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今天二殿下回信了吗》 第1章 01第一封信 又起风了。 柳府院子里的柳絮飘飘摇摇地随风晃着。 屋子里的柳叶皱着柳叶眉打了个喷嚏,随后提笔就在眼前的粉色小笺上划了起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小心翼翼地将小笺折好,柳叶招手唤来了全京都脚程最快的小厮顺风。 “你可听好了,这信要亲自送到二皇子手里,这次你必须等他亲手打开、看完了才能回来。” 顺风应声,一溜烟就没了影踪。 等到太阳就快落山的时候,顺风回来了。 “二大人怎么说?” “二殿下说,”顺风恭恭敬敬低着头,“太长不看。” 柳叶喝了一半的茶索然无味。 这是她写给二皇子的第二封信,结局比第一封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第一封信送过去的时候,二皇子看都没看一眼就让顺风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那封没被打开的信,现在仍然安静地躺在梳妆匣的的最底层。 柳叶觉得现在的结果是一种巨大的进步,至少,二大人看信了。 可顺风显然不这么觉得。 “姑娘,你这样太唐突了。再这般下去,过不了多久,你暗恋二皇子这件事全京都的人都该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吧,”柳叶铺开了宣纸继续练字,“是该让京都的贵女们见识一下她们竞争对手的实力。” 顺风看了一眼宣纸上那可以与范闲鬼画桃符媲美的字,发自肺腑地提醒道:“强在哪了?” “当然是强在我会背诗呀!”柳叶提笔挥袖一派洒脱,“二皇子他不是喜欢才子嘛,那我就把天底下最荡气回肠的情诗全都送给他!” 这一天,柳叶趴在软榻上想诗想到睡着。 这一天,二皇子在外间架了一座凉亭涮火锅,听完谢必安的汇报后嚼碎了一颗脆骨。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垂在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凌厉的目光,再美的风景都比不过眼前的黄喉毛肚。 第2章 02第二封信 京都城里忽然就下起了雨。 难得来范府看望姨娘的柳叶尴尬了。她现在左手抱着姨娘送她的布,右手拎着弟弟范思辙帮忙打的醋,在这雨雾蒙蒙的景致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刚从外边淋着雨回来的范闲见了她,张口就来:“哟!叶子妹妹你这是上街打醋又买布呀?” 柳叶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买了布,打了醋,回头看见鹰抓兔。” 暗号终于对上,柳叶侧开身子让出半边空位,范闲几个大步就奔到了房檐下。 “你那《水浒》断更了吧?”范闲提醒道。 “你那《红楼》太监了吧?”柳叶反击道,这是他们惯常的相处方式。 “彼此,彼此。” “好说,好说。” 柳叶是柳姨娘的亲侄女,范闲却不是柳姨娘的亲儿子,俩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架不住范闲会说话,如今却也像是远房兄妹。 “昨天给二皇子写了什么?”范闲小声问。 “苏东坡的词。” “他怎么说?” “他说太长不看。” “这个词是我教他的。”范闲骄傲道。 “人渣!原来是你在跟我抢我男人!你们是不会幸福的!” “别,改明儿换李白的试试,我感觉他会喜欢。” “我也觉着他喜欢,《将进酒》谁不喜欢?可惜被你夜宴斗诗用过了,”柳叶瞪他,“《蜀道难》和《梦游天姥吟留别》倒是惊艳,可你觉着适合表白?” “是挺不适合的。”范闲赞同道。 “可恨的是你连李清照都背了,真是一点生路都不留给我,”柳叶喟然叹道,“你重生,我穿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瞧,雨停了!”范闲笑得像个身长七尺的傻子,“走吧,哥送你回家。” “我觉得我吃亏了,竟然要把你叫哥。” “没办法,谁让你是柳姨娘侄女,偏偏还只比范思辙大了俩月。” “那也总归是比他大!话说回来,你算表哥还是堂哥?” “谁知道呢。” 并肩走出范府的兄妹还在讨论堂与表的区别,抱着手臂缓缓而来的男子着了一袭白衣,穿过薄雾浓云又越过泥泞荒芜,纤尘不染。 “范闲,你说怎么这么巧,咱们一日里遇着两回。”他眉峰上扬、眼角带笑,语气是说不出的愉悦轻松。 柳叶忍住不又瞪了一眼旁边的罪魁祸首,慢悠悠地绕到了他身后。 “你俩之前见面了?”她小声问范闲。 “就街边偶遇,他搭个亭子在湖边看雨,你千万别误会!”