘴, ”任霁看看门内:“今天指挥使请我们看戏,又请的何家人,不知道他们给指挥使灌的什么迷魂汤, 我是想带你过去看,如何?” “不去…”惜玉不耐烦要关门。 任霁眯眼:“我有个手下, 是梨园世家薛家出身…家里许多老剧本…你要不要看…” 薛家!惜玉心里一动:“真的?” “骗你做什么!” “成!”惜玉犹豫着答应了。回去胡乱吃了些饭, 派人和荟萃馆那边说了一下, 她想带几个一起去。小寒仙脚步都是飘的, 走两步娇滴滴的流汗,穆长生也是虚着,低头不说话。惜玉叹口气让他们好好休息,带了桃夭和慕晚成步行去了。 到了军营门口, 守门兵卒听说是慕惜玉,就恭恭敬敬的带路进去,只见军营中巡逻森严,五步一驻十步一营。士兵们操练经过井然有序目不斜视,惜玉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中军帐傲立正中。 中军帐前,已经搭起了八尺戏台,虽则是因陋就简,倒也整齐干净。 “慕班主,”有人轻声唤她,惜玉回头,不是别人正是何惜玉,她一笑:“何姑娘啊,何事?” “无事,只是慕班主缘何来此?”何惜玉掩起眼底思量,惜玉云淡风轻:“任将军带我过来听戏罢了,早听说何姑娘津门名角,久仰久仰啊…” “哪里…”何惜玉低眉,眉宇间有些疲倦困乏之意思,忽然看见了什么,神色间有些慌张:“我…先走了…” 惜玉不解她意,进了帐里等候任霁,忽然一个士卒打扮的人路过,惜玉抬眼一看有些惊异,那人戴着铁面,和金陵城的七杀一模一样。 她想着轻轻跑出了帐来,蹑手蹑脚的跟着他,只见那人转过了一片小树林,惜玉犹豫着要不要跟上,思前想后的还是算了,反正每次她好奇起来都没有好事。 这个念头刚刚蹦出来,她就被人拦腰抱起来了。 冰冷的胳膊紧紧攥住她纤细腰肢,手捂住她的嘴,仿佛毒蛇缠绕着人,分泌着窒息的毒液。那人在她身后轻笑:“小东西,就知道你会跑出来…” 惜玉:“……” 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惜玉悔的肠子都青了,相辜一把抱着惜玉,走到了一出帐中,那帐子是空出来的,一张竹床上摆放着些散乱的兵器,还有一个老大的柜子,大抵就是这些。相辜点了惜□□道,惜玉软成一摊倒他怀里,眼里盈盈泪,是恨自己不长记性到处乱跑,下次她再瞎跑,自己把自己腿打断! 相辜慢慢的扒着惜玉衣裳,惜玉干巴巴开口:“这个…别…” “我就看看你干不干净…”相辜嘴角噙着薄笑,顺着她肌肤一寸一寸向下,惜玉吓的鸡皮疙瘩起一身:“没有没有…我干净的很…昨天刚刚洗完澡…” “谁知道荣玉棠有没有碰过呢…”相辜声音温柔到极点,温度却冰冷的冻人:“小东西,我说过天津等你的,你敢失贞了…那就别怪我了…” 惜玉羞红了脸,拿脚踢他却被相辜一把握住,忽然间惜玉听见脚步声传来,她急了:“有人来了!” “怕什么…”相辜云淡风轻的抱着惜玉,那声音越来越近,惜玉越来越急:“哎哎哎!有人来了…放我回去…不行躲起来也成啊!” 相辜笑,抱着她躲进了那个柜子里,那柜子很大,和惜玉想象的不同,里面满是檀香没有腐败的味道,惜玉才发现那柜子上有两个鸡蛋大的眼,可以看见外面。 相辜看见惜玉好奇的看外面,不动声色的捏住惜玉软肉,惜玉吃痛,乖乖的收回目光,只看见何惜玉被一个人拉进来,她愣住了。 “请你看个好戏…”相辜嗅着她头发,轻轻开口。 惜玉看向外面,何惜玉被那个公子打扮的人死死拉着不放,她低了头:“王公子,您疯了吗?到这里来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王公子激动的有些发疯,眼圈通红:“我能不来吗?我听说你爹爹要把你送给那个鲁莽武夫,他一个粗人你这般娇贵如何能委身于他!惜玉…你嫁给我吧…我护着你…”说着他一把搂着何惜玉腰椎,声音有些沙哑:“反正你身子都是我的了…” “不要…”何惜玉有些惊慌起来:“你发什么疯!”说着哀求:“我等会要唱戏呢…” “就一次,好惜玉…”王公子嘴上说说,早迫不及待的按住何惜玉,两个人就云雨起来,可怜的床吱呀吱呀的响,何惜玉清冷的脸上满是抗拒,王公子面上绯红,仿佛中了药一般的凶狠,何惜玉也只能随着他去了。 “公子…”何惜玉面色绯红。 “好惜玉,嫁给我好不好?”王公子气喘吁吁:“我早晚休了那个黄脸婆!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不会叫任霁那个王八蛋欺负你去了…” 惜玉默默看着王公子肚子上一圈赘肉,肥胖的蛋,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而发虚的神色,忽然觉得任霁那个王八蛋还蛮好。 “那个王钰,是指挥使家大公子…”相辜轻轻开口,惜玉耳边一阵酥麻:“你可知道…指挥使为什么那么捧着何家了吗?” 惜玉心里一惊,王公子都有了妻房了,他爹爹还替他怎么捧着何惜玉,难道说他爹爹不满意那个儿媳妇…希望何惜玉能嫁给王公子? 不对啊…那为什么她不肯嫁啊… 惜玉绞尽脑汁想,相辜在她耳边吹气:“小东西,男人捧女人,难道还要什么别的理由吗?”说着他冰冷手指勾住惜玉鬓发狠狠一拉,惜玉痛的发颤就要叫出声来,他捂住惜玉的嘴,不叫惜玉发出一丝声音。 相辜手指越缠头发越紧,惜玉疼的泪都要下来了,趁相辜不注意死死的咬着他手,一时间咬破他手直见血腥,相辜闻见血味蔓延开,双眸闪过兴奋,血滴到他衣裳上,正滴到那鸳鸯猩红眼睛上,那鸳鸯一下子活了起来似的,幽幽的凝视着两个人,徜徉在血海里,和他的母禽快活着,至死方休。 “这个是我…”相辜指指衣裳上血鸳鸯,又指向另一只:“这个是你…小东西…”说着他开恩的松手,那青丝颤巍巍的松开,惜玉额头满是冷汗,瘫倒在他怀里。 而柜子外面似乎结束了,何惜玉香汗淋漓,扯起自己衣裳,却又被王公子翻过来一把按到,何惜玉吓到了:“公子…您今日怎么这样…” “今天本公子特别有兴致…”王公子笑的有些猥琐:“你我好好快活,定喂饱玉儿…”说着又要压上去,何惜玉赶紧拦住他:“公子!我等会还有唱戏呢…您别啊…” 说着她红着脸看着王钰:“公子这般勇猛…惜玉如何吃得消,待明日惜玉得空,定邀公子去江上小酌…”说着她脸一红:“到时候…任公子摆布就是。” 惜玉头皮发麻,这人一口一个惜玉,她总是代入她自…她真的受不了啊! “等不了明日了…”王公子似是极为动情,不管不顾的压着又是弄了起来,何惜玉惨叫一声,过不了多久,声音就变了味。 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惜玉听的面红耳赤,低头不啃声,相辜眯着眼,静静的看着手上的血丝,那血慢慢的流到手心,他慢慢的捏紧手,血一下子淋漓滴下,他另一只手一把拉过惜玉小腿,那血就滴到惜玉雪白腿上,宛如雪里梅花,妖异而诡丽。 王公子在那边鏖战,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何姑娘?您在里面吗?” 何惜玉一僵,慌慌张张要起身,王公子却不管不顾依旧放肆,带着她发出羞人声音,门外人似乎有些惊疑,推门而进,看见两人苟且羞红了脸,哎呀一声就要走,忽然他顿住了,愣愣的又看一眼那女子。 “何姑娘!”那男子大喊一声扑上来,一把推开王公子:“好大胆!光天化日你敢强逼人家,做如此龌龊之事!” 王钰好事被打断,很是不满,胡乱遮住自己开口:“你是谁!” 那男子一把脱下外衣盖在何惜玉身上,铿锵有力的开口:“我是他未来的夫婿!”说着一把抱住何惜玉,软言安慰:“惜玉莫怕,我会娶你的…” 王钰眯眼冷笑:“夫婿?做你娘的美梦!她是本公子的人!我们两情相悦已久,你是什么鬼!” “怎么可能!”那男人气的面红耳赤:“惜玉如此冰清玉洁,如何会委身于你!你看看你肥头大耳相貌丑陋…” “胡说…本公子!”王钰气的上来要打他。 何惜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们别吵…别吵!” 那男子冲她一笑:“惜玉莫怕,我自会替你找回公道…” “公道…”王钰冷笑:“你个穷酸秀才想笑死我吗?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指挥使乃是我父亲…” “原来你就是王钰!”那男人面露厌恶神情:“惜玉早和我说过多少次,你平日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平日对着你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免得惹祸上身。常常劝诫你父好好管教你,谁知道你死不悔改还要欺负惜玉,我今天就要为她讨个公道!叫你知道戏子也不是好欺负的!湛湛青天自有公道!” 何惜玉尖叫着开口:“秦修!” 秦修安抚的抱住惜玉一笑:“莫怕,我就算是一介书生,也要拼死护着你!” 王钰眨眨眼,他虽然肥,但是毕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不傻。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冷笑:“哟,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啊…那惜玉还怎么说过我啊…” “没有没有…”何惜玉吓的七魂去了六魄:“我没有…公子!这个人我不认识啊!” 秦修愣愣的看向她,她一把扑倒王钰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公子,我确实不认得这个人…” “哟…这么热闹啊…”又一个人推门而入,是一个富商打扮的青年人:“我还以为是何姑娘单独约我见面呢…怎么这么吵…”说着他看向门里,一下子愣住了。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何惜玉绝望的闭上眼睛。 惜玉有些懵了,完全摸不着头脑,呆头呆脑的样子落入相辜眼里,他罕见的轻松一笑,意味深长低语: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说着他捏起惜玉下巴,那小巧红唇被迫的张口,他抬手,未干的血滴到惜玉嘴里,浓郁的铁锈腥充斥着惜玉口中,冲的惜玉想吐,相辜慢慢的放手,囔囔开口:“什么味?” 惜玉心里呸呸呸,表面笑嘻嘻:“血味…” 相辜挑眉:“好喝吗?” 惜玉毛骨悚然,摇摇头,相辜有些叹惋似的抱住惜玉,血就顺着手臂浸润了贴身衣裳:“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这味道。”说着他幽深眸光逼近惜玉:“你得记得这味道,小东西。” 哪里有正常人会喜欢这东西…惜玉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只能把目光投向柜子外面看动静。 相辜幽幽的看着惜玉,忽然猝不及防的他咬上惜玉手腕,惜玉吃痛要叫唤,被他捂住嘴巴,那人看着惜玉雪白手腕渗出的血,细细的舔,仿佛那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半晌他满意的喟叹:“好喝…” 惜玉心里骂他有毛病,表面表现的乖巧。 相辜盯着惜玉乖巧的样子,忽然笑了:“要骂就骂出来…不杀你。”说着他笑意隐下去,意外的有些自嘲和脆弱:“这人间百味,我只剩下一个血能尝出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不是女主的修罗场……但是也有点刺激哦… 感谢在2020-03-07 21:34:45~2020-03-08 15:4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 91 章 那刚刚进门来的许梁是个徽商,平日运送徽州一带的上品茶叶到京城卖, 经常在天津歇脚。他也是个戏痴, 常常听何惜玉的戏, 对她倾慕已久,只可惜何惜玉冷若冰霜,除了唱戏不赴应酬, 多少人求见不得思之若狂,他也是其中一个。 一次下雨天, 他打路上过,正巧遇见何惜玉撑伞而过, 他看见何惜玉蹲下来, 摸摸一只瘸腿猫儿, 眼底一片温柔。而后其实看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飞红了脸跑了。 他心跳的厉害,后来又好几次偶遇她, 攀谈许久,他什么好的都送给她, 何惜玉却从不似别的女子开颜笑, 更让他觉得何惜玉是冰清玉洁的善良少女, 他一定要娶回家门。 这下忽然有人传话给她, 说何惜玉今天军营里面唱戏,在这里等他,他匆匆赶到军营,正好他和军中人认识把他放进来了, 谁知道就看见这样的好场面。 许梁是个生意人,随方就圆八面玲珑,他轻轻一笑鞠躬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了走错了…敢问茅房是这个方向吗?” “先生留步!”秦修喊住他:“万望搭救何姑娘!”说着咬牙切齿看向王钰:“把这个禽兽扭送到官府…” 许梁一眼瞥见地上的王钰,倒吸一口凉气,指挥使的儿子他可是认识的,他心里暗恨那个破书生多事,还不得不走进来:“公子息怒,到底是什么事?” “王钰他…”秦修气的发抖:“竟然敢如此糟蹋何姑娘!禽兽不如!” “公子且住。”许梁笑眯眯拦住秦修,他轻轻瞥一眼何惜玉,她衣裳虽然凌乱但没有撕扯的痕迹,面容上清冷不复,两颊红晕醉人,双眸含春满是动情荡意,虽然脸上带着恐慌但是依旧是动情正浓的模样,哪里是被强迫的样子? 他心里一凉,有了些思量:“我知道你们文人,路见不平变想相助,这回您可错了…”说着他笑眯眯看向王公子:“王公子和何姑娘两情相悦已久,情难自抑如胶似漆,你在这边胡说八道做什么!”说着强拉秦修要走:“这位书生,我们还是莫扰了一对佳偶啊…” 王钰面色有些好转,何惜玉也喘过气来,紧紧的扑在王钰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秦修看见何惜玉哭,激动的要死:“何姑娘!你放心!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日后一定救你出来!你放心!”说着他嘶吼着:“你答应了嫁给我的…王钰,你敢伤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就和你拼了!” 何惜玉彻底呆住了,许梁扶额,这个书呆子!真的是闹事不嫌大,他赶紧捂住他嘴:“哪里来的醉汉!闭嘴!”说着就要强拖他走。 “慢着…”王钰笑起来,他深深的看一眼何惜玉,何惜玉吓的浑身抖如筛糠,她爬到王钰身边低声哭诉:“没有…没有…他都在胡说八道…公子…我真的不认得他是谁…他就是个醉汉,您别理会…” 秦修瞪大眼睛:“惜玉!” “何惜玉…”王钰笑起来:“你莫非还觉得我好戏弄吗?你前个儿谁你肚子有些东西,我还以为是我的,巴巴的想把去娶过门来,现在看…你肚子里的是春满乾坤爹满门啊!” 惜玉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相辜轻轻摸着她因为憋笑而颤抖的脊梁,惜玉一僵,不敢再笑。 相辜低眉,放手不语。 那边王钰站起身一脚踢开何惜玉,冷冷开口:“你们两个,都是这何惜玉的相好吧…” 秦修呜呜的叫,许梁知道瞒不住一笑:“我没公子好本事,还没攀上何姑娘呢…早知道是公子的人,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啊…” “小贱人…”王钰眼神里凶光毕露:“跟我玩这招钓男人…我还以为你是个清白的呢,谁知道你和多少人厮混过,怪不得你功夫那样好,和多人人睡出来的吧!”说着冷眼看向秦修:“怎么个小白脸,一没有钱二没有权…你是怎么看上的?嗯?” 何惜玉羞愤欲绝,她哪里敢吭声,王钰一把扯过她,狠狠的捏住她喉咙:“说话啊,刚刚还叫的带劲着呢!” “我没有…”何惜玉艰难开口,秦修破口大骂:“你怎么敢这样欺辱何姑娘!”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王钰笑起来:“算了,本少爷今天给你擦擦眼睛!”说着轻蔑的看向何惜玉:“我们三个人里面,你选一个!” 何惜玉紧紧抱着王钰,不肯放手,她泪都快流干了:“公子…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秦修傻傻的看向何惜玉:“玉儿…” 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玉儿…是那样的纯洁善良,丝毫不因为他是一介穷书生而看不起他,他们两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都说遍了,他们处尝云雨后,何惜玉告诉他她好像有了孩子,他激动之下,把祖传的书画和玉镯都送给了她…她不要,还是他逼着她她才拿的… 他打算过几日就办婚事的…怎么会这样… 王钰打量着秦修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不是叫秦修?” “你…”秦修震惊的看向他。 王钰哈哈大笑:“你们家的祖传书画,我爹爹早看上了,你那个倔骨头又不肯卖,谁知道前几天何苦那老东西给我送过来了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你开窍了卖了书画呢…”说着怜悯看向他:“敢情是我们何大小姐,卖身换来的啊…” 秦修面色一瞬间变的苍白,他低头看向何惜玉,惜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那书生身姿清瘦风骨卓然,面上有些菜色,却难掩他骨骼清隽眉宇清秀,何惜玉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又忽然低头垂泪起来。 “这里吧,让我们的何大小姐自己来了断吧,”王钰笑眯眯:“也不知道你肚子里面孩子是我的还是这秦小兄弟的,你老实说,这孩子谁的…” 何惜玉愣住了,半晌说不出口,秦修抿着唇,似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开口:“你说我的,我娶你。” 三个人都被他的话震住了,何惜玉泪越来越多,半晌摇摇头:“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王钰眯眼,何惜玉疯狂摇头,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说着捂着脸哭起来,声音悲凄:“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我都不知道…都是我爹爹逼我的…” 惜玉看着她凄惶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这是什么爹啊,禽兽不如的东西…” 相辜嘴角微勾,并不说话。 那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王钰一笑:“既然不是我的,我也懒得管你了。”说着整理衣裳大摇大摆的走了,许梁笑着跟上他:“公子,听说添香楼新来了个西域歌女,要不要去看看跳舞?” 房间只剩下了秦修和何惜玉两个人,秦修要扶何惜玉,何惜玉一把甩开他,恨声开口:“你做什么要说那么多!” 她瞪着眼睛声音宛如厉鬼,似乎没有平时娴静模样,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秦修是她仇人,秦修愣愣的看着她许久,干涩开口:“你是恨…我害的你没了金主?” 何惜玉咬牙不说话,秦修继续:“那你为什么不说孩子是王公子的?”说着他自嘲低头:“说了人家说不定就能娶你呢…” 惜玉也纳闷为什么她不说,相辜看出来她心思,轻轻道:“谁知道那孩子是王钰儿子,还是王钰弟弟呢…”说着意味深长的笑。 惜玉:“……” 这太刺激了吧…她受不了了…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还是秦修先打破:“何惜玉,你若真是被令尊所逼迫,我带你走,孩子生下来我养活。” “养活?”何惜玉冷笑:“你拿什么养活?你那家徒四壁的破屋子?连两亩薄田都没有,你拿什么养活?不过是每天写字卖画赚两个铜板,比乞丐赚的都少!” 秦修面色一点点沉下去:“所以,你只是为我家的家传字画来的?” 何惜玉冷笑懒得理他:“怎么?你以为呢?整个天津城多的是追求我的男子,若不是看你生的好…我还懒得和你一起呢…也不看看你那个穷酸样子…我家下人都比你强!煮一锅粥都要分三顿吃…寒酸不死你!” 秦修起身,眼里情意碎成彻彻底底的失望,他转过头来,挺直腰背:“你莫后悔。”说着默默离去。 惜玉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世间难得有情郎,秦修这般爱护他,何惜玉偏偏看不见他真心。人家一时贫困,又不是终身的穷酸,两个人若是能互相扶持,不说荣华显贵,衣食无忧,也能知足幸福啊。 何惜玉一个人坐在地上许久,才艰难的起身,整理好衣裳,一撅一拐的走了。 相辜才把惜玉放出来,惜玉刚刚看了这么场大戏,心里不是滋味。她看相辜还不放他走,就哎呦叫一声:“我肚子痛…痛…”说着眼巴巴看向相辜:“人有三急…我…我…先去个茅房…” 相辜淡漠的点点头,惜玉看见他解了自己穴,跑的比兔子还快,蹭的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相辜冷冷的看着她逃走的背影,终是缓缓露出一个笑。 任霁那边找惜玉已经找到暴躁了,看见惜玉跑来了他黑着脸上来:“死哪去了?” 惜玉委屈到不行:“茅厕…” 任霁眯着眼睛:“你是掉茅坑了吗?这么久?” 惜玉吐吐舌头,岔开话题:“戏开始了吗?” “没呢…”任霁哼一声:“可真是个角儿!别人都画好了她才来!一副没睡醒样子…什么玩意…我三军将士们都齐齐等着,她敢给我耍脸色,活腻了!戏子误国戏子误国…这话真他娘的准。” 惜玉幽幽看她,他低头瞥见惜玉意识到什么:“没说你,你是唱戏的,不是戏子。” 惜玉翻白眼懒得怼他,忽然戏台后面又吵吵闹闹起来,两个人走过去,就看见何惜玉半坐在地上捂着腿,何苦紧张的看着她:“闺女,还能走吗?” 何惜玉咬牙,眼神坚韧:“我可以的…”说着强撑着站起来,却差点又摔下去,两个士兵来扶她,她笑着摆摆手:“不劳军爷们,惜玉一个人能起来的。”说着抱歉开口:“都是惜玉的错,想着能给精忠报国的将士们献艺,过于激动,结果崴了脚。真是…” 士兵们红着脸摇摇头:“没有没有…” 惜玉看的直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何惜玉这个样子。同样是被男人糟蹋,小寒仙她能心疼到骨子里,但是这个何惜玉她真的心疼不起来,甚至有一种她…活该的感觉? “还能不能贴了?”指挥使进来,看见也急了,何惜玉咬牙:“我试试看…”说着勉强走了两步。 “唱不了了?”任霁抬眼,何惜玉笑:“将军放心,就算脱皮断骨,惜玉也一定要为军爷们唱。” 指挥使和旁边将士们都心疼的看向惜玉 “要不何姑娘就不唱了吧…”有人提议:“我们看不看没关系的…反正大将军也不听…” 任霁黑脸:“谁说我不听!”说着挑眉看向惜玉:“你唱,我就听。” 惜玉:“……” 这不是给她找事吗! “你那蹩脚样子就别乱动了…”任霁冷眼看何惜玉:“省的瘸了赖上本将军,抬回去好好修养吧,王大人。” 指挥使也只能笑,任霁头也不抬的把惜玉推进去化妆:“王大人,用过的东西再装新货送人,不太道德吧…” 指挥使面色一僵。 “我虽是武将,可也不傻…”任霁露出白牙,煞气毕露:“在老子眼底耍心机,你先想想后果,王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8 15:40:59~2020-03-09 17: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第 92 章 惜玉还是被推进去化妆了,今天何惜玉本来打算贴《春闺梦》, 她走进房间, 就看见了桃夭坐那里大爷似的, 她愣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桃夭翘着二郎腿,媚眼如丝的看着惜玉:“何小姐请咱唱戏?” “哎?”惜玉不明白,桃夭起身朝门外撇撇嘴:“何小姐刚刚搭戏的身体不舒服, 亲自请我来的,”说着暧昧一笑:“说后天请我喝茶答谢呢…” 惜玉心里一凉, 感觉桃夭就像是被采花大盗盯上的良家妇女…不,长的也不怎么良家。花枝招展的活该被盯上。 “话说你怎么进来了?”桃夭一双桃花眼泛着水色:“难不成那何小姐被男人缠上, 换成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惜玉瞪大眼睛, 桃夭嗤笑一声把惜玉推到凳子上, 给她擦把脸就涂底妆起来:“金陵美人揽遍,我什么没见过,一眼我就知道她皮囊底下什么货。一朵白莲花, 臭水沟长出来的罢了。给我装什么清高,看着个好看男人就故作姿态, 我看她恨不得把就我扑倒扒衣裳了。”说着对惜玉一笑:“看来看去还是你顺眼。” 惜玉笑, 很是受用桃夭的夸赞。 然而接下来桃夭一笑:“可能因为你丑吧…没那么多沟沟壑壑的心思。” 惜玉:“……” 桃夭的化妆还是很好的, 同样的戏妆, 金陵那边化的精致淡雅,眉勾的细而长,眼角上描的撩人弧度,勾人而不显得粗俗, 面上桃花也晕染的分明,红唇更是画的小巧而媚。 惜玉满意的看着脸上妆,又迅速的包头换行头,锣鼓声响了她等着上场。 虽然她不喜欢何惜玉,但是不得不说她很会挑戏。 《春闺梦》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个名字就满是凄美,一场春梦,几多欢好,醒来无觅处。看着这字变看见了朦胧的画,闺中少妇朝思暮想着北去征战的良人,从陌上花开等到雨雪霏霏,金炉香寒春闺里,她终于梦见了她的良人。 她又有了盼头。 想不得那个梦是吉兆是凶噩,想不得,她活着就为了个盼头。 任霁在台下百无聊赖的等着,何惜玉坐着他身后,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坐在男子身边很不自在。任霁挨着指挥使的面子只能忍耐。看着台下,盼惜玉早些出来。 台下将士们都在聊天,打了胜仗个个兴奋着谈功论赏,说着自己的英勇表现,吐沫横飞胳膊打架,笑声惊叹声不绝,任霁皱眉:“都给我安静些!指挥使请咱们看戏!一个个猴子似的!” 他自有威望,士兵们都敛神不语了,一个个散漫的看着台上,除了那些个戏迷,这些人基本都是不听戏的,戏?那嘛玩意嘛?坐着受罪,请看戏还不如请吃饭来的实在。 任霁叹口气,看向台上,一位端庄少妇出来了,她满头珠翠妆容雅致,却掩饰不住愁容,黛眉微蹙,身上粉红女帔绣着银色兰花,大气又带着十足女人味。 惜玉凝视着不远处翠柳朦胧,长叹一声,念了定场诗,又道:“是我,与王恢新婚之后,他便被征从军,一去年余,杳无音信…” 思想着她柔肠寸断,徘徊着向邻家打听,邻家随军的丈夫却恰恰回来,夫妻欢聚,她一人暗淡的回到家中。 任霁哪里听那些词?他就管着惜玉看,看着惜玉头上偏凤点头,他特别想去逗逗那玩意,看着惜玉蹙眉,他真想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抚平她眉头。 平生头一次,他对边疆以外的第二件事,产生了念想。 偏生他娶她不得! 任霁想着忽然拍腿,剑眉拧起似有大怒,何惜玉吓了一跳,看着任霁坐立不安的样子,以为他看着慢吞吞的戏不耐烦了。说着轻轻开口:“大人可是嫌慢了?不妨静下心来细看…如不嫌弃,惜玉为您讲讲戏如何?” 指挥使笑:“在座的多是不识戏的人,劳烦你这个行家来讲讲啊!” 何惜玉轻轻一笑:“大人谬赞了,惜玉谨遵大人之令,来讲这出戏春闺梦。”说着她抬眸看向台上夺取了众人目光的惜玉,眼里滑过一丝狠毒。 惜玉正和她的丈夫久别重逢,欣喜若狂中,她拉着桃夭的手,满心的欢喜的心疼:“今日里见郎君形容瘦损,乍相逢不由得珠泪飘零。” 桃夭看见了什么,忽然喊一声:“娘子啊!”说着他手摸向惜玉的脸。 惜玉吓一跳,这人不会在众目睽睽中占她便宜吧,看见桃夭焦急的神色,惜玉一愣,下意识的感觉到,她鬓边偏凤摇摇欲坠。她头皮一麻,心道千万不要再出差错啊! 结果下一瞬间,她清楚的感觉到身上女帔中间的带子,松开了。 惜玉:“……” 这三平班的包头师傅和衣箱师傅怕不是故意的啊! 她要是等会跑圆场在台上衣服掉了,头上钗饰也掉了,这就是她一辈子翻不过去的耻辱啊! 惜玉差点没哭,她只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到,然后她悄悄动作幅度小些掩饰过去。 “啊,慕班主的偏凤!”何惜玉惊慌开口,本来没有注意到细节的这下都看见了惜玉耳边那偏凤,再往下看,那衣裳中间也似乎要开了,何惜玉一脸焦急:“怎么办!都是我们班上师傅做的不好!慕班主待会出丑怎么办?都是我惹出来的事情…”说着甚至要垂泪起来。 “你莫要伤心…”指挥使看见她哭心都要碎了:“你平日都是这样,也没见你掉过什么,头饰戴到头上,衣裳穿到身上,都是一样的,定是慕班主粗心大意,自己不小心保护头上身上的,这样粗枝大叶,难成角啊!” 惜玉感觉整个台下都在向她看,什么眼神都有,有的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人甚至叫起来:“哎你衣服开了!” 惜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双手忽然摸上了她鬓边,桃夭笑的真挚,他开口:“娘子,许久不见,你这鬓边凤儿,都不会插了吗?” 惜玉本想偷偷摸摸插好,但是台下目光如炬哪里钻的了空子?他倒坦陈的替惜玉来圆了。 惜玉心里一动,借着他宽袍大袖的掩盖赶紧系上衣带打个死结,她脉脉含情看向桃夭,又低眉掩袖一笑:“郎君熟读经书,岂不闻诗经么?” “我自是熟读,但不知娘子说的哪一句哇?”桃夭一笑,两人默契的宛如夫妻。 惜玉翻个水袖,娇嗔的瞪他一眼,含羞开口:“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我为了你朝思暮想…是…” “是连凤儿都懒得戴了…”桃夭摆手一笑,接过她的话:“见到为夫才慌忙梳妆打扮,出了闺房,是了是了!哎呀,娘子一片心,怎么为夫体会不到呢!” “这才是了…”惜玉抛一个羞答答的得意眼神,这就把圆了过去。 任霁眼里一亮,想不到这小丫头的应变努力还挺强。那些个明眼的戏迷们看的舒服极了,直夸桃夭机灵,纷纷鼓起掌来。何惜玉咬牙忍住,眼睁睁的看着惜玉反败为胜。 说话间胡琴又响,惜玉攀着桃夭的手,细细的打量他身姿容貌,朱唇一张,声音幽深婉转:“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何惜玉笑眯眯开口:“这是春闺梦最经典的一段…张氏…” “闭嘴…”任霁身上煞气毕露,这女人,真是烦!说着他想若是天下女人都似惜玉一般多好,有趣又乖巧。 可能他没想到,若是都似惜玉,他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惜玉和桃夭倾诉衷肠,恨不得说尽多年藏着的话,说着说着桃夭拉住她手:“趁良宵正好是月明人静…” 惜玉羞红了脸:“官人,莫情急且坐谈心…” 桃夭暧昧的笑:“要谈你谈,我是不要听地了。难道明日就不好谈么?” 惜玉一脸莫奈何的表情,又带着羞涩:“你是羞也不羞哦!”说着起身,一步一回头的迎着桃夭,玉手纤纤似勾带引:“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 台下看懂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何惜玉盯着惜玉不放,恨不得盯出洞来:“慕班主和桃夭公子,还真的是莫名般配呢…”说着一笑:“我刚刚还看见两人化妆狎昵一处…当真是好感情呢…” “我听闻慕班主不是有婚约在身吗?”指挥使皱眉:“和戏班里面另一个人?”说着厌恶的皱眉:“看来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惜玉摇摇头:“大人,说不定是惜玉看错了呢,可能只是两个人关系好罢了…”说着一笑:“不过怎么说,若是慕班主和桃夭相公一处,倒也是对神仙眷属呢。” 任霁瞥一眼过来:“哪里苍蝇叫?嗡嗡嗡的,吵的人烦。” 何惜玉笑容僵硬在脸上,指挥使也不是好脸色,任霁哼一声,继续盯着惜玉看。 台上忽然一阵锣鼓嘈杂,桃夭仓皇而去,惜玉追着他,惊慌失措,扯着他衣裳,喊的肝肠寸断:“相公!相公!” 桃夭猛的一推她,惜玉一个惊起跌坐地上,水袖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她看见了血染成河尸横片野,她看见白骨萧萧狼烟未消,她闻见尸臭腐败混着硝烟味道,那是她一个闺中女子从来看过的惨状。 她吓的惊起,仓皇而去,躲也躲不去,路边尸骨绊住她,血染的河拦着她,她翻舞的水袖成了这个血腥世界唯一的光,声音冲破死寂,直问苍穹。 任霁眼神暗下去,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在边疆踩过的土地,没有一块是没有被鲜血浸透过的。 “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髯还结坚冰…”惜玉走无可走,只能被迫面对着这人间地狱,她在绝望中呐喊:“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冤魂惨苦, 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 任霁身子一僵,他听见他旁边有啜泣声音,他侧过头看,是他的部下,从农村背井离乡到的边关,万死千生才混了些军功,他平日就喜欢念叨说要早点打完仗回家看他婆娘。 “大人…”他虎眼朦胧着泪:“你不是说打赢了能回家吗?我们现在赢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任霁感觉喉咙一紧,他知道以他的军功,朝廷决定不会放他回去,只会派他更重的任务,北戎那边打完了还有狼庭,狼庭打完了还要防备着无数的邻边小国…甚至还有时不时可能揭竿而起的南朝人… 他叹口气:“再等等吧…” 说着他都有些怨恨自己了,平日领兵打仗激励士气,要他们义无反顾的冲锋掠阵,他知道他们想家,也总是拿这个做诱饵。 “打了胜仗,我保你们回家。” 可是没人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曾经抓住过一个战场逃亡的士兵,又黑又瘦他一只手都能拎起来,他冷漠的要军法处置,那人给他磕头跪下,说一个村二十多个男丁,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寡母年已八十,一个幼妹还没出嫁,他求他放他还乡,孝敬老娘照顾幼妹。 他一犹豫,把他关起来了,不知道要不要杀他。 第二天,那士兵自杀了。 叫守牢房的人留给他一句话,他真的不怕死,他只是想回家。他死了,以死相求,求他替他回家安顿老娘和幼妹。 他派人去那人老家,老母已经病死,坟头草有半人高,幼妹嫁了村里人,生了个胖娃娃。 他鬼使神差问了句:“男孩女孩?” “女孩…” 生女孩好,他叹口气,想起来一句诗,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荒草。 想想又不对,生女孩若是嫁了比邻,打仗起来了,早晚也是要守寡的。但守寡总比死了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他是生来就属于战场的人,他出生之日,父母双双报国而死,所以他从来不被这些人间事情束缚,他出征前披上战袍,皇上义父来相送他都没有一丝毫的波动,他觉得边疆是他的天地是他的归宿,死在那里,死得其所。 但是他不知道,他的部下们心里,各有牵挂。 后来那些有牵挂的,或死或伤,反倒是这个无牵无挂的,活了下来。 任霁抬眸看向台上,惜玉窈窕身姿在他面前,她恍惚间惊醒,才知道刚才的所有都是梦,相公不曾回来,她也不曾到边关。 “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她叹息着慢慢离去:“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 除了等,还是等,她的生命就是等待,等吧,等到丈夫白发回家她也老了红颜,两个人死了,等不到,她一个人就自然的老了死了,都是一样。 任霁看着惜玉离去背影,喉咙忽然有些干涩,他想伸手留住那背影,抱在怀里和她说一声:“回来了。” 不单单是为惜玉,也是为所有部下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春闺梦里面的名段,文章里面占字数就放这里了: 细思往事心犹恨, 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 苦依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 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侬在深闺等, 海棠开日到如今。 写到春闺梦的时候是百感交集的,春闺梦这出戏很美,背景更残酷,是程派创始人程砚秋大师于创作的反内战作品。里面很多的讽刺南京国民政府面对抗日不作为反而搞内战的内容。 程派还有一出《荒山泪》,也是那个时期作品,彻头彻尾的背景揭露当时的底层社会。一个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公婆,最后的孩子都被夺走,绝望在荒山自杀身亡,彻头彻尾的悲剧在京剧中很少见,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也是因为这些,程砚秋先生处境一直不好,躲躲藏藏最后干脆回家种地。 这些戏可能现在大家都没听过,想象不到当时的影响是多么有轰动性,以至于g败退台湾,这些戏多少年被列为禁戏,禁止演出。 后来两岸解禁了,大陆京剧团去台湾演出,最喜欢演的就是这出《春闺梦》(大家都懂什么意思),台下很多都是老兵,表演时候整个剧院没有说话声音,全是哭声,从头哭到尾。 到现在,春闺梦还在演,只是那些听到这戏能痛哭的人,渐渐走了。 抗战时期的梨园故事非常精彩,经常能看哭人。有冒着鬼子刺刀还要唱抗战戏曲被杀的,有拖家带口咬牙饿着都不为日本人唱戏的,有直接投身抗日潮流的,有四处义演筹款买军资的…精美戏服下有的是铮铮铁骨。 很多很多,虽然很多人名字都被渐渐遗忘了,可能提到只记得梅兰芳大师这样的代表,但是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被怀念,不仅仅是为戏,更为他们的风骨。 不好意思我又煽情了qaq,你们不要嫌弃我话多。 第93章 第 93 章 惜玉刚刚回到后台卸妆,还没来得及坐下, 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扯进了昏暗的帘幕中间, 那人气息火热, 侵略性的眼神直灼着她脸颊,惜玉挣扎着要跑,桃夭一下子看不见了惜玉, 以为她跑到里面去了,到处在找。 “呜呜呜…”惜玉狠狠的瞪他, 任霁就是不放手,他把她逼在墙角, 张开双臂环着她, 一手按墙一手捂住她嘴巴。 任霁眼神一幽:“别躲我, 惜玉。” 惜玉不理他,任霁有些发急,看着她红唇就要亲上去, 惜玉头一压,满头珠翠对着他, 那些好看头面都是边缘锋利硌人的, 任霁冷不丁被顶花大凤旁边的蝴蝶穗儿一割, 高高鼻梁一道血丝出现。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娇花?”任霁露出冷森森白牙, 惜玉急了:“你不要脸你,被人看见怎么办!你不要面子我还要留着见人呢…” “看见有什么不好?”任霁摸上她头上刚刚割人的东西,咔嚓一下撇断,惜玉骂他:“败家子啊!你撇这个干什么!” “反正不是你们戏班的…”任霁无所谓, 剑眉一挑,英气的脸上隐隐露出丝邪笑:“我带你去天津卫好玩的地方玩好不好?” 他可牢牢的记得那个兄弟叫的追美人方法,带她出去玩,为她挥土如金…还叫什么培养感情… 惜玉摇摇头:“不去…”说着趁他不重要就要跑,想小泥鳅一样灵活的从他腋下一滑。 溜了溜了… 她刚刚溜出去就看见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相辜,惜玉头皮一麻想缩回去,相辜一个眼神瞥过来,漠然的脸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绽放一个微笑。 相辜一身红衣似火如血,披着绣金黑绒披风,衬着他惨白面色,他带着巧士冠,淡眉轻轻扫过四周,众人皆敛眉低头不敢直视他片刻,指挥使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边,何惜玉也低着头,时不时抬眼看着大太监,眼里有自己的思量。 惜玉口里念佛,希望相辜不要管自己,阿弥陀佛! 相辜似笑非笑,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他顿了脚步,停下,看向惜玉。 “公公这里请…”指挥使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傻头傻脑站着的惜玉,头上头面乱糟糟的,那是刚刚任霁亲的,她脸上妆也糊了许多,那是任霁摸的,十分狼狈。 指挥使眼神一暗,不满的开口:“慕班主做什么去了?妆也不卸,脸也不洗,冲撞了公公,公公勿怪!” 惜玉撇撇嘴正笑说什么,何惜玉轻轻惊叹一声,看向厚厚的幕下面透出来一只鞋的边,沾满了尘土,但隐隐约约看出来是男子的鞋子,惜玉脸上发烧,指挥使脸一黑,又看向惜玉狼狈模样,以为她和人在幕后偷情,破口大骂:“慕班主!还请自重!军营重地,戏台肃穆!岂容你胡来!” 惜玉马上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指指点点的,心里不是个滋味,把任霁骂了一百遍,他偏偏就是不出来。 相辜漠然的看着她和那幕里露出来的鞋,面色冷下去,指挥使以为他生气了,冲惜玉瞪:“还不给公公跪下!” 惜玉心里骂骂咧咧,还不敢得罪这些个人,只能乖乖跪下,膝盖还没落地,就看见任霁不慌不忙的从帘幕后走出来,一把扶住惜玉:“给谁跪呢?” 指挥使看见他吓了一跳,想起来惜玉和任霁的关系一阵后悔,这两天何惜玉天天和他吹枕边风,他单单恨上了惜玉,却忘记了惜玉和任霁的关系了。 相辜看见他,眼神骤然一片森寒,任霁傲视着他,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两个人都不说话,暗暗的较量,惜玉夹在中间,脊背发凉。 “腿软了?”任霁发现惜玉在抖,轻轻一笑,然后冷眼看向指挥使:“带公公去吧,嘴巴放干净点,别逮着个人就狂吠!”说着一把揽过惜玉腰:“走,带你去玩…” 指挥使吓的赶紧点头,任霁这话十分重了,也是对他的最后警告,他虽然是名门出身身具高位,但是任霁和他背后的势力更强大,若是得罪了他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相辜盯着惜玉,忽然绽放一个笑:“慕姑娘这是和任将军,郎情妾意呢?” 惜玉拼命摇头,相辜笑意加深,勾了勾手:“过来…” 惜玉:“……” 又是左右为男,她受够了啊! 指挥使尚且不明白什么情况,在相辜耳边轻轻开口:“公公,莲大人已经到了,在等着了…” 相辜勾着嘴角似乎很有耐心,对他开口:“你们先去,别让莲大人等着,我马上就来。”指挥使不敢怠慢带着人走了,台上台下三个人站着,惜玉腿软想哭。 “乖,过来。”相辜面色恢复了淡漠,声音沙哑的可怕:“你再迟疑一下,我不保你玉成班的人能活着到京城。” 惜玉呼吸一窒,颤巍巍要下去被任霁拉住:“怕他?你就不怕我?” 惜玉受够了,她吼一声:“你们吵关我什么事!一个个的!逼死我得了!”说着猛的往台下一跳,她跳很有心机,看似狠狠一跳其实稳着身子不会受伤,只是想威慑两个人罢了。 任霁不知道看着急了,一把拉着惜玉的衣领,惜玉被一扯差点没被吊死,直接扑到地上。哐当摔了个脸朝地。 她恨任霁,恨死了。 相辜一把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任霁拉着她衣领不肯放,惜玉感觉自己早晚要被勒死。 两个人,谁都不肯放手。 忽然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温醇如陈年清酒,带着淡淡莲花香,一只玉手拨开厚厚帘幕,白色身影缓布而来: “我听得相公公在和犬子起了争执,来看看,”那人白衣廖落身姿清瘦:“霁儿,怎么回事?” 惜玉仿佛看见了救星:“救命…” 那男子看向惜玉狼狈模样,惜玉也看清楚了他容貌,虽然头发有些发白,看上去不再年轻,但气质清雅出尘如出水莲花,眉眼上挑,眼角皱纹无损他秀美,反而更添些成熟稳重韵味。 任霁开口:“义父,是儿的伙伴,被相公公硬抢入怀中,儿怕她受伤害,故而拦着。”说罢深深行礼,相辜也抱着惜玉行礼,两个人依旧谁都不肯放手。 那男子轻轻一笑:“你们两个争争吵吵算什么,都放手,勒得人家姑娘难受了…” 惜玉含泪看向他,满心感激,两个人不情不愿松手,惜玉认得救星,兔子一样跑到那人身后,声音带着哭音:“大人救命!”说着把头一缩,躲到那人身后紧紧拉着那人腰带,做缩头乌龟。 相辜冷笑,任霁咬牙,那人依旧笑的温和:“既如此,公公也莫要为难这位姑娘了,”说着眼神一冷看向任霁:“你倒是好本事,相公公请不动你非要我要提你回京城吗?强抢民女你也做的出来!还不向姑娘赔礼!” 任霁一腔怒气只能忍着,那人护着惜玉:“都随我走吧,莫要再打扰人家姑娘了。” 惜玉心都要化掉了,她以后不要嫁相辜任霁这样的,就要嫁这样的好男子! 知冷知热,互相扶持理解的… 荣玉棠那样的…惜玉想到他脸猛的一红。 那人回头对惜玉轻笑:“姑娘放心,且随我来,我叫霁儿给你赔礼…”说着走向中军帐,路过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尊声莲大人,惜玉知道他一定就是当今宰相莲曳了,不由得悄悄打量他,还真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爹爹关系好… 感觉到后面两个人一直看着自己,惜玉一阵难受,莲曳宽袍大袖一揽,让惜玉走到前面,挡住豺狼目光。 惜玉小心肝砰砰跳,宰相大人人真的好好啊… 到了帐中,指挥使已经在等着了,惜玉看不见三平班的,想来是怕宰相已经走了,莲曳坐到上座上,相辜次着椅子作了,任霁坐在相辜对面,两个人对视一下,都是冷笑。 指挥使看见惜玉还在木着,生怕她得罪宰相大人:“见到宰相大人还不行礼?快行礼出去!”他学乖了不敢太无礼。 惜玉反应过来马上行礼,被莲曳一把扇子拦住,他笑的温和:“不必,原是我儿冒犯姑娘,赔礼尚来不及,哪里敢受礼?” 惜玉小脸通红,话也说不出来了,莲曳指着身边座位坐下:“请坐,还没请教姑娘姓名?” 惜玉乖巧的坐下,这是她坐的最淑女的一回:“谢大人赐座,民女姓慕,双字惜玉。” 莲曳表情凝重起来,旁边他的手下一个个都捏把汗,要知道这惜玉两个字可是宰相的忌讳,他似乎极为讨厌叫这两个字的女子。招奴婢时候逢着这两个字他都一概不要。 莲曳仔细打量着惜玉,惜玉轻轻一笑,嘴角边浅浅梨窝,清澈的眼神里带着狡黠和傻气,不知这么的,他总觉得她眼善,像那位故人…说不定真的是他之后呢… 想着他声音一柔:“姑娘哪里人氏?” “我徽州人…”惜玉犹豫要不要报上来爹爹名字,任霁开口了:“义父,慕姑娘先父,是鹤官相公。” 莲曳眼神骤变,直直盯向惜玉,惜玉本来就和爹爹像,化妆看来真是一个模子的人物,惜玉点点头,莲曳的打量太过逼人,恨不得把她五脏六腑都看穿,她吞口口水:“爹爹在世经常提起宰相大人…” 莲曳低眉:“他说什么?” 惜玉紧张摇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 惜玉咬牙豁出去了:“因为…爹爹他…都是骂大人…的…” 本来她想夸一顿宰相大人,但是想到爹爹身前嘱咐,在莲曳那个王八蛋面前不能说谎,不然会死的很惨,只能和盘托出,希望大人不要打她。 左右都愣住了,帐内一片沉默,莲曳面上寒霜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笑:“怎么骂我的?” 惜玉结结巴巴开不了口,最后放弃:“我忘了…” 宰相打就打骂就骂吧…管不了了…惜玉气馁的想,谁知道下一秒她头就被人轻轻拍了拍,宰相声音带着怀念:“惜玉,跟我回去吧…” 惜玉瞪大眼睛,不是吧… 莲曳看她戒备样子轻轻一笑:“想什么呢?你父亲与我是多年旧交,我夫人也想着见你呢…” 惜玉摇摇头:“我戏班还在京城呢…”说着纠结的看向莲曳:“您不嫌弃惜玉,等我唱到了京城,一定去宰相府拜访大人…” “好,我等着,”莲曳起身,看向惜玉眼神越发慈祥:“我带着这个祸害走了,姑娘放心吧。我等着姑娘,红遍津门,荣赴京城。” 惜玉点点头,莲曳转头看向他两人:“公公也请随着本官回京吧。孽子,还不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两个麻烦终于都走了…惜玉开心的想叫。 莲曳说着要离开,忽然回头冲惜玉笑:“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有婚配?” 惜玉涨红着脸想说话,任霁冷不丁开口:“没!义父你什么意思!” 莲曳冷冷看一眼任霁,又温和的对惜玉道:“我知道了。”说着轻轻一笑而去,惜玉琢磨不透他的笑容,纳闷着和门口等着的桃夭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莲曳:把我忘记的人去面壁思过。 惜玉:他问我有没有成亲几个意思? 文耶溪:当年鹤官老是说要生个儿子抢我女儿做媳妇,现在他生了女儿我有个儿子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霁:我,义子,也算儿子……娘您看看我,惜玉你也看看我_(:3」∠)_感谢在2020-03-09 17:53:37~2020-03-11 20: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第 94 章 惜玉卸妆回去,已经是深夜了, 小寒仙和穆长生在房间里说悄悄话等着她, 看见她回来, 小寒仙赶紧打了两个糖水蛋给她做夜宵,又给她打水泡脚解疲。 惜玉感动的抱着她不放,她今天太累了, 劳心劳力的,她好想荣玉棠啊…说好的回来回来, 结果那个死鬼现在都不回来…问筱三,筱三只说三爷还有事, 至于什么事他打死都不肯说了。 又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惜玉又赖床, 把自己埋到被窝不肯起来, 留个小缝出气,小寒仙也心疼她,留了碗饭就不理会惜玉了, 让她一个人睡到自然醒。 这自然醒,就直接到了下午, 惜玉睡到头疼, 晕晕乎乎的起来, 打开房门看见他们在吃饭了, 惜玉揉揉眼睛:“吃午饭了?” 她可真能睡,把早饭都省过去了… “晚饭…”慕晚成没好气开口:“睡睡睡!睡不死你!吃了睡睡了吃你是猪吗?猪还能长肉卖钱呢!” 惜玉气的嘴巴都歪了,小寒仙笑眯眯给她倒水洗漱:“快去吧洗漱,等会他们把肉都吃完了…”说着眨眨眼:“我给你留了碗排骨…” 惜玉感激涕零:“小寒仙你真好…”说着赶紧去洗漱换衣, 然后和几个大老爷们一起抢饭吃。还没吃完,就有人送信来了,惜玉一看好家伙,都是请穆长生去唱戏的。还都是大戏班们,说去切磋切磋。 穆长生有些担心,惜玉笑眯眯开口:“又能切磋让你博名声,又能赚钱,何乐不为?去吧去吧!” 小寒仙看着穆长生吃瘪的脸笑,揪着惜玉腰上软肉:“你怎么这么像把姑娘推出去接客的老鸨…” 老鸨笑的前仰后合,穆长生只能被逼着去卖艺,赚钱回来全部交给惜玉。当初签的协议,是穆长生不管赚多少,每个月只给他一两银子,刚开始他不能唱还凑合,现在人家也快火了,惜玉再给一两银子就有些不像话。 都是一家子人,那么吝啬伤感情。 她干脆把穆长生单独得的赏钱直接给小寒仙了,这个月下来也得了快百两,现在穆长生一贫如洗,小寒仙富得流油。 穆长生出去唱了一圈回来,声名大噪,完全盖过惜玉风头。惜玉高兴还来不及呢,摇钱树啊! 每天把穆长生赶去唱戏赚钱,然后在家里抱着娇娇软软的小寒仙数钱,日子不要太神仙。慕晚成都鄙夷惜玉,说她使唤丈夫还调戏人老婆,不要脸。 摇钱树每天老老实实的吐钱,惜玉咬银子咬到牙疼,这时候三平班送来了请帖,请玉成班去唱戏,唱整天,上一场是三平班的《八郎探母》,下一场是玉成班的《四郎探母》。 惜玉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平心而论她对三平班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人家面子上还是天津老大,不去就是摆明了不给人面子… 最后她和戏班里面商量了,还是得去。 和三平班同台他们可得提足了气,惜玉带着戏班整整休息了一天,才出发。 三平班自己有戏楼,两层高,上面雅座下面茶座,古朴的戏楼透着典雅大气,和金陵戏楼的精雕细琢不同,这戏楼极大,放眼看下去上下两层几乎能容纳千人。戏台也宽敞不少,上面一块横匾,写着戏里春秋,落款名字是当朝的状元郎。 惜玉好奇的打量着戏台,一回头,她看见穆长生面色有些苍白。 “长生?”惜玉轻轻喊他,穆长生仿佛梦里惊醒一般,抬头愣愣的看着四周,眼里些许迷茫,惜玉叹口气,忽然一下想起来他曾经就是在这个戏台上垮过三次,也捏了把汗:“能行吗?” 穆长生摇摇头又点点头:“行…” 惜玉听他那犹豫的语气,心里拎着不做声,带着戏班去后台化妆,玉成班现在没什么人,小寒仙又管账又看衣箱又包头的,忙的团团转。 惜玉对着镜子,细细的勒头化妆,杏眼眉梢被微微吊起,眼尾勾出长长的一笔,如春风过境百花媚香,她化好了精致妆容,隔着镜子看穆长生,那厮还在傻傻的勒头,勒的左高右低的,几乎成了大小眼。 惜玉走过去帮他,手刚刚碰到他脸又停住了。 谁的男人谁来管吧,人家现在可是有主的娇花,她可不想听风言风语。 “小寒仙…”惜玉唤她,递一个眼神过去,她马上知道了怎么回事,赶紧过来替穆长生勒头,穆长生面色立刻涨的通红,惜玉看着小两口红着脸腻歪,一笑而去,已经有包头师傅在等着了。 这回惜玉学聪明了,包头换衣裳后,她从头到脚检查了编,生怕有什么纰漏。 那边小寒仙还在给穆长生化妆,她把大红色化开到掌心,纤纤玉手蘸着那红鲜,轻轻的涂抹上穆长生的额头,一圈一圈,慢慢晕染开。 “怕吗?”她突然开口,拿起黑色细碳给穆长生描眉,那声音轻柔,盖过了后台所有嘈杂。 “不怕…”穆长生深吸口气,低头看地,地上一片五黑深红的狼藉,不知道打翻了多少胭脂眉膏,多少人踩踏过的痕迹。 “你看着我说话…”小寒仙有些不满:“地上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描眉,提气精气神来…等会你可是杨家小将,番邦驸马…” 穆长生抬眼,向天看,就是不看她,小寒仙气的咬唇:“天上有仙女吗?” 穆长生终于呆呆的看向她,小寒仙气的撂笔走人:“自个画去吧…” 她没走两步,就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手腕,不得动弹,那人低声开口,目光里都是她:“别走…我看你就是了…” “谁要你看我…”小寒仙红着脸坐下,继续给他化,穆长生眼睛明亮里带着羞涩,声音又低了些:“我不敢看你…” “为什么?” “看着你,什么戏我都不想唱了…什么英雄好汉王侯将相我都不想扮了,只想和你回家。” 小寒仙手一顿,触摸着他皮肤的指尖都泛起了红,她好看的眸子望着他,半晌开口:“唱完了戏,我们就回家。”说着轻轻一笑:“我最喜欢你在戏台上的样子了,威风凛凛像个将军,浑身都是在火海里把我救出来的冲劲…” 小寒仙眸子暗淡下去,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不堪往事。 穆长生担心开口:“过去了的就过去了…” 小寒仙忽然在他手心画个小圈圈:“是啊,你也知道过去就过去了?今天你也是一样,在这个戏台上,从前的那些都忘掉吧,那是一个叫何长生的混蛋丢的人,今天是穆长生在台上,他是将来要红遍天下的角…” 说着她靠近穆长生脸颊,双眸相视:“也是我最好的郎君。” 穆长生心头一震,感觉五脏六腑涌出来许多情绪,多少年压抑的感情像要爆发一眼,先从他眼出来了,小寒仙赶紧拦住他:“别哭!妆花了!” “我不哭,”穆长生一把握住她手,拉着她走到盔甲间,他进了门靠在门上,戴上驸马冠,翠翎修长垂下,大红戏服富贵非常,他穿着厚底,比小寒仙足足高了一个头。 小寒仙满意的看着穆长生的扮相:“好看…” “还有一点没化好…”穆长生打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眼神尘尘的落在小寒仙身上。 “哪里?”小寒仙话音未落,被他一把压到穿衣镜上,他第一次如此热烈的吻上她,虔诚而眷恋,仿佛要把全身心燃起,把光和热全部化到着这一个吻上。 小寒仙慢慢放弃了挣扎,回身抱住了他。许久她喘不上来气,呜呜呜的叫,粉拳轻轻捶他背,却丝毫撼动不得他脊梁。 “好了…”他清亮声音带着些沙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刚刚唇上你没给我化,现在好了…” 小寒仙身子都软了,伏在他身上不动,一双眼都化成春水来,醉朦胧的看着他:“混蛋…老生嘴上画什么胭脂…你就骗我吧…” 穆长生轻轻拍着她背:“好了,我去唱戏了,你好好看,唱完我们回家…”说着搓搓手低声开口:“我带你去买首饰…” 小寒仙眯起眼:“你哪里有钱?” 他俊脸一红,结结巴巴开口:“别人给的赏钱,大头我都给班主了,小碎银子我…留了点,想着给你买首饰。” 小寒仙叹口气:“你啊,你当班主真的贪你银子吗?你得的那些赏钱她都给我了,叫我攒着以后办置田宅,你偷留着算什么?下了台全还给班主去!都是一家人,天天供你吃喝你还藏私,班主知道了多难过啊…你把她当什么看?” 穆长生愣愣的点点头,目光有些愧疚:“我错了…” “下次不许了…”小寒仙打他手警告他:“藏钱小事,伤了她心是大事,这么好的班主你去哪里找?” 那边锣鼓已经快敲了,惜玉找不到穆长生,踩着盆底到处跑,何惜玉刚刚卸妆完路过,看着她焦急样子开口:“慕班主?快开场了你找什么呢?” “找个人,”惜玉不想和她说话,她轻轻一笑:“是长生吗?我刚刚看见他去盔甲间里了…”两个人话音未落,就看见穆长生从盔甲间出来,他看见惜玉面上一烧,匆匆喊一声:“我去了…” 何惜玉道:“喝点水吧,等会唱的多…”说着有人端过来一碗两碗清茶来,小寒仙也催他喝了上场。 穆长生摇摇头,似是避开何惜玉不想看见她,匆匆带上髯口整理衣裳就走了。 何惜玉讨了没趣走了,惜玉和小寒仙坐下来,她瞥见小寒仙满脸红晕,唇上艳红,不似胭脂水红,像梅花经雨更带韵味。心下明朗几分,笑着开口:“你那嘴上水红颜色好看,我倒没见过,哪里买的?” 小寒仙嗔羞的看她:“班主老不正经了…等三爷回来,你找三爷给你买去!” 惜玉脸也一红,还是笑:“有了相公就是不一样,牙尖嘴利起来了…” 两个人嬉笑着,快到惜玉上了,惜玉感觉话说多了嗓子有些发干,端过那茶小心翼翼的喝了半盏,又补了些口上胭脂,上场去了。 “丫头,带路啊!”惜玉清清嗓子念一声白,迈着娉娉袅袅的步子出场,她一亮相,台下掌声就响了,没有荟萃馆那样的声势浩大,毕竟是三平班的天地,里面许多都是瞧不起玉成班的。 “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 惜玉今天状态很好,嗓子又清又亮,她揣摩着铁镜公主的性格,番邦公主不似中原女子温婉,她动作大气,又带着对丈夫面前特有的妩媚动人。在台上和穆长生扮的一对好夫妻。 刚刚唱完段西皮摇板,惜玉忽然感觉嗓子一滞,她也没太在意,和驸马坐着谈心,虽然是念白,不需要提气唱,她也丝毫不敢懈怠。 梨园里话叫千斤白四两唱,足见念白重要,别说那京白韵白方言白,就那节奏缓急快慢,高低起伏都得揣摩着语气来,每个人念都不一样,惜玉按着她的节奏来,步步为营试探着驸马心中惆怅事。 念着念着,惜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她嗓子好似火烧一般,灼热滚烫,她一提气嗓子就如风灌进来,吹的那火浪更大更凶猛。那火顺着喉咙一路烧,直烧到五脏六腑都成火海一般,惜玉大脑一片发昏,记不清自己的词,完全靠感觉挣扎着念。 穆长生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眼神止不住的瞥着她,带着担心。 惜玉强忍着疼痛,没喊一句她嗓子又疼的如刀割一般,但是看见穆长生担心样子,她强颜欢笑,这傻弟弟本来就诚惶诚恐的,自己一出事他估计比自己垮的更快,她抱着孩子的手,狠狠的掐指自己肉,让自己清醒些。 大段大段的念白几乎要折腾死惜玉,她感觉嘴边里面完全肿了起来,血腥味弥漫开,她怕她一放松就有血流下来,嗓子疼的仿佛刀绞,吸一口气都仿佛地狱酷刑,别说唱了。 她只能换着发音位置,学起了程派幽深的脑后音,稍微解除了些嗓子的负担,但还是越来越疼,惜玉脚步都在飘,眼里也忽明忽暗的看不清。 有人给她下药… 这个念头仿佛雷一样炸在她心头,她咬牙忍着怒意,好家伙啊!给她下哑药!她小瞧了三平班这些人的底线!这哪里是什么人!禽兽不如的东西! 穆长生担心的看着她,本来高昂的声音也有些乱起来,惜玉撑着站起来,声音忽高忽低,台下一阵骚乱,似乎不满她今天的状态。 可这已经是惜玉的极限了,她怕她再提气,嗓子都要裂开。她含笑看向穆长生,安抚他:“你在后宫乔改扮,盗来令箭你好出关!”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迈着步子仓皇逃窜。 小寒仙焦急的看着台上,她哪里听不出来惜玉嗓子不对劲?她一把抱住惜玉,惜玉整个人扑倒她怀里,哇的一声,喷出来一口鲜血,渐到小寒仙衣裳上。 小寒仙吓坏了:“惜玉惜玉!”说着眼泪就是往下滚。 惜玉摇摇头,挣扎着指指台上那边,叫她不要出声,她倒在小寒仙怀里,等着穆长生那边。 那边胡琴一颤,那一声声震天地的嘎调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惜玉彻底的放心下来,对着台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穆长生没垮,真好。 “怎么办…您嗓子都咯血了…”小寒仙听见那嘎调,泪再也止不住滚下来,惜玉嗓子痛的发木了了,她冷静的思考着,今天戏班里面桃夭要扮别人来不及,再无旦角,想着她一把拉住小寒仙,张口,血先流下来:“你可记得词?” 小寒仙点点头,惜玉一把抱着她:“好…拜托你了…小寒仙…”说着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第95章 第 95 章 惜玉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一阵骚乱声音响起, 好像是哪里吵架喧嚷, 她强撑着精神起来, 声音来自戏台前面,铺天盖地的声音震耳欲聋,惜玉心里一惊, 揭开帘幕看向台下一下子愣住了。 穆长生整个人摔在台上,惜玉看见他脚底处一片狼藉, 有烂菜叶,臭鸡蛋打碎残留的蛋壳和恶心液体, 她头昏昏沉沉, 还没走两步就跪到地上, 手按到地上想支撑一下自己,却不小心按到一个半腐烂的甘蕉皮上,蹭的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小寒仙看见她出来, 顾不得一身肮脏赶紧跑过来搀扶惜玉:“班主!班主!你没事吧…”说着不由分说把惜玉抱着拖进后台,后台也乱哄哄了起来, 龙套们一个个叫苦不迭, 惜玉看见他们身上也被砸了许多脏东西, 一时间后台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惜玉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抬手直直前面戏台。 小寒仙眼眶一红,说不出话来。捂着脸背过身,不忍看前台的惨状。 桃夭穿着太后戏服,满身珠翠富贵雍容, 没好气的扶着惜玉坐下,翘起二郎腿:“刚刚你混倒了,小寒仙替你接着唱,走了板唱错了两句,底下就叫唤着退票走人,骂骂咧咧的,不愧是天津大爷…” 小寒仙呜呜咽咽哭的肝肠寸断:“我不改唱错的…” 惜玉摸摸她头,小寒仙本来是学昆戏的,接触京剧不过数月,能唱桃夭叹口气,右手支着下巴,染着艳红丹蔻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骂到盗令唱完好容易小寒仙下去了…谁知道忽然人群里面闯到前面来一个人,跳上戏台就是打穆长生,穆长生头打破了,骂他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惜玉瞪大眼睛,呜呜呜的喊着,桃夭一把捂住她嘴:“别折腾,乖。”说着继续:“就是把穆长生是几年前那个被赶出戏班的何长生的事情抖出来了,台下人一下子混乱起来,有人就趁机朝上面砸臭鸡蛋烂菜叶…看来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忽然又来了一个老太太,指着穆长生的鼻子骂,说穆长生玷污了他女儿,还好意思回来,一定要他的命…穆长生身上的伤都是她打的…” 惜玉感觉全身发凉,她什么不怕,就怕穆长生垮了。 她好不容易和大家一起把那个孩子从深渊里面拉出来,让他得以重沐天日,甩掉过去继续走下去,现在这些人又是要把他望深渊里面沉吗? 台上又传来惨叫,是穆长生的,惜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拔出霸王的剑,一脚踹掉厚重的盆底鞋,甩开桃夭拉着她的手,穿着白袜就气势汹汹的上了台来。 一个老太太正扯着穆长生打,她一边打一边哀嚎:“你还我女儿的命啊!可怜我女儿才十四就被你个禽兽糟蹋了啊!你怎么还敢来天津!我打不死你啊!”可怜穆长生被她薅住头发,背后令箭手上马鞭早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太太越哭声音越高,一脚把穆长生的手踩到地上:“你还我女儿命啊!” 底下的观众完全是沸腾起来了,指指点点看着台上,一个个站起来看好戏。有几个好事的人到处传着穆长生的谣言。 “嗨,你们还不知道?这穆长生就是那些年被赶出天津的何长生啊!做尽了坏事,糟蹋人家姑娘…还调戏戏班的师姐妹们…”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以前三平班的…” “学艺先学做人!禽兽东西!滚出天津!” 老太太哭的声情并茂是痛彻云霄:“可怜我的儿啊…” 台下骂声音越来越烈,几乎到了控制不住的场面,三平班拍人安抚大家,却被大家推倒在地,骂声排山倒海般的扑来,对着台上人露出狰狞面孔,毫不留情的要吞噬他们。 有许多人本来就是三平班的戏迷,瞧不起这个外来的玉成班,对声名躁起的穆长生半是不屑半是嫉妒,他们巴不得穆长生出事,好来踩两脚,管那是不是真的事情?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没做过那些亏心事人家怎么找到你头上了?该! 他们管事情是不是真的,照着就是附和着骂。越骂越起劲,越骂越想骂!本来骂着是替老太太出气,骂着骂着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把堆积着的那些怨气一股脑骂出来。 骂完了,舒坦了走了,逢人就继续说,带着大家一起骂。 惜玉心头火起,仗剑一把横到那老太太脖子上,她说不了话了,浑身气的发颤,那老太太一看哭的更凶,在台上就撒泼起来:“杀人啦!没天理啊!可怜我女儿死了!我这个老太婆也不放过啊!” 穆长生一把抢过来惜玉手里剑,扔到一边,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眼里满是恐惧,泪早就糊满了他的脸,他抱住惜玉胳膊,拼命的摇头:“班主…冷静,咱不能动手…” 惜玉还没反应过来,台上一时间臭鸡蛋齐飞,冲着惜玉和穆长生的方向,穆长生一把把惜玉护到身后,伤痕累累的背独自抵挡着外来的恶意,他的眼泪滴到惜玉手上,滚烫的,不曾冷却。 “滚出天津!”有人在台下带头喊:“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滚!” “去死…滚!”有激愤的人甚至把身边能砸的东西都望台上砸,板凳花盆,穆长生闷哼一声,扑到地上,狼狈的闭上眼,不敢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桃夭出来了,笑眯眯的上了台,他一把搂住那老太太,手上用力,掐住老太太哑穴叫她说不得:“今天事出有因,各位爷们都散了吧,穆长生的事情,我们确实不知道,都是玉成班的错,我们日后一定给爷们交代!”说着强拉着老太太走了,老太太涨红了脸,张牙舞爪的狰狞着神情被迫被带走了。 台下的骚动才小些,有些观众们还在梦里一般,摇摇头叹口气散了,还有许多人愤恨难消灭,冲上台来,对着穆长生就是吐脏物口水,穆长生慢慢支持着跪起来,被吐了满脸。一句话不说狼狈的闭上眼。 “王八蛋…什么东西…糟蹋了戏…”那些人骂骂咧咧的,发泄着怨气,眉宇间一片青黑,骂完走了,穆长生一个人跪在那里,满身污秽,脏了他光鲜亮丽的戏服,假发早已散乱。 惜玉挣扎着起来,满脸怒意,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惜玉,摇摇头:“班主…别生气…你一生气他们更骂了…” 惜玉咬牙,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穆长生似乎猜到什么了,他摸一把脸,哭着开口:“能忍则忍吧,班主…” 惜玉摇摇头,最后却是无力的低下去。 除了忍,他们别无选择。 一切言语,在流言和愤怒面前,都溃不成军。 骂的人渐渐少了,几十个…十几个…几个…终于在最后一个人骂完,往地上恶狠狠吐完口痰,转身走出来戏楼后,惜玉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痛哭出声。 为什么要这样对穆长生! 她情愿自己哑了残废了!都不愿意他再摔倒一次! “别哭了…”惜玉忽然感觉有人拉她胳膊,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人,是穆长生,他紫青不堪的脸上挤出微笑:“班主。” 惜玉哭声才慢慢停了,又一只手扶起她另一只胳膊,是小寒仙,她一手扶惜玉,一手搀穆长生,三个人都慢慢站起来了。 穆长生低了眉,转过身去不让小寒仙看见他狼狈肮脏的脸,殊不知他身后衣裳划破了一个大口,沾满了臭鸡蛋液,还有恶心的东西。那都是他替惜玉还有龙套们挡下来的。 惜玉哽咽着,说着他们听不到的话。 小寒仙放开拉着惜玉的手,慢慢走进那个低着头的少年,一步一步,直到他身后。 然后她擦干泪,一把抱住了他,不顾他身上的肮脏,她坦然而淡定的抱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声音轻柔依旧: “穆长生,我们回家吧。” 桃夭跑上台来,他刚刚把那老太太绑起来,交给三平班的人。他拉着惜玉就走,他老练的把惜玉头上身上行头一股脑拆下来,麻利的卸妆:“赶紧回去!不然有麻烦!” 惜玉麻木的换了一声,走出了三平班的戏楼,他们来时候的马车已经也已经被臭鸡蛋砸过来,揭开车帘甚至有人往里面倒了一堆腐臭烂叶。桃夭捏着鼻子把那些东西全踢下去了,带着玉成班的人和行头就走。 回到家里,紧闭家门,拒不见客。 坏事传千里,这事情到了第二天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了,家家户户都在议论着那玉成班和穆长生,本来还有挺喜欢他的呢,听见他已经的劣迹斑斑,纷纷摇头叹气,这都算和的,更多的人是巴不得他出事,越惨越好,他们就是天天逮着人骂的,一天不骂心里发慌。 管你真的假的,骂就是了,反正骂人他妈不犯法。 这年头真正义愤填膺而骂的少,大多都是人云亦云,跟着风骂,就算骂错了谁管呢,骂的痛快就是了,这骂人的快乐能传染,大家一起骂的时候,嘿,你一句我一句,最带劲了。 惜玉一回家,彻底病倒在床上了,小寒仙四处奔波找大夫,可是人家一听是玉成班,砰的就关门不理会她,玉成班的名声可是彻底臭了,没人愿意触霉头。 筱三心急如焚,一连往京城发了几封加急密信了,可是石沉大海杳无回信,他不知道信都被皇上扣了下来。他是想看看,离了荣玉棠,这个未来弟媳,到底有多少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离了男主,咱惜玉照样是一条好汉。 得罪了她,等着瞧。 (为什么觉得惜玉像小王子,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去京城迎娶被恶龙关押的公主) 第96章 第 96 章 惜玉醒了。 第一眼她看见了小寒仙,她趴在自己手上, 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 惜玉小心翼翼还是惊动了她, 小寒仙睁开朦胧睡眼,小巧的脸上满是头发压着的红红痕迹,惜玉动动嗓子, 不动还好,从喉咙窜出来一股火, 直烧灼着四肢五脏都在痛。 她…哑了吗? 惜玉呆呆的指指自己嗓子,小寒仙眼眶又是一红, 低声啜泣:“没事班主, 我们在找大夫了, 一定没事的!” 惜玉心一沉,她瞥一眼身边放着几副药,看来已经请了大夫, 若有一线生机小寒仙断不会如此悲伤,看来她这次是凶多吉少… 不能唱戏了啊… 惜玉想过遇见艰难坎坷, 想过被人砸臭鸡蛋, 想过被人嘲笑, 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 哑了。 她还怎么唱戏? 惜玉忽然有一种灰心丧气的感觉, 她辛辛苦苦的唱着,一路到了天津,在这个节骨眼哑了!她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啊! 她好想哭。 眼泪还没出来,她看见小寒仙凄惶又强颜欢笑的脸, 把什么都憋回去了,她不能哭,玉成班全靠她和穆长生撑出来,穆长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要是一倒,什么都完了,想着她撑着起身,穿了衣裳出门。 院子里死气沉沉。 那几个金陵来的孩子默默的洗着弄脏的戏服,桃夭面无表情的坐小板凳择菜,慕晚成板着脸在筛豆子,穆长生…不见了踪影。 惜玉下意识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是呜呜呀呀,她只能朝他们挥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桃夭和慕晚成看见她醒了,丢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看她。 惜玉调皮的眨眨眼,一把抱住了慕晚成,又拉着桃夭不放,慕晚成马上别开头,不让惜玉看他眼,轻轻拍着惜玉的背,仿佛兄长一样的安抚。 桃夭倒红着眼眶弹她鼻子:“勾三搭四的,报着一个还拉着一个…” 惜玉鼻子一酸,放开师兄,又一把抱住了桃夭,桃夭整个人一愣,既而笑着回抱住惜玉,骂一声她:“班主你别到处勾魂,你主动抱上来,可就别想松开了!” 惜玉摇摇头,挣脱开他,一把又抱住小寒仙,她指指穆长生的房间,小寒仙会意:“他…前天回来了就把自己关房间里面了…谁叫都不肯答应…也不出来…” 惜玉心咯噔一下,她二话不说走到穆长生门前,使劲敲着门,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惜玉生怕他出事,去柴房拿起斧头就对着那门栓砍,砍了半天砍不动,她一气之下把那旁边雕花窗户砍了,望里面一看。 一股臭味钻到惜玉鼻子里面,惜玉皱眉,看见穆长生坐在角落里面,依旧是满身污秽,闭着眼,恍惚一个死人。 惜玉一把跳到房间里面,把房门打开了。抱着穆长生就是拖走,走到外面交给小寒仙。小寒仙一摸他额头,烫的惊人,惜玉看见他脑门结了许多血痂,心沉了下去。 忽然有敲门声音传来,敲的门哐当哐当响,慕晚成正心烦:“又来骂的?第几次了?骂够了没有!” 惜玉眼神一暗,看来那些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找麻烦给自己,她正想不理会那声音,忽然听见那声音一变,小了起来,敲三下一顿,极有礼貌。 “慕班主…”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惜玉心里一喜,是芹娘!她二话不说开了门,果然是芹娘和薛小山,芹娘面色好了许多,透着些红润,身子也丰满了些,风尘仆仆显然是赶路而来。薛小山煞气十足,穿着个黑衣系红绦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的。 惜玉冲他们点头,呜呜呜的把他们请进来。脑子里面一下想起来了她们应该是来做什么的。 当时荣玉棠请左赫卿给芹娘看病,开了两次药,芹娘病情大有好转,但是沉疴难愈,肯定还得中药调养,薛小山被土方子坑害了那么久,肯定不会再找什么别的大夫了。 想再找左赫卿的时候,左赫卿已经离开了,荣玉棠前脚刚刚走,他后脚就去了京城。 想来他们是有求而来啊… 可是惜玉现在也找不到荣玉棠…更别提左赫卿了,人家是太医,又岂是平头老百姓能搭上的? 她给两个人倒了茶,指指自己嗓子苦笑。 芹娘端着茶杯,还没喝先诧异住,从进门她就盯着惜玉嗓子看:“姑娘嗓子…是怎么了?” 惜玉有些垂头丧气,小寒仙走过来,言简意赅的把这两天事情说了,惜玉点点头,无可奈何一笑。 薛小山冷眼看着她:“荣玉棠呢?左赫卿呢?我是来给老婆治病的,不是看你卖惨卖乖的!” 惜玉一愣,小寒仙气的脸通红,芹娘皱眉看向薛小山:“你再不闭嘴,我就再不理你了!出去!”说着有些歉意的看向惜玉和小寒仙:“慕班主抱歉,我家那个他脾气不好,见谅啊…” 惜玉摆摆手笑,芹娘眼里多了些谨慎:“慕班主嗓子,是怎么个痛法?” 惜玉愣住了,芹娘眼神幽暗下去:“是忽然的失了声一点不痛,还是浑身发冷喉咙似灌铅说不出话,还是如荆棘入口密针刺痛,还是似火烧灼痛?” 惜玉瞪大眼睛,比划一个四。 “几天了?”芹娘忽然紧张起来。 “前天上台倒的。”小寒仙赶紧开口,说着紧张道:“这天津城里面的大夫都说不能治,您看…慕班主还有机会吗?” 芹娘眉峰一拧面色凝重:“亏得我来了,再晚三日这嗓子绝无好的可能…” 惜玉眼睛一亮,几乎要扑到她身上,呜呜咽咽。芹娘一笑:“我不会唱戏,但是这样歪门邪道的浸染多,当年我爹爹正红时候,带领戏班上上下下百来人,什么人都有。给人跷里塞东西,行头里面缝毒蜈蚣,我什么没见过?我有一个师叔就是被算计的中了这毒,多亏我爹走南闯北见识多,认得个云游道士,要了解药才解了…” 惜玉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芹娘笑:“解药我这没有,可我记得配方…” 惜玉眼里差点开花了,抱着芹娘不放,芹娘被她那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也抱住她:“只是姑娘啊,你可知道你得罪了谁?” 惜玉这个人如坠冰窟,三平班! 宰相刚刚把那两个混蛋带走,荣玉棠也不在,放眼天津她举目无亲,而三平班在天津树大根深,结交权贵无数,出了什么事都有人替他们圆! 惜玉想着咬牙切齿,忽然喉咙一紧,一口腥甜血气上窜,芹娘赶紧拍拍她背:“千万别动怒!气涌助药性伤嗓。我去买药配…事不宜迟了。” 小寒仙匆匆跟上她:“夫人我也跟着您去吧…” 两个人走了,惜玉忽然觉得有了些希望。她蹦蹦跳跳出了院子,阳光照着她,她又是一条好汉了。 可是看见穆长生的那一眼,惜玉整个心又沉下去了,他被慕晚成放在大水缸里面泡着,慕晚成用毛巾围着鼻子,用力的给他搓洗。 他好像一个死人静静的任人摆布,什么表情都没有,脸上紫青色浮肿未消,水沫打在脸上,他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刚刚出生就逝去的婴儿。 惜玉不能靠近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找到桃夭,桃夭正在厨房洗手作羹汤,惜玉饿了两天了,对着锅里的饭眼巴巴的看,桃夭嫣然一笑,挖了一勺汤,送到她嘴边:“饿了?” 惜玉点点头,张口嗷呜。 桃夭一把把勺收回去,淡定的尝一口味道,点点头:“饿就饿着吧…” 惜玉:“……” 真的是吃了哑巴亏,吃了哑巴亏! 气呼呼的坐下来帮他烧火,惜玉一边看一边爪子悄悄伸向一旁烧好的排骨里,还没等爪子够到排骨,就被桃夭打回去了,惜玉怒目看他,他云淡风轻:“想要什么就说,说了就给你,别动手动脚的。” 哑巴玉:“……” 呜呜呜的说着排骨,惜玉真的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眼巴巴的看着他,桃夭给她抛一个媚眼:“我知道了…你说你喜欢我不是?” 惜玉翻白眼,不想再说话。 她是真的饿了啊,惜玉委屈的想哭了,离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她等不急了啊,想着她揪柴堆上面的稻草,揪小穗子,揪出来两粒米。 忽然热气一蒸,惜玉抬眼,看见桃夭从另一个小锅里,用抹布隔着端了碗东西出来,滴两地麻油,顿时香气四溢。他小心翼翼的端到惜玉面前:“乖,赶紧喝了。排骨那么油腻你也敢吃,嗓子都坏了还不知道保养,喏,专门给你蒸的鸡蛋羹。” 惜玉一愣,既而露出一个微笑,感激的呜呜叫。 桃夭摸摸她头,染着丹蔻的修长指尖点点她额头:“害,知道你喜欢我,不必挂嘴边,女孩子家的天天念叨喜欢我,多不好意思。” 惜玉:“……” 心里的感动瞬间化为云烟,随着那鸡蛋羹到惜玉肚子里面了。 桃夭看着惜玉低头吃鸡蛋羹,随意开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惜玉愣住了。 桃夭拿起菜刀,手起刀落,一刀把一头大蒜拍扁,他玉手慢条斯理的剥着大蒜皮:“前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他们不会罢手的,你背后宰相相辜任霁,哪一个他都惹不起,等你到了京城他们就没好日子了。唯一的可能,这几天他们要把咱们玉成班彻底抹杀掉。” 紫灰色的皮一点点的剥落到地上,惜玉愣愣的看着那皮,咬唇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咱们不能等着了,班主。”桃夭轻描淡写的剁着大蒜:“这顿饭,都可能是咱最后一顿了。” 惜玉心乱如麻,却不知道从何处理清。 “三平班最擅长的伎俩,借刀杀人。”桃夭淡淡道:“我陪着穆长生去各戏班切磋时候私下问过人,在各大戏班之中,三平班名声也不怎么好,但是没人看明面为敌,就是三平班纵横天津多年,攀上的权贵众多,只要何苦一发话,自然有人帮他们摆平…我最怕的也是这点,官府随便安个罪名把咱们给砍了,到时候被问起,把关系一摘,也和何苦没有干系。”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火石的想到了指挥使。 天津卫指挥使,可不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吗? 那天和相辜看活春…宫的场景浮现脑海,听相辜的话,何惜玉还真是好本事,王必和王钰父子两个人,都被她玩弄鼓掌中呢… 可惜王钰那边好像失策了,至少她看清楚了何惜玉。何惜玉定是日夜不安,生怕王钰暴露自己的放荡。 如果这次她怂恿王必杀了自己,到时候宰相相辜任霁一定不会放了王必,她再倒打一耙,把王必供出来,引他们把王家赶尽杀绝。把所有事情埋到土里,她重新开始。 又除了心腹大患,又可以勾搭上新势力,何惜玉这个人来说,再好不过… 惜玉越想越可能,眼里迸发出愤怒的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何惜玉,是何惜玉先不仁在前,那她也别讲什么仁义了! 第97章 第 97 章 没过多久,又有人敲门, 惜玉开门去看, 是荣桂生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细口圆肚上绘着青花,他看着惜玉脸上带笑, 本来板着的嘴角也不觉上扬了:“师叔母精神倒好,出了这么大个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师叔还没回来吗?” 惜玉心头有些犯堵,荣玉棠说了几日回来, 这都快二十几日了, 半点音信没有…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想着想着一些可怕念头涌上心头, 他不会…遭遇不测了吧…又好看又有钱…谁知道会不会有江洋大盗采花大盗垂涎他… 惜玉小脸煞白,荣桂生晃晃手:“师叔母?不舒服吗?” 惜玉摇摇头,荣桂生把瓷瓶赛给她:“这是我们戏班养嗓子的药, 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先弄来了…”说着不客气的坐下:“前几天那事情我也听说了,三平班动的手脚…但现在长生的风言风语满城, 没人会管。” 惜玉点点头, 叹口气。 怎么扼制住这个势头, 扭转局面是个问题, 不能让穆长生继续背黑锅下去,背久了再怎么洗,在大家眼里他都是黑的了。 荣桂生正想开口,忽然背后被人重重的一拍,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薛小山使劲挼他头:“好你个臭小子!老子在你后面多久你看都不看,皮又痒了?” 荣桂生反手给他一个拳头:“啥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 两个人抱成一团笑,仿佛多年没见的好友。 芹娘这时候回来了,看见他们两笑,对着呆愣的惜玉道:“可巧今天他们两个碰到一起了!昔日在京城,他们两一个大花脸一个小花脸,都是同辈人里面当仁不让的人物,经常同台竞艺,台上牟足了劲,台下倒是兄弟一般…后来江湖飘零,各奔东西,想不到今日在此重逢了…”说着,她静静的看着两个人,眼里露出怀念的光,仿佛在回忆什么辉煌过去。 惜玉看见,薛小山那么一个暴躁的汉子,高兴的脸上都泛了红,荣桂生也激动的无以言表。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同是红遍京都,同是流落他乡。久别重逢,仍是少年。 芹娘来不及寒暄,马上去准备给惜玉陪药煮,先是把一团新鲜草药捣成泥,用纱布袋装了塞惜玉嘴里,嘱咐她含着,一股清香带着苦涩顿时弥漫在惜玉口腔里,整整困扰了惜玉一个下午到晚上,饭时,芹娘才大发慈悲的把布袋拿出来丢了。 惜玉动动嗓子,发现的确嗓子的疼痛灼烧感少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舒服了许多。 小寒仙为了迎接芹娘她们,特意买了许多酒菜,做了一桌子饭菜,惜玉帮她烧火,看着那老母鸡汤肉香扑鼻,卤菜里暗红辣油撒着点点绿香菜,红烧鱼上煎到外焦里嫩,葱姜蒜爆出来的香气只往惜玉鼻子里面钻。 惜玉眼巴巴的看着小寒仙把菜端了出去,然后递给她一碗清稀饭。 连根白菜都没有。 惜玉瞥着一边就着狗碗里面带碎肉的骨头鱼刺吃的正欢的大黄狗,忽然有一种与狗谋食的冲动。 人不如狗,害。 吃完饭,惜玉不忍心他们吃吃喝喝,一个人孤独的去院子里面散步,自己身为班主,混成这样也是没有谁了。 院子里面有一块小荷花池,已经落的差不多了,残荷拜叶,一池光景镜天一色,惜玉看着那荷花池的枯荷,猛然想起那日她把荣玉棠推入荷花池的情景,他腿上有伤,凉水一冰后来痛了好几日,却依然噙着笑,把荷花池里最好的小花苞摘下来,用美人瓶带水供了放到她房间案上。 “一池残夏,都摘来送你了。不入荷花池,也能有花香入梦,乖…” 他笑着走了,摸摸惜玉睡眼朦胧的脸蛋,低语一番。那时候惜玉不以为然,在她眼里,睡觉比荣玉棠好多了。他天天弄个小花小草的不知道做什么。现在想起来,无时无刻他对自己不是含情处事,偏偏自己一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惜玉耷拉着脑袋,对着池塘里面一个枯了的莲蓬沉默着。 荷花落了,荷叶败了,她想荣玉棠了… 筱三正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印象里的慕惜玉,明明是个二八年华少女,却偏偏别的女人的事,开戏班,风风火火跑江湖。脸上从来只有笑没有哭,今天却罕见的露出这样怅惋思念的表情,静静的坐着,仿佛画中的仕女,娴静美好。 一定是想三爷了。 想着筱三也很奇怪,信都送了三封了,怎么连个回音都没有?以前是没有的事… 想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又想起来皇后娘娘最近和皇上不合,呕气回了宰相大人那里,他心里警铃大作,自古都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何况九五至尊?他本就是少年天子任性狠戾,当年强取豪夺了文家姑娘,虽然生了太子封为皇后,皇后娘娘对那事一直没有释怀,没个好脸色给皇上,至今帝后不和,是合宫皆知之事。 这种情况,皇上怎么可能会让三爷和慕姑娘和和美美? 他嫉妒啊! 筱三忽然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居然参透了帝王心机。 惜玉是担心着荣玉棠,她向筱三招手,呜呜呜的叫着,然后指着筱三,又指指远方,筱三愣住了,他看不懂惜玉什么意思。 害,惜玉姑娘的心思比帝王心机还深沉。 小寒仙不见了惜玉,四下来找寻,一下子看见了她,看见惜玉朝筱三手忙脚乱的比划,心里一动,惜玉姑娘眼里的焦急都快化成水了,她抿唇一笑:“姑娘,您可是让筱三兄弟,去京城找荣玉棠?” 惜玉点点头,又指指自己摇摇头。 “可是担心三爷?叫筱三回去看看,不要和三爷说您的事情?” 惜玉点点头,含泪抱着小寒仙,筱三对小寒仙肃然起敬,果然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他也不敢耽误,又出门上路去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姑娘,那天那个来捣乱的老太婆,我查清楚她底细了,就是个老无赖,估计是三平班的人给了她钱,班主你小心些。” 惜玉点点头,筱三就翻墙而去了,反正自从惜玉认得筱三,这孩子就没走过门,不是翻墙就是上树的,也不知道是壁虎还是猴子投胎。 那边酒正酣,荣桂生和薛小山是多年不见,开言畅谈,芹娘吃了饭,就去给惜玉配药煮药了,小寒仙照看着吃饭的大家,不忘记盛了碗饭,夹了些素菜走。敲开了穆长生的门。 惜玉有些奇怪,往日穆长生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子,胃口极大,整个玉成班数他最能吃,怎么今天吃这么少? 想着她轻轻走过去,正赶上小寒仙出来,带上门,惜玉试探的看着她,小寒仙心领神会,拉着惜玉到僻静处坐了。 “班主不必再为他担心了,”小寒仙低垂着洁白脖颈,望着阶前落花:“他亲口说的,以前蒙班主照料,他感激不尽…以后他再也不唱了,班主若是肯继续收留他,他就留在戏班扫地看门,若是不要他了,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走。”说着小寒仙眼里涌出泪意:“从那天回来开始他就不肯好好吃饭了,说自己唱不了戏,不配吃那些东西…每顿一碗饭加点素菜,剩下什么都不肯吃了。” 惜玉愣愣的听着小寒仙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多好的一个少年郎… 惜玉把他当个宝玉,小心翼翼的护着,轻轻擦去经久的尘污,希望他早日大放光明。可是不停有人给他泼脏水。 惜玉不怕给他擦,只怕没到擦干净那天,里面的玉就先碎了。 咔嚓一声,再无穆长生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寒仙叹口气:“我看着他受苦,不能帮他分担半点…也许此生他和梨园无缘了,等过一阵子,我想和他回乡下,买两亩薄田,养几只鸡鸭,种田度日罢了…”说着低头一笑:“说不定以后还能进城给你们送瓜果蔬菜呢…” 惜玉怔怔的看着小寒仙清秀侧脸,她的语气不似谈笑,那是一种绝望之后的平淡,无喜无悲,惜玉知道,她真的不忍心穆长生再受伤了。 也行梨园,真的不适合他。 他太单纯了,又有着人人嫉恨的天资,谁不恨?谁不想把他踩到脚下? 可能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更适合他? 惜玉也陷入了迷茫,这些天她一直不能说话,只能思考,倒折腾出了许多问题。 “可能我之前都逼他逼的太狠了…”小寒仙闭眼:“以后我不愿意再看他这个样子,我只想他一生平平安安就好…本来我身子也就这样,,还不知道能陪他走到什么时候?”说着又滚下泪来。 惜玉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沉默不语。 她到底要怎么办? 整个戏班一筹莫展,都在等着她,荣玉棠杳无音信,是指望不上的了。 最后她还是摸摸小寒仙的头,走了,心烦意乱的回到房间,像一个木头坐着,穆长生是玉成班现在陷入绝境的根源,但惜玉并不恨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走,接下来要怎么做… 桃夭昨天的话又闹的她心惊,惜玉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惜玉起来开门,是芹娘。芹娘端着药进来了,惜玉感激的请她坐下,然后捏着鼻子把那苦涩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了,芹娘没有要走的动作,反而拉住了惜玉的手,定定的看向惜玉。惜玉也望向她,芹娘的眼睛黑邃幽深,宛如古井。 “慕班主,芹娘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懒癌犯了,今天补上,害 感谢在2020-03-14 20:58:12~2020-03-16 16: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第 98 章 惜玉早就知道, 芹娘是当年京城第一名净薛樊山的亲女儿,也知道薛小山是薛樊山得意门生,薛樊山,金派花脸,深得十全大净真传,享誉京城闻名天下, 当年于鼓楼外唱《锁五龙》, 声震鼓楼大钟, 京城皆听见那钟鼓回声, 由此闻名京城, 当年薛樊山,原本是河北梆子戏班的花脸,后来因为一出霸王别姬迷上了金大王。几度辗转终于拜入金大山门下。改换门庭为无数人鄙弃,又是二十岁才开始学,在同门师兄弟中最晚入门,简直是活成了个笑话,天天洗衣做饭被师兄弟埋汰。金大王也鲜少教他, 只把他当下人使唤。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 终于成了名震九州的第一净呢?铜锤架子具工, 无人能抵, 就连金大王后来与他同台, 都得牟足劲才能不被他夺去风头。 到后来金銮殿上,奉命受禄升平署,宫廷排萧韶, 皇帝钦点他扮先皇,群臣俯首,三叩行礼,自梨园开宗以来,哪里有戏子得此殊荣?一时间风光无限,举世皆崇。 那些嘲笑他的人,只能在尘埃里仰望着他,不咸不淡的说着酸不溜就的话。 “慕班主,”芹娘定定的看着惜玉:“芹娘只是觉得,穆兄弟和先父有相似之处。” 惜玉呆呆的看着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明朗,却还是茫然。 “先父曾经说过,他后来的大红大紫,是多亏了当年饱受□□,金大王无一言助持的恩德,你明白吗?” 慕惜玉微微低了头,若有所思,她总想着把什么好的都捧给穆长生,却不曾想过以他的性格和心态,能否承受那风光之下的压力和毁谤。成名必然带来辱骂,他不是自己,也不是荣玉棠,做不到笑对这些。 何况现在是在天津。一个对他处处不利的地方。 忽然芹娘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恬淡:“芹娘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她,慢慢的给惜玉跪下了,不等惜玉呜呜呜的开口,她那双眸子先震慑住了惜玉,仿佛古潭一般深沉,沉淀着幽久的光芒:“慕班主,原谅我那当家的此前所有失礼之处,还有,请您务必收下他!” 惜玉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平心而论她感激芹娘,当时对于她那丈夫薛小山,她敬而远之,那人天天打架斗殴的主儿,若是来了戏班,指不定哪天把自己戏班炸了呢。 “我知道班主为难,薛小山的性格异常暴躁,可是私心的说句话,我从没见到他那样忠孝之人。”芹娘苦笑:“此事说来话长。” “芹娘!”说曹操曹操到,薛小山那大嗓子一吼,人已经推开了门,一看见芹娘跪在惜玉面前,他面色一黑,目光几乎要杀了惜玉,上来就是一个上勾拳:“慕惜玉!你他妈…” “薛小山!”芹娘厉声开口。还没等惜玉反应的功夫,她一个巴掌打过去,直接把薛小山打到地上了,薛小山捂着自己脸,眼神有几分无措。 “慕班主麻烦回避一下,我今天非得教训一下他。” 芹娘冷冷开口,挽起袖子,惜玉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关了门偷听。 “师傅就是这样教的你?教你对人抡拳头,教你出口就是市井语,教你学会了逮到个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看你今天打人,明天是不是要去赌博,下注,□□,斗鸡架鹰?你说说看,师傅教了你什么!”芹娘一把抽出惜玉床边辟邪的剑,握着剑鞘,一步步逼近薛小山。 薛小山明显的慌乱起来了:“那都是我以前年少轻狂,败光了家财,后来跟了师傅我就改邪归正了啊芹娘,你怎么又提起这些来?” 芹娘没有理会他,声音凄厉:“跪!” 薛小山默默跪下了。 “爹教了你什么?”芹娘掂量着那带鞘宝剑,一把砍到他腰上,薛小山闷哼一声,芹娘连打了数十下,薛小山额头上汗都滴下来了,他咬牙看着地面,发现滴着泪的地方,不仅仅是他面前。 他抬眼,芹娘哭了。 “爹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薛小山又低了头:“十年,他教了我五十三出戏。” 芹娘不语,咬牙拿起宝剑又打了起来,薛小山闷哼着,咬牙开口:“教了我,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芹娘一听,打的更厉害:“你也知道啊!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回来!你是他得意门生,败坏了他所有的名声!” 薛小山身子一颤,几乎是吼出来的:“不是我!” 惜玉看的云里雾里,退后一步,却撞入荣桂生怀里,荣桂生示意她不要出声,到了拐弯处开口:“都是陈年旧账了,芹娘原来是状元郎的夫人。” 惜玉呆住了,那为什么又和薛小山一块了。 “是那书生进京城时候遇到大雪,几乎冻死,芹娘救回来,两个人珠胎暗结了,结为夫妻,后来得中状元后,那状元郎另外攀上了郡主,郡主随便伪造了个罪名囚禁了芹娘,芹娘受刑大病一场,无法再育孩子,就被状元郎以七出之罪赶走了。” 惜玉激动起来了,这什么个状元郎啊!呸呸呸! 可惜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荣桂生听不懂:“薛老爷子也无可奈何,只能把女儿接回来,薛小山原来是个浪荡公子,败光家财因为赌博输了没银子还,要被人砍手的时候,薛老爷子救了他,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老爷子了,老爷子对他非打即骂,把这个花花公子还□□成了好少年,薛小山那时候性格出奇的好,见谁都恭恭敬敬的,简直和书生没两样。坏就坏在状元郎赶走了芹娘,薛小山表面不作声,晚上拿了把刀去了郡主府,差点就杀了状元郎。”荣桂生叹口气: “你说郡主怎么会放过他,下了死囚,薛老爷子用尽了一辈子的关系,甚至求到皇上面前,才把他从死罪救成三年,等薛小山出来,一家人被赶出京城。薛老爷子一世英名,最后却落了个病死他乡的下场,薛小山把他尸体扛到京城外埋了,是我偷偷买的薄棺材,他葬完薛老爷子就走了,我后来便没有见过薛小山了。”荣桂生苦笑一声:“出狱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阴森森的,我看着都不敢搭话。” 惜玉沉默了,三年的牢狱之灾,其中郡主不可能不下毒手,谁知道薛小山那三年过的什么日子。 有一瞬间惜玉懂了薛小山,他怎么能不恨? 惜玉目光又投向门里面,似乎有人轻轻的啜泣。是芹娘在哭:“若不是你逞强,爹爹怎么会走的那样惨,你还要逞强吗!你逞啊,你杀啊,你打啊!你打得过吗?已经死了我的爹爹,你的师傅,你早晚要把我,把你搭进去!” “我…”薛小山沉默着,仿佛一只败兽,斗尽了力气:“我…我也是为了你…凭什么郡主能逼走你,凭什么她害的你…” “我用你管吗?”芹娘声音颤抖:“就是你管了,我才家破人亡!” 那一声仿佛悲吼,然后是无尽的沉默。 “杀了我吧。” 薛小山低着头,沙哑开口。 惜玉瞳孔一缩,荣桂生拦住她,不叫她进去。 啪的一声,芹娘一把把薛小山拎起来,摔到地上,声音森寒:“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吗?薛小山!你有脸去见师傅吗!你有脸去见吗!我要是你,我跪着也要爬会京城!把师傅的尸骨抬进城里!我要是你!我缺胳膊断腿了也得去唱戏!把你败掉师傅的威名捡起来!我要是你!”芹娘语气厌恶到极致:“我看见你这混样子,早晚打死自己!” “你觉得你威风是吧,你觉得你委屈是吧,你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你是吧!”芹娘气的气都顺不过来了,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薛小山手疾眼快扶起来她,芹娘一把甩掉他的手:“跪下!” “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叫人瞧得起你?凭你强出头坐牢了?凭你拳头硬?凭你会骂人?”芹娘冷笑:“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该慢慢明白了,一直没有劝过你,今个是你逼我的。薛小山。别人道你是个恶霸,我道你,是个可怜虫。” 薛小山眼眶红了,高大的身子困缩的跪着,一言不发。 “今天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给我跪好了,恭恭敬敬给慕班主道歉,老实待在戏班,若是再犯混,死里打!你给我去把我爹爹尸骨挖出来,八抬大轿送会京城!另一条路,你潇洒的走,从此随便你怎么玩,不用守住我这个病躯,你杀人放火,与我再无关系!” 薛小山猛抬头看向芹娘,眼里蓄了一包泪,一张口就要留下来似的,芹娘漠然的看着他,两个人沉默良久,薛小山低头了。 “砰!” 薛小山头直直的坠下去,几乎要把地磕破,那声音磕在每个人心上,一片安静,只听见他艰难开口:“我跪。” 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的男儿,就给惜玉跪下了。 惜玉咬唇,推开门进去了,芹娘看向她,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瘫软下去:“慕班主,拜托你收下他罢。” 惜玉除了点头无法可做,芹娘把手中剑交给她:“班主,以后若是薛小山再犯事,犯一回您打一回!不打的皮开肉绽,我绝不饶他!” 惜玉心惊胆战的看着薛小山,面色苍白嘴角有血丝,这芹娘下手够狠啊。 “慕班主,以前是薛某胡来,冲撞您了。”薛小山又重重的磕头下去,惜玉摆摆手示意原谅他了,芹娘虚弱的坐着,惜玉看着她面色不对劲,出门去给芹娘端热茶,她刚刚从厨房走到门口,就听见芹娘叹着气:“薛小山,你哭什么啊。打你你不哭,打完你抹眼泪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那些疼?” 惜玉心里一动,没有进门,她看见薛小山已经起来了,温顺的站在芹娘身边,声音带着脆弱:“我不是疼,是我感觉,你打的没以前狠了。” 芹娘身体一僵。 “在戏班那会你打我可凶了,你打完我能疼一个星期起不来。”薛小山握住了芹娘的手:“你刚刚打我,我现在就不疼了。” “那是你皮厚了。”芹娘冷不丁一句。 “不是,”薛小山泪水一滚:“是你打不动了。” 惜玉呼吸一窒,默默的站着没有进去,芹娘听着这话声音也一低:“我还能看着你几年?如今活一天算一天似的,你还要犯浑吗?我活着你就这样,我死了谁管你?谁照顾你给你洗衣做饭?给你包扎伤口?你打架去被人打死了,尸体一扔,我看谁管你!”说着她的泪也滚了下来。 薛小山抱住了她,他微微曲着背,惜玉却觉得那一刻他高大无比: 他说:“芹娘,我再不犯浑了。”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一时爽,一直断更一直爽(bushi)感谢在2020-03-16 16:19:18~2020-03-30 20: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ybe 2个;不可预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派不不 11瓶;梵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第 99 章 桃夭说的对, 不能坐以待毙,惜玉第二天一大早就和桃夭迈步去了南市。 惜玉是第一次到天津南市,这片土地打破了她对天津所有的美好幻想,一眼望去尽数是低洼的地,低矮破落的名房,来往的百姓们多是农民小商贾, 扛着锄头出门而去, 路上看见惜玉, 水灵灵的姑娘, 身姿娉袅清秀过人, 穿着嫩粉的襦裙夹袄,仿佛出水芙蓉一般。个个都多瞧了她一眼。 无怪乎他们惊讶,这南市多是贫民所居,寻常人家都不会涉足,倒是卖艺的五班杂作,各占一方撂地,成了闹市, 惜玉刚刚进了下这街上, 老远就看见一瘦瘦高高的在说话, 妙语连珠又张弛有度, 惹的旁边人哈哈大笑, 一块布围起来的简陋地,一桌子一响木,就是他的天下。 说完一段, 他把一帽子放地下,有人就丢一两个铜板,大致也丢了薄薄一层,他一笑,帽子收回去下去了,换个人继续说。 “这是?”惜玉没见过这种表演,那刚刚下场的高瘦男人回头来 ,看见惜玉一笑,笑的温和:“小姑娘,过来不听段打连环?来了南市不听咱,你是白来又白来。” 惜玉摇摇头笑了,谁知道接下来那人醒木一拍,朗声开口:“今给您说一段文昭关。” 惜玉愣住了,文昭关不是京剧嘛,怎么这人要唱戏?她迈不动步子了。耐着心思听,把她彻底逗乐了,那人不仅仅语言好玩,柳活功夫真够,唱的两句是赢得了满堂彩。惜玉笑的露出两个小梨涡,看见那人拿帽子下场,旁边聚着的看客却给的比上次少多了,那人也不恼,收了钱继续说,惜玉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些心疼这人。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小锭银子紧紧攥着,呜呜呜的喊他。 那人回头,看见惜玉微微一笑,惜玉把银子轻轻放到帽子里面,不叫别人看见是银子,那人看见了,面色有些凝重,冲惜玉深深鞠个躬,台上的人说的口干舌燥,舔着唇笑眯眯开口:“您要点个什么吗?” 旁边围着嗑瓜子的人个个都看向惜玉,惜玉有些不知所措,那人眯着眼打量惜玉一番,灿然一笑:“姑娘第一次来南市吧,这样,今个儿承蒙您照顾,赏的多,我陪您走走南市?”说着对场上说的那人使个眼色,大声开口:“我陪您逛逛咱南市风光哟!” 惜玉摇摇头,桃夭悄悄掐一下惜玉:“让他陪着,跑江湖的。” 那人跟上来,粗布大衣上洗的发白,站在锦绣衣裳的惜玉身旁却不显得自卑,他格外淡定从容,惜玉说不出话来,只能桃夭和他攀谈:“我们初来乍到,想到南市寻个人,却不认得个路,还烦请小兄弟了,敢问您尊姓大名?” “免贵鄙姓林单字一个隐。”那人笑:“排行老六,你们喊六兄弟就是。” 桃夭点头:“我姓桃,这位是我们班主,姓慕。” 林隐想到了什么,一乐:“玉成班那位?” 惜玉无可奈何点点头。林隐眼眸微眯似笑非笑:“这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您是个聪明人啊。” 惜玉气鼓鼓的瞪他一眼,他嘿一声:“我大概知道你们要找什么人了。这事包我身上。” 一路上都有人向他打招呼:“哟,今个儿不撂地了?” 林隐见人就笑:“这两位我远方亲戚,这不来我家做客嘛,水灵!漂亮吧,可不是嘛,我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把相声撂了来接嘛。” 惜玉心里奇怪,却说不出口,林隐见人就和她攀亲戚,满嘴撒谎不带歇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给他编出来了,惜玉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他三姨妈家小舅子的老表的大妹子的小姑子了。 桃夭却看出了端倪,趁没人时候悄悄开口:“林兄弟,这可是有什么人?” “还没看见?”林隐斜看他一眼:“那几个瘪三跟了你们一路了,你们俩还没看见?” 惜玉彻底惊了,她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桃夭也倒吸一口凉气,连声感谢,林隐摇摇头:“我还算认识的多,那几个人专挑外客下手,刚刚看见咱们一路,已经走了。” 惜玉感激的点点头,手又要伸进荷包,林隐叹口气:“钱财不露白啊慕班主。” 惜玉默默收手,林隐带着他们走到一处茅草屋边上,一个老太太拿着只烧鸡,哼着小曲而进门来,她大门牙都掉了两颗了,眼睛笑的满是皱纹:“小囡囡,出来吃烧鸡咯。”话音未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傻笑着跑出来,一把抱住老太太,嘴角的口水滴到地上,惜玉心里咯噔一下。 那老奶奶,正是那天指认穆长生的人。 她心头火起,恨不得上去拎着她衣领问,林隐一把拦住她,自顾自上前:“薛老婆!” 那老太太眯着眼看过来,满眼警觉的打量着惜玉和桃夭,要关门,林隐耸肩一笑:“冤有头债有主,你别看我,您干的那些缺德事,人家找上门咯!哎别关门,您不会怕了吧?” 老太太冷笑:“怎么?老太太我干得,还怕别人说?”说着浑浊的眼睛盯着惜玉:“进来吧,小六子带来的人,我倒是要见见!” 惜玉进得院子来,只闻到一股怪味,那少女蹲在地上扒拉着烧鸡,呜呜呜的喊着,老太太拿了把破梳子,那十个齿约莫也就剩两个的样子,吐口吐沫,按过少女的脑袋给她梳头发,麻利的拿红头绳一扎,少女露出傻乎乎的苍白面容。 是个傻子。 “您就是玉成班的班主?”老太太梳完头发才抬眼看她,努努嘴:“坐吧。” 惜玉看着那肮脏的凳子,沉默了,老太太意味不明的哼唧一声:“到底是金贵人,今个屈尊您来了,说吧,您要我老太婆的胳膊还是腿?” 惜玉愣住了。 见她没反应,老太婆捡过少女啃剩下的鸡骨头嗦着,含糊道:“难不成您要老太婆的命?那可不成,咱还要守着这二傻子呢。” 桃夭算是看明白了:“老人家,您是收了人的钱,跑去给穆长生泼脏水?” 老太婆哼一声,噗一口吐了干干净净的骨头,默认了。桃夭不气反笑了:“您老人家就不怕坏事做多了天打五雷轰吗?您随随便便一句话,撒泼砸场子,可要是把人家逼死了。您就没良心想想后果吗他们给你几个钱,值得你这样做?” “三两银子。”老太婆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少女吃着吃着呜呜呜叫,老太婆赶紧给她倒水来了:“乖囡囡,喝水啊。”她全程把惜玉他们当空气一般,惜玉皱眉看着老太婆,她看着外人时,眼神漠然和空洞,只有看向这个傻子囡囡时,眼里才流露出融化一切的温情。 可是再温情,也无法掩饰她伤害过穆长生的事情。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老太婆眯着眼,佝偻着腰起来:“那缺德事我不做,有的是人做!你们风头盛惹的祸,老太婆不过想糊口饭吃罢了。” “那你赚的钱不脏吗?”桃夭冷声开口:“糊口饭,你这糊的饭,粒粒都沾着血!” “我那钱脏?”老太婆眼神一变,恶狠狠呸一声:“你们那些钱不脏吗?天天台上唱两句,站着台卖着骚,大把大把的银子就往上砸,你知道那些钱哪里来的?那是我们命换来的!”老太婆声音越来越凄厉:“我那老头子,我那儿子,去边关,死了,两吊钱打发了,我儿媳妇病死了,孙女傻了!地被征用了,我没钱!钱呢?钱呢?” “钱被砸到你们台上!养你们这些狗东西!给你们绣漂亮衣服,给你们盖大楼!我偷来抢来的钱怎么了?昧良心怎么了?有你们的钱脏吗?” 那傻子呆呆的抬头,嘴巴全是油,害怕的看向老太婆,眼里蓄满了泪。惜玉攥紧拳头,桃夭皱眉不说话,还是林隐和解:“成了成了薛老婆子,你去给他们道个歉,再澄清下事情呗。” 老太婆呸的吐吐沫:“滚你丫的,我要出来,那帮人不又要来找我算账?这事情我不再管了,奉劝你们一句,好自为之,三平班那些狗东西,不是你们招惹的起的。” 桃夭还想说什么,惜玉拦住了他,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出来,林隐跟着她,有些无奈,惜玉忽然回头,比划了一个三字,林隐一笑:“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三平班。” 惜玉点点头,她听老太婆语气,似乎对戏子有很深的怨恨,她初来乍到自然不会是针对她,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三平班。 “三平班啊,天津扛把子,就是京城名角来了这,第一件事也得焚香沐浴去拜访他们,都是惯出来的威风,指挥使大人特别喜欢三平班,什么好处都叫三平班得了,这老太婆本来在东城那边,有几亩良田,结果三平班要置办房宅,官府硬买断房子。一亩换一亩,就把咱们从那边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了,”林隐自嘲的笑:“这真是威风凛凛震八方啊,咱一天累死累活的说相声,只能糊口饭,人家台上一站,就是价值千金哟。” 桃夭笑了:“那你来唱戏啊,我刚刚看你唱的挺好,来咱戏班呗?” 惜玉眨眨眼看着他,林隐漫不经心的一笑:“说什么呢,我靠真本事,平地里扣饼,站着,我就把钱挣了!” 说着一乐:“别看咱相声现在是上不得台面,穷人堆里面讨生活,谁那一天能不能讨到天子脚下呢!” 惜玉心里一震,心头郁结也渐渐解开了,林隐叹口气:“成了,你们还有什么事不?” 惜玉摇摇头,看看天色差不多要回去了,林隐匆匆送他们出了南市,折回去说相声了,惜玉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才不舍的离去,她太狭隘了,总以为自己吃了苦受了累,其实哪行哪业容易? 身为梨园中人,她第一次感到幸运。 桃夭看见惜玉安静了许多,悄悄开口:“就这样回去?” 惜玉点点头,找那个老太太叫她澄清事实去道歉是必须的,但是不是现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她要除掉那罪魁祸首。 三平班 何惜玉,何苦,还有那昏庸无能的指挥使。 她们怎么配穿上那身戏服?站在台上踏着无辜百姓的鲜血,吃着人血馒头,带着人命换来的珠宝,拿着百姓手里搜刮出来的碎银,融成亮蹭蹭的官银博美人一笑。 惜玉觉得,真他妈龌龊! 气的她喉咙一紧,一口血痰哇的就吐了出来,惜玉感觉呼吸一顺,骂骂咧咧的嘟囔:“败家玩意,梨园祖宗练都让你们这些龟孙儿败光了,不要脸的东西…” 刚刚说完她就看见桃夭恍惚鬼的脸。 “慕班主?”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惜玉一回头,霍!不就是那何大小姐嘛,她坐在轿子里面,素手笼着车帘,探出张秀美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惜玉,面色恍惚变脸一样,一瞬间从红润变的苍白:“你在说话?” 我不单单说话,还骂你呢,惜玉恶狠狠看向她,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 她刚刚,能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我小嘴抹了蜜,说话贼甜。 荣玉棠:给我尝尝? 惜玉:滚!,不对,给老子从京城滚回来!!! 老喜欢马三立大师的相声了,那真是一个字,好。 年轻一代老师们的相声也听,良堂的,金霏陈曦,卢鑫玉浩什么的,都特别好。 一说起相声我就想起来我洗碗听那段天雷滚滚笑到瘫在厨房地上抽筋被全家当神经病的样子了......qaq 感谢在2020-03-30 20:38:51~2020-03-31 21:4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第 100 章 何惜玉死死的盯着惜玉看, 面色惨白如纸,惜玉笑的花枝招展,鬓边小花一颤一颤的,仿佛在嘲笑着何惜玉:“怎么了?看见人说话很惊讶吗?何姑娘?” 惜玉的声音很小,有些哑,但是传入何惜玉耳里犹如雷霆。 “说来好玩, ”桃夭一把拉住惜玉衣袖, 眉飞色舞:“咱慕班主前些日子生病嗓子哑了, 谁知道昨天夜里做梦, 有南海水月观音摘柳枝, 洒甘露送到喉咙里,班主今天嗓子就好了。” 惜玉笑嘻嘻:“是啊,要不我们今天出来走,去观音寺还愿嘛…”说着眨眨眼睛:“观音菩萨说我啊,前世堵了三天老鼠洞,合该我哑三天,你看看, 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吧, 这人啊不能做坏事, 我这才堵三天老鼠洞就得这样的报应, 那些不知道做了什么龌龊肮脏事, 以后还不知道下什么地狱呢…” “观音菩萨不是还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荒谬到父子聚麀, 老天爷马上就要收她了,也不知道是谁啊…” 桃夭也附和起来,两个人口径一致,默契非常。 何惜玉胸前起伏不定,车帘里面另一个少女猛的拉开车帘,小脸气的粉嫩:“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污了惜玉姐姐的耳朵!” 惜玉一脸懵的摸摸耳朵:“我耳朵干净的很…” 昨天才掏过的呢… 那少女美目里饱含厌恶:“我说的何姑娘,你什么东西,也叫惜玉?” 何惜玉附耳低语,那少女勃然大怒:“你就是那个冒牌货?一个村野丫头,唱的不知道什么玩意,也敢顶着惜玉这两个字招摇撞骗,若不是何姑娘宽宏大量放任你们,你们早被赶出天津了!” 惜玉沉默的站在,眼神里满是疑惑,仿佛写着你谁啊几个字。 少女哼一声:“我乃是王家长女。” 惜玉哦了一声,叹口气,她真为王家一家人的智力担心。加起来都活了一百多岁的人了,被一个何惜玉玩弄股掌之间。 真的,这年头这样都能当官?还天津指挥使呢,要当官都这水平,惜玉心里嘟囔,还不如回家卖烤红薯。 何惜玉却魂不守舍的,紧紧攥住少女的手:“娇娇姐,刚刚那人说的,父子聚…麀是什么意思?” 王娇娇赶紧捂上她嘴,娇嗔瞪她一眼:“你怎么也跟这些市井粗人一般,这些人说的话你都不要听得!脏了你的耳。” 何惜玉面色更加苍白,小腿止不住的打颤起来,王娇娇有些疑惑:“何姑娘,你怎么了?” 何惜玉摆摆手,捏紧了手中手帕,低眉再不敢看惜玉:“我们赶紧走吧,别理她们了。” 王娇娇却不准备放过惜玉,她喂了一声:“姓慕的!我是真的没料到你这么厚脸皮!还敢留在天津!”说着她伸出三根手指:“最后给你三天时间!赶紧滚出天津!否则本小姐就带着兵去抄了你家!” 惜玉沉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王小姐。 区区指挥使家小姐都敢动用军权,她早晚要把指挥使坑死。 何惜玉摇摇头,拉住王娇娇:“算了,娇娇姐…咱别置气了…还是赶紧走吧…”说着低声开口:“你那锦衣卫公子,可还等着你呢…” 王娇娇脸上一红,啐了一口:“知道了!”说着拉上车帘,马夫扬鞭,骏马踏起轻尘,迷了惜玉的眼。桃夭拍拍惜玉肩膀,轻轻一笑:“这王家小姐还真是威风啊,小惜玉,你嗓子好了?” 惜玉点点头,哈哈笑起来,这几天把她憋死了,总算能开口说话了,就是干哑很难听。 “笑成傻子了!”桃夭拍她头:“别浪费嗓子,走吧,咱到那小茶馆喝碗茶去。” 惜玉也累了,跟着他到了路边一处茶馆,茶馆里有人正在说书,惜玉一坐下,茶博士早来殷切问询,桃夭给了点铜板,要了壶龙井,给惜玉倒一杯,水雾里氤氲着他秀美容颜,修长手指端着青花瓷的茶壶,倒衬的茶壶亦染上了绝色。 他垂眉敛神,点茶入杯,似游龙入海,不起波澜,声音轻而柔: “这茶有三饮,惜玉,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二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 他抬眼看一眼面前人,说不下去了。 惜玉咕咚一口,一杯茶没了。还嫌不够似的咂咂,手伸着杯子向他讨要茶水。 桃夭笑容僵在嘴边。 惜玉撇撇嘴,鄙夷看他一眼,自己拿过茶壶续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自己都要渴死了这人还文绉绉的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 桃夭深吸口气,不和惜玉计较,惜玉喝够了扭过头来,看附近坐着的人,三三两两占据着木桌,听着说书,说到精彩处个个凝神屏气,平缓时个个交头接耳议论起当今事。 惜玉耳朵灵,听着那些人说话。 “你们知道不?指挥使又要修整南市了…” “他修整?不就是把那些破房屋拆了?把可怜人赶走嘛?每次上面什么官员来都这么干?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蒙混过去哟…这次不知道又是那个官员下来?” “你还不知道啊,京城多了个王爷!” 这一句话炸起了满屋子人,说书的耳朵都一竖了,人们都跑到那人桌边上,一个个扶着桌边,乱哄哄问:“还有这新鲜事?” “害…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那人把腿架在板凳上,得意洋洋:“我昨天刚刚进京城,今个早上才回来,京城都炸开锅了,你们不知道?” “你快说!” 惜玉也凑过去听,只听见那人口若悬河:“前个日子圣上祭祀先皇,从金銮殿后走出来一人,那人身穿四爪金龙蟒头戴亲王冠脚蹬朝天靴,明眸秀眉面如傅粉,和圣上竟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位列百官之首,跟着圣上在先皇庙前三跪九叩首,好不风光啊。” “还有这事?” “放屁吧,都二十多年没封王了…” “就是啊,那人谁啊?” “哎!”那人看大家都不信急了:“当年贞妃生的是双胞胎,有一个被偷梁换柱丢了,流落民间才被找回去,大臣们都不信,结果金銮殿上滴血认亲,个个信服!”那人咳嗽一声,马上有人递过去润喉茶: “天子对这沧海遗珠的弟弟那是宠到没边了,听说他喜欢听戏,把天津都封给他了!你说怎么那指挥使这几天焦头烂额,把什么乞丐都赶跑了为什么?都为这个贵人要来了啊…” “哎等等,那人叫什么名字啊?” “皇上亲自取的,单字一个玉,锦玉无双啊。” 惜玉大致听了个不差,也没怎么感兴趣,多一个王爷少一个公主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还得老老实实唱她的戏,等她的荣玉棠。 桃夭拍拍她肩膀:“走吧…该回去啦…” 惜玉点点头,出了茶馆,迎面走来两个醉汉,破旧衣裳上胸前一片酒渍秽物,惜玉退避不及,那醉汉斜眼看见惜玉,乐呵呵的一笑:“哟,小娘子长的真俊啊,是新来的?” 惜玉厌恶的避开,桃夭挡住惜玉,你人又醉眼看向桃夭,乐呵呵开口:“这不是小荷花嘛?给…爷…乐一个?”说着就是扑到他身上,桃夭一脚踹过去,那人倒地,呕出一堆脏东西,另一个人清醒了不少,站起来就是要拎桃夭衣领:“你…” “啪…” 那人又倒到地上了。 是林隐。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惜玉,惜玉感激的笑了,桃夭开口:“哟,林兄弟来了?真巧。” “是,说累了我来喝个茶…”林隐叹口气:“这几个都是出了名的南市地痞流氓,你们绕着走就好。” 惜玉打量他们两眼,发现他们穿着破旧,手里却拎着好酒,那是琼瑶坊的女儿红,价格不菲,极为突兀:“他们那里来的钱?” 林隐打量她一眼:“哟,不哑巴了?” 惜玉笑:“刚刚好了。怎么?” 林隐也乐了,拍拍大腿的灰:“真有趣,算了我送你们回去吧,省的那两个醉鬼又来找事…咱边走边聊天。” 林隐陪着惜玉在屋檐下走着:“你刚刚问那些人钱哪里来的,就给官府啊,大户人家办事呗。前阵子刘家大小姐被退婚,不就是这些流氓在城里散步谣言,说什么刘家小娇娘,幽会情哥郎,就有好事的还写成本子在市井传唱,活生生逼死了人家刘家小姐…” 惜玉心里一凉:“逼死了?” “可不是…”林隐笑的淡然:“不然呢?一句谣言满城风雨,夫家就退婚。说真的您没见识过谣言厉害。就算她嫁了,也是昼夜被人戳脊梁骨,不得安宁的。还不如死了算了。这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啊慕班主。” “死了不值得啊…” 林隐嗤笑:“苟活着就值得了?”说着声音一亮:“恕我直言,面对流言有三类人,中等的像这个刘小姐,敢于一死自证清白,留得芳魂在,震慑那些牛鬼蛇神。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下等嘛,就浑浑噩噩不知终日,”林隐厌烦的开口:“两句流言就能把你打到了,还教人天天心疼你。把伤口扒拉给人看,恕我直言你那命还没两句话贵,这种人还不如去死,浪费粮食糟蹋了衣裳。” 惜玉心里拔凉拔凉,赶紧打哈哈:“知道了知道了…那头一等呢?” 林隐顿住脚步,回头直视着惜玉,素色长衫在风里扬起波纹,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头一等的人,灭不掉流言,却能封住天下人悠悠之众口,巨阙莫邪寒光万里,隋侯宝珠润泽千年,禹铸九鼎国之重器,铁血虎符威震山河,这些死物何曾能言语?却叫天下敢怒不敢言,百姓伏跪天子拱手,王侯将相哪一个靠口舌取天下,都是靠刀剑斩天下。削铁如泥吹毛立断,你目光所及就是剑刃所指,何人敢出一言不逊?” 林隐忽的笑了,如春风拂面绿染柳梢: “自从荣玉棠之后,我很久没看见过这样的人了,梨园浮华甚嚣,再无长剑出世。” 惜玉听见那人名字,心里一惊。 “愿你们能化为剑刃,斩尽天下龙泉名垂青史。”林隐侧过脸去看惜玉院子上的瓦上霜:“但别忘了,你们刀刃该对着谁。” 他垂眸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记得替我向荣玉棠问个好,后会有期。” 惜玉梦中惊醒,目送他归去,忽然扯着嗓子喊:“林兄弟!宝剑锋从磨砺出,也愿你不负艰难,带着你的相声,万世流芳!” 两个人都笑了,路过的人听着两个人不知所谓的话,都嗤笑的把她们当傻子。摇摇头走开了。 林隐回眸一笑:“谢您吉言,我得回南市说相声了讨生活了,再会了!慕班主!再会了!穆兄弟!”说着转头,大跨步走出了惜玉视线。 惜玉猛的回头,穆长生默默的站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观音菩萨:这话我没说过…… 感谢在2020-03-31 21:46:49~2020-04-01 16:1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第 101 章 惜玉回到宅子里, 整个戏班都高兴的不得了,惜玉咯咯的笑,抱着芹娘不撒手,桃夭亲自下厨,做了顿好的,惜玉抱着小木碗眼巴巴等着好菜, 桃夭敲她头:“去厨房!给你单独做的好吃的。” 惜玉迈着小腿欢快的去了, 桃夭微微一笑, 砰的关了门, 厨房一暗, 惜玉心里一惊。 “你要干什么?” “想多了…”桃夭一个白眼翻过去:“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商量个事。” “饭呢?不是有好吃的嘛?”惜玉扫视满是污渍的灶台,桃夭把一碗白粥端到她面前:“喏。” 惜玉怒了:“你管这个叫好吃的?” “不好吃吗?”桃夭嗤一声:“你不吃我喂大黄去,喂了大黄你可没饭了…除非你觉得你抢的过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汉子们。” “我吃吃吃…”惜玉屈服于主厨的淫威,坐在烧火的地方,含泪吃了那碗温热的大白粥,桃夭向灶台一靠,沉吟片刻开口:“三天时间, 要赶咱们走…咱们是走还是不走?” “走什么?走了脸都丢光了, 这还是天津呢…”惜玉不假思索:“京城边都没摸到, 怎么走?再说还得等着荣玉棠那死鬼…” 桃夭眯眼:“那咱们现在怎么混下去?整个局势对我们不利, 不知道三平班那边要出什么损招, 咱们如何翻盘?” 惜玉擦擦嘴,打了个小嗝,陷入沉思, 当务之急想在天津立足,第一件事就是铲了三平班,三平班背后是指挥使…当然凭她不可能把指挥使弄下台了,那只能… 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惜玉吃完饭出得门来,筱三从树上掉下来,喜气洋洋开口:“慕姑娘!三爷那边来话了,叫你等他三天!三天后他来接你!” 惜玉心花怒放,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真的!” “真的…”筱三从怀里掏出一个裹着的锦绣帕子,轻轻塞给惜玉:“慕姑娘,三爷的皇…兄嫂给你的…” “哎…”惜玉一愣,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兄嫂,她轻轻拆开手帕,一个莹碧的翡翠镯子现出光泽,锦绣堆里顿生灵气,那镯子通体绿的似能滴水,幽艳生光,外侧两三笔雕出个线条流畅大气的凤凰,似在引颈栖碧高歌,说不出来的端庄高贵。 惜玉爱不释手的摸着那镯子,忽然有一丝紧张:“那个…还没见面就给这样的东西,太贵重了吧。荣玉棠的兄长嫂子他们…” 虽然她没什么畏惧的,但是真正面对和喜欢的人谈婚论嫁,她又害怕起来,荣玉棠的兄嫂还没见面就能拿出这样的东西,听说还是朝廷的官,她只是个唱戏的,她怕被人看轻了。 门户之见,真的很可怕。 她爹爹当年和娘好的时候,差点被人把两条腿都打断了。 “没事的…”筱三笑,惜玉撇撇嘴还是不放心,紧紧的攥住镯子,跑到自己房间去,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一方砚台和一个紫金簪,那都是爹爹当年在京城收藏的好东西,她也用不上,她小心翼翼包好递给筱三:“砚台是给兄长大人的,簪子送嫂嫂做见面礼…” 筱三先是一愣,随机笑的灿烂:“好嘞,慕姑娘真是有心…其实不回礼也无所谓的,三爷说了你不必回礼。” “不行…”惜玉咬唇:“他说的轻巧,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是这个礼节嘛…” “嗯,好…”筱三深深看她一眼,却迟迟不肯走,惜玉有些疑惑,筱三低声道:“姑娘,您就光顾着礼节了,就没什么对三爷说的吗?” 惜玉小脸嫣红一片,垂首低眉半晌才小声开口: “你就说让他赶紧来,三天后,我等他来娶我…” 筱三噗嗤一笑,随即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惜玉没反应过来,一回头,发现院子里面人都举着筷子看着她。 一瞬间,沉默被雷鸣般笑声打破,穆长生和荣桂生笑的前仰后合,树叶都随着他们颤抖,神出鬼没的筱三溜了,留下惜玉一个人红着脸跑去后院,蹲在院子里的小树底下画圈圈。 树叶儿颤悠悠的落地,在她脚边发出沙沙声响,惜玉轻轻踩上去,有些委屈:“连你都笑话我…” 树叶儿在她小绣鞋下呆住了,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夕阳余晖照在惜玉脸上,她的嘴角从耷拉着变成了怎么藏都藏不住的弧度。 还有三天… 坚持住啊惜玉! 忽然的,她想到了什么,兴冲冲的跑到前面:“明天咱们再排一个戏,十五花洞,怎么样?” 南市 薛老婆叼着狗尾巴草,佝偻着腰,背着的手上拿着纸包好的酥油饼,一瘸一拐的走到破旧小茅棚边,高喊一声:“小囡囡…” 没人搭理她。 “还在睡觉吗?”薛老婆皱眉又高声喊了两句,虾腰进了柴门,依旧是陈腐的味道,她推开小破屋的门,脏灰堆积塞满了捡回来的东西。 没有人。 她混浊的眼睛扫视到里屋,愣住了,地下一摊狼藉血迹。 薛老婆呼吸一窒,酥油饼也掉地上了,她吓的魂不守舍:“小囡囡!小囡囡!”疯了一般的把家里面每一个犄角旮旯翻遍了,没有一个人。 她不管不顾的往出跑,迎面遇见林隐,她一把扯住他:“你看见囡囡了吗!” 林隐摇摇头,薛老婆跌跌撞撞跑了,沿路看见几个流浪汉,笑嘻嘻的朝她打招呼:“哟!薛老婆啊…找孙女啊…” “囡囡呢!”薛老婆怒目圆睁,那几个人嬉皮笑脸:“我刚刚看见三平班的人把你们囡囡带走了,说是没看见你,就带走了囡囡…” 话音未落,就看见薛老婆尖叫一声跑了。 那几个流浪汉打扮的人相视一笑,拍拍衣裳风尘吹起口哨:“走!慕老板请咱们看戏去咯!” 三平班门口,何惜玉正穿着精美衣裳,坐着轿儿准备走,迎面跑来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拦住她去路,她一把扯住何惜玉衣角:“你把我囡囡怎么了!你不是说好事成了不会找我麻烦的吗?” 何惜玉力气小,哪里抵挡的了她,她羞恼开口:“你瞎说什么老婆子!我不认识你!” “囡囡是你们带走的!”薛老婆不管不顾道:“何惜玉你个贱人!卸磨杀驴是吧!我今天非给你拼了!你不把我囡囡还回来!我就把你那些破事全抖出去!” 三平班乃是天津城顶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这边一闹马上就围过来许多人来。何惜玉气的七窍生烟又不敢多说生怕这死婆子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几个衙役打扮的赶紧扯过老婆子,何惜玉狼狈的站起来,上了轿子,对衙役使一个恶狠狠的眼色,衙役马上把婆子嘴一捂着,拉到三平班里面。绳子一绑,关进了柴房里面。 “要动手吗?”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先关着,这大白天的人多嘴杂…到晚上再说…” 薛老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她惊恐的挣扎着,奈何年老体衰,无法摆脱出来。 夜色渐渐升起,一个黑衣男子悄悄开了厨房,他低声对薛老婆笑:“薛老婆,再拜托你一个事啊…做成了,我们就放了你囡囡,好不好?” “什么事?”薛老婆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今天晚上,玉成班要唱十五花洞,那个穆长生再台上,穿着蓝色的花旦衣裳,你逮着那个蓝色衣裳的,上去就骂 ,骂的越厉害越好,知道吗?”那男人诡异的一笑:“到时候,台下坐了许多人,你就问那咱们何小姐,要你孙女就是…” 薛老婆救囡囡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起来就跑,那人嘘一声:“薛老婆!从后门走…不要惊动了别人。” 薛老婆精明的很,逮着机会溜出去了,柴房那男人笑一声,露出张美艳压过女人的脸来。 是桃夭。 自从那日玉成班的穆长生出事后,惜玉再没登台了,天津人们骂了几天,也渐渐忘了这回事,谁知道今个大清早开始,玉成班又挂出来了戏码。 说是封箱戏。 《十五花洞》 这是一出喜剧,堂会封箱时候多唱,热闹非凡,戏码挂出来,荣桂生的戏班也在里面参与演出,戏楼老板说是玉成班在天津混不下去了,好歹要唱个封箱再走,体面些。希望大家捧场。 又搞了这一出,本来平息下去的骂声又起来了,都说玉成班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嫌不够丢脸是吧,嘿,还搞个封箱戏再走!不少人路过都吐吐沫,嫌恶的看一眼那戏楼。 嫌弃倒是嫌弃,来看的人却比以往还多,里三层外三层的走廊都坐满了人,个个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来的。 惜玉还特意请来了许多南市的人,上次穆长生被搞垮,她相信不可能没有何苦从南市请来散播谣言人的功劳,既然何苦都这样了,她也就学着何苦的样子把他们都请来了。 这次可不一样了,惜玉是请林隐出面的,他们拿着惜玉给的钱,自然是给惜玉办事了。 惜玉在后台,紧张而激动的化着妆,小寒仙一遍又一遍担心的问:“没事吧?” “不会有事…”惜玉安慰她,自己心里却也是砰砰跳,紧张到不行。包好头,师傅帮她戴好亮晶晶的水钻头面,水蓝色花旦衣一换,黑色梅花坎肩一穿,戴两朵翠声声的淡蓝鬓花,小跷鞋踩的咯噔咯噔响,红布条斜着一扎。 台上锣鼓响,台后换衣裳的布拉开,走出来四个和她一模一样打扮的人来,今天化妆化的格外浓,面上涂的厚厚一层,片子把每个人尖下巴帖出来了,一霎时真的分不出谁是谁来。 惜玉满意的看着这边,那边帘子也拉开了,站出来五个小花脸,清一色的蓝衣,矮子功蹲着,滑稽不已。 五个潘金莲,五个武大郎。 十五花洞,向来最迷人眼。 她倒要看看,那个薛老婆能认出来穆长生是哪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认出来算我输! 穆长生:可不是吗……我不在台上啊…… 《十五花洞》,很好玩的一出喜剧,就是潘金莲和武大郎夫妻不和去找武松,结果路上遇见五毒精,妖精们变成她们模样,就有了五对潘金莲和武大郎。然后去对峙公堂的故事。当年四大名旦就演过,还有录音留下来,b站什么都有,害。 反正过去戏曲里面,很多好玩的东西,我记得还有一个《秦香莲挂帅》,没错你们没有听错,是秦香莲不是穆桂英,狗头…… 还有以前说过,小青原来是个暗恋小白的雄蛇的……感谢在2020-04-01 16:13:11~2020-04-02 21:1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预测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第 102 章 惜玉和荣桂生带来的人合演的戏, 一个是玉成班人手不够,另一个是荣桂生戏班名声好,都是老一辈的,天津看官们好歹要给点面子,不至于一开始就起哄。 锣鼓一响,大戏开张。 这次封箱戏算是送别玉成班的, 惜玉请遍了天津城里面的大小戏班, 说自己带来了麻烦很抱歉, 这次请他们赏脸来看, 做个道别, 她还特意去请了三平班,何惜玉和何苦欣然答应了。指挥使的爱妾李夫人听说了,扬眉吐气的也缠着指挥使去看,她可没忘记那个抢了她衣裳的惜玉呢。王娇娇也想着和她那未婚夫去看笑话,早早的就坐着小轿子来了。 她一定要好好奚落那个小贱人! 惜玉换好了戏服,还没到她上场的时候,她先悄悄溜了, 刚刚出了门, 她迎面撞到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姿修长眉宇凌厉傲慢, 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他穿着血红锦衣,腰间玉佩上垂着长穗,居高临下的看着惜玉。 惜玉垂了眸。 她早早的在南市打听到了, 这人是王娇娇的未婚夫,陆从之,京城陆家的大公子,年纪轻轻就在锦衣卫里面做了千户,这次王爷到天津,他奉命先到为王爷安排住处。 这人长的人模人样,却是个喜欢强取豪夺的主,多少姑娘败坏到他手里。偏偏王娇娇喜欢他的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嫁妆住进他家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鸟,一锅端了就是。 “没长眼啊!”旁边的王娇娇心疼的拍拍他肩膀:“你们这鬼戏楼!刚刚我和陆哥哥进来,就有个不长眼的把脏东西泼到我这衣裙上面了…” 说着她低头看自己衣角,又羞又恼,没看见水眉的手,悄悄的挠了下陆从之手心。 陆从之从她闯进自己怀里就注意到惜玉了,她小跷如三寸金莲娉娉袅袅,在裙下边若隐若现,一头栽进自己怀里,娇羞抬眸,满头水钻璀璨光辉都输给了她眼里星辰,他喜欢玩戏子,自然不会拒绝这份艳福。 他大致能猜到这个女人要干什么,玉成班得罪了指挥使,被迫离开,谁愿意离开这富贵天津呢?她就得找一个靠山。 陆从之眼里闪过轻蔑,想着怎么玩了这个人再把她脖子一抹,省的麻烦。 王娇娇看惜玉不说话,有些生气:“哎,刚刚前面人说后面有水塘,在哪里?”说着声音一软:“从之,你带我去洗一下吧…” 陆从之漫不经心开口:“叫侍女带你去罢…后台阴气重我不喜欢,先回去了。”说着转身离开,王娇娇也不敢惹他,现在陆家在京城权高位重,她爹爹都说了不能得罪这个女婿,她压根不敢在他面前怎么样。 惜玉看着王娇娇气呼呼的拉着何惜玉走了,轻轻一笑,悄悄跟上了陆从之,刚刚拐进隔间,就被那人一把攥住手腕拉进怀里。 “小东西?怎么着急投怀送抱?”他声音轻浮,手不自主的伸进惜玉衣裳,惜玉拍掉他手,嗔怪的蹬他一眼:“人家马上要上台了,你等等…” “等不了了…”陆从之语气粗重起来:“你惹的火…”不知这么的,空气里面弥漫着一阵芬芳,惹的他血脉贲张,惜玉娇滴滴的抬眼:“不要,我唱完戏,回来再和公子玩…” 她裙边露出小红鞋,三寸金莲惹人遐思,陆从之最爱的就是戏子踩跷,娉娉袅袅最是勾人魂魄,他爱不释手的握住那金莲,结果那金莲仿佛小鱼一样溜出了他手里。 惜玉和小泥鳅一样的溜出他怀里了,手里拿着他玉佩,靠着墙媚眼如丝看着他,两条腿笔直的绷着,小金莲颤巍,她张嘴轻轻咬住那玉佩。 一个完美的唇印,玷污了玉的高洁。 “唱完了,人家在二楼等你…”惜玉红唇白牙,似笑非笑咬着玉佩,陆从之呼吸一窒,骂一声该死,追上去时,惜玉已经溜了。 嫌弃的把玉佩一扔,惜玉呸呸呸连吐几口吐沫,擦擦嘴又补了妆,才踩着小碎步上场。 王娇娇也洗好了衣裳,看见陆从之时候,陆从之已经恢复了高冷模样,他们走到前排坐下了,何苦赶紧迎上来。把他们迎上座。 “真是晦气!”王娇娇嘟着嘴在陆从之旁边坐了,陆从之一言不发,只是有些魂不守舍,何惜玉轻轻一瞥,忽然看见陆从之腰间玉佩不见了,她瞳孔一缩,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戏已开锣,台上好不热闹,五个潘金莲各逞说法,一模一样的妆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陆从之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中间那个是惜玉。 无他,她那小跷,踩的最是娉袅。 他压抑下心头燥火,眼睛却盯着她目不转睛,惜玉似乎感受到了,悄悄抛了一个媚眼过去,陆从之忽然有一种难言的快感,他暗暗捏紧了拳头。 何惜玉看的久了,端过杯来想喝口水,她留个心眼,端着茶盏不动,王娇娇看过来:“你怎么不喝?” 何惜玉腼腆笑了:“娇娇姐…有些烫。” “你喝我这个…”王娇娇丝毫没有戒心的把自己水杯端给了何惜玉,何惜玉笑着把手里的递给她,两个人换了杯子,何惜玉才满意的喝了一口,看向台上惜玉。 惜玉一直暗暗的看着何惜玉,看见她把茶水喝了,一乐。 她就知道何惜玉没胆子喝自己那杯,所以她干脆所有杯子里面都下了药。她派筱三去打听了,何惜玉前些日子买了药,把孩子打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自己造下的孽,却平白的杀了无辜的孩子。 何惜玉刚刚喝下茶水,没过一会就感觉腹中巨痛,她心里一凉,伴随着下边一阵血崩感觉,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妙,挣扎着站起来就走,冲王娇娇一笑,低声开口:“我好事可能提前来了…我去回避一下…” 王娇娇没料到是这样,担心的点点头,指挥使一看何惜玉痛苦的样子,眼里滑过心疼,但是碍着小夫人在旁边他不敢造次。 陆从之对何惜玉这边管都不管,他只感觉一股邪火在燃烧着,他死死盯着台上那人。惜玉偏偏不看他,在台上唱她的走她的,陆从之咬着下巴,,恨不得马上把那小妖精抢入怀中狠狠蹂…躏。 台上一折刚刚完了,惜玉扭着杨柳细腰下了台,陆从之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冷冰冰说了声抱歉走了。 何惜玉跌跌撞撞跑到了后台,正撞上惜玉,惜玉关切的扶住她,她下意识推开,腹中疼痛一紧,她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惜玉担心的扶起她:“何惜玉,你怎么了?” 何惜玉眼神躲闪:“我…”还没出口又尖叫一声周围人传来异样目光,她白着脸只想躲起来,惜玉叹口气:“我扶你去二楼休息可好?”说着半强迫的拉着她,何惜玉不想走,桃夭笑眯眯走上来,和惜玉两个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架住何惜玉就走了。 何惜玉面色苍白,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架到了二楼,二楼原来是堆杂物的,空旷无人,满是灰尘。 惜玉把何惜玉往一个床上一放,轻轻一笑:“还记得这个床吗?何浅小姐?” 何惜玉看着那吱呀吱呀的床,面色惨白一片,那正是那天在军营里面,王钰按着她强迫她的那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惜玉平素清丽的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狠戾:“何姑娘,我知道你垂涎你姐妹的男人很久了,今天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说着三两下把她衣服扒开,何惜玉嘴里被塞了布团,泪汪汪的任她们摆布。 陆从之喘着气,走到后台,看见个美丽少女,他轻佻的勾过那人下巴:“你们班主呢?” 小寒仙战战兢兢道指着二楼,陆从之轻轻一笑走了,小寒仙使劲的蹭着下巴,穆长生拿个一个手帕,一丝不苟的给她擦着下巴。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对班主…” “不会…”小寒仙反手抱住他,盈盈一笑:“班主说了,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穆长生不明觉厉,傻乎乎的等着戏开场。 陆从之走到了二楼,隔着陈腐的屏风他看见少女细嫩的小腿,他舔舔唇瓣,转过屏风就进来了,少女伏跪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面,呜呜呜的叫着,他再也忍不住了,骂两句骚东西就扑了上去。 空气里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两个人都失去了神志一般,只知道纠缠在一起的快乐。 惜玉捂着口鼻,面色有些潮红,他听见另一边有人脚步,赶紧和桃夭使一个眼色,躲避起来。 二楼有两个楼梯,一左一右,慕晚成在另一边守着,老远就看见王钰肥硕的身子,哼哧哼哧的走上来,他轻蔑的看向慕晚成:“何姑娘呢?” 自从上次之后,他算是看清了何惜玉那个biao子,但是碍着他爹不敢发作,只是又去抢了两个清秀的良家少女,一番折腾了才解气,那两个少女天天以泪洗面,哭的他烦腻了,又开始想起来何惜玉的好,虽然她敢耍自己,让自己很恼火,但是耐不住她床上好啊。 反正他认清了她,只把她当青楼女子一般,谈不了什么感情。 正想找什么机会再和何惜玉来一发呢,可巧她就送来了信,说想和自己和解,约定今天在戏台二楼见面,互诉衷肠。 他可没那么多废话,他就是来泄欲的。 沉重的身子上了二楼,把老旧的楼梯踩的嘎吱嘎吱响,他老远听见了羞人声音,皱了眉,走到隔间一看愣住了,只看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子,他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一把掐住脖子,塞了颗丹药,一脚踢到他肚子里强迫他吃下了那药,他嘴里被塞了布条,呜呜呜挣扎不得。 他眼里满是恐惧,以为是何惜玉要杀他。 那人轻轻一笑,拿把刀滑开他身上衣服:“一身肥肉,多少民脂民膏啊…” “别杀我…”他肥硕身子抖如筛糠,浑身却冒了虚汗, 他笑的妖娆:“怎么会杀你呢,我是好心好意请你享受的呢…”说着把他衣服扯掉,一把扯住他头发,拨开帘子,灰暗的杂物堆里散发着陈腐和迷幻的香气,他厌恶的看一眼那两个不知羞耻的男女,把这人扔到床下,拍拍手走了。 王钰感觉身上火烧一般,摸到一个腿就死死攥住啃起来,何惜玉疼的龇牙咧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王钰更加的变本加厉,摸上了床,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本来就脆弱的竹板床不堪重负,床板几乎弯到地上。 陆从之隐隐约约感觉有人上来,他朦胧睁眼发现是一个胖子,要把他踹下去,胖子却一把抱住他的腿,不分青红皂白就喘着气扑上来,他吓的赶紧躲闪,王钰已经失去理智了,脑子里面只有热的感觉,摸到什么就是什么。 陆从之眯着眼,厌恶的看着胖子,他刚刚发泄了一次没什么力气,干脆捞过少女身子送到胖子身前,胖子一把抱住就哼哧起来,惜玉瞥见,羞红了脸直要走。 桃夭看的津津有味,被惜玉一把捂住眼睛,惜玉黑着脸骂他没出息,拉着他悄悄走了。锣鼓再响起,她该去唱戏了。 陆从之半天没回去,王娇娇急了,她肚子也有些疼,忍不住去后院了,随便的派了一个侍女去寻找,侍女到了后台,两边楼梯都有人守着不叫她上去,她心下生疑,忽然看见角落里一块玉佩,她赶紧捡起来。 是姑爷的玉佩! 上面还有一个唇印,侍女面色煞白,赶紧回到位子上,小姐不在,她把那玉佩递给了指挥使,指挥使一看,气的七窍生烟,哪个小妖精!敢在这种地方勾搭他女婿!哪是分明不把他当指挥使看啊! 虽然女婿不是什么好人,夜宿青楼养着外室,甚至连良家少女都祸害过,但是他有个分寸,不会叫事情闹到明面上来,表面还是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他很欣赏他的就是这一点,谁知道今天这么久不回来,是个人动动脑子都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老脸往哪里搁? 还好娇娇不在…指挥使眯着眼,把玉佩收到袖子里面,和李夫人交代一声走了。他走到楼梯口刚刚拐进后台,忽然有人一把砍到他后脖颈,等他昏过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的把他衣服扒了,扔到里面。 戏楼里,台下人不知道上面变故,李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四周。 陆从之,何惜玉,王娇娇,王老爷都走了。 怎么回事? 今天集体便秘? 作者有话要说:我改了三次了…… 啊啊啊审核都是漂亮小姐姐! 第103章 第 103 章 慕晚成看见薛小山把王指挥使扛着上来的时候, 脸都青了,她瞪着他:“你做什么?不是叫你把他引过来吗!” 薛小山撇撇嘴,笑的有些森寒:“这种狗官,你引他来他只会心疼他女人,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你不给他来点狠的,他不知道什么叫报应!”