范闲压着声解释。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柳叶深深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就背出了这应景的半首诗,透着浓浓的酸味。 站在对面的二皇子扬眉,“倒是简短精妙。” 柳叶心里欢呼雀跃--她的男神同她说话了! 回到家里,柳叶用她那不堪入目的小楷写下了整首诗: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一次她叠了一个心形,让顺风照着昨日的规矩送去了二皇子府上。 没过多久,顺风就回来了。 “二皇子今天回信了吗?” 顺风摇头,“二皇子说,再接再厉。” 好! 那她就继续努力呗。 第3章 03第三封信 风流倜傥的二皇子李承泽在吃完一整盘土豆丝之后悠哉地躺了下来。 “谢必安,今天的诗呢?” “还没送来。” “昨天是这个时辰送的?” “不是,昨天是午膳之前送来的。” “柳家小姐的事,查了多少了?” “该查的都查了,没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李承泽挑眉,“那就是之前故意不显山露水?可为什么现在又要锋芒毕露呢?” “或许,”谢必安还是一板一眼的样子,“是因为爱吧。” “这样啊……”李承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赤脚刚刚蹬进青云履,就见前几日跑得比风还快的小伙计被带了进来。 今日的小笺叠得很平整,没有什么花样,刚刚展开就有两颗红豆跌落掌心。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合上小笺,李承泽轻笑:“愈发短小精悍了。” “不好吗?”等着回信的顺风弱弱的问。 “也越渐显得字更丑了。”李承泽拂袖,一言不发走出了院子。 顺风抓了抓头,这次,又没有回信。 得了这个回答的柳叶转天就带了一摞字帖回府,不吃不喝练了两日的毛笔书法,然后拿着成果去了范府。 为什么要去范府? 当然是要拿她的成果跟范闲比一比谁的字才是庆国第一丑。 然而这一回合柳叶完败。 为什么完败? 因为范闲现在早就不亲自写字了。他聘请的代写高手精通十多种字体,环肥燕瘦信手拈来,抱歉,环肥燕瘦这个词用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 所以柳叶彻底输了,输在被贫穷限制了的想象力上。 好心的范若若提议让范闲的代写先生帮忙为柳叶誊抄情诗,但范闲和柳叶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这不合适,既然是情诗,不管字迹好不好看,都是写诗人一往情深的心意。”范闲说得委婉含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柳叶难得桀骜,“我会让别的男人有机会给我看上的男人写情诗?!” “咳咳,更正一下,是帮你给你看上的男人抄情诗。”范闲故意纠正她。 “哥,你就别取笑叶子了,”范若若忍不住心疼起了当事人,“你看她为了给二皇子写情诗,整个人都憔悴啊!” “灵感来了,我回去了!”柳叶挥了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第4章 04第四封信 第二天,二皇子李承泽的桌子上就摆了一张字迹依旧难看的小笺: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招手让人把已经走到门口的送信小哥顺风叫了回来,又让谢必安给对方递了一张白纸。 “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这两句的全文。”他指了指桌上的小笺。 于是还不到半个时辰,顺风就急匆匆地带了一张写满字的大纸回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啧啧,春天终于也要过去了。”李承泽自顾自说道。 春天过去了,冬天还会远吗? 当然,还远着呢。 柳叶也记不清自己写了多少诗了,总之都是有去无回,有来无往。倒是京都城里街头巷尾的八卦群众替她记着:柳家的小小姐给二皇子殿下送了一个春天的情书,但二皇子从始至终没有被打动,因为二皇子天天都在制造机会与范闲偶遇。 于是七夕前一天,停更许久的《水浒》更新了,更新的章节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京都城内的男男女女就连乞巧约会都手捧新卷,一时间洛阳纸贵。 赤脚蹲在椅子上的二皇子李承泽剥了一颗荔枝放进嘴里,纤长的手指翻到了书卷的最后一页,凉亭遮住了外间日光,看不分明他的神情。 “这就完了?”吐出荔枝核,李承泽飞快地擦干手指。 “不知道。”仍然在剥荔枝的范闲甚至懒得抬起头。 “这《水浒》虽不比你那《红楼》着墨细腻,但也着实精彩,”李承泽拍了拍范闲的肩膀,“你们兄妹二人也甚是有趣,满腔豪情的哥哥写才子佳人,满心情思的妹妹写英雄好汉。” “二殿下谬赞,”范闲豪爽地吐出果核,“我替小叶子一起说了。二殿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接我家婉儿过节去了。” “今日倒是我唐突了,”二皇子穿上鞋,“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让你尝尝这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岭南荔枝。后头还有一筐,你也给婉儿和……家里人带些吧。” “那就谢过二殿下了!”范闲起身笑着作了一揖,自然是明白了他话中深意,“这也是替小叶子一起说的。” 李承泽笑着摇头,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拍了拍范闲的肩膀,先他一步走出了凉亭。 别家姑娘都是约情郎出去过乞巧节,但柳叶不一样,柳叶是跟自家姐姐范若若一起出的门,二人猜了灯谜、放了河灯,还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哥哥范闲和嫂子林婉儿。 范闲邀了妹妹们一起回家吃荔枝,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荔枝的由来。 “所以二皇子专程叫你出去见面就是为了送这一筐荔枝给你?”林婉儿面带喜悦,“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有公事,不能带我出去了……” “怎么会呢,就算有公事,我也要推了来接你出去的,”范闲温柔地笑着,“我答应你的就不会食言。” “谢谢你,范闲。”林婉儿小鸟依人地靠了过去。 柳叶咬牙,愤怒地抖下了落在衣角上的荔枝壳,一拍手就站了起来。 “抱歉,我又来灵感了。”说完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出了范府。 七夕节后的第二天清早,二皇子府门口放了一封大红色封皮的信。 还是熟悉的纸张,也还是熟悉的字迹,但这次,没有熟悉的送信小哥顺风。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诗是好诗,就是怨气太重了。怎么?就因为我先请了范闲来吃荔枝?” 第5章 05第五封信 “哈哈哈哈,所以你就把这首诗送给二皇子了?”范闲坐在范府最凉快的亭子里,边吃葡萄边吐葡萄皮。 “对,叠好了放在他门口。” 柳叶习惯先剥了葡萄皮再吃葡萄。 “你这可真是冤枉他了啊,我临走之时他可是惦记着要把荔枝带给你尝尝的。” “可那时候你吃都吃完了!”柳叶用力咬了一口葡萄,香甜可口。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小气,”范闲开始吐葡萄籽,“还有,乞巧节那天更新火烧草料场也是故意的吧,就这么想烧死天下有情人?” “这都被你发现了。”她手剥葡萄的速度比范闲生吞的速度慢了不少。 “你说你是穿书来的,那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每个人的结局?” “这本书太长,我没看完。” “那要你何用?”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看到二皇子之后明白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其他男女老少对他心怀不轨。” “你就那么喜欢他?图什么?图他长得好看?” “不,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柳叶吃得有点撑了,“是因为他长得非常好看。” “这理由不错,”范闲还在吃葡萄,“可是嫁给皇子有什么好?你打算未来宅斗还是宫斗?” “宫不了斗的,他当不了皇帝。”柳叶无所谓地说。 “我是不是被剧透了?” “不然我再多给你剧透一点吧,”柳叶说着就起劲了,“不久之后你就会和二皇子闹掰!” “哦?是吗?然后呢?” “然后我就趁虚而入了呀!” “你倒是想得美。”范闲又囫囵吞了几颗葡萄。 “我问你,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发现二皇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你会怎么做?” “那你呢?