说着一把撕开他衣服, 喂了药扔到床上。 何惜玉正被两个人一前一后折腾的快疯狂了, 又一个人砸到床上来, 那竹板床不堪重负, 咔嚓裂开, 四个人滚了下来,偏偏都不肯离开何惜玉,除了何惜玉,三个男人都是中了药的,个个如狼似虎。可怜何惜玉口不能说又没有力气,仿佛案板上的鱼被人肆意的欺凌。 床又折了,那三个人却不闻不问, 自顾自的寻找着释放, 何惜玉满身沾染了灰尘, 在地上扭曲的挣扎想跑, 腿刚刚伸出去又被人扳回去, 看着眼前肥肉频频逃脱,指挥使也失去了平日的温和,不耐烦的把何惜玉一般翻过来, 逼着她跪下,他按着她的腰死命的折腾起来。 何惜玉呜呜呜的哭了,眼泪珠子滚了一地。 慕晚成有些担心:“会不会玩脱了?” 薛小山露出一口森白牙齿:“这种女人你还心疼她吗?身经百战什么没见过?你放心,她不是痛哭的,是…”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上下打量慕晚成,嗤笑:“算了,看你样子就是个雏儿,说了你也不知道。” 慕晚成俊脸一黑,不想理他,两个人下了楼去悄悄坐下,就当无事发生,他想到了什么开口:“我去把那个指挥使的夫人引过来…” “没事…”薛小山无所谓的翘起二郎腿:“她闺女不是去如厕了吗,回来时候听见二楼动静肯定要上去,到时候就好玩了…” 慕晚成点点头,忽然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他一摸,黑乎乎的灰尘,前面锣鼓喧天,楼上的震动几乎听不见,他也没有在意。 惜玉在前面唱着戏,忽然感觉一阵颤动,似是什么要倒了似的,她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往后站了些,五个美人都站在台里面,忽然她听见了一声极为突兀的咔嚓。 然后便是排山倒海般的轰鸣,仿佛陨石砸落。只听见台下一片尖叫,惜玉耳朵仿佛聋了一般,桃夭大喊一声躲开!猛的抱过惜玉就滚到一边,木板木屑下冰雹一般砸下来,惜玉吃了满嘴灰。 勉强抬眼,惜玉呆住了。 台下人也呆住了。 千人瞩目的戏台中央,掉下来了残碎不堪的竹板床,还有几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男人低沉的喘息此起彼伏,一个胖子肥硕的身子压在最底下,一个皮肤松弛的中年男子按着白皙的少女,嘴里爆着市井脏话,另一个青年也在少女身上揩油,少女被按着不能动弹,身子被迫的耸动的,头发散乱,脸上脏污和磨蹭破的血痕和她雪白身子形成鲜明对比。 台上安静了片刻,炸开了锅。 “那不是…冰清玉洁的何姑娘吗!” “她下面那个男人是王公子!上面那个是他爹指挥使!哟!这父子里面…啧啧啧,那老不羞的还不肯出来呢,还在弄他干女儿,要不要脸啊!” “他女婿也在呢!哎呀不知道羞!” 消息传的很快,本来远处的人看不见,一传十大家都知道了台上发生了什么,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间妇女们都羞的背过身去,把自家孩子也护住,不叫他们看见这龌龊东西。 哪里见过这么劲爆的戏啊! 活粉戏! 还是父子婿三人同台唱!千人同赏! 何惜玉勉强抬眼,看见周围人目光,个个盯着她光滑身子看,目不转睛,她心里一凉,使出全身力气呜咽:“放开我啊!救命!” 还没说完,王指挥使抓着她的腰大叫一声,仿佛到了巅峰,台下哄笑起来,他浑身乏力的瘫软似泥,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沉沉睡过去。往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今日却不知羞耻一丝不挂的岔着腿,叫他的百姓们看了个清楚。 王钰顾不得他是他爹了,一把打他踹下去就按着何惜玉继续起来,何惜玉羞愤欲死,眼睁睁的看着一团肥肉骑在自己身上,挣扎不得,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惜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原来指望指挥使去捉奸!让他看清楚这个何惜玉的本来面目,谁知道指挥使怎么也搞到里面了? 更要命的是,这二楼木板怎么塌了! 惜玉面上铁青,这下这么多人看见,不好收拾了啊! 她扯着嗓子喊:“把他们扯开!带下去!快!”小寒仙赶紧上前,惜玉看他们药性未除,一把拉回她,吼道:“男人!薛小山!慕晚成!赶紧上!” 说着惜玉二话不说把身上戏服脱下,一把扔给慕晚成,旁边几个人也把戏服脱了,薛小山和慕晚成慌慌张张的拉开那几个男人。把戏服给他们披上遮羞。 砸锅了啊!惜玉心里吓的一时间背后冷汗直冒。这戏楼不是才修缮的嘛!怎么这么容易塌? 戏楼老板在后台吓的腿都软了,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对不住!我…是我…贪了银子…” 他修戏楼的时候,二楼地板已经腐败了,要修的话得彻底换掉梁柱地板木头,他贪钱想着反正二楼没有人来往,就只花了些表面功夫,该换的一样没换,谁知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 惜玉瞪他一样,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边已经控制住了三个男人,他们都过度疲劳没什么力气,只能披头散发的被人架着要带下去,何惜玉翻着白眼,涎泪流了满脸一地,浑身都是可疑的脏物,小腿还在不断抽搐着,小寒仙可怜她,脱了自己衣裳给她盖上。 李夫人在台下清清楚楚看见,刚开始不敢相信,最后他们被人拉开,她看见自己相公的脸,尖叫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抬下去!”惜玉赶紧指挥人收拾,忽然一个老太婆从旁边跳上台来,逮着人就打:“哎呀!还我女儿命来啊!天杀的哟!” 惜玉头皮发麻,她本来安排的戏是这样的,老太婆上来指认穆长生,却不能认出来,她再一撺掇说老太婆是疯子,穆长生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上面的好戏是王府的私事,那些龌龊叫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谁知道这木板一砸下来,全乱了! 她哭的心都有了,这会真的闯祸了! 老太婆牟足了劲,不依不饶的扯过一个蓝衣裳的就骂:“哎呦你害死我闺女了哇!你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我今天和你拼命了啊!”说着一头就要撞倒她。 小寒仙呆愣的看着这个老太婆,声音清甜带着懵懂:“老婆婆你做什么呢?” 薛老婆眯着眼睛,才发现这是一个女人,她赶紧撒手,混浊的眼珠滴溜溜的看向台上别人,一下子呆住了,好几个蓝色衣裳的人,都一模一样的打包,身高都差不多! 哪个是穆长生? 台下有荣认出来她:“哟,不是上次闹事的薛老婆吗!又来寻仇来了?你认啊,哪个是穆长生?” 薛老婆跌跌撞撞跑到薛小山身边,她被关了一天,又累又急,现在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你这个禽兽!” 薛小山横眉竖眼,嗯了一声,身上煞气毕露,薛老婆吓跑了,揪住慕晚成衣领,慕晚成笑的前仰后合:“哟?你可别冤枉我!我才来天津,你女儿我都没见过!” 薛老婆冒虚汗了走向惜玉,惜玉笑着打招呼,她赶紧转身,嘴上骂骂咧咧,心里慌成一片,不小心被东西绊倒,台下一片哄笑。 忽然,他瞥见一个披蓝色衣裳喘气的男子,身姿看着和穆长生有些像,她不管不顾的拉住就骂,因为过于羞愤,老人家牟足了劲骂:“好你个王八蛋狗东西!还有脸到台上来!你糟蹋我女儿!害死了他!我今天要你狗命!”说着拳打脚踢起来。 台下沸腾了,因为她打着的,是指挥使。 可怜指挥使身上遮羞布都没了,又被他的子民们看了个干净。 惜玉赶紧叫人拦住薛老婆,救下了指挥使,谁知道薛老婆瞥见旁边血迹,整个人慌了,那是何惜玉身上的血,她在旁边颤抖着,薛老婆一把抱过何惜玉:“囡囡!囡囡…” 何惜玉艰难的看她一眼:“贼婆子!放手!” 薛老婆听见是何惜玉,一下子怒了,一把拽着她衣裳,呲啦一声撕开,谁知道她就一件遮羞衣裳,台下嘘声一片,大家目光肆意打量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女人物,评头论足起来,何惜玉尖叫一声,挣扎着想穿衣裳,被薛老婆一脚踢着按住:“你个小昌妇!我的囡囡呢!不是说了骂完穆长生!就把囡囡给我吗!我打了也骂了,囡囡呢!囡囡呢!” 老人家声音沙哑凄厉,本来戏楼底下就是空着,放了许多水缸,传音效果特别好,她这么一吼,半个台下都听见了,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何惜玉被她踩在脚下,浑身酸痛无力,狼狈不堪,只能翻着白眼口吐垂涎。 王娇娇刚刚如厕回来,在水塘里面洗着手,美滋滋的准备回去,丫鬟白着脸找过来:“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王娇娇瞪她一样:“慌慌张张做什么?不成体统!你是指挥使家的下人,不是什么随便人家的奴仆!有点规矩!不然别人看着笑话!” “不是小姐,出事了!” 王娇娇一乐:“玉成班出事了?”她就是来看惜玉出丑的:“可是被人轰走了!我可得去看看。”说着迈着步子走到前面,好几个人看见她都笑起来,她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看向台上。 王娇娇彻底愣住了,然后尖叫一声冲上去。 她的未婚夫在上面!被人绑着! 丫鬟没拦住她,她扑到陆从之身上,陆从之抬起眼眶猩红的眸子,邪气的笑,一把抱着她就是撕扯衣裳,王娇娇急的花容失色,旁边的王钰也看见了,伸手摸起了她来。 王娇娇七魂去了六魄,拼命挣扎:“陆郎!放手!哥放手啊!你们做什么!” 薛小山大手一把掐着她脖子,拎小鸡一把扔到台下,王娇娇摔了个底朝天,头发簪子乱了,脸上妆完全哭花了,她跑到李夫人面前,用力的摇着:“小妈!小妈!” 李夫人完全昏迷,王娇娇面对着千人的嘲笑冷眼,又急又羞,干脆也两眼一翻装死过去了。 台下笑的前仰后合,惜玉小腿却直发颤,这下她是把指挥使得罪了透啊!搞的不好,她们戏班都要被治罪斩首啊!还连累了荣桂生! 想着她赶紧找到荣桂生:“可有快马?我们赶紧离开天津!” 不管怎么样,留在天津,她们是死路一条了! 荣桂生也是面色凝重:“来不及了!” 惜玉呼吸一窒,荣桂生二话不说把递给惜玉衣裳:“我们两个戏班现在收拾逃走,肯定有人举报封城!惜玉!现在你赶紧带上身份度碟!快骑上戏楼后面快马!从西城出去!半天能到京城!” “好!”惜玉颤抖着换上衣裳:“我认识宰相大人!我请他马上来救你们!你等我!” “等你!”荣桂生点点头,小寒仙眼里满是担心,拿油和毛巾擦掉惜玉脸上妆,慕晚成和桃夭也看过来,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都笑着开口:“等你!快去!”还有人关切道:“路上注意!别跑太快了!” 惜玉忍着泪,拿起背包就跑了,气都不敢喘的牵马就走,过了西门她上了官道就策马扬鞭,浑身酸软都不敢懈怠一点点,指挥使是什么东西她太清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下令全部斩了他们! 这次是她没想到的事情,惜玉擦一把汗,不管宰相大人生不生气,她豁出去命都要请他来天津! 老远处,她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最外面两侧是铁甲带戟侍卫,里面两列侍女云髻香鬓,手持香花乐器,怀抱琵琶玉手持萧,中间一顶八抬大轿,明黄色流苏垂着四角,红木为栏白玉做饰,不知道谁家皇亲国戚出行,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惜玉急了,又不能调转马头,她看着那舆轿迎面而来,百姓们都伏跪退让,心急如焚,她现在真的耽误不起啊,来往京城要一天时间,谁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 惜玉焦急的时候,对面为首的锦衣卫冷声喊她:“荣王到此!退让!” 王八蛋荣王! 惜玉气死了,这荣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急着赶路!只能不情不愿的停了马,那锦衣卫皱眉,绣春刀出鞘:“见了王爷缘何不跪!” 跪你个奶奶! 惜玉气的小脸煞白,跳下了马砰砰砰磕个头就要勒马走,那锦衣卫看着她行色匆匆,立马横刀到她面前:“什么人!” 惜玉压抑心头怒火:“天津戏班!去京城办事!” 锦衣卫明显不相信,打量着她不放她走,要查她身上。 那轿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夺人目光,那人示意停轿子,侍女们娇滴滴的答应,喊停了轿子。 惜玉心里拔凉拔凉,不会吧,这是要和她死磕到底? 那手掀开车帘,轿子一斜,那人低头走出来,惜玉还没看见他容颜只觉的心里一跳,那人头上九旒冕摇曳清脆,淡黄衮龙袍贵气无双,腰间白玉带勒出他精瘦腰身,他只是立在哪里,便自带清贵之风,恍惚天上星辰凌然不可反。 “王爷,只是一个可疑女子,不劳您亲自下轿…”锦衣卫跪倒在他面前,那人垂眸不说话,只是一个回首,看向惜玉。 惜玉手里马鞭,差点掉了。 荣玉棠。 惜玉脑子一片浆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锦衣卫看见她直视王爷不知道回避,厌恶开口:“王爷,此乡野村妇,属下赶走就是,您快回轿吧…” 两排侍女也鄙夷的看着她,惜玉回过神来,闭上眼睛,扬鞭就要走。却发现鞭子掉到地上了,她要下马,却先听到众人惊诧声音,一只手先她下马动作,把马鞭捡起来,亲手递给她。 惜玉呆呆的看着那朝思暮想的人,红着眼眶什么都说不出来。 荣玉棠眼神温和依旧,轻轻张开了怀抱,他仰视着她,没有半点娇纵傲气,恍惚还是那个和她一起跑江湖的唱戏人。 惜玉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从马上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锦衣卫愣住了,两排侍女也都愣住了。 荣玉棠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在自己怀里,蹭脏了他的衣裳,却没有半点嫌弃,反而加紧了这个拥抱,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忽然他一动,竟然是抱起了惜玉,径直走到轿前,示意抬轿子,惜玉红着脸被他抱了进去,忽然面色一白,拉着荣玉棠衣领,哭的无助而伤心: “荣玉棠!我闯祸了…” 荣玉棠一愣,惜玉哭的肝肠寸断:“你赶紧去!玉成班…还有你师侄…是我闯祸了…出事了…” 话音未落,她被那人拥如怀中,他温热呼吸包围着她,莫名的让人安心,他在她耳边呢喃: “没事了,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的好沉重啊……刷抖音b站都能哭死人。 还看到有人发不能玩游戏的说说,死孩子,一天不能玩游戏是会少块肉吗? 不管怎么样,愿逝者安息,生者奋进。 第104章 第 104 章 “王爷…”刚刚的锦衣卫也知道不太妙, 强忍着恐惧开口,荣玉棠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声音清冷:“你快马一步先入天津,传我旨意,任何人不得动玉成班。” “还有荣桂生家戏班…”惜玉软糯糯的喊着,生怕说少了, 头发有些散乱的小脑袋在荣玉棠怀里蹭着, 一声水灵灵的大眼睛边泛着微红, 荣玉棠伸手, 细细的帮她擦我眼角泪, 拿出块干净手帕,一点点的擦干净她的脸。 擦干净时,手帕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了。 “我走了,你便这样邋遢?”荣玉棠似笑非笑的转着手帕同她玩闹,一点都不似王爷,反而如同邻家哥哥。 惜玉羞红了脸:“我没有,刚刚唱完了戏没洗干净…” “我还以为你故意的呢, 听筱三说你唱的戏里面加词,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荣玉棠声音带着几分暧昧, 惜玉脸上更红几分, 想到什么眼眶又是一红:“我闯祸了…” “怎么了?” “把指挥使一家都得罪了…”惜玉咬唇, 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本来我是想设计让何惜玉在指挥使面前出丑的,结果二楼塌了!满场都看见那些龌龊事了,指挥使醒了肯定放不过我们!” 荣玉棠声音染上森寒:“你说, 那人害了你嗓子?” 惜玉:“……” 重点不是这个啊! “已经好了…”惜玉软言宽慰他:“我是谁你还不放心吗?我不怕这些的,就算没好也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你嘛…”说着她一把圈住荣玉棠脖子,轻轻在他脸边亲一个。 荣玉棠耳垂可疑的红了,轻轻咳嗽一声不说话,惜玉想到了什么,忽然正了颜色:“你是不是要交代什么!” 荣玉棠挑眉:“嗯?” “这个…”惜玉戳他心口的四爪金龙,荣玉棠抓住她小手,轻笑道:“不是早给你说了吗,我在京城有兄嫂,小时候流落街头被戏班收养了,长大了才被认回去。” 惜玉表情有些扭曲:“你不是说你兄长是小官吗?那种朝廷都瞧不起的但是得听他的…我还以为是看门的呢…” 荣玉棠笑了:“怎么不是?” 惜玉撇撇嘴不说话,努力消化着自己的未婚夫变成了王爷这个事实,可是发现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一点王爷样子都没有,依旧是天真烂漫。 依旧是她喜欢的模样。 荣玉棠手指微分,和惜玉十指相握,紧紧攥着她的手:“你连我们家聘礼都收了,不会想悔婚吧?”说着手掀起惜玉袖子:“怎么没有带?” 惜玉愣住了,低头从脖子里面牵出来一串红绳,那翡翠手镯被她随身挂着呢,荣玉棠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小心翼翼模样,惜玉有些害臊的瞪他:“我不是怕天天忙,戴在手上左摸右碰的磕坏了嘛!” 荣玉棠不语,轻轻的取下红绳解开,玉佩带着少女馨香体温,在他指尖芬馥,他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握住惜玉的细嫩手腕,为她亲自戴上了。 那莹绿色在少女白皙如瓷的手腕上活了一般,两种绝色交相辉映,惜玉低垂了眉,那一瞬间她美的犹如古画仕女,恬静美好。 荣玉棠托起那纤纤玉手,送到唇边,颔首下去,他形状美好的唇触到她皓腕上,轻轻一下如蜻蜓点水,却足以撩拨人心。 惜玉脸蛋腾的通红,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撞进他深邃眸里,他那凤眸盛满春波柔情:“这镯子是先皇留下来的,一只在皇嫂手上,另一只一直在宫里堆灰,今天可算有主人了。” 惜玉有些受宠若惊:“这…” 荣玉棠知道她心里多少有些慌张,低声笑了:“你就把它当普通聘礼,也把我和从前一般待就是,这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惜玉被他揽入怀中,耳鬓厮磨,她声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娇意:“我身份不好下九流…你们家不嫌弃吗?”说着有些沮丧:“你别骗我,你老实说吧…” 她总觉得有些悬,一个戏子嫁给王爷…以前她想都没有想过,就算是,也可能只是个贱妾…或者连妾都算不上… “他若嫌弃,我便不能入宫门了。”荣玉棠软言解她心中疑惑:“你放心,皇兄皇嫂都很喜欢你,若不喜欢怎么会把这先皇赐下的玉镯送你?皇兄甚至都开始筹备我们大婚了。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安安心心的等着做王妃吧。”说着怕惜玉担心加重一句:“我后院没有别人,单单等着你来。” “那我…”惜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咽着口水:“以后还能不能唱戏啊?” 任霁那个混蛋说的,就算做了他的通房都不能抛头露面,做王妃,她应该是要有很多规矩的吧。 “为什么不能?”荣玉棠抚摸着惜玉秀发:“你记着惜玉,无论是伶人还是王爷,我永远是荣玉棠,无论是伶人还是王妃,你永远都是慕惜玉,不是谁的附属,你想做的,只要王法允许,谁敢拦着你。” 他声音越发柔和,仿佛明月照过湖面,不起一丝褶澜:“我久离朝廷无势无力,不过一个闲散人罢了,王爷王妃不过空名,为何要被这俗名所累?我从未希望束缚你在小小宫苑,终日如老妪枯坐等死,我只希望有一个身份保护你,可以看到更多的风光美景,江湖渺远山寺空鸣看够了,就带你去看看紫禁金銮繁华烟云。” 说着,他朱唇在在惜玉额头落下。 惜玉心里一暖,仰起头用朱唇的接住了那爱意,荣玉棠身子一僵,把惜玉抱的更紧,惜玉被迫靠着柔软的坐垫上,被他圈在怀,承受着这人的微微放肆。 “嗯…” 惜玉被他夺取呼吸机会,身子软到直不起来,白皙脖颈在他眼皮低下,慢慢的泛上微红,昏暗的车里,娇美的人在他怀里,车外是庄肃的仪仗,车里是旖旎风光。 过了许久惜玉没气了,呜呜叫着,声音里面带着软糯娇意,荣玉棠好不容易放了她,惜玉红了脸在他怀里喘着气儿,荣玉棠低笑在她鬓边摩挲:“不是说唱戏的气长嘛,怎么这么一会就喘了?” 惜玉拿脚踢他,哼一声生气了,这人得寸就进尺,她本来就只想亲一下的,结果这人按着她不放,到她喘不过来了才松手,还笑话她。 荣玉棠低声笑着,抱着惜玉不说话,两个人安静的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温存。 过了好久她囔囔开口:“总感觉你太好了…好的不真实…” “你也很好…很真实。”荣玉棠捧着住她下巴,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要改口了?” “喊你王爷?” “不是。”荣玉棠低语:“喊相公…夫君…郎君…都行。” 惜玉刚刚白下去的小脸又抹了胭脂一样:“不要…”说着声音一低:“还没拜堂成亲呢,我才不要叫…” 拜堂成亲了之后,她高兴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叫两声的。 荣玉棠摸摸她头,喟叹一声,惜玉闻着他身上龙涎香和草木混合的香气,昏昏迷迷陷入了沉睡,她太累了,连着几天没有合眼,刚刚又是唱戏又是受了惊吓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睡梦里面她还在呢喃:“赶紧去天津…荣玉棠你快点…” 荣玉棠把她轻轻放下,让她枕着自己大腿,他曲着身子只为她能睡的舒服些。 到了天晓,他们望见了天津城的门。有侍卫勒缰走到城门口,只看见兵戟林立个个披甲带剑,城上竟然是已是战备状态,城门紧闭,不得入内,有来往的人被困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徘徊着,看见这边车舆来了,个个避让。 “封城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据说是抓逃犯…” 百姓个个垂头丧气的蹲着,侍卫看向城楼上,冷声开口:“荣王在此!还敢封城拒入吗!还不打开城门恭迎!” 守城官员远远看见车舆,大惊失色,先前传话的陆大人明明说了王爷是三日后到,怎么今天就来了?他城里面的乞丐,南市的难民还没有赶走呢!想着他慌慌张张跑下来,磕头就拜:“迎驾来迟,王爷恕罪!” 玉手拨开车帘,有珠玉清鸣声响起:“为何封城?” “王爷有所不知!指挥使刚刚下令要捉拿要犯,全城不许人出去…”那人战战兢兢开口:“一定要抓到逃犯,明日斩首…” 那车里人声音渐冷:“为抓个要犯就封城?”说着他声音一高,冷似寒冰:“那是不是连本王都要拒之门外了?我倒是不知道指挥使是大官,还没来就给本王脸色看。” 说着他手一收:“陆随之,返驾回宫!” 陆随之应了一声,守城官员吓的面色煞白赶紧磕头认罪:“王爷!小人马上去开城门!”说着使劲指挥着上面人:“开城门!迎接王爷!” 惜玉被外面熙熙攘攘折腾醒了,醒来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到了天津城门,她一激动:“荣玉棠!小寒仙她们…” “没事的…”荣玉棠按住惜玉的手:“我先派了人去,不会有事。进城后你先洗把脸换个衣裳,我们就去指挥使府…把你这些天的委屈,都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4 14:49:51~2020-04-05 10: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0瓶;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指挥使府 府里一片沉寂, 时不时传来男人的怒吼和女人尖叫哭泣,丫鬟们个个躲在杂院里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迁怒到,刚刚已经有一个丫鬟送茶给指挥使,什么都没说就莫名其妙被指挥使摔了茶盏,要押下去打死。 可怜那丫鬟, 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在她平日善良, 行刑的衙役留了她命, 悄悄把她关到柴房了, 等指挥使冷静下来再想办法。 天色渐暗, 愁云惨雾四起,弦月隐在阴翳里见不得人间。 李夫人绣房里面乱成一片,王钰躺在床上,翻着白眼口眼歪斜,他摔下来时做了肉垫,又被药损了阳元,抬回来便这个模样了, 何惜玉呜呜呜的坐在地上哭着, 陆从之满脸青黑, 扶着腰按揉, 王娇娇在他旁边哭的不停, 又是哭又是砸东西的,李夫人急的都要跳梁了,指挥使面色苍白的坐在太师椅上, 一言不发。 “好一帮小贱人!”李夫人咬牙切齿:“这事情要传到京城去,谁不笑话咱们?今年吏部调选京官咱们砸了多少银子,全打水漂了!”说着都呜咽起来:“天津咱都不一定站得住脚了!” 陆从之冷笑:“莫说你那区区指挥使,我陆家今日也遭殃!婚事就此罢了吧!” 王娇娇尖叫一声扑到他身上:“不要啊陆郎!”说着拿起花瓶就砸向何惜玉:“你个小贱人!敢勾引我陆郎!贱骨头的东西…” 何惜玉不提防,被她砸的头破血流,指挥使瞥见心疼来:“你干什么!不是惜玉的错!”说着一把推开王娇娇,不管不顾的抱着何惜玉。 王娇娇愣住了,李夫人也愣住了,哆嗦着嘴唇开口:“你在做什么!” 指挥使叹口气:“这次事情,惜玉也是受害者,我们得给她一个交代…”说着摸摸何惜玉的头:“放心,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委屈你了。” 李夫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她虽然喜欢何惜玉,但是不代表她是个傻子,何惜玉再好,也是个外人!现在什么时候了?当务之急是堵住天津人的嘴啊! “老爷!”李夫人强忍愤怒:“您在干什么,现在要息事宁人啊!赶紧把何惜玉要不弄死要不送走!派士兵封城,叫你的亲信挨家挨户的去把当场那些人抓出来,锁住他们嘴!” “玉儿不能走!”指挥使斩钉截铁。 李夫人只觉得一口凉气朝心口犯,王钰对何惜玉有意思她是知道的,可是指挥使这样维护她,她不由多想了:“你们…你们早就搞到一起了?” “不是…”指挥使皱眉。 李夫人心悬下去了。 “我们是两情相悦,什么叫搞!”指挥使不满开口。 李夫人差点没吐出血了,她颤巍巍指着何惜玉:“你们…你们…”说着尖叫一声:“好你个何惜玉,你勾搭男人够本的啊!王钰给你了你还不够?连他爹都不放过?” 何惜玉哭的梨花带雨,连连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李夫人气到笑了:“我还以为是别人设计,谁知道还是真的!陆从之呢?看来你也勾搭着了?” 陆从之本来就一肚子脾气没地方发,也不怕添油加醋了,冷冷开口:“见到我第一面就开始sao,当着你们家姑娘的面挤眉弄眼,就差脱衣服爬我床了。” 王娇娇大叫一声,噼里啪啦的把花架推倒,拿起一个花盆就砸到何惜玉身上,指挥使气急了,一个巴掌给了王娇娇,王娇娇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指挥使,哇的一声又哭开了,扑到李夫人怀里:“小娘!他为了一个小贱人打我!” “够了!”陆从之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冷眼看着吵闹的人,抽出长剑寒光微芒,他眼神阴戾,一步步逼近吵闹的人:“谁还在吵!”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他声音森寒:“我还真看高你们了,无用的东西!出了事就只知道吵闹,我等了这么久没人能拿主意来,还得我来善后!都听着!明天之前捉到肇事的所有人,明天中午午时,在城中设台问斩!再抓几个话多的一起斩了,叫所有人都上街看看!堵住百姓的嘴!” 指挥使唯唯诺诺点头,陆从之眼神暗下去:“王爷过两日就来,你们好自为之!”说着咬牙出了门。 他一走,李夫人呸一声:“什么玩意!不过陆家偏房庶子!也敢在咱们面前威风!在他哥哥陆随之面前,不还是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指挥使叹口气:“照办吧,先稳定城内风波再说…” 李夫人瞥一眼何惜玉,眼里闪过狠毒,但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先收拾完那些戏班,再收拾这个小贱人。 陆从之刚刚出门,就看见不远处拷来了一群人,一个个带枷披锁,被衙役推怂到院中,他眯着眼看,发现没有昨天那个少女,就喊过来:“停下!” 衙役一个鞭子抽到薛小山身上:“停了!” 这些人才停下,穆长生心疼的看着小寒仙,小寒仙宽慰的冲他一笑轻轻道:“没事的,班主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跪下!” 陆从之眯着眼看了一圈,冷冷开口:“还少了人吗?” “少了一个叫慕惜玉的,是玉成班班主…” 陆从之冷笑看向小寒仙她们:“人呢?” 没有一个人回答,陆从之心头火起,拔出剑来剑锋直指慕晚成脖颈:“再问一遍!人呢!” 慕晚成低眉不说话,陆从之正要砍他,小寒仙开口了:“大人容禀…” “说。”陆从之满意了,死亡面前,再坚固的情谊都一文不值。 “慕班主知道我们闯了祸,怕迁醉戏班,已经去京城请人了,”小寒仙不卑不亢:“当今宰相莲大人是班主义父,镇国小将军乃是义兄,对班主疼爱,定不会袖手旁观,大人放心,班主一定会再来请罪,给指挥府一个交代的。” 她那意思就是,咱班主有后台,你不能轻举妄动。 陆从之讽刺的笑了:“小妞,骗人得有个分寸,宰相义女是个戏子?你逗我玩呢,他们家一个婢女身份都比小家碧玉姑娘强,他老人家义女会在天津唱戏?还被人逼出天津?” 小寒仙面上一白:“不信您可以看,一日之内她回不回得来!” “我是可以看,你们看不得了,”陆从之一把勾起她下巴:“明天午时斩首,知道吗?” 小寒仙猝不及防被他摸了脸蛋,他肆意的打量她娇小身姿:“倒是你可以多活两天,等我腻味了…” “放开她!”穆长生再也忍不住了,吼出口,陆从之瞥他一眼冷冷开口:“想英雄救美?我看你活腻了…”说着手中剑不由分说的就砍向穆长生脖子,小寒仙尖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剑刺向穆长生。 “铮!” 预想的血腥没有来到,铁石相撞的铮铮声如天籁响起,陆从之手中剑化为寒光,叮咚一声抛掷在地,他握着发麻虎口,眼神阴暗:“谁!” 一声马吁带着飞尘从门直飞入院,那人横刀立马,黑色披风和黑夜融为一体,他鲜红的飞鱼服上蛟龙狰狞,他面色寡淡,看着陆从之的眼神仿佛看一个垃圾。 陆从之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兄长,您…” 陆随之飞身下马看都不看他,只冷冷开口:“规矩都忘了?” “大人!”陆从之咬牙,单膝跪地,虽然是表兄弟,但是陆随之天生是长房嫡子,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他不过一个偏房的人,从小就在在他阴影下长大。 陆随之不屑理他,看向跪着的人:“除了慕姑娘,玉成班的人,还有荣桂生那些都齐了?可还有遗漏的?” 荣桂生听见他喊慕姑娘,心里一喜斗胆开口:“回大人的话,都在了。” “起来吧,都在院子里待着,我守在这里。”陆随之点点头,扯过椅子坐下,小寒仙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陆从之咬牙问道:“您什么意思?” 陆随之垂眉不说话。 陆从之跪下:“属下敢问大人,您此举何意?” 陆随之才淡淡瞥他一眼:“王爷的意思。” 陆从之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娇娇从里面跑出来,远远看见小寒仙这些人,厌恶开口:“从之,赶紧把她们杀了吧!这些人我看着都烦!你不是锦衣卫吗,私牢里面想到酷刑,都给她们来一遍!不然难解我心头狠!” 陆从之额头都冒汗了,十分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王家婚事!这个王娇娇简直是个傻子!且不说锦衣卫动酷刑向来是机密,就是一个指挥使的女儿,开口闭口酷刑杀人,听到别人耳里成什么意思? 果然,陆随之抬眼看了她,王娇娇看见陆从之跪在陆随之面前,横眉怒目:“你是谁?凭什么叫陆郎跪你!” 陆随之懒得理她。 “见到本小姐还不下跪行礼?”王娇娇气的叉腰。 陆从之一把捂住王娇娇嘴边,冷声开口:“闭嘴!陆大人乃是我上司官员!陆府大公子!” 王娇娇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开,堆出笑容:“不好意思得罪了,陆大人有什么事情吗?我想叫从之把他们杀了…” “噌!” 大家还没看清楚,陆从之长刀已经架在了王娇娇脖子上,他冷淡到极点:“再多嘴,第一个杀你。” 王娇娇哪里被这样对待过,小脸煞白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指挥使老远听见十分烦躁,刚刚打了宝贝女儿他有些后悔,赶紧跑过来,结果一看见陆随之他整个人愣住了。 陆家大公子!是他想见都见不到的人! “陆大公子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跟着王爷一起吗?”指挥使搓手堆笑,说着看向小寒仙她们:“还不赶紧把这些人弄下去关着!别脏了陆大人眼睛!” 陆随之淡淡开口:“谁叫你动了?” 指挥使愣住了:“这些是要犯,明天要问斩的大人…” “王爷叫我提前赶来,说谁敢动这些人一根汗毛,”陆随之眼里一片森寒:“杀无赦…” 指挥使吓的不敢说话,陆随之往后一靠:“把枷锁去了,王爷马上就到。你们准备着迎接,去吧…” 指挥使被这个消息震住了,陆随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心惊胆战的走了,不是说过两日吗!怎么今日就来了,还有王爷什么来头,要护着这些贱人? 玉成班的人去了枷锁,一个个心里扬起希望,小寒仙猜到了什么,笑着开口:“敢问大人?可是路上遇见了谁吗?” 陆随之瞥她一眼,有些郁闷似的开口:“你们班主慕姑娘…”说着他皱眉,想到了什么:“你们班主…可有婚配?”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小寒仙面色苍白。 不会是这个锦衣卫看上了班主,所以才来救她们的吧… 不行啊,那荣玉棠怎么办?他和班主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如果这个锦衣卫强取豪夺怎么办?荣玉棠和班主岂不是要鸳鸯分散? 不行不行!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一起去了,为了杜绝这个锦衣卫的痴心妄想,他们异口同声开口:“有了!” “谁?”陆随之剑眉一拧。 “荣玉棠。”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陆随之面色从纠结到懵懂到震惊到复杂到幻灭,玉成班的人都解读为他伤心失望,要放弃对惜玉姑娘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其实陆随之在想,他路上对慕惜玉说的话,会不会招致来自未来王妃的报复。 第一天,他就得罪了主子的夫人了。 他真会得罪人 。 行宫外 指挥使焦急的穿着官服,指挥着人清扫门口,这行宫是皇上下令修的,他为了讨好这个素未谋面的荣王,自己讨了许多银子,大兴土木建的金碧辉煌,他想着那王爷流落街头那么多年,没见过世面,他高楼大厦珠宝美女哄着他,肯定能攀上王爷! “快点快点!”他催促着那些丫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美女:“赶紧列队香花乐器!拿出来!灯都点起来!换上最好看的衣裳!出来!” “来了来了…”丫鬟个个云鬓簪花,腰裹绫罗。娇滴滴的站在门口,指挥使兴奋的搓着手,远远看见车舆到了,他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看见车马停下,他激动的跪下:“臣天津卫指挥使,恭迎殿下!” 车帘被人轻轻揭开。 指挥使和身后跪着的官吏,丫鬟下人齐齐愣住了 。 只看见那人缓慢步出轿中,步履高雅姿态清贵,他抬眸一刹那,云散月明,风过花清,每个人都说不出来话来,直怔怔的看着他清俊绝尘的姿容。 好一个荣王。 他顿住了,回头抱住了什么,仿佛稀世珍宝一般,走出来时候人们才看见,那是个少女,蜷缩在他怀中,衣裳朴素破旧风尘仆仆,唯露出雪白可爱侧脸,似在梦寐中。 他们只看见那尊贵无双的王爷温柔的抚摸着怀中人,声音清而柔: “惜玉,我们到了。” 指挥使犹如被雷霆劈下击中,瘫倒在地。 慕惜玉! 荣王怀里那个人,是慕惜玉! 作者有话要说:陆随之:随便逮个人就是王妃,不愧是我。感谢在2020-04-05 10:58:37~2020-04-06 13: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预测 6瓶;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第 106 章 惜玉睡眼朦胧里听见那人声音, 哼唧两声睁眼,修长睫毛扫过他光滑手背,她清澈眼里映出满天星斗明月清辉,还有抱着她的郎君。 “啊…”她小脑袋看看周围人个个盯着她,有些发怯,红着脸从他怀中挣扎下来, 她走的仓皇穿的是破旧的衣裳, 和荣玉棠站在一起格格不入, 忽然她有些自卑。 “披上…”荣玉棠伸手, 有人捧过件暗红织金披风, 上绣仙鹤朝云万字篆花,香烟流潋处,似在朝天宫。有明眼人看出来,那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一件,能赐给荣王,这表明了是对荣王的宠爱啊。 下一瞬,荣玉棠展开披风, 轻绕过眼前人脖颈, 系上了。 惜玉披上披风, 整个人周身气质都不同了, 荣玉棠那漫不经心动作, 让所有人心里有了数,他就是想告诉人们,惜玉是他的人, 是他捧在心尖的人。 指挥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头微笑:“请荣王快些进行宫安歇吧…” “等等!”惜玉眸子一睁,拉住荣玉棠衣袖:“我要去看小寒仙她们!他们在哪里?刚刚封城了是不是把她们都抓起来了!” 荣玉棠淡淡瞥一眼指挥使,指挥使赶紧跪地磕头,满脸堆笑:“哪里的事?不知道哪里的风言风语罢了…” “带路吧…”荣玉棠直截了当:“本王今日有些兴趣,想去贵府上看看。” 指挥使心里一惊,想到了陆随之明白了什么,满头大汗不敢说话,支支吾吾的拒绝着,荣玉棠冷声道:“怎么?贵府门高,本王去不得?” “寒微哪敢劳荣王玉趾亲临?” “带路…” 荣玉棠明摆着去定了指挥使府,指挥使没办法,只能唯唯诺诺答应,对着一个属下使眼神,那人悄悄溜了,荣玉棠和惜玉坐轿子去了指挥使府,荣玉棠下轿,扶着惜玉走了进去。 惜玉看着进的院来,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小寒仙泪汪汪的看着她,惜玉眼眶一红,上前抱住了她,荣玉棠轻轻咳嗽一声,陆随之走到他身后:“启禀王爷,都拦在这里了。” “这些是什么人?关在这里有什么罪吗?”荣玉棠淡淡道。惜玉心疼的抱住小寒仙,看着她胳膊上一道鞭痕:“谁打的?我要那人给你道歉…” 她声音清甜,每个人都听见了,荣玉棠面色不变,看向指挥使,指挥使在心里想了许多,还是觉得现在讨好惜玉比较好。 虽然这事情是惜玉缺德,但是之前他惹过人家,若是追究起来… “没有没有…哪里能犯什么罪呢…一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指挥使堆笑:“您说是吧…慕姑娘…” 惜玉压根不理他,荣玉棠面色一沉,陆随之捡起来地上枷锁:“大人,这是刚刚铐着他们的枷锁,沉铁重二十斤,是重犯才能动用的刑具。” 荣玉棠冷冷瞥一眼指挥使:“你的意思就是说,无辜之人,你以重犯枷锁拘之,带到你府上,动用私刑?” “并无…私刑…”指挥使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薛小山嘿嘿一笑,配合的亮出背后血淋淋伤痕,他刚刚是衙役逮捕的时候血性上来,打伤了好几个衙役,衙役才打了他一顿鞭子,现在亮出来,可不就是动私刑吗? 荣玉棠嗯了一声,丢了手中枷锁,重重的砸在地上,庭院里一片沉寂,指挥使跪下了,咬牙开口:“是这样的,这些人使毒计今日害的下官…当众出丑…下官才将她逮捕的!还有,他们招认过了,这事情都是慕姑娘一个人亲手策划的,慕姑娘是不是要给下官一个交代?” 小寒仙急的摇摇头,惜玉耸耸肩,谁信他挑拨离间鬼话? “是我策划好的…”惜玉蹦蹦跳跳到荣玉棠身边,有恃无恐的开口。 荣玉棠一把拉住小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宽大袍袖下,他们十指相扣在一起。 “事情都是我干的,可是民不与官为敌,我为什么这样您不想想吗?谁编排流言逼死穆长生?是谁下哑药害我差点成了哑巴?是谁把我们逼出天津?我们只是跑江湖的,一天不唱戏就没有饭吃!您随意就摔了咱饭碗,好大官威!” “为了迎接一个王爷,赶走那么多孤苦无依的流浪汉乞儿,把他们逼上饿死绝路,随意叫价买卖田产,把良民逼到南市无地可耕,给何惜玉家建个宅子。您配做父母官吗?”惜玉越骂越气,眼眶都红了。 荣玉棠心疼的按住惜玉肩膀,冷眼看向指挥使。 “不是!那都是谣言!哪里有那些事?”指挥使连连摇头:“谁害了你们戏班,我一定替你们做主!把败坏你们名声的人找出来!” “不用了,本王自己来。”荣玉棠说的云淡风轻:“随之,抄了这府邸。” “是!”陆随之答应下,一挥手,十几个身强体壮的锦衣卫上前,围住了指挥使府,指挥使吓了一跳:“王爷…您做什么!” 荣玉棠从怀里拿出一黄色圣旨,眼神薄凉:“奉命抄家。” 指挥使整个人呆住了,跪下就是磕头如捣蒜:“王爷!这…”他怎么也没想到,忽然来了抄家,陆随之懒得和他说话,借过圣旨就递给他,指挥使颤巍巍打开圣旨,愣住了。 里面,一个字没有。 “王爷…这是空的啊!”指挥使一喜:“这一定是弄错了!没有圣旨亲示,您不能抄家啊!” “哦…忘记写了。”荣玉棠笑一下,玉手拿起圣旨,轻描淡写:“随之,取笔墨纸砚来,我给他写两个字。” 指挥使瞪大了眼睛:“你!你就算是王爷,也无权伪造圣旨!你好大胆子!来人!把他拿下告到御前!” 他已经疯了!抄家!他这辈子全毁了! 陆随之一个巴掌扇的他眼冒金星,他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指挥使:“那是皇上亲赐王爷的三道御旨,王爷所写等同圣旨,谁给你胆子冲撞王爷!” 荣玉棠修长的手执着玉色湘妃笔,雪白羊毫点上墨汁,他不紧不慢的写着字,指挥使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笔一划的扼杀着自己的命运。 落笔。 那圣旨被无情放到他手里,指挥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吐出血来,昏死过去。 陆随之搬过椅子让荣玉棠坐了,荣玉棠看一眼惜玉,陆随之只能再搬一个,惜玉受宠若惊,和荣玉棠并排坐了。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村子里面的地主婆,高高在上的坐在炕上。 想着她戳戳老地主荣玉棠:“哎,不要紧嘛…” 荣玉棠笑着摸摸她头:“皇上想除他,很久了。” 惜玉放心下来,那些锦衣卫个个都是雷厉风行,不一会就搬出来许多珍奇珠宝,珊瑚琥珀珍珠玛瑙堆满了地上,名画瓷器搬都搬不过来,惜玉看着那些东西,心里气呼呼的,那都是民脂民膏换来的东西! “你们干什么!” 不久,锦衣卫捉出来许多女眷,王娇娇和李夫人狼狈的被带到前面来,还有许多丫鬟小厮,荣玉棠瞥一眼道:“下人放了,留本宅家眷。” “是…” 那些丫鬟们哪里见过这种仗势,一个个忙不迭的跑了,宅子一下子空了下来,只有指挥使一家人跪在地上,惜玉看着人摇摇头:“还有一个…” “大人…这个从后面跑了…”不一会就有人押着何惜玉来了,惜玉看见她眯起眼睛,何惜玉低着头也跪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我是王家小姐!我祖父是当朝侍郎,你们敢拿我!我就去找祖父告状!”王娇娇不依不饶,瞪着眼睛看向荣玉棠。 “无礼!闭嘴!”陆随之冷着脸开口。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锦衣卫首领!”王娇娇瞪着他,陆随之冷笑,拿过刚刚衙役抽玉成班的鞭子,刷的一下就抽了下去。 他乃是锦衣卫头领,手段比寻常衙役狠了不知道多少,一鞭子下去王娇娇尖叫着扑倒地上,衣裳直接被撕裂了,露出长长的口子,血痕慢慢渗透出来,陆随之冷着脸面无表情,又是一鞭子下去:“闭嘴!” 王娇娇哭的撕心裂肺,颤抖着身子。惜玉看着她惨样,有些不忍心看,背过耳去。荣玉棠看了陆随之一眼,陆随之才停手。 “流放岭南吧。”荣玉棠轻描淡写:“皇上所言,本王如何处理不需交付吏部再审。” 指挥使愣住了,他本来还想着去了吏部再掏钱找关系,把自己一家捞出来,这王直接断了自己后路啊! “别…”惜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荣玉棠耳边低语,荣玉棠嘴角慢慢勾起,笑了。 “好,依你。”荣玉棠看向指挥使:“那不流放了,贬为贱籍,留在天津永世不得离开。” 惜玉笑的狡黠,与其流放岭南,谁知道他半路会不会跑?不如把这一家留在天津得了,这里人民谁不恨这一家啊,留下来成贱籍住到茅棚里面,谁都能踩一脚,那他们还有好日子吗? 指挥使已经瘫软在那里了,李夫人哭的肝肠寸断。倒是何惜玉打量着荣玉棠,眼里流出暗光。她捏紧拳头,挺直了脊梁轻柔开口:“王爷,民女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含情脉脉的看着荣玉棠,露出苍白惹人怜爱的脸蛋。 惜玉气的想跺脚,荣玉棠含笑握住惜玉暴躁的小爪子,看都不看何惜玉:“不知当讲不到讲,那就不讲。” 何惜玉呆愣住了,惜玉咬着唇哼一声:“要不是你给我下哑药,害穆长生,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你是指挥使的女人,我算账自然要算到指挥使头上!送你们两个字,活该!” 李夫人梦中惊醒,一把薅住何惜玉头发:“好你个东西!你使绊之害我们全家遭殃!老娘今天不弄死你!” “王爷冤枉…惜玉没有啊!”何惜玉泪汪汪的朝荣玉棠看向,哭的梨花带雨:“都是我爹爹逼迫我的!” 荣玉棠睥睨她一眼:“你也配叫惜玉?” 惜玉围着荣玉棠脖子,笑的倍甜,她第一次体会仗势欺人的感觉,真爽!她趁人不注意,奖励似的在荣玉棠侧脸轻轻亲一下,咳嗽一声:“好了,荣王爷咱们回去吧…把他们赶走就好,何浅,你不是一直喜欢指挥使吗?今天就让你们在一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现在就走。” 荣玉棠也累了,一挥手,陆随之把这些人都赶了出去,女人身上的金银首饰也被粗暴的摘下来,身无分文出去了,指挥使一家从天上落到地下,哪落差他们一时间接受不了。 “小贱人!”李夫人扯着何惜玉不放,拳打脚踢没个贵妇样子,指挥使铁青着脸他虽然爱何惜玉,但是他更爱自己啊,官都丢了家都没了他还爱何惜玉个屁!何惜玉只能默默承受着李夫人的毒打,呜呜咽咽的哭着。 以往她一哭,多少男人怜惜她,什么事都化解了,现在他们一行人在风里蓬头垢面瑟瑟发抖,谁怜惜她? 他们去找昔日乡绅,个个看见他们模样都赶了出去,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去南市安家,南市那可都是他们逼迫过的人啊,一看见他们来了,个个奚落,臭鸡蛋烂菜叶全部招呼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天天蹲在个破窑洞里面不敢出来,如同过街老鼠一样。 刚开始几日还能凭着买衣裳的钱度日,可他们谁都不愿意出去乞讨做事,没两日就花完了,有混混看何惜玉美貌,天天左右在窑子边逛。 李夫人正想着怎么出气呢,这可好,把何惜玉关在窑子里,做起了老鸨,何惜玉从高高在上的名伶,一夜之间堕为娼妓,李夫人恨她啊,几乎不给她休息时间,白天逼着她砍柴烧饭做苦力,晚上就是无休止的接客,只要有钱什么人都接,折腾的何惜玉没过两个月,就再看不出昔日荣光了。 没过一年,出去买菜时候,在桥边看见新科状元出行,仪仗浩荡威风凛凛,她听见那状元郎名字。 秦修。 她跑到他面前去,跪着求他救命,秦修掀开轿帘看她一眼,面色如常: “何惜玉,我给过你机会的。自作…自受吧…” 何惜玉听见那话,眼泪停了,她面色苍白消瘦,幽黑眼眸仿佛深渊:“现在没机会了吗…” “下辈子吧…”秦修闭上眼,合了轿帘:“你好好做人,莫要再作恶了…” 何惜玉呆呆的跪着,衙役她赶走了,围观人哄笑:“一个黑窑的小biao子也敢拦状元郎?不知道多少人玩过的烂东西…哈哈哈…” 何惜玉沉默着回到窑洞,被李夫人毒打一顿。 当晚,她做饭下药,用砒霜毒杀了指挥使一家,然后上吊自尽了。 这都是后话。 把指挥使赶走后,惜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开口:“荣玉棠我困…” “走,去行宫。”荣玉棠忽然矮了身子,惜玉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催促:“赶紧上来…” “不要!”惜玉瞪大眼睛:“多不好,你是王爷啊…你得有架子!这样不像话!” “本王命你上来。”荣玉棠懒懒开口。 “行吧…”惜玉红着脸,往他身上一趴,荣玉棠低着腰,背着惜玉就走,惜玉直着身子努力不让自己的小胸脯贴着他,荣玉棠察觉到了,轻轻一笑:“你放松…板着腰不变扭?” 惜玉哼一声不放,荣玉棠有些疲惫:“你板着我难受…背不好…” 惜玉只能靠着荣玉棠,那柔软透过单薄衣裳传递到那人脊背上,酥酥麻麻的,那人低声笑了,声音带着暧昧。 惜玉红透了小脸,不想理会他。 没人敢打搅他们两,慕晚成他们在老远后面走着,和陆随之攀近乎:“荣玉…王是当今皇上亲弟弟?” “是。”陆随之知道他是自己主子的夫人的义兄,不敢怠慢,把京城的原委都说了一遍,慕晚成有些担心:“啊,那惜玉会不会…” 他怕身份太高,惜玉受委屈。 陆随之翻一个小白眼:“皇上都知道慕姑娘了,也准许了婚事,慕姑娘是正妃,我南朝有史以来第一个贱籍做王妃的,京城吵翻天皇上都无所动摇,降了圣旨,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慕晚成还是皱眉,就算惜玉做了王妃,她会不会要学很多皇家规矩,仰仗着荣玉棠生活,和行尸走肉一样… “大混蛋!”前面惜玉忽然叫一声,使劲捶捶荣玉棠肩膀,吓了慕晚成一跳。 惜玉双眸含泪点点,两颊绯红,声音弱下去:“我…我才不是小馒头呢…我…我裹了束胸…” 她才不小呢,这个人占了她便宜还嫌弃说她小,她和小姐妹们洗澡时候,别人都羡慕她呢! “是吗?”荣玉棠勾唇,回眸一笑:“没看到,我不信。” 惜玉羞的在他脖子上狠狠的咬一口:“不要脸…” “哎…”他笑着承受着惜玉的肆虐,声音忽然一柔:“天快亮了,我们回京城,好不好?” “为什么?” “带你回去,成亲。” 惜玉看着他侧脸,那人嘴上占便宜,耳朵却红的能滴血,空气里传来草木花香,还是湿润的泥土芬芳,她抬眼看向远处,从一片寂静的小巷里,透出黎明曙光,照着前方,照着荣玉棠的脸庞。 她嘴角一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了不管了,要进京城耍了~~~ 狗皇帝终于有脸了! 把莲曳和寒衣拉出来逛逛。 相辜和任霁还在京城哪旮瘩里虎视眈眈等着女主呢。 咱女儿终于可以开挂了,激动激动。感谢在2020-04-06 13:10:43~2020-04-07 17:0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86915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 10瓶;梵之 5瓶;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谢了野花无数,官道两边开遍了东篱菊,倒是越发精神,花带露叶凝霜,不愧是花中隐士雅号。隔一两里就有茶铺张罗在路边,供来往歇脚。 马蹄缓缓, 马鬃上垂着铃铛悠扬的响着, 由远及近, 从路那头有一队车马, 为首那马上载着一男一女, 男女皆是素衣白裳,少女出落的芙蓉风骨,粉面斜倚着身后那人,她身后男子眉宇惊艳,一双凤眸似蕴天下风月,脊梁直挺,信手谈笑间说不出的清贵。 茶铺的人看见这赏心悦目, 不由得赞一句:好一对郎才女貌。 不对, 郎貌女貌。 惜玉笑嘻嘻倚着荣玉棠, 她这些时候跟泡在蜜罐里一般, 缠着荣玉棠不放, 玉成班的人嫌弃她,把她和荣玉棠踢出回京城队列,叫他们两慢慢走着, 一路欣赏风光,随便谈情说爱。荣玉棠早就派仪仗先回去了,自己和陆随之留下来,陪着惜玉慢慢走。 “到了京城我们住哪里呀?”看见京城城门,惜玉才想到这个问题。 “自然是宫里面。” “那师兄他们呢?” “不劳你操心…”慕晚成从旁边马车里面钻出一个头来:“你们该去哪去哪…我们就自己找个宅子安家就是…再去找戏园子。” “哎…我也要去唱…”惜玉眼睛一亮。 “要个头,你进了宫里还能出来吗?”慕晚成翻个白眼:“好好待嫁吧…混的好成亲的时候,派人送两瓶喜酒过来给师兄们尝尝…”说着鼻子一酸:“滚吧,师妹大了是不由人留了…” 小寒仙怕寒了惜玉和荣玉棠的心,赶紧开口:“哪里的事,惜玉和三爷不还是我们家人?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咱戏班的门永远对你敞着呢。谁不要嫁人呀,你尽说这些没用话…” “我…”惜玉心里也阵阵的疼,她又哪里舍得这些人?想着大家都沉默了,惜玉纠结的低下小脑袋,叹气起来。 荣玉棠摸摸她秀发:“留下来吧。” 惜玉瞪大了眼睛,慕晚成表面闭嘴,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听,小寒仙也停了动作,只听见那人声音清朗:“自古出嫁,都是在娘家待嫁,我们自然待在玉成班…” 惜玉心花怒放:“真的?”说着想到什么:“我们?你也要待在这里?” “我也是你娘家人…别忘了慕班主,你可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人家?”荣玉棠语气幽怨。 惜玉笑的傻里傻气,捏捏荣玉棠下巴,趁人不注意亲一下。 慕晚成面无表情看着那两个人,嫌弃的啧一声,拉上车帘。 车队缓缓的进了京城,那巨大的城墙是惜玉见所未见的,她仰望着上面威武的钟楼,陆随之先行一步,在城门处亮出他锦衣卫玉佩,旁人都退避三舍,恭恭敬敬请他们进来。 “皇上赐我住宅隔壁,有一小院,如不嫌弃你们先去那边住吧。”荣玉棠下马,和惜玉肩并肩走着,陆随之牵过缰绳,去了一旁。 “会麻烦你吗?”慕晚成犹豫了一下。 “不会,我还怕你们嫌弃,那原来是一户人家,举家犯案南下,房子充公了,因为偏僻所以没人要。现在官府也租卖不出去的。”荣玉棠道。 “那就去吧…麻烦王爷了。”慕晚成沉吟片刻。荣玉棠笑了:“都是一家人…” 说着一行人走到了王府,雪白院墙黛瓦凝霜,远远望见马面墙头,雕花窗棂,仿佛走到了水墨画图中,竟然是徽派的建筑,若不是匾额上几个大字写着荣王府,惜玉几乎是以为自己梦回徽州了。 “喜欢吗?”荣玉棠侧目看向惜玉。 惜玉捂住嘴,强忍住眼里泪,她好想徽州了。 想徽州的过往,想她的爹爹。 “喜欢就进来看看…”荣玉棠笑,虽然说订婚后,未婚夫妻不能互相串门,但是她们都是跑江湖的人,随性就行。 惜玉低头,迈进了大门,庭院里寿山石嶙峋,枯柳垂着瘦枝,也算依依动人,依稀是惜玉徽州的家园。 “王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出来,看见王爷深深一拜:“刚刚内监公公来了,说今夜摆宴未央宫,召慕姑娘觐见。” “走…”荣玉棠有些意外,既而绽放一个微笑:“咱们去看看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是你未来的嫂子…” 惜玉怀着期待又不安的心,回了他一个微笑。 月明,未央宫里,烛影摇曳,香雾冷风阵阵,动珠帘清响似少女絮语,宫里无人徘徊,唯有庭前落花粘絮沾雨,寂寞空庭,显得有些凄清景象。 落花满地,宫门紧闭。 有人进来,屏蔽了左右跟随,一个人到了庭前,那人身着龙袍,神色里带着阴翳,凤眸幽深无尽威严,修长身姿立在花前,花也含羞的低垂了头。似是不敢直视龙颜。 “二弟马上要来了,去禀告娘娘,”那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疲惫和落寞:“快些开宫门吧。” 一个蓝衣小太监唯唯诺诺去了,过不久回来:“启禀皇上,娘娘说…” 他斗胆看看皇上面色,战战兢兢道:“等荣王携王妃到了,她自然开门…不劳…皇上操心…” 那人凤眸一迷,狠戾煞气顿生,小太监吓的赶紧跑了,他抬眼看向宫门里,有佩环轻响似天籁声,一抹倩影映在窗中,烛光透着那片影就足以勾去人魂魄了。 隔门相望,皇上轻轻咳嗽一声。 门里人混若不觉,莲步轻移而去,两个宫女低垂着跟随,无人敢开门。 许久,那门里面传来女人声音,清冽无甚情绪,却又带着天生醉人娇魅:“宴席摆下了吗?” “回娘娘,膳食准备完毕已经上桌…”有宫女开口:“娘娘请过目…” “四酥四果,八味八珍…”那人缓缓移步,扫视玉案前的碗盘玲珑,语气平淡:“撤了鲍参翅肚,慕姑娘自南方来,未知可能习惯海味。若是起疹成癣,倒不好…” “那奴婢换成徽州一品锅可行?厨房正炖着预备给娘娘换的…” “可。”那人点点头,翩然而去。 门外人痴痴的看着那倩影,直到人去烛静,再无声息。 “娘娘真是细心体恤啊…”宫女小心翼翼的端着紫砂煲离去,窃窃私语:“总是想的这样周到,比起那些嫔妃娘娘的宫女们,我们真的是遇见好主子了啊。” “那可不?娘娘对每个人不都这样细心,就除了一个人…”另一个宫女声音一低:“娘娘冷漠到我们看着都心寒啊…” “也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娘娘要这样冷心冷肺的对圣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娘娘把对别人的一百份心思,分一份到皇上身上,那后宫哪里还有别人啊?” “嘘…就算不分…娘娘照样是盛宠无双…” 宫女们没有察觉门外人存在,皇上凤眸里迸出刺人寒光,薄唇紧抿,冷冷看一眼身边太监,那太监尖叫一声:“大胆!敢议论圣上!” 那宫女听见是御前总管声音,知道皇上一定听见了,慌不迭的跪下求饶:“奴婢该死,皇上饶命!” 皇上负手而里,冷戾开口:“开门!” 两个宫女对视一下,瑟瑟发抖不敢动,皇后娘娘吩咐了不给开门,可是皇上又逼着她们开。 “议论圣上乃是死罪!”大太监不咸不淡开口补了一句,威胁道。 宫女都快哭出来了,颤巍巍要开门时候,一双手先一步按住宫门:“皇上何事?又为难臣妾宫中人?” 皇上眼眸戾气散去,竟然有些可怜模样:“梓童,与朕开门吧,今夜二弟要来啊,总不能让人看笑话。” “臣妾备宴,未曾请圣上。”门里人语气寡淡。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惜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对峙的场景。那黄衣男子负手立在门前,目光里波澜涌动,周身不怒而威的煞气逼人,他高高在上的站在,旁边跪了几个太监。 荣玉棠勾唇一笑,明白了。 这是被娘娘又拒之门外了。 “臣弟见过皇兄!”荣玉棠深深一拜,惜玉也照葫芦画瓢,恭恭敬敬拜下去:“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皇上叹口气,轻轻瞥他们一眼:“怎么才来?朕等你们很久了…” “劳烦皇上亲为等待,体恤臣下,臣弟该死…”荣玉棠表面不戳穿皇上等是因为进不去这个残酷事实,然而脸上了然笑容已经暴露了他。 皇上深深看一眼他的笑,冷哼一声:“进去吧…” 有宫女听见荣玉棠声音,开了门来,皇上第一个进去了,接着是荣玉棠,惜玉随他后面,一路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惜玉只感觉呼吸都是对着精美绝伦地方的玷污。 怎么美的宫殿里面,住着怎么样的人啊。 “来了?” 有女人声音传来,带着轻浅笑意。 惜玉抬眸,愣住了。 这一眸里,她知道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文芷君穿着中宫皇后的礼服,凤冠珠翠夺不了她丝毫艳丽,她正抱着只波斯猫儿,缓步走来,步步生莲,冰肌玉骨眼若琉璃,修眉琼鼻,薄唇似樱。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切赞美的修饰词放到她身上都不为过。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荣玉棠拉了拉她,她恍然大悟赶紧跪下磕头,抬眸看向皇后时候,眼里满是惊艳和倾慕。 看着惜玉模样,文芷君轻轻笑了,有宫女抱走她怀里猫儿:“无需多礼,坐吧…” “是…”惜玉回身看向宴席,愣住了。屏风处主位肯定是娘娘的。下首就只有两个相对的席位了。 皇上一个,荣玉棠一个。 她呢? 惜玉心一颤,这皇后不是要给她下马威吧? “还不坐?”皇后美眸顾盼而来,十指纤纤指着下首的位置,惜玉晕晕乎乎的坐了,端正小身板,大气不敢喘。 荣玉棠也坐了,他和惜玉直直的看着旁边站着的皇上。 皇上面色铁青,看着入座的三个人,僵直着身子,格格不入的站着。 惜玉有些懵,那皇上坐哪里?不是说皇上请吃饭吗,怎么连他位置都没有? 大殿里面一片寂静,最后还是皇上强忍愤怒开口:“朕用过晚膳了,你们吃罢,我在一旁坐着就好。”说着也不管皇后如何反应,他到皇后旁边坐下了。 皇后低头以袖掩唇,喝两口温酒,姿态优雅令人生愧,惜玉羡慕的看着她仪容,忽然自惭形秽,她哪里知道这样用餐规矩?平时都是笑着闹着吃吃喝喝。 皇后瞥见她拿着筷子犹豫模样,微微愣住,既而放下袖子,随意的吃起来,不再端着规矩。 惜玉看她也这样随意,终于放心下来,夹起一块炸藕夹,送入嘴里,慢慢咀嚼。 呜!好好吃! 惜玉眼睛一亮,欢快的吃起来,努力压抑自己的咀嚼声音,文芷君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小腮帮,微微一笑,招过自己的爱猫。 那猫儿碧蓝色如宝石,毛色雪白不沾一丝尘埃,喵呜一声钻到文芷君怀里,文芷君玉手捏起一个小虾子一丢,猫儿嗷呜一跳接入嘴里。 皇上咳嗽一声:“梓童今日饮的什么酒?” “桃花酿。”文芷君语气一淡,看向惜玉时又暖起来:“慕姑娘多吃些,怕你水土不服今日安排的都是家常菜,你随意莫要拘束,都是一家人。” 惜玉看向案上菜,发现大多是徽州风味,就连酒也是家乡的桃花酿,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感激的看向皇后,皇后颔首一笑。 呜!皇后娘娘好好看! 惜玉又被文芷君美到了,心里嘀咕怪不得皇上专宠皇后,这么美又善解人意没脾气,要是她是皇上,她也愿意三千宠爱为一人啊。 只是气氛好像有些怪异。 惜玉再看,就看见皇上盯着皇后娘娘怀里猫儿,眼神幽怨,夹杂着恨意。 皇后悠然自得的喝着莲子羹,逗弄猫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这是…什么情况… 惜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眼前美食吸引力远远大过皇上皇后关系,她一心一意的解决着美食,荣玉棠早就吃罢了,看见惜玉还在吃就没有落箸,时不时吃一口。 外面传来哭声,文芷君皱眉放了筷子,瞥见门外闪过太监衣角,她声音一冷:“陛下何意?” “适才两宫人肆意谈论宫中密事,按规矩办事罢了…”皇上凤眸里深似古渊:“杖毙亦不为过。” 文芷君秀美容颜染了怒意:“可后宫规矩是,我宫中人,赏罚惩处由我说了算,皇上要想耍威风,大可拿臣妾开刀,为难两个婢女算什么…” 门外宫女声音越来越凄厉,惜玉吓的放了筷子,感觉寒意从地板涌上心头。 文芷君无可奈何的闭眼:“请皇上放了她们吧…” “放了…”皇上瞥一眼太监,立即有人出去,文芷君再睁眼时,眼里又恢复了平淡:“素鹃,去给皇上添双筷子,厨房再做一份。” “筷子就行…”皇上垂眉,拿过九龙杯自酌一杯。惜玉敏锐的看着,他碰唇之处,恰好是皇后娘娘刚才饮的位置。 讲过刚才那事,这饭吃的食不知味了。 惜玉只感觉浑身冰冷,她果然还是不适应这冷冰冰的深宫。 她喜欢热闹的街市,熟悉的家人,还有温柔的情郎。 她抬眸,正好撞入荣玉棠眼里,荣玉棠微微一笑,向娘娘告辞了,娘娘也不留,微笑送走了惜玉和荣玉棠。 宫殿一空,宫女太监们都纷纷退散,仿佛躲避着什么。 皇上冷着脸,一把捏住文芷君下巴,龙涎香在两个人之间弥漫,若即若离又虚无缥缈。皇上的脸一半隐在阴翳里,看不清他眸光,只感觉压抑的可怕,化不开的占有和阴戾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扬着下巴看着怀里女子。 文芷君云淡风轻,丝毫不惧。 “文芷君,你好的很!”他咬牙切齿的喊出她名字:“整整一十四天,你把朕关在门外一十四天!” “皇上说笑了,又不是臣妾拴着您腿,后宫这么大,您去别的地方,哪不是欢迎您?” 文芷君声音恍惚轻烟,出口就飘散在空旷宫殿里了。 “你当朕真的稀罕你!文芷君!你当朕真的不会找别的嫔妃取你而代之吗!”皇上一下子发怒了,一把搂着她腰,抱起文芷君就走,宫人瑟瑟发抖的看着他直奔文芷君寝室,无人敢拦。 春宵一刻红烛帐暖,却捂不暖人心。 惜玉和荣玉棠走在回府的路上,两个人手拉手似寻常夫妻,惜玉抬眼看着星星,蹦蹦跳跳的恢复了原样,刚刚在宫里闷死她了。 “小心点…” “哎,我怎么感觉刚刚宫里面…”惜玉回头,冷不防被小石子崴了脚,哎呦一声,泪珠子滴溜溜的滚下来了,看着可怜极了。 “上来…”荣玉棠无可奈何的弯腰,惜玉不好意思一笑,扑上去赖他身上不起来。把脸蛋埋在他干净脖颈见,呼吸着他身上芬芳。他长发纠缠着惜玉碎发,痒痒的。 “皇后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惜玉好奇,在荣玉棠侧脸轻轻啄一口:“亲你一下你告诉我好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不行…”荣玉棠幽幽开口。 惜玉气馁了。 “亲两下这样,我就说…”荣玉棠慢悠悠补了句,回眸一笑:“这里…” 他扬起饱满朱唇,笑意盈盈。 惜玉小脸爆红,软糯的骂一声不要脸,看着四下无人,做贼一样啄上去,蜻蜓点水一下,就分开了。 荣玉棠呼吸里都透着愉悦,笑着开口:“这就说来话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帝:今天也没有拥有姓名的一天,暴躁。 汪汪汪!!!感谢在2020-04-07 17:05:33~2020-04-08 20: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vakdjjk、咯咯啦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vakdjjk 6瓶;桑桑、梵之 5瓶;咯咯啦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惜玉趴在他背上, 听他娓娓道来。 宰相和他夫人,伉俪情深数十年,共养育了二儿子一女,文芷君是最小的那个,从小便是集宠爱一身,父亲当朝宰相母亲名门世家, 两个哥哥一个翰林一个侍郎, 大嫂是懿德郡主, 都把她捧在手心宠。她从小生的又好,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性格又温柔,说艳冠天下也不为过。 这样的美人,谁不想娶她?上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都被宰相拒绝了。 宰相说,她的夫君,要她自己挑。 偏偏她谁都看不上眼,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外出踏青时遇到出逃重犯, 想挟持她, 千钧一发之时, 有白衣少年湛然若神, 恍惚从天而降, 仗剑持花,斩了重犯救下美人。 那人是江湖人,隐士家族林家少主, 和文芷君一见倾心,恋上了京城繁华。 成亲那天,京城震动,都为这一对璧人祝贺,成礼之时,忽然有少女闯进来,指着文芷君鼻子骂她不贞,说她已经有两月身孕,还想嫁给师兄。 文芷君当场就昏了过去,宰相散尽宾客,那新郎找了大夫来,一号脉,真的是两个月身孕。问文芷君,她一言不发。 新郎受不了这个气,当晚就策马离去。 京城第一贵女,沦为了笑话。 未婚先孕,新郎还跑了,这是一辈子洗不掉的羞耻,原来羡慕她的大家小姐们都捂住嘴嘲笑她起来,就这样的女子,就算再找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谁知道没过两天,一道圣旨,把莲芷君纳为妃子,迎进宫里,人们才知道,她肚子里面,是龙种。 进宫八月,生下男孩,文芷君稳坐了皇后宝座,三千宠爱尊冠后宫。多少人弹劾皇后未婚先孕,不堪凤位,都被皇上驳回去了。 七年过去了,她还是盛宠不衰。 听着别人家的传说,惜玉打一个哈欠:“可是我怎么感觉,皇后娘娘对皇上冷冷的,好像很讨厌他一样?” “自作自受,他活该…”荣玉棠笑着把惜玉放下来:“谁叫他强下手的…逼着人家带着孩子嫁给他,打了莲家的脸,文小姐受的了那个气吗?” “强扭的瓜不甜啊…”惜玉感慨。 “所以说,从小养着,再摘回家的小西瓜才甜…圆滚滚水灵灵的…”荣玉棠含笑看着她,伸手在惜玉肚子上捏了一下,他指尖温热透过衣裳传到惜玉敏感的小肚子上,软肉被人掐住,惜玉又痒又羞,打他手:“你才小西瓜,你还大倭瓜呢!” 两个人聊着,到了王府,老远看见一个人蹲在地上,凉飕飕眼神直戳着他们,惜玉老远发现是慕晚成,心虚的躲到荣玉棠后面。 “多大个人了,还要人背…”慕晚成起身,嫌弃的开口。 “背怎么了嘛,你想背还没人给你背呢…”惜玉轻轻一吐小舌头,慕晚成横眉冷目看过来,一把拎住惜玉衣领,对荣玉棠行礼:“多谢王爷送惜玉回家,恭送王爷!”然后拖着惜玉进门了。 惜玉被勒的难受,开口:“师兄…我脚扭了…” “还没成亲你就给我浪,成亲了还不知道什么无法无天样子!”慕晚成又心疼又气:“从今天开始到出嫁那天,你晚上亥时之前必须归家,大街上不得和那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啊!” “知道了嘛…”惜玉有些委屈:“今天是我脚崴了才叫他背的…” “那昨天骑马呢?前日抱着你走路呢?还有以前两个人手拉手逛街呢?我是不知道荣玉棠背上是有红烧肉是怎么回事?你咋那么稀罕呢!” “师兄你没娶媳妇你不知道…”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各自回房间睡觉了,小寒仙和穆长生一个房间,就她一个人,很快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爬起来,洗漱完了,惜玉换上新衣裳,带着慕晚成打算去拜会宰相,来不及做早饭她们就去街上吃。荣玉棠事务烦多出不来,给了惜玉银子叫她多吃点。 她也没舍得胡吃海塞,就和慕晚成在街上走着,临街都是饭馆酒楼,酒肉飘香奢华无比,惜玉纠结的走着,忽然看见一处小面馆,停下脚步。 小面馆没什么人,门前薜萝萦绕幽静的很,门大开着,几个人的冷清样子,惜玉要往里面走时候忽然被人拦住了,那人凶神恶煞模样:“姑娘,还请到别处用饭吧…” “哎?”惜玉呆住了,这开店不让人进去吗? “里面人还少,凭什么拦着不能进去?”慕晚成脾气躁先不干了,那人面色一狰狞,吓了惜玉一跳,惜玉想着惹不起,就拉着慕晚成衣袖,示意他走了算了。 “筱七!别拦着大姐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亮起来,一个小孩从店里面蹦出来,对着惜玉一笑,粉嫩玉雪的脸蛋上镶着宝石般莹黑眼珠,眼梢微长,眯着眼睛似狐狸一般可爱,那长相瞬间融化了惜玉,惜玉蹲下身来笑着开口:“你是谁家小孩?这么可爱?” 小孩眼珠一转:“我可爱吗?” “可爱…”惜玉想摸摸他脸蛋,小孩拉起她衣袖:“我可爱,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惜玉:“……” 可爱是蛮可爱的,可惜有点缺心眼。 “小少爷…”那大汉急的满头大汗,赶紧拉过小孩:“您赶紧吃饭去好吗?” “不要,我要和这个姐姐私奔!”说着小孩拉住她手就是跑啊,惜玉窘到不行,不清楚什么情况。 “清晏。” 一个清冷声音响起,有人先惜玉一步抱起了小孩,流苏飞扬衣带花香,只听见玉佩铮响,那小孩就落入人怀抱,他侧脸清秀,唇红齿白翩翩公子,不由得惜玉看呆了。 “清晏失礼了,我代他向姑娘道歉…”那人微微欠身,又挺直身子,倨傲如莲花。 惜玉点点头笑了:“没事…” “我要大姐姐…”小孩挣扎。 “小少爷再胡言乱语,今日罚抄加倍,外加三篇诗经小雅。”那男子把小孩按到椅子上:“赶紧用膳,你点的青椒肉丝面,吃完不准剩。” 小孩哭唧唧的吃起来,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沾了泪痕,可爱的包子脸皱在一起,看的人无比怜惜,那男人看惜玉还在外面看着,淡淡开口:“姑娘不嫌弃就进来吧,刚刚失礼之处请多谅解,今天我请客。” “不用了…”惜玉搞不清什么个情况,悄悄溜了,又随便找一家喝了碗粥,吃两个煎饺子就出来。谁知道迎面又碰上了那两个人。 小孩哭着走在前面,特别可怜,男子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说这当父亲的没良心,自家孩子那样都不知道哄哄。 “大姐姐好…”小孩哭到打嗝,看见惜玉眼睛一亮,惜玉笑着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蛮喜欢这孩子的,她正好不知道路怎么走,看孩子这样子两个人非富即贵:“小公子,问你个地方你可知道?” “嗯?” “瞻华衢在哪儿?” “姑娘要去那儿?”那男子先打量了惜玉一眼,惜玉点点头,男子点点头:“从那边直走到巷子拐弯进去一胡同,走到一个胡同分叉口从有橘子树那边出去,走不远路过家绸缎铺,从他们后院门走到另一条巷子,过两个拱门便是瞻华衢。” “有近路吗?” “这就是近路。” 惜玉头皮发麻谢了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男子叹口气:“我正好也去瞻华衢上,姑娘不若就跟着在下吧…” “多谢!” 惜玉跟着他走过小道大路,终于到了瞻华衢上,这瞻华衢多是京城权贵人家,惜玉努力的抬眼辨认着家门匾额上的字,一边跟着男子。 “还没找到吗?” 看着都快走到头了,惜玉还跟着,男子皱眉。 “没…”惜玉羞赧。 “随你…”男子扭头就走,快到尽头有一处宅子,清雅精巧,男子迈步进去:“姑娘若是还找不到,筱七,你带着姑娘找…” 惜玉正好看见这宅子匾额。 莲府 惜玉乖巧的跟了进来,那男子皱眉:“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 “我找的也是莲府…” 那男子眉头皱的更甚:“你…” “我是来拜谒莲大人的。”惜玉十分诚恳。 “有请帖吗?” “没有。” “有引荐书函吗?” “没有。” “那姑娘还是待在外面吧…”男子深深看她一眼,进去了,不忘记吩咐一句:“关门。” 惜玉:“……” 她和慕晚成傻子一样待在外面,筱七笑了:“不好意思姑娘,莲二少爷就这个性格,不知道多少少女天天来敲门只求见少爷一面呢…您被拒之门外很正常,”说着他声音一小:“少爷不喜欢天天在他门前转来转去的姑娘。” 原来是被当成倾慕那人的姑娘了啊… 惜玉哭笑不得:“不是,我是找宰相大人的…” 筱七一脸震惊:“宰相大人?做什么?”他一脸痛心疾首:“这种感情是没有结果的啊姑娘!” 惜玉:“……” 这人和筱三是亲兄弟吧。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有轿子抬来,两个丫鬟扶着一个贵夫人下了轿,那夫人虽然不再年轻,可保养的好,依稀少艾娇艳,紫袍加身不觉灰暗,别有一番深沉内敛的惊艳,无需多修饰,光看头上珐琅彩大凤,便知道尊贵不凡。 最惹眼的,是她额头上一朵胭脂莲花,潋滟生香。 额上能画莲花的,是宰相夫人了。 惜玉赶紧行礼,文耶溪瞥见少女侧脸,心中一动,暗道好生熟悉,惜玉抬头时微微一笑,那杏眸娇憨琼鼻小巧,不觉和记忆里某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她情不自禁开口,盯着惜玉看。 “民女慕惜玉,见过夫人。” 文耶溪一怔,这些年有不少人自称惜玉来,她都不屑去看了,只是眼下的少女给她的感觉太过熟悉,汇聚了鹤官和王招娣的所有美,只一眼她就能认定,这是鹤官亲女儿。 “进来说话吧…”她收回眼神,语气慈爱。 惜玉和慕晚成跟着她进了宰相府,发现宰相府也没有什么特别奢华地方,庭院朴素大方,甚至比不上指挥使府,她跟着文耶溪到了花厅,文耶溪坐下,惜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文耶溪。 “这个是先父当年留下来的玉佩…” 惜玉忐忑不安的开口。 文耶溪接过玉佩,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她捏着玉佩,目光深沉带着怀念,半晌她轻轻抱住了惜玉:“好孩子…受苦了。” “没有…”惜玉笑的灿烂。 “来坐着吧,”文耶溪拉着她坐下,看向慕晚成,惜玉赶紧介绍:“这是我师兄,爹爹的养子,叫慕晚成。” 慕晚成赶紧行礼,有些拘束的站着。 “都坐吧…前些日子濯清还说遇见你了,我怪他怎么不直接把你们带回京城,他说你们要唱戏,要唱到京城才算数,不要他帮你们。真是有志气的…从徽州一路唱过来的,受了不少苦吧…”文耶溪丝毫没有宰相夫人的架子,言语和顺仿佛慈母。 “没有,夫人,”惜玉摇摇头:“一路上都遇的贵人,爹爹积德行善,我们一路都很顺…” “还知道积德行善…”文耶溪笑的有些勉强:“以后怎么办,在京城待下来吗?住宅可找好了?” “都找到了不劳烦夫人…” “娘…”刚刚那男子路过,有些诧异的看着惜玉和文耶溪,文耶溪嗔怪的看他一眼:“这是我二儿,你唤他栖碧哥哥便是…” 惜玉愣住了,吞吞吐吐喊不出哥哥那两个字,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喊了莲公子。 “这位是?”莲栖碧看向惜玉。 “这就是你未婚妻啊。”文耶溪笑的暧昧:“一直跟你说着的,你慕叔叔的女儿,慕惜玉。”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谢谢,有被绿到。 当年鹤官是想占便宜,随口说要结娃娃亲,但是后来搬走了,他寻思门不当户不对就没当回事。但是文耶溪和莲曳一直惦记着这事…… so……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扮惜玉了吗? 没错就是馋莲栖碧身子。感谢在2020-04-08 20:57:06~2020-04-09 18: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76554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第 109 章 莲栖碧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和惜玉大眼瞪大眼了片刻,他轻轻咳嗽低头,似是有些羞赧喊了声娘,扭头就走了。 文耶溪笑的慈爱,拉着惜玉的手不放,恨不得马上把这两个人送进洞房, 惜玉感觉有些不妙, 赶紧笑着开口:“夫人…” “啊…濯清回来了…”文耶溪沉浸在儿媳妇送上门来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压根没有注意到惜玉僵硬的表情, 适时门外传来车马声响, 她起身向迎,只听见有人步履轻快而来。 “夫人都不等我,自个先回来了。”那人言笑晏晏,身姿修长清雅过人,正是宰相莲曳,他随手解下黑色绣金披风,文耶溪接过给丫鬟挂了起来, 他瞥见惜玉眼睛一眯:“哟, 这么快就到了京城?” 惜玉赶紧行礼, 莲曳点头坐下, 文耶溪道:“孩子千里投亲, 你都不知道把他们带到京城,吃多少苦?” “这不是过来了吗?”莲曳笑:“鹤官的女儿岂是凡品?”说着拿起旁边玉佩,眼神怅惋, 文耶溪怕惜玉伤心,不再提她爹爹,只是抚摸着惜玉秀发:“好孩子,来京城就什么都别怕了,你爹爹当年和我们结了儿女亲家。我大儿已婚,二儿比你长了八岁,至今未婚,就一直留着给你的…” “惜玉不敢高攀…” “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爹爹和我们都是生死之交…” “惜玉…” “没事…” 惜玉纠结的看着文耶溪,斗胆打断她的话:“夫人,是这样的,惜玉…已经和戏班里的人有婚配了!” 文耶溪愣住了,不解的看着惜玉发髻,那还是少女打扮,惜玉浑身看不出来成亲痕迹,惜玉赶紧把话说清楚:“先父未曾告知惜玉有这样一段事情,所以惜玉就自作主张…和他人结亲了,婚期就在今年…” 莲曳皱眉:“这玉佩乃是定亲信物…” “这…惜玉实实不知…”惜玉只能装缩头小乌龟。 三个人沉默了许久,还是文夫人笑了:“好了好了,也是天意…做不成儿媳妇做义女也成…”说着拍拍惜玉肩膀,惜玉乖巧的笑了,文耶溪看着慈母心起,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清丽乖巧的姑娘,一半是因为鹤官,一半是因为自己身边没有女儿陪伴。 “你婚配的是何人?”文耶溪轻轻道。 “这…”惜玉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荣玉棠身份,文耶溪以为她不好意思说,毕竟是戏班里人,身份低微,她寻思派人去明查暗访打听一下,是个老实人就算了,若是个吃喝嫖赌之徒,她定不能叫惜玉嫁给他! 惜玉又坐了许久,到中午莲曳留他们两个吃了顿饭,宰相大人家的饭也不是山珍海味,就是家常菜罢了,惜玉吃的很开心,文耶溪慈爱的摸着惜玉,鼓励她多吃。 能吃是福啊,现在京城少女都追求楚腰纤细弱柳扶风,多吃一口都能噎死,文耶溪看不惯这些,看见惜玉低头吃饭她心里欢喜,要是她儿媳妇多好,温香软玉的,看着瘦摸着有肉,最宜室宜家了。 还有啊,能生。 惜玉丝毫没有察觉文耶溪的企图,只是很努力的把文耶溪给他盛的两碗饭一碗汤吃喝干净了,擦擦嘴巴走人,文耶溪也没有留她,毕竟初来乍到,惜玉事情多着。只是喊来了莲栖碧: “栖碧,送送你干妹妹…” 莲栖碧点头答应,他也是很早就听说慕叔叔家一个姑娘,聪明可爱,虽然没见过但是已经有了三分好感,他对她没有什么心思,能做兄妹最好不过。 “住哪儿?我叫车夫送你们回去吧。” 惜玉摇摇头:“多谢公子,还是不用了,刚刚吃的有些多…我和师兄走回去就行,不劳烦公子了…” “那我送你们一段路吧…” 两个人说笑着,忽然听见一个少女娇嗔开口:“莲栖碧!你到哪里去!” 惜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少女风风火火的闯入眼帘,一身锦绣光彩夺目,耳上明珠腰间玉佩,头上明晃晃的金钗环珰,富贵非凡,她满眼敌意的看着惜玉。直逼莲栖碧,嘴巴和炮弹一般:“你不是说今天没有时间和我去上林苑看花吗!怎么叫我在街上逮到你了?好你个莲栖碧!你还骗我今天要给太子讲学,讲什么学!说实话你又去哪里!” 惜玉第一反应,原来他早上带着那孩子是太子吗? 也就是,她未来侄子? “萱德郡主…”莲栖碧下意识把惜玉护到身后,他清秀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注意您的仪表。” “我…”萱德咬牙,闭嘴了,莲栖碧叹口气:“君子出告返面,皆是对堂上二尊,郡主尊贵,但不是莲某父母,为何去哪里要向郡主请示呢?” 他语气冷了许多。 “你…”萱德说不过他,看见他护着惜玉更加生气:“她又是谁!” “干郡主何事?”莲栖碧眼睛一眯。 “我就是想知道她是谁,土里土气偏偏狐媚子样…”萱德郡主恨恨看向莲栖碧:“你别告诉我你喜欢这样的!莲栖碧!你有没有心!” 惜玉无端被殃及,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郡主闹够了吗?”莲栖碧眼神幽暗:“大街上堵着人,吵闹不休胡言秽语,连乡野村妇都不齿的行径!” “莲栖碧!你有没有良心!”萱德郡主气极了:“我都是被你逼的!前个皇上为我招亲选婿,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要是你出来那一定是你得了啊,我们就能在一起了!现在那些男儿争个不停我都烦死了…” 她气的浑身哆嗦,莲栖碧依旧冷漠:“郡主慎言,为郡主亲自选婿乃是皇上隆恩盛重,难道郡主对皇上的选择又所质疑吗?” “我没有…”萱德急了:“我就是…” 莲栖碧转头就走,不再理会这个郡主,郡主直跺脚的,愤恨的看着惜玉离去背影:“你理她不理我!莲栖碧真有你的!” “这个郡主向来胡搅蛮缠…”莲栖碧脚步快了:“慕姑娘你快些回去,还记得回去路吗?” “记得…”惜玉答应一声笑了:“这桃花可苦了你了,我看这不是萱德,是喧闹还差不多…” “可不是…”莲栖碧苦笑,和惜玉分道扬镳。 莲栖碧再回去时,郡主已经不见了,他松口气,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眉宇一凌,喊一声:“筱七!去跟着慕惜玉!” 萱德郡主气愤难忍,她大姐嫁给了莲家长子莲景行,她也倾慕莲家二少,偏偏这个莲栖碧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对她冷若冰霜,莲家也一直对她敬而远之。 她就搞不懂了,她可是堂堂郡主,放眼天下就两个的尊贵存在!姐妹嫁兄弟,难道不是一段佳话吗?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喜欢她! 凭什么她姐姐能嫁莲景行,她不能嫁莲栖碧! 想到刚才那个少女她更来气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女子走街上有说有笑的,她看着笑容就扎眼,想着她拽过一个莲家家仆,家仆怕她,一五一十说了,萱德一听更生气了,连文耶溪都那么喜欢她,这还得了。 想着她咬牙,带着她那的侍卫跟着惜玉走了,老远看见慕晚成和惜玉分离,去了包子铺,萱德郡主努嘴:“去给那狐狸精一个教训!” “郡主啊,你还没弄清楚人家是谁,万一误会了呢?”侍卫犹豫了一下。 “误会就误会呗,又不是杀了她,教训一顿罢了,能得本郡主教训还是她福气呢,你看她那个穷酸样子,布衣布鞋…你放心,不会是什么显赫人家的。”萱德无所谓的开口。 侍卫无可奈何,他从心里觉得,这个郡主要是能嫁到莲家去,那不知道是莲家倒了几辈子霉。 人家可是宰相门邸,不是畚斗啊。 侍卫刚刚出去,惜玉已经走了,他只能放慢脚步跟着,不叫人发现。 惜玉走过小巷,回头看了一眼,侍卫赶紧躲起来,直到惜玉看不见才进去,准备跟近他。 “就这个巷子动手!”郡主窃窃私语:“快点!出了这个巷子人就多了,你赶紧的!” “等等…” “你快点!” 侍卫还没开口,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哟,赶紧动手啊,再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好的…”侍卫稀里糊涂答应一声。下一瞬间忽然毛骨悚然起来。 谁在说话! 没等他拔刀反应,一个巨大身影从院墙跳落,虽然高大却轻巧似燕,落地无声,只听见剑拔出鞘寒光微动,他已经被人抵在墙边,锋利剑刃擦着他脖颈,如同寒冰。 萱德郡主吓呆了,躲到别的人家堆的茅草堆后面不肯出来。 “就知道你们要跟着,别胡闹了,人家是文夫人的义女,动她一根汗毛,”筱七深深看他一眼:“我卸你一双胳膊。” 侍卫吓的赶紧磕头求饶,筱七笑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不见了踪影。 “那是谁啊…”萱德郡主看见人走了,慢慢探出头来,害怕道。 “不知道…”侍卫苦笑:“郡主我们别跟着了吧…” “我…”郡主不甘心的吞口口水:“那人说不定走了呢…”说着咬牙迈步:“怕什么!你也是侍卫!不比他差!” 侍卫都快哭了:“郡主,我几斤几两我知道啊!” “没用的东西!我去!想不到那狐媚子能成文夫人义女!义女可不就是未来儿媳!”萱德郡主心头火大:“我去!我就不信我教训她,那侍卫还能奈何我不成!” 她还没走两步,只听见疾刃滑过长空,声音枭戾,脚下一麻,一只金翎羽箭明晃晃的斜插在她脚边,入地三分震的她生疼,若是那箭偏了半点…她这脚岂不是要… 萱德吓坏了,赶紧回头:“谁!” 来人倨傲的收起弓箭,飞鱼服暗红似血,四爪红蟒狰狞的傲视着她,他抿唇不语,眼里杀气毕露,仿佛郡主是死物一般。 不等郡主反应过来,陆随之拎起侍卫衣领,一把撞到墙上,他轻描淡写开口,身上血腥味让郡主和侍卫都噤若寒蝉: “叫你们别跟着,就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人话听不懂,非要给点教训是吧?” 他绣春刀出鞘,对着侍卫□□下面,看都不看一刀直入,侍卫尖叫一声,差点没吓昏过去,泪汪汪的求饶。 “再给脸不要脸…我卸你三条腿。” 陆随之拔刀入鞘,冷冷看一眼郡主漠然离开。 侍卫瘫软在地上,刚才那刀差一点点就要了他命根子,他造了什么孽啊! 等他走了,郡主捂着嘴颤抖道:“他是谁?” “好像是锦衣卫首领…陆大人…” 听见锦衣卫,郡主瞳孔一缩:“他怎么会为那个狐狸精出头!” “郡主我们走吧!”侍卫欲哭无泪了,今天都碰到什么煞星啊!一个不够还来两个! “我们走吧…”郡主也怕了,猛的回头要跑,却撞进一个怀抱,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推到在地上,她刚刚想骂谁不长眼敢冲撞郡主,下一秒就被那人眼神吓住了。 那人浑身鲜红,红的热烈而压抑,衣上鸳鸯红眼黑眸,直勾勾的盯着来人,双双对对在血海里交颈戏水,光看着衣裳就让人不寒而栗。 郡主浑身一颤,瘫软在地上。 这个阎王怎么来了! 她不敢置信抬眼,正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那人修长如女子的眉毛微微挑起,朱唇微动竟然是有些笑意:“郡主在这里,有何贵干?” 沙哑的声音在破旧的小巷幽幽响起,郡主打了一个寒战。 “就是想教训个人罢了,不知道大公公来这里有什么事。”萱德气焰低下去。 “咱家养的只小金丝雀,丢了好久,听说在这里筑了巢,咱家来把它寻回去关起来。”相辜轻轻一笑,负手而立。 “不如你帮公公找吧…”萱德看向侍卫,侍卫害怕的头都不敢抬。 “我那金丝雀金贵的很,天上地下就这么一只儿,要是让那个不晓事的伤了一根羽毛…”相辜眼睛一眯,手中扇子一闭,直直挑起那侍卫下巴:“我要谁狗头…” 他手里扇子有机关,暗藏锋刃,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扇中,侍卫吓的魂飞魄散,大汗淋漓:“公公饶命!小的不敢!小的哪里敢伤金丝雀啊!小的毛都没看见别说…” “你明明看见了,怎么说没看见?看来这眼睛都不好使了,给你换个头岂不好?” 相辜似笑非笑,瞥一眼惜玉走的方向,侍卫福至心灵一下子明白了,砰砰砰的磕头:“公公!小的马上就滚!马上就滚!再不敢跟着了!”说着爬起来就跑,也不管郡主了。 郡主不明所以,但是吓的也跑了:“你跑什么啊…” 侍卫哭的委屈死了:“不是郡主,您都惹的什么人啊…” 一个要他两个胳膊,一个要他三条腿,一个要他头! 这是要把他分尸的节奏啊! 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相辜嗤笑一声,低头擦拭着扇子,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物一样,他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金丝雀儿,你们可逮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郡主的小侍卫:我是个什么命,哭唧唧.jpg 感谢在2020-04-09 18:48:21~2020-04-10 17: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第 110 章 作者有话要说:审核小姐姐都是美女! 是京剧!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qaq。 真的有这个戏! 好像最近那个电视剧鬓边里面也有提过这个戏,战宛城。 我是按照陈永玲老师的路子写的,具体细节不太记得。 筱七叼着狗尾巴草, 看着惜玉快到家门了,他慢悠悠的回身准备回府,忽然草间疾风起,他耳朵一竖,回身一闪,微微寒光擦过他耳背钉在了墙上, 没入墙根悄无声息。 他眼睛一眯, 虎口已然放到剑把上。 脚步声从拐角出响起, 他不动声色, 按住剑, 轻轻靠近了拐角,两个人同时一顿,下一瞬刀剑齐刷刷出鞘,寒光飞舞似蛟龙,狭小的小巷一霎时虎跃龙飞,刀剑无眼两个人都下的死手。 筱七看着眼前飞鱼服男子,冷笑, 他本来就被锦衣卫没有半点好感:“锦衣卫大人…您不抓您的人, 来对我下死手做什么?” “你是谁派来的…”陆随之眼神冷的怕人, 刀刀刺他要害, 筱七也不废话, 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都发现对方身手不凡,僵持着各踞一墙, 剑拔弩张。 “谁给你的狗胆,来刺杀我?”陆随之冷笑,眼神如刀。 “您怎么说话的,明明是你先下手为强…”筱七懒得和他计较:“要不是我躲的快,早被你那银针杀了…” “银针…不是你?”陆随之愣住了。 筱七挑眉:“怎么?不是你使的,难不成是我吗?” 陆随之摇摇头,筱七笑容一僵,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不是你刺的?” 沉默。 没半晌,两个人反应过来,几乎是飞奔出巷子,看向惜玉刚刚的站着的位置。 落叶纷纷不见人。 惜玉是被锣鼓声吵醒她,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人一把捂住嘴边,一股奇异的香味迷着了她,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看见自己独坐在红绣靠的椅子上,四周一片灰暗,她眉宇有些疼,手摸向鬓边时,触着了鬓花的丝绒。 惜玉愣住了,对着桌子上的镜子一打量,她竟然是被人扮上了,画着姣好的妆容,水钻头面熠熠生光,她打量向身上,白色的花旦袄裙裤,刺绣裙边透出一点红,仿佛雪里红梅。 她抬脚,三寸金莲一般的硬跷完整露出来,那脚尖一弯弧度,勾人的紧。 谁把她绑来的?绑来唱戏? 忽然封闭的空间里,透进来一丝光,惜玉看向门那边,苍白阳光破暗而入,有人缓步而来,周身似血,青丝垂腰,面色惨白如纸,却越发显得他一双眸子黑似夜色浓,仿佛天下的阴暗都入了他眼,他薄唇噙着笑,一步一步向惜玉走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和惜玉身上的胭脂水粉香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好久不见,小东西。” 他声音沙哑依旧,门关上,幽长声音在封闭的戏楼里回荡。 惜玉看见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神胡乱瞥着,忽然的看见了台下跪着一排人。 仔细一看,那些人都是铜铸的,个个栩栩如生,五花大绑捆着跪在地上。她想起来了岳飞祠前面跪着的秦桧像,现在这些人跪在她面前,她有些毛骨悚然。 “都不认识了?” 相辜笑着拍拍离他最近的一个铜人的头:“这是你师姐锦官呀。” “这是何惜玉,现在在天津城南做窑姐呢…”他摸过另一个铜人头,然后一个个摸过去:“这是何苦,这是指挥使,这是柏舟…” 都是曾经害过惜玉的人。 他说了大概七八个,笑着回头看向惜玉:“怎么样?我把他们生辰八字都压在铜人底下,他们世世代代都要伏跪在你脚下,好不好?” “不好…”惜玉弱弱开口。 她还活着呢,能别给她整这些阴间的东西吗… 相辜看她一眼,惜玉吓的拼命点头:“好好好…”为了表示自己感兴趣,她还特意问:“那还有的那些铜人是谁?好像颜色暗一些…” 相辜一笑:“真聪明,知道为什么暗吗?” “加了漆?” 相辜噗嗤一笑,兴味盎然的瞥一眼台上惜玉,眼里风情万种:“这都猜不出吗,自然是加了他们的骨灰啊…” 惜玉选择闭嘴了。 相辜轻轻抬手,指向那一排密密麻麻跪着的人,眼神寡淡笑容却加深:“不要怕,就当咱家请来看戏的人…” “看戏…看什么戏…”惜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你唱啊…”相辜在他们前面坐下了,正对台中,他翘起二郎腿,手里扇子不紧不慢的轻轻打着手心,仿佛真是来看戏的爷。 他朱唇微勾,缓缓展开扇子,上面画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大腿,面含春意。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要她唱战宛城的思春吧… 那可是出了名的粉戏…她爹爹教了她,却不叫她演,足以看出这戏的不良了。 锣鼓一声,胡琴伴随着月琴悠扬,惜玉快哭了,还真的是这出戏,她僵硬的坐在台上,半晌不动。 “既然不唱,那琴师留着也没用了…”相辜低眉,端过茶盏啜饮一口,眉眼氤氲在茶烟中,让惜玉恍惚了片刻,又被血腥味刺醒了。 唱就唱…惜玉咬牙切齿,这相辜真的是无法无天了,知道她快成王妃了都敢绑…眼下只能顺着他来。 想着她拈起红色手帕,清清嗓子: “暮春天日正长心乱难禁,不由人独对镜暗自沉吟…” 那闺中少艾黛眉紧蹙,捏着手帕站起来,柳腰款摆不紧不慢的走起来,闲散的在闺中游走,感慨这身世苦命,嫁了不久就独守空房。 窗外春色正好,她却只能隔墙相望,有双飞蝴蝶翩翩而来,她眼睛一亮,蔻丹指拈着鲜红丝帕,莲步轻移追着那蝴蝶满院跑,只看见她白衣翩然,袅着纤腰似风摆,折煞那窄窄金莲。 娉娉袅袅一段风流,三分眉梢,七分在脚。 蝴蝶飞的快,给它跑了,惜玉气的叉腰嘟嘴,扭着腰倚着椅子坐了,翘起脚来,那金莲似露非露一晃一晃。 累了,她眼神迷离的捶着腿,手不知不觉的滑到腿上,她斜倚椅靠,素手漫不经心的摸了下大腿。兰花指挪到鬓边,摸摸花儿,又情不自禁的送到唇,寇丹指,樱桃唇。她下意识的用指尖挑拨一下唇瓣,似是情人般的亵玩呢喃。 相辜眯着眼睛看着,打着节拍的手慢了下去,扇子静在了他手里。 忽然她惊醒了,羞赧的拍拍胸脯,羞的拿袖子遮面,忽然波光流转,她瞥见台子上面两个老鼠□□,她吓的赶紧拿手帕去赶,软绵绵的手臂扔着帕子,欲拒还休的赶着,它们跑了,惜玉咬唇,轻轻回头,用手帕遮面,轻瞥着它们出神。 惜玉粉面含羞,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娇羞的斜倚着,不住拨弄那红色手帕,她抬眸,又瞥了眼□□老鼠,眼儿一媚几似醉如饧,她情不自禁的朱唇微启,轻轻含住了红色丝帕。 一片黑影遮住了她。 惜玉拿着手帕两段的双手僵住了。 “手帕不是你这样咬的…”相辜低眉,身子投下阴影几乎笼罩着她,他血红的颜色和惜玉的纯白交织在昏暗的台上,说不出的凄美和暧昧。 下一瞬,他低头含住了手帕另一角,他幽黑眼里一瞬间有了光彩,直勾勾的看进人心里。 惜玉咬着手帕这一端,他含着那一段,两个人呼吸杂糅在一起,难舍难分。惜玉只看见他舌头微动,似香蕊含露的□□的手帕,那手帕化作春波在他唇齿间荡漾着。 惜玉愣愣的看着他咬手帕,感觉自己要被融化了一样,他目光所见,唇齿所念,都是溺死人的风情。 “会了吗?”过了很久他开口,松了手帕,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垂眸看向惜玉,眼里一片阴翳,又是那个沾满鲜血闻名可让天下小儿止啼的大公公。 “我…”惜玉艰难开口。 “还要我教一遍?”相辜眯眼捏起她下巴:“这悟性,怎么混到京城的?” 惜玉委屈,她是唱正经戏的啊,谁大庭广众唱这个啊。 “再来…”他松了手,惜玉只能强打精神又给他来了一遍,他眼神戳着她,惜玉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再说那么露骨的动作她也做不出来。搞的咬手帕跟肯骨头一样艰难。 相辜表情一暗,显然不满。 惜玉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想哭的心都有了,她只感觉屈辱和难堪,他逼着她唱这种东西,什么意思啊。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觉得我作贱你了是不?” 惜玉还没开口,相辜一把抱起她,惜玉感觉自己一起一落,被迫的靠着那人坐下了,他身上血腥味刺激着他,她羞到不行,泪珠的差点没落下来,长这么大她还没这样坐过。惜玉又气又羞,恨死了相辜。 爹爹小时候就教训她们,以后就算到街头要饭,也不能坐男人大腿唱戏! “唱。” 他用手挑起她下巴,一个字干净利落。 血腥味压迫着她,惜玉肩膀耸动压抑着哭声,相辜手轻轻伸到惜玉膝盖处,强拉过她的腿,架在她腿,惜玉不堪的倒在他怀里,姿势妖娆而难堪。 冰冷顺着跷上的花纹反复摩挲,仿佛毒蛇一般缠绕着,越缠越紧。 “唱。” 他第二遍开口,语气只有冷漠,全无半点情意,惜玉心里陡然升起一片寒意,她知道他若是说第三遍,她就要玩完了。 她一个人无所谓,可是相辜是个疯子,他敢把未来王妃绑过来唱粉戏,谁知道他会对玉成班怎么样,他不止一次威胁过惜玉了。 惜玉哽咽一下,含泪开口唱起来:“我一人在这里心头烦闷…” 他手一顿眯着眼听着惜玉,安静到安详,一言不发也不动作,仿佛一个死人。 惜玉也放松了,管他呢,反正这人不是男人。 应该不算破规矩哈…… 她又把思春后面演了一遍,不安的看着相辜。相辜还沉浸在余韵里面没有出来,垂眉低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相公公…可以放了我吗?”惜玉轻轻开口。 相辜缓缓抬头,松手放了惜玉,惜玉如释重负马上离开了他,相辜看着她害怕和恼羞屈辱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翅膀了落霜雪,不堪重负的挣扎蹁跹。 空荡荡的戏台上,两个人无声的对峙着。 半晌他开口,似低语自言:“这戏很不堪吗?” 惜玉不说话就点点头,反正相辜看不见。 他笑了一笑,笑容有些妖异:“若是能让我唱这戏吃一辈子的馊饭,我都心甘。你们觉得这戏不堪!” 他沙哑的声音一尖,似是压抑了多年的沉怨迸发,惜玉吓的跑到桌子后躲起来,后知后觉的才发现那话不是对她说的。 是对台下跪着的铜人说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明月徘徊, 在如墨的夜色里恣意挥洒着柔和的光,透过雉羽碧桃纹路的雕花窗棂照进来,房间寂静无声,只有鎏金四角香炉燃着龙涎香,和着床榻上花香,丝丝缕缕的侵扰着人。 天上有星辰, 地下不眠人。 惜玉穿着精致的冰蚕睡衣, 那衣裳如水般裹着她娇小身子, 她蓄着汪汪两眼泪, 白天的屈辱仿佛泰山一样压着她胸口, 她睡不着,想荣玉棠,想玉成班的兄弟姐妹们。恨相辜那般作贱她。 回廊那边传来脚步声,相辜披着一袭雪白银狐氅,踏着回廊月色穿过枫叶林来到院落中,他面上带着深秋的霜,眼角眉梢都沁着凉, 旁边的小太监提着六角宫灯, 低眉顺眼引着他到了惜玉门前。 惜玉听见那人脚步就一哆嗦, 闭目抱着被子缩进了被窝里面。 门外看着惜玉的两个小太监单膝跪地:“奴才见过大公公, 公公万福。” 相辜声音压低:“回房间后她可吵闹了?” “回公公的话, 姑娘非常温和,不吵不闹,已经安睡许久了…” 相辜沉默了半晌, 抬眼看看天上月,月光碎在他眼里宛如琉璃: “开门…” 门轻轻开了,惜玉身子一僵,对那人靠近异常的抗拒和恐慌,相辜点了灯挥手示意他人退下,房间霎时一亮,他解开裘衣挂在紫檀木龙门架上,拍拍袖上尘埃,风霜便散去了。 他坐到床沿,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惜玉。 惜玉脊梁一僵。 “我的床上你睡的倒快,也不分半边给我。”他低声呢喃,沙哑的声音带着丝醉意:“我还担心你想家睡不着呢…” 说着他解下床边承尘的流苏带,合上红罗绣帷,遮住月色如水,他似乎是考验着惜玉的耐心,一件件的脱去红色衣裳,露出雪白亵衣。似有淡淡的晦气味道,但是在浓厚的熏香里几乎闻不出来。 在他手摸上惜玉脸时,惜玉再也忍不住了,啪的打掉那手,声音带着哭腔:“你担心我睡不着,就不能放我回去吗?”说着缩在墙角呜咽起来:“我都要成亲了,你不能放过我吗?” 相辜本来缓和些的颜色重新冻上去,眉宇霎时锋利起来,似是极为不悦,他冰冷的手攥住她手,把她按在床笫间,他鼻尖几乎触着她的,惜玉才看见他鼻尖有淡淡伤疤,淡到几乎看不见,不知道是过了多少年。 “怎么的,和我在一起侮辱你了?” 他的气息喷在惜玉脖颈上,惹得一片粉嫩红晕,惜玉泪眼瞪着他,膝盖弯起防备着他那里。 他笑的轻浅:“小东西,你不会真的把我当男人了吧?” 惜玉哭的打了个嗝,慢慢收回了腿,懊恼极了,相辜又不是男人,她对付登徒子的那些狠招式完全用不上。 他静静的看着惜玉闭上眼,收回了腿,仿佛他一眼都是在玷污她的样子,眉毛微低敛了神情,呼吸也满了下去,他还是逼迫的惜玉的姿势,只是也就能停留在这里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把我当个男人。” 他声音平淡似水,不起丝毫涟漪,惜玉又气又恼,哽咽着开口:“还男人呢,你都不是个人了!凭什么叫我把你当人!相辜你良心叫狗吃了吗!杀人似割草芥,苛虐百姓弄权朝廷,还弄那些个铜人跪着你,你真把自己当什么好东西了,你不把天下人当人看,你也别指望天下人把你当人看…” 说着她脖子一挺送到相辜面前,泪眼似水洗过一般澄澈,只是恨意破坏了那美好:“有本事你杀我啊!你不是喜欢杀人嘛!” 与其在相辜手上被她折辱到死,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 相辜面色平静,跳跃的烛光在绣帐里涌动,他的脸一半隐在阴翳里,一半在烛光中,倒显得有些脉脉温情,他看着惜玉求死的模样,忽的低头,薄唇在惜玉额头上轻轻一落,似蜻蜓点水,漾起一池波澜。 他说:“慕惜玉,我不会杀你。” 惜玉忽然觉得有些绝望,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我杀尽了天下人,我也不会伤你一根汗毛。” 说完他躺在瓷枕上,闭眼睡了,两个人同床共枕,盖着一床被子,他没有再碰她。 惜玉只觉的有些奇怪,她自认不是什么红颜祸水,顶多算小家碧玉,能找到一个王爷已经算是奇迹了,这个大公公却一直对她莫名的特殊。 她不知道为什么。 相辜呼吸慢慢均匀下去,惜玉打量这这个人们眼里的活阎王,他侧脸有些苍白,修长眉毛有些女气,眼睛微微有些许皱纹,他周身煞气褪去,倒显得皮囊有些美好。 他若是在台上唱戏,也定是惊艳八方的吧。 惜玉轻轻的挪动着身子,寻找着什么尖锐的东西,或者带子能勒住他,她一刻都不想在这个人身边待着。但是找了半天,床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她总不能用胳膊勒人家吧,那可能还没近身体小胳膊就被他拧折了。 忽得她瞥见相辜瓷枕底下,露出点流苏穗子的线,她似乎有了印象,这个香囊是相辜随身佩戴的,她见过好几次了。 鬼使神差的,她把手伸到了瓷枕下,那香囊压的瓷实,正卡在里面不得出来。 惜玉不得已收手,还没收回来,相辜翻身压着她衣袖,浅淡呼吸在她皓腕间缠绵,惜玉一阵鸡皮疙瘩起了,又不敢动。 他似乎感觉到了异物,朦胧着睡眼抬眸,瞥见惜玉小手,他勾唇一笑拉过惜玉手,声音带着惺忪:“怎么的,要投欢送抱?” “没有…” 惜玉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拥进怀里,单薄的亵衣阻隔不了什么,反倒让两个人拥抱更加暧昧,软玉温香似花在他怀里绽放,乖巧的任由他采撷。 然而那花儿的表情不妙,就仿佛被猪拱了一般就是了。 他呼吸有些急促了,惨白面上涌现红潮,眼里也有些幽深欲波,他把下巴抵在惜玉肩膀处,轻轻开口:“我若不是太监,定要娶了你。” 他半睡半醒的,有些迷糊不清:“小时候就合该把你从你爹爹那儿买来,从小养在金屋里娇藏,亲自调…教你长大,叫你只看见我一个人,只听我一个人说话,只依附着我一个人承欢得宠,十五岁生日那夜要了你,从心到身你都是我的。夜夜疼爱直叫你这儿结下珠胎,生儿育女。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惜玉听的心里翻江倒海,只是战战兢兢不敢动。 反正他是太监,再想也不成的… “你爹救了我,又杀了我,合该把你赔给我…” 惜玉隐约听见了这一句,呼吸一滞,再想打听时候相辜已经又睡过去了,惜玉头皮发麻,自己也困到不行,只能安慰自己睡过去了。 一定得想办法跑了。 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时间过的很快,没到两个时辰,夜深人静时有人轻轻敲门,相辜皱眉缓缓睁开眼,看着缩在角落的惜玉,微微一愣,笑着扯过锦绣被子给她盖过去。 一股异味刺人,相辜面色僵硬了起来,他手不自觉的带上颤抖,麻木的掀开被子,那异味更浓,惜玉在睡梦里不觉的皱了眉头,囔囔着喊荣玉棠…喊好难闻… 相辜面上的笑意褪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起身,腿间淋漓不尽的感觉又起,他僵着脸走到侧间,早有人准备香汤洗漱,他没有用热水,而且用隔夜的冷水洗了把脸,擦拭干净下…身,换了干净衣裳。 出门来,又是那个阴暗狠戾的大公公。 “房间里面烧龙涎香,把床上被褥换了,莫要惊吵到她…”他冷着脸迈步出门,早有人准备好纯黑的狐氅,替他披上,相辜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系着丝带,面色凌厉:“荣玉棠昨晚应该去面圣了吧,皇上怎么说的?” “回公公的话,两个人在御书房,把奴才们都赶了出来,奴才实在是听不见…” “废物…”相辜呼出的热气化做一阵雾散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小太监赶紧自己掌嘴,又笑着开口:“大公公,昨日那个荣四爷又派人送信到了西厂,您未得暇去看,小英子怕误了大事就直接送来了,您可要过目瞧瞧?” 相辜平静的伸手,小太监赶紧从怀里掏出个信札,恭恭敬敬送给相辜,相辜拆开那云纹烫金信封,轻描淡写的瞥两眼娟秀字迹,就丢给小太监,语气淡漠:“烧了。” “是,”小太监习以为常的,把纸引了些宫灯里的火,那字迹窜上火苗,很快燃烧殆尽。小太监把那灰倒到水沟里,匆忙的跟上了相辜。 “公公…”小太监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忍不住开口。 相辜低眉看路,拨开拦路的竹枝,衣摆沾露甚繁:“嗯?” “您看荣四爷的事情,是不是…给他个准信啊,他来的时候就说是急事求助大公公啊…说是等不到大公公指示他寝食难安…”小太监眼睛一转。 “他是该寝食难安,”相辜语气平淡依旧:“得罪了大人物,覆水难收,他就要淹死了,怎么不急?” “那咱们帮他吗…”小太监有些焦急,看见相辜瞥他一眼赶紧低头笑:“咱们不是和荣四爷也有交集吗,我是怕他狗急跳墙,我是替大公公担心。” “你心倒宽…”相辜脚步一停,不咸不淡启唇:“你去和他说,一切有我,叫他收敛些,去吧。” 小太监一喜,三步做两步的小跑走了,相辜看着他背影,眼里翻涌着深沉墨色,他对着另一个小太监开口: “等他办完事回来了,再也别叫我见到他。” 那小太监身子一颤,只得点头答应。相辜不再理会这些人,径直进了宫门,早有宫人候着他,恭敬的领着他一路穿过寂静的红墙琉璃瓦,直入御书房。 皇上正在案前坐着,眼底青黑说不出的疲倦,看来又是一夜未眠,长信宫灯烛火跳跃一下,相辜不动声色的跪下磕头:“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抬眼看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朕到是不知道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猖狂的人!” “不知何事能让皇上动了天威?”相辜垂眸开口。 “昨晚荣王来报,说是他未来王妃被劫虏而去不知所踪,锦衣卫连夜搜捕都没有找到,真是无用至极!”皇上死死的盯着相辜,一字一字的咬牙开口:“你那西厂不是神通广大嘛,朕要你三天之内找到王妃,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若找不到…这就是你的下场!” 皇上抬手,只听见啪的清脆声响,一个珐琅彩绘山水的茶盏就碎在了相辜面前,瓷片和滚烫茶水砸溅到他膝盖上,相辜纹丝不动,嘴角有淡淡笑意,低头诺了声: “奴才遵命。” 第112章 第 112 章 相辜出了御书房, 有人从金丝楠木屏风后走出,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那人眼眶腥红,眼神里压抑着墨色汹涌,清俊绝尘的脸上一片苍白,皇上看向他叹口气:“说不定不是相辜做的, 他没那么大胆, 玉棠。” 荣玉棠清圆朗润的声音染上沙哑, 似是长期干涸一般:“皇兄, 能在锦衣卫和金吾卫手中夺下人来, 放眼京城能有几人?” 皇上沉默了,手搭在摞成厚山的奏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青铜博山炉里升腾的袅袅香烟从摇曳生姿重新回归了笔直,无风亦无声。 过了许久,香烟猛的一颤,散乱了一室香气。是荣玉棠脊背直挺的跪了下去:“皇兄, 臣弟宁愿舍了这王位不要, 只要她平安归来。” 皇上点着奏折的手一顿, 回身看荣玉棠一眼, 君王眼里有半分真情:“膝盖还没好, 你别可劲糟蹋,这事先放这里,你不要轻举妄动, 打草惊蛇。” 荣玉棠面色一变,沉默了一会谢恩起身而去。皇上叹口气,拿过旁边的孔雀羽织锻裘衣,展开亲自披到荣玉棠肩上,那孔雀蓝羽闪过诡艳的光,衬着荣玉棠容光冶丽翩似上仙,皇上拍拍他肩膀: “这北戎进贡的上等孔雀裘,朕送你了。” “谢皇兄,臣弟何德何能敢有此加身。” “上次朕送你那裘衣,你总穿着不换也惹人笑话,你看看京城那个官员没有几件好衣裳?”皇上眼神里透着些薄凉意味:“衣裳脏了就得换,你是朕的弟弟,天下什么衣裳你穿不得。” 荣玉棠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流露着凄哀,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眼前人,他直截了当把话挑明了: “皇兄,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皇上眉头微皱,看着眼前这个和他相似的人:“你们无有誓盟无有婚聘,还算不得夫妻。何来此说?” “心动情萌时便是誓盟,危难携手处便是夫妻。”荣玉棠好看的眉皱了起来,似海棠花经雨揉褶: “皇兄,纵是三妻四妾奴婢成群,不能得一人心,此生惘然。” 他的话被香烟萦乱,散在御书房朦胧的灯光里,皇上似有所动,负手而立在阶前,露浓香泛庭花重重。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走了:“此事有朕做主,你且先回去吧。” 荣玉棠出得宫门,已经是晨曦消露时候,霜寒上衣映的他眉宇冷冽几分,转过小亭山后的爱晚亭,枫叶边有人独立,飒飒秋风红了霜叶,也红了他一身衣裳如血。 相辜勾唇笑着,轻轻点头:“见过荣王爷,怎的王爷精神不佳,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相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相辜柳叶般修长眉微挑,带着些许不屑:“王爷笑话了,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王爷心上事啊…” 这话里话外都是讥讽。 “她在你府里。”荣玉棠几乎的笃定的开口,凤眸死死盯着相辜表情。 相辜面色不动,黑狐裘衣脚扫着枯草丛的落霜,在满园烂漫似火的枫叶里,那照不到光的地方格外凄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王爷您也别瞎猜了,这就是人的命,该有总会有的,不该有,是求不来的,强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说完他不咸不淡的躬身道了句: “不送王爷了。” 他转身就离开,未动卷一丝枫叶,只是带了满地白霜。 惜玉一醒来,就有人伺候她洗漱,换了衣裳,伺候她的是两个小太监,十三四岁的模样,本来应该是在家里享受着父母宠爱的年纪,却已经学会了卑躬屈膝的伺候别人。 惜玉虽然恨相辜,却也没有迁怒这两个少年。两个少年把她伺候的如同娘娘一般,除了不让她出院门,什么都依着惜玉来。 相辜不在,惜玉就可劲折腾房间。 后院是四合的,三面厢房一面回廊,回廊出口拱门被铁锁锁的严实,惜玉住在东厢房里面,南边北边的是锁着的,惜玉实在无聊,就撺掇着小太监开门。 两个小太监没办法,拿了钥匙给她开了北厢房的门,说大公公吩咐了南厢不能进,钥匙只有大公公有,他每晚在南厢房坐很久,处理各种事务。 惜玉留了个心眼,南厢房大概是相辜办事的地方,说不定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得想办法进去。 想着惜玉进了北厢房,开门一股霉味扑鼻,阴暗潮湿的让人难受,漏进去的日光里,满天灰尘飞舞嚣然,惜玉捂着鼻子才好受些,她命人小心掌灯,看清这一室内貌。 和相辜住奢华精美的厢房比,这里简直是废墟。 堆满了些陈年旧物品,惜玉一眼扫过去,被最里面唯一的一张桌子吸引了,房间都堆满了灰尘,唯有那个桌子干干净净。桌子上盖着一块鲜红盖头,里面透出细碎美丽的光。似盖着什么稀世珍宝。 惜玉抿唇走过去,轻轻掀起了那红盖头。 是一顶五凤冠。 惜玉一眼就认出来是唱戏的五凤冠,银胎点翠颜色绚丽,随着她日光推移那翠颜流转艳溢,看的出是好点翠,颗颗珍珠饱满圆润,鲛泪化成的美丽和翠色辉映在一出,光彩夺目。 饶是惜玉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品质如此上好的凤冠。 尤其是那点翠,当的起人间绝色。 惜玉只在爹爹传给她的点翠头面上看过这样纯粹美好的颜色,不由多看几眼,越看越觉得那凤冠有些怪异,不觉左右打量端详一番,终于发现凤冠的珍珠似乎少了两簇,在凤翅的旁边孤零零空出来两个银丝,有些可怜。 这么好的凤冠,可惜缺了珍珠。 惜玉叹口气,她心生喜爱,伸手摸了摸那点翠。 “姑娘…”小太监在门口唤她一声。 惜玉了然开口:“这个摸不得吗?” 小太监犹豫着开口:“这个房间平时都是大公公亲自来,不叫人摸这凤冠,上回有个小太监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凤冠碰到地上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惜玉叹口气:“知道了…”说着小心翼翼把红盖头给凤冠盖上,努力让它看不出来有人碰过的痕迹,她又看向旁边,发现地上堆着两个的陶器,看上去像是夜壶的形状,粗糙幼稚的花纹都淡去了,十分拙劣,和相辜这个人格格不入。 还有一个扎的歪歪扭扭的竹筒,里面插着一堆竹谶,堆了不知道多少灰尘。旁边还有一本书,写着易经两个字,惜玉捏起来看,却发现里面一个字没有,只是发黄的纸扎成的书。 “搞什么啊…”惜玉看的莫名其妙,房间灰尘味道太大了,她被呛了许多灰,捂着鼻子起身,不提防撞到一个人怀里。 那人顺势抱住了她,浑身冷冽冷气袭来,侵蚀着惜玉身上的暖,他声音沙哑依旧,带着丝许疲倦:“看什么呢?” “我随便看看…”惜玉紧张的浑身僵硬,攥紧袖子不敢动。 相辜笑:“没什么值得看的…” 他今天倒没有阴阳怪气,惜玉也放松了些,反正把他当姐妹她心里就好受多了,她指着那书开口:“那个易经,都是黄纸,糙糙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做出来的骗人的假书…这年头什么都造假…” 相辜埋在她肩膀的下巴一顿,惜玉吃痛的叫一声,相辜却不紧不慢的握住她小手:“摸了那书?脏不脏啊…” 说着他拿着手帕,细细的替惜玉擦,惜玉低头看,他的手骨节分明好看,只是指腹有着老茧,手背上也有浅淡不一的伤疤,不在日光下看不出来。 惜玉乖巧的让他擦着,相辜显然心情很好,低声开口:“把河边芦苇拿刀砍了,碾揉碎浸石灰石,煮蒸了筛浆加水,最后用竹帘捞起来,就是这种纸。” 惜玉愣住了,不明白他一个大太监为什么知道这些东西,相辜替惜玉擦掉手上灰后,瞥一眼自己手上伤疤收手。 “你以前是造纸的吗?”惜玉嘟囔。 “不是,”相辜低眉:“是算命的。” “哈…”惜玉笑的牙都疼:“拿着你做的易经坑蒙拐骗?能赚到钱吗,人家一眼不就看出来你那易经是假的…” “没钱买,”相辜轻描淡写三个字,堵住了惜玉的嘴。 “行吧…别告诉我你那些陶罐也是你做的…” “是…” 惜玉真的噎住了,她没想到相辜还这样的多才多艺,有些僵硬:“我不信…” “不信?”他低声笑了,摩挲着惜玉白嫩脖颈:“回头我给你做一个骨灰罐怎么样?” 惜玉一僵:“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看好了我们就去用膳…”相辜拉着她的手,瞥一眼桌子上凤冠,深不可测的眼底闪过柔光,一刹即逝。 惜玉不甘不愿的跟着他出来,相辜掏出锁要锁门,她嘟囔着开口:“你说你放着唱戏不唱,算命不算,烧陶不烧,你跑去做太监做什么…” 相辜脸上轻浅笑意一瞬间消失,他苍白手上青筋隐隐鼓现,他垂眉斜眼,语气冷的仿佛枫叶霜,一开口,整个秋都要凋零了,他语气又恢复了不阴不阳: “你该庆幸我是太监,慕惜玉。” 他一手把惜玉推到门边,眯着眼睛压迫着她,另一手把玩着沉重的铁钥匙,冷铁抵到惜玉肚子上,尖锐的顶端冷意透过温热的锦绣衣裳,直逼惜玉的肌肤,钥匙一路往下,引得惜玉阵阵战栗,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相辜漫不经心的看着惜玉哭,大发慈悲的停了手上钥匙动作,绕过惜玉给门上了锁,沙哑的声音似魔咒萦绕在两个人之中: “我若不是太监,你早被我死了…” 惜玉捂着嘴蹲在地上哭,呜呜咽咽的。她好恨这个死太监,阴阳怪气动不动就那这些话作贱她,从徽州开始,遇见他就是自己的噩梦! “哭够了没…”相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惜玉哭着骂他,声音却带着抹不去的娇软,还有些许撩人的沙哑,并没有什么伤害。 相辜看了她许久,眼神里终于有些许松动,他弯腰一把抱起惜玉,不顾她挣扎走了,惜玉哭累了也乖了,知道不能惹相辜生气,不然她可能要遭殃。 看着她乖巧的低了头,细弱碎发在风里瑟缩,白嫩的脸上泪痕不干,眼睛似水洗过一般干净可爱,相辜嘴角不经意的轻轻勾起,在她鬓边轻轻乖了下。 惜玉小脸一白,再不敢动。 “你不该惹我的。”他最先打破沉默,有些低头意思。 惜玉咬牙,她哪里知道她哪句触了这个大太监霉头啊! 他看见惜玉模样,似是有些后悔,难得的又服软了:“要我给你算个命吗?” 惜玉别过不理他,他一把握住惜玉的手,瞥一眼笑了:“我算出来,你是个最贫贱的命,孤苦伶仃穷困潦倒,遭人唾弃不得好死。” 惜玉嗝了一下,拿水灵灵的眸子怒瞪他。 他却只是慢慢弯腰把惜玉放下来,声音轻柔又沙哑,似是风吹着树叶沙沙:“小东西,阉人能有几句真话。” 惜玉撇撇嘴要走,相辜抬眸一笑,他斜倚着石柱,枫叶纷纷半遮着他面庞,倒有几分人面桃花的惊艳,他声音也柔在了秋风里: “乖,我们去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22:08:30~2020-04-12 15:4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仙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第 113 章 吃完饭, 相辜漱口后,去院子里面看了回枫叶,转身又回到房间,惜玉低头扒饭喝汤,刚刚吃了虎皮辣椒包肉和辣子鸡,她粉嫩的嘴唇上染上嫣红, 小嘴巴动个不停, 泄恨似的咬菜嚼饭。不敢拿相辜怎么样, 就只能拿吃饭出气。 相辜默默看着她吃下三碗饭喝了一碗汤才放下筷子, 递过手帕替她擦了嘴上红油。 惜玉打一个饱嗝, 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反正就是抵触着他。 “喊了织霞坊的掌柜来…”他摸摸惜玉鬓边发,手指轻轻缠着,一圈一圈越来越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点碎的希望。 “做什么?” “做婚服。” 惜玉沉默了片刻,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婚服!不是…” “怎么,不想和我在一起?”相辜勾唇一笑, 把九龙杯中剩下的浅浅一点一饮而尽, 酒香在唇齿间荡漾。 “我…”惜玉啜懦着不敢说, 生怕又惹到这个活阎王, 相辜直视着她的眼, 声音微低:“想说什么就说,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我不杀你。” “我不想成亲…”惜玉颤巍巍把和你两个字省略了。 相辜幽黑眼眸一转有些许笑意,他握住惜玉的手, 强制分开她细嫩玉指,两个人十指相握,他声音染上醉意饧人,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寒冰:“可是我想啊…” “我这辈子,什么快活没尝过,人家富贵朝廷权威…龙床我也躺过了妃子我也睡过,唯独还不知道成亲的滋味…”他醉意里带着骨子里的媚,眉梢晕出些海棠红来,他手摸上惜玉的脸:“嗯?” 惜玉一颤,这人还真的胆大包天啊。 “大公公…”有小太监敲门声音,相辜收手垂眸,再抬眼时候眼底媚人醉意消散尽,唯有冷冽,他哼了一声,小太监颤巍巍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堆着笑拘谨的站着。 “来了啊…”相辜漫不经心瞥一眼,那男子赶紧低了头,相辜擦擦手起身,慢悠悠的踱步到他面前,男子一个激灵,连忙挥手,立刻有人抬过来一个巷子,惜玉看着他们拿出一块块的布料来,跪着呈给相辜看。 惜玉瞥一眼过去,就被那一块块布料上的图案惊艳住了。 “大公公,这三十六种为您新织的花样,三十六种绫罗绸缎布料,有簇锦团花牡丹样,富贵白头花鸟样,合锦百花蝴蝶样,国色雨霁带露样,还有梅竹双雀、芙蓉锦鸡、茶花幽禽、碧桃春鸟…” 那男子卑躬屈膝滔滔不绝,谈花样和布料跟背贯口似的,搞的惜玉很想问他是不是有说相声一个兄弟叫林隐。 那花样看的惜玉眼花缭乱,精美的花草虫鸟争奇斗艳想博得美人一笑,惜玉看遍了所有花纹,总感觉少了什么。 是了,没有最经典的鸳鸯戏水和芙蓉莲花。 惜玉不自主的看相辜一眼,他神色平静的看完了所有的花样,修长的眉舒展微挑,似溶溶春水不起波澜却映着姹紫嫣红的淡然,那是内敛的欢喜。 感受到她的打量,相辜眉眼欲扬先低,不着痕迹瞥她一眼:“看我做什么?看这花样和布料,瞧中哪个了?” 惜玉很想说她都没瞧中,只想要鸳鸯戏水的,但是看见相辜衣裳上鸳鸯暗红的眼眸,她一个激灵,忽然起了坏念头,故意用娇媚矫揉的语气开口:“看花样有什么好的,看你,你好看啊…” 恶心不死你,惜玉坏心肠的想。 那跪着站着的老板和小太监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汗不敢出,小太监更是抖似筛糠,相辜刚刚得势时候,在宫里也经常有宫女这样逗弄讨好他,却没一个好下场的。相辜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对他献媚。 对一个太监如此,是血淋淋的剥开他的伤疤啊。 相辜眉头微皱,似临水桃花落如池塘荡起细柔涟漪,他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丝丝红晕,春水盈池眉眼皆是春意,他强撑着冷淡瞥惜玉一眼,红透了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惜玉愣住了,忽然有些后悔。 “看上哪个了?”相辜轻轻咳嗽一声,声音沙哑似乎在掩饰刚刚失态。 “随便…”惜玉低眉道。 相辜冷冷看一眼绸缎铺老板,那老板扑通又跪地上了:“小的该死,没能让大公公和姑娘满意!该死该死!” 惜玉呼吸一窒,赶紧笑了:“我又没说不喜欢,就是太喜欢了实在不知道选哪个嘛…”说着小拇指勾勾相辜袖子,一截雪白在鲜红上摩挲:“你来选嘛…” 相辜袖口一动,下意识的摔开了惜玉的手,一霎时相辜才反应过来,皱了眉头,把袖子微微向前一送,惜玉却已经收回了手,相辜表情一僵,把手向背后一靠,负手睥睨着那跪着人: “新花样还不若老花样好…” 老板磕头如捣蒜:“小的该死,没能让大公公看上眼的东西,小人该死…” “还是用鸳鸯戏水吧…” 沉默了许久,惜玉都觉得有些寒冷时,相辜轻描淡写开口,那小太监又僵住了,不敢置信的抬头,惜玉也觉得有些诧异,她进府两天看遍了府里东西,却没有一个样式是鸳鸯戏水。 她又瞥一眼相辜的衣裳,总觉得这四个字不简单。自从遇见这人,除了官服他仿佛就只穿这个衣裳,鸳鸯戏水,看到惜玉都快起恐惧心了。 “是…”老板赶紧点头,笑眯眯的开口:“大人,请允许小的为姑娘量身段…”说着一个老婆子走上来,磕头弯腰喊声大人,拿着软尺为惜玉量起来。 相辜静静的看着她量,一言不发。 量完了惜玉,老婆子默默退下了,相辜挥手那些人如释重负的离开,不忘记磕头谢恩,相辜去了南厢房处理公务,把惜玉一个人丢在院子里面玩。 惜玉真的无聊透了,蹲在南厢房外面画圈圈,看小蚂蚁在长满青苔的石板缝里面爬来爬去,看了半日忽然冷风阵阵,天空骤然阴沉下去,空气传来草木鲜香,惜玉缩着身子,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滴到额头,她抬眼,地上已经落了雨,窸窸窣窣的似墨花开在苔痕里。 下雨了啊… 惜玉忽然好想荣玉棠了。 天暗光也暗了,相辜取了推开窗上寿字景泰蓝锁,推开檀叶小窗望向外面,眸子闯进惜玉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轻轻一笑,取了挂着的伞缓步走出去。 惜玉任由雨淋着,一动不动像个傻子。忽然雨点没了,有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沉闷的声音,水滴顺着伞上桃花滑落,溅起朵朵清凉水花。 “起来。” 惜玉装聋子听不见。 “跟我进南厢房躲雨…”那人声音随水珠嘀嗒婉转,碎冰裂玉。 惜玉站起来就走。 相辜低眉笑了,收伞靠在墙边,水滴流下似泪痕,惜玉小心翼翼的进了他办公的南厢房,南厢房阴暗的很,不大,靠墙一个书架堆满密密麻麻的卷宗书集,一个小花架上,摆着盆枯萎的兰花,一个书桌椅子,一个休憩的美人塌,就是全部了,房间里面微微潮湿的气息和墨香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无聊?” 惜玉点点头,相辜抱起她坐到美人榻边,脱下她小绣鞋,扯开她湿了的衣裳,惜玉挣扎:“哎你干什么!” “换上…”相辜强迫的脱了她外衣,给她换上干净外衣,外衣估计是他的,她穿着有些大,好似小时候穿着官中行头唱戏一样。 “无聊你就唱个小曲儿…”相辜把惜玉脏衣裳扔到一边,勾起她下巴,低头俯视着她低声道:“乖,我办完案了就来陪你,昨天听伺候你那小太监说你想唱戏,你就在这里唱个够,嗯?” “不想唱…”惜玉瞥一眼他桌上堆着的那些卷宗,忽然心生一计,她要是能找到些关键东西,逼得相辜放她走,岂不是好事? 想着她又含糊的点头摇头:“我没谱子…唱不得…” “我去给你找…”相辜低声一笑,摸摸惜玉耳垂:“唱京剧费气,唱的昆戏段子如何?” “嗯…”惜玉点点头,相辜胸膛几乎贴着惜玉的,她感受到他那因喜悦而急促些的呼吸,相辜一走,惜玉蹦下榻来,小心翼翼的翻着相辜桌子上的东西,却头皮发麻的发现,她好多字都不认得。 她又看向相辜写了一半停笔的纸张,那小楷娟秀好看,惜玉愣住了,太监也认得字嘛。 不过想来也是,他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必然有过人之处。 门外脚步声再起,惜玉赶紧蹑手蹑脚回到床上,把袜子上灰尘拍干净,抱着膝盖乖乖巧巧等着他。 相辜拿着本精美的《粟庐曲谱》进门来,一手秉烛进门来,轻轻掩住门,遮住外面细雨斜风,温暖昏黄的等照着他苍白脸庞,他冷肃神情于无声处染上些许暖意。 “唱吧…消遣着玩就是…” 他把书递给她,惜玉趴在美人榻上,单手支颐随意的翻着书,忽然翻到铁冠图,她心里一动:“我随便唱啊…” “嗯…”相辜伏案低声开口。 惜玉朱唇微启,唱起了滚绣球: “俺切着齿点绛唇,搵着泪施脂粉;故意儿花簇簇巧梳着云鬓…” 她唱着心里忐忑,轻轻看一眼相辜,相辜头都没抬,还在提笔写着,宛若未闻一样的淡定。惜玉胆子肥了继续唱下去:“ “俺佯姣假媚妆痴蠢,巧语花言谄佞人。纤纤玉手剜仇人目,细细银牙啖贼子心…” 相辜浑若无闻,依旧低头写字,批阅着一本又一本的文书奏折。 惜玉忽然觉得没劲了,相辜好似一个木头,她好像拳头打到棉花上一样无力,她唱着唱着声音低了,相辜幽幽开口:“渴了?” “没有没有…”惜玉赶紧摇头,生怕他因为刚才的报复自己,赶紧又挑了个《慈悲愿》唱一段,相辜听见慈悲愿三个字,嘴角微勾,整个脸却没什么笑意,他耷拉着眉,有些苦像。 惜玉就慢慢唱了一下午,他就静静听了一下午。手中笔不知道停顿了多少下,染晕出多少墨圈,毁了多少好纸。 直到华灯初上,他才揉着额头疲倦不堪开口:“走吧…” 惜玉点点头,跟着他去用膳,吃完饭她坐在房间发呆,有人敲门而来,相辜把惜玉关在屋子里,惜玉舔破一小块窗纸向外看去。是两个人站在回廊下,一个太监,衣帽端正胸前绣着鲜艳孔雀,和伺候她的小太监一看就不是一个等级,还有一个是和筱三筱四一样打扮,应该是个暗卫。 惜玉心里一动,听见他们说着什么,那太监捧着一个上锁的匣子而来,相辜带着他进了南厢房,没一会他又捧着那匣子走了,步履匆匆不曾逗留。 惜玉好奇的打量着,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从先皇开始,为了广查民意探访冤情,在京畿城门附近设置了四处讼谏馆,如有冤情或者谏言,可以直接送到馆里,由馆吏亲自交封于宫中,经人查核冤情下放官吏去解决。重大事件不仅仅要经过宰相更要经过皇上,借此体察民情。 因为案情和谏言太多,不可能都呈给帝王,先移交内监查阅处理,轻者筛出于吏部,重者移公于朝堂,最重者才能上达帝王。 她看着下午相辜批阅的那些东西,杂乱无章,他整理了一下午还分了三摞出来… 惜玉大胆的猜测着,心口微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2 15:44:49~2020-04-13 12:0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预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20瓶;咯咯啦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第 114 章 夜未央, 落月如霜,相辜还在南厢房里,又堆来了许多的奏折在墙角,等着他一本一本的看,茶已经凉了三巡却无人饮,小太监轻轻敲门低声唤一句大公公。 “何事?”相辜声音越发沙哑, 疲倦的丢了一本奏折。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姑娘说睡不着, 一直闹腾…您要不要去瞧瞧?” “我知道了…”相辜面色不变, 依旧落笔不停, 小太监只能弯腰离去, 听不见脚步声了,相辜放下湖山笔,披衣秉烛,掩门而去。 惜玉穿着丝衣趴在床上,小脸埋在瓷枕上感受那冰冷寒意,两条腿晃来晃去没半分文静,露出白净脚踝晃人的眼。门无声无息被推开, 那人身影挡住月光, 缓步进来。 惜玉眼角挂着泪痕, 朱唇上好多咬牙印咬痕, 她撅着嘴哼一声扭过头去, 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凶巴巴的眼神却有着说不出的可爱,相辜嘴角微勾, 摸摸她的头:“睡不着?” “不要你管…”惜玉甩开他的手摇摇头,泪珠子说掉就掉,滴滴答答在瓷枕上,牡丹凝露海棠暗香,衬的枕上花似乎活了一般。 相辜面色微冷,冰冷的手扳过惜玉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指尖滑过她红唇摩挲着要深入,看见她害怕憎恶的眼神却蓦然收住,他把她抱在怀里说:“不要我管要谁管?睡不着吗?” “睡不着…”惜玉垂眸,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胁迫着她,忽然天翻地覆一般她被人一抛,倏忽又落入那人怀抱,他上了床,她趴着他身上两个人紧密挨着,心却离了不知道多远。 “小东西…要我哄你睡吗?”他在她耳边呢喃。 “嗯…”惜玉想到自己计划,不得不委曲求全点点头,把头挨着他胸口靠了,还轻轻蹭几下,相辜身子马上就僵住了,他手微颤,缠住惜玉秀发不放。 “你一定要娶我吗?”她闷闷开口。 “是…”他抚摸着她秀发。 “三天后?”惜玉闭着眼。 “是…” 只有三天啊…惜玉忽然觉得有些绝望,三天之内她不保准能逃出来。她要是嫁给相辜,就算再被荣玉棠救出去,她的名声放在那里,她再也不能和荣玉棠在一起了。 想着她语气一软:“再等两天可以吗?”说着相辜怀里人眨眨眼睛,把下巴轻轻放在他肩膀处,细碎鬓发扫着他侧脸,鬓边花一颤一颤时不时偷亲一口相辜,似是在撒娇一般。 “为什么?”相辜揉着她的小拇指,漫不经心道。 “我还没准备好嘛…”惜玉娇里娇气的小声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对我好,但是我心里总归不踏实,你看看谁家娶人不是三媒六聘的,你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把我抢过来…”说着她眼泪说来就来:“本来别人就瞧不起我了,你又这样不给我个名分,藏在后院连个小妾都不算,我心里难受…你给我一个月,让我心里缓缓好不好嘛…” 说着她拉住相辜的手:“人家也想通了要和你在一起嘛,我们慢慢在一起好不好…” “好。”相辜一笑:“那我就多…等你一个月。” 他中间的停顿很生硬,好像把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刹住了,再重新换了个语调一样。 相辜干净利落,反手握住惜玉玉手,十指相扣紧不可分。 惜玉想过得软磨硬泡费一番嘴皮子,却没想到他这样好说话,她杏眸微瞪有些没反应过来,相辜勾起她下巴,两个人不齐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小东西,你骗人得骗到底,骗就骗我一辈子,知道吗?” 惜玉有些心虚的低头。她的话其实不用脑子想都是假的,她连自己都骗不了。 相辜闭上眼,只是说了句话就再不言语: “小东西,我的一辈子不长的,你放心。” 呼吸渐渐平缓下去,惜玉也闭上眼在他怀里躺着睡了,两个人呼吸声音轻而柔,月光透过轻容纱窗飞上枕间,相辜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下去了,柔柔的穿过衣裳抚弄着惜玉的脸蛋,惜玉有些痒的皱眉,阿嚏一声,相辜下意识把被子朝着她的方向拢的更紧。 睡了很久,惜玉被尿意憋醒了,她今天喝了太多汤,皱眉起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掀开被子爬起来,穿上小鞋子去了茅房。 出来时候,明月不见,清风满园被夜色吞噬着,看不见一丝亮,惜玉沉默的走在回廊,摸到锁着的铁门,平时锁的撼动不得丝毫的门居然松动了一下,错出细缝,漏进微小的光。 惜玉呼吸一窒,心一硬,颤巍巍的推开了那扇门,光引诱着她向前走着,仿佛走向虚幻的飞蛾扑火般的自由。 有两个小太监快步走着,端着木盆子健步如飞,盆子时不时漏下几滴似飘雨,惜玉躲在草丛里面避开他们,温热液体带着熟悉的血腥气味,惜玉一摸,想看清时候小太监已经走了。 惜玉眼前一片黑暗。 刚刚明明看着是光明的,怎么这里也是暗的吗? 惜玉说不出的失望,站起来悄悄走着,她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小太监走进了一个门就不见了,她只想找出路,转了一圈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跟着那两个小太监刚刚进去的门去了。 进得园去,先是花香,说不出的香味带着夜里凉霜气息沁人心脾,仿佛清酒酿了花一般,惜玉轻步步入园来,有一个石灯幢里面静静燃烧着蜡烛,映着整个院子如仙似幻,院子里面枫叶尽染,层霜欺艳,不知名的花香充溢着庭院,惜玉不由得脚步一轻,忽的想起来了牡丹亭里那两句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花园里面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木屋,投下厚重的阴影,惜玉轻轻靠近了那木屋,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惜玉吓的魂不附体,躲入了木屋后面。她绕到木屋后面,一下子愣住了,木屋后面是黄梨木雕花窗,雕着姹紫嫣红一片春意。 窗棂里,映出一个人傲然站立的身影,他慢悠悠的绕着什么转着走,背过身时候,惜玉看见他负手而立背后的鞭子,垂下长长的尾巴。 惜玉心里一缠,轻轻舔开窗户一个洞,向里面看去,只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他喘着气说不出话,颤抖着身子似乎是非常害怕,他背后一片血肉狼藉,衣裳破绽狰狞血渗着那锦绣衣裳滴下,那人青丝垂腰,在仓皇发丝间露出苍白侧脸。 惜玉僵住了。 荣玉棠! 相辜漠然的丢了鞭子,鞭把落地声音重而闷,打在人心上。他垂眸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把刀,擦的一声拔出刀刃来,惜玉心都快跳出来了。不管不顾的尖叫一声跑到前面,一头撞到门上,凄厉的喊一声:“荣玉棠!” 门吱呀开了,惜玉甩开小太监踉踉跄跄走进去,相辜正拿着刀架在荣玉棠脖子上,神色漠然眼角下溅了滴血,浓密眉毛遮住他眼里幽深神思,修长的手刀漫不经心的在他脖子上滑弄着。 惜玉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一把推开相辜,抱住了荣玉棠,荣玉棠身子一僵,似乎因为惜玉推怂他而疼痛,怒目看向来人。 惜玉恨不得杀了相辜了,她气的时候的不稳:“相辜!你王八蛋!”说着一把扑向相辜。 脖子一凉。 惜玉一愣,默默坐回去抱着荣玉棠。 相辜垂眉看向她,他是拿刀背砍向惜玉的,冰冷的刀背拍打着她春酣才醒的粉嫩脸颊,声音沙哑里带着玩味: “小东西,看清楚你抱着的什么野男人…” 惜玉皱眉,看向抱着的人的脸,那人转过脸来下巴削瘦,看向她的目光里淬着毒,惜玉愣愣的放手了,不知所措的站起来。 不是荣玉棠。 那他是谁?刚刚关心则乱一眼认错了。但是那一眼他真的太像荣玉棠了,无论是跪着的姿势,抬头动作,还是侧脸。 惜玉懵了,相辜一把抱住她,放下刀坐回到椅子上,居高临下看向跪着的人: “今个饶你条狗命了,荣玉棣。” 惜玉心里一动,荣玉棣不就是那个荣玉棠的师弟吗? 荣玉棣咳嗽两声,满是恨意的眼眸一转,低声谢了恩。惜玉坐在相辜怀里,扯扯相辜衣袖:“怎么回事…你们…” “犯了错,略施惩戒罢了。” 相辜轻描淡写开口,丢了刀,拿起桌子上的玉扇轻轻挑起惜玉下巴:“倒是你,怎么摸来的?” “我想去哪里你怎么拦得住我,晚上醒来看不见你我睡不着…”惜玉眨眨眼睛,把脸往他怀里一埋,撒娇一样的开口。 相辜怀里味道,还蛮好闻的… 相辜手一顿,嗤笑一声小骗子,二话不说扔了扇子,抱起惜玉就离开了满室血腥。 荣玉棣跪坐在地上,看向相辜扔下的那把御赐的扇子,又看向相辜离去的方向,他怀里抱着的少女,柔顺的头发顺着他肩膀滑下宛如瀑布,他低声笑了。 相辜抱着惜玉离开,走在花园里面惜玉看见个小亭子,她低声开口:“相辜相辜…我想看花…” 相辜闻弦知音,抱着惜玉到了那亭里,小太监连忙点上亭子旁边的石灯,点了一盏相辜就挥手示意退下:“一盏就够了,莫要扰了花眠…” 惜玉心里一动,看向相辜,相辜脸上那滴血痕还在,恍惚泪痣点在眼角下,他神色平淡放眼看着花,亭边枫叶浓密,有枫树红袖翩翩探进亭来,相辜红衣映在枫叶里,灯火阑珊里枫叶剪影做花,相辜整个人半隐在夜色里,半明在灯火花影里,说不出的美和凄凉。 他摘了片枫叶,插到惜玉鬓边,抚平惜玉微蹙的眉头:“好看…” “为什么要杀人…”惜玉闷闷开口,不适应的摇摇头。 相辜靠在柱子上,让惜玉靠着他曲起的大腿,被他圈在怀里:“该杀。” “那你岂不是更该…”惜玉小声嘟囔。 “是。”他想都没有想,漫不经心点头:“你放心,善恶终有报,苍天不饶谁…” 惜玉反倒说不出话了,这人是十足的恶人,可是却恶的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十恶不赦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真的让人不解又不寒而栗。 “你知道还杀这么多人,做这么多坏事,你说说你们太监,天下坏事你们什么还没有做?”惜玉打个哈欠,花香的凛冽和相辜温暖的遮挡舒适极了。 “这么说你很了解?”相辜瞥她一眼,却没有生气。 “不了解…”惜玉摇摇头。 “那怎么说我十恶不赦…”相辜摸摸她头:“小东西。” “都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吗?”惜玉撇撇嘴。 “是…”相辜低声道。 “你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进宫当太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杀人放火苛虐百姓…搞的人怨声载道…”惜玉想起来了什么:“你不是会唱戏嘛,还有烧陶算命吗,还识文断字…这么多才多艺,做个先生多好呀…为什么做这些断子绝孙的勾当…” 说完她忽然想到,相辜已经断子绝孙了。 相辜忽然笑了,他手帕攀着枫叶细枝,从阴影里凑过来,灯光明了他惨白薄唇,他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开口: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 惜玉乖巧接下去:“安能佩六国相印?” 这是爹爹告诉过她的一句话古人言,他非常喜欢这句话,还曾经写了挂在堂屋里面。 相辜摇摇头,叹出口气随着散在枫叶里,惊了枫叶上白霜如雪,露出枫叶上细密纹脉似血丝: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身向血海刀戮间…”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得马上安排男主出来了,不然我怕我变心呜呜呜。 头上绿绿的荣玉棠:等我出来就鲨了你…… 感谢在2020-04-13 12:08:30~2020-04-14 17:26:10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4-13 12:08:30~2020-04-14 17:2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惜玉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了, 枕着相辜曲起大腿,在相辜怀里。清冽的草木花香入梦而来,百花深处她看见海棠潋滟,有人衔花枝含笑而来,临水照影是故人模样。 荣玉棠… 惜玉蓦然惊醒了,额头冷汗直冒看向四周, 自己躺在了床上, 恍惚昨夜如梦, 她从床上起来,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只觉得头昏脑胀,可能是昨夜单衣宿在枫叶亭里,有些着凉。 惜玉坐在床上,打了两个喷嚏,有小太监端着洗漱盆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惜玉,只见惜玉杏眼似饧香腮带赤, 比桃花粉艳却娇怯似病靥。两个人对视一眼, 忐忑道:“姑娘…” 惜玉又是阿嚏一声, 厌厌的看向他们, 两个小太监担心起来了:“姑娘着凉了…” “大公公去了慎刑司处理公务, 怕是到深夜才能回来,这可怎么办?” “我去给慕姑娘煮点生姜水…” 慕惜玉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被相辜娇生惯养的,闻到那姜水刺激味道哇的就差点吐出来了, 小太监吓的不敢再给她喝,只能叫她躺下休息,没到一会惜玉整个人脸上发烧起来。 “这真的着凉了…”小太监怕的都要哭了,若是相辜回来看见了,指不定生气起来要怎样拿他们治罪泄恨呢。 “无妨…你们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惜玉恹恹开口,她差不多好日子要来了,这些天总是虚的很。 “是…”小太监也不敢再怠慢了。 过不一会,两个小太监找到了大夫来,大夫须眉皆白仙风道骨,身后跟着一个学童打扮的人,两个人低眉顺眼,有模有样的给惜玉把脉,望闻问切一个不拉下。 “姑娘这是有气郁结在心累于五脏啊,昨日风寒不过是缘…”老中医皱眉看向惜玉,写了药方要递给小太监,惜玉摇摇头伸手:“给我看看…” 小太监赶紧给她递过去,惜玉扫一眼头皮发麻,仓皇的认出来几个字:“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学过中医,也知道些医理,老大夫,您这些药全无道理啊…” “哦?怎么个全无道理?”老中医笑了,也不生气,只是慢慢的捋捋胡子。 “补气要当归,这怎么写的茴香…”惜玉指着那药上当归两个字开口,老中医一愣:“姑娘,这就是…” 惜玉侧着头不叫小太监看见,拼命的眨眼朝老中医求救,老中医深沉的眼里滑过一丝亮光,哈哈一笑点点头:“不错不错,是这个理…” 两个小太监不认识字,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们,只是傻傻听着。 “是吧,你别想糊弄我,这些个药全不要,你看,”惜玉指着另一个药,胡编乱造: “这苍耳子缠人,常山路远滑石难行,不得茴香,只要当归一药就好,还请大夫斟酌再提笔下药…” 老中医摇头点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姑娘果然是精通药理,老朽惭愧惭愧…但不知道要什么当归?” 惜玉掩嘴而笑,得意的看向小太监:“快拿荷包来赏…” 小太监只道她耍了威风要撒钱,赶紧去拿了,惜玉笑着开口:“我也就从小读了些中药诗罢了。大夫见笑了。我还记得有一首第一句是春风和气满常山,是也不是?” 大夫笑了接下去:“是,芍药蓖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问泽兰。” “不是!”惜玉生气了,嘟着嘴:“我爹爹教的不是这个版本!明明我爹爹教的才是对的!”说着看向小太监:“你说是不是?他背的是假的!” 小太监纠结开口:“这,姑娘的肯定是对的…那老头子可能老眼昏花记不清楚了…” 惜玉笑嘻嘻看向大夫:“那我说了你记好了,下次可别背错了贻笑大方…” 大夫笑着点头。 “春风和气满常山,苍耳贼寇想合欢。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需要寻玉棠。” 惜玉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候,直勾勾看向老中医:“这是小时候一个老大夫教我的,那大夫原来是京城人,后来去了徽州,姓荣家住城南,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认识认识。”老大夫乐呵呵的笑了,又写了个药方给惜玉看了,惜玉点点头他才说:“正准备改日登门拜访呢…” 惜玉这才放心下来,拿过钱袋掏出个大银裸子给了他,叫小太监送他们回去随便抓药回来煮,然后吩咐两个小太监:“大公公回来了你们莫要和他说…不然他说我和别人说话,又吃味,知道吗?” “是,小的也不敢多讲…”见识过相辜对慕姑娘宝贝程度的小太监瑟瑟发抖,赶紧去送人抓药了。 惜玉瘫倒在床上,忽的有些后悔,万一把老人家牵扯进来怎么办?但是她现在又做不得什么,灰心丧气之极,只能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沉默。 喝了微微苦涩的中药,惜玉品味着里面的甘甜,忽的又想到了荣玉棠,她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希望在梦里能见到他。 她又梦见他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结实胸膛是她最温暖的庇翼,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侵扰着她睡眠,他发丝挠着她的脸,她哼哼唧唧的去推他却被她抱的更紧,海棠花漫天如霞,恍惚他们第一次相遇的花海模样。 “小东西…” 他低声笑了,声音带着魅惑。 他身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海棠惊艳温雅的颜色揉碎了化做飞絮飘了,无垠的大地上枫叶红遍,泼墨似血,大块大块的肆意涂染着天空,一叶飘来落在惜玉洁白裙裾上,他拾起来:“带你看这无花之花,好看吗?” “好看…”惜玉在他怀里呢喃:“但是为什么带我看枫叶?你不是喜欢海棠吗?” 那人笑了,笑声随着枫叶在风里颤栗,似欢声笑语,又似飘零前最后的癫狂美丽。 “因为海棠年年都有,枫叶失期不候了啊…” 惜玉咂巴着嘴,一个歪头醒来了,发现自己正是被人抱在怀里,那人侧卧着倚着床栏,借着桌上投过来的如萤般微暗灯光看书,一手执卷一手圈着怀中人。 “醒了?”那人沙哑的声音蓦然响起,惜玉居然不觉得害怕了。 “嗯…”惜玉感觉脸上有些粘腻,看向刚刚趴着地方,相辜的胸口处,有一块可疑的水渍,她红了脸擦擦嘴:“你都不和我说一声…” 相辜揉揉僵硬的脖子,惜玉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一下子按到他腰间,咯噔一下手被些珍珠似的东西硌到了,她软软是又是往相辜怀里一扑,没力气的哎哟一声,气呼呼又倒他怀里了。 “这是什么…”惜玉戳他腰里挂着的香囊,她好几次看见那个香囊了,有些陈旧破损,他却每天都佩戴在身不肯叫人靠近。 他放下书,修长的手握住惜玉滚烫的手,那冰冷感觉让惜玉浑身一振,惜玉软绵绵的任他摆布,他把惜玉手按到腰间,摩挲着那香囊处,冰丝穗儿从惜玉指尖滑过,惜玉解下了那香囊。开口一倒,从里面滴溜溜的倒出来大大小小的珍珠来,珠落锦褥如麝散开。 相辜把腿一挪,挡住珍珠去路,把那些晶莹都圈在腿间,惜玉好奇的一个个数着带着他的体温的珍珠,拈在指尖看细看,这些珍珠上都不是无暇,大珍珠是开了小洞,小珍珠是贯穿的刺透了孔。 “这是什么…”惜玉把玩许久开口。 “你爹爹给我的…”相辜垂下眼帘,青丝垂在瓷枕上乱了一枕春香,惜玉呼吸一定,她知道相辜和爹爹有牵扯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好奇驱使她开口:“他怎么把这个给你的…” “做我们定亲信物…”相辜勾唇笑。 “去你的…”惜玉撇撇嘴,随手丢了香囊被相辜一把接住,他不紧不慢的把珍珠全都收起来,声音幽幽的飘荡在红罗帐里: “当时我在沿街要饭,他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做了桩流芳千古的好事,叫我们家破人亡。” 惜玉一愣:“你胡说八道…我爹爹怎么可能叫你们家破人亡…” “取缔了老斗私寓啊,说咱们不知廉耻败坏风俗…”相辜把绳子一拉:“我们都被赶出来了,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我于落魄时候被人欺凌,他正要离开京城,就拿了把剪刀把凤冠上这些取下送了我…” “他送你珍珠做什么?”惜玉歪头。 “我娘生病了,大夫说要珍珠粉…”相辜垂眉遮住伤神往事,轻描淡写一句话揭过。 “你还…”有娘啊… 惜玉赶紧把话憋住,心肝颤了一下,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口,谁还不睡爹娘生的呢? “谁不是父母养?”相辜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惜玉还想问为什么给你做了珍珠粉,到现在却还是好好的珍珠,相辜却打了个哈欠,不欲再言语的恹神模样,惜玉只好作罢。忽的又想到了什么笑了:“哎,听小太监说,你养了戏班,都不和我说!” 她小粉拳头捶他胸口却没有点力气,杏眸含泪似繁星点点:“我这些天耳朵都乏了,听不到句二黄我都睡不着的…明个你叫你们戏班来解闷嘛…” “小东西,那两个胡说八道的,不是我的戏班,只是那班主孝敬我罢了…”相辜张开眼睛笑了,揉揉她头。 “那你能不能请来啊…”惜玉撒娇。 “荣玉棣昨天刚被我打过…”相辜搂住惜玉,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才知道是荣玉棣的戏班,相辜自言自语道:“唤他来看着吧…” 说着忽然又有人瞧门,惜玉才发现已经接近暮色四合了,看来她是又睡了半天,相辜拿去书卷就起身走了,吩咐小太监为惜玉准备晚膳。 没过一会四盘四碟上了桌,都是惜玉喜爱的,还有一碗暖粥。惜玉一边吃一边隔着窗户悄悄观察那边情景,果然没过多久,又是一个太监一个锦衣卫来了,端着匣子拿到东西后匆匆而去。 惜玉心里一动,她能不能把自己写的也塞进去求助于皇上?可是想到自己一不能写,二靠近不得那两个人,只能作罢。 吃完饭惜玉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她是被锣鼓吵醒的,熟悉的声音入耳她一跳而起来,小太监笑眯眯的端过洗漱盆来,伺候她梳洗打扮:“今个姑娘要看戏,大公公吩咐了得把您打扮的精神些。” 小太监十指如飞花,似蝴蝶穿梭在惜玉青丝间,不一会一个玲珑的随云髻就出现了,小太监娴熟的从让人眼花缭乱的梳妆盒里面找出朵湖蓝堆纱绢花插在发髻上,惜玉好笑的打趣他:“怎么你这手比女人都巧?小时候当女孩子养的?” “不是…”小太监红了脸:“在宫里面伺候娘娘都得会…” “那相辜这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了?”惜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太监叹口气:“那时候伺候越嫔娘娘,早上梳头一个簪子没笼牢,娘娘就要人打死奴才,是相公公路过救了咱们,他没给您提起吗?” “没…”惜玉叹口气,反正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相辜了。 “姑娘好啦,”小太监低头打理了许久,笑着开口,门被人推开,相辜负手迈步进来,看见惜玉微微一愣,解下身上的湖绿绣银白鼠裘批在她肩上:“好看。” 惜玉淡淡应一声,相辜替她系好了丝绦,低声安抚她:“上午喜欢看什么,就叫他们唱什么,我过午就回,乖…” “嗯…”惜玉乖巧的好像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还细心的给他打量了下衣领,相辜低笑着离开。惜玉走到院子里面,已经架好了戏台,一块布遮住许多人,换衣妆扮忙来忙去。 “姑娘坐…”小太监端过椅子在回廊下,椅子上铺着雪色软毛裘,拿了小香炉和汤婆子伺候惜玉,惜玉一坐,那些唱戏的纷纷到前面来跪下磕头。弄的惜玉恍惚大财主一样。 惜玉砸巴一下嘴:“起来吧…” “谢夫人…”为首的一个女子起身,面容秀美画着淡雅戏妆,不由得惜玉多看了两眼,惜玉抬下巴看向她:“这是?” “是荣玉棣荣四爷的夫人,叫荣玉莲。” 惜玉目光一停,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荣玉莲,她可是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在金陵花船上荣玉棠和花魁把酒言欢,花魁言道谣传里荣玉棠的未婚妻,可不就是这个人? □□玉棠似乎不喜欢这人,说过句留她活到现在,就是他仁慈了。 惜玉想至此,不由好奇起那些往事。想着她修如远山的黛眉微微一蹙,既而朱唇微启带着笑意:“久仰大名…” “不敢,玉莲蒲柳之姿蝼蚁声名,能入姑娘耳是玉莲大幸…”荣玉莲惴惴不安的低了头。 惜玉眯起眼:“都说你和四爷鹣鲽情深,两个人夫唱妇随形影不离,怎么今个…就你一个人来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相辜带坏的,惜玉现在看人说话也微微眯眼,一副阴冷模样。 荣玉莲僵住了,窈窕身子甚至不敢动:“回夫人的话,昨日犯错被大公公责罚,在家养伤…” 她话语里面没有丝毫对丈夫受伤的怜爱愤怒,只有溢于言表的恐惧。 惜玉叹口气,兴趣缺缺的抱着汤婆子:“戏单儿给我…” 小太监赶忙送过来,惜玉对戏名字还是认得的,略微扫一眼都是熟识的戏,有两个她闻所未闻,就点了:“这个,《十二红》” 荣玉莲一愣,面露尴尬神色,小太监脸一红,惜玉不知道怎么了:“演不成吗?” “是会跷功戏…”荣玉莲低头:“也没想到姑娘会点这个戏…” “这戏怎么了?”惜玉纳闷看向小太监小太监赶紧对荣玉莲挤眉弄眼:“啰嗦什么,赶紧演!” 赶紧有人布置下去,锣鼓一响惜玉看了半天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血粉戏。 荣玉莲亲自踩跷上了,扮俊妇偷人被发现,就下狠手谋害亲夫,阎王派来五鬼活捉□□,满台飞叉如针,荣玉莲一边跑着圆场一边甩绝活,乌龙绞柱,抢背摔髁子,看的两个小太监眼睛都直了。 惜玉却是神情恹恹,她看出来这荣玉莲跷功的确厉害,但是为了□□使劲撒狗血,用力过度把□□生生扮成了泼妇。 戏唱完了,惜玉只淡淡喊声好,荣禄班那些人都有些挂不住脸,这可是台柱子荣玉莲的撒手锏,赚包银的戏,看的没有不拍手叫好撒银子的,怎么这夫人一脸看不上的表情? “姑娘再点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递过戏单,惜玉轻描淡写扫一眼,正想时候忽然从幕布后瞥见一个男人,凤冠蟒袍手端宝剑,低眉顺眼一瞥,似笑非笑的流转着桃花眼波,三分风流化了寒冬,一段风情催来了春风。 一霎时融雪消冰,春风过境。 惜玉呼吸一停,手指都不由得颤抖起来,他步履款款走向前来,在一众跪伏在地的人里,犹如鹤立鸡群凤翔百鸟。他一步一步踏着朝阳,身披霞光,走向她,朱唇微启笑意先夺人。 “姑娘爱看粉戏,就不看看我吗?” 有风声过,刀戟如林破门而入,尖叫声此起彼伏,小太监面色一白拉着惜玉就要走,有锦衣卫拔刀砍来吓的小太监先跑了。 那人凤冠霞帔,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凑近她,勾起她下巴轻轻笑,海棠花香冲破了一切: “这么想看粉戏,不如今夜花好月圆,咱们演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春风和气满常山,芍药蓖麻及牡丹。 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问泽兰。(叶天士) 《十二红》这个戏我也是听人说的,因为被禁已经失传多年了,害。好想穿越到那时候去看毛世来唱这个……感谢在2020-04-14 17:26:10~2020-04-15 18: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桑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5瓶;桑桑 10瓶;咯咯啦咯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第 116 章 “你是谁!”小太监尖叫一声躲开刀剑:“荣夫人!你们干什么!”他看这个人抱起惜玉, 又是从荣玉莲带来的人里面走出来的,以为他们一伙人,瑟瑟发抖起来。 这个院子被人围了起来,铁门直接被人破开,震耳欲聋颤人心肝,荣玉棠把惜玉耳朵捂住, 把她抱在怀里, 陆随之带着一众意气风发锦衣卫拔刀而入, 个个衣裳鲜烈面色如冰, 刀剑蹭亮寒芒骇人。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个小太监被绑起来, 唱戏的那些人也被围了起来。 陆随之扑通一下单膝跪倒在荣玉棠面前,双手一抱:“王爷,可要斩草除根?” “你是谁…”荣玉莲也慌张起来,拉住旁边的丫鬟仓皇问道:“他是谁?从哪里来的?” 她恐惧的看着荣玉棠的背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不知道,咱们戏班没有这个人啊,什么时候来的!”小丫鬟也吓的脸色铁青。一个锦衣卫冷眼瞥她:“闭嘴!”她们赶紧低头跪了。 荣玉棠抬眉看向陆随之, 语气平淡:“不杀, 放了, 这毕竟是相辜地盘。” “是…” “我好想你…”惜玉在他怀里呜呜咽咽起来, 荣玉棠摸着她头, 唇边不自觉慢慢勾起,恰似昙花现而颠倒人间:“我也是…” 说着他抱起惜玉,扬长而去, 荣玉莲瘫倒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抓住一个锦衣卫,哭的梨花带雨:“敢问…那个贵人是谁?敢是我们这小戏班得罪了人吗?” 那锦衣卫皱眉抬眼,看见美人垂泪也于心不忍低声道:“是咱们荣王爷,于你们没有关系…” “荣王爷…”荣玉莲喘着气低眉,眼里恐惧才慢慢散去,她连滚带爬的起来,小腿一软又跌坐下去,胭脂水粉遮不住她惨白面色,她颤巍巍拉住丫鬟,声音沙哑颤抖:“赶紧回去!快点!” 丫鬟不敢怠慢,带着人上了马车就走,荣玉莲跳下车进了荣宅,妆都不卸直奔了荣玉棣房间,门外一个丫鬟鬼头鬼脑的站着,看见她快步走来吓的魂飞魄散:“夫人您这么早回来了?” “让开!”荣玉莲气喘吁吁怒目而视。 丫鬟面色一白眼神躲闪:“四爷歇息了叫人不要打扰…” 荣玉莲苍白的脸激出一抹红,颤抖着声音开口:“让开!我也是这家的主子!什么东西赶拦我!”说着一个巴掌打过去,拉开门闯进去。 珠帘微动,细密的调笑暧昧声音从珠帘里走漏出来,隔着细软的红罗帐隐约看见两人交拥,香肩相偎,荣玉莲一阵血气翻涌,三两步上前踢了床下绣鞋,扯开帐子薅住那少女头发,扯落一床明晃晃的发簪香花。 “荣玉棣!”荣玉莲气的泪如雨下:“你连我的丫鬟都不放过!你还是个人吗!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说着一把把丫鬟推下床去。 荣玉棣眯着眼睛看她,冷笑一声:“哟,今天又去哪个大官家里唱戏了?叫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那人床上功夫不怎么样嘛…” 说着翻过身嘶口气:“叫丫鬟给我敷药呢,你来做什么?” “敷药?你当我傻子?光着个身子给你敷药?”荣玉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瞪丫鬟一眼,丫鬟批上衣裳就掩面爬着跑了。 “行了行了,什么事?”荣玉棣皱眉,咬牙起身,系上亵衣的带子,背后血痕已然结痂只是又些许的破裂。 “我…”荣玉莲声音一低:“好像看见…” “看见谁?你姘头?”荣玉棣冷笑一声,又因为疼痛曲腿骂起来。 “荣玉棠。” 荣玉莲低头声音压抑,荣玉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下意识的把住栏杆身子前倾,狭长眼眸直勾勾的看向荣玉莲:“你说谁?谁!” “今天我看见了那个新封的荣王,特别的像荣玉棠…”荣玉莲不敢抬头:“路上我打听了,荣王名讳王玉,字甘棠。” “荣王…王玉…甘棠…”荣玉棣擦了把额头汗:“这也不能说他就是荣玉棠啊。他不是死透了吗,当年药是你下的火是我放的。” “不知道啊!从背影看一模一样!” 荣玉莲强忍泪水跪坐在床前,柔柔的唤一声:“四哥这怎么办啊…” 荣玉棣不经意瞥见她柔弱模样,那秋水剪眸唤起许多往事,他不由得声音也软了下来: “好了乖,你去卸妆,我再去打听,既然他没有先下手我们也不要打草惊蛇,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就算真的是他也不打紧。” “好…”荣玉莲含泪去了,转出门来她眼神一暗,逮着管家冷声低语:“把刚刚那个爬床丫鬟,打一顿发卖了!”说罢匆匆离去,对镜子卸妆,看见镜子里面的女子,双眸微红楚楚可怜,不由摸上自己白皙侧脸,感受那细腻才放心下来。 惜玉在轿子里面,抱着荣玉棠就哭起来,恨不得泪撒西湖雨,也不管荣玉棠头上凤冠狰狞棱角,紧紧搂着他呼吸着他身上气息,生怕眼前如梦醒来成空。 “我好想你…” 想了千言万语,想着他会不会嫌弃她,想着怎么和别人解释这孽缘,想着怎么面对别人冷眼,最后看见他时候,却只剩这几个字翻来覆去了。 “没事了,是我没照看好你,教你这几日被囚禁着担惊受怕,以后断不会有此事发生。”荣玉棠心疼的拥着惜玉,软玉温香在怀,他眼神一暗意味深长: “瘦了好多啊…” 惜玉心虚的脸红了,她这几天吃得好睡得香,小肚子都有肉肉了,她感觉自己还胖了许多,又瞥一眼荣玉棠侧脸,虽然贴了片子却也是可见的瘦了。她心里越来越虚,讨好似的抱紧荣玉棠:“是啊,人家瘦了嘛…” 荣玉棠轻笑眉眼流转处在她腰间试探,惜玉嘤一下拉住他手,努力提胸吸气瘦腰:“不信你摸摸…” “你叫我摸的…” 荣玉棠语气轻上挑,似飞花入水荡起春波,映了山水翠色融了金粉艳香,惜玉后悔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手顺着她锦绣衣裳带起颤栗的火花,她只差化成水儿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娇吟:“荣玉棠你欺负我…” “是胖了许多…” 荣玉棠终于收手,整理好惜玉揉乱衣裳,惜玉胸衣都散了,红着脸凶他:“我自己来…” 真是的!本来她是愧疚才叫他抱抱的,这人尽耍流氓!还没成亲就这样,成亲后还不指定被人怎么欺负去了呢。 忽然马车一停,惜玉整个人扑到荣玉棠身上,荣玉棠低声笑着:“还要我替你揉?”惜玉一口咬到他耳朵上:“闭嘴!下车!” 荣玉棠把她拦腰一抱,有人掀开轿子迎她们下了车,荣玉棠直接拐进了王府里面,惜玉急了:“我要回家!” “换身衣裳。” 惜玉赶紧闭嘴了,进了王府早有丫鬟准备好了香汤沐浴替她一洗疲劳,惜玉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换上新衣裳,绣襦上双飞金鹧鸪,对襟粉衫映着她芙蓉秀靥分外夭夭。 荣玉棠也已经卸了妆,换上素衣白袍风过翩翩,似天外谪仙姑射上神,他端坐在堂屋中,只听见香风一过少女银铃般明朗笑声传来,门后冒出个小脑袋,含笑走向他。 “这几日你我都在宫中,我已经和玉成班那边通过气了,”荣玉棠把惜玉抱在膝上:“明日你我一起去赴宴,自不怕谣诼纷传,相辜十恶不赦自有王法处置,他嚣张不了几日的。” “相辜…”惜玉眼神一暗,提起这个名字,她忽然心里满心苦涩不知道为何。 “怎么了?” 荣玉棠听闻有人脚步,把惜玉放下来坐着,惜玉摇摇头不说话了,只是岔开话题:“明日什么宴会?” “萱德郡主十六生辰,皇上要亲自为她选婿,京城上得了台面的大家小姐和世家公子都要与宴。”荣玉棠笑:“说不定能成好几对姻缘呢…你去了也算是让人眼熟了你,省的再叫不三不四的人冲撞了。” 说着他皱眉:“那萱德郡主火气暴躁,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成,你少与她正面招呼。皇兄说过,明天她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惜玉愣住了,艰难的咽一口口水:“我…已经正面招呼过了…” 荣玉棠低声笑了:“你总是惹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着他眼神一暗,眸光迸出些狠意:“若不是她胡闹,你何苦被囚至此…” 惜玉愣住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开口:“我看萱德郡主是喜欢上了莲栖碧,但是因为我和他一路回来的她就迁怒我了…”说着愤恨道:“明日她可别被指给了莲家二少爷!” “不可能的…”荣玉棠轻描淡写。 “为什么?” “你想想看宰相一家。” 惜玉低头一数宰相家,宰相自然权高位重不必说,宰相夫人一品诰命,家姊曾是镇北元帅,任霁现是将军手掌兵权,宰相三儿女,大儿吏部侍郎,娶妻郡主,二儿翰林之首,三女是当朝皇后。 这是一家荣显啊… 惜玉想到了什么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你说这郡主再若是进了莲家,天下势力不都…” “嘘…”荣玉棠捂住她嘴:“点到为止,宰相忠心耿耿,但是谣言最不饶人啊…” 惜玉点点头,小心肝颤巍巍的。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朝堂之事,但是仔细一想就让人心惊胆战了。这个时候如果再爆出来她是宰相义女,皇上会怎么想? 想着她咬唇开口:“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不往宰相府跑了。” “委屈你一阵子了…”荣玉棠叹口气:“等过了这风头,乌云散尽得见青天,我们再去拜会宰相大人吧…” “什么风头?”惜玉歪着头问。 “你看就知道了…”荣玉棠低头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5 18:08:13~2020-04-16 09: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咯咯啦咯、桑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梵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第 117 章 惜玉迫不及待的回到隔壁, 敲开门是小寒仙开的门,看见惜玉她眼眶一红扑上去抱住惜玉,声音哽咽:“你可回来了!” “是皇后娘娘留我在宫里面住了几天嘛,还赏了我学点东西带给你们…”惜玉热切的抱着小寒仙不撒手,有丫鬟捧着个红木匣子随她进来,慕晚成接过了一把把惜玉拉进门:“还我们担心死了, 你那莽撞性格我还怕你得罪人呢, 连个信都不给…” “我没有…”惜玉关了门打开匣子, 里面都是荣玉棠准备的, 两只碧翠色宫廷绢花玉簪, 是给小寒仙和芹娘的,还有几对齐整整的富贵花开金祼元宝,正好分给慕晚成桃夭穆长生薛小山,剩余还有精巧的玩意给了那几个小童,一个人不漏下,惜玉心里感激荣玉棠的体贴。 “你的呢?”慕晚成把玩着金元宝,戳下惜玉胳膊:“皇后娘娘没赏你什么东西吗?” “啊这个赏的多了…”惜玉心里一虚, 小寒仙笑了:“皇后娘娘是赏你个好姻缘啊…”倒把惜玉闹了个大红脸:“东西都是荣玉棠拿回来的, 在隔壁等会拿过来…” “成…”慕晚成笑:“我还指望着敲诈你两件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 惜玉左顾右盼看不见穆长生:“长生呢?” “他去找师傅了…”小寒仙笑。 惜玉愣住了:“为什么?” “他说他要回炉重造又去学了, 也不嫌弃丢人哟, 拜了成老头,那个死鬼折腾不死他…”薛小山叼着狗尾巴草摇头:“是长生原来师傅介绍去的,成韵堃, 也不知道那老头安的什么心思…” 惜玉彻底呆住了,成韵堃的大名她的听过的,戏是一流可惜人品三流,最是刁钻刻薄还不愿意传授徒弟,拿钱请他他都是教七分留三分的,没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三个月的。所以人们都乐意请他唱戏不乐意请他教戏,能气死个人。 惜玉吐吐舌头表示害怕,穆长生那个温吞性格,肯定要吃亏啊,她想去阻止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了,惜玉扭头看去,一个青年灰头土脸的进来了,看见惜玉他眼睛一亮:“班主!” “长生回来了…”惜玉一笑,穆长生把腰上系着的布袋一摔,那东西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滚出来一块石头,惜玉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师傅叫我栓着练…累死了…”穆长生脸上扬起久违的蓬勃朝气:“差点扭了跨…” “喝点茶…”小寒仙心疼的把他按着坐下:“那成师傅也真是的,明明你都那么瓷实了还要重头归置,什么都不教,不是平白耽搁你嘛,我看他就是想找个洗衣扫地的劳力,你何苦赶着上,和慕师兄们去唱戏不好嘛…” 她动作自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和穆长生一处,惜玉挑眉,看来这些日子她不在,这小两口倒是蜜里调油亲密了不少。 穆长生喝茶没有来得及开口,芹娘还是沉稳开口:“既然是穆长生师傅介绍的人,不会害穆兄弟的。” 穆长生点点头,冲小寒仙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费衣服。”说着把后背一挺朝着她:“麻烦你再缝缝…” 小寒仙嗔怪一声起来,带他进屋子去了。惜玉看见穆长生直挺的脊梁,放下心来。她总是最担心他,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也是,他是个大人了。什么事也得学会自己扛着,他要自己做选择自己去磨练,路是自己走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看了一圈大家都过的挺好,中午桃夭做了一桌子饭,惜玉说说笑笑和大家一起吃了,吃完饭她小憩了一会,荣玉棠就来敲门了,笑眯眯把她拎走了,扔到木盆洗白白然后换上了衣裳。 南朝自建邦以来,四处封王屡屡为乱,后遂不再分封亲王于异地,只在京畿,到这一代端王早逝只留下两个郡主,荣玉棠未曾入京时天下无亲王,萱懿郡主为莲家长媳,温柔贤淑落落大方,深得莲家喜爱。 萱德郡主,名声就不是很好了。虽然已经二八年华却屡屡没有人上门提亲,先是缠着镇北将军任霁,后来又看上了莲栖碧天天堵他,扰的宰相家不得安身。 这次皇上亲自为她选婿,大家都道定是莲栖碧无疑。 惜玉坐在轿子里面,心情有些忐忑,为了避嫌她和荣玉棠分开了两顶,一前一后到了郡主府,停轿时有丫鬟拦起轿帘,扶着她下了。 惜玉今天穿着格外艳丽,是荣玉棠挑选的,上身彩凤云罗堆锦绣,裙下手绣金丝百褶鱼鳞绣,披着纯黑面银纹镶碧玉扣的裘衣,坠马髻上鲜花逶迤,斜斜的插一支步摇金,她哪里穿过这样讲究尊贵的衣裳,红着脸不知所措,一双眸子清澈空灵,粉面含羞,高贵里又不失少女腼腆。 她一下马车,就惹来了众人的注目。 今天是为郡主选夫婿,各家小姐们都打扮的低调内敛,生怕夺取了郡主风头被人记恨,只能暗中往清纯里打扮想吸引公子哥们,谁似她这般恣意娇美? 荣玉棠一袭纯白的披风,花纹却和惜玉一样,两个人并肩走着香风摇曳,黑白相衬一看便是对璧人,荣玉棠初来乍到,只在朝堂中露面过,那些小姐们没有一个认识他们,都低头私语,谈论着他们的来历。 惜玉步履轻盈挺胸抬头,倒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态,荣玉棠侧过头含笑看她一眼,眉梢眼角具是撩人风情,惜玉感觉到他打量的眼神,朱唇微动睫毛一闪,就是不看他。 “才几日,你就不拿正眼看我了?”他低声道。 “看你做什么,一天天看着都腻味了…”惜玉故做看花,在花间嫣然一笑,惊动霜蝶飞上树梢似是含羞,隔着花开纷然的木芙蓉,临水照影有青年路过,见到惜玉微微一愣。 “慕…惜玉?”那人率先开口。 惜玉看去,那人是莲栖碧,他一个人坐在溪边亭上,手执玉扇翩翩君子,和几个公子一齐坐着,谈佛论道。 “莲公子。”惜玉头皮一麻,感受到身边人幽幽的眼神她咳嗽一声,讨好的拉了拉荣玉棠衣袖,荣玉棠负手而立,放眼花丛目光渺远,冷淡的瞥着群芳。 惜玉心里拔凉拔凉的,还是碍着礼节上前给莲栖碧行礼,莲栖碧很是奇怪,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惜玉,又看向旁边荣玉棠,呼吸一窒: “你…”他眼眸一眯。 “我…”她尴尬一笑。 “我倒是不知道新封的王爷在你眼里是穷唱戏的,”他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害得我娘一天到晚在家中为你婚事瞎操心。” “那不是怕吓到你们嘛…”惜玉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莲栖碧低笑一声:“成,你还真有本事,和荣王爷去玩吧…”说着向荣玉棠的方向躬身行礼。 荣玉棠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免礼。” 莲栖碧笑了,看着荣玉棠不动声色走到惜玉身边,低声道一句:“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木犀花…”就把惜玉骗走了。 “莲兄!”他身后的几个公子笑着看他,为他斟酒满杯:“偶遇锦瑟佳人问啊。” “谁家小姐,怎么如此面生?” “真个是南国佳人啊…” “别看了,人家是未来的荣王妃…”莲栖碧轻描淡写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一个个表情从震惊到遗憾,莲栖碧悠然自得的小酌起来,疏影横斜里,斜倚栏杆吹起了玉笛。 荣玉棠把惜玉拉到了花园处,丹桂飘香惹人沉醉,一簇簇揉金镶碧,一团团嫩色浅深。惜玉看没有人,就闻闻这个闻闻那个,恨不得把花儿摘下来戴到头上。 “我们老家也有野桂花,可香了,小时候经常摇桂花树,晒干了煮粥喝,或者和糯米和在一起塞在新挖出的粉藕里,一蒸出来啊,能馋死人…吃一块你就感觉秋天到你肚子里了…” 惜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花间徘徊不去,荣玉棠倒是笑了:“说那么多,吃不到谁信你?不过是山里野味罢了,也值得你挂念?” “哎,什么啊,你等着回去我就给你做!瞧不起我家乡菜是吧,我天天就给你做!吃不馋你…”惜玉气呼呼顺着荣玉棠的话的给自己挖了坑跳下去。 荣玉棠笑的恬淡而满足。 两个人看了会花,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看见荣玉棠眼睛一亮:“可找着您了,皇上正宣您呢…”说着看向惜玉笑眯眯开口:“奴才见过王妃…” 惜玉心花怒放的一笑,荣玉棠眉头微皱答应一声和惜玉到了宴席处。原来是被溪水隔开的两岸,围着绣障,一边坐着公子们一边坐着千金们,还有些大臣围着皇上坐了,荣玉棠来的晚,每个人都看着他,皇上瞥他一眼嗤笑一声:“又叫朕等你,过来,赶紧坐了。” 说着给他让了个席垫过去,荣玉棠在他之下坐了,众人方知这是新封的荣王。能迟到还不被骂,坐在皇上身边,看来皇上对这个弟弟是宠爱无边啊。 “恕臣弟来迟…”荣玉棠欠身,皇上一摆手饶了他。 惜玉吸口气,抬头放空眼神,在小太监的带引下,步履轻盈而稳身姿优雅的走到上面入座,一言不发目不斜视,让身后那些大家小姐们猜去吧。 萱德郡主坐在席首,看见她来了皱眉,正想开口,旁边的嬷嬷掐住她,萱德咬唇低了头,有些急躁的看向溪对面,嬷嬷低声训斥她:“郡主!勿要左顾右盼!” “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眼神。 别人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这些小姐们,有几个穿着虽然不如萱德惹眼,但是细看身上都是云锦翡翠珠宝玲珑,和萱德郡主坐在一处打成一片的模样,越往后坐的越是沉默,敛身屏气不敢出声,眉眼透着些怯意,有的和别的小姐攀谈着,有的时不时巴望着对面又不敢叫人看见,身上衣裳虽还光鲜,却有着陈年皱痕。 看着她心里也明朗许多,萱德郡主旁边的多是京城排的上名的大家闺秀,都是来陪萱德的,至于后面的那些,估计都是些庶女或者门户微低,平时见不着贵人,想趁着这机会多和别家富贵小姐们接触,或者是寻觅个郎君盼得高嫁。 惜玉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谁不想嫁一个好郎君呢? 皇上只字未提为郡主招婿,只是叫大家畅饮,那些公子们也不端着,反正知道肯定是莲栖碧坐东床娇婿轮不到自己,都放开了嬉戏玩耍,有的干脆玩起了流觞曲水,玉杯顺着溪流撞到女宾这边,小姐们娇笑着以扇遮面,诗词传情款款相通。或有真的成了姻缘的,不在少数。 热闹是他们的,惜玉只有碗里的烧鸡和八珍汤。 看见惜玉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啃,不少少女都露出鄙夷神情,穿着打扮和天仙一样,原来骨子里面庸俗不堪,惜玉抬眼看她们愣住了,只见她们丝毫未动碗里的菜肴,只是品几口素酒或雕刻出的素花罢了。那些个荤菜仿佛是摆设一般。 惜玉愣住了,这些小姐们都是喝露水吃花朵长大的嘛? 怪不得胸小。 惜玉坏心思的打量着贵家千金一马平川的胸前,有些骄傲的挺直了腰身。 吃完了惜玉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巴,优雅的继续坐着,她唱戏的什么不会装呀,要她做淑女她比谁都贤淑,她这一动一静又把旁边人迷惑住了,这么久愣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搭话。 忽然她眼光瞥到几个少女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瞧,推怂着一个人,她心里一乐,果然过了一会一个粉衣少女小心翼翼走过来,咬着下巴唯唯诺诺的开口:“我…” 惜玉打量她,这少女身姿纤细,衣裳微大愈发衬着她娇小,首饰是街边随处可见的绢花。她面容白净清秀,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也是小家碧玉。最好看是那一双眼眸澄澈美丽,微微上挑,清纯里带着不自知的媚人。 “你是…”惜玉喜欢她那眸子清澈,笑着开口。 “我叫宋御霜…”少女可能没想到惜玉这么好说话,紧张的捏紧衣角。 惜玉点点头,反正她谁也不认识,叫什么名字也和她无关。 “我是宋家二房的…”她啜懦着自我介绍,低了头来:“敢问姑娘是哪家千金…” “我没那么重…”惜玉轻轻一笑:“撑死了一百斤。” 那少女瞪大眼睛,傻傻的样子煞是可爱。 惜玉有心调戏她,故意隐瞒了身份:“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我是徽州来的,和夫君到了京城。你就叫我惜玉吧。” 少女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旁边有心无心听到的人都开始盘算,徽州有哪些钟鸣鼎食之家,谁家小姐名唤惜玉。 少女憋红了脸再憋不出话了,只能干巴巴的开口夸她:“你…长的真好看…” 旁边有几个姑娘也笑着凑过来想和惜玉搭话,惜玉瞥一眼为首的人,发现和宋御霜有几分相似,但是举止倨傲衣裳比她华丽的不知道多少,惜玉心里大概有数了,这宋御霜估计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被长姐推来探探她口风的。 “唱戏的嘛,可不就靠这脸吃饭?”想着惜玉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 此话一处,旁边都沉默了,那几个姑娘个个脸儿通红的又绕过惜玉走了,到了萱德郡主那边,没过一会那些人都打量起惜玉来。 惜玉从容的坐着,一动不动。 宋御霜不知所措的站着,双眸微红,惜玉看她一眼微微笑了,让出来半个位置:“你要坐吗?” 宋御霜小脸一红,点点头又摇摇手,惜玉哭笑不得:“怎么着,是坐还是不坐…” “我回去吧…”她瞥一眼刚才自己坐的位置,已经被别的小姐们堆满了脱下来的外袍披风,那些人似乎是故意占着不让她回来,她眼眶又是一红,低了头。 “坐吧,乖。”惜玉哄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唱戏的,和我坐一起掉价?” “没有没有…”吓的宋御霜赶紧乖乖坐下了。两个人没坐多久,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嘲笑声。 “郡主你看,宋家那东西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6 09:36:19~2020-04-17 18:2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 10瓶;梵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第 118 章 宋御霜身子一僵低垂了粉颈, 圆润的耳垂微红,紧咬牙关不说话,惜玉看向萱德郡主,萱德眯着眼正好撞上惜玉眼眸中。两个人交视一下就各自分开,不对盘的样子。 “我倒是不知道今日宴席请了你来。”酒过三巡大家聊的欢畅,萱德也趁机下座来, 气势汹汹的走到惜玉面前, 扫过空空如也的碗盆笑了:“敢问您是哪家小姐何处千金?” “小家门户出来的罢了, 世业贱籍, 不足挂齿。”惜玉朱唇一抿微荡出笑意, 眼底清澈不卑不亢。 萱德皱眉,她虽然跋扈但是也不傻,这人身上穿着上好锦绣绫罗,艳溢香融恰似天仙,举止也没有半分小家子气,不由得人怀疑,她心疑这是从徽州来的贵女或是谁家新妇。今日是她的宴她不敢造次, 只得把目光转向了宋御霜。 可怜宋御霜瑟瑟发抖的站起来, 不敢言语。 “上次给莲公子下水救的就是你?”萱德轻描淡写一句话, 手却捏紧了衣摆。 宋御霜含泪摇摇头, 旁边小姐议论起来, 惜玉耳朵灵一下子听到了,敢情是宋御霜和姐妹们踏青,不小心落水差点要溺死时候, 是莲栖碧策马路过,跳下水救了她。见她春衫单薄恐遭人言语猥亵,又解下披风裹着她相送回家才离去。 宋家已经没落多年,全仗着大房有一个不高不低的国子监祭酒,宋御霜是二房的长女,父母原来是地方小官,后来病逝了她带着幼弟扶棺入京城寄人篱下,没爹没娘的指望着着大房赏她们姐弟一口饭吃。 莲栖碧只是助人为乐,听见什么英雄救美的言论不过一笑而忘,毕竟身份相差如云泥。但是谣言传到那些明里暗里倾慕莲栖碧的小姐们耳里,可就全变了味。她们不能把莲栖碧怎么样,还不能拿捏宋御霜吗? 宋家大姊宋槲划清了界限,头一个开始排挤她,家门不和外人欺,自家人都拿宋御霜不起劲,别说别的小姐们了,宋槲借着欺负宋御霜在一众大家闺秀里刷了个人情,攀上了好几个高门姐妹,宋御霜却只能黯然的被欺凌了。 惜玉听着心里感慨,这宋御霜怕是得不到好了,若是不赶紧找个人家嫁了,以后还指不定多少人害她呢。 看她强自镇定的样子,惜玉心下了然,她必须要在宴席上找一个能护住自己的,为自己和幼弟谋一个前途,宋家待不下去了。 “御霜给郡主请安…”宋御霜乖乖跪下行礼,不敢抬头。 萱德郡主从她身边绕过去,和宋槲谈笑起来:“你家二妹是今年及笈的吧?” “是…” “哦?”萱德意味深长的一笑:“可曾许了人家?” “还未曾呢,家父说择日就为她挑一夫婿…” 宋御霜跪着一言不发,眼眸里蓄着水气可怜极了。 “我爹爹倒是给我提过个事,你知道青州通判卢老爷吗?可巧最近告老还乡回了京城,和我爹要好,要再续个二夫人,本来是想把我那贴身丫鬟送去的,我舍不得她。”萱德一笑:“我瞧着你二妹不错,你想想,卢大官打拼一生多少金银珠宝,她嫁过去吃喝不愁,一眨眼就是夫人了!” 宋槲掩嘴一笑:“是了,难为郡主还惦记着二妹,能得您金口玉言,成了姻缘是二妹福气啊,我回头就和爹爹说去…” “嗯…”萱德微笑着走了,去那边和姐妹们赏花,再不理会这里的人。 宋御霜呆呆的跪坐着,目光灰暗,她早听说过那个卢老爷,妻妾成群不说,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就喜欢折腾小妾取乐,每年都有上吊自杀的。 她本来是想找一个老实人,能带她和弟弟出苦海。 郡主一句话,就把她所有希望掐灭了,她那个大伯最是趋炎附势。说不定明天就按照郡主吩咐把她抬给卢老爷去了… 宋御霜只感觉鼻子发酸说不出来的难过,她尴尬的跪着不敢起身,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起来吧。” 惜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看着她,她吸吸鼻子摇摇头不敢起来,惜玉弹她脑壳:“乖,我叫你起来你就得起来。” 宋御霜还是不敢:“郡主没有准我起来…” “郡主说话算话,我说的就不算了?”惜玉笑:“悄悄告诉你,听我的错不了,我初来乍到谁也不认得,你跟着我去逛逛吧…” “我回去吧,别人看见您和我在一起,也就没人理您了…”宋御霜有些忐忑的起身了,绣鞋一迈要离开,宋槲在那边忽然的向她招手,她只能匆匆过去。惜玉眼睁睁的看着宋槲对她低语了什么,宋御霜面露难色的低头,最后只能点点头黯然离去了。 “怎么了?”惜玉好笑的看着宋御霜纠结的捏着衣带的模样,宋御霜抬起水灵灵的眸子欲言又止,脸红成了桃子:“我…大姐叫我去花园,不是…是引人过去…” “引谁?” “那个…荣王爷…”宋御霜羞红着脸,惜玉心里哦豁一声,明白了。 荣玉棠那皮囊最招小姑娘了,又是个新晋的王爷还没娶王妃,谁不惦记他?今天这么好个机会多少人盯着她啊,若是她一不小心,不知道今天要多出来多少“偶遇”和“英雄救美”。 刚刚来时候惜玉是小太监带进来的,荣玉棠又脱去了披风,鲜少有人知道她们关系。惜玉明白了,定是那些小姐们落花有意,想叫宋御霜做一个引路探水人。 可惜没想到遇见惜玉这个大水峡了。 惜玉心里好笑,假意劝她:“他现在在吃酒,那你要去把他请去花园,怎么过去呢?” 宋御霜纠结的绞着衣袖:“我去茅厕门口…蹲着看看…能不能…” 惜玉坏心思还没出,忽然对面有人欢笑:“哎,那厢女子,到你了!” 惜玉抬头才看见那玉杯要死不活的停到自己面前了,对面有几个少年玉面傅粉冲她笑着,催促她赶紧的,惜玉不懂曲水流觞就拿起了那酒杯,不知所措,那边又是掌声一片。 宋御霜拉拉她袖子,一脸崇拜的递给她纸笔:“姐姐请动笔吧…” 惜玉挠头:“啊?”她以为到她面前是请她喝酒呢。 宋御霜眨巴着眼睛,轻轻和她解释了一下这曲水流觞,惜玉头皮发麻,拿了酒杯就要写诗词?她那个三脚猫功夫只会写打油诗的。要她写应景诗,这是把她肚子里面墨水都倒腾出来了都不行啊。 想着她嘶一声看向宋御霜:“我不会写…” “写一个!写不出来可得罚三大白啊!”对面有人笑起来,端起大杯朝惜玉致意,惜玉扶额叹气默默低头,宋御霜轻轻催促她:“姐姐快些写吧…过一柱香就要罚你了。” “我不会。”惜玉耍赖起来了:“你帮我写一个呗…” 宋御霜低眉,心下沉思咬唇似有所动,惜玉看出来她眼里的迫切,能不急吗?今天不给自己找到一个人家,明天就要被抬去给人做小妾了,惜玉想看看她自己造化,也沉默不语。 “若是要叫别人帮你写,那可得有七步之限,不然有作弊之嫌…”对面的少年笑意盈盈,语气里带着调侃,直勾勾的看向惜玉,惜玉拉拉宋御霜:“七步诗,你来的了吗?” 宋御霜低眉点头:“喏…” 话音未落,那边就起哄起来,为首的少年呼了一声,好笑的喊了莲栖碧:“哎!莲公子!你来拟一个题目呗!” 莲栖碧一袭白衣磊落,平静的侧过脸,浅色瞳孔里映出宋御霜紧张羞涩的脸,须臾又别开眼神,他粉色菱唇微张,漫不经心开口:“时维九月,就以桂花应景为诗吧。” 宋御霜通红着脸,颤抖着赶紧提笔,娟秀的字迹落入纸上,恰似莲花朵朵绽放河上: “乐彦心事赋峥嵘,清骨不与媚色同。 九州开遍无人问,独伴嫦娥在月宫。” 恰是七步,她写完了诗,诗顺着溪流向下,宋御霜眼里有期盼的光,她羞红了脸低头,小手紧紧的拉着惜玉不撒。 那边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虽然不是什么意境高的好诗,但是七步之内做出来已是不易,又是个向来默默无闻的庶女,一时间那边的才人公子都打量起她,莲栖碧也多打量了她一眼。 宋御霜下嘴唇几欲咬破,眼里浮上层雾蒙蒙的激动泪花,泫然若泣的模样煞是可怜可爱,惜玉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别害怕,大胆的写,不想叫自己的命被别人握着,你就得主动。” “嗯…”宋御霜感激的看她一样,看的惜玉心里一化,这小姑娘太可爱了,她真想抱回家。 两个人说话间,那诗没流两步,被宋槲一手搅住,单薄花笺从中间裂开,宋御霜制止不及,差点扑到水里,是惜玉拦住了她。 “看不出来还是个才女啊…”萱德郡主笑的灿烂:“让本郡主也膜拜下你的诗呗?” 宋槲一眼看向那诗,惊呼一声,用别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二妹,这不是我爹爹去年的随笔小诗吗?写完就不知道丢到那个地方了,怎的被你翻出来了?” 此言一出,旁边的小姐们都鄙夷的看向宋御霜,对岸的公子们也听了个大概,宋御霜面色一白,颤抖的就是珠泪两行,止都止不住,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槲,宋槲轻描淡写的笑着揉碎了那诗词,躬身向对岸致歉: “不好意思,家妹不识规矩,不知道曲水流觞合诗答应是要即兴而为,随便拿了家父笔墨来献丑,还望各位君子勿怪。” 宋御霜惨白着脸,拼命摇头:“我没有,姐!大伯他何曾写过这诗!” 宋槲叹口气,好心好意的开口:“二妹,姐姐知道你想博个才女名声,可也不用这样急功近利啊,乖,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莫要再作伪,传出去不仅仅是你的闺名没了,就连你那弟弟走在街上也是要惹人笑话啊…” 她一句话,堵死了宋御霜所有的出路。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在听见弟弟两个字时候她眼里一片灰败。 “还以为是个才女,七步做诗,可惜了啊,”萱德郡主叹口气,遗憾的带着围观的各家小姐离开,那些人看向宋御霜的眼神有可怜有不善。都清楚这是萱德郡主的伎俩。 在她的招婿宴上出风头,不是找死嘛! 她们一走,宋御霜抽泣的不知所措,忽然手心一暖,她朦胧着泪眼抬头,惜玉嫣然一笑,如花笑靥如春风和煦,莫名的让人心安。 她说:“别哭了,今个儿,我定叫你出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7 18:26:20~2020-04-18 18: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第 119 章 “先问清楚, 这诗真的是你写的?”惜玉在她耳边低语一声,声音一暗:“若是你也动些小心思…” “是真的…”宋御霜含泪点头,眼里无比真挚看不见一丝躲闪:“从小爹爹便叫我读书识字,诗词韵律虽然不精,但是我绝做不出这样的有违圣贤祖训的事情,那若不是我亲手写的, 便叫我这辈子无有良人不得好死…” 惜玉看着她急的对天赌誓, 笑着拦住她:“你自己说的自己记得就是。”说着她起身, 朝宋槲那边一笑朗声音开口, 她声音本就娇而清, 似莺啭林间,珍珠儿骨碌碌的滚落玉盘,咬字抑扬顿挫里缠绵酥骨。绝非那些声音和蚊子一般细的大家小姐能比,不少人都被她声音吸住,看了过来。 “宋小姐,刚才听闻您说这诗句是宋大人所做,读来含英咀华唇齿留芳, 实在让人佩服, 又听人说令尊书法是一绝, 我家夫君最喜舞墨才子, 不知道宋姑娘可否将那令尊这诗集找来, 叫我们一同瞻仰一番呢?” 说下来,就是要看原稿。 宋槲看见她眼里波光流转笑的意味深长,心里先有一张糟糕感觉:“这是家父先前写的罢了, 早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应该是小童们惜字拿去烧了。” 惜玉遗憾的叹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这御霜姑娘只写了上四句,还有下四句没默出来,叫人不得窥见全貌,实在是遗憾啊…” “什么四句…”宋槲一时间有些怔愣:“哪里有四句?” 惜玉瞥一眼宋御霜,她心领神会点头,斗着胆子道:“姐姐,大伯向来是爱写律诗的,小妹无能只能记的四句,敢问姐姐后四句是什么?” 宋槲想不到这小妮子敢借着外人给她找麻烦,气一起就不管不顾了:“二妹瞎说什么呢!这诗就这么四句,到哪里找下四句去?” “可我看到的明明是八句的姐姐…”宋御霜一下子明白了惜玉的心机,微微一笑。 “你看的诗是绝句,御霜看到的是律诗,规式都不同,摆明了不是一首诗,你又凭什么诬陷人家是偷了你爹爹的诗词呢?宋小姐?”惜玉好一阵子噼里啪啦。 宋槲面色微红似是愠怒:“那就是我记错了,是律诗不是绝句,但是我的的确确看过我爹爹写这诗词的,抄了四句也是抄啊…” “那你说这是八句诗,你倒是把接下来四句对出来啊!你既然清清楚楚记得上四句,那惜玉倒想请教宋小姐这下四句是什么?”惜玉直接打断她的话。 宋槲瞪着眼睛一下子血气上涌:“我不太记得了,怎么…” “记得前四句不记得后四句?”惜玉嘴角一弯:“记性真是好呢宋小姐,这诗的点睛之笔都在后四句,前四句不过铺述累赘,宋小姐缘何记得糟粕而弃了精华呢?” 宋槲说不出来,只得继续狡辩:“只看了一眼我如何记得!你叫她写出来我自然认得…” “写…”惜玉低头看一眼宋御霜,宋御霜手一抖赶紧下笔起来,惜玉低声在她耳边道:“按照我说的写…” 宋御霜点点头,听见惜玉慢悠悠的报出来四句诗愣住了,还是强忍着笑意写下来了,惜玉随意的把纸递给她,宋槲气势汹汹走过去,瞥了第一眼就道:“没错,就是这个四句,我记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记得这四句是你爹爹那诗的后四句?” “是…” 惜玉低头一笑:“可是这四句诗是荣王爷写的啊。” 她故意提了声音喊荣王爷,美目顾盼直看向那畔的人,那人坐在席上,只手支颌,眼神散漫的把玩着手中青玉杯,白玉手映着青碧,平添了萧瑟冷意,他一个人坐着,无人敢来侵扰。 那声音入耳,他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过来,仿佛画里的清贵公子活了出来,淡扫一眼便可牵动了在场所有王公小姐,一霎时无有声音,只看着他噙着笑,修长手指一勾。 那无心一勾,勾动对岸芳心无数。 惜玉笑嘻嘻的把纸飘过去,陆随之弯腰捡起来递给荣玉棠,荣玉棠淡淡一眼点头:“这后四句是本王写的…” 惜玉那四句是晏先生给的剧本里面的四句,她读着好玩就记了下来,谁知道今天派上了用场。荣玉棠也看过,为了给惜玉撑腰,只能再坑晏先生一次把他的诗挪用。 反正坑晏先生多了去了,再坑一次他老人家肯定不会怪的。 一语既出众皆哗然,宋槲面色一白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倒是小看了那少女本事,竟然连荣王爷也为她出头?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得罪了荣王爷她爹爹打不死她呀。 “好了好了,”萱德皱眉,慢悠悠走出来:“想来是宋小姐魔怔糊涂,太较真弄错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说着犹豫的看着宋御霜,旁边小姐赶紧附耳道:“宋御霜…” “对,御霜妹妹当真是才情不凡,”萱德一笑语气没什么歉意:“是我们一时不查冤枉了你,你千万莫怪。” 宋御霜耳尖通红,有些受宠若惊的点头行礼,平日里萱德郡主哪里拿正眼看过她?更别说给她道歉了。 最上头的皇上轻轻一笑,他一直袖手旁观心如明镜,长于深宫的他见过的勾心斗角多了,何曾看不破这些小伎俩?只是今日乃是萱德的招婿宴席,他无意把这些事情放大,就喊过旁边陈公公指着案上御酒,那公公心领神会端起了那青花釉壶的太清红云琼浆,在众目睽睽下送到了宋御霜面前: “圣上赏姑娘的,就当赔礼压惊了,请姑娘赏饮。”太监笑眯眯的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起风头了。 宋御霜哪里管的了那些,激动的手都在抖,赶紧谢恩端过那御酒,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要知道皇帝一句话的赏赐,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的筹码。 那太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回头去,到了皇上耳根前低语一番:“宋家二小姐也是个有福的,前日落,曾蒙莲二公子相救…” 皇上眼神一暗,轻描淡写的举杯一酌,明黄色龙袍熠熠生辉,照着他清淡笑意似神祗一般威严:“怎么,你这个三不管今天还管起小儿女婚姻来了?” 陈公公是从小陪着皇上长大的,做人颇识分寸,兢兢业业从不逾矩半分,乃是皇上的亲信,一问三不知他什么都不管的人物,皇上给他起个绰号他三不管。 看似是损他,其实是夸他。 “奴才只是为皇上分忧罢了,”陈公公一笑,他哪里看不出来皇上要制约宰相?决计不能叫萱德挑了莲栖碧,那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说着他抬眸看莲栖碧俊秀的不似凡人的侧脸,心中感慨良多。可惜了贵公子,注定是要牺牲自己婚姻。 皇上心里微动,既而低语:“那宋姑娘的家门如何?”他也不能太亏待了莲栖碧。 “这…她父母早亡,现在在大伯家居住…”陈公公垂首,皇上轻轻一笑:“寄人篱下倒能有此志气才学,把她喊过来吧!” “是…”陈公公低眉答应,又猫着步子走到女宾客那边,他虽然极尽低调,但是所到之处人皆侧目而视,那些少女们刚刚巴望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可惜他笔直走向了宋御霜。 “宋姑娘的福报来了,皇上有命让您走一趟。” 宋御霜整个人呆住了,不知所措的看向惜玉,惜玉眨眨眼睛鼓励她,宋御霜红着脸点点头,在一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大胆走到了皇上面前。 “难不成是皇上看上了!”她大姐宋槲惊的恨不得把手帕绞烂,咬牙暗骂气的两颊通红,她刚才被惜玉下套,落了个笑话,本来和她亲近的姐妹们都远离了她,叫她以后怎么办? “哟,你这小妹妹看来是攀上高枝了呢…”旁边的小姐不阴不阳道。 “害人终害己啊…”她们嫉妒宋御霜的际遇,把气都撒在了宋槲头上,恨不得踩死她。本来是她们的宴会,却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抢去了风头。 宋槲咬牙切齿的看着宋御霜远去的背影,宋御霜此时满脸通红,低着头走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正要开口她扑通一下子跪下,颤巍巍道:“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人都是一愣,皇上低声笑了,宋御霜不知所措的抬头,湿漉漉的眼神像极了上林苑里养的小梅花鹿,皇上不由语气一软:“起来吧,今日是小宴不必行此大礼的…” 宋御霜闹了个笑话拘谨的站起来,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分,颇为满意的挥挥手。又朝莲栖碧那边一笑。 陈公公赶紧跑过去:“国舅爷,皇上那边着您过去一趟。” 莲栖碧放下酒杯起身,拍拍衣上酒气灰尘,不动声色的整冠走过去,恭敬的行礼站立了,宋御霜羞的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好了。 莲栖碧只是打量了她一样,再不看她,眼里淡漠而无情,宋御霜含情脉脉的看向他,撞进他眼里仿佛被冷水泼醒一般。 她在奢求什么呢?她和莲栖碧云泥之别啊…就算是做他的妾,也不是她够资格的… 莲栖碧皱着眉,心里存了几分戒备。他是万万不可娶宋御霜的。 不是他瞧不起她出事,现在莲家表面风光显赫,实则树大招风,他必须要护好莲家,万事不得不慎重,宋家什么德行他实在清楚,和相辜沆瀣一气。一但扯上关系,这层姻缘就是皇上刺向他们的尖刀。 皇上今天能赐婚,明天也能轻而易举灭门。 他现在的身份,需要的是一个无甚背景的女人,无有宗亲纠缠纷扰,不会带来麻烦,宋御霜虽然可怜,但是她背后的宋家是个吸血的无底洞,还保不准会反噬到莲家。 皇上明黄色衣袖里透出两根手指,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敲打着青玉案边,清脆里带着沉闷,那一声声打在两个人心头上,都是一震。 半晌他一笑:“我记得不错,莲小国舅到今年还是孤身一人?怎的你要去出家吗?” “陛下,微臣身出翰林为朝廷之口,上醒天意下达官邸,唯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有儿女情长小家之想。”莲栖碧躬身行礼,明明是卑下之姿却异常从容,从一负手一弯腰里亦见家门清骨。 宋御霜低着头不敢瞧他,手心已然沁出许多汗。 “那说的什么话,大丈夫四面威风,也需良妻扶持内外,谁与你暖锦褥与你温茶饭?难不成一辈子和你那影子过去吗?”皇上难得的笑了:“男儿无妻家无主,朕那国丈人不为你体谅,朕还得亲自为你操劳…” 说着皇上拈起玉扇倏然一指,扇底流苏荡漾间带着酒香,玉扇一并指向了宋御霜。 “朕把宋姑娘…” 宋御霜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激动的手颤抖着不能控制。 整个宴席都安静了下来,等着皇上这一句话。天子含着笑慢悠悠的说着,只刚说了前几个字,一个小太监匆忙的跑到了陈公公这里,带着一阵冷风吹到皇上脸边,小太监附耳在陈公公耳边说了句话,陈公公眼神一厉,面色却温吞依旧,他轻轻咳嗽一声。 就是那一声咳嗽,让君王侧目闭了口,皇上一展扇子遮面,露出只眼瞥向陈公公,陈公公微弯着腰走到皇上面前,低声开口: “皇上,刚刚小黄门来报,宋师已经到了郡主府门外了。” 宋师是宋槲父亲,也是宋家家主。 皇上眼神一变,幽深眼瞳里眸光锋利如刀,隔着那泥金纸扇直达宋御霜身上:“朕倒是小瞧了这个宋师!” 他这边还没开口,那边就急着跑过来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哪里来的灵通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宋小可爱的姻缘是谁?感谢在2020-04-18 18:50:25~2020-04-20 13: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第 120 章 陈公公递了个眼神给小太监, 小太监匆匆过去不久回来禀告:“干爹,刚刚咱在外面看见了相公公和宋大人攀谈正欢呢…” 那相辜两个字化做风吹到皇上耳边,倏然吹皱了他眉头,他眉峰一耸,那眼里似淬了毒一般,被修长睫毛遮住不叫人看见帝王心思:“相辜?朕不是属意他留在宫中的吗?” “相公公现在想去哪里, 还是您管的了的吗?”陈公公低眉顺眼低语。 皇上心头一震下意识捏紧了玉杯, 那宋师居然是相辜的人, 这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陈公公都不知道, 倒是相辜本事。 既如此, 他不能选这个女人给莲栖碧。 思考半晌他眉头却抚平了,清清嗓子开口,花酿酒气融了他的喜怒,叫人听不出他心绪来:“那朕也不逼你了,你好自为之,”说着想掩饰自己刚才想强点鸳鸯谱的失态他咳嗽一声:“莲卿,若是没事过两日带着文夫人到宫来一趟吧, 梓童她今日身体不适想见你们, 明个儿我叫陈公公去接你们…” 皇上深沉的面色罕见透出几分红晕酒饧意味, 乍看是酒熏又似是羞赧, 莲栖碧面色淡定只应了声遵命便靠到了一边, 只撇下宋御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哪里,受着身后多少人打量。 皇上这才想起来她,他语气里的喜爱也淡了只是挥手:“退下吧…” 宋御霜眼里强撑着泪不叫落下来, 红着的眼眶却出卖了他,陈公公犹豫着看向皇上,皇上无可奈何:“去朕给萱德备的嫁妆里挑个簪子吧…” 宋御霜哪里看不出皇上对她态度的转变?她没有办法只能忍着,接过陈公公递过来的一只金厢猫晴顶簪,谢了恩黯然回去了。 在别人眼里,这就成了莲栖碧看不上她拒绝的意思。 宋御霜看见惜玉,泪再也忍不住了,滴滴答答落下来在素色衣裳上晕染一朵朵水花。她本来存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单独喊了莲栖碧和她,有点明了婚姻事,她喜从天降,只是圣意难测一转瞬又化为乌有。 她好比溺水之人窥见稻草,拼力一拽却发现抓住的是虚影,如何不痛心? “乖,没事了…”惜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莲栖碧和她在一处,她还挺喜闻乐见的。只是看样子好像吹了? “是皇上嫌我出身低嘛,那为什么又要喊我…”宋御霜囔囔低语,惜玉长叹出气摸摸她的手,她细白的手上有薄薄一层茧子:“各有因缘莫羡人,你的因缘定不会差的,嫁入宰相家也未必是好事。” 她的身份若是到了宰相家,格格不入,指不定心里多委屈呢。 “你说的对,我在奢求什么呢,我只求一个门当户对罢了。可是我怕…”宋御霜忍住泪打了个嗝,惜玉明白她担心什么,但也无能为力。 “御霜!”那边早有小姐妹按耐不住了,喊她过去,宋御霜只能把簪子藏到怀中,缓步走去,惜玉怕出什么事,起身跟着她去了。 宋御霜被宋槲亲热的揽住肩膀,带到了后院,锦衣少女搂着她胳膊,走过了藤萝缠绕的花拱门进了花园,萱德郡主带着女眷们都到了里面赏花。有些公子们也纷纷进去了,南朝男女大防不严,相反皇上还乐见其成,防止那些朝堂重臣通过姻亲巩固党派。 惜玉还没走到半路,陈公公躬身走来:“慕姑娘,皇上在花厅里摆了醒酒宴,荣王爷也在,着奴才宣您去呢…” 圣旨难违,惜玉只能转身离去,心里又隐隐约约的感觉宋御霜讨不得好,担忧至极,她绣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上,暖气熏人的郡主府里,草尚不知秋,从间隙里毛毛的挠着惜玉绣鞋,惜玉一路走的端正,看着□□渐行渐窄,日光倾斜而下被高大的朱墙遮住,惜玉忽然有一些压抑的感觉。 这条路,是对的吗? 倾国色似金屋娇宠,也归长信宫里恩断爱绝,情谊深如当垆文君,亦是年老色衰遭人厌弃。更别提她无门第依靠无钱财恃身,她和荣玉棠的差距更甚于宋御霜于莲栖碧。 若有一日他厌弃了她,她决不能再归隐山林,携着玉成班去闯荡江湖,只有三尺白绫一条路了。倘使他惜命留她,也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想着她忽然觉得那漂浮着的暗香沉重起来,压迫着她的呼吸,陈公公走到一处小巧的门边,侧身请惜玉进了,门口一个青年傲然站立,飞鱼服上金蟒熠熠生辉,那亮光把她晃过来了。 陆随之见了她微微欠身:“姑娘。” 惜玉回礼,忽的灵光一闪道:“陆大人,还望您差遣个人去一趟后花园吧,今日女眷众多纷纷嚷嚷的,万一又起了什么推怂争嚷到不好…” 陆随之面色冷淡依旧,薄唇微启直接了当道:“谁?” “宋家庶女宋御霜。” 陆随之嗤一下,表示知道了,惜玉不敢耽搁进去了,陈公公微笑着向陆随之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陆随之漠然点点头。 惜玉料想的不错,宋御霜被带到了花园里,宋槲面色一变再不掩饰眼里轻蔑和妒恨,她一把把宋御霜推到小阁楼后面:“叫你出风头!今个因为你我整个名声都毁了,你们一家没个好东西!早知道就该把你们打发走,你们姐弟那要饭的命还来恬不知耻的来蹭咱们家的东西!” 宋御霜欲挣扎时候,忽然听得阁楼上有娇笑声音,她身子一僵不敢说话,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们姐妹争执,家门不和,她们姐妹的名声都得臭。 “不说了?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吗?看来还不是个银样蜡枪头?我还因为你什么能耐呢,想高攀人家,莲公子看都不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配个卢老爷都是抬举你…” 宋槲越说越气,刚刚她爹爹忽然叫人递信给她,叫她照看好宋御霜,莫要再欺负她,爹爹从来都不管这些的,今天莫名其妙的巴巴的来了,不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个小贱人。她能不气吗? “姐,什么事不能回家计较吗?”宋御霜真的受不了了:“在外面多叫人看笑话!” “看笑话!”宋槲更气了:“你还敢给我提,就为了你我得了多大的笑话?今日白公子都没有看我一眼了,往日见我都是笑盈盈的…” 宋槲是真的急了,拿手去推怂宋御霜宋御霜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溅了一身泥灰,宋槲娴熟的扯过旁边刺楸木上的大刺,宋御霜尖叫一声:“你疯了姐姐!” “我是疯了!”宋槲哪里受过这样委屈,她手拈着那刺就朝宋御霜背上扎去时候,有风声唳起惊戾人心,宋槲躲闪不及,一把寒芒宝刀早擦过她侧脸直直钉到了墙中,粉色墙皮裂开条缝,窸窣的落下粉来,落到宋御霜脸上,宋御霜呆呆的看着来人。 来人穿着绯色的飞鱼服,鸾带绣春刀空余刀鞘,系在他玉带束起的精瘦腰身旁,他侧着脸轻描淡写瞥一眼过来,下颌的美人峰在阴影里透出道冷硬线条,这男人的眼叫人一看就发怵。他只是漠然旁观她们狼狈模样,却无端的叫人觉的他是居高临下。 “滚。” 他素来不善和女人打交道,只一个字便叫宋槲吓的面色苍白连滚带爬的走了,她们虽然在深闺,但是都听说过锦衣卫的威名,那都是一群煞神。 宋御霜脸上的粉白灰还在,滑稽的很,她呆愣了一下,慌忙爬起来就要跑,手扶在泥泞地上不一样一滑,又摔到在地。 好在她抓住了个东西支撑着,没摔怎么太狠。 那东西手感极好,似上等丝绸还有手绣的微粗线条感… 宋御霜后知后觉的抬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沾满泥巴灰尘的手要死不活的攥着这位大人的飞鱼服下摆!那海浪纹边上已经惨不忍睹了… 完了完了… 宋御霜表情僵硬的呆坐在地上,管不得身上泥巴了,她低着头躲避着陆随之能杀人的眼神,岂料那淡漠声音再度响起:“起来,跟着我。” 宋槲不是糊涂人,能明目张胆在郡主府里欺负御霜,必然有人暗示指使她,陆随之心里明明白白,瞥一眼宋御霜,少女傻傻的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绞着衣摆。又忽然惊醒似的蹲在那里拿手帕仔细的擦着他衣摆,却越擦越脏。 一副蠢样。 他漠然看着宋御霜:“不用了…” 说着他拎着宋御霜的衣领拐过角落走来,从背后看去好似他拥着她一般,宋槲远远看见咬牙一恨,叫过了丫鬟低语吩咐两声,才忿忿离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宋御霜被他拽着不得自由,他冷眼看去:“换衣裳!” “哦…”宋御霜闭嘴了,还是一脸戒备:“我自己去就好…” “你若是能保证今日不会再被人害,我便离开。”陆随之松开了她,修长的身子透下浓重阴影在宋御霜身上。 宋御霜啜懦着低了头,乖乖跟着他走向了厢房,陆随之随意扯过个侍女,吩咐准备套衣裳,郡主府奢侈惯了,哪个丫鬟没有新衣裳?赶紧带着陆随之和宋御霜进去了。 宋御霜换了衣裳出来,感激的看一样陆随之:“大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敢问恩人上姓?日后小女子定当报答…” “免贵姓陆。”他靠着雕花柱闭目养神:“不用什么答谢,过了今个我们再无牵连。” “陆克…”宋御霜赶紧捂住嘴,小脸通红又煞白。把到嘴巴里的那个妻字吞下去,改成了个勤。 不怪她失礼,只怪这个人太出名了,看他一身飞鱼服和睥睨姿态便知道是锦衣卫无疑,又姓陆,应该是那个大人们嘴里津津乐道的陆克妻了。 那陆家少爷陆随之,本来字克勤,但是因为他命太硬,连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第一个是表姑的女儿两个人娃娃亲,结果那小女娃得了天花死了,十岁有梁州权贵要攀附陆家,上门议亲,没过两天那姑娘感了风寒走了,前年陆家又看上了一个,然后那姑娘知道了,跟人私奔殉情了。 至此陆随之落了个外号,陆克妻。 说归说笑归笑,多少少女恋着他权高俊美啊,但是一个碍着他克妻,又一个他虽然权高,但是身为锦衣卫手上人命太多,血煞气重不敢嫁他,所以到现在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宋御霜心虚的低头,陆随之微抬了眉眼扯出个不经心的笑:“克妻?” 宋御霜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大人哪里克妻呢?都是坊间胡说八道,谁嫁给大人是天大的福气才是!” 陆随之哼一声,报过宋御霜手里脏衣裳,不能避免的接近了她,他低着头看向面前的人,正要说什么,背后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宋御霜!” 宋御霜身子一震,回头一看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正是宋师,他本来听说皇上亲自见了御霜还赐了东西,喜从天降跑到郡主府门口等好消息呢,结果白欢喜一场,刚刚槲儿传信说宋御霜和别人搞到一处了,他怒不可遏,本来还指望把她送给顶头上司做小妾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管不顾的跑进来,正撞到她和个男人亲热。 那男人还抱着她衣裳!两个人刚刚干了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你和什么野男人鬼混到一起了!”宋师不分青红皂白就骂起来,扯过宋御霜就要走,想赶紧把她带回家关起来。 他手还没碰到宋御霜,先被个力道重重甩开,他怒目看向那男人,一下子愣住了,刚刚来的匆忙隔着花丛他不曾看见他官袍,现在一看,正是让他们这些小官日日夜夜胆战心惊的锦衣卫首领陆随之。 陆随之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宋师先反应过来堆着笑道:“原来是锦衣卫陆大人,惭愧惭愧,下官失礼了。”说着给宋御霜挤眉弄眼,宋御霜赶紧点头:“大人,这是大伯宋师。” 陆随之这才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有礼了。”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宋御霜有些害怕:“大人,既然大伯来了,小女子就先和大伯告退了?” “站着。”陆随之受人之托,这小妮子回去定没有好事,不能轻易放她走。 “不知道大人留下小女,所为何事?”宋师谄媚一笑,陆随之嗤了一声:“与你何干?” “这毕竟是下官侄女…” 陆随之抬眼一蔑:“锦衣卫办事,谁给你的胆子过问?” 他语气森寒,凌厉一眼仿佛从外到内的看穿了宋师那些龌龊,宋师浑身一颤只得低头,陆随之一抬手示意他滚蛋,宋师只能咬牙走了。 宋御霜迷幻的看着这一切,冷不防有人淡漠开口。 “怪不得你嫁不出去。” 宋御霜脸上一烧:“谁说的…” 那人哼一声:“这样软弱,早晚要被你那些吃人的亲戚们吸干骨髓吃光血肉…” 这话撞入宋御霜心里,她婆娑了泪眼咬着唇:“那我又怎样?我弟弟拿捏在他们手里,离了宋家我们就要沿街要饭了…” “你祖父当年分家,你爹爹难道就没有分得田产吗?宋家四房都有份,到你这里怎么就没有了?”陆随之难得有耐心提点她。 宋御霜如梦初醒:“这…可是我爹娘走的突然从未提起,大伯大娘也不说,只是说爹娘当年变卖了田产离开京城…”说着忽然自己想到了什么,小脸煞白,她祖父当年也是富庶人家,若是分得房产卖了,怎么会他们到了地方去还是贫困?而且爹爹有鸿鹄之志,一直努力盼得再会京城,怎么可能把京城的房宅卖了? 想着她心里又气又恼,泪珠子不值钱的落下来,陆随之看她哭的可怜,递过去个手帕,宋御霜接过,上面血迹斑斑吓了他一跳。 “我要找他们算账!”宋御霜难得的硬气起来,话音未落那人嗤笑一声:“只怕你说了这话,断无活路了…” 宋御霜神色一僵,低垂了粉颈,陆随之看见她露着那一段脖颈白嫩泛着粉光,半晌她低头试探着开口:“陆大人,我现在是只能一个人拼了,还请大人指示民女一条明路!”说着扑通一下给他跪下了,陆随之一愣既而皱眉:“我又不是你爹,管你这些!” 