你怎么做?”范闲将问题抛了回来。 “我自然是继续给他写情诗,因为我喜欢他,所以在我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有道理。” “如果二皇子要跟你兵刃相见呢?”柳叶又问。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范闲洒脱道。 “你想做皇帝吗,范闲?”柳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不想,孤家寡人,有什么好?” “那就很简单了,”柳叶伸了个懒腰,“二大人想做皇帝,就让他做吧。反正你也不想做皇帝,就让他实现个梦想呗。” “你这双标是跟哪个圈学的?” “反正不是饭圈。” “那我要是想当皇帝呢?”范闲负手而立。 “这样啊,”柳叶歪头看他,“那我就做个红颜祸水让他沉迷声色,等你把他弹劾了自己上去。”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我又不是皇子,当什么皇帝。话说回来,就冲你这份义气,我是不是应该敬你一颗葡萄?” “好说,好说,范思辙来了,你还是留着敬他吧,我要回去写情诗了。”柳叶再一次挥了挥手,顺走了一小串葡萄。 第6章 06第六封信 今天的顺风小哥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今天柳府小小姐送给二殿下的情诗完全没有封起来,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白纸上的黑字: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羞人,太羞人了!柳府小小姐竟然如此直白!顺风小哥看得脸红心跳不止。 但二皇子殿下却泰然自若地接过信笺,悠闲地绕着凉亭转了一圈仔细品读个中深意。 “倒是越发直白了。”二皇子只是轻轻浅浅地笑着,看不出情绪。 “殿下若是没有什么要交代的,那小的就先告退了。”顺风小哥打算想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撤退。 “等等。”二皇子竟然破天荒叫住了他。 “啊?”顺风小哥很无辜。 “你且把这个带回给你家小姐。”二皇子大手一扬,一张纸就轻飘飘地落在了顺风小哥手里。 “这是?”夭寿了,二皇子居然给柳府小小姐回信了!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转告你们小姐,这是我问范协律讨的。”二皇子挥手,满脸写着不耐烦。 “小的明白了。” “他真的给我回信了?”正在榕树下吃葡萄的柳叶一时激动,站起来的瞬间“咚”的一声就撞到了树枝上,疼得他眼泪汪汪。 “我说柳小姐,您好歹含蓄一点吧,”送信的顺风小哥真的很无奈,“二殿下说了,这是他同小范大人讨来的,算不得回信。” “好说,不管问谁要来的,总归是他送给我的。快拿来我瞧瞧。”迫不及待从顺风小哥手里拿过那封信,柳叶还颇为认真地放在鼻尖闻了闻。 就在顺风小哥以为她要花痴地沉浸在二皇子高贵气息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柳府的小小姐柳叶却忽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嗯,确实是范闲惯用的墨。” 顺风小哥一个趔趄。 柳叶拿着信飞快跑进屋,虔诚地将桌面整理干净,腾出一块专门安放信纸的空间,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平放在桌面上,一点一点充满期待地打开。 “催更!” 白纸上就这两个遒劲的大字,一看就知道不是范闲本人写的。 柳叶叹了口气,深邃的目光从窗口望出去,满心想的都是尽快找个比范闲这位代笔性价比更高的书法先生,到时候,她就让那人用十个国家的语言分别写一万遍“催更”贴范闲家门口。 第7章 07第七封信 直到入秋,二皇子的府邸都未曾再收到柳府小小姐送来的情诗。 相反,断更许久的《水浒》竟然日更两万,一更就更到了吴用智取生辰纲。 太子殿下手不释卷,二皇子殿下手不释卷,靖王世子手不释卷,宫中编撰郭保坤手不释卷,鉴查院王启年手不释卷…… 一时间,仿佛全天下的男人都在手不释卷,除了一直在数钱腾不出手来看书的范思辙以外。 如果这时候走在京都城里就会发现,男人们手里捧着《水浒》,女人们手里捧着《红楼》,各走各的阳关道,没有争执,没有嘴炮。 但是,誊写了这两本书的作者却正在掐架。 “我只是给二皇子支了个损招而已,你没必要天天过来逼着我拼字吧!” 