宋御霜抱着他腿不放,他一个不稳背撞到墙上,宋御霜不留神被甩了过去,陆随之眼看他要撞到墙上,咬着牙一把抱住她。 这少女的轻的出奇。 陆随之有一瞬间的怔神,宋御霜一下子撞到他怀里,小鼻子通红泪眼朦胧。 “哟,随之也在啊…” 一个低沉声音响起,陆随之瞬间似遇敌般一僵,他一把坐在花前的栏椅上,斥道:“赶紧躲起来!” 宋御霜不知何意还是乖乖躲起来了,没地方可以去,钻到椅子下面,陆随之掀起衣裳遮住她头:“进来点!” “不要…”宋御霜羞红了脸,再往前那是男子□□啊,他怎么好意思! 两个人说话间,一个锦衣男子从回廊绕过来,笑眯眯的看向陆随之:“好表弟,我刚刚怎么听见你和人说话声音?” “你耳朵不好使…”陆随之冷着脸。 “别这样,我还以为你开窍了,还想着和姑母报告呢…”那人往他身上凑,眼尖看见了那粉色裙摆,轻轻一笑:“你带我坐一个!” “滚!”陆随之冷着脸:“你敢多嘴,小心你舌头!” 那人啧一声:“好无情的人,算了算了我走,难怪你单身一辈子,不怕人家姑娘闷死啊…”说着笑着朝底下喊:“干嘛想不开找这样的啊,姑娘你看看我呗…” 绣春刀出鞘,那人撇撇嘴跑了。 他一走,陆随之觉的有些不对劲,他扯出来宋御霜,却看见她哭的满脸泪痕,他有些纳闷:“怎么了?” 宋御霜哭着就跑,被他一把拉住:“怎么了?” 要是被惜玉看见,他别想混了都。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算是看清楚了…”宋御霜只觉得羞耻:“叫我藏在你那底下…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杀了我得了!” 陆随之头皮发麻:“别哭了…”说着笨手笨脚的去擦她眼泪,她皮肤又嫩一擦就发红,仿佛他欺负了她似的,事实也是如此。陆随之喉结一动,不自觉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不哭了,我给你想办法就是了…” 宋御霜打个嗝,哼一声擦了泪,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怕他,所以才起了小心思逼着他开口。他无可奈何: “找个靠的住的人嫁了,从那吃人地方搬出,趁早断绝了关系。” 宋御霜低着头摇摇头:“找不到…” 陆随之觉的自己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平白多个女儿给她操心婚事,骂不得打不得。 “难不成叫我给你找…”陆随之眉宇一蹙:“就放眼京城,官能压住宋师,不过三十岁的,还得没有未婚妻的,性格还可的…我给你想想啊…” 他垂眸想着,弧度有些硬苛的侧脸半隐在花影里,抿着唇想了半天,宋御霜心里一动:“大人,敢问您官职几等?今年贵庚…” “三品,今年虚岁二十六…”陆随之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宋御霜眼巴巴的看着他,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抱住了他:“陆…大人!” 陆随之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甩开又压抑住自己。僵硬的被她抱住,宋御霜抱着他仿佛抱着个救命稻草。 “大人…”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他一眼:“您说的能压住我大伯,不过三十岁,没有未婚妻性格尚可…小女子倾慕大人,大人觉的…怎么样?” 第121章 第 121 章 陆随之看见她小鹿一般水灵灵的眼睛, 那里面满是仰慕和无助,仰慕是半真半假的,那无助却是实打实的,似天上星辰暗淡只消一烛光便可续命,陆随之有些头疼:“我克妻。” “我…我命硬!”宋御霜强自镇定,小时候那么多人欺负她她也坚强的活下来了呢! “大人, 您就收留小女子好不好?您肯搭救小女子和幼弟出来, 赏他口饭吃, 就是小女子再生父母恩人!小女子甘愿一辈子执帚伺房为金钗…”宋御霜也没指望能嫁给他做正房,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能威慑大伯,在他们陆家也是说一旁人不敢指二的主,这样的男人她靠的住。 “我干的都是损阴德断子绝孙的事情…”陆随之冷静下来了,紧紧腰佩的绣春刀上,指尖划过铜璏上花纹,刀鞘上的冷铁映出少女粉色襦裙下透出的红绣鞋边儿,于冷寂残酷里骤然生出些柔情。 “维持人间纲常, 自当刚柔并济。圣上垂拱而治宰相统领百官, 有菩萨低眉也需金刚怒目, 长袖之下有利刃, 陆大人便是那惩恶除奸的长刃…怎么能说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呢?” 宋御霜羞答答的看了他一眼, 好似微雨洒落花间颤了芙蓉,她瞥见陆随之白皙脖颈中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男人气息压迫着娇花, 她不知所措的洒了手。 下一瞬,她下巴被那带鞘的刀挑起。 陆随之眼里暗芒,细细打量着她,薄唇微动似有几分笑意。这女子倒有几分意思,敢对着他眼神表白,他还是第一回遇见这种事,心里似滋生了些什么,痒痒的要从心底窜出来。想着他故作冷淡: “那又如何?” 宋御霜面色一白,以为他拒绝了自己,又羞又气恼,上气恼自己昏了头谁都敢求了,忘记这个人的血腥手段,还把他当救命稻草。 “但你说我不当断子绝孙,你说的你得负责…”他语气一转,遮不住些许笑意。 宋御霜有些怔愣:“负责什么…” 陆随之在她耳边低语:“你可要争气些,别叫我断子绝孙了…” 他第一次触摸到她娇嫩肌肤,略微粗糙的手挑起她下巴,那亲昵里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宋御霜被迫直视这个人,他生的英俊,只是这相貌到了外人眼里都只剩残酷狠戾四个字。 给他做妾,她不亏。 “我…”宋御霜艰难吐出来几个字:“我会努力的…” 她不知道怎么生孩子,只是听别人谈起都避讳不谈那些事,生产时又似过了鬼门关…她隐约觉的是很羞耻很累的事情,但怎么羞耻她也懵懵懂懂。 她那傻乎乎的样子逗的陆随之一乐,拍拍她小脸,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他声音一轻:“回家待着,过两天我就去你家下聘书…” “下聘书?”宋御霜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以为一顶小轿子就够了的。 “怎么,你还想没名没分?”陆随之看透了她就是个好拿捏的傻子:“给名分不好?” “没有没有…”宋御霜只是一时惊喜说不出话,眼巴巴的瞅着他,茸茸的秀发在他眼下,他想去摸又忍住了,只是故作冷淡:“我家里那些人也老催我,我只是想娶你回去塞住他们嘴,怎么说也得是个良妾才好…” 他本以为宋御霜应该委屈,谁知道宋御霜笑的眼睛眯成小月牙,浅浅酒窝可爱不已:“大人放心,小女子已经很感激了,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陆随之倒是有些懵,看着她那干净的笑容他忽的有些不忍心打压她:“你放心,虽则是妾,你在我府上便是半个主子,我那些长辈也无法欺你半分。” 宋御霜看向他的眼神多了许多崇拜和依赖,陆随之别开脸去,冷声道:“你若争气生个孩儿,无论男女,爷自然想办法把你抬正…” “不用的大人,大人肯收留小女子就是莫大恩情了…”宋御霜小手紧紧攥住他衣袖,她怕他以为她贪心想着高攀,她只是想带着弟弟出那个苦海罢了,找一个栖身之地,别的一无所求。 陆随之嗤笑一声:“跟着爷还能叫你受苦不成?” 他最烦那些女子,天天背后一边贪爱他权贵和容貌,又诅咒他不得好死,明面见到他还大气都不敢喘,那些娶回来不支愣死他! 眼皮子底下这个…虽然傻但是还蛮可爱的… 若不是多事的,娶回去不久给抬成正房也合算,反正他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只是现在就娶她做正室,于父母不好交代。 来个宴会还能收获个小美人,纵然是陆随之铁石心肠也有些软和,他解下腰上随身玉佩递给宋御霜,她如获至宝的小心翼翼用手帕包了,那样子活赛乞丐看见了随侯珠,陆随之嗤笑一声:“那玩意也值得你用心包?又不是什么上等玉。” “可是这是大人给我的啊…大人给的东西,小女子都要珍藏着…”宋御霜低垂粉靥,修长的睫毛微动着惹人怜爱。 陆随之看着她那样子,忽然觉的脸上一阵燥热,他赶紧拉下脸:“成了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走吧…” 宋御霜低头乖乖转身要走,身后脚步声一快,那锦衣身影超过了她,掩饰一样的别着脸去看墙上青苔,宋御霜只瞥见他耳垂微红,抿嘴一笑,也低了头。 “叫你就你就走,不知道等等爷吗…”陆随之哼一声:“我不送你回去,给你大伯些颜色,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着到我府上。” “多谢大人…”宋御霜心里荡漾上暖意,她悄悄的挽住了那人胳膊,那人身子一僵,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嗤了一声表示不屑,自己却发现不了自己声音的愉悦… 这边是于穷秋里透着丝缕春意,惜玉那边却不好受,她站在棵枫树下,树上枝叶交映亭亭如盖,些许阳光从树隙中透下来,浓烈的红和遒劲的暗褐里多了些让人喘气的清气。 她现在就快喘不过来气了。 那两个外貌相似的人对坐在石桌旁下围棋对弈,两个侍女对立执翟扇侍候着,两个人离开了了嘈杂的宴席不来赏花却来下棋,惜玉有些不懂帝王的心思。 荣玉棠修长的眉微蹙,似是陷入两难境地,他玉手执白子,不知如何是好一般。 皇上微微笑了,手那黑子落定仿佛有定乾坤的力量,他微微侧脸直视荣玉棠,荣玉棠却垂眸不看他,自顾自的看着棋盘发呆。 “虽说你棋艺大有长进,还是差了一截了…”皇上微笑:“前日听说你和莲栖碧对弈,杀了他个落花流水,今日怎么遇见朕,那劲头都没了?” 荣玉棠微微笑,落子无声人有声,随风而散不留痕迹: “放眼天下,谁能赢得了皇兄?” 或者说,谁敢赢他? 皇上眼色微变,哼了一声:“莫总是为自己棋艺不精找借口,你现在贵为皇亲国戚,把那些擦脂抹粉的行当都该弃了,这些基本的骑射书术都该习得,日后朕带你狩猎与宴,你也好与那些人做个榜样,莫叫人看清了你。” 那话一句句扣在惜玉心头,刺的她微微透,她低头看着露出的一点绣鞋红,那光彩照人的刺绣也暗淡了下去。 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擦脂抹粉唱戏的,皇上那些话,何尝不是在敲打她? “慕姑娘来了…”皇上瞥一眼她轻笑:“坐吧。” 惜玉才挨着荣玉棠坐下了,荣玉棠嘴角立刻换了个弧度,一手托颌一手执子,微微歪着头看他,枫叶在他脸上跳跃着斑驳光影,他笑的像一个孩子般单纯而炽烈。 那一笑,把惜玉心里那些碎冰儿全笑容了。 这个男人,爱她啊。 “慕姑娘怎么看这棋的走势啊?” 一道冰冷声音让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时光一下子冻住了,惜玉笑容一僵,差点忘记了这个皇上还在旁边呢,她只能装模作样的看向棋盘,她能看出来什么?她能看出来个锤子! “此棋局高深莫测,不是惜玉能懂的…”惜玉委婉开口,皇上哼一声:“既然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应当多稳重些,琴棋书画都是你必修的闺阃学问…” 惜玉表面恭恭敬敬,小手却紧紧捏着衣袖,几乎把自己手心掐出血痕来。她哪里还看不懂,这皇上分明就是嫌弃她。 忽然,一抹暖笼上她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倏然放松了下来,那大手轻轻握住她的,传递着他那颤人的安心温度。 “皇兄此言差矣,琴棋书画不过身外之技,消遣有余,傍身养命却不足,这些又不是知冷知热的东西,娶妻不是陪你下棋写字画画的,若是为这样,那不如养些个书家棋手。皇兄后宫佳丽三千,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怎的皇兄还是日日愁眉不展呢?” 荣玉棠罕见的说了一大段,他桌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惜玉的,另一手双指夹着白子,玉色和莹润的白交融在一起,他声音清冷里带着龙涎香熏出来的那股子缱绻,说不出的从容贵气。 皇上被他说的脸上一暗,帝王心思难得暴露在脸上,荣玉棠轻描淡写看向他,又和惜玉默契的相视一笑,时光仿佛融在他们脸上,枫叶里镌刻着韶华,一眼便是天荒地老。 皇上眼里有些暗淡,落子也无心了,随便下了两步就草草了事,吩咐人收拾残局,陈公公笑着又端过四合琉璃果盘来了,侍女奉上香茶替他们消解下棋的疲倦。 “皇上…”有小太监在门口探头,陈公公赶紧过去不一会回来,他忽的弯腰靠近皇上:“相公公适才进府,朝您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惜玉:危……感谢在2020-04-21 15:47:40~2020-04-22 20: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梵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第 122 章 惜玉隐约听见那两个字, 心里一跳,有些没主张起来,她不是傻子,和相辜那些混账日子瞒过了玉成班瞒过了京城人,却瞒不过荣玉棠和皇上,那些许回忆似潜伏在心里暗处的蒺藜, 时时刻刻扎着她, 总有一天能滋长成斩断她和荣玉棠联系的荆棘。 她面色微白, 先悄然的低了头, 桌下的手一紧, 荣玉棠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惜玉只觉的飘渺。 “宣他进来…”皇上一句话,把惜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公公一声应,微佝偻着身子走到拱门边,从雪白杂着藤萝的门边透进片衣角,银丝拈成万丈银浪堆雪,那人脚着薄靴踏着满地枫叶, 沙沙作响。他侧着脸低头进来, 眼底有显而易见的青黑, 不过几日不见, 那人削瘦了许多。 惜玉还清清楚楚记得他抱着她时候, 那胸膛的宽度。 反应到自己在想什么,惜玉吓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起的些红晕也消失殆尽了, 她慌乱的别过眼去,荣玉棠沉着一双凤眼看向来人,他端坐那儿自有不怒而威的清贵,不知道压过相辜多少。 相辜今天,气焰低的反常。 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跪下,沙哑着声音道安,头卑微的着地,没有一丝毫的骄纵怠慢,诚恳到让帝王都皱眉觉的不思议。 恍惚间他想起他年少登基,就是相辜这样帮助他走上的龙椅。他伏跪在他脚下,潜藏在幕帘后,帮他铲除了多少反对他的臣子,血腥手段闻名四海。 如果说宰相是他安抚天下安养庶民的法宝,相辜就是他把控朝纲的利刃,封住了群臣的口,叫他们跪伏在帝王脚下。 那时候他为了帝王手上染尽鲜血,却无怨无悔,皇上看着他憔悴眉眼,眼里有些复杂,他曾经许过,若他能稳固朝纲剿灭叛臣贼子,他要保相辜一世泼天富贵。 只是后来…相辜成了最大的叛臣贼子。 和宰相分庭抗礼,拉拢群臣拉帮结派,党羽无数,和他交往的大臣…皇上想到暗卫为暗中调查的奏折,顿时血气上涌,再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一把拿起桌上茶盏,荣玉棠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皇兄!” 皇上硬生生收住,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相辜才作罢,惜玉看见荣玉棠手一抖,知道他是被那溅出来的茶汤烫了手,她赶紧伸手拿着手帕轻轻给他擦拭。 荣玉棠摇摇头一挑眉,惜玉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她怎么说也还没嫁人,这样亲昵看在皇上眼里,他又要鸡蛋里面挑骨头。 她莫名有些难怪,手却被人一勾,那人小拇指轻轻的挠着惜玉手掌,惜玉忍不住一笑又憋住了,梨窝浅浅,水朦朦的眼儿探他一眼,两个人对着眼神,她在桌子下面给他擦着发红的手背,脉脉温情无限。 “朕不是属意你不用来了吗?”皇上皱眉看向相辜:“前日被几只猫儿挠成那样子,未央宫台阶都被你滴的血淋淋的,叫你好好在慎刑司待着养,怎么的又跑出来了!朕的话你现在是一点不听了是吗! 相辜摇摇头,声音沙哑里带着些空洞落寞:“回皇上的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奴才岂敢怠慢了宫中内外事务?事事必亲为方可放心,皇后这些日子凤体欠佳,下午食过乳酥恰便好转,有意要皇上晚间共膳,差奴才亲自来讨个口信。” 皇上眼里有了些亮光,声音也柔和了些:“朕自然会去,吩咐御膳房去准备,莫叫梓童和宫人亲自劳累…”说着对相辜的声音也软和:“是朕错怪你了,过会你随朕回宫,再去复命,然后好好歇着…” 又想起来什么他开口:“去太医哪儿拿些舒痕胶吧,伤的忒般重…” 相辜谢恩 荣玉棠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想来是前日那些猫受惊了发野,相辜亲自去捉把相辜挠的血淋淋,皇后怕相辜记恨才特意差他来,给皇上些甜头也缓和他们。 惜玉不知不觉的瞥一眼相辜,才看见他那边脸的眼睑到下颌,一道长长的细痕,生生破坏了他本来略带柔美的脸,显得有些狰狞,煞气十足又叫人好笑。 他一个眼神过来,惜玉就低了头,心疼的摩挲着荣玉棠手上的红点,心里有莫名的心虚。 荣玉棠反攥住她的手,不说话。 忽然惜玉感觉不对劲,似有什么潮湿冰冷的东西钻进她裙摆里,顺着她素白袜儿绕上去,惜玉反应不及时那东西已经爬到她白净的小腿上,冰冷的黏液和小小舌尖的舔舐,让惜玉差点没尖叫起来。 蛇! 惜玉小脸煞白,小腿使劲抖着,那个宫女瞥见碧绿蛇尾一扫而进惊叫一声:“刚刚那蛇…” 这后院本来就隐蔽,花草树木众多又兼断井颓垣,最生蛇类,惜玉没想到那蛇能钻进来,吓的三魂去了七魄。 “蛇…蛇…”另一个侍女手忙脚乱的踢着惜玉那边,手上的翟扇一下子拿不稳滑到,朝着惜玉的方向砸下去,荣玉棠起身要护,被侍女惊慌下一后退撞住了,惜玉下面有蛇上面有扇,都不知道顾那边了,正闭着眼想一了百了时候,一双手稳当当的攥住了翟扇沉重的扇柄。 惜玉抬眼,正对上那波澜不惊的双眸。 相辜好像变了许多,他静静的把扇儿交给侍女,侍女吓的魂飞魄散低头求饶,皇上摆摆手不追究她,相辜先荣玉棠一步跪到底下,护住冠帽,冰冷的手在惜玉襦裙的遮掩下,潜了进去。 那触感和蛇是两种感觉,但是都一样的让人恐惧。 惜玉捂住嘴不然自己尖叫出来。那手顺着她袜子绣边一路向上,狠狠的捏住那蛇的七寸,然后他捏着那蛇的头,逼迫这它张口,顺着惜玉小腿一路向下。 蛇信子在惜玉腿上舔舐着,仿佛少女花香诱惑这它,那感觉惜玉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她闭着嘴默默承受着。 相辜轻轻笑了,声音不到别人耳里,却动了惜玉薄薄的襦裙,仿佛他们还在一处的时候,他把惜玉拥在怀里一般低笑。 亏她还觉得相辜这次乖巧许多,谁知道骨子里还是那样毒那样害。 毒蛇好不容易被他按下去,他的手一空又伸上来,从惜玉膝盖处一路擦下去,略微粗糙的掌心摩挲过细腻的皮肤,惜玉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那些斑驳坎坷都刻在他手上,新的旧的都镌刻在他手上。 一瞬间她忽然觉的相辜想说什么,但是他只是跪着用手擦干净了她腿上滑腻,甩甩手掐着蛇出来了,那蛇通体碧绿,被掐住七寸兀自瞪眼吐舌不停扭动。 “奴才得罪了,这不过是草蛇罢了无毒的…” 相辜不紧不慢开口,捏着那蛇要用力,蛇似是悲鸣一声,惜玉心里一疼:“算了,既然无毒,那便随它去罢,相公公…” 相公公三个字叫的仓促又陌生。 相辜眼神不变,看向皇上,皇上点点头:“算了,不过个吓唬人的畜牲,也是是护家蛇,伤了倒于宅无利…” 相辜欠身行礼,拿着那蛇走了,未曾回头看一眼,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总算走了,惜玉松了口气,软绵绵的没了力气,荣玉棠站起来扶住她,皇上也没了心思赏枫提点惜玉,起身走了,他还赶着和皇后说话呢,皇后能向他低头那是百年难逢的事情,他匆匆离去了,嘱咐惜玉回去压压惊。 荣玉棠搂着惜玉:“吓到了?” “嗯…” “往常那草台班子里面不还有耍蛇的嘛?你们徽州蛇也不少,怎么这样怕?”荣玉棠调侃她:“上回你还抓水蛇来吓我,结果自己掉水里面,忘记了?” “没有!那是河边泥滑我一个没踩稳…这能一样嘛,京城什么东西都厉害些,谁知道那蛇有没有毒啊…”惜玉脸一红,吓的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 “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荣玉棠眉头一皱,回忆着刚才那蛇,惜玉也记得刚才那蛇通体翠绿实在漂亮的瘆人,她有些后怕:“不会吧…” “你放心,就那程度的蛇毒不了你…”荣玉棠一笑,拢拢惜玉鬓边碎发:“谁叫你最漂亮了…” 惜玉瞪大眼睛捶他胸口:“我毒嘛,我哪里毒了最毒妇人心我还没嫁你呢,你就嫌我毒?” 她拿小手揪着他耳垂轻轻拧着,在他耳边哼唧,荣玉棠笑着反手捉住她手,修长浓密的睫毛扫过她手心,他眼里似桃花落碧波融成了春色:“要是你不毒,怎么看着你,我跟被蛇咬了似的心跳的厉害,走不动路了?” 惜玉脸一红骂声:“油嘴滑舌的,不知道谁教你这些话,没个正经。”话虽然说这,心里的恐惧已然消散,她踮着脚埋在荣玉棠肩膀上轻轻呢喃:“我是毒人药你就是安心丸,还好有你在,什么我都不怕…” 皇上的冷眼相辜的狠戾,都成了过眼云烟散了,她珍惜着和荣玉棠的每时每刻,那些烦心事,且自由他去罢! 两个人走着,惜玉渐渐觉的有些不舒服,肚子有些难受,她看见旁边个观花楼,停下脚步:“我去有点事…” 荣玉棠点点头放了她,惜玉三两步问过丫鬟,跑进了楼里,走在狭隘的青石板面上,一转弯,那有一抹笑正等着她。 那笑里多少是不怀好意的,往上瞧那翻涌着多少罪孽写就的浓墨深沉的眼,肆意的打量着她。 他挽起袖来手臂来,旧伤痕压着新伤痕,碧绿的蛇乖巧的盘在他手间好似宠物,看见人来,慵懒着张了口吐出鲜红信子,似是欢迎她,那口里没一个牙,是被拔光了毒牙的蛇。 或者说,是相辜养的蛇。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嫌弃男主没本事,每次让相辜有机可乘出来。 就因为俺想叫相辜出来,略略略。 感谢在2020-04-22 20:52:46~2020-04-23 19:2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第 123 章 惜玉看见他就感觉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拔腿要走时候那蛇嗖的一下缠上她脖子,盘着身躯绞着她,惜玉一动作它就收紧身子似是威胁,碧绿的鳞片下柔软的腹肉贴着她,惜玉被蛇吓的三魂去了七魄,他一步步逼近她, 轻轻一笑:“小青, 乖, 回来。” 那蛇依依不舍的一伸, 绿光一闪就又缩到了他手上盘桓。惜玉看着相辜笑的模样, 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白娘子投胎。 “这蛇拔了牙,我驯养多年,没有毒的…”他发干的薄唇勾出笑意,嘴角陷进去那一点红和他的蛇无二无别:“要不然咱家怎么敢往你裙里放啊,伤了我的小心肝可怎么办哟…” 惜玉连连后退,被相辜一把攥住手腕按到墙上, 他把所有的恶意都暴露了出来, 眼底的贪婪和扭曲从压抑的黑心里翻腾出来, 似脏乱泼墨溅血让人看着窒息, 他肆意的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娇娃。冰冷的手带着蛇腥, 摸上惜玉的脸。 “你别过来!”惜玉牙齿都在发颤,却被相辜一把捂住嘴,那血腥在她鼻间徘徊, 惜玉只想吐,相辜却笑眯眯的凑近了他:“毒牙拔了你还怕什么,横竖伤不了你的,慕姑娘。” “毒牙拔了它还是个毒东西!横竖就是毒,我算是看清楚了,这种东西到死它也善不了!就是个额恶毒的。”惜玉指桑骂槐,顾不得腥臭使劲一咬,相辜好看的眉头一皱,看向手上新添的血痕。他听见她说话眸色一沉,于幽深处泛出来几分诡谲的光: “那我们就……不死不休。” 他沙哑的声音在抵着惜玉是耳,自她耳里直透胸膛,那里面有太多的情绪。 他薄唇喷出的气息沿着惜玉耳垂而下,又徘徊向上,在她唇边停留住了,轻笑一声:“他亲过你吗?” 惜玉不说话。 “他上过你吗?”他的手禁锢着惜玉的腰。 “你好好说话!”惜玉急了,相辜一笑:“是你逼我的慕惜玉,你乖乖的,什么事都没有,真的。你还是你的荣王妃,是你逼着我的…”说着他声音一暗: “说好了你陪我一个月,到底你还是逼着我早些动手,现在我可看出来了,你就是巴不得我早些死,你和荣玉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惜玉被他整的莫名其妙,相辜忽然弯腰低头,把头抵在她肩膀窝处,他轻轻嗅了几下她身上芬芳,又抬头看向她,眼里什么都没了,他那几乎快看不见的喉结微动,莫名的凄楚。 再可怜,他心也是黑的。 惜玉心一硬猛的踹向他膝盖,他闷着声音受了这一下,踉跄倒在地上,走廊上的雕花窗棂撒进来缕缕柔光,照着他头发晶莹透明,整个人脆弱的静在光和影里,一叶枫从窗里翩落进来,恰落下他裙裾上。 他抬眼看了下惜玉,那一眼平静无波澜,惜玉忽然觉的有些揪心。 大抵好看的人,总让人有些怜爱不忍。 他说:“我那日被猫抓了,跌在御沟里伤了腿,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阳光从他柔软发梢流下,那一瞬间他美的不像话。 他话音未落,一道香风袭来,海棠花融在龙涎香里,席卷了惜玉,那人白裘披风上银花耀了她眼,似滚雪流银遮住她眼前,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让人安定甚至沉醉。 他来时无脚步,到了面前锦靴踩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悦耳声音,和着他清竹洞箫般的声音:“许久不见,相公公是越发的不懂规矩了。” 他一步步逼近相辜,凤眸微眯,明明是秀美清隽仿佛谪仙的容貌,在锦绣绫罗里浸染出奢靡和上位者的威严,他抛下了昔日对着惜玉的温柔,一把擒住相辜脖子,嘴角一压伸手把他头往墙上一抵,相辜头重重的撞击在墙上,那蛇护主似的往荣玉棠身上一扑。 荣玉棠眉眼微抬,手一动,正捏中七寸,下狠手一用力。 啪,蛇落地有音。 相辜笑的残忍:“好家伙,今个手里也犯了命了,你看看小惜玉,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它没死…”荣玉棠不紧不慢打断他,果然那蛇落地静了会,看见两个人不动,挣扎着扭着身子跑了,躲到惜玉后面的房梁上瑟瑟发抖。 “从前的事一笔勾销,”荣玉棠抵着相辜:“从今以后你若再犯惜玉一步,本王叫你尝尝挫骨扬灰的滋味。” 他手一松,相辜还没喘过来气,那修长的手又是一紧狠狠的胁迫着他的头向后一撞,那力道之大让惜玉都害怕的闭了眼,颤人心肝的碰撞声在狭小的走廊响起,相辜面色霎时一白,眼睛微瞪的瘫软在墙边。 他脑后那雪白的墙面上,有血花黯然开放,低垂下丝缕花蕊。 嘀嗒…嘀嗒… 荣玉棠松了手,闭上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温润柔和的荣郎,他牵起惜玉的手:“我们回家去。” 惜玉愣愣的跟着他走,走到门口处推开厚重的门,阳光撒进来她又活了过来,不知怎么的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阴恻恻的看向她,嘴角有血丝,他散漫的坐在地下,身后的血花是他的背景,他用口型对她说: “你会后悔的。” 荣玉棠反手关了门,把所有不好的回忆关起来,他目光沉沉看向惜玉:“到底我不在一会就要出事,在徽州和金陵,山高皇帝远他猖狂也就算了,怎么到这里还如此放肆…” “不知道…”惜玉低着头,心思涣散的跟着荣玉棠走着,心不在焉的不小心踢到小石子,荣玉棠有些嗔怪:“怎的不看路?” 惜玉勉强一笑,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像是什么事要发生。 “想着谁呢?”荣玉棠轻描淡写开口,松了手。 惜玉才反应过来,堆着笑看他:“哪里有啊?人家这里都是你嘛…”说着凑到他身边拉住他手:“你怎么一天到晚吃飞醋?我真的没有想别人!就是在想刚刚吃的山药丸子好香,想着怎么做的…” 话音未落,她被按在了枫叶树上,那人眉眼含笑:“真的?” “真的!”惜玉眼睛亮亮的:“你多好了,有了你我还想别人做什么?桃夭我都不要,别提那些没根的东西了…” 荣玉棠还是含笑不肯放手,惜玉脸蛋一红知道他要什么,羞怯是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一把搂住他脖子,闭着眼亲上去,小心翼翼的把唇儿相碰,终是小儿女怯态只蜻蜓点水一下就想松开,荣玉棠一把托着她后脑勺按到树干上,另一只手挑起她下巴,覆了上去。 枫叶越发的红了,连些风丝儿也无。 许久他放开她,惜玉已经瘫软的靠着树了。嗔怪的看他一眼,那眼儿说不尽微饧似醉,欲拒还休的媚。她本来上了口脂,吃饭都吃掉了,现在比来时更红,潋滟似梅花经雨。 “坏人!”她声音带着鼻音,捶着他胸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惜玉没看见,刚刚荣玉棠背对着的方向,有相辜倒下旁的雕花窗。 有一声叹化作秋风,无人知晓。 * 惜玉坐着马车回府,路过菜市口闹市喧嚣,她拨开车帘瞧着外面花花世界,看见两个个子老高的乾旦有说有笑,都是清秀少年,健步如飞,她仔细一瞧,是两个踩跷走路的,吓了一跳。现在京城的唱戏人,都这样拼了吗?走个路还练功? “那是去赶场子的,以前成韵堃那老头儿在,就喜欢这样折磨我们,大冬天更是。”荣玉棠一笑:“踩跷吃苦,指甲不知道连根掉了多少,我机灵写,做了个坡度斜的,底下塞了棉…谁知道师兄弟们都传着偷偷做,被他发现打了一顿…” 说着他摸上自己后背,似是苦笑。 惜玉一笑:“活该,谁叫你动歪心思?”说着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少年:“好久没有唱戏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慕班主吗?”荣玉棠摸摸她头发。 “嘿嘿…”惜玉咧嘴笑:“当然记得!还要和你唱一辈子戏呢…咱回去就安排上!还没到封箱日子咱可不能懈怠了,穆长生这些日子都苦练去了,到时候把你压下去可不好。” “穆长生现在应该还在成老头那儿…”荣玉棠也掀开轿帘,瞧见什么嘴角一勾:“哟,就是这胡同里不错…把家安在胭脂胡同旁边,真是考验那些小毛孩的定力啊…” “哎,成师傅家在胭脂胡同旁边?” “嗯…” “你小时候在这里练功?” “他是总教习,整治过我一段时间。” “那你有没有偷看那些姑娘啊…” “那些姑娘可喜欢看我了,每次出来都有人丢手帕儿,香风阵阵的,跑堂会回来了总有端着茶壶在巷子口堵着的…”荣玉棠望着窗外出神,不提防耳朵被人一拽,少女委委屈屈的声音里带着醋意:“好你个荣玉棠!我不在的那些年,你勾搭过多少小姑娘,窑姐都对你念念不忘,那些看你演出的小姑娘们,还不得追的你满城跑啊!” “姑奶奶您饶了我…”荣玉棠失笑,顺手拉住惜玉的手:“小醋坛子,那时候哪里有花花肠子,只想着每天吃饱了便是,荣禄班管的严,出科三年得的包银都得交给戏班,每天饿的前胸贴后背,哪里有心思想那些…” “这还差不多…” “再说了,有成师傅在,他可不怜香惜玉啊,能把那些看迷了的姑娘们骂个狗血喷头,他脾气不好,撞着他了,姑娘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听戏了…”荣玉棠低笑,语气流露些怀念:“活该娶不上媳妇,那老头,不知道现在脾气改没改…” “我们去看看吧…”惜玉心里一动,知道他心思,荣玉棠点点头,携她下了车,两个人进了胡同,果然是香粉袭人,拐过小胡同到了一家府邸,不大,门口被熏的漆黑,门上铜环蹭亮发光,不知道多少人造访过。 里面传来朗朗声音: “生旦凈丑末,虽分理一般。少年宜勉力,废寝与忘餐…” 那一声声,把惜玉带回到了学戏的记忆中,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呆呆的听了一会孩子们背十三辙,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哎,咱们两手空空的怎么见老人家啊,你这徒弟做的越发不像话了…” “是我疏忽了,”荣玉棠笑,惜玉瞪他一眼:“走,随我去对面买些酥糕,多买些分给孩子们…” 荣玉棠点点头,随她到了街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生旦凈丑末,虽分理一般。少年宜勉力,废寝与忘餐。苦心天不负,技艺日加善。一朝闻妙道,夕死心也干。——《梨园原》 话说学跷是真的苦。 最近被人蛊惑剁手买了跷,还是不敢买硬跷,那是掉指甲流血的东西,得一两年才能成。俺还是只敢尝试改良跷。_(:3」∠)_感谢在2020-04-23 19:25:02~2020-04-24 21: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咯咯啦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第 124 章 对面许多二荤铺, 散发出热腾腾的酱饼肉面的香,热气喧喧的勾人口水,几个人坐在店口呲溜着面条,看见惜玉过来眼睛都直了,大多是在码头做苦工的人,平日想不到好吃的, 发了银钱也没有家室, 就跑来二荤铺要碗面二两黄酒消遣, 平时看见女客少, 见到个姑娘都挪不开眼暗自打量。 惜玉没注意到, 荣玉棠眼神一暗,脚步一快走到她面前,那二荤铺里面一个客人看见荣玉棠,面色大变,低了头匆匆喝汤,眼睛不住的瞥着他,神情阴晦不明。 “刚刚那妞可真水灵, 没瞧过谁家的, 一袅小腰哎哟…不知道是那家的金钗美人?” “你就知道看美人, 旁边的没看见?应当是她情郎, 郎才女貌的…你别馋了癞□□想吃天鹅屁的东西…” “你看那男的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我看那小娘子眼熟…” “走快些…”荣玉棠低语, 护住惜玉肩膀替她挡住那些个污言秽语,惜玉低眉摇摇头:“没事的,叫人说两句掉不了肉…” “可叫我听着心疼, ”荣玉棠声音极低,却清晰的透过嘈杂的人声传到惜玉耳里,惜玉展颜一笑,两个人走到了糕点铺,买了些上好的栗子酥和桃花糕,热喧喧的用油纸包了递给惜玉,惜玉接过点点头,又去隔壁酒庄拎了两瓶葡萄酿,敲开了成先生家大门。 是个少年开的门,他看见惜玉嘿嘿一笑:“穆长生!你婆娘来给你送饭了!” 里面少年们正在休息都哄堂大笑起来,惜玉整个人愣住了,又一个少年凑过来:“哎,怎么又换了一个?” 他瞥见后面黑了脸的荣玉棠,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改口:“不好意思大人,院子里师兄弟们都嘴里胡刍惯了没遮没掩的…”说着回瞪那群小子:“还不赶紧请师傅来!” 那些人也知道闹事了一窝蜂跑了,穆长生匆匆赶来满身的灰汗,擦把额头看到惜玉和荣玉棠,嘴角一咧:“师叔,班主!” “出息啊,来学个功还叫人给你送饭…” 荣玉棠漫不经心的踱步进来,惜玉大概明白了什么,肯定是小寒仙思夫心切,舍不得他吃苦每日亲自做饭给他送来,也许芹娘也送过,那些少年不认得人一下子弄错了。她笑着开口:“倒是小寒仙这些天辛苦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我知道的…”穆长生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其实每次小寒仙给他送饭他都又是害羞又是高兴骄傲,毕竟戏班就他一个年纪最大,还讨了漂亮老婆。 “师叔你们怎么来了?”穆长生想到了什么开口,看见惜玉手里东西明白了:“可是来看成先生?”说着他欲言又止有些尴尬的表情。惜玉奇怪想问什么,却骤然一道声音似雷鸣闪电入耳。 “一个个干什么!吃饱了撑着不知道练功去!真以为祖师爷赏饭给你们?人家赏的是肯吃苦的人!”一个灰袍大衣五短身材的人精神矍铄的迈着步子从堂屋走出来,瞪着眼睛望那几个不安分打斗的。 “我经常给你们说的例子都忘记了吗?那个荣玉棠!你们的前辈!脑瓜壳笨的要死,长的又丑,多看一眼我都嫌,可人家吃苦耐劳啊,照样成了名旦,虽然现在嗝屁了,但是人比你们不强多了啊!你们呢!啊!” 一个少年斗胆开口:“荣前辈,真的是又丑又笨吗?” “可不是,长的跟歪瓜裂枣似的…” “他后来还能成冠盖满京华的名旦啊,听说他的包银都黄金啊…唱完台上金瓜子满地,捡到一个都发财了…师傅是真的吗?我们也能像他一样吗!” “当然成!”成韵笙微微一笑,忽然语气一变:“要像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说着眼神一疾:“蔻官儿!” 被叫做蔻官的小孩吓的浑身一抖,颤巍巍的低头,他正踩着跷疼到不行呢,成韵笙三两步走到他身后,一把抽出腿上绑着的筷子,那筷子是削成两端尖的,他们踩跷累了想弯腿偷懒时候,那筷子一戳大腿和小腿,破肉见血,逼着人继续站着,就这样练跷。 那筷子尖端被人磨圆看。 成韵笙眼神一暗,蔻官害怕的跪下来:“师傅…蔻官再也不敢了!” “拿尖刀子来!”成韵笙一把扔了筷子,朝着大师兄道:“给他腿上绑着!我叫你偷懒耍尖!” “师傅!”蔻官凄厉的一声叫,成韵笙丝毫未动,虎着眼看向旁边人:“还不赶紧去!打旋子!踢腿!摔僵尸!吊毛!踩跷!” 孩子们四散了,成韵笙叹口气,手摸向腰间系湘妃竹的烟杆,那烟袋已经泛黑看不出原来颜色,他拿着烟杆装了些烟寻火,忽然瞥见那边的惜玉和荣玉棠,他眯着眼端详了许久:“哟,那边是哪家大官人来了?” 荣玉棠笑的温润:“歪瓜裂枣,何足挂齿。” 惜玉噗嗤一笑,刚才可把她乐坏了,穆长生尴尬一笑低声道:“师叔莫要介意,平日成师傅都拿你做榜样激励小辈人向您看齐的…” “平日也这样说啊…”荣玉棠低头一笑,穆长生自悔失言赶紧跑到成韵笙身边低声道:“师傅,荣师叔来了…” “那狗娘养的来了?”成韵笙眼睛一眯,在石墩上敲一下烟杆,一吹:“不见,关门放狗!” “不是不是…”穆长生更加尴尬:“不是荣四爷他们,是我师叔啊,荣三爷来了,还有他妻子…” 成韵笙敲烟杆的声音一顿,佝偻着背眯着眼朝荣玉棠的方向看去,他头上白发在黑发里纵横,脸上皱纹不知道增了几重,端详了半晌咧嘴笑了,露出黄牙: “好小子啊…” 他语气里面没有过多的感情,似乎很平淡,并没有惜玉想象中的激动和热泪,他只是打量了荣玉棠和惜玉一眼又坐下了,叹口气压着烟: “哎呀,你还没死啊…”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荣玉棠,荣玉棠语气也平淡至极:“没死,活的好着呢?今天带了客,您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咱先问你一句…”成韵笙摇摇头笑的有些凄凉:“你是来找我寻仇的呢,还是找我叙旧的啊…” “都不是,”荣玉棠把糕点和酒放下:“来找师傅喝酒…” “你还把我当师傅呢…”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成韵笙眼里有些湿润,颤巍巍的含住烟杆玉嘴,刺鼻的烟遮住他混浊眼里的情绪:“好小子,总算没白教你!这辈子这么多徒弟,就你一个省我心啊!” “那您还编排我歪瓜裂枣?”荣玉棠哼一声,拉着惜玉衣袖,成韵笙看见她笑了:“哟,这姑娘俊,和你天生一对啊,赶紧进来坐坐…什么时候成亲啊,都不请咱去喝酒,当你师傅出不起份子钱呢…” “我和惜玉还没成呢…”荣玉棠笑:“到时候一定请您老去…” “惜玉…”成韵笙又仔细端详两眼惜玉,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开口:“鹤官那小兔…逢春家的闺女是不是?” 惜玉惊喜的点点头:“您认得先父?” “哎呀都是我手下的小兔崽子啊…”成韵笙感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走了?” 惜玉微微点头,有些难过的垂首,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下她的头:“说到你伤处了,没事,走就走了,不走你们年轻人吃什么喝什么呢…” 成韵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一样,或者他本来就很苍老,一直在强撑着一般。 “师傅,那我练功去了?”穆长生端来茶水小心翼翼开口,成韵笙白他一眼: “不去练功杵着当柱子呢,我用你顶大梁啊!” 穆长生灰头土脸的走了,荣玉棠笑了:“还是那么个脾气,怪不得你带出来的孩子们都要和你寻仇,你也收敛些脾气,老人性如灰,你这样迟早要吃亏啊…” “我不这样对他们,他们以后拿什么吃饭?”成韵笙叹口气,语气里带着沧桑和挫败:“谁不心疼那些白生生的孩儿?你说不把他们打瓷实了,骂规矩了,他们以后呲了砸了,这饭碗一辈子就没了!你那个师侄,典型的没讨过打!别人骂两句说两句都不成…” 荣玉棠静静的听着,成韵笙说了许多,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次回来,可见过那个荣玉棣了?” 这个名字一出,仿佛打碎了什么秘密一样,堂屋里面一下子寂静无声,黄昏的阳光凝固住了,滞留在荣玉棠的脸上,他长长睫毛偷下比夜还浓厚阴影,遮住他眼底情绪,沉默了半晌他开口: “未曾…” 成韵笙喷一口烟:“今日不同昔日了啊…这次回京城你若是暂时居住还好,若是再回来重操旧业,只怕又要节外生枝…” “他这些年怎么了?” “自没了你,是越发不懂规矩!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那个师妹…”成韵笙刚刚想骂什么,瞥见惜玉清澈的瞳孔一下子收住,改骂荣玉棣:“胡乱改戏就算了,天天混迹青楼楚馆,和那些个王公贵族们沆瀣一气…又得了升平署的差事,现在在京城梨园是无法无天作威作福了哟。” “没人管他吗?”荣玉棠声音沙哑了些,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谁管,你道他攀附上了谁?相辜啊!”成韵笙骂骂咧咧的使劲一磕烟杆:“那个奸宦,相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4 21:47:55~2020-04-25 21: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大一只鸡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咯咯啦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第 125 章 怎么哪里都有这两个字… 惜玉心里一紧, 紧紧绞着丝帕不说话,只听见身边人道:“相辜和京城梨园,也有勾当吗?” “那倒没有,只看见他和荣禄班经常交往,还时不时给荣玉棣捧场,现在那狗戏子是一家独大, 占着荣禄班, 把咱们这些老的残的都赶出来, 养一群年轻好看的…”成韵笙吐口烟圈:“谁知道他们暗地里面狼狈为奸干什么勾当!” 戏子这词都出来了, 看来成韵笙是恨荣玉棣恨的不轻啊…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表子无义戏子无情,和表子一个档次的贬人词。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成韵笙看向他们两,荣玉棠微微颔首:“我随着惜玉入京,现在在玉成班搭班…” “好小子,敢情是个倒插门的女婿啊…”成韵笙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哎等等,你不是和鹤官那小子义结金兰结为兄弟的吗,怎么…” 荣玉棠面色一暗, 眯着眼逼视他, 成韵笙又吐了个烟圈, 惜玉懵懵懂懂的看着他:“成师傅, 这是真的?” “可不是嘛…”收到荣玉棠眼神警告的成韵笙丝毫不畏:“义结金兰怎么说的啊, 日后若是有难,汝妻我比如敬如长嫂侍奉到老,汝女我必待若亲女教养女德直至出阁。今日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情同手足…” 惜玉听的一愣一愣, 这爹爹把自己托付给荣玉棠当女儿…荣玉棠这是监守自盗呢! “师傅…”荣玉棠低声打断他的话,却对上惜玉幽幽的眼神,她有些委屈开口:“我爹爹要在知道了咱们事,打不断你的腿。” 成韵笙哈哈大笑:“打!你爹爹那个暴躁脾气,断他两条腿啊还得再废了一根!” 惜玉愣了愣,成韵笙一下子反应过来:“哦,还没成亲啊…抱歉抱歉老了口无遮掩…” 荣玉棠面色沉的能滴下水来,成韵笙笑着打哈哈:“哎呀不是说着开玩笑嘛,小时候穿开裆裤光屁股满院子里的跑,怎么大了还说不得了啊哈哈哈…” 惜玉噗嗤笑了,想象出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穿着开裆裤,屁股冻的通红在雪地里面跑,小鼻涕泡儿还挂在鼻子下,奶声奶气的喊着嗓子的场景。 太可爱了吧,她好想□□啊。 荣玉棠面色更黑,成韵笙偷偷瞥他一眼,知道他快生气了赶紧住了那些话:“好了,小时候丑事就不在你媳妇面前说了,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再说…省的你娶不到媳妇以后怪我…” 惜玉笑着点点头:“以后一定多来您这,您都说给我们听听罢…” “是啊…”成韵笙笑着抬眼看看外面天色:“不早了,我准备带着孩子们去赶场子了,哎,你们来吗?” “什么?” “今天晚上去城隍庙那边唱堂会,我也想安排穆长生唱个车前草1,先不急着叫他挑大梁,帮他一步步稳下来再说,这孩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成韵笙叹口气,推开了门,招呼起了学徒们,荣玉棠低声问惜玉:“累吗?” “不累,咱们去看看吧,今个庙会热闹呢…”惜玉笑的甜,挽住荣玉棠胳膊,反正两个人脱离了宫廷森严,到了尘世间,不过是对有情人罢了,看庙会听大戏,在锣鼓声里拥在一起,怕什么闲言碎语? 只听见成韵笙在熙熙攘攘:“一个个收拾收拾赶紧的!还叫人等不成?衣箱头盔都自己收拾…穆长生!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火急火燎的赶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啊,留下来唱戏,练了那么久,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穆长生好像温吞的回答了句:“可是今晚的赤壁之战不缺人了吧…” “你还指望唱大轴啊!真把自己当角了?”成韵笙哼一声:“中间休息个钟头,人家如厕功夫你来唱,随便安排出,按规矩来个昆段儿,你随意挑,利尿的玩意就好…”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穆长生被羞的脸一顿红:“那…长生就献丑来个夜奔吧…” “嗯…”成韵笙才略微满意的点点头,穆长生只能低眉顺眼的跑去准备了,惜玉看着成韵笙的背影一笑,真是个老滑头。 惜玉和荣玉棠留在成韵笙家里面用饭,随便吃了些,那些个孩子只能吃一碗,狼吞虎咽后眼巴巴的看向他们,惜玉看向心疼也没办法,毕竟吃饱了唱不好。她也就喝了碗粥就放了筷子。 “晚上好好唱,谁唱的好那些糕点就能吃…”成韵笙把惜玉带来的东西供到祖师爷像前面,带着弟子们三跪九叩首,那祖师爷像被熏的黑如墨染,却擦的锃亮,雕刻简陋,唯独眼睛炯炯有神。劣质的香烟飘散在空里,刺的人睁不开眼。 弟子们跟着师傅,一拜,三叩首,默默背诵着师傅教授的课经。 仿佛是一个神圣的仪式,从师傅传到徒弟,从徒弟再到下一辈,从京城到九州四海天涯海角,有锣鼓皮黄的地方,就要它。 无关神明,只是传承。 惜玉许久没有拜祖师爷了,荣玉棠递过来个草蒲团给她,惜玉轻轻一笑,也跟着成韵笙拜起来。 额头点地,拜祖师爷,恩与天齐。 忽然有清风一来,白裳袅落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侧脸去看,那人伏跪在地,也递过来个眼神。像极了某个仪式… 一拜天地。 惜玉脸一红,忙不迭要起来,被荣玉棠紧紧攥住手按在地上,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拜完了惜玉逃也似的拜托了荣玉棠,迈着小步子虚软的走着,荣玉棠在她后面喊她她也不搭理,上了车还在赌气,成韵笙看着他们笑:“两个活宝啊,拜就拜了红什么脸儿?” 惜玉不好意思说刚刚他勾自己手心,就打哈哈掩饰过去,成韵笙感慨:“你们俩拜了祖师爷,什么时候也叫孩子们去看看你们,你们都是他们长辈和榜样…叫他们看看什么叫风光…” “交流就是了,什么学习不学习,”惜玉一口答应下来,两个人坐在沉闷的车厢里面,一路颠颠簸簸到了城隍庙,下了车,入目的是浓彩辉煌的城隍庙门,金灿灿的大门被人摸的蹭亮,折射着夕阳的余晖,进了城隍庙,拜过城隍爷到了中间,已经有许多人端着小板凳到了四遍回廊坐下了,昏暗的廊下,中间露天地方搭起了简易戏台,一时间灰尘满天。 成韵笙带着他们走到了二楼后台,和城隍庙的看庙寒暄两句,孩子们化妆的化妆包头的包头,熙熙攘攘的,成韵笙一嗓子喊了都消停了下来,惜玉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问:“平时孩子们都去那儿唱?” “哪里有戏台给他们?逢年过节就跑码头跑庙会罢了…”成韵笙叹口气:“戏台都被挑班的角们占着,哪里轮得到他们?就盼着能出一个拔尖的,熬出头带带整个班…” 惜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拈着桂花糕送到嘴里,一边撑着栏杆看底下的戏,今天唱的是三国连本大戏,群英会借东风,中间休息是穆长生的林冲夜奔。惜玉吃着糕儿看戏,快活的很。荣玉棠去和穆长生说话了,就她一个人倚着栏杆。 “姑娘…” 她看着戏,忽然一阵油粉香风,熏的她好不自在,她抬眼只看见一个粉裳公子,绣着许多蝴蝶儿:“我有东西掉在你那儿了…” “什么东西?”惜玉看过去,就看见那人生的好看,头插鲜花腰佩香囊笑盈盈道:“我一片心魂掉在姑娘身上了,姑娘可能还给在下?” 他身后几个家丁吃吃的笑,看好戏一样怂恿着公子,惜玉心想又是那个不长眼的富家公子,面色不动转过头继续看戏,台下正唱到她最喜欢的一折壮别呢。 那扮周瑜的小生好生俊俏,虽然声音稚嫩身段还嫌生硬,面涂胭脂,圆眼有神,勾到台下小姑娘都羞答答的看着他,他一正唱到最精彩一段,送别黄盖老英雄到江东啊! “大江待君添炙碳,赤壁待君染醉颜。松柏劲骨当岁寒,你谈笑而去谈笑还…” 一段慷慨激昂的西皮,四下爆发出如雷掌声,惜玉也把桂花糕全塞到嘴,把小手都拍疼了,那公子见惜玉不鸟她,咳嗽一声:“姑娘,姑娘…” “叫个魂啊…”惜玉很不满意有人打扰她看戏,斜乜他一眼,本是无情一瞥,奈何她花灯掩映她如花容颜,眼里秋水带了霜意,却更勾人魂魄,那公子暗骂句勾了魂的女裙钗哟,还是笑着开口:“小娘子哪里人氏?敢是一个人逛庙会吗?” “关你什么事,在这里给我扯你的骚…”惜玉有些烦躁,脏话都出来了,反正荣玉棠不在。 “大胆!”旁边一个家丁开口:“你也不看看眼前什么人就这样放肆!少爷,这小女子如此…” “哎,这叫烈女多娇…” 惜玉差点没呛出来,咳嗽着咽下去那个桂花糕,公子咸猪手到了她背后想拍拍她:“小心些姑娘…” “你谁啊你!”惜玉烦了,一脚朝他踹去,那公子想不到惜玉能这样对他,愣的直直受了这招,捂着蹲到地下翻起来,另一个家丁吓的魂飞魄散:“你闯祸了小姑娘,这可是公主的独子啊!” “我娘是长公主!我爹爹乃是状元翰林,我干爹…乃是大太监相辜!”那人咬牙切齿站起来,满头冷汗:“我饶不了你!” 惜玉心里微动:“那又如何?” “你跟着我回去,给我赔罪道歉,过几日我就放了你…” 惜玉低头沉思起来,长公主?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芹娘,好家伙,冤有头债有主都凑一块来了,当年那个状元郎还没出息时,不就和芹娘订了婚吗?后来背信弃义娶了公主,公主又害得芹娘大病一场把他们赶出京城… 可那不过几年时间,怎么这公子看上去二十多呢? 惜玉打量他一眼,莫名其妙问了句:“令尊令堂今年贵庚啊?” “我娘四十三了,我爹三十,怎么了?”那公子也是个傻的,口无遮拦就说出来了。 惜玉笑了:“没什么…” 她也没有看不起,毕竟姐大三抱金砖,姐大十三,那是抱金山啊。 怪不得这么大,感情公主还嫁了不止一个,惜玉叹口气,公子被她搞的莫名其妙,还是装作强硬道:“小娘子,你最好听话些…” “等等,公子…”旁边一个家丁眼尖,看见惜玉遍体绫罗绸缎,心里一惊:“您忘了公主大人吩咐的话了?抢姑娘前先问清楚来路,凡是四品官以上和皇商的家眷不能抢啊…” 那话历历传到惜玉耳中,惜玉一怒,好一个公主教出来的好儿子,敢情不是高门富户的良家少女都可以随便抢了!与禽兽何异?王法何在? “敢问姑娘家是做什么的?”公子倒也规矩问了句,惜玉有意逗他:“世代袭业为梨园子弟罢了…” “唱戏的,没问题公子…”旁边一个家丁挤眉弄眼。 那公子似乎放心下来,一笑去拽惜玉衣脚:“好姑娘,陪我下去喝个花酒啊…” 他手还没碰到惜玉衣脚,就被人出手截住,那人森寒,似碧竹上沁了十月霜雪,白衣蹁跹如姑射仙,落入凡尘只为护一人: “公子这手若是想留着吃饭,还是莫要到处乱摸,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令堂也救不了你…” 来人风姿绰约让整个二楼聚着的人为之一振,荣玉棠眉眼微皱,一把玉扇画进天下春:“郎翯?” 那公子看见荣玉棠来了,浑身一颤:“荣…王爷?”说着面色大变,二话不说就灰头土脸的跑了,惜玉还愣着呢,身后的穆长生呸了一声:“不要脸…” “长生…扮上了谁许你说话?”荣玉棠蹙眉的看他一眼。 穆长生赶紧闭嘴,梨园规矩扮上了不能再言语。 “你认得?” “不是冤家不聚头,前日你去宫里,小寒仙去买胭脂油彩被他撞见了,是我出面去公主府了一趟,公主罚他禁足一个月…”荣玉棠眉头皱的更厉害。 “这就放出来了?这一老一小的,都是抢人的主…”惜玉对那个公主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慈母多败儿,真的不错。 差不多到了穆长生下去时候,他匆匆辞别了惜玉和荣玉棠,饶了下去,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很多人站着看累了都出去晃悠下,买些东西垫肚子。因为毕竟是昆曲,听的人少的可怜。 二楼静了下来。 荣玉棠语气平淡,仔细品来却有些咬牙切齿意味:“我不过一会儿不在,就出这些事,是不是也该学学别人家金屋藏娇,把你藏起来叫别人都看不见…” “不成不成…”惜玉急了,在他掌心蹭蹭,撒娇似的开口:“你拉着我的手,看牢了我不就好了,谁叫你抛下我一个人去的…” 荣玉棠声音才轻松些,低笑一声:“油嘴滑舌…”末了道一句: “长公主那边,是相辜党…” 惜玉愣住了,她实在是低估了相辜这两个字的威风啊,想起来刚刚公子介绍自己时候,先说父母马上就拿出来了来一句:我干爹是大太监相辜。 曾几何时,拜给太监做干儿子不是耻辱,而成了荣耀和身份的象征? 这炙手可热的滔天权势啊…连长公主都要依附着他,把亲儿送与他做螟蛉子。 惜玉心越来越沉,她总觉得京城有一场大的风暴,马上要袭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江待君添炙碳,赤壁待君染醉颜。 这是俺入坑小生戏的一句话,周嘟嘟苦肉计后送别黄盖的一句话,太棒了。 大江东去浪滔滔,描不尽英雄怀抱。浩然正气冲霄汉,惊醒了星斗闪闪寒。骇浪奔涛增婉转,风叱云咤也缠绵!老将军,珍重自身经百战,珍重了,东风初送第一船。大江待君添炙碳,赤壁待君染醉颜。松柏劲骨当岁寒,你谈笑而去谈笑还! ——《壮别》 这都是什么神仙写的神仙戏词啊。 感谢在2020-04-25 21:54:02~2020-04-26 16:0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大一只鸡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第 126 章 郎翯骂骂咧咧的出了戏楼, 他前日看上了个小妞,谁知道得罪了荣王爷,今日又看上个美人,又和那人撞上了,他不敢造次赶紧溜了,自己母亲三番两次叫自己不能再得罪人。若是被荣玉棠再告一状, 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啊! “我娘怎么说也是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啊, 怎么叫我如此窝囊!”郎翯嘟囔着嘴, 一脚踢开路边石子, 旁边的家丁只能笑着安慰他。 若是长公主有实权, 还能巴巴的把亲儿子送给太监做义子吗? 漫说这长公主,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尽的,她本来是先皇的族妹,位为郡主,碍着救过一次先皇的恩情封为了公主,如此隆宠,却可惜是个贪得无厌且风流成性的, 最喜欢抢别人男人。 十六岁招驸马, 看上了锦衣卫首领, 他本来有青梅竹马, 公主却棒打鸳鸯强逼着他做了驸马, 生了一子依然夫妻不和,后来那驸马病死,她也是徐娘半老的年纪。 谁知道新寡又看上了新科状元, 那状元本是入赘梨园世家,娶了薛樊山女儿的,得公主青眼也就背祖忘恩,抛弃糟糠尚了公主,那糟糠妻上京寻夫,被公主险些害死。 所幸那糟糠妻有一个义弟,为姐寻仇到公主府,欲杀驸马未遂被逮捕,公主大怒要灭了薛家,薛樊山也有些人脉,怎敢心儿女葬命?就四处奔波讨要公道,这事闹的轰轰烈烈,最后还是皇上开恩放了薛家老小逐出京城,慢慢的事情也就淡出了众人的记忆。 自那以后,长公主并没有安分下来,坊间传言她养了许多面首在宅中供她和闺中密友日夜享用,笙歌糜烂,最是公主府。 有母如此,郎翯长到这么大还能不闹出人命,唯好声色犬马,真的是不错了。 郎翯其实胆子小不敢怎么惹事,长着副花花公子模样,狐假虎威倒是一绝,他连吃两个瘪出了城隍庙,气呼呼的朝街上走,那些个姑娘瞧见他都躲的远远的。 “躲什么躲!本公子是那种人吗?长的歪瓜裂枣还躲着咱,本公子又不是饥不择食!”郎翯更气了:“不就是想找个妞陪爷喝杯酒,今天真的是老天爷不对付!罢了!去怡红院吧。虽然妞是脏了,但还是舒心…” “听说怡红院新来了个姑娘…”旁边家丁赶忙劝他,他哼一声迈着步子走了起来,路人皆纷纷躲避,不提防一个焦急少妇撞进他视野。 少妇细眉樱唇,眉宇一股不足病孱之态,对襟罗衫罩着水绿的朴素坎肩,弹墨裙摇曳生姿。年容有些憔悴不比刚刚遇见的姑娘貌美,却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只是瞧着有些眼熟… 郎翯一时间想不起她是谁,只是觉的眼熟,他笑嘻嘻的对旁边家丁道:“我和这个大娘子颇有缘分,一见如故啊…” 旁边家丁也笑起来,窸窣而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传到那少妇耳里,她敏感的一皱眉步子一移走远了,郎翯笑眯眯走上前堵住她去路:“敢问这位大娘子,可是走失了孩儿,还是迷失了路途吗?” 少妇咬唇不语,她是和丈夫走失了,说也奇怪,她明明和他走的好好的,丈夫瞥见旁边耍刀卖艺的,连连称赞站着看的入迷,又和那走江湖的老板攀谈起来,她有些发闷就去买了回糕点,谁知道出来丈夫就不见了,她四处寻着锣鼓声音,想找到他。 “我儿夫不知何处去了…”她四处寻找无果,低了头无可奈何的开口。 “哎,敢问夫人夫家姓氏,我们好帮忙寻找啊…”郎翯笑眯眯的凑近她,那少妇只得告知:“夫家姓薛,随我家姓…” 她这话一出,那几个家丁有一个面色微变,仔细的打量片刻少妇,终于眸中凶光顿现,郎翯丝毫不知,还是笑眯眯的打量着少妇: “哦,好嘞夫人,你看这样如何,你随我去前面喝两杯茶如何?我派下人四处找寻,找到他就带他来与你相会…这样可好?” 少妇摇摇头:“多谢公子,还是不劳公子费心了…” 郎翯有些气馁,刚刚还想说什么,少妇眼尖,甩开了家丁们的包围往人多地方去了,郎翯看着佳人离去背影怅惋不已,忽然家丁两个那个叫郎明的开口了: “少爷,这事交给小的,保管您坐拥美人!您给我两个人手,今晚不仅叫您做个娇客,还叫长公主对您刮目相看呢!” “怎么?”郎翯一下子愣住了,好奇的看向他,他笑一声:“您只答应我就成了…” “你小子又想什么歪心思呢…别出岔子?”郎翯还是答应了他,他嘿嘿笑两声带着那些家丁走了,三两步赶上把少妇逼到小巷里,抡起根硬柴朝她后颈一撞,麻袋一蒙就抬到马车里。 “别回家啊!”郎翯掀轿帘,看着路有些着急:“咱去菊院慢慢玩,回家撞见我娘多不好!” 驾车的郎明一笑,嘴角边黑痣亮的怕人:“放心公子,就是要叫长公主看见…” “你这什么话…”郎翯皱眉,郎明嘿嘿笑了,附耳道:“公子你听我说…待会见了长公主您就这样说…”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吓的郎翯瞪大眼睛:“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 郎翯一咬牙:“好!若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先谢公子了!”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郎翯难耐的叫人把麻袋抱出来自后院绕进了府里,抬进了自己房间,叫侍女给她洗漱换衣,郎翯先去给爹娘道安。 绕过回廊,还没到书房里,郎翯老远望见竹窗里一抹修长身影,他打个哈欠也不进门:“王大人,我来问安啊…我娘呢?” 里面的声音沉闷而压抑,从昏暗的书房透出来,带着阴雨的味道:“我怎么知道!问你那好公主的娘去!” “一个破翰林,还敢摆谱,正以为娶了我娘就是驸马了…”郎翯摇摇头嗤笑一声,摇着扇儿和郎明走了,几个丫鬟红着脸看见他们来了:“哎呦,公子今个这么早回来了?” “是,回来陪你们玩…”郎翯掏出买的小玩意逗弄她们,小丫鬟笑成一团,郎明戳戳他手肘他才依依不舍离开,边回味刚才看见的丫鬟:“小红越发出挑了,那天想个办法办了才好…哎你说怎么样?” 郎明附和着他,两个人走到花园里,早有门童开了门,经雨清香满院,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小叶檀香,郎翯无暇管路径上落花,径直踏去到了一处花楼上,早闻杯盘交错金玉铮铮,莺燕笑意直痒着人心,他笑着开口:“来的不凑巧,娘还在玩呢…” 楼下绣花的丫鬟见着他笑了:“可是不凑巧,公子再等片刻吧,一下午改吃的喝的都尽兴了,兴许过会就罢宴了…要不是女眷多,公子上去喝两杯也是好的…” “光吃喝可不能尽兴啊…”郎翯笑着用扇子挑起丫鬟下巴:“你可知道上面还有什么…” 丫鬟脸一红,甩开他走了,郎翯哈哈大笑:“笑话,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瞧着架势我娘是两天别想起来了,我也好去外面兴风作浪,再找两个雏儿玩玩…”他又想起来今天在城隍庙看见的少女,心下痒痒:“你去查清楚下午那妞什么来头,和荣王爷关系大否?” 郎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郎翯敲敲他脑壳,听见上面脚步声音渐渐乱起来,他咳嗽一声抬脚上楼,一个青丝凌乱的公子看见他媚笑:“公主,公子来了…” 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那小子怎么来了?”旁边几个贵妇笑的妖娆: “可别叫看着咱们丑样子…你快穿上衣裳!” “刚才是谁和别人按着人家扒衣裳的?这回又催人家穿了,你这尚书夫人也是一套一套的好不要脸的哟…” “侯小夫人别贪欢了!哎呦还舍不得呢,看上了叫公主把人送给你,回家去随你玩岂不好?别叫小辈看见笑话!” 郎翯闻着酒香麝香,有些飘飘然,不顾阻拦到了楼上,华亭上金杯玉盘狼藉,几个贵妇坐在波斯地毯上,个个粉面含春气喘吁吁的,衣带纵横绣兜叠乱,翠钿金钗落了一地无人理会,好几个白衣公子跪在两侧地上一言不发,青丝凌乱的很。 长公主抱膝坐在地毯中央,倚着四角青玉案,耳上鎏金镶珠花耳环只戴了一边,粉残红妆,修长指上金凤蕊艳色夺人,凿金双龙手镯褪到了半手处,曳地明霞八幅裙上罩着红薄绡,看不出已经是四十多的人,依旧是珠宝绫罗堆成的艳光逼人。 郎翯赶紧低头:“孩儿见过母亲,已经逛庙会回来了,并没有惹事…” “嗯…”长公主动动喉咙,声音有些发干,微皱眉时已经有几个公子争先恐后的端着水跪着送到她唇边,她挑了最喜欢的面首送喝了,清清嗓子:“知道了,你也不必每日问安…” “孝敬母亲…”郎翯笑了:“还有一件事情,是家丁郎明叮嘱孩儿一定要告知母亲…” “能有什么事?” 郎翯挤眉弄眼不肯说,长公主有些不耐烦:“你这孩儿调皮的很,说什么也不肯说,还要为娘请你说吗?” “娘不是一直不舒服吗?孩儿替娘寻来了解药…”郎翯一笑,拍拍手来,早有丫鬟架着个少妇上来了,按着她在长公主前跪了,长公主抬眸望去,微微一愣,既而掩嘴大笑一声:“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赏!拿钥匙去库房,看上什么拿什么!” 郎翯眼睛一亮,长公主满意的起身:“把我房间那丫鬟桃红翠柳也拨到你院儿伺候你去…” 郎翯赶紧磕头称谢,心早飞到那两个丫鬟上了,他看上那两个很久,可惜娘一直不给她机会,今个倒好,丢了一个得了两个,他心下难耐眉飞色舞,看见地上跪着的少妇又觉的不舍:“那这个…娘…” “这贱人,不配上你床…”长公主一脚踩到她裙边上:“还不下去,把你那小厮嘴封严实了!” 郎翯依依不舍的走了,火急火燎去找那两个丫鬟,把这边抢来的人抛到一边,几个贵妇好奇的看着跪着那人,按耐不住道:“什么人,值得公主动这样肝火?” 长公主嘴角勾出抹笑意:“我寻了多少年的仇人,今个撞到我手里,也是她命该绝…” 说着她命人拿起旁边酒坛,一坛直浇到少妇身上,浇的她一个激灵醒了,长公主掐住她下巴,尖锐的护指尖刺入她下巴,血丝随着酒滴落,分外绮丽: “你说是吗…薛芹娘?” * 惜玉看完了戏,和荣玉棠手挽着手离开,穆长生还得跟着班回去才能归家,只得和他们分别,惜玉悠闲的拨弄着街头挂着小花灯,差不多到宵禁时分了,路人行人都三三两两归家去了。惜玉还没玩够似的,拉着荣玉棠说话。 “那边的龙须酥!我在徽州时候经常吃,入口即化绵软甘甜…胳膊大哥还会做呢,好香啊荣玉棠,不知道京城的龙须酥正不正宗哎?你要不要吃点?” “你想吃就直接说,不用捎带上我…”荣玉棠含笑擦去她嘴角啃冰糖葫芦留下的糖渍。 “想…”惜玉嘟嘴,那老伯赶紧夹起来四个卷在一起递给她们,惜玉吃到扶着腰,那老伯笑着看向惜玉有点微鼓的肚儿: “哟,您这胃口挺好,能吃是福啊,多少人怀上了都吃不下饭,公子您这婆娘真有福,生下来肯定是个大胖小子啊…” 惜玉整个人愣住,荣玉棠低笑:“承您吉言…”说着低头对身边娇娃道:“听到没多吃些,赶明儿生个大胖小子…” 惜玉羞到不行,三两下吃完走了,捂着脸不理会他,两个人笑笑闹闹走到街市尽头没什么玩的了,准备打道回府,忽然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惜玉定睛一看是薛小山,他整个人满头大汗,一把抓住荣玉棠的手,声音发颤: “看见芹娘了吗?” “不是和你一道出来?怎么的你们走丢了?”荣玉棠微微皱眉。 薛小山擦把汗:“适才我遇见一帮耍刀的,看在兴头,还和他们切磋了几下,芹娘说她去买写糕点与我垫肚子,谁知道那耍刀的和我聊上了,拉着我去对面喝两杯小酒…才两杯我就醉了!睡到现在才醒!” 说着自责的打着自己头,打的闷闷响:“叫你贪杯!呸!叫你贪杯!” 惜玉只觉得蹊跷,薛小山酒量是玉成班里面出了名的大,自诩千杯不醉,怎么会轻易被店里小酒难住?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荣玉棠倒是镇定些:“你莫紧张随我们回去,若是不在,我马上派人来搜…多说无益赶紧回家…” 惜玉心里隐隐觉的不好,二话不说往回赶,小寒仙开了门,笑着迎接他们:“怎么的长生都回来了你们才回来?哟,你们遇见了?一齐回来倒好…” “芹娘呢?回来了吗?” 小寒仙摇摇头:“不是和你一起出门吗?没回来呢…”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了荣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 16:09:05~2020-04-27 17: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躺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第 127 章 整整一夜到天明, 丝毫没有芹娘信息,玉成班这才慌起来,薛小山彻夜未眠眼睛熬的通红,把他那些酒坛子全砸了,隔壁荣王府都能闻到酒香,惜玉也没睡好, 心里挂着, 第二天起来玉成班整个都心事重重。 一清早起来, 惜玉打开竹窗, 一股冷风携着雪意裹进来, 从脖颈里滑进她肌肤里,外面薄薄积了一层雪,似琼玉碎铺南浦,江山一片微白。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下了。 她赶紧找出白毡套袜和厚袄裙换上,披上裘衣就出了门来,心疼绣花鞋她就踏着木屐走在地上, 嘎吱的声音在空旷庭院响起。薛小山还蹲在廊沿下, 白雪满头, 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惜玉拍醒他:“怎么在这里?” “芹娘还没回来…”他吐出口气, 已经起不了什么雾了:“又下了雪,我怕她不知道…” 说着,八尺男儿捂着脸无声无息的哭起来, 惜玉心里一颤,正巧有人敲门,一开门是荣玉棠和陆随之,两个人都面色凝重,薛小山站起来不管不顾的走上前,声音沙哑:“找到了吗?” 荣玉棠不说话,陆随之摇摇头。 薛小山挫败的捶着墙,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推开陆随之就跑了出去,陆随之反手擒住他手,被他临头大骂:“老子等了你们一晚上,连个人都找不到,官府走狗信不得!老子不求你们自己找!”说着就跌跌撞撞跑出了大门。 陆随之寒着俊脸,他连夜搜查到现在,极为疲惫却被当做驴肝肺踢开,怎么不生气? “随之,跟着他,莫要起冲突!”荣玉棠先开口。 陆随之撇撇嘴还是答应,大踏步出门而去,街上还没有什么人,薛小山看见开张的店铺就一家家挨着问,陆随之不想理他,远远的跟着不丢就是。 又冷又饿的,他有些难受,忽然一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瞧见她,笑眯眯走上来:“姑爷?” 陆随之瞥她一眼,眼里一暗,小丫鬟被吓的赶紧要走,被陆随之拔刀挡去路途:“什么人?” “我…我我…我是宋小姐的贴身丫鬟…名叫紫薇,见过您画册,我们姑娘朝思夜想的想见您…”紫薇眼圈一红:“姑娘早上想喝豆汁儿,差我来外面买…姑爷您不冷吗?” “不冷…”陆随之收刀,漠然开口。 “可是姑娘给姑爷亲自缝制了裘衣…”紫薇颤巍巍道,眼巴巴看着他:“您不去看看吗?” “不去…”陆随之还是一脸漠然,嘴角却不自觉勾起淡淡笑意,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小丫头缩在床上,一针一线给他缝衣裳的模样,她能有什么好裘,无非是把旧日衣裳拆洗了缝制罢。 想想就…可爱… 陆随之耳根一红,不提防紫薇声音一尖,竟然是哭腔:“姑娘想您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这几日做嫁衣姑娘累病了…” 陆随之面色一冷,做嫁衣?敢情宋师把他的交代当耳边风?虽是做他的妾,那也他宋府福气,宋师沾光按理该把宋御霜供起来,他反倒磨搓她!哪里有姑娘准备嫁妆的道理? 他感觉一阵气涌心间,吩咐句薛小山莫要惹事,拔腿就走,此地离宋府约莫半里他早早甩开了紫薇,走到宋府踹开门去,来人看见是锦衣卫不敢做声,他正要抬腿往进去走,忽然意识到,这早冬深寒,天色晦暗,怎么叫贴身丫鬟去买早点? 刚刚紫薇走的那条路,不是通往菜场早点摊铺的。 陆随之暗骂一声扭头要走,忽的被人拉住衣袖,他抬眼一看,是笑眯眯的宋师。 “劳烦大人亲访寒微,宋家蓬荜生辉啊,大人可有什么事?坐下来喝两杯如何?” 陆随之闻得一股酒臭,知道这人宿醉,厌恶的摇摇头。 宋师却毫不在意,他一心想攀附相辜,谁知道这些天相辜频频对他示好,甚至昨夜还亲到府上,和他喝了一夜小酒,攀谈一番,吹的他飘飘欲仙。想他一个国子监祭酒,能得相公公亲眼,又有一个锦衣卫首领的亲家,真是人生得意啊。 想着他步子都虚了几分,笑着喊:“贤侄啊,不妨坐下来我们叙叙如何?其实是关于你亲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宋师打个酒嗝道:“御霜是妹妹,槲儿是长姊,长姊未嫁,妹妹先许了人家,怎么说于礼不合,我想着啊他们姐妹从小感情好,如果分开了各自嫁人,以后再难见面…不如你看,我把槲儿也许配给你,你看可好?” 陆随之只觉的可笑:“你再说一遍?” “槲儿蒙相辜收为了义女,你看这样总够份了吧,”宋师面色潮红眼神迷离,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嫁与你做正妻不亏,御霜陪着姐姐出嫁填你房中,你们夫妻和睦她们姐妹情深,不是正好吗?” 陆随之在听见相辜两个字时候面色就一片阴沉了,兀然打断他:“我看你需要醒醒酒!” 宋师兀自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他的美梦,拉着陆随之不肯放,说着说着他气血上涌,哇的一声一股臭味犯上来,陆随之爱洁,一脚踹开他,宋师跌撞到柱子上,哇的一吐,身子无力的软下去。 陆随之抬腿就走,身后一个少女惊呼:“大伯!” 他回头,宋御霜一袭素衣,紧张的扶着宋师,他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探了探他鼻息,心里一凉冷汗上冒。 死了。 * 惜玉在宅子里面和荣玉棠坐着,焦急的等待着芹娘消息,穆长生依旧出门唱戏去了,小寒仙和往常一样的缝着戏服,她绣功好,想给穆长生缝一件合身的蟒袍,才几日就裁剪的有模有样,看的惜玉一阵嫉妒穆长生。 惜玉耍了会枪花,只看见小寒仙低头含住手指,她赌气倒:“怎么又叫手扎了?” 小寒仙含笑:“我这眼皮这几日老是跳…” 惜玉笑:“怕不是想人想的?” 小寒仙撇撇嘴不理她,两个人嬉闹时候,门忽然被人撞开了,寒风席卷起来,筱三一脸紧张跑进来,啪的跪下,满口风霜:“王爷!大事不好了!” 荣玉棠腾的站起来,皱眉看向他,筱三呼吸带着喘:“公主府那边闹起来了,芹娘是被公主府那边虏去了,不知怎么的薛公子闯进去刺伤了郎翯,现在生死未卜,怕是凶多吉少…” “不是叫陆随之看好他的吗?”荣玉棠拂袖,眉宇间带了罕见的厉色:“陆随之呢!” 筱三沉默着摇摇头,正这时又一人闯进来,跪地就磕头,来不及抬头就道:“王爷,陆大人犯命案了!” 荣玉棠面色变了几变,彻底深沉下去:“详情如何?” “陆大人清晨不知为何闯进宋府里,和宋大人起了争执,失手撞死了他,现在已经被刑部拘了起来,交付大理寺…是刚刚刑部传出来消息。” 荣玉棠不怒反笑了起来,陆随之离他不过几柱□□夫,若是他真的失手,第一时间动锦衣卫封府,刚刚犯案就有来大理寺捉人,明明是有人早已设计,散布出消息,令木成舟,叫人无法翻案。 “薛小山那边什么情况?” “不清楚,是公主府那边吵了起来。” “随我去公主府…你带着我玉佩去刑部,保住陆随之,只要他莫动刑便是,其余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荣玉棠迈开步子,心里盘算,薛小山和陆随之连着出事,显然不是偶然,有人要对他动手。 “荣玉棠!”惜玉脆生生喊住他,跑去取来了裘衣替他系上,冰冷的手触摸到他如玉般温热皮肤,似蜻蜓点水而过,他垂眸看向低眉顺眼的她,心头雪化成了暖洋,他沉着声音道: “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他不能容许她受到丝毫伤害。 惜玉点点头,她心头也有不好的预感,荣玉棠转过身大步离开,嘱咐筱三筱四道:“从王府拨人看好院子,若是出了丝毫差池,提头来见!” 筱三筱四只能答应着,荣玉棠出了门直接策马到了公主府,未带一人,现在趁着信息还没有散播他得赶紧安息下事态,若是传开那便是覆水难收。 公主府大门紧闭,他敲开门门童见他衣冠楚楚似仙人之姿,还以为是公主的面首,嬉笑着道:“哟,这是那个院的公子,还没见过呢?” 荣玉棠心头一动,他低声不语,风霜袭过的俊颜有些苍白,越发的惹人爱,有些无辜模样。似乎是印证了刚刚门童的话。 门童见状越发没礼了,笑嘻嘻道:“公主今天动了肝火,您想自荐枕席,改天吧…”说着拿手去推怂荣玉棠,想随便吃两把豆腐。 荣玉棠横过手,猛的掐过他脖子,钉在墙上一般狠狠一撞,他衣袖扫过门后沾染了不少污渍,门后堆的一堆落叶灰堆把他靴子弄的发脏狼狈,他冷声压抑着开口:“好刁奴!” 听见动静,旁边人都跑过来,有认识他的明眼人吓的魂飞魄散,赶紧喊来了公主,公主正在后院,听见荣玉棠来了,冷笑一声披了衣裳便出来,到了前面看见混到在地的门童和狼狈的荣玉棠,她也愣住了。 她本来是以为荣玉棠上门来保人,还想着怎么刁难他,谁知道他是这个模样? “公主好家教!”不等她开口,荣玉棠沉下脸,眼里迸出不怒而威的寒光,他立在那儿不曾动,却一股煞气阴森逼人,吓的公主吞了吞口水,气焰先低了下去。 “本王适才进来,便听见贵府门童好言语!蔑视皇亲,秽语相迎,本王仁慈未曾呵斥,这小人反得寸进尺,对本王动手动,这等灭九族的大罪,谁给他的胆子来!” 荣玉棠拍拍身上积灰,公主捂住了嘴,有些慌神:“下人无礼,还请荣王爷恕罪…” 荣玉棠冷哼一声:“今日冒犯我算不得什么,只怕哪天公主府的下人,到圣上面前也是如此,贻笑大方!” 公主只能忍着低头,看向旁边侍女,她们刚刚也听见了那门童的无礼话,都低着头默认着,公主眼看无人出头,知道定是那门童无礼冒犯,这个亏只能咬碎牙和血吞了:“敢问荣王爷,来我这儿所为何事?” “我义姐失踪,听说被公主府虏来,不知公主何意,特此寻来,还请公主给本王一个交代!” 公主愣住了,彻底没了准备刁难荣玉棠的威风:“义姐?如何得到公主府里?荣王爷怕是弄错了吧…” “义姐世家和养父交好,世代相交恩情非常,她姓薛名芹娘,”荣玉棠眯着眼睛看她:“刚刚传来消息,她与夫君双双在公主府,难道不是吗!” 公主心里发急,她本来是想着拿捏了薛小山伤人,谁知道这荣玉棠先发制人处处堵死她的话,把薛芹娘那个贱人和他绑在一起,他一口咬定薛是义姐,多少理由都有。 公主有气不能发,只能微笑道:“自然是的…但是薛公子先伤了我儿…所以才留了他们在府中,等着荣王爷来处理…” “难道不是公主府先扣下了芹娘!” “不是,是芹娘昨夜走散,被小儿带到家中想替她寻夫罢了…” 荣玉棠打断她的话:“私留民女,国法所禁,公主府好大威风!纵然芹娘迷路难道不能送芹娘回家吗!男女有别令郎私留芹娘,其心昭昭路人皆知。芹娘乃我义姐,虽无品位难道就能肆意抢得吗?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只能告到御前,天府圣明,自有主张!” 公主冷汗上头,强自镇定:“可薛小山害我儿是不争事实!” “难道公主府私掠芹娘,冒犯本王就是假不成?若不是你犯芹娘在前,有薛小山害你在后?自作自受因果不亏!”荣玉棠一把甩开公主,拂袖而入无人敢拦,一路走到后院,就看见芹娘满身血污倒在地上,薛小山被五花大绑着,已经不省人事了。 “芹娘!”他在芹娘耳边低语,芹娘勉强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你来了…” “你是我义姐,我原应该来…”荣玉棠道。 芹娘微微怔住,好在她冰雪聪明很快明白,配合道:“好弟弟…当真还挂念着姊姊呢…” “本来说好今日带你去面圣,皇上好几次说过想见你和惜玉,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荣玉棠一个眼刀甩向公主,公主心里咯噔住了,本来皇上对她就颇有成见,荣玉棠若是真的不事情捅到圣上前,她决计讨不了好。 但是会相辜替她出头,公主有些犹豫。毕竟是他吩咐的事情,他得善后。 “得圣上垂念,是我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还准备了刺绣打算送给皇后娘娘呢…还差个凤尾没有绣好…”芹娘说的有气无力,却清清楚楚被公主听到耳里,他们说的一套一套,公主也真的信了芹娘是荣玉棠义姐。 “此事,公主怎么给本王交代!” 荣玉棠如寒冰般的声音传到公主耳里,公主一个哆嗦,不知所措起来,荣玉棠冷笑: “公主还是多管管自家人吧,省的祸到临头不自知,”说着他瞥向身边兰花,咔嚓一下折了那花枝,花颤巍巍的萎在他手心,他把花丢到地上,意味深长道: “这失根兰花,纵入水能活,刹那芳华,终归命不长,蜉蝣依附其上自为长久,殊不知主人大火一来尽付灰烬,恰如春蚕做茧,自取灭亡…” 荣玉棠幽深瞳孔直直盯着公主看: “长公主贤惠聪明,不会不明白的吧…” 公主虽然不守规矩,大体还倒识,她听懂了这话,失根兰花,无法太监,暗示她现在依附相辜,迟早要引火上身… 她也思量此事很久了,奈何公主府和相辜牵连甚多,要断是几乎不可能,但是万一相辜出事,公主府大厦将倾岌岌可危,相公和孩子没一个靠谱的,她不得不防。 她刁难荣玉棠的心思全无了,整个人烦躁起来,仿佛龌龊难堪的老底被人看穿一般,荣玉棠倒是恢复了气定神闲,淡淡看着她,等她定夺。 “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树倒猢狲散,长公主,没了破兰花,您还有多少富贵路,只要肯回归正途便是。” 荣玉棠不过向她示好,公主也知道他的分量,为了相辜得罪这个权贵实在不值得,她终于咬牙开口:“我知道了,此事是我儿该死!我定叫他负荆去王府登门谢罪!芹娘和薛公子我定延请名医治疗…” 说着她僵硬的低头: “是本宫糊涂,以后还请王爷多关照来往…” 荣玉棠点点头:“公主果识大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计较了,先行一步,还望公主马上送人回王府。” 话音刚落,已经有丫鬟扶起来那两人,搀扶着准备上马车,荣玉棠行动带风,霎时已经跨出了公主府大门,直奔大理寺。 荣玉棠前脚刚走,公主整个人瘫软在了太师椅上,她额头一层汗,粘腻着新擦拭的香粉,让她有些难受,她洗过脸,喘着气儿想着荣玉棠说的话。 她是太过狂妄了。 相辜虽然权高位重,到底是奴才,一朝出事如山倒海倾,断不能回天。她仗着恩情混成长公主,早年轻狂已经败光了皇上好感,若是哪天相辜出事…她简直不敢想象。荣玉棠一席话点醒了她。 不管怎么样,荣玉棠都比相辜值得攀附。 但是相辜那边也不能就这样断了,她只能收敛些,两边讨好… 一个丫鬟低声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就这样把人放了,相公公那边,咱们如何交差?” 公主一愣,随即皱眉道:“推到荣玉棠身上,说他强带走我拦不住,让他们斗去,别殃及咱公主府!”说着冷笑:“这次是把咱当枪使呢,下次学聪明些,咱们就隔岸观火…” “好一个隔岸观火啊…” 沙哑熟悉的声音如梦魇再现,公主猛的回头,有人临水照影,修长的手爱怜的抚弄着枫叶残雪,一袭红衣艳的逼人眼,也颤人心肝。 公主刚刚压下去的冷汗又出来了,骨子里的恐惧让她牙齿都打颤:“相…公公…” 相辜笑着罢手,残雪湿了他鲜红衣袖:“我倒不知道公主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儿,还以为公主一心向着咱家呢…” 公主笑的尴尬:“没有的事,是我错言,公公勿怪千万别计较…” “这想法有什么错?多少人想八面玲珑圆滑处事,不得罪人原是好事,就跟男人偷腥一样,多踩几条船谁不想呢…”相辜笑意不减,隔着枫叶薄雪,声音化在寒风里,他笑里藏刀直逼公主: “但也要看,您有没有那个福报啊踩两条船啊…”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和相辜,正式交锋啦?(????) 感谢在2020-04-27 17:13:36~2020-04-28 17:1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第 128 章 公主登时吓出了一身汗, 她顾不得思虑,骨子里的恐惧逼迫她开口:“本宫自然是相公公这边的…是我一时糊涂了…” 相辜满意的点点头:“如此,那多劳烦公主了,这次出师不利咱家也不计较,您好自为之,有什么吩咐我自会来…” 公主点点头, 相辜笑意敛去, 枫叶连枝一颤, 窣窣的抖下薄雪落地, 有几分堆在他靴尖, 湿了那鲜红斑驳似干涸血迹,他拂袖自北掩柴门而去,恰是荣玉棠的反方向,出入公主府俨然似自己家中。 荣玉棠不知相辜踪迹,他策马直奔大理寺,鬓边青丝随风凌乱,眉宇深蹙心事重重, 一路白衣牵动落花飞尘, 惹得多少清晨开窗梳妆少女芳心暗动。下马将马缰绳递与了门外侍卫, 出示玉佩, 一见御字亲印, 侍卫不敢怠慢放他进去。 大理寺的门悄然开了,静悄悄的门庭压抑着血腥的气味,腥味不怀好意的缠绕着来人, 荣玉棠压抑下心头不安,高声唤道:“筱三!” 无人应他。 荣玉棠心下不安更甚,他四下走动不见人影,忽的听见有人枭笑,他顿下脚步,从走廊悬挂着骷髅图的拐角转出一个人,身着官服看着似大理寺官吏,他混浊的眼里朦胧着睡意上下打量着荣玉棠:“私闯大理寺,来者何人?” 荣玉棠眯着眼:“王玉…” “啊!是新来的王爷啊!”那人低头赶紧行礼:“不知道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陆随之现关押在何处?”荣玉棠步步逼近:“宋师尸首呢?可请仵作验尸了吗?他尚未定罪身是朝廷命官,谁准你们逮捕他的?” 那人摇摇头,一脸诧异:“下官不知,这宋大人尸首还在府邸,预备三日后埋葬,哪里有验尸道理?至于陆大人,此事惊动天颜,已经被相公公收归慎刑司,等待皇上亲自发落了…” “相辜!”荣玉棠有些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思前想后,他还是打算去面见圣上。一路策马直奔在御道上,过午门下马,一个太监认得他,低眉带着他进了宫廷,穿过太和门叫他稍等,已有宫人闻风去启禀皇上了。 等了大约一刻钟,有宫人回禀,皇上曰诺。 荣玉棠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御书房门口,里面有谈笑声音,但隔音隐蔽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小太监笑了:“还劳王爷稍待着啊,这外面花厅备有酥酪,具是新做的,您要不要尝个新?” 荣玉棠摇摇头示意不要,安静的等待着,偏偏御书房里面那两个可能正在兴头上,聊的没完没了起来,荣玉棠等的也有些浮躁了,在回廊踱步起来。 “皇叔!” 一个稚嫩声音传来,荣玉棠回头看去,是太子清宴,他正在花丛里玩耍,从一丛开的灿漫的瑶台玉凤里探出头来,小手攀着那如簇如团的饱满菊花,笑的天真无邪,他清澈的大眼睛微微上挑,还没成形状的凤眸里满是依赖。 “皇叔你来陪我看花啊!”他头上戴着朵胭脂点雪,白窣窣的花上泛着点粉红,衬着他如玉脸蛋煞是可爱,清宴语气一低:“皇叔…父皇母后都不理清宴了,你陪清宴玩好不好?” 荣玉棠心一软,皇上皇后闹别扭多年,最可怜的就是太子清宴,从小没得过父母喜爱,他进宫后清宴总是依赖他,现在他搬出去了,也很久没有看见清宴了。 “父皇每次在御书房聊天都很久的…你别等他啦!”清宴跑过来,小手抓住他衣摆:“你给宴儿唱戏怎么样?我最喜欢听皇叔唱戏了…” “让人看见了倒不好…”荣玉棠笑,抱起了清宴清宴咯咯笑着反搂住荣玉棠脖子:“转过湖山石去给清宴唱嘛,反正也不远…中午这里没有宫人的…” “好…”荣玉棠在他面前,彻底的放下了防备,乐呵呵的抱着他走到湖山石那厢,清宴把头上花摘下来插到他鬓边,笑眯眯道:“这些天,太傅讲了蝶恋花,小六子说有一段这个昆戏可好听,叫什么忙处抛人…皇叔你给我唱一个嘛…” 荣玉棠自然知道,这是牡丹亭里面第一支,但他有些犹豫,清宴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从怀里掏出小书来,撒娇道:“唱一个嘛…” 那眼神像极了他心头人,他忍不住还是答应了清宴。 “成,给你唱啊,忙处抛人闲处住…”荣玉棠拿过那歌喉轻展,婉转幽艳恰似莺燕夜行眠花宿霜:“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 牡丹亭上还没出来,荣玉棠声音就弱了下去,他心里一动,忽的不唱了,开口声音一亮:“清宴,谁叫你来的?你怎知道你父皇在御书房?” 后宫规矩,皇子是不得知道皇上踪迹的,他久离宫廷自然不清楚这些事,一时间也没琢磨出这些不对劲来,再说太子游玩,身边却没有一个太监宫人陪着,实在是蹊跷,他手心沁出细微的汗,心头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今日宫廷,处处不对劲。 “小六子和我说的,他刚才肚子疼下去了,就留我一个人玩儿…”清宴还是个孩童,丝毫意识不到危机。 荣玉棠二话不说,把清宴放下来:“清宴乖,回东宫好不好?” “不好…哎…母后来了!”清宴忽然眼睛一亮,荣玉棠心里咯噔一下,猛回头,凤冠玲珑十二金钗云鬓从容,果真是文芷君,她面带焦急的朝着这边走来,荣玉棠急忙回避,文芷君也看见了他,蹲住脚步。 “母后!”清宴感觉不到两个人的尴尬,还拉着荣玉棠的手不放:“您来陪我玩了吗?” 文芷君不语,只是点点头:“皇上呢?” “皇兄还在御书房,和宰相一处…” 文芷君黛眉蹙如水波粼皱:“我听闻我娘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至今未愈,心下担忧…宫人道我父现在御书房里,我来探探,也请皇上准我回家省亲一趟…” 荣玉棠面色一沉:“皇后娘娘身边宫人,眼睛倒挺灵光,看的久听的长…” 文芷君面色一变,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些人浑浑噩噩身子昏沉,什么事到了耳边也就黑白不问的当真了,加上她和母亲感情深重,听说母亲得病了更是心急如焚,当真这么大个漏洞都不晓了! 她刚刚要说话,忽的痛叫一声,眼睛一瞥面色煞白,整个人跌坐花丛中,荣玉棠只瞥见尾翠绿,倏然消失了,他暗道不好,顾不得男女有别开口喊道:“来人!来人!” “毒蛇…”文芷君最怕这些东西,吓的身子软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脚踝处被咬了,发麻发涨,几乎迈不动步子,她小时候就怕这些东西,哪怕没毒也躲的远远的,谁料今日被咬,她心里怕极了毒蛇,恐惧放大越感觉身子沉重,好像下一瞬间就要被毒死一般。 “快唤太医!”她哆嗦着道。 御书房这边静悄悄的,似是无人巡逻,荣玉棠顾不得那些规矩,弃了文芷君就直奔御书房,推开房门,愣住了。 空无一人。 “皇兄!” 荣玉棠飘渺的声音响起,檀香依旧静静的燃着,缕缕香烟回应着他,整个御书房里说不出的诡异,荣玉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瞥见荣玉棠,忽的意识到私闯御书房是大罪。 “怎么不进去了?” 一道森寒至极的声音响起,荣玉棠整个人僵住。 完了。 他有些艰难的回头,皇上负手立在檐下,披着御寒的裘衣,下巴埋在黑色丝绒里,似是春睡刚觉,一双和荣玉棠无比相似的凤眼里满是淬了毒的寒意,荣玉棠心似沉到湖底,明白了什么。 “朕的皇弟,不好好待在王府,大中午的跑到御书房做什么?” 他压抑着怒气,一步步逼近荣玉棠,荣玉棠垂眸不语。他是决定被人算计了,正想着如何交代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皇上,皇后娘娘在后面被蛇咬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在哪儿?怎么会被蛇咬了?”皇上皱眉,怒气消了些,十分紧张道。 “就在后面,刚刚和荣王爷说话呢,可巧被咬了王爷就过来了…太子殿下也在旁边…” “梓童从来不随意出宫…”皇上狐疑的看向荣玉棠,清宴蹦蹦跳跳跑过来,一把攥住皇上衣袖:“父皇…娘倒在后面了!您快去看看!” “宣太医!”皇上怒喝一声,小太监赶紧走来,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清宴:“你如何又过来的?刚刚到底怎么了?” 清宴被他凶巴巴样子吓到了,直往荣玉棠身后躲,这小动作看在皇上眼里又是一阵火,他瑟瑟发抖道:“皇叔在这里坐着,我找他来给我唱小曲儿…结果母后路过这儿,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蛇咬了…” 荣玉棠心乱如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太子是童言无忌,传到皇帝耳里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哦?”皇上果然沉了脸色,似山雨欲来:“你皇叔给你唱什么好东西了?”他语气倒平淡了下去,似是控制了情绪,深不可测。 “西厢记!”清宴眨眨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荣玉棠似被惊雷炸住,他唱的明明是牡丹亭,缘何到了太子这里成了西厢记,西厢记孤男寡女,相来是宣淫,皇上多心,决定要以为他和皇后是私约着…想着他朗声开口:“是牡丹亭!太子何故…” 皇上转过身直面他,两张相似的脸此时相对在一处,荣玉棠的话戛然而止。 说什么都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8 17:13:15~2020-04-29 12:3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魏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第 129 章 御书房里, 荣玉棠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 他知道有人要害他,却弄不清楚为何,按理说他第一不曾触动朝廷上位者的利益,第二行踪隐蔽宿无怨敌,为何会招致如此冤枉。 他心里明了, 这是一个局, 只怕从薛芹娘就开始了, 能有能力操纵这一切的, 放眼天下唯有相辜。 他和相辜, 倒是有一段怨仇,因为惜玉。 但是相辜决计不会动这么大心思,他手段毒辣心思慎密,慎刑司里帝王都内,多少命案犯的无声无息,他不是什么君子,杀自己夺惜玉, 只需一个杀手就是, 犯不着这样动干戈。他有本事绑惜玉一次, 就有本事第二次第三次。 他到底要做什么? “哑巴了?”那龙椅上坐着的人停了笔墨, 抬眼瞥他, 语气已然冷静不少。 荣玉棠抬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府圣明自有定夺。” “朕要你说…”他说一个字,指尖点一下桌面, 听不出他什么语气。 荣玉棠脊梁直挺:“昨夜臣弟戏班里,有薛小山误伤公主独子,今晨臣弟护卫陆大人又杀了宋师,现在臣弟在御书房外与皇后娘娘不期而遇,恰巧不巧的之前又唱了一曲淫曲。说来荒谬却都是事实,臣弟犯下的,无话可说。臣弟唯有伏罪认了。” 皇上一言不发。 “只是臣弟有三点不明,还请皇上在定罪前容臣弟说出来,黄泉路上也不留遗憾…” “说…” “第一不明,陆大人不是宫人阉宦,犯命案后为何被带到了慎刑司?第二不明,臣弟来寻他从午门入宫,一路辗转周折,难道无人向皇上禀报?第三,臣弟听小太监道皇上在御书房,故来等候,却碰见太子和娘娘,臣弟纳闷这是什么黄道吉日,能让臣弟见不到想见的皇兄,却撞见了根本不能见到的西宫皇嫂和东宫太子呢?”荣玉棠叹口气:“臣弟久疏朝廷,无有依恃,实在是不明白…” 皇上哼一声:“你倒是个冷静的…” 荣玉棠低头。 “朕若是不知道这蹊跷,也活不到现在了…”他起身,衣袖上层暗刺绣碧浪压住他刚刚写的字迹,他一步步踱到荣玉棠面前:“有人要害你,朕却想不通是谁…” “下能把手伸到大理寺公主府,上能掌控皇兄和太子耳目,臣弟觉得不难找…” “你蠢吗?”皇上斜乜他一眼:“若是那人,你现在骨灰都凉在□□庙了!” 荣玉棠低头,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相辜要这样对他。 陷害他吧,偏偏用了如此拙劣的方法,仿佛害怕别人看不出来荣玉棠是被陷害的一般。 他到底要做什么? 皇上也陷入了沉默,末了摊开一封奏折,推给荣玉棠:“你看…” 荣玉棠拿起奏折先看封面,是金陵太守安锦兰,逐字看去,写的是梳理出一桩大案,他入驻金陵就开始翻旧案,翻出了近年乾旦失踪的案宗,金陵共失踪二十六个,无独有偶,徽州府也有类似案件,递过了卷宗呈给金陵府,决定联合起来缉拿凶手,还不止这两地,从徽州到金陵一路大小戏班都有失踪,安锦兰修书他府询问,结果是从天津到徽州一路,都有。 但是失踪戏子,太过稀疏平常了,受不了苦跑的,被师傅打死的多不胜数,他大动干戈被无数朝臣讽刺,只能私上奏折向皇上求兵。动用京津官府排查一路案情。 荣玉棠一目十行看完了,有些不解。 皇上眉头深蹙:“先皇明面禁了私蓄养伶,这才几年歪风就长成这样?” 他语气染上森寒,倒叫荣玉棠吃了一惊,这案情虽大,但是他称帝多年,焉能被这样的事牵动肝火,他略一思索,忽的回忆在徽州和相辜的初遇,再到金陵,惜玉也说天津见过相辜。 他恍惚出了一身冷汗。 他早该猜到,这买卖人口的勾当是和相辜脱不了干系的。 他不缺钱不缺权,养这些男孩子做什么?单单是满足自己私欲? 荣玉棠想的越深越心惊,相辜的关系网之大已经从这些事情里面看的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地方他伸不到,他拿什么笼络朝臣,拿什么拉帮结派? 不就靠的拿捏住他们把柄吗? 蓄养私伶每朝每代都有,哪个士大夫家里没养几个清秀伶俐的唱戏男孩?南朝男风兴盛,官员们和梨园总有些牵扯关系,蓦然断了这一风俗,多少人不能习惯,只能私自养,有需求就有买卖,相辜把这些孩儿买来偷来,一个个送给权贵们… 如果对孩子们略加□□,叫他们些把控人心之术,甚至不单单是拉拢这样简单,还有着监视控制朝臣的能力。 前朝不是没有用□□把控朝堂的前车之鉴。 荣玉棠想的越来越多,皇上踱着步子已经不耐烦起来:“相辜行事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朕实在看不出他要做什么…” 荣玉棠沉默了片刻。 少年天子,是决不允许有事情超过他的把握中的。他只是顾忌着自己对相辜许过的话,保他一生泼天富贵,长乐无哀。 “自朕登基后…他一直很尽心尽力辅佐朕…”皇上叹口气:“直到朕娶了皇后那天,被皇后拒之门外,烦躁出来散心,亲眼看见他躺在朕小时候的一张龙床上。” 荣玉棠又愣住了。 “从那以后他什么都变了,行动乖舛举止嚣张…”皇上眼神一变:“朕忍了他很多年了…” 荣玉棠看清楚他眼里杀气,轻声道:“皇兄,君臣一言为诺,虽片刻之言,可鉴于鬼神可羞于王公。君臣为五伦之重,您以伦理治天下,岂能背信忘恩呢?” 皇上转过头直直的看着他,杀气毕露,丝毫没有了恩情。 荣玉棠闭眼:“但若是君有信,臣却不臣,伦常乖舛便是奸人,触奸弑恶天地欢喜,您和相辜已无君臣之信,不归五伦,又何必拘泥于这四个字呢?” 一直阴云密布的皇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拍拍荣玉棠肩膀,拉他起身:“不愧是朕的好皇弟,朕就等着你这一句话,相辜作恶多矣,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荣玉棠站着,膝盖以下一片发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心寒。 若论作恶多端,相辜还真的不是十恶不赦。皇上早日收权,他何至如今? 自皇上那一年看见他睡在龙床时,就已经起了杀心,哪里是相辜变了,他至始至终都是嚣张跋扈,那是他合该得的,皇上许他泼天富贵,世间皆为他金银窟,哪里不能恃宠而骄? 是皇上变了。 只怕那日后,再无君臣情,他放权养相辜到如今,就为了杀他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要堂堂正正的杀了相辜,挫骨扬灰。 荣玉棠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面前的皇兄,明明是和他相差无几的容貌,却硬生生的看出了疏离感。 相辜是他救命恩人,出生入死亦师亦友。 他呢? 他只是一个海外遗珠,被皇上一念仁慈捡回来,封了个王位,做一个清闲王爷罢了。没有从小相互扶持,哪里来的兄弟情谊。 荣玉棠心口一阵发闷,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些被压低,恰逢一阵清风过,带着初雪的味道,吹散了他眉忧愁。他恍惚嗅到到徽州味道,春水盈池时候,临水造影,她和天色皆碧。 他忽的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跳进帝王都。 “我在三军将前对相辜许过诺,不能我杀他,只有众怨难平,才能借天下刀除之,”皇上的声音蓦然响起:“甘棠…” 他喊着他的字,亲切如兄弟。 “你是朕打磨出来的利刃,帮朕除了他,卿意如何?” * 惜玉在院子里,蹲到快发霉了,一步也不敢往外面迈,生怕转角遇到变态,她扯着狗尾巴草在雪地里面画画,愤愤不平的想着自己经历,她唱了这么多年戏,把戏本子上故事当成真的了,别人家大家闺秀出门都转角遇到俊秀书生,怎么她出门转角,不是自大狂就是变态。 任霁,相辜,都不是什么好鸟。 不对,相辜连鸟都没有,呸呸呸! 惜玉赌气扔了那狗尾巴草,起身来,桃夭正在看着剧本,迎着光坐在窗台前,架着个眼睛眯着眼看书,斯文的好似公子郎,那眼镜是名贵东西,只有王公贵族有,只不过他仗着脸好,唱了两次戏就有了许多爱恋他的,还组织了什么桃花会,专门给他捧场。 惜玉本来以为京城男子捧戏子多,谁知道女人们捧起来才是真的捧,什么金银财宝都砸,比那些只知道扔金银财宝的强不知道多少倍。桃夭才进京城几天?不光眼睛有了,什么稀罕物都来了个遍。动不动响的西洋钟,南海珍珠做的船,她也带着开了眼。 “桃大相公,您看什么呢?” 窗台下忽然蹦出来惜玉的脸,小小的逆着阳光,睫毛一闪一闪的似蝴蝶蹁跹。 “改剧本…”桃夭放下笔打个哈欠:“把那些老戏拾辍拾辍,准备重排,过段日子准备给穆长生安排首场,咱连演一天,五场大戏要拿下来,他跳梁两个,旦角戏也不能少,前日和你说的荀派老戏《埋香幻》,我打算再改改润色演出。” “《埋香幻》?”惜玉笑了:“就那个死了三次才能和如意郎君成亲的倒霉小姐的故事吗?” 桃夭一笑:“我打算把改成悲剧…我是真的替盈盈小姐不值得,第一次吞玉自杀,第二次被情郎推倒而伤,第三次被亲生爹伤,这样冤屈,真不值得活着…” 惜玉摇摇头:“那谁知道呢?比盈盈小姐惨的多了去了…” “嗯…”桃夭笑意一淡,放下笔行至回廊,看向台阶落叶道:“今天我去买菜,看见了相辜…” 这个名字叫惜玉一下子从初冬小雪坠落到寒冬腊月,桃夭还嫌弃不够道:“我看见他马车停在了桥洞边,他是便装下来的,好像派人买了些馒头给了什么人,然后就走了…” “谁知道那馒头里面有没有毒…”惜玉撇撇嘴。 “也是,谁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心思,今日城北福员外煮粥济平民,又搭了戏台子唱戏,穆长生去了,跟着善人多培福报也是好事…”桃夭点点头。 “怪不得这个点还不回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远远有人吵闹声音,是芹娘在骂薛小山,惜玉也没有管,让他们吵去,反正薛小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该芹娘好好整整他。 “我去做饭…”桃夭懒洋洋走了。 “我去挑水…”惜玉打个哈欠。走到后院躲到门后,只听见后院老柴门发出吱呀的轻响,似乎有人轻声细语走进来,她一个激灵拿起菜刀,从窗户轻轻打量出去。 一个衣服糊的邋里邋遢的人,背着她掩上了柴门。 做个贼也不打扮干净点,惜玉很嫌弃。又忽然觉的他很眼熟,她压着步子走过去,那人正好回头,两个人吓了一跳。 “班主!” “长生?” “你怎么搞的怎么脏…”惜玉尴尬的笑,穆长生叹口气:“那些人又找事来了,不知道怎么的打听的我在天津那些事情,又开始了,今天被个傻子逮着骂了一天,身上弄了许多脏的,小寒仙看见又要心疼…” “又开始了…”惜玉蹙眉,小心翼翼看向穆长生,生怕他又脆弱起来:“赶紧进来换衣裳吃饭吧…” 穆长生三下五除二搞好,弄的清爽出来,一个戏班人坐在一处吃晚饭,小寒仙随口问起: “今天怎么样,长生?”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谁料他倒坦诚笑了,给小寒仙夹一筷子菜:“被人泼脏水了,也亏得戏班大家护着我才没有出事…” 他从容的谈起下午的事情,眼里没有半点阴霾,大家都安静的听着他的话,惜玉隐约感觉他变了许多,开口笑道:“别放心上,都会过去的…” “那是自然,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有口气就是吃饭睡觉唱戏,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我想着那些伤害我的,无非是想逼的我崩溃,逼的我退出舞台,他们看不得我好。”穆长生晒的发黑的娃娃脸上笑的灿烂: “我若被他们逼得死了,岂不是顺遂了他们心愿吗?我偏偏要唱,唱的他们跺脚气急败坏又没有办法,气死他们…” 大家都被逗笑了,小寒仙也痴痴的笑:“好啦吃饭!” “还有小寒仙…”穆长生一张俊脸红了下去:“我得养着她,不能叫她看轻了的,我一定得好好唱戏,叫她跟着我也风风光光的…”说着偷偷看小寒仙一眼,小寒仙耳根红的差点滴血。 两个人眉目传情羞到不行,整个饭桌都是弥漫着他们两暧昧的气氛。 荣死鬼不知道去哪的惜玉:“呵!” 刚被薛芹娘骂死的薛小山:“切!” 老婆毛都没有桃夭和慕晚成:“滚!” 第130章 第 130 章 第二天, 荣玉棠还是没有信。京城的风言风语却没有惜玉预想的那样,大抵是荣玉棠压下来了,她寻思着荣玉棠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可能他在宫里住些时日也说不准,毕竟他不是没有这样过。 玉成班还得继续唱他们的,今天约好了和成韵笙的戏班搭台唱戏, 成先生请惜玉和他们戏班的蕎官一起唱出戏来。 惜玉只能答应, 哈欠连天的坐车到了他们班上, 今天是在码头唱, 成韵笙老远看见惜玉来就笑呵呵开口:“荣玉棠那鬼娃子呢?” 惜玉笑:“在家里野呢, 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 “倒是金贵…”成韵笙吐口烟:“可惜再金贵也是个贱命哟,谁叫他投胎的时候不往宫里面娘娘肚子里面跑?” 惜玉一乐,他还就是跑到娘娘肚子里面呢。 “蕎官,过来!” 一个少女闻声过来,眉宇动人风流婉转,虽然不施粉黛但是足以勾人魂魄,她一双美目打量着惜玉, 有些戒备:“什么事师傅?” “前日和你说过的, 今日你第一次出科唱戏, 叫慕姑娘和你一台, 你们互相磨合学习, 知道吗?” “可是人已经够了师傅!”蕎官顿时有些不愿意。 “西施里面人多,能来一个帮你撑场子是你福气!蕎官…”成韵笙声音一厉。 蕎官赶紧低头:“成吧…”说着低头绞衣带,眼神不善的看向惜玉, 明明是她们的专场,凭什么多出来一个人?谁知道会不会出她风头? 成韵笙严厉的看她一眼,又看着惜玉笑了:“今个唱《西施》,惜玉你可能来一个?” 按理她是给蕎官唱二旦,也就是配角,惜玉心道这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忙答应下了:“当然可以,我也向蕎官妹妹学学呢。” 蕎官撇撇嘴,脸上带着假笑,惜玉清清楚楚的从她眼里看见了轻蔑。 “你们赶紧上车吧…莫要迟到了。”成韵笙吩咐,男女有别,惜玉只能和蕎官上了一个车,里面还有好几个黄毛丫头,看见蕎官个个眼睛发亮,叽叽喳喳:“大师姐!” “都安静些!”蕎官声音一亮似有得意,瞥一眼惜玉:“这是今天来搭班的…”说着一愣:“叫什么名字?” “慕惜玉。”惜玉眼神一暗,她不相信成韵笙没有和她说过,她有些不理解蕎官对她的敌意。 “是了,惜玉姑娘…”蕎官一笑:“不好意思我忘您名字。” 惜玉假笑:“没事…” 旁边师妹们不管惜玉,都围着她笑:“今天可是师姐第一出戏!师姐扮相好嗓子亮,一定能一炮走红!码头人多给的赏钱也多…师姐你得请我们吃好吃的…” 蕎官也有些飘飘然,笑道:“就知道吃的小蹄子!若唱的好我自然请你们去吃好的…请你们去富竹园如何?” “好好!”几个小师妹眼神都快绿了,蕎官笑眯眯看向惜玉:“慕姑娘可曾去过?听说您还是挑班唱戏的呢,从徽州乡下来很辛苦吧…京城美食多,东道街的富竹园是咱们梨园角们经常去的地方,您去尝过吗?” 惜玉听荣玉棠说过,他当年成名后第一件事就是吃遍了富竹园所有菜,然后回去肚子痛了一天,再也没去过了。他坚持说是那菜有问题,惜玉却觉的,是他自己吃撑了闹肚子,活该。 惜玉摇摇头:“没有…” 那富竹园里龙蛇混杂,她都是和去王府和宫里蹭饭的。 蕎官眨眨眼睛,一笑:“难怪,可能富竹园还是贵了些,今天唱完了我也待你去一趟尝尝呗…” 惜玉摇摇头:“不用了…” 她神色清闲平淡,丝毫不理会蕎官的恶意,蕎官有一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气闷的很,一路上和师妹们侃侃而谈,不再和惜玉说话。 到了码头,惜玉最后一个下车,蕎官目不斜视的带着师妹们走来,惜玉放眼望去,浓浓的风带着咸腥味吹散了她的困倦,远远望去风烟飘渺,隔岸有人卸船似是运粮,来来往往的人大多衣衫褴褛,肩扛手托,似是劳工。 有一出茶馆还算清雅,里面搭了戏台。成韵笙他们已经到了,刚刚下车就有许多贩夫走卒来和他攀谈,他也和颜悦色说了两句,一挥手就带着二郎们进了后台,今天得牟足了劲唱,一天呢。 惜玉进了后台,有些无趣,她看见穆长生也孤零零的,那些师兄弟们全然不理会他,他抿着唇眯着眼,有些锋芒显露的高深模样,也不想理会他们似的,惜玉一笑,打算早点把他带回去唱。看来被孤立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来化妆了…”成韵笙粗着嗓子一声吼,小毛孩们一个个跑进后台,接近他时候又赶紧稳步走着,生怕被他看见自己在跑,成韵笙眯着眼睛盯着他们看,惜玉也到大衣箱子坐下来了,蕎官悠悠开口: “今日唱的是西施,不知道慕姑娘要扮那个?” “随便。” “这里可没有叫随便的,”蕎官笑着拍拍惜玉肩膀:“您是师傅请来的人,咱们可不敢怠慢了您,您挑角儿,剩下的我们唱就好…” “旋波吧…”惜玉随口挑了一个配角,是和西施一起跳舞的,也有些戏份,不多。 “师姐!不是说好了您演西施我给您配旋波嘛…”另一个少女缠着蕎官小声抱怨,声音却足够传到惜玉耳里。 惜玉笑笑:“那我唱什么?我给你们来东施如何?” 蕎官也笑了,以为惜玉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惜玉也算体会到搭班的不容易了,无法就是被排挤,只是她觉的成韵笙班上规矩严苛,应该不会出现这样嚣张跋扈的人。 敢情这小妮子… 惜玉又瞥了眼蕎官,只见她眉眼里暗藏三分春,胸乳高腰儿袅,似经雨桃花饧人醉软。和旁边那些黄毛丫头比起来,多了许多风韵。 惜玉凭着经验,这蕎官八成破了身,和别人勾搭上了,可能勾搭的还是个身份不低的,不如如何在成先生面前也敢有恃无恐了?敢情是有了靠山。 在戏班坐科时候和外男有染,那可是大忌讳,伤风败俗是要被浸盐水的皮鞭打了,再吊三天的,惜玉有些怜悯她,也不想点破。 几个小姑娘都叽叽喳喳十分兴奋,在沉闷的戏班待了许久,能出来唱回戏就是能有赏钱了啊,几个人说话间,成韵笙弯着腰走进来,没有人敢靠近,只有惜玉上前搀扶了他一把:“成先生…” 成韵笙看她一眼,又扫视别人:“你怎么画彩旦的妆?” “今个儿想反串,演回东施…”惜玉笑。 成韵笙瞪她:“瞎胡闹!唱你的老本行啊!” “旋波有人演了,总不能我来个宫女吧,您大老远把我喊过来演龙套,有些不够意思啊…” “我不是喊你来演西施的吗!” 成韵笙声音似平地一声雷,炸的后台都呆住了,惜玉也愣愣的,按道理今天是成先生的地盘,自己不能反客为主,得给蕎官做配的,怎么成韵笙糊涂了? 蕎官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成韵笙:“师傅!您说什么!” “我都说了,你们好好学习学习慕班主!人家演西施,你们在旁边看着才能学到!就人家身段唱腔停顿!蕎官你唱旋波!”成韵笙眼神一厉,似刀子甩到蕎官身上: “看看人家的西施!咱唱的是西施,不是阎婆惜!” 蕎官脸色一白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化妆,她涂粉的手抖的厉害,还好粉窣窣的掉掩饰住她的不安。她眼里闪过慌张纠结,还是不甘心的道: “可是我已经排了好久了师傅…” “不想唱旋波你就唱东施吧!” 蕎官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忍住了,忿忿的继续化妆,惜玉背头来轻轻笑,洗了脸来重新化妆,她总觉得蕎官要使小把戏对付她。 码头茶楼上早挂出连唱两日的牌子,只消一贯钱就能坐下来舒舒坦坦听一天,十个铜板站着看,小小茶楼挤满了人,茶博士穿梭在人群里面挤出来不知道多少汗,空气里都弥漫着汗臭和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 惜玉习惯了,小时候戏班师兄们练的时候,大热天在小院子里面也差不多这个味,她清清嗓子准备入场了。 初来乍到,她还没有正式在天津露面过,她一扮上出来,虽是布衣荆钗,却真的担上艳色天下重,狭小的茶馆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个个盯着她如花容颜看的入迷,甚至有人火急火燎就开始打听起了惜玉名字。 蕎官差点没把银牙咬碎,这都应该是她的风头啊! 惜玉却管不得那些,自顾自唱着她的西施,烽烟江山里,吴娃醉芙蓉。听的观众是如痴如醉,情不自禁的鼓掌叫好,甚至还没唱完,就有往台上扔铜板。 有了惜玉珠玉在先,蕎官哪里出得了风头,好不容易到她出来,两个人一齐献舞君王,观众目光都黏在惜玉身上,谁肯分半点于她? 蕎官不甘心的手持着翎羽和玉笛,伴着惜玉起舞,她只能做惜玉的衬托,她的衣裳没有惜玉鲜丽,她只能围着惜玉,跪着仰望她。 惜玉手中翎羽如生,随她旋转蹁跹,带出水殿凉风清气深,一段月光映在翎羽上,三分流落地上如霜,七分跌落她眼中。她玉手执笛,流苏穗上下翻飞,扰乱了一室清辉,她柔似无骨蛇,却比蛇多娇媚,静时如莲花放,胜莲花临水风流。 她仿佛舞在吴宫,舞在落月长空,小小的茶馆已经容不下她的美,能容下她美的,唯有情郎的眼和山水。 她美目顾盼,莲步轻移在金盘,伸出手来挽住蕎官的手,用手中笛换她的翎羽,蕎官眼神一暗,在惜玉背对观众时候,她一个不稳踢到惜玉脚上,惜玉脚步一滑,还没接住翎羽,身子就一落。 观众都凝神看向她,成韵笙在台下看着一个激灵,瞪着蕎官恨不得把她拽下来打。 惜玉心里早有防备,早早的想着应急法子,她能害自己无非是和自己接触的几处,果然蕎官就在换翠翎的时候动手,想让自己接不住翠翎。 她冲蕎官微微一笑,腰一软似忽然被抽了筋骨,一个反卧鱼利索的落到地上,云裳上红穗散霞落地,她一个反手正接住翠翎,柔柔的从身后抽到前面来,她两手举双翠翎,交叉着颤抖着。 含情凝睇,正对君王。 她慢慢起身,似春日抽芽缓慢而充溢着生机力量,忽如胡旋飘摇而下,一个下腰,头几乎朝地,翠翎扫尘羽尖随她手动,她却沉住腰身纹丝不动。 京胡锣鼓笙箫一霎时齐鸣,台下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好啊!” “这是哪个角下凡来了啊!” “这是贵妃和绿珠,还有虞姬西施,四美一身啊!今日值了!今天这个翎舞,老夫能夸一辈子了哈哈哈!” 老戏迷都看的出,那些动作不陌生,无非是把贵妃醉酒反卧鱼,绿竹坠楼翠翎舞的反接翎,还有霸王别姬的剑舞下腰杂糅到了一起罢了,但那落翎的一瞬间她居然能反应出这样精巧的组合,把失误变成了璀璨,今日的看点不在翎舞,全在她刚刚一个反应! 绝! 台下掌声一阵接着一阵,一直到惜玉翠翎舞结束,观众的热潮还没散去,看向惜玉的眼神更加火热,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失误了,他们只是从腐朽中看出了璀璨烟火! 失误最考验角,或者说,能不能成角,就看能不能应对失误。和做人一个道理。 蕎官脸色铁青,却不好再做手脚,怕暴露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向惜玉躲得满堂彩,铜板如雨金簪玉钿飞上台上,终于落幕。 “有钱的爷多给两铜板就成,大家都是劳苦人不必多给…”惜玉看砸的人越来越多,怕他们起攀比心,而里面很多都是做工的少年,今天刚刚结完一年的账单准备回乡,怕他们后悔只能返场: “留着回家孝养父母,夫妻度日吧,千万莫要把血汗银砸了,惜玉承受不起…多买票给惜玉捧场惜玉已经感激不尽了…祝各位爷平安还乡,阖家团圆啊!” 蕎官愤恨的骂:“给钱还不要,真是个棒槌!”说着一脚踢开铜板走人。 惜玉话一出,台上很多人都笑了,不管什么时候,轻飘飘的一句祝福也能暖人心,何况是异乡人。惜玉此言是真诚的,她不希望那些孩子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砸了银子,整个冬天都要煎熬度过。 他们不是王公贵族,挥土如金,很多都是背井离乡在码头打拼的,惜玉忽然想起来林隐说过的话。 “咱们是平地里抠饼,站着把钱挣了,也得想想给咱们饼的人,饿不饿啊…” 很多人收拾收拾包裹,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了。惜玉一直目送他们走了,才开始收拾收拾准备离去,忽然门口跌跌撞撞进来个人,高而瘦看上去不过十五六模样,神色慌张,他拉住楼道里的蕎官:“我…我钱袋掉了…” 蕎官一把甩开他:“掉了去找啊!” 那少年蹲在地上,不放过每一个角落,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看他样子像是到码头做工的,今天结账回乡,看了场戏结果回去时候却发现钱袋掉了,赶紧折回来找。 找不到。 惜玉隐约猜到了的,茶馆人那么多,有扒手说不准,专挑这些傻子下手。 他焦急的爬在座椅间,洗的发白但整洁的衣裳蹭满了灰尘,茶馆还要接客,老板拉住他咳嗽一声:“小哥啊,你还是报官吧…可能找不到了…” 那少年眼里流露出恐惧,他几乎要迈不动步子了:“我娘…三年了…床上病着…”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言片语里零碎着恐惧,未来狰狞的爪牙向他袭来,把他绞成碎片。 “赶紧走吧…咱们还得赶下一场!”蕎官没好气,下一场是老生戏《珠帘寨》,她还有些戏份,刚刚她颜面丢尽,看见个人就没好气。 少年面如死灰,码头这地方龙鱼混杂,被偷了东西报官又如何?官府也无从查起,就算大商贾丢了千金也只能自认倒霉。何况是他…这十两银子… 可是十两… 是他辛辛苦苦一年的血汗钱…他好喜欢听戏,也没舍得砸一个字,只花了几个铜板站在外面听,台上少女恍惚神仙人物,他生怕自己呼吸弄脏了她。 想起来家里老娘亲的病容,他顾不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竟然的颤抖着身子哭起来。 “哭什么?”惜玉还没卸妆,和穆长生谈话的时候听见前面动静,她轻轻走出来,少年看见她,抹着眼泪就要跑,穆长生一把攥住他肩膀,扣过来道:“到底怎么了?” 少年低着头把事情说了,蕎官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编出来骗钱的…” 惜玉不理会她,只是柔声说:“你跟我来后台…” 少年冷眼朦胧,艰难的跟着她到了后台,惜玉笑,大声道:“刚刚几个碎铜板给你罢了…”说着掏出个荷包,把几百个铜板装进去给了他。 虽然不多,但是少年还是感激的点点头,穆长生觉的有些少,皱眉想说话,惜玉却打断他,少年接过银子转身要走,忽的转过头了,砰砰砰对着惜玉磕了三个头,啜懦道:“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您以后成角!我一定…每次来给您捧场!” 惜玉笑了:“承您吉言,小心回家去罢,千万收好莫叫人看见了…” 少年点点,怕误了开船不能多留,深深的看一眼惜玉,红了脸转头就跑。 一路赶回家,在娘亲床头跪下,把袋子打开,抖出来里面铜板,他知道铜板虽然不多但是能支撑几天,他打算再出去打工。 忽然里面掉出来一个银锭子,明晃晃的耀着他眼。 那一瞬间,他又哭了。 惜玉不知道那边情况,只是和成韵笙还有他手下弟子们聊天,那些师妹们都崇拜的看着她,刚刚惜玉已经深深折服了她们,换成她们,可能就直接傻掉了,别说想那样的妙招来化解。 “慕班主,敢问您是怎样应对的呢?” 惜玉眨眨眼睛,怎么应对?她猜到了蕎官要下手,所以提前想的,真要是忽然遇见,她能不摔成狗吃屎就算就满斗焚香谢天谢地了! 但是看着这些人虔诚的眼神,惜玉只能故作严肃的坑害小孩:“平日功夫最是主要,唱多了那些身段就成了你血肉记忆的一部分,台上遇到什么,都能应对,若是基本功不扎实,手忙脚乱的别说圆过去,铁定要出漏子。” 孩子听的懵懵懂懂,惜玉鬼扯一十七的,看见她们清澈眸子有些惭愧,成韵笙咳嗽一声:“听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差距!还不好好练功!明天起加倍!” 孩子们垂头丧气的散了,惜玉干咳一声:“成先生…”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今天请她来干什么。 “是我对不住你,慕姑娘,”成先生脸色渐渐黑下去:“蕎官本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可今天你也看见了,越来越不像话,我想敲打敲打她,才出此下策杀杀她威风…” 惜玉点点头:“没事的,蕎官姑娘底子还是很好。不过性格有些嚣张罢了…” “我也就只能敲打到这里了,以后的事情随她去,她留不住了…”成韵笙叹口气,低垂的眉宇里瘢痕和灰色眉满是沧桑: “我老了,不能再得罪现在小辈们了,以后梨园都是你们的…还靠小辈们养活咱呢…” 惜玉只能笑笑安慰他,成韵笙也不傻,看出来了蕎官早有逆骨。 “我只是怕她吃亏罢了…有几个人能把戏子当人看?何况她初出茅庐懵懂无知…” 惜玉诧异的看向成韵笙,原来他也知道了蕎官应该有人了,不过也难怪,她都能看出来,亲师傅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我想拜托你些事情,惜玉…”成韵笙低垂着头。 “您请说,晚辈能做到的,定竭尽全力。” “荣玉棠在京城还有些关系势力,你给他通个气,叫他去打探下陆家口风…我听说她最近和陆家公子走的近…” “陆随之?”惜玉下意识开口。 “不是,是陆从之…”成韵笙笑:“陆随之哪里是她能搭上的,若是陆从之有点心,把她纳为妾也好…若只是玩玩,我怕蕎官她一根筋以后想不开…哎,还有陆从之这个人,到底人品怎么样,可不可靠啊,麻烦打听了,麻烦你们俩了…” 惜玉:“……” 她很想说,如果是陆从之那个王八蛋,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俺今天是不是特别勤奋! 六千,等于两更了哦! (评论订阅越来越少了瑟瑟发抖,是我文丑嘛 _(:3」∠)_)感谢在2020-04-30 15:55:21~2020-05-01 16:2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大一只鸡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第 131 章 惜玉又不能昧着良心说好, 只能含蓄的道:“我来京城,听闻这位陆家二公子,品行似乎有些非议…先前与天津指挥使家小姐定亲,亲家势败便弃小姐而去,对还没成亲的妻尚这样…实在让人寒心…” 成韵笙叹口气:“还有这桩事?” “惜玉自天津来,略有耳闻…” 成韵笙皱纹更深, 在暗淡灯光里越发苍老:“蕎官越来越乖张了, 若是和这种人一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低微久了, 一旦攀上高枝就狐假虎威了, 惜玉叹口气,这事情成韵笙还不能打骂,打骂人家记仇起来,整个戏班都得倒霉。 两个人又聊了些许,心里都不是滋味,各自散去看戏了。 蕎官下了台,期待的看着四周, 却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意兴阑珊, 卸了妆说自己肚子疼, 先走到后院, 过来后门出有衣角鲜亮,她眼睛一亮悄悄走过去,一把扯着那衣角:“可抓住你了…” 下一瞬间天翻地覆, 她被人推到了墙上,丛林遮掩她笑的晕乎乎的:“你都七天没来找我了…” “有事…”那人语气平淡,带着些许挑逗:“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看了你这么多戏,今天的最得我眼…” 蕎官笑的甜蜜,依偎在他怀里。 “今天演的那西施,爷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红颜祸水…” 他狠狠的吻上蕎官,蕎官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心里升腾起一阵屈辱感,搞了半天她喜欢的男人看戏,整场盯着的都是那个贱人!她呢?他难道认不出来自己吗! 再屈辱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她不能叫陆从之知道那个小贱人存在,她假意和陆从之缠绵着,陆从之忽然提了句: “过几日等爷做到了陆家少主,就把你抬回府去…” 蕎官一时间喜从天降:“爷说的真话?” “还骗你不成?”陆从之语气里带着扬眉吐气的激动,似乎笼罩着他很久的乌云散去: “我大哥进了慎刑司了,你说他还能有命回来吗?为一个小庶女把自己坑进去,还真是活该…现在陆家就只有我了,都得依附着我,谁敢说个不字?” 蕎官吃吃的笑:“爷威武啊…” 陆从之心情愉悦,吃了两把豆腐就走了,临走时有拐角处有马车拐过,和他们打个照面,那马车上,素手纤纤引过车帘,露出半芙蓉秀靥,对着空中细雪抛过一个眼神,却正好装入陆从之眼里。 陆从之整个人愣住了。 蕎官担心的晃着手:“大人…大人?” 陆从之收回目光,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颤抖似是害怕,但是在蕎官眼里却成了他一见钟情看上惜玉的表现,她咬着下唇眼里满是妒火。 好家伙,给她等着! * 惜玉回到家中去后,还是没有荣玉棠丝毫消息,不由得她心慌意乱,最可怕的是她唤筱三筱四,也无人从树上蹦出来,对她笑一笑,树在风里落光了叶子只剩干瘦枝条,下些雪点缀,越发凄凉。 第一天,想荣玉棠。 第二天,想荣玉棠。 第三天,想打荣玉棠…… 她也不敢多往外跑了,生怕又遇见个什么东西。她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都赔在玉成班和荣玉棠这个死鬼身上了,所以她遇别人运气一直很衰。 到第五天头上,她沉不住气了,带着钱袋就招呼着小寒仙她们浩浩荡荡去吃好吃的,本来说去大酒楼,穆长生非红着脸说他请客,小寒仙也坚持,说他赚了些钱请客,玉成班的人们都不太舍得叫他出血,孩子赚钱不容易,最后一合计,到了富竹园去。 富竹园在城南,和几个大戏园子挨着,本来这里都是小店,招呼那些跑码头的演员,谁知道有的成了角,格外照顾这个店,帮忙宣传,没过多少年店的名气就大了,许多唱戏的都来这里,那些戏迷也喜欢来,一来二去成了梨园人的饭店。 惜玉进得店来,那老板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唱戏的,乐呵呵引她们进去,找了个雅间坐下,挨个倒茶敬水,惜玉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有劳了…” “什么话,各位以后都是要成角的人!”老板倒也会说话:“都是小店贵客,能照顾咱们生意是咱们福气!”说着声音一大:“赶紧上菜啊!” “好嘞…” 酒桌立刻喧嚣起来,惜玉点了许多家常菜,穆长生又加了两个贵的,几个人喝起来,都是先敬班主,惜玉咕噜咕噜灌下去两杯酒,头已经开始发晕了,她还惦记着等会的山珍海味呢,拉过小寒仙她们就先出去一下。 “呕…”惜玉捂着鼻子在茅厕旁边干呕起来,她酒量是真的差,刚刚那几个糙汉子轮番敬酒几乎搞垮了她,小寒仙看着她吐的难受,有些担心:“班主,您要不要去大夫那儿…” “不要…还没吃饭呢…没力气…”惜玉吐的有气无力:“吃完饭再说!我吐了就有力气吃饭了,吃了饭就有力气看大夫了…” 小寒仙:“……” 她似乎多虑了。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边?” 忽然有声音传来,小寒仙赶紧跑出去解释,惜玉拿手帕擦擦嘴准备去漱口,一转身却正撞到一个人身上,手打到冰冷刀刃让她一阵寒颤:“谁!” 蕎官笑的黯然,不待惜玉反应就直接刺过去,她刀刀带着致人死地的狠劲,似乎惜玉和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直捅向惜玉要害,惜玉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躲闪:“你疯了吗?” “都是你!陆郎才不要我的!”她声音染上凄厉,手腕攥紧刀柄,寒光里映出她似鬼的双眸,一刀直砍惜玉脑门,惜玉身子一矮,左脚朝她心窝子使劲一踹,蕎官却灵活躲开。 “什么人?”似有女子声音传来,惜玉以为是小寒仙,她本身孱弱动作不敏捷,来了更容易受伤,惜玉不由得一个分神:“别过来!喊人!” 唰一声,那刀擦过她鬓边而过,一缕血丝随发凌乱,惜玉身子一寒,蕎官已经没了体统,只知道胡砍胡刺,惜玉心拎着生怕被她砍中。 忽然她看见一个夜壶在草丛里,似乎是没人倒的,她心里一动,拎过夜壶就使劲一泼,果里面是有货的,还货真价实。 泼的蕎官尖叫一声,身上尽湿透了,狼狈不堪,骚臭味弥漫开来,她赶紧低头扯衣裳,惜玉趁机扭头就跑,谁知道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正好和惜玉撞个满怀。 惜玉:“……” 抬眸发现是一个少妇,还有些眼熟,惜玉猛的推她,她却直愣愣的看着后面蕎官,害怕的不自主揪住惜玉,惜玉想骂她,听见风声起心里一惊。 那少妇忽然惊叫一声:“姑娘小心,我来救你!” 惜玉:“……” 我用你救啊我用你救啊!你给我撒手啊! 只听见刀刃入肉,少妇惊呼一声似蝴蝶般落地,惜玉只觉得这个比喻侮辱了蝴蝶,应该是扑棱蛾子投火,不对,扑棱蛾子罪不至此。 反正就是极其古怪她,那少妇替惜玉挡了一刀,应该是她赶上去让蕎官刺的。 惜玉不是没有感恩心,她只是觉的,大姐,咱真的没有必要。 她叹口气,不管少妇,蕎官也愣神了,可能没想到这个女的朝自己刀刃撞,惜玉趁着她愣神,一个抬腿踹飞她手中刀,跨过少妇一个鹰扣,死死锁住她喉,蕎官憋的脸都红了,惜玉又膝盖死死压着她腰她不得发力,根本撼动不得。 “来人!”惜玉厉声叫。 这才来了几个人,一看这三个女人一台戏,个个懵懂,惜玉虎着眼:“还不赶紧送去看大夫!来两个人把这个押送到官府…”说着她觉的不妥当:“把她按住绑起来!喊成韵笙先生来!” 几个男丁把蕎官五花大绑起来了,惜玉拍拍手上灰骂一声晦气,那少妇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含情脉脉看向惜玉:“姑娘没事吧…” 惜玉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事?” “姑娘没有事,玉莲就放心了,玉莲替姑娘挡这一刀也算值得了…”她笑的恬淡柔美,低垂着睫毛微微颤抖,还沾着几滴细碎泪珠,真是我见犹怜。 惜玉:“……”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那几个男丁都心疼的看着她,又看看惜玉毫无触动的冷漠脸,有些谴责意思:“人家替你挡了刀,你也应该安慰安慰人家,姑娘…不是我说你,你差点命都没有了,不说叩谢大恩大德,至少也要说一声感恩吧?” 荣玉莲虚弱开口:“不是这位姑娘的错…我们之间有些过节罢了,是我应该的,我欠她的…” 惜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小过节算什么?”有人看不下去了,义愤填膺道:“什么过节难道救命之恩都不能抵过吗?姑娘你也未免太冷心冷肺!” 惜玉轻轻一笑,忽然来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夺夫之仇,害夫之恨。” 几个大汉声音戛然而止,荣玉莲面色呆滞了。 惜玉微微笑:“你们先看着这位好心人,我回去吃饭咯…” 惜玉的食欲似乎没有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宰了穆长生一个月包银回去了。 回家后惜玉才知道,蕎官第二天就被陆从之甩了,原因很简单,她不知好歹的跑到陆府去,陆从之本来一时开心说等自己成了家主再抬举她,现在他地位还没稳下来,她跑去了,不是陆家反对他的人送把柄吗?陆从之一气之下把她赶走了。 惜玉没有把她送官,让成韵笙处理,成韵笙失望至极,废了她两条腿关在柴房,再不准她出门半步,任凭她叫的凄厉沙哑,是惩罚她,也是警示别的弟子。 惜玉想翻过去不管,荣玉莲找上了门来。 她来的时候穿着素色衣裳,简朴非常,,低声下气的进了玉成班,薛小山和穆长生看见她具是面色一变,穆长生还碍着身份喊她一声“师姑”,薛小山直接嗤笑一声走了。 她只能低头忍着,进了惜玉房间,惜玉正在和小寒仙打闹,小寒仙在对剧本,惜玉手里拿着九连环耍,她穿着亵衣只披着银色裘衣,松松垮垮梳着个抛家髻,不施粉黛却得尽天下风流,和荣玉棠待久了她骨子里面染了些清贵,纵然慵懒的坐着,也是分外明媚不让人觉的庸俗没规矩。 “找我有什么事吗?”看见她来,惜玉不得不坐直身子,手中九连环还在叮叮当当晃着,荣玉莲一眼看出来那是赤金打的,心里油然生出后悔。 如果当年她选了荣玉棠…哪里有这个惜玉什么事? “那日多谢你救了惜玉,惜玉还不坐起来!…” 小寒仙不知缘故,嗔怪的看一眼惜玉,让出板凳给她,惜玉叹口气只能恭敬些,不管怎么样,她的确是因为自己挨了一刀。 “有什么事吗?荣夫人?”惜玉只能放柔声音。 荣玉莲哭的梨花带雨,忽然跪了下来,倒把惜玉吓一跳:“慕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惜玉冷静的扶起她:“起来讲话…” 荣玉莲泪珠儿和不要钱一样,倒有些真诚:“姑娘,我已经多少年没有睡好觉了,当年的事情我们一直愧疚在心…是我们的错!良心的谴责我们受够了!” “当年到底怎么了?” “是相辜…相公公逼的,他用计谋离间了我们和师兄…然后在戏台动手脚,害得险些丧命…”荣玉莲闭上眼:“这么多年了,悔恨交加…” 惜玉面色一沉:“要道歉你们找错人了,不是我,是荣玉棠。” 荣玉莲双眸含泪:“我知道,我们无颜面对他!只有将功赎罪罢了!”说着一把攥住惜玉衣袖:“姑娘!现在相辜要置师兄于死地啊!他逼着我们和他一起,我相公他拒绝了,被他打成重伤至今还在床上…他作恶多端,以后不得好死的…” “那你们喊我有什么用?” 荣玉莲擦擦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我知道相辜的罪证,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1 16:28:11~2020-05-02 11:4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躺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第 132 章 “相辜养了许多唱粉戏乾旦!他就是个变态, 没有那东西还逼着乾旦们陪他寻欢作乐,他最喜欢凌虐他们!玩腻了就从府里面赶走,送到王公大臣家里,让他们继续受人虐待!” “还不止这些,京城那些年赶出来的乾旦不够了,他又开始去抢人, 把那些良家少年抢来调…教成唱戏的, 几乎京城官员, 一半的家里都有他送去的乾旦啊姑娘…” 惜玉其实对相辜收留乾旦有别的看法, 那些当年和他一起被赶出来的圆桌面儿, 早已经习惯了风花雪月唱戏媚人,和女子无异,也没有一技之长,他们进了那些大人后院也未尝不是他们不愿意的。 但是如果强抢来的,惜玉真的是恶心,想起来了她的青梅竹马殷慕水,那和拐卖人口有什么区别?她一想到这个, 就觉的相辜罪不可赦。 但是她也不相信荣玉莲这个人:“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荣玉莲擦擦泪:“是这样的, 以前我们只是听说, 但是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不理睬, 毕竟人轻言微, 但是相辜似乎又要找新鲜的人玩,盯上了我们戏班的孩子,我相公他不肯, 就被…”说着她泣不成声:“就被相辜逮回去毒打了…姑娘…打的他都快废了,我相公至死不肯交出戏班人…我四处求人才把他保出来的…您不信您可以亲自去看啊…可惜他现在背后没有完肤…” “我信我信…”惜玉想起来住在相辜那里时候,曾经看见过他打荣玉棣,应该□□不离十。 “相辜的罪证就在他枕头底下,他每夜枕着那些罪孽,还能睡的安稳…” 惜玉听的心烦:“我知道了,可是找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他枕边人,你知道,你怎么不去把那些罪证找出来呢?” 荣玉莲一时语塞,只能低头叹口气:“姑娘,我怎么敢啊…” “你不敢我就敢?” “不是不是…您身份尊贵有分量,我若是去了可能命都没了…” 惜玉沉默了不说话,她摸不清楚这个荣玉莲到底是个什么居心,荣玉莲看她纹丝不动,只能擦泪叹气: “姑娘,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相辜要害荣玉棠了…” 这句话炸了惜玉,惜玉瞪大眼睛看向她,荣玉莲却不再多说,低头离去了,惜玉越想心里越慌,她是说这段时间太太平了,相辜敢当着皇帝的面调戏她,对她的控制欲令人发指,按理说荣玉棠和他是死敌,他却迟迟没有和荣玉棠动手… 相辜苍白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最后一面,他瘫在那墙边,隔着雕花窗棂冲她笑: “你会后悔的…” * 惜玉的不好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接下来的几天里,荣玉棠没有传来半点消息,却有人弹劾了他,是徽州府的刺史,说他在徽州曾经有原案,拐卖过乾旦,还说他深谙易容术,很可能是假王爷。又一无物证二无人证,求圣上明辨。 这一下子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荣玉棠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被皇上拉出来,成了王爷,至今都是一个成迷的存在。关于他的谣言一时间就传遍了京城,惜玉听的差点没气死,只能把自己关起来,耳不听心不乱。 荣玉棠当年破过相,摔下来时候侧脸差点没摔没了,找过西域神医各种药物按摩一年才好,到他们眼里就成了易容术? 惜玉想骂人却又无处骂,但是皇上应该不是傻子吧,两个人那么像,兄弟情深他应该不会犯傻。 又过了两日,惜玉知道了,这个皇帝是个大傻子。 他当真把荣玉棠下了牢狱! 惜玉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昏厥过去,那个狗皇帝!她是和桃夭去买菜的时候听见的,几个人在闲聊着,说有人搜罗了五大罪证,皇上要龙颜大怒,直接把荣玉棠和陆随之统统下了死牢。 第一擅罚官吏,第二欺瞒圣听,第三结党营私,第四买卖庶民,第五私通宫廷。 惜玉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只从现在百姓的笑谈中听见了,有人要荣玉棠去死。 桃夭担心的看着恍惚的惜玉:“惜玉?” 惜玉把手里拎的菜往桃夭怀里一堆,桃夭大声喊她:“惜玉!”说着丢了菜一把攥住她手腕:“你去哪里!” “我去找宰相!找皇上!” “你疯了!”桃夭看向身边人多,都对惜玉投来异样目光,看见把惜玉一搂掐回去,关上门怒气冲冲道:“慕惜玉!你能不能冷静下!” “我去找宰相怎么了?” “你忘了吗,当初就是宰相找到了荣玉棠!送到皇上身边的!”桃夭眼神几乎吃人:“你这个节骨眼上找他,宰相会理会你吗?现在京城都在撇清和荣玉棠的关系!你现在要做什么?赶紧跑啊!” “跑?”惜玉有些懵懂。 “荣玉棠若是真出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听我的你赶紧离开京城!”桃夭咬牙切齿:“我带你走,现在马上!” “不要…”惜玉还没反应过来,桃夭就似发疯般的去后院牵马,一把强搂惜玉绑进马车,惜玉怎么放心离开京城,且不说她走了整个玉成班受牵连,荣玉棠怎么办?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走了,谁来帮他! “我要下来!”惜玉挣扎着。 “你老实点…”桃夭捏住惜玉下巴,他桃花眼里阴云密布,口上淡抹的红脂已经仓惶的被扫开,整个人有一种凌乱癫狂的美: “离了荣玉棠,你就不能活了吗?” “那是两回事!”惜玉真的急了。 “一回事,我管不得他生死了,我只能管你惜玉,”桃夭深深看她一眼:“我只管你,哪怕你恨我一辈子…” 他毫不留情的,狠狠用布条捆住惜玉手足,又绑住惜玉的嘴,惜玉闻到那布条味道有些昏沉,他拿了两张路引和银两,二话不说就要走。 还没出院子,只听得外面马蹄阵阵脚步如雷,桃夭心里一惊,激动的心情瞬间化为寒冰。抱出来惜玉就塞到床底下去,惜玉吃了一脸灰呜呜咽咽抗议,他低语:“乖,别动静…” 话音未落,门就被人踹开了。 只听见刀戟跺地,铁甲摩擦又猛然守住,发出刺耳的尖锐冷声,门外萧萧马鸣,似有兵马包围了整个玉成班的宅子。 今天大家都出门唱戏了,只有惜玉桃夭还有一小童在家,小童哪里见过这场面,吓的魂飞魄散扭头躲到水缸里面,惜玉听见他哭声凄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去哪里了…” 忽然他声音一厉,似是疼痛难忍:“我…他们去唱戏了!” 惜玉屏住呼吸,又听见桃夭笑盈盈开口:“相公公来了…” 她瞪大眼睛,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沙哑的声音响起,平淡里又不知道藏着多少黑暗: “咱家叫你看的人呢…”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相辜这话什么意思? 桃夭,是相辜的人? “桃夭无能,没能看好慕姑娘,三爷出事那天已经派侍卫把姑娘秘密送走了,我拦不住,义父…”桃夭沉稳开口,也顾不得自己身份暴露,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义父…惜玉忽然觉的有些幻灭。 “废物…”那人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似冰锥的字,刺在桃夭身上,有皮鞭声音响起,桃夭闷哼一声。 “桃夭该死!” “这点事都做不好,亏的咱家把你捡回来,留你命根子还提点你…”相辜语气不阴不阳:“如此没用,明个阉了送宫里面去,人废物,□□里也不是个好蛋,不如废了…” 桃夭沉默,扑通跪地,没有一句为自己开脱。 惜玉忽然沧桑起来,今天她经历的打击太大了,先是荣玉棠出事,再到自己相信的桃夭是个叛徒,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语言。 “义父恕桃夭办事不利…走失了人…” “人去了哪里?” 他忽然打断桃夭,桃夭似是呆滞了一瞬道:“似乎按照原路返回,回徽州了,义父…” “原路返回了啊?”那人忽的阴恻恻笑了,在庭院里面踱步起来,一步一步似打在惜玉心头,她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句似曾相识的话: “那就把宅子烧了吧…”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去引火,桃夭身子都在颤抖,他直愣愣的看向相辜,相辜嫣然一笑,拈着落花在庭院凉椅上坐了,翘着二郎腿看他。 “咱家再叫你跑一趟徽州,我死要见人活要见尸…”他轻描淡写一个字:“烧!” 桃夭心里咯噔一下。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哪里有的道理!相辜他已经知道了…他颤巍巍抬头对上相辜的眼那幽深眼眸含笑,一下子把他摄住了。 “我…”他艰难开口,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呸呸呸的磕头:“义父…” 相辜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磕下去又抬头的时候,一脚踩在他脖颈上,把他头踩的重重落地,狼狈不堪。 “喊你声儿子,你还真的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还抱着京巴儿喊宝贝呢,到底不还是个畜牲,咱家的人,是你能动的吗?” 他薄唇甩出声嗤笑,黑洞洞的眼不再看他,似是多看一眼都贬低了自己,只轻描淡写一句话变叫人胆战心惊: “送到蚕房去,饿两天阉了…” 惜玉再也忍不住了,挣扎着呜呜呜,仿佛大肉虫子一样蠕动着从床底爬出来,动静引来了侍卫,踹开房门,惜玉正看见相辜鲜亮衣冠,苍白侧脸。 她第一感觉是: 相辜又瘦了… 侍卫粗暴的把惜玉拎起来,带到相辜身边丢下,惜玉扑通跌坐地上,乖巧的看着他,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她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可惜因为嘴边被勒住了,她笑的很丑,侍卫都有些幻灭,但是相辜看见了,却仿佛看见了丢失的珍宝一般。 侍卫要用刀割开勒惜玉的绳子,相辜一个眼刀砍过去,侍卫莫名其妙,递过去刀:“公公?” 难道是公公要自己来? 相辜看都不看他,微微低头,冰冷的手环住惜玉,轻轻解着捆绑她的麻绳,他温热的呼吸是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东西,酥酥的喷到惜玉脖颈上,惜玉脖子红成了樱花云。 然后他娴熟的把惜玉抱在怀里,转头就走。衣带翩然在风里缠绵婉转,他冠上垂下的绶带缠绕到惜玉手指上,红色缠着雪白,一瞬间又被北风吹散。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惜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熟悉了他的怀抱,这让他胆战心惊。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上相辜,但是相辜就是这样,霸道且不讲理的占据了她的生活点滴中。 她对相辜,至始至终,都是两个字: 痛恨 恨什么呢?恨他胡作非为,恨他鱼肉乡民,恨他嚣张跋扈,恨他买卖人口,恨他丧尽天良。恨他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他是可恨的,惜玉重新把他那些罪行念叨一遍,心里重新燃起了对相辜的恨意,不谈别的,光买卖乾旦这一个事情,够相辜下地狱几回的了?难道她不应该恨他吗? 惜玉回头,看见桃夭狼狈的被人拖拽着,她心里虽然气但是不忍心,毕竟桃夭是为了救自己,她 轻声细语喊相辜:“相辜…” “嗯?”他下意识哼一声。 “你把桃夭放了好不好?”她声音媚起来,几乎酥人骨头,旁边的侍卫听见都赶紧低头,足见那声音杀伤力。 “不好…” 惜玉撇撇嘴:“你不是说听我的话嘛…”她搂上相辜脖子,水灵灵的眼睛瞪着他:“你就放了他好不好?就求你一次嘛…” 她看向相辜直挺的鼻子,忽然他抬眼,嘴角有微微弧度,虽然语气还是不善但是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你这是恃宠而骄…小东西…” 惜玉哑然了,她忽然恐慌起来,她心里讨厌死了相辜,但是嘴上又抹了蜜一样讨好他,虚伪到了极点,惜玉忽然厌弃自己起来。 虚伪做作,口是心非,谄媚巴结…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相辜已经回头,怜悯的给了桃夭一个眼神:“回慎刑司吧,留你个命根子。” 桃夭目光呆滞,已经是不敢看他们,只是低声多谢义父。 相辜把惜玉抱上车,径直回了宅子,还是上次囚禁惜玉的地方。他几乎没让惜玉走一步路,把她抱进了房间,有丫鬟赶紧伺候她沐浴,水温正好,显然是相辜有备而来抢惜玉的。 惜玉泡在水里,柔软的花瓣贴在她肌肤上,丝丝缕缕的水雾气夹杂着香味弥漫在小房间里面,惜玉隔着八角屏风望向外面,隐隐约约看见相辜在伏案写字,这应该就是他办公的南厢房了。 军情朝政重地,就这么轻易的放她进来洗澡。 他对她越好,越叫惜玉心情复杂,惜玉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对相辜什么感觉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荣玉棠,这辈子都是,讨厌相辜,这辈子也都是。 但是她就是…没由来的…想哭… 相辜给她泼天般的宠爱,他比荣玉棠肆意张扬,却把所有温柔给了她,他让所有人匍匐在她脚下,那是惜玉从来没尝过的滋味,她怕自己有一天,真的陷到这个窟洞里面。 这个窟洞,注定了要灭亡。但却异常的吸引着人。 有滚烫泪珠滚落到惜玉胸口,从那幽壑里滑下去落入水中,悄无声息。 她哭了。 很多那人听到声音,停了笔绕过屏风,静静的看着她耷拉的脑袋,视线向下的那些美好都被水雾和花朵儿挡住了。 “怎么了?”他收回目光。 惜玉摇摇头:“我没事…”说着要起身,相辜步步逼近她,惜玉吓的往水里钻:“你干什么?” 相辜一把把惜玉拉起来,软毛巾披到她肩膀上,遮住她羞处,他隔着软巾一点点一点点的摩挲着她,替她擦干水渍。 