范闲一边给代笔先生口述后面的内容,一边埋怨柳叶最近更新的频率过于勤奋。 “你有本事让二大人来找我催更,有本事你就日更十万啊!” 柳叶借用了范闲府上的一位代笔先生,鄙视完范闲之后开始滔滔不绝地继续口述后面的章节。 “听说后天靖王世子过生日又开诗会,你也被邀请了?”范闲问得懒懒散散。 “是,”柳叶说得喉咙痛,于是一口气灌了好多茶水,“这回你还去吗?” “不去了吧,”范闲悠哉地说,“上回去是想找鸡腿姑娘,现在人找着了,诗我也背了不少,不去了。” “不给人送柿子了?而且婉儿嫂子和我约好要一起去,你不陪她?” “什么?你约了她?那不行,我可不能任由你把她拐走了。” “行啊,既然你要去,那二大人肯定也会去的。”柳叶开心地表述自己沾了范闲光这一事实。 “你总叫他二大人,我听听都觉得二。”范闲依然在吐槽。 “听他们说,上次你在靖王府写《登高》,你写一句,王府的下人就跑去后院跪在二皇子跟前背一句,这来来回回得跑八次吧?这种仪式感想想也是够二的。”柳叶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就是这么评价你暗恋的男神?还挺贴切。”范闲也跟着笑出声来。 “你住嘴!全天下只有我才能黑我男神!” “敢情你还是个黑粉?” “你才是黑粉,你全家都是!话说那日夜宴斗诗,你还有谁的诗词没有背?” “记不清了。” 于是柳叶掰着指头开始数:“王杨卢骆?尤杨范陆?二谢?沈宋?王孟?韩柳?元白?前后七子?” “你停一下!”范闲忍不住打断她,“你穿书之前是在备战中国古代文学史专业的考研吧?这么多并称,我仿佛是在听大学语文。” “我很认真在回想呢,”柳叶托着腮帮子沉思,“这次你不作诗了吧?那我的竞争对手可就少一个了。我应该背一首什么诗才能让二大人对我刮目相看呢?” “相信我,你写再多的诗也不如你把《水浒》更完能让他刮目。”范闲诚恳地建议。 柳叶却不理他,继续掰着指头算,“你把《春江花月夜》背了吗?” “好像没有。” “那《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呢?” “应该没有!” “《琵琶行》呢?” “这个真没有,那么长,还没背完我就得先醉死。这几首都不合适。”范闲连连摆了好几次手。 “行吧,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柳叶翻了个白眼,“总算给我留了几条生路。” “好说,好说。”对方毫无诚意地拱手。 第8章 08第八封信 靖王世子的生辰诗会在湖上举行,京都城的才子佳人们齐聚一堂,湖上停了好些画舫,有精致的也有朴素的,仿佛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这一次,坐在画舫里的才子们都吃了上次在范闲面前班门弄斧的亏,没一个人敢上前作诗,而姑娘们又没有谁真的想去出风头。一时间倒只有歌女奏乐的声音。 范闲这时候忽然一个大步迈了出去。满座哗然,皆以为小范失神--对不起是诗神--要作诗了。却没想到他只是扯了一张最长的纸铺在地上,朝姑娘们的席间使了个眼色,然后坐在第一排的柳叶就出列了。 后者笔直走到纸卷前坐下,打了个呵欠之后提笔就写: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柳小姐,请放过奴才们吧!”刚写了不到一半,就有靖王府的下人气喘吁吁地跪在她面前磕头。 柳叶低头看了一眼她那非常惨不忍睹的字,冲来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求柳小姐赶紧写完全诗救救奴才们吧!实不相瞒,为了一字不差地给对岸画舫的二皇子转背小姐的诗,咱靖王府的下人已经来回坐船跑了二十多趟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噗--”坐在不远处正优哉游哉吃点心的范闲冲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小表妹柳叶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请二皇子屈尊穿个鞋直接过来?” “噗--”范闲嗑的瓜子落了一地。 “不用麻烦了。”是二皇子身旁剑客谢必安的声音。 柳叶抬头,却没有看见期待的那人。 “二殿下说不用过去一一禀报了,他先回府等柳姑娘把信送过去。” “噗--”范闲的绿豆糕喷了一桌子,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原来你就是这样令他刮目相看的。 第9章 09第九封信 “诗这么长,她也不怕手酸。”吃了葡萄没吐葡萄皮的二皇子李承泽又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 “她用了范闲的代笔。”谢必安惜字如金。 “这就难怪了,”李承泽抖了抖手里写满诗句的宣纸,“连那送信的也不在外面等了,越来越敷衍,真是喜新厌旧。” “什么新?什么旧?”受邀过来吃葡萄的范闲刚巧进来就听到了这半句。 “你来了!”看见范闲的身影,李承泽双目泛光。 “二殿下请我喝下午茶,我怎么能不来呢!”范闲随意地坐了下来,“刚才在说什么八卦呢?我听着好像和柳叶有关?” 然而方才还温柔和蔼的二殿下下一秒就翻了个大白眼。 “上次画舫诗会之后,柳家姑娘声名大噪,就连许久没和我说过话的太子殿下也来问我对柳家姑娘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通过这一个又一个白眼,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貌美如花的京都名媛二殿下有多么嫌弃太子了。 “哦?太子?”范闲从吃葡萄群众变成了吃瓜群众。 “太子说,柳家姑娘给我写了那么多首诗我一首没回,肯定是对人家没兴趣。既然我对人家没兴趣,就明确表个态,不要耽误其他想追求才女的青年才俊出手。”李承泽的语调拐了好几个弯,既尖酸又刻薄。 “出手?”范闲瞪眼,“出什么手?这是把我们小叶子当什么了?” “你跟她这是……”李承泽笑得有些勉强,“惺惺相惜?” “二殿下你怕不是误会了吧?”范闲笑道,“我跟她勉强算是兄妹,我自然是要心疼自家妹妹的。” “哦?这样啊……”赤脚的二皇子又蹲在了范闲旁边,“那你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哥哥觉得她看得上哪家公子呀?” “二殿下说笑了,她眼里只有殿下,哪里还看得到别人。”范闲直言。 李承泽那原本就鲜明的眉峰又挑起了更张扬的弧度,“倒是我不对了。” “二殿下谦虚了。” “你们俩聊完了吗?”旁边一直没搭话的谢必安忽然开口问。 “嘿?他居然还在呀!”范闲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 “什么事?”二皇子李承泽还是一副人前高傲的样子。 “没什么事,只是忽然想起来,刚送信来的人好像就是柳小姐。”谢必安冷静得有些过分。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能突然想起来?”范闲就像是走错了相声园子的观众。 “她为什么不等回信?怕我说她写得不好?”李承泽还是一样的自信。 “不是,”谢必安也还是一样的冷静,“柳小姐赶着去一石居赴宴,说郭保坤做东,不吃白不吃。” 咚—— 二皇子面前的果盘翻了。葡萄散落满桌。范闲将它们一颗颗捡起来,一半塞给二皇子,一半往自己往嘴里喂。 “郭保坤而已,连对手都算不上,二殿下你尽管放心。”范闲说得笃定。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吗?”李承泽的唇角扯起了狰狞的弧度。 “殿下开心就好。”范闲懒得跟他抬杠。 “哦,对了,”谢必安今天特别喜欢停顿,“听说柳小姐还给郭公子做了两句诗。” 啪嗒—— 李承泽手里的葡萄又掉了一桌子,他认真地把果子捡起来擦干净往嘴里送,若无其事问那人:“做的什么诗?” 刚说完,就有一个小厮跪在了李承泽面前。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又是从前方探听到第一手情报回来作汇报的。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小厮松了一口气,他运气好,这次柳家小姐没有作什么长篇叙事诗,否则他就要来回跑个几百趟了。 传话的人说完了,室内忽然就安静了。 “她这是炫耀吧?”光脚丫的李承泽又往范闲身旁挪了几步,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晕开浓厚的得意。 “行了,二殿下,注意你的表情管理。” 李承泽揉了揉脸,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高深莫测的精神分裂模样。 第10章 10第十封信 柳叶在一石居给郭保坤做了两句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 站在郭保坤那边的人谣传:柳府的小小姐自作多情将二皇子当作自己的良人。 而没有站在郭保坤那边的人却在谣传:柳府小小姐对二皇子一往情深,借着拒绝别人的机会顺道给二皇子隔空表了个白。 瞧瞧,多么忠贞不二的爱情呀,最理想的爱情莫过于如此,无论受到怎样的诱惑,我的心中只有你,我的眼里也只能看到你。