惜玉尴尬的低头,忽然发现肩膀上有一瓣玫瑰花瓣。 正要弄掉时候,相辜一低头含住了那花。 他薄唇隔着花瓣和惜玉肌肤亲密接触了一瞬。惜玉脸上红的能滴血,她看见相辜不紧不慢的嚼着那花瓣。 “不脏吗…”惜玉小声开口。 他嘴上染上了淡红花汁液,潋滟生香,按住惜玉肩膀在她侧脸上轻轻一印。一言不发的不她抱出了水桶,她小腿上水珠打湿了他衣裳,他丝毫不为所动。 出来时候夜色阑珊,他把惜玉放到房间里面,有丫鬟端上来四色小菜小果,他吩咐惜玉好好用膳,就走了,他回了南厢房似乎有事。 惜玉丢了碗筷,扒拉起相辜的枕头,相辜是用的瓷枕,惜玉轻轻敲,发现枕头里面是空心的。 她暗喜,翻过枕头,果然看见有四四方方的缝隙,似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她紧张的打开,发现是一个名单和起居注,记录着某年某月的事情,惜玉不认得几个大字,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肯定就是相辜的罪证! 这么办呢… 惜玉焦急的想着,忽然院子里面有一声咳嗽,惜玉猛的想起来,不是每次相辜都要批阅那些五湖四海的官府传来的奏折吗?筛选重要的直抵圣上。她只要能把这个塞到匣子里面,不就好了! 她心砰砰砰的跳,果然有两个人走来,一个太监一个锦衣卫模样,惜玉看见那锦衣卫心里一动,那个是筱三! 她赶紧打开窗,挤眉弄眼,筱四看见惜玉愣住了,对旁边小太监道:“你去催催公公,我今晚还得当值,耽误不得。” 小太监低眉顺眼去了,他悄悄走到惜玉窗下,提防着相辜那边,轻声道:“姑娘?” 惜玉激动的快哭了,她不管不顾的把东西递给筱三:“相辜…罪证!” 筱三面色一凝重,赶紧的把那东西接过,塞进自己衣襟中,那边有了脚步声,他赶紧对惜玉打个眼色暗示,走到旁边站立,惜玉也回到桌上,赶紧吃饭,生怕被人看出来异样。 相辜把厚厚的奏折摞起来,拿出钥匙打开匣子,放进去时候,筱三一个哈欠,手一抖匣子滚到地上,他赶紧去捡:“对不住公公…属下手发麻了…” 相辜淡淡看他一眼:“下次注意…” “是是是…” 小太监为了化解尴尬,赶紧和相辜聊天起来,筱三趁着不注意背对着捡东西时候,把怀里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匣子,相辜没看见,见他捡好了,用钥匙给匣子落上锁。 惜玉从门缝里面看见,心里一阵激动。 相辜的罪证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就能办了他…不管怎么样对荣玉棠百利无一害。 脚步又近了,惜玉赶紧擦嘴,相辜推开房门进来,她已经躺在床上了,盖着被子做缩头乌龟。 相辜轻轻推她,她一动不动。 他低声笑了,脱了衣裳在惜玉旁边躺下,惜玉紧张的看着他,他随手挪正枕头,动作却忽然有一丝迟疑停顿,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惜玉心都快拎到嗓子眼了,呜呜咽咽:“相辜,我疼的厉害…” “怎么了?”他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什么也不管了。 “我可能那个要来了…”惜玉小脸通红:“疼的打紧…”说着她在床上滚起来,泪汪汪的捂着肚子,她以前贪凉经常腹痛,做样子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 忽的她身子一暖,相辜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伤痕累累的大手摸上惜玉小肚子,也许是刚刚泡过澡,他不似以往那样冰冷,掌心带着令人安定的温度。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按摩着。 惜玉被摸的舒舒服服,困意也来了,迷迷糊糊说了句:“谢谢…”就睡死过去了。 剩下那人凝视着她的睡眼,他的眼比浓重夜色还暗三分,他轻轻敲敲枕头,忽的笑了。把脸贴到惜玉额头上,似在向梦里的她诉说什么。 惜玉睡的迷迷糊糊蹬了他一脚。 他盖好被子,对惜玉展开一个无比温柔的笑颜,那一刻的相辜真的不似他,卸掉了所有伪装。 他说:“是我该谢谢你,小东西,今个儿,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2 11:42:29~2020-05-03 17:5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咯咯啦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第 133 章 惜玉清早醒来, 相辜已经不在身边了,惜玉发现他枕边的香囊带没有带,显然是走的极为匆忙,惜玉想着,甚至有可能是皇上急招他进宫… 说不定相辜的罪证,已经到了皇上身边! 惜玉欣喜若狂, 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但是相辜的房间里除了精良的家具她找不到好玩了, 看了一圈只能回到房间, 她把那个香囊掏出来, 硕大珍珠滴溜溜的滚出来,她看着好玩,捻了根金线给它们一个个串了起来,串成了佛珠。 往手上一戴,还真好看。 惜玉咧嘴一笑,正把玩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她一个激灵回头, 是相辜低着头进来了, 略高的帽子垂下珠穗遮住他脸, 他嘴角的弧度却不容忽略, 深红官袍中那玉色腰带尤为扎眼。腰带上有祥白龙,他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放肆的衣裳… 惜玉愣住了,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 “怎么了?” “没有…”惜玉很失望。 相辜轻轻一笑:“今个是好日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赏咱一条玉带,就带上了给你看,怎么样?还好看吗?” 惜玉违心道:“好看…今天什么好日子?” “宰相倒台了,可不是好日子吗…”他轻描淡写的开口,卸下披风,抖落一身霜雪。 * 京城终于是风云骤起了。 相辜怎么也不肯说怎么回事,只是带惜玉出去玩,他穿着他的官服艳丽,仿佛毒物让人看见那艳色就不敢靠近,十几个锦衣卫护卫着她们,倒比皇上出游都讲究。 惜玉穿戴的美艳,和相辜站一起惹眼的很,路过人都要悄悄骂一句:“狼狈为奸狗东西…” 搞的惜玉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狼还是狈还是狗。 他们走到了瞻华衢上,偶尔有门开了,看见相辜迎面走来赶紧关了,惜玉心里发愣,直到走到瞻华衢最上,她看见了宰相府门口,清一色的刀剑如林,密攒攒的围住了宰相府。 “闲杂人等…”那为首的侍卫目光如剑,看见惜玉靠近道,相辜在后面使了一个眼色,他才闭嘴,相辜慢悠悠走上来:“想进去看看吗?” 惜玉点点头。 “放她进去…” 几个侍卫不敢怠慢,放了惜玉进去,昔日热闹的宰相府今日一片安静,从外堂只听见咳嗽声音,闻到浓浓药香,惜玉屏住呼吸正要进去,忽然被一只手拉住:“谁!” 那人看清惜玉赶紧松手:“慕姑娘?” “莲公子…” “你怎么进来的?”他微微眯眼,有些自嘲开口:“是了,据说相辜身边多了个红粉佳人,日夜宠爱没了边,是你吗?” 惜玉低了头:“我…想来看看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莲栖碧不气反笑:“你会不知道?”他往后一靠,腰上玉佩重重的打在柱子上,如他声音刺耳铿锵:“你会不知道!昨夜一道密奏入宫,厚厚一本起居注,写着当朝宰相莲曳于帝王登基那一日起,至于今年四月十六日!每日见几何人,收受贿赂几何,放的什么权,卖官鬻爵几何,草菅人命几何。写的是历历分明啊…” 说着他一笑:“我爹爹出身寒微,本来靠着辅佐皇上,战战兢兢多少年才得了宰相之位,一无母族势力二无亲戚扶持,又几次改革触动了京城权贵利益,多少人看着他巴望着他倒台,这下可好,那奏折真巧啊,今天早朝,整整五十三位大臣联名弹劾我爹爹!好啊!真巧!” 他仿佛看穿了一切一般,目光如刀,割的惜玉发疼。 “我还以为我这个便宜妹妹,有什么魅力能让荣王爷对她神魂颠倒,现在才知道她本事还真不小,能把太监都迷倒…”莲栖碧的语气已经趋于平淡了:“还真是闻所未闻…” 惜玉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她苍白着脸什么都说不出口:“你们…怎么知道…” “皇上提拔了相辜,把自己的玉带送了他,还把你赐给他了…皇上给太监赐婚,我还是第一次看,也算开了眼界。” 莲栖碧拍拍衣上风尘,不予多言:“还有什么事吗?相夫人…” “宰相大人他…” “慎刑司水牢中,一切安好,不劳挂怀。” 惜玉心越发绞痛:“荣玉棠他…” “大理寺死牢中,即日问斩,无需挂念。” 他直直的看向惜玉:“相夫人何须心疼落泪,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您做您的夫人,前程似锦。” 说完,他拂袖而去,只留给惜玉一个孤高的背影,惜玉追上去,却被台阶一下子绊倒,她磕磕绊绊的起不来,莲栖碧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彻骨冰凉。 惜玉想,还是别丢人现眼,回家找个绳子上吊自杀了吧。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摸上她胳膊,惜玉抬眼看,那是一个高挑的少女,高了她不止一个头,鸦髻堆云,罗裳新绿,头上插着朵绿油油的山茶绢花儿,似绿柳迎风般,俏生生立在她面前。 浑身从上到下,清一色的深浅浓淡绿。 惜玉沉默了一瞬。 那少女见惜玉还没反应过来,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附耳道: “你看我,够绿了吗?” 那声音似春风化雨,一瞬间融雪消冰。 惜玉呆滞的看着她,不对,是“她”。 忽然的咧嘴一下,抱住了这个绿油油的仙女姐姐,她小腿急切的缠在他腰上,呜呜咽咽的哭,荣玉棠以吻封住她的泪眼:“别哭,你给我浑身都染绿了我都不哭,你哭个什么鬼?”说着惩罚性的咬了下她耳朵。 “我才没有给你戴绿帽子…”惜玉说的毫无底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从宫里面逃出来了…”他轻描淡写。 “你不是在大理寺里面吗?” “那是替身,皇上把我关在宫里面…”荣玉棠眼神晦暗,两个人还要说什么,莲栖碧又绕过来,看见她们两个一处很是诧异:“绿珠,你怎么和她一处?” 绿珠!惜玉差点没笑昏过去。好家伙他真的会起名字,忽然又想起来他当年就是唱《绿珠坠楼》才受伤的,又笑不起来了。 “绿珠曾经见过慕姑娘…”荣玉棠声音又轻又柔,化着浓重的妆容,又存了腿,喉结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轻微叫人察觉不出来。看上去真的和姑娘没有两样。 莲栖碧皱眉,惜玉点点头:“那惜玉就告别了…你保重…”说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荣玉棠。 荣玉棠轻轻一笑:“姑娘不带我回家吗?” 惜玉愣住了,荣玉棠眼里有片刻的疯狂,惜玉心砰砰砰的乱跳,荣玉棠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如果被相辜逮到了,他们两个都是死路一条! “带我回家去吧,伺候姑娘沐浴更衣,伺候姑娘晨起梳妆,伺候姑娘白日香茶瓜果,夜里做了噩梦就紧紧偎依。” 他声音如酒熏人醉,清丝丝如细雨沾人裙霏,那尾音一点点颤开来,像极了唱戏里的念白。 惜玉紧紧攥住拳头,强忍着带走他的欲望。 莲栖碧有些懵:“绿珠…你不是要寻亲吗?我已经替你贴了全城告示了,马上就能找到你的亲人了…” 荣玉棠低眉瞥惜玉一眼,那一眼,瓦解了惜玉所有的心防: “惜玉,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莲栖碧有些崩溃,为什么什么人看到惜玉都跟惜玉亲去了?他昨天从城外捡到一个佳人带回家,还没心动,惜玉就又要拐走了?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透进一丝携卷着寒风小雪的光,相辜面色平淡的站在那里:“该回去了…” 惜玉哦了一声,不敢看莲栖碧和绿珠,一步步的走到相辜身边,荣玉棠忽的拉住她,坚定道:“妹妹,难道你就不要姐姐了吗?” 惜玉一个头两个大,荣玉棠你是不要命了吗! 荣玉棠眼神坚定,面色却悲戚哀伤,嘤嘤啼啼起来,哭的我见犹怜。相辜询问似的看向惜玉,惜玉尴尬道:“这是绿珠姑娘,我以前梨园行的一个姐妹,在徽州曾经搭过戏,从小感情好,我爹爹也认识的,不想今日在京城团圆,悲喜交集,不由得落泪起来…” 说着她眼圈也一红,眼泪说来就来,怪不得人说唱戏的人不能信。 可偏偏有傻子信了。 相辜点点头:“既然如此,把你那姐妹请到家中去呗…” 惜玉心里一动:“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相辜倚着墙笑:“你忘了,过两日就是你我大婚良辰,叫她来陪陪你,喝两杯喜酒不成吗?” 惜玉还想说话,绿珠怯生生的点头:“多谢…多谢…大人…”说着红着脸看相辜一眼,又羞答答的别开眼神,紧紧拉住惜玉,伸进她衣袖里面肆意揉捏着她小手,表面一副害羞纯良模样,衣裳底下就是个… 惜玉无可奈何,点点头。 相辜轻笑,推开门让惜玉和荣玉棠出去了,莲栖碧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们远去,叹口气。 相辜走在惜玉左边,荣玉棠粘糊在惜玉右边,满眼激动的看着四周的高楼红墙,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拘谨的可爱,是不是和惜玉交头接耳:“那个院子好大…那个酒楼门口好多车啊…徽州没有这样的…” 他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都像看乡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的手在顺着惜玉衣袖轻轻上滑,在她细嫩的胳膊上流连。 满嘴谎话,手不老实…惜玉还得憋住,心里郁闷自己这么选了这么个人? 一路回了宅子,荣玉棠看见那宅子眼睛一亮,叽叽喳喳低语道:“好气派的宅子啊,惜玉你相公是个什么大官,一定很厉害吧…” “这…” 荣玉棠朝相辜嫣然一笑:“是吧大人…” 相辜一愣,皱眉道:“内务府总管…” “内务府是什么府?徽州府之类的吗?好厉害的官儿…惜玉你命真好…”荣玉棠笑的灿烂:“我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子孙满堂啊…” 惜玉心里笑疯了,相辜果不其然,脸迅速黑了下来,又不能和惜玉的朋友置气,只能忍着。 “你去前院住着…”进了府来他声音森寒,脱下裘衣抖落灰尘,负手立在枫树前,小太监们跪着站着给他拍身上灰。 荣玉棠脸色一白,娇滴滴的缠上惜玉,声音打着颤:“惜玉我怕…我想和你一块住,和小时候一样…”说着意识到什么叹口气:“算了你们夫妻…我还是一个人吧…” 他泫然若泣,泪眼朦胧里藏在多少云遮月迷,鬼迷了心窍的惜玉赶紧点点头:“没事…我和相辜还没成亲…这几天我们一起住就是了…”说着看向相辜:“相辜…要不我从厢房搬出来…” “无事,这些日子我住南厢房…事务繁多,你们住一起…”他难得的好耐心。 惜玉心虚低头,荣玉棠笑的灿烂,藏在惜玉袖子里的手一紧,和她十指相扣。 相辜似是很多事情,自顾自去了南厢房,惜玉和荣玉棠进了房门,房间里面满是相辜喜欢的熏香的味道,荣玉棠一言不发的点了檀香,把那味道驱赶走,坐在床上,朝惜玉一笑:“过来…” 惜玉乖乖过去,被他拦腰抱到了他大腿上坐了,她脸羞的通红。 “他这样抱过你没有…” 他忽然换了声音,原来清冷的声音里面带着阴戾甚至狠意,低沉的扫着惜玉耳垂,惜玉瞥见他如玉侧脸,关紧了门窗的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惊艳容颜蓦然染上一次次的冷意。 他美的不像话,也冷的叫人心头如火。 惜玉小心肝颤巍巍的抖啊抖,攀上他脖子低垂了粉颈,违心的道:“我…没有…” 荣玉棠微微挑眉,惜玉眼神躲闪,什么都写在脸上,他哪里看不出来。 惜玉心慌不已,她轻轻的动着,想从他腿上滑下去,扭来扭去的,被荣玉棠一把按住,他声音莫名的沙哑起来:“别动…” “为什么?”惜玉眨眨眼睛。 荣玉棠低垂了眉眼,换了一个话题:“在这里闹大了动静不好,等我们后日成亲的时候,你想怎么坐儿怎么坐,到时候你别哭就成…” 他话里牵扯出意味深长的暧昧,惜玉没由来耳根一红,结结巴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到底为什么进了牢子?还有相辜,宰相到底…” “想知道?” “你赶紧说…” 荣玉棠低眉,那凤眼里含情婉转似乎暗示着什么,惜玉坐在他腿上,气的两腮粉红,环住他脖子轻轻的亲上他脸蛋。 荣玉棠仿佛得了甜品的孩子笑了,压低声音到只有两个人听见:“宰相本来是皇上心腹,忽然一道奏折上去,第二天群起攻之,朝中一半大臣都上奏要皇上办了他,如果你是皇上,你会怎么想?” “我…”惜玉有些纠结:“我…我会觉的奇怪,然后保宰相?” “如果群臣依旧坚持上书呢?昼夜的奏折堆积如山,朝廷上唇枪舌剑说着宰相这些年的罪行,下朝了御书房甚至都不得安宁…” 惜玉沉默了一下,冷着脸:“这是要造反吗?” 荣玉棠低笑一声:“是啊,皇上有意要保宰相,群臣却胁迫着皇上,皇上心里怎么想?到底天下谁是主人谁是奴才?他现在表面上安抚了大臣逮捕宰相,背地里,已经开始磨刀了,今天早上这些上朝弹劾的,已经上了必死的名单。” “弹劾宰相的,清一色都是相辜党羽,毕竟他们两派势不两立,相辜是要对宰相下死手…” 惜玉一个寒颤,总觉的怕怕的。害宰相的证据,甚至就是她递过去的。把她和相辜深深的绑在了一起… “纵然你无有大过,冒犯了君威,就是大错啊…”荣玉棠忽的叹口气,眉眼低垂似有些感慨,这些天他冷眼看着君王在宫里密谋,他也算看清了他。 任霁回京城已月余,按理边关守将要戍守边情,回京城受封就应该立即遣回,却迟迟的被皇上留在京城,并且隐去了他一切的行踪。 为什么? 因为他带了三千精兵,就驻扎在天津城外,到京城不过半天之遥。 荣玉棠闭上眼,想起来那天皇上附耳说的话,声音冰凉,至今想起犹是刺骨。 “相辜大婚那日,必十里红妆夹道宾客,那日他党羽都聚在一堂,酒过三巡时候,便是他们明年忌日了。”君王的声音低沉:“惜玉做的证人,朕赐婚给了相辜,似这等残花败柳,无需挂心,燕赵多美人,邻家罗敷众。你想娶多少个,朕都给你…” “她不过一个戏子,无情无义的东西,离了你就寻了相辜,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龌龊事,你对她也是仁尽义尽了,朕瞧着…” 荣玉棠睁开眼,直勾勾的看向皇上:“若我要皇兄宫中美人呢?” “除了梓童,哪怕朕的贵妃,都可赐你。” 皇上平静的看着他:“朕知道二十多年亏欠你甚多,朕的江山,你可执掌一半…我知道你性格温柔贤德,待朕百年之后,你为摄政王,江山独掌,扶养太子到弱冠,再传位给他,如何?” 如何? 皇上对他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温和,他负着手,一步步走下金銮阶,平视着他,对他说了近似疯狂的一番话,荣玉棠知道皇兄身体不好,很可能可能等不到太子弱冠。 皇上在他面前站里,平视着他。 荣玉棠心彻底沉到深渊底了,当皇上开始平视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离灾祸就不远了。 他忽生出来许多悲凉。 他出生被遗弃,在戏班长大,刚刚成名就被最亲的师弟师妹联合害了,坠楼险些身陨命亡,他花了七年慢慢疗伤,终于遇到一个人带他回家,对他说我是你亲哥哥,你这辈子的依靠,他的生活慢慢变的色彩斑斓。 后来他微服散心,在徽州小城,遇见了一个少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唱了二十多载戏的他,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这句话。 他本来以为,他这辈子美满了。 谁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他逃了,逃出了那吃人的地方,他不能叫惜玉死在火烧相辜府里,他要护住她。 哪怕以身扑火,哪怕粉身碎骨。 第134章 第 134 章 夜阑珊, 惜玉静静的剪着灯花,荣玉棠刚刚沐浴完了,在床头擦着发,怕别人看出来他穿着宽松的亵衣,原来浓密的眉修成了远山眉,眉心还点了一颗朱砂痣, 特意留了些碎鬓发, 把他有些锋利的轮廓遮掩的朦胧幽美, 擦完了发, 他一把丢了毛巾, 把惜玉抱住扔到床上。 他扔的很轻,略带些惩罚性质。在床笫间他压着她低语:“你和他,每天就睡在这里?” 惜玉红着脸点点头,眼里带着愧疚,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泪珠子滚落:“你要是嫌弃我了陪着他睡过,脏了臭了…就走吧, 也不必委屈自己和我一起…以前的婚约就作废…” 她清楚的知道, 她这辈子不可能做荣王妃了。 且不说荣玉棠还能不能接受她, 单单是外面的风言风语, 这辈子她都要活在别人辱骂里, 很多年后她被人提起,可能离不开狐狸精,阉贼婆子这些话,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她,她如何能和荣玉棠光明正大在一起? 若是荣玉棠还有旧情,把她金屋藏娇做一辈子见不得人的禁脔,应该是她莫大的福气了吧… 惜玉泪珠子越来越汹涌,她生性如鸟喜欢无忧无虑的飞翔,在台上舞着年华唱着春秋,那是她生命意义所在,她不愿意沦为别人附庸,在小小的院子里和女人争宠,怨死老死。 可是她还有什么勇气说这些?她已经给荣玉棠带来多大的烦恼了… 荣玉棠静静的摸着她头发,忽然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他说:“你什么都别担心,慕惜玉,你所有的不必要的胡思乱想,都是对我的践踏。” 惜玉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他的眼明如海,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解开衣带,束胸里面露出匕首 星点锋芒,他一手抚摸上利刃,一手捧着惜玉侧脸,舔去她眼角泪,他的声音从天上跌落地狱。 “我费劲心思从皇宫里逃出来,躲侍卫骗太监,爬墙钻洞跳水沟,这辈子最狼狈的事情我昨日做尽了。无非是带着一把刀和我荣玉棠,来见你,刀来杀人,我来爱你。” 惜玉被杀气爱意混杂的话震撼住了,痴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从前只知道自己喜欢荣玉棠,但是对他的感情和小孩子一样。她好像没有长大过,谁对她好她就依赖谁。就像她爱爹爹一样。 但这一刻,她心里有火在烧,她知道他不一样。她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人。 她说:“好,要是后日皇上灭门,你我丧命此地,你可甘心。”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念了句戏词: “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一句话惹了美人火,惜玉也笑了,她感觉自己什么都管不得的癫狂起来,衣裳半解,露出他曾经为她浣洗的红肚兜,服服帖帖的兜着丰盈,似雪白里红梅含苞待放。对着他几乎坦诚的一片热心,她干净利索的亲了他。 她笑的狡黠,清澈眸子里荡起涟漪,有着少女妩媚:“我管不了明个,今个你得交代在这样…荣玉棠…” 荣玉棠无可奈何笑了:“我们还没成亲,惜玉。”话音未落,惜玉从桌子上端来两杯茶来: “喝了这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今日天地为媒,过路神鬼为证,你我就此地结为夫妻,永生不离,至死不弃,今日一夜同寝,他年百岁共穴。” 以茶代酒,温柔清和的茶水下咽,点燃了蓄谋已久的燎原大火。 她咬着字喊出他的名字,亲热又缠绵,荣玉棠被她感染的也疯了起来,惜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缠上荣玉棠的,也不知道是荣玉棠先把她推到在床上,还是她先脱了荣玉棠衣裳。 荣玉棠理智还在:“相辜…” “死都不怕,怕他做什么?”惜玉气喘吁吁,水灵灵的眼睛瞪着他,看见他羞红的耳朵忽然坏心肠一笑,想到了一句荤话:“小娘子别害羞嘛,五湖四海一汪水,两口子上床四条腿…” 荣玉棠又气又笑,抽出刀来藏到床枕下,一把堵住她嘴:“谁叫你的荤话?” “呜呜呜…以前听师兄们说的,禁戏里面的,不叫我跟师傅说…”惜玉黑而亮的眼滴溜溜的转着,虽然故作妩媚,但是骨子里面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对接下来的事情一窍不通。 “就知道…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荣玉棠喉结微动:“两口子上床,不是四条腿…” 惜玉愣住了:“哎?” 荣玉棠实在不好意思把那话说清楚,只能以吻堵住了这个好奇的小人,反正她接下来要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床笫微微晃动,惜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过,羞的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下意识躲着他的亲热。 两个人压抑着不能发出太大声音,他们时时刻刻惦记着对面的人,在压抑和背叛中,有一种禁忌的快感,几乎要让惜玉昏过去了。 忽然一阵剧痛,荣玉棠猛的把胳膊塞到惜玉嘴边,惜玉下意识狠狠咬到他胳膊上,血滴滴答答滴落床上,荣玉棠早把自己衣裳垫在地上了,血全落在他衣上,两处绯红盛开似梅,隔空遥望。 正情浓时候,荣玉棠忽然顿住,压着惜玉的上身抬直起来,青丝凌乱里他的脸上有微微薄汗,滴落到惜玉脖子上,惜玉无神的看向他,他眼里闪过丝阴暗的光,忽然的抱着惜玉躺下,两个人面对面的侧躺着,交融在一起,惜玉险些没叫出来,又死死憋回去,把脸埋在荣玉棠肩膀窝里,因为入冬,棉被很厚,鼓鼓囊囊的,几乎看不见被子底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惜玉心悬到了嗓子眼。 房间烧了檀香,香气极为霸道,掩饰了异味,相辜进门时候又带进来许多积雪味道,冷气直扑起来,他也只是当惜玉怕冷多烧了香罢了。 荣玉棠闭上眼,手和惜玉十指相扣。 惜玉感觉那脚步声轻轻走到身边,在床前顿住了,他拨开流苏红罗,附身看帐里人,微微皱了眉,惜玉苍白的睡容里带着些许脆弱,似是做了噩梦,其实是被人折腾成这样的。 看了许久,他转身离去。 掩上门的一瞬间,红罗帐微微一动,一抹柔光从外面积雪上流泻到流苏间,如月华流落,终于陷入荣玉棠的眼,他重新压上了惜玉,轻轻低了头。重归旖旎风光。 * 一夜无话。 惜玉第二天醒来时,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看着眼前已经梳洗打扮好了的少女,少女眉眼含春别提多滋润,双眸斜飞春色,鸦髻堆凤玲珑,好似采补了人的狐狸精一样,哼着小曲儿细细的描眉。 惜玉一脸萎靡不振,好似被狐狸精采补了的书生,变成了药渣一样。 “起来了吗?”荣玉棠柔声开口,坐到惜玉身边,笑眯眯看向她,惜玉赌气不理会他,脸一扬看向旁边,一眼瞥见那带血的衣裳,气的她又看向上面,上面,是荣玉棠的脸,差点怼她鼻子上。 “还疼吗?”他轻声道。 “你试试看啊…”惜玉委屈的要死。 “都说了昨天不要…”荣玉棠没办法只能哄着她,惜玉哼一声,荣玉棠抱着她下来,洗脸梳头,又手把手的帮她换了干净衣裳。 惜玉忽然睁大眼睛:“你说…我肚子里面会不会有小宝宝了…” 荣玉棠一愣:“为什么这样说…” 惜玉又些伤心的低头:“我们明天死了没关系,孩子跟着我们走了怎么办?”她固执的认为和荣玉棠有了床笫之欢,就会有孩子。摸摸小肚子她眼神哀怨,似乎里面真的有一个和他们血肉相连的孩子了。 荣玉棠有些惊悚,他弹弹惜玉脑门:“还早呢,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惜玉生气的拉住他手:“他是你孩子!什么有的没的!” 荣玉棠哭笑不得:“行行行,你说有就有,咱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 “嗯…”惜玉扑到他怀里,声音有些飘渺:“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 房间里面一下子陷入沉默,荣玉棠梳头的手一顿,扯下些纠缠乱发,惜玉也没有反应,他捏住那头发在手心,捏的死紧。 “你说,如果明天我们活下来了,离开京城,好不好?” 惜玉的声音飘散在房子里,被珠帘窃听去,装入青花瓷美人瓶的心。 “好。” 荣玉棠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闭了眼。 * 接下来的一天,他们过的异常疯狂。 荣玉棠一边和惜玉耳鬓厮磨,一边磨着他那把匕首利刃。 终于到了那天,惜玉和相辜大婚的那天。 那日清晨开始,相辜前院大摆宴席,一百零八桌子,请遍了京城大酒楼的厨子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惜玉自醒来就被两个从宫中请来的老嬷嬷按着洗脸沐浴梳头,折腾了大白天,下午戴上了沉重的凤冠,惜玉看着镜子里面的凤冠,有些愣神。 凤冠上面三博鬓,金翟雕琢的毫毛可见,点翠流光溢彩,戴在惜玉头上那一瞬间,惜玉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扫峨眉,贴翠钿,花胭脂,新样宫纱堆锦绣,云字袅绕小篆香。她很快就换上了衣裳。 有人敲门:“两位嬷嬷,绿珠来送慕姑娘出嫁…有些话给姑娘说,还请两位方便去罢…” 两个嬷嬷不曾理会她,她们是被相辜请过来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绿衣少女走进来,走到两个嬷嬷身边,一手砍到给惜玉贴花钿的人后脖颈,扔掉她一把捂住另一个嬷嬷,他眼里满是疯狂,捡起来两根绳子给她们绑到了床底下。 “你干什么?” 惜玉还没得到回复,荣玉棠忽然冷着脸,绳子从她后面绕来,把惜玉嘴一勒住,惜玉疼的差点没哭出来,他轻轻笑了,把惜玉头上凤冠摘下来戴到自己头上,又脱了她衣裳,和自己的一换,他说:“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惜玉瞪大眼睛。 “等到我回来,我们一起走,等不到我了,你就不要留。”荣玉棠正正凤冠:“从后院走,拐弯哪里一个梯子,顺着梯子爬上去跳出去,我想办法和你汇合,知道吗?” 惜玉摇摇头,荣玉棠弹她额头:“相辜这次是不死不休了,他要拉我们一起下地狱,这房子后面墙是新刷的,里面真空,我撬开一角里面有□□味…你懂吗?” 惜玉愣住了。 荣玉棠等不及她反应,把她塞到屏风后面:“你快躲着,到时候快跑…”说着笑着在她耳边轻轻一亲: “带着肚子里孩子,照顾好他。” 他点了惜□□道,惜玉有些瘫软无力,那解开要几柱□□夫,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荣玉棠穿戴好衣裳坐在凳子上,静静等待着来人。约么半柱□□夫就有人来了,是两个太监,说扶着她去拜堂。 荣玉棠默默的跟着他们走来,似乎回头看了惜玉一眼,那一眼,惜玉顿时泪流满面。 过了很久,她隐隐约约听见前面放炮仗的声音,有人喊着祝喜的词,前面好像很热闹,想来也是,相辜的婚礼能不热闹吗?他那些党羽哪个敢不来祝寿? 前面的确也很热闹,相辜拜堂时候,没有人敢坐着,堂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八尺台上一块匾额,淡黄色绣帷上绣着花鸟鱼虫,看上去似是唱戏的戏台,和隆重的婚礼格格不入。有一种荒诞感,但碍着是相辜的地盘没有人敢做声,只是一个劲夸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一拜天地!” 相辜依旧是红衣加身,他终于摘掉了官帽,戴上了新郎冠,他就站在那里,风姿凌然眉眼含笑,倒似个娶到了如意新娘的人,往日煞气不复,手上也精心涂了药膏护理着,叫他那些伤疤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他怕引惜玉进洞房,那手拉着她,会吓到小东西。 他和荣玉棠,齐刷刷的拜了下去。 荣玉棠低眉,透过那红盖头的网眼,直直的看向相辜。 正对上相辜试探的眼。 那一瞬间,有什么被打破。 相辜脸色瞬间一片深沉,他有些狼狈的起身,很快的恢复了神情,荣玉棠也知道他发现了真相,嘴角微勾,眼底暗色被流苏遮掩如血,司仪人丝毫未觉,只是继续道:“二拜高堂!” 因为两个人都是可怜的,父母早亡,又没有人敢给相辜当个高堂,所以还是拜天地做高堂。 又是一拜,两个人拜下去的一瞬间,相辜沙哑着声音轻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荣玉棠微笑回应:“你是人吗?” 相辜面色瞬间一暗:“我对你手下留情到今天…荣玉棠,你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难道今天你会放过这里一个人?”荣玉棠不甘示弱。 “我从来不杀人…”相辜眯起眼。 “那屋里面□□呢?”荣玉棠看着时间到了,不得不起身,相辜面色一变,自嘲的冷笑一声:“本来是我送你的礼物。” 荣玉棠面色如常,两个人夫妻对拜,还没拜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 一个官员,七窍流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血色和今天婚堂的颜色一样,让大家麻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丢了酒杯,还是有好几个人陆陆续续倒下,一百零八桌宴席,一片哗然,人人扶着桌子呕吐咳嗽起来。一时间好好的婚宴乱成一团。 “我不过想成个亲…”相辜笑了:“你们还给我整这些幺蛾子来…”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从新娘怀里掏出来,直刺向相辜胸口,又是一声尖叫惊呼,相辜稳稳的受了那一刀。 荣玉棠丢了红盖头,扯下凤冠扔了,青丝随风神色冷峻,手中刀刃带出血丝,溅在他脸上,血腥里说不出的凄美。 相辜扶着柱子,血染湿了他胸前的鸳鸯。他垂眉喘着气,挣扎出声: “她呢?” “走了…”荣玉棠估计着惜玉应该已经能爬墙离开,不想和相辜废话,他也要脱身。 刚刚转身时候,相辜死命的一把拉住荣玉棠,他从怀里也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怼上荣玉棠脖子,他趴在荣玉棠后背冷笑,寒芒里映出来两个人的脸: “不可能,那小东西我最清楚,只要你在,她就不会走。” 荣玉棠面色一变,两个人僵持着许久。 忽然外面一片哗然,似是金戈铁马踏平一切的声音,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有少年一脚踢开了大门,剑刃直指向来人,那是战场上熏出来的杀气,一霎时把整个喜庆的气氛煞住了,那些个宾客一个个面色苍白看着少年。 是任霁。 “我萧家军五百勇士听着!今个儿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过!”任霁面色凝重,手中剑期盼饮血已久,颤栗着折射着日光。 “是!”外面一声如雷鸣。 每个宾客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人人自危没有人管相辜和荣玉棠。 荣玉棠还在和相辜僵持,只听见惜玉一声喊: “荣玉棠!” 两个人齐齐的抬头看向上空,惜玉坐在屋顶上,哭的像个泪人。 相辜一瞬间的怔愣给荣玉棠创造了几乎,他肘子一撞相辜,手一砍截去他手上刃,反客为主的制住他。 他丢开相辜,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他向后看去,无数的□□手已经围住了四周,怕那些人们暴起,一有动静就乱箭齐上,荣玉棠和相辜,正被围困在中央。 任霁木着脸,一步步逼近:“皇上有令,捉拿奸贼相辜及其党羽,如有违抗杀无赦,还有捉拿逃犯荣玉棠。” 说着他抬头看向惜玉:“下来!” 惜玉摇摇头不说话。 相辜呼吸越来越弱了,还是强撑着看向任霁,露出抹残忍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等你们很久了呢…一百零八桌酒席,八桌是给你们准备的…” 任霁面色一寒,回头看向,门已经紧闭上了,刚刚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关上的,有士兵得他眼神去看,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报!”有人搜查一圈回来:“有□□痕迹!后院曾经私造□□!” 任霁面色更加复杂,他还不想为一个相辜把所有将士们姓名搭上,相辜轻轻笑了:“小将军,让我上楼顶,和我爱的人说句话。你听我的,我不动手。” 任霁咬牙:“休想!” 相辜瞥他一眼:“只要我一死,这个院子直接灰飞烟灭,我手下死侍,你会不知道?” 任霁犹豫再三,看向荣玉棠,荣玉棠迫于形势,带着相辜爬上了梯子。 极目远眺,从辽远的地方望见护城高山如嶂,不见波澜的长河流淌在静默的时间里,山河表里,望见紫禁城三宫六院宫墙叠影,掩映了多少伤心往事,千家万户上演着他们不知道的悲欢离合。原来紫禁城,不过寻常人家。 从百里之外的山上传来钟鸣,相辜目光缓缓收回,落在惜玉眼里。 风吹起他鲜红婚袍,打了个卷又无力落下。 狭窄的屋顶脊梁上,他慢慢的走进惜玉,荣玉棠在他身后,提防着他,很快他走到荣玉棠和惜玉中间,停下了。 他静静的看着惜玉:“你说好了的,和我成一次亲。” 惜玉垂眸。 “从我见到你第一天你就在骗我,或者说,你爹爹就已经开始骗我了…”相辜静静的看着她。 “什么?” 相辜收回眼神,语气平淡了许多,面色越加虚弱,脆弱的像一张纸,马上就要被风吹走: “今生无缘,说也无意。” 惜玉哦了一声,低头:“虽然你不是好人…对不起…” 他忽然挑眉,冲惜玉痴痴笑了,又起风了,他的青丝完全散乱在风里,红衣烈烈做响: “你是个瞎子…”他忽然笑的癫狂起来:“天下人都是瞎子!” 笑着笑着他哭了,是惜玉第一次看见他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惜玉忽然想起来什么,褪下手腕上的珍珠串,那是相辜的贴身宝,她递给相辜: “相辜…” 相辜愣愣的,接过了手串。 “这是佛珠,轮回路上,莫迷了路…” 他泪水一瞬间止住了,缓缓点头,轻轻笑了,回头看了一眼荣玉棠:“对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一支冷箭正中他身,他一个踉跄所有力气全部失去,如薄纸跌落下来。 他紧紧的攥住珍珠,微微动了口。 一霎时烟尘四气,从水沟里窜起来丈二高的火苗,燎原般烧满了后院,火一下子吞噬了他,纠缠着他的灵魂和□□,一瞬间泯灭了他,火舌头窜出来,肆意的张牙舞爪。 任霁气的骂一声:“赶紧撤!” 谁也没想到他还把水沟里面放满油,等会烧到前院时候,那么多埋着的□□,是要把他们全部葬送在这里! 他声音还没吼完,一声枭然巨响冲破狭小后院,直冲苍穹,一瞬间炸出璀璨烟花,在长空上绽放一瞬,爆出巨大声响,震撼了整个京城,然后便随着轻微泡沫破碎声音消逝而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人间。 那一瞬,山河表里,燃遍霞光。 一朵,两朵,三四五朵…前仆后继似的冲上云霄巅峰,在最灿烂的时刻湮灭,整个天空接连不断的烟火,烧红了半边天。 无数人抬头看向天空,停了手中活,时间静止凝固住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天这烟火很美,这辈子都不会忘。 惜玉和荣玉棠站在屋顶上,十指相扣,看着满天烟火,忽然泪流满面。 这美惊动了夕阳,它拨去身边阴翳遮掩,火红的半个身子在天边跳跃,灼热的烧着,吹来一缕缕晚霞散在天上,似是要和烟火比比谁美。 最后一朵烟火,散开开了碧绿色盈盈的花,星星点点又似孔雀尾,开了一瞬,又灭了。 世界重归于寂静。 满城烟火,送与黄昏。 作者有话要说:相辜下线了_(:3」∠)_ 收拾收拾,是时候走了。 若不是恋着你春风画堂,我便官封一字王。 初中看过的一句戏词,好像是昭君出塞里面的,忽然觉得很适合荣玉棠。 感谢在2020-05-04 16:10:10~2020-05-05 18: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仙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咯咯啦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第 135 章 相辜死了, 满城欢庆,帝王大赦天下黎民共瞻,御诏言今阉佞既灭,天下无大恶与其者。他的党羽数百朝臣伏罪认诛。都是些碌碌无为三尸五鬼之徒,倒台了后,百姓们个个夹道互相庆贺。甚至一些员外乡绅搭了戏棚子唱连台, 连唱三天以示庆贺。 相辜的宅子, 被拆毁做了潴水之池, 意为阉贼之肉犬豕不屑食之。 惜玉那日去拜访恢复官职的宰相, 来时路过相辜的家, 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那花园的花也遭殃被砍伐殆尽,枫树只余根和落叶互相依偎着,被践踏的失去了旧日颜色。 恍惚间惜玉看见他就是一袭红裳,倚着枫树,从斑驳光影照耀的枫叶里微微转过来脸,嫣然一笑。 风过,不见了。 只有一片狼藉肮脏, 几个乞丐尿急了, 跑到破墙下去泻, 惜玉别过脸来不去看他们, 荣玉棠忽然顿住了, 他弯腰从水沟里面捡起来一串珍珠串。 惜玉愣住了。 “要吗?”他轻声问她。 惜玉点点头,荣玉棠拿手帕包了那东西,和惜玉走了, 两个人刚从宰相府出来,迎面遇见一个人,红衣烈烈面色苍白,仿佛失去了灵魂。他低眉站在府外屋檐下,有一种无家可归的凄楚。 “桃夭?”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他声音沙哑:“桃夭马上要回金陵了,想和姑娘道个别…” * 她们聊了不久,隔壁酒楼里黄粱梦还没做好,他们就分道扬镳了,桃夭没有多少废话,只是简单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买卖乾旦的罪行,是荣玉棣和荣玉莲干的,相辜本来只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比如桃夭,后来荣玉棣看有利可图,私下干起了着肮脏行当,相辜上次想杀他,也是因为这个。 第二件,她们待在京城,他拜托她们经常去三元桥底下,给一个老人送点馒头。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连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道别都没有。只是和相辜一样,说了句: 祝百年好合。 惜玉沉默着目送他归去,转身投入荣玉棠怀抱,他们绕着京城走了一圈,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享受着最后在京城的时光,又到了斜阳,万家灯火里惜玉看着火烧般的天空,忽然明白了当年为什么爹爹大红大紫时候,要离开京城了。 走到三元桥底下,惜玉没忘记买一包馒头给一个老人,那老人破衣烂衫住在桥洞里面,和捡来的木板茅草为伴,一个眼瞎了,另一只还算清明,佝偻着腰从草堆里面探出头来,手紧紧的护着半个破碗:“今天…换了人来了?” 惜玉蹲在旁边,看着他颤巍巍撇开一个馒头,递给自己一半,她摇摇头:“您吃吧…” 那老人满是遒结胡渣的脸笑出褶皱:“好啊,我好久没有看见小怜香来了…他人呢?姑娘,你是他媳妇吗?” “我不是…”惜玉有些尴尬:“怜香又是谁啊…” “怎么会…”老人似乎没听到她后面半句,笑着拿那看得见的眼瞥她:“他经常说起,他媳妇很美,叫惜玉。说了多少年了,就是没有带过来给我看过…” “多少年?”惜玉愣住了,她和相辜相识不过一载啊。忽然她想起来他们初见,相辜红唇带笑把她拥在怀里,阴阳怪气道: “你叫惜玉?巧了,我小名叫怜香…” 怜香…应该是他出科时候艺名吧… 惜玉好奇开口:“老人家,怜香他…到底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啃馒头的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鞠一捧江水就这么喝了,把那些污渍和馒头一起咽下去:“小怜香…打小是胭脂胡同的,白霜儿怀了他被赶出怡红院,就在这里生下的他…” 老人家指了指隔壁桥洞,那里一片灰尘,狭小阴暗,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我们是邻居啊,小时候看着他长大,到五岁都没衣裳穿,裹着茅草上街要饭…后来…后来他娘把他送到戏班去了…他想赚钱想的疯,去唱了旦角…后来出科了还拜的是粉旦之王,专门学那些粉戏…多少人骂他不要脸,他不过是想多挣点铜板…早点回家…” “谁知道京城禁了粉戏,他第一个被打倒了,钱全部充公了…那个冬天他娘生了病,没钱治,他求爷爷告奶奶才搞到一个偏方…要什么珍珠粉…他就去搞…搞不到…”老人家咳嗽几声:“珍珠那东西…他哪里有?” “谁知道后来他真的搞到了,好几颗大珍珠,他笑着跑回来带给我看,说是一个名角送他的,还说那个老板说了,叫他以后好好唱,不唱粉戏改唱青衣去,好好做人,说不定以后他能做他女婿…那小鬼当真了,晚上躺在茅草堆里面还在做美梦呢…” “后来呢…”惜玉哽咽开口,心里暗自怪她爹爹,为什么轻易的给人希望。 “后来,就是那几颗珍珠…出事了…一个员外家墓地被盗,走丢了凤冠上面珍珠,他拿着珍珠去磨粉的时候被人举报了…说他一个穷小子哪里来的上好珍珠,一定是挖坟偷的…” 老人家叹口气:“就把他打了个半死,脖子上锁上铁链,挂着个天打雷劈盗墓人的牌子,被官府人压着游街,整整三天…他娘在人群里面看见,当时就咽了气…他被放回去时候,他娘尸体…” 他干瘦如柴的手指着眼前江水:“就浮在这里…头都抬不起来…” 惜玉已经泣不成声,荣玉棠在旁边听见,打着伞儿,抬眼沉默的看着飘落的小雪。 他敬相辜是个汉子,庆幸他不是个男人。 “我和他把他娘背到山上埋了…他把所有家当买了几个铜板,买了两个馒头,他一个我一个吃了,他就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后来他出息了!当了小官了好像,还经常来看我给我送馒头,姑娘啊,你不要嫌弃他出生不好,他是个实实的好人啊!从小就善良,唱戏赚的钱从来不舍得花,带回家给他娘,买块卤肉买点酥饼,还给他娘买簪花哩…被他娘骂败家还在旁边笑…” 老人家把地上掉的碎屑用手指一点点粘起来,喂到嘴里:“小怜香儿…是个好孩子…姑娘。” 他重复着一编又一遍。 惜玉擦干眼泪,不敢逗留,匆匆要走,老人家颤巍巍抬眼看他,混浊眼里有一丝亮光:“小怜香儿…好久没来看我了…姑娘…” 惜玉才看见,老人家的衣裳下面空空荡荡,是没有腿的可怜人。 “什么时候,你们喝喜酒喊我一声…”老人家笑的和蔼,从茅草堆里面掏出一个破布袋,里面沉甸甸的有些重量:“我攒了几十年的份子钱呢…给你,多给小怜香买点东西吃,他胃不好不能吃辣…姑娘你多担待些,上次来我看他又瘦了好多啊…” 惜玉蓦然想起相辜和自己用膳,自己嫌弃菜淡,要厨房重新把菜全部用葱姜蒜加花椒辣椒爆香做一遍,她吃的津津有味,相辜在旁边无从下箸的样子。 默默了吃完饭,他吐的稀里糊涂,肚子绞痛的趴在桌子上,自己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跷二郎腿。 他说:“小东西…你真没良心…” 说完,把她轻轻抱在怀里,满脸冷汗的哄着她睡觉。 她有没有良心,她自己也恍惚了。 惜玉从桥洞出来时候,雪已经很大了,江上一片渺茫,岸边几叶小舟载雪,无有渔翁。她和荣玉棠站在桥上,携手看着京城美景,说美景,不过万家灯火里,从大街小巷窗棂里透出的些许温情罢了。 终是携手,可总禁不住悲从中来。 为相辜,也为和相辜一样的黎民百姓。 忽然一阵车马碌碌萧萧,打破了寂静。陈公公披着雪裘低眉顺眼依旧,他已经换上了总管的官袍,那鲜丽颜色总叫惜玉看着扎眼:“荣王爷,慕姑娘,皇上等着您呢…” * 又是未央宫设宴,皇上和娘娘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这次夜宴,未央宫有了皇上的席位,想来也是,相辜和宰相势不两立,除了宰相是皇后多年夙愿,她当然眉开眼笑的,看见皇上也没有昔日讨人厌了,甚至昨夜还主动找了皇上,皇上果然临幸未央宫,后宫佳丽气的咬碎多少手帕。 可不是吗,相辜死了,是件高兴的事情。 今天清晨娘娘身体不适,召太医看,是喜脉,整个皇宫更是喜上加喜,都盼着来一个小公主或者小皇子,给皇室添丁加口。 皇上喜的早朝都罢了,一整天都待在未央宫。太子围着他的母后转,一家人其乐融融。 整个皇宫都在笑,除了荣玉棠和惜玉。 摆宴时候升平署正是唱戏,灯火绰约里美人如玉,惜玉坐在台下看戏,别是一番滋味。先唱了出昆戏《玉簪记》,皇上看着荣玉棠没有笑意的脸,忽然笑了:“朕点一出…” 马上有人把戏单子送过去,皇上摆摆手:“听说相辜坠楼身亡,就来一出《绿珠坠楼》吧。” 惜玉面色一僵,堂上虽然热闹依旧,但是他的心已经凉了,皇上会不知道七年前荣玉棠就是唱这个差点摔死的吗!一代名伶就此泯灭,今日当着他的面给他唱这个,居心何在? “你说好不好?”皇上回头看向荣玉棠:“二弟。” 荣玉棠抬眼,深深看着他:“好。” 锣鼓响起,惜玉却嗅到了莫名的悲凉味道,台上的绿珠是荣玉棣,荣玉棠看着他,无喜无悲。荣玉棣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唱的也不在状态上。惜玉低头有自己的想法,她越来越摸不清皇上什么意思了。 戏慢慢的唱着,唱到了坠楼。 “烧死她!” 一群人逼着绿珠,登上了高楼,烈火焚烧着无尽忧愁,荣玉棣在高高的台上,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真的进了角色里,他声音悲凉,一声廖远,遥望着底下的人: “护花人珠碎人亡…抗强梁!” 唱完,他却迟迟不肯跳了。 “跳啊…怎么不跳了,不是绿珠坠楼吗…” “舍不得跳了啊…” “赶紧的啊!” 底下的龙套们纷纷嘲笑,荣玉棣闭上眼,又睁开幽幽的看向荣玉棠,正对上荣玉棠的眼神,荣玉棠没有多少怨恨,眼里一片澄澈空灵。 那一眼,荣玉棣笑了。 纵身一跃,跌落台上,再没有了动静。 血慢慢的从他身下渗出来,血腥味还没传开,就被人隐藏去了。血染着他碧绿色戏服,恰似红花绿叶,一如少年。 惜玉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跳了,又为什么跳下去了。 皇上是替荣玉棠报仇。 “这戏如何?”皇上笑着举杯,缓步走到他面前。 “甚好…”荣玉棠垂眸浅笑。 君王的意思他能懂,他能叫荣玉棣唱绿珠坠楼而死,第一是给自己报仇,示好,二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要他想起来他那些惨痛往事,莫要不把君王恩威不当回事。 “甚好就好…”皇上有些满意,回到座位上。看向惜玉,她低着头连最喜欢的鸡腿儿都没有动,只是喝着素酒,她倒一杯,看着里面融融的月,闭眼一饮而尽,一口一个小月亮,喝到嗓子发疼。 “慕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吗?”皇上忽然喊她。 惜玉愣住了。 “今日是天下大喜日子,铲除奸佞,皇室填丁,双喜临门啊,惜玉姑娘怎么愁眉不展的?敢情是惦记着谁吗?”皇上冷淡道,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 惜玉浅浅笑了:“没有,皇上,只是北风乍起,忽然有些思念故乡罢了,想着小屋旁边梅花不知道有没有开?每年这个时候都和姐妹们踏雪寻梅呢…” “倒是有诗情画意…” 惜玉低头:“惜玉明日便要辞别京城亲朋,还乡去了,舍不得京城圣明,风土人情,我空着手来空着手儿回去,所以有些哀伤…” “那朕就赐你些东西回乡?”听说她要回乡,皇上有些诧异,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民女何德何能,敢蒙圣恩亲赐…”惜玉有些受宠若惊的茫然。 “无事…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朕赐你便是…”皇上笑了。 “惜玉不缺什么,只要一样就够了,皇上…”她有些怯懦的抬眼看向皇上,皇上也没放心上:“说,朕赐你。” “惜玉要…”她回首看向那人:“荣玉棠。” 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赏花,闻听得此话,慢慢转过身来,翘首而笑,眉眼如画。 皇上笑容慢慢淡去:“放肆!” “您说了的,什么都成…”惜玉低眉顺眼。 “荣玉棠是朕的亲弟,皇亲国戚尊贵无双,天下独一无二的亲王,岂能随你这伶人而去!你要什么金银珠宝朕赐你便是!”皇上勃然大怒,凤眸里透露着森寒怒意:“你若再胡言乱语…” “陛下!” 荣玉棠款款走到他面前跪下来,喊的不是皇兄,是陛下。 “荣玉棠,愿随她去,生死不悔。” 整个宴席都安静了下来,惜玉也直直跪下了。皇上气的反笑了出来:“你若随他去,朕摘了你亲王冕,撤了你爵位,收了你家财,贬为庶民,看你还随她去吗!” 荣玉棠有些犹豫,似是摇摇头。 皇上眯着眼,语气有些得意,他知道没有人能逃过名利二字。 惜玉心一拎。 “陛下,臣此生无悔入梨园,余生想和所爱之人,八尺戏台皮黄为伴,还是请陛下贬臣弟为贱民吧…” 一霎时帝王面色压不住了,他直接丢了玉箸金碗,负手走下了宴席,逼近荣玉棠:“你吃错了什么药,王玉!朕和你说的话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荣玉棠当然没有忘记,他许他许半壁江山,一生荣显。 可是他也没有忘记,他当年也是这样许相辜的,相辜呢?不过是在他小时候的龙床上躺着睡了一觉,就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不过是帝王的刀剑,杀人无数,无帝王示意,他何曾出鞘? 终于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被铸剑人亲自悔弃。 两个人僵持着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皇后忽然开口了,她抚摸着怀里小白猫,朱唇微动: “皇上何必动怒,人各有志罢了…” 皇上怒气稍微消退些,皇后轻轻一笑:“强权之下,若是都能从了您,那天还岂不是要塌了?若能人人叫你顺心,你说往东就不往西,您何至于每日愁眉不展…” 皇上沉默了。 皇后呵了一声:“皇上准允过臣妾,这辈子,不再强夺人意了的…” 她的话在薄冬里散开,如花容颜氤氲在梅花枝旁,美好而脆弱,皇上一愣,蓦然回首对上皇后净若琉璃的眼,那眼透着些许疏离,似是看透了他,他喉咙一紧,抿着嘴又看一眼低头的荣玉棠,想起来往事。 强扭的瓜不甜,这是他这辈子的痛。 半晌他还是叹口气:“走吧…” 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站起来,脊背挺直相视而笑。十指相扣,走出了深宫,回到了他们的小宅子,小宅子里面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陷入了熟睡中,他们进了门,忽然几个厢房的灯火蹭蹭蹭的一亮,门吱呀吱呀的被推开。 穆长生和小寒仙,薛小山和芹娘,慕晚成和那些个金陵的孩子们,个个看向她们。小寒仙率先抱住惜玉,声音带着哭腔: “惜玉…你可回来了…” “回来了就得走…”惜玉开玩笑。 “小兔崽子你去哪里?”慕晚成气的要拧惜玉耳朵。 “回徽州老家…” 人群里面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每个人脸上的欢乐不似作伪,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善隐藏自己的情绪,京城太大了太深了,压抑着他们喘不过来气。 “那三爷…”小寒仙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发呆。 “三爷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我回徽州当压寨夫人!”惜玉对荣玉棠做个鬼脸,薛小山哟了一声:“真汉子啊,敢把王位抛了!” 惜玉忽然身体一轻,已然是落入荣玉棠怀里,大家一阵起哄:“香一个!香一个!” “还没到吉日良辰,别作怪…”荣玉棠抬眉看向始作俑者薛小山,薛小山嘿嘿一笑:“我作证!今天晚上你们洞房!” 话音未落,被薛芹娘一个巴掌打到后脑勺:“没规矩!婚姻乃人生大事,岂能容你们胡来!” 惜玉缩着脖子,有些心虚。荣玉棠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惜玉嘻嘻的笑了,趁着人不注意在他脖子上面亲了一个。 “要不今天晚上…成亲?”荣玉棠试探着开口,惜玉瞪大眼睛:“你疯了啊,这么晚东西都没有…怎么成亲啊…” “有!”小寒仙笑的有些不怀好意:“荣王爷啊,提前准备好了婚服还有红烛,就在房间里面堆着呢!要不就今天晚上成亲了呗…今天什么日子来着长生…” “今天大吉,宜婚嫁…”穆长生十分配合。 “成亲!成亲!”大家都起哄起来,薛小山挽着袖子气势恢宏:“我来写贺诗祝贺你们…” 薛芹娘翻个白眼:“你那水平能写什么…” 薛小山暧昧一笑:“五湖四海一汪水…两口子上床…啊啊啊!芹娘饶命我错了…” “你个没正经的,什么荤话都没遮没拦…哎班主,你脸红什么啊…”芹娘面无表情的踹着薛小山,疑惑的看向惜玉。 惜玉呜呜呜的缩在荣玉棠身上,又暖和又害羞…那个什么两口子上床的东西,荣玉棠已经教育过她了…她知道那几句诗什么意思了… 她不纯洁了…她思想脏了… 没有烟花炮竹,没有宾客成群,他们在空旷的院子里面拜了天地,天地为媒,他们成了夫妻。 * 乾元七年的冬天,慕逢春离开了京城。 熙和七年的冬天,慕惜玉离开了京城。 一样的轨迹在雪里重逢,隔着二十年的生死契阔。惜玉坐在颠颠簸簸的小马车里面,靠着荣玉棠,胡言乱语着:“荣玉棠…这样颠簸…我肚子里面孩子没事吧…” 她还是固执的认为,房事后,一定有小孩的。 “怎么那么想要小孩?” 荣玉棠有些哭笑不得,惜玉嘟嘟嘴:“你果然不喜欢小孩…” 荣玉棠被她整的无奈,以吻封住她絮絮叨叨的嘴,声音低暗:“这事情急不得的,要多试试才成…就像种稻谷不是每个种子都发芽,得多撒种…知道吗…” 惜玉耳根一红:“咦…那算了…哎呀你坐好了不要欺负我,前面还有人呢!” 小小马车颠簸的更厉害了。 好在荣玉棠没舍得在这里折腾她,只是吃点嫩豆腐,忽然荣玉棠眉头一皱,拔出随身宝剑戳向马车顶,马车顶忽然破了一个洞,一个人咕噜咕噜滚下来,滚到惜玉脚边。 来人笑的像一个大傻子。 “筱三?” 荣玉棠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我…不喜欢锦衣卫的事情,辞职了…”筱三看见荣玉棠不给他好脸色,一张娃娃脸委屈的要命: “我锦衣卫的职务都不要了……千里迢迢跟着你们回去…给你们做包吃包住不要月银的跟班小厮!三爷你还嫌弃我吗!” 荣玉棠啧一声:“嫌弃…” 筱三迎风,哇的一声哭了。被荣玉棠丢了个厚棉袄过去,筱三眼睛一亮:“三爷您给我穿的吗?果然您还是念旧情哎…” “去上面,补天…” 荣玉棠指着马车顶。 筱三只能委委屈屈的重新待回马车顶,学女娲娘娘补天,惜玉看着上面那个不安分的身影笑了:“有他挺好的…以后给我们修墙补篱笆…” 荣玉棠低笑:“好…” 惜玉一把抱住他,笑成了个傻子:“终于回家啦!我要吃上个三顿好的,睡个三天三夜!再唱一个月大戏!” “然后呢?” “一辈子,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个番外,故事就结束啦 qaq感谢在2020-05-05 18:19:00~2020-05-06 15:1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咯咯啦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第 136 章 花下重门柳边深巷, 有青年衣冠楚楚牵着雪白骏马,马上娇娃丰腴俏丽,两个人静静的等着,似乎守候着什么归人。 那少艾不是别人,正是宋御霜,她自从进陆府, 三年抱俩很快就被抬做正妻, 别人都羡慕, 宋御霜却不这么觉得, 她宁愿陆随之多讨两个, 她可不想天天伺候臭男人,想着昨天她说明天有事情不要弄,那人还是哄着她好生折腾,她就气了起来,噘着嘴不说话。 “嘴能挂油壶了…”陆随之轻飘飘瞥她。 “我还能挂酒坛子呢…”宋御霜哼一声,陆随之摇摇头,这丫头完全是他宠坏的。 忽然远处有车马迎面而来, 风尘仆仆带着江南味道, 一块牌子上写着三个墨字。 玉成班 宋御霜一声叫, 声音热切:“惜玉!” 轿帘被素手轻轻掀开, 露出芙蓉秀靥, 恰似当年初见。宋御霜看着她窈窕姿容,咧嘴似哭似笑,她瞥瞥自己有些圆鼓鼓的肚子, 幽怨的看着陆随之,似乎抱怨为什么别人生了孩子还依旧窈窕,她却胖了起来。 陆随之嗤笑一声:“你自己吃出来的,怪得了谁?”说着跪拜在白衣男子面前:“叩见荣王爷荣王妃,请随随之去面见圣上吧。” 荣玉棠和惜玉相视一笑:“好。” * 去宫里的路上,惜玉坐在马车里面,布衣荆钗难掩玉色玲珑,她温柔的抱着怀里孩子笑:“瞧见刚刚御霜见我活像见了鬼…我不过生了个孩子,有那么老吗?” 小凌波瞥她:“谁知道呢,你个母夜叉惯会吓人…” 惜玉作势要打她,小凌波笑起来:“哟,母夜叉现原型了,原是个泼皮成精!得了得了,荣玉棠眼里你最美,成吧…” “没皮没脸的…和桃夭学的吧…”惜玉瞪她一眼,坐回去时候又一脚不小心踩到小寒仙绣花鞋上,小寒仙哎哟一声: “我的好班主,长生这个月才给我买的新鞋儿,就被你糟蹋了…” “去去去,长生现在名满天下,一场戏多少钱…”惜玉噗嗤一笑看她露出的小红鞋绣花边:“还是大红鞋牡丹样…这么多年,长生怎么老是对这种情有独钟…” “可能我长的像牡丹吧…他看什么都想着我…”小寒仙挑眉,逗的芹娘一乐,芹娘原来比他们大几岁,也沉稳些,笑道:“好了,别把小哥儿吵醒了你们几个…” 惜玉这才坐好,继续哄着怀里小孩。 时光荏苒,已经是她离开京城的第三个年头了,她已为人母,玉成班还是那个玉成班,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大师兄娶亲了,是隔壁村的一个少女,很是温柔贤惠;在金陵的桃夭居然和小凌波走到了一起,还跑到她戏班来搭戏。 玉成班在不断壮大,已经成了徽州数一数二的大戏班。 本来他们想一辈子不再去京城了,可是在第八十一次送密信喊荣玉棠回京城过年后,荣玉棠还是妥协了。 毕竟他们有了孩子,是该和他的狗皇帝大伯见见面了。皇帝也在慢慢改变,先是派了亲信去做县令,又加派人马扮做平民在玉成班四周,护卫他们安全,又经常修书给荣玉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荣玉棠把第八十一封书信烧了,才淡淡点头:“叫他准备好孩子百日的礼物,还有见弟妹的礼…” 锦衣卫唯唯诺诺去了,筱三激动的上蹦下跳:“哎回京城了!真好,咱们啊,都是成双成对的,圆满回去,唱个团圆的封箱。” 惜玉不想点破,现在玉成班都有了各自姻缘,而筱三还是单身。 * 皇宫里张灯结彩,升平署今夜不眠,请神拜佛,八尺戏台燃香洒净,六角宫灯悬挂四周,宫女们云鬓绒袍似天仙降,两列席位安排香果佳肴,直对戏台的当然是帝后御坐,侧位太子。大臣们分底下两列。 许多人发现,今年太子的对面,多了一张青玉案和两副筷子。 谁能坐在那里? 帝后舆驾一到,锣鼓齐响,他们似乎没什么变化,太子长高了一截,玉雪可爱的脸上有了些轮廓,也沉稳了不少。 “开戏吧…”皇上携皇后坐下,凤眸微沉,看向后台忙碌的人,灯火摇曳处,人影里许多人相对描眉,笑意蹁跹。 今天是封箱戏,三国反串大连台。 第一出,小太监搬出来戏码《龙凤呈祥》,是洞房那一折。 锣鼓一响,胡琴咿咿呀呀的拉起来,宫女们簇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上台来了,那美人凤冠霞帔云霞团蟒,娉娉袅袅又不失风度,声音嘹亮: “昔日里梁鸿配孟光,今朝尚香会刘王…” 这唱孙尚香的不是别人,正是桃夭,他原来是旦角后改来小生,现在说是反串青衣,其实是老本行,还有模有样的,台下观众也看的津津有味。 他唱完了,坐定了等刘备入洞房。 一个略带雌音的声音传来,从幕后走出来两个人,刚刚出来台下就笑了,无它,那刘备实在太俊了些,虽然戴髯口也遮不住那秀面,旁边的赵云也是娇俏可人,一看就是两个女子扮的。 刘备不是别人,正是小凌波,她清清嗓子,往里面一看刀戟如林,吓的一哆嗦,赶紧扭头拉住赵云:“你保孤王回荆襄啊!” 赵云拦住她:“哎,主公!为臣好比樊哙将,我主好比汉高皇,主公但把宽心放,微臣保驾料无妨。” 小凌波一把反扭住她:“哎!拉住四弟一同往!” “去哪里?” “你保孤王入洞房!” 小凌波恨不得把她拉进洞房,那赵云不肯,两个人拉拉扯扯几乎成来十八扯了,最后那人无可奈何:“哎,主公!那旁有人来了…” “哪里?” 那人把小凌波一丢,匆匆忙忙埋着小步子跑了,小凌波一个不注意差点没摔到,桃夭看不下去了,掩嘴而笑:“宫娥们,还不搀扶刘皇叔进来么…” 好容易进了洞房,两个人一站里对望,桃夭比刘备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凌波,两个人寒暄完唱完了,本来没词要下去了。桃夭忽然来了一句,声音酥软: “刘皇叔万般好,就是一点,这个子矮,下回得穿两个厚底…” “哎…”小凌波没想到他要现挂:“此话怎讲?” “我怕我舞弄棍棒刀剑无眼,你从外头回来,我看不见你,一刀哎哟…伤着你了…”他嫣然一笑语气暧昧。 “男子汉大丈夫,有志气就行,要个子做什么?与你当顶梁柱吗!”小凌波一笑:“再说了,娶妻洞房又不是要个子…” “哎呀,那要什么呀…”桃夭眨眨眼故意问,小凌波一阵脸发烧,拉住他手下去了:“何必多问,你我洞房去便知晓了…” “哎呀…”桃夭回头抛个媚眼:“他还保密呢…” 一席话,哄的哄堂大笑,宫女们一个个羞到不行,惜玉在后台看着,趴在荣玉棠肩膀上笑的肚子疼:“桃夭和小凌波,还真是对活宝…” 小凌波匆匆忙忙扯着桃夭下来,在后台就开始追着桃夭打,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转瞬间第二折又开始了,是《脂粉记》 。脂粉记最精彩的看点,无非是司马懿穿上女装,在城下搔首弄姿气诸葛亮的一段。 “请司马父子阵前搭话!”慕晚成一声念道,羽扇纶巾风度翩翩,胡琴一响,从另一边幕后透出来生小嗓,那嗓音忒是憋的细腻,好似一个大汉捏着嗓子喊哥哥。 “忽听得二娇儿一声禀…” 一个魁梧身材的大汉画着大白花脸,带着白厚髯,娉娉袅袅的颠着出来了,他凤冠霞帔加身,百花裙底下露出厚底大脚,水桶腰扭捏着,十指粗长捏着水袖,妩媚的一甩,那娇羞的力道能打死人。 他还捏了个兰花指,抛一个媚眼给台下。 “出营门走一个风摆柳…” 他双手一抬,壮硕腰身扭动起来,活似水牛,逗的台下哄笑,惜玉抱着孩子笑的如花枝颤,孩子睡醒了,睁大眼睛看向台上,正看见那司马懿扭这腰走到诸葛亮面前,娇滴滴喊一声亲: “a~” 孩子瞪大了眼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惜玉有些羞愧,让这么小的孩子遭受了这样的污染。 那扭捏大汉忽然嗓子一变,恶狠狠道:“抬头来只看见妖道孔明......送来了脂粉裙钗叫我扮妇人…” 太子好奇道:“他不是扮的挺高兴的吗?” 皇后也忍俊不禁起来,只听见他又是一嗓子: “不要那胡思乱想心不定!红罗帐内你我叙叙交情!” 司马懿嘿嘿一笑,把两个手指斗一起,拿眼睛觑着诸葛亮,诸葛亮呸一声,那司马懿拿袖子遮面,笑的放荡。 惜玉彻底要笑疯过去了,整个唱完台下已经倒成一片,薛小山穿着女装回到后台,把凤冠霞帔摘了,恼羞成怒是往哪里一坐:“笑!笑你妹的笑…老子今天不扒了你衣裳给你换女装!” 芹娘笑着拦住他:“就笑,怎么了?” 薛小山面色一僵,给他天大本事他也不敢对夫人怎么样,只能认着:“人家桃夭生的好,扮女的好看,你们净胡闹撺掇我唱这个…” “没事没事!还有人陪你呢!”惜玉笑嘻嘻。 只听到一个有些委屈的声音:“来了…” “哟!咦!”唏嘘声音一片。 只见后面走出来个粉衣郎君,翠翎修长面如傅粉,就是实在有些娇小,风流有余虎威不足,她一开口就想:“某,周公瑾,上了啊!” 惜玉对着她笑,这小寒仙和穆长生反串《小宴》,小寒仙扮周瑜,穆长生来貂蝉,小寒仙率先上去了,唱的还有模有样,她更期待的是穆长生的扮相。果然那边吵杂声音,有那人害羞的低语:“别看别看…” 惜玉凑上去看,只见一个高挑“女子”被众人围观,羞的已经抬不起来头来,穿着素色女帔水袖轻叠,鱼鳞百褶腰包上绣着各色蝶恋花,水蓝色绣花鞋儿漾出些穗儿,头带珠翠鬓边粉蓝双花,偏凤颤巍巍的闪着。描眉涂靥,好一个娇俏美人。 就是美人太高了,肩膀太宽了,声音太粗了。 “好貂蝉!貂蝉姐姐!”有人起哄起来,穆长生瞪他:“胡说八道!” “扮上了你得按照人角色来,你应该说,兀那相公,忒胡说些什么呢…” “对!再说一个…” 穆长生摇摇头:“小寒仙在等我…不和你们胡闹了…” “又说错了,得说,我郎君在台上等候于我,不和你们戏耍了…”惜玉调侃他,把穆长生搞了一个大红脸,越发有些芙蓉秀面的意思了。 他慢悠悠的走到幕后,提气喊着小嗓:“轻移莲步出兰房,怀揣香饵到华堂…” 他不适应小嗓子,忽然一个破音,直接变成粗嗓子喊起来,脸都憋红了还不敢停下。惜玉笑的是前仰后合,趴在荣玉棠怀里,孩子她给芹娘带到后面去了,不能再吓到孩子。 “这哪里是貂蝉,这是五虎上将吧…”惜玉擦擦笑出来的泪。 穆长生一个万福矮了身子:“温侯,奴这厢万福…” 小寒仙笑眯眯走过去:“不敢,小将有礼…”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霎时含情脉脉似百川入海,一眼再无他言。 惜玉看着有些动容,她看向荣玉棠,他也正看向她,薛小山忽然开口:“等等,为什么荣三爷你不上!我们都女装了!” 荣玉棠似笑非笑:“我哪天,没有女装?” 说的也是,荣玉棠唱旦角的,天天和惜玉台上主仆姑嫂,台下是恩爱夫妻,他扮相最好,要是他肯留在京城,那些女子都没戏唱。 台上还在唱,陈公公来了:“王爷…您就去前面吧…您待在这里,不合适…” “他准我带惜玉去,我就去…”荣玉棠声音淡下去。 “上面摆着两对筷子呢…”陈公公笑。 荣玉棠这才携着惜玉手,走出了后台,径直走到皇上面前,皇上停下酒杯抬眸看他一样,他布衣白裳风尘仆仆,眉眼里却越发的清,清贵疏离恍惚竹仙莲主,他的脸没有苦难留下的痕迹,归时一如来时,他还是少年。 惜玉站在旁边,不卑不亢的看着他,两个人步伐都一样。 皇上忽然觉的有些挫败,他指着那席位:“坐吧…” 在大臣们的诧异和打量中,两个人坐下了,惜玉的裙角不小心被压到,荣玉棠心细的帮她捏住弄整齐,惜玉在他肩膀弯边笑,声音细细的,荡漾起皇上酒杯中融融的月,起了些涟漪。 台上依旧唱着戏,戏里人戏外人已然分不清。 “荣王妃…”皇上忽然喊了惜玉。 惜玉没有反应过来,皇上无奈又喊了一遍:“弟妹…” 惜玉才抬眼,就看见皇上端着酒杯,隔空一敬,她赶紧端起来自己酒杯,恭恭敬敬回过去,然后一饮而尽。 唔!好辣! 惜玉有些呛,荣玉棠沉着脸看一眼皇上:“惜玉三月前才大产,身子未愈…” 皇上叹口气:“朕就是想赔礼罢了…” 荣玉棠哄了惜玉好久,才不咸不淡的和皇上喝了好几杯,皇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是知道错了,想着多留他们几天,弥补下。 荣玉棠答应了。 戏幕终于合上了,玉成班的人卸妆的卸妆换衣裳的换衣裳,各自回屋去了。 惜玉今天兴致很高,也很累了,把孩子哄睡了就倒在床上了,反正她生完孩子大夫说了三个月不能同房,她就仗着荣玉棠宠她爱惜她,肆意点火,每天都拨撩他,然后不负责,把荣玉棠整的无可奈何只能忍着。 本来她今天还想去逗逗荣玉棠,想想太累了还是算了。 倒头要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把她身子搬正,压住她小肚子低语:“慕惜玉…” 惜玉一个激灵…醒了,就看见荣玉棠幽幽的眼。 “干什么…”惜玉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今天什么日子那知道吗?”他轻轻解着惜玉衣带,不紧不慢的缠着那细长带子,声音有些低沉。 “不知道…”惜玉摇摇头。 “咱孩子的百日…”荣玉棠轻轻一笑,惜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她耳边又加了一句: “也是我讨债的日子…” 惜玉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完全被堵住了,只能呜呜咽咽的发出声音,红罗帐里传来羞人声音,从空旷的寝宫传出去,被枕着云朵睡觉的月听见了,月羞的整个躲到云被子里去,整个京城一片静谧。 千家万户,各自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五十万字整,完结了,撒花~ 这是俺第三本小说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多了,虽然没有什么进步和成绩,但是能有小可爱们天天的支持,真的是非常开心。有的章评的我都能记得名字了hhh?(????),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感谢你们带给我的鼓励。祝每个小可爱开开心心健健康康,一生平安顺遂。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加油鸭?( w )? 下一本新文是《点绛唇》,女主唱戏的男主继承皇位去了,依旧是双洁1v1,狗头,下一本可能挑战一下自己,写一些朝堂战场的东西…女主大杀四方,可能和俺的这些本娇软女主不太一样了,头秃中…… 如果感兴趣,我们下本再见! 傻笑.jpg 感谢在2020-05-06 15:18:00~2020-05-07 15: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躺好、咯咯啦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梵之 20瓶;咯咯啦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