柳府小小姐就这样将一片真心呈了出来,经得起考验,耐得住寂寞,也受得了煎熬。 于是乎,原先还一心只求庄墨韩指点的青年才俊渐渐改变了人生目标,他们开始暗戳戳地羡慕收到柳小姐无数情诗的二皇子,以及在一石居被柳小姐无情拒绝的宫中编撰郭保坤。 因为前者每天都有新诗可以吹,而后者得了两句诗就可以每天吹。 然而故事的女主角柳叶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突然活成了女频文女主角的样子,依旧每天都在家里乖乖被训。 今天被训的主题是:最近跟范闲走得太近了,要注意保持距离! 柳叶听了,也认真记了笔记,回头就借着探望姑母的由头去了范府。 范闲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柳叶就蹲在门口给加湿器灌水,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在给屋里收拾行囊的旅人打拍子。 “又来借代笔?”范闲背对着她,“不是说写给二皇子的情诗不能假手他人吗?” “上次那首不是情诗,当然可以假手。” “来给我送行呢?还是来给我剧透?无论哪种都麻烦快一点,一会儿我还要带婉儿出去赏花。” “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家加湿器可以借我吗?反正你去北齐也用不了。” “就这?” “顺便给你送个行,”柳叶坐在台阶上,悠闲地晃荡双腿,“然后再剧个透。” “剧透什么?” “你这次要去救的那个魏无羡--啊哔--言冰云,长得很不错。” “是吗?比你那二大人更好看?” “那倒没有。” “看你这么轻松的样子,我这趟北齐之行怕是不容易吧?”范闲收拾好了行李也坐到门口。 “难道你以为我在强颜欢笑?”柳叶不甚在意,“放心吧,就一般武侠剧男主的套路,早去早回,我帮你照顾加湿器和林婉儿。” “我谢谢你啊!”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和二大人掐架,我只会站在他那边。” “行了,你已经给我剧透得差不多了,”范闲拍了拍柳叶的肩膀,“我不在京都,《红楼》要停更,只好拜托你多更些《水浒》帮范思辙挣点钱。” “要不我把《水浒》也停更了陪你呗,”柳叶拍开他的手,“正好我想开新坑,就写《笑傲江湖》吧。” “行,你就可劲挖坑不填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要是有机会也帮我问问吧。” “什么?”范闲难得好奇。 “如果你见到上杉虎,可不可以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他和上杉谦信是什么关系,我实在是好奇……” 范闲大笑:“你也玩战国无双?” “好说,我喜欢织田信长!” 送别了范闲,柳叶就一门心思地拆卸范闲自制加湿器,偌大的土机器被大卸八块之后总算可以搬回柳家,她一时高兴,就这么左手右手各自架着几个部件,大摇大摆走出了范府。 京都城的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柳叶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英姿飒爽、风姿绰约的二皇子李承泽。 他穿了一身紫色华服,与那还君明珠双泪垂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李承泽的身后远远跟了几个匠人打扮的下人,看一眼就能明白,二大人这又是去搭建违章的临时建筑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这是应该和他打招呼呢?还是应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呢?还是应该分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呢? “呵。”想了半天,对方却先笑了。 风吹起他耷拉在面前的一缕头发,风华绝代。 第11章 11第十一封信 “二大人?”柳叶第一次跟男神面对面说话,手心里全是汗。 然而谢必安的剑就这样亮了出来。 他是个爽快人,所以用最快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这个称谓的不满。 李承泽轻笑着拍开自家剑客,“刚还和范闲喝了酒,他人还没离京怎地就有人把他屋子给拆了?” “二大人遇着范闲了?”柳叶认为自己这话问得有失水准。 “嗯,小酌了两杯。” “还架了亭子?”这个问题比刚才那句更没有水准。 李承泽挑眉,似笑非笑地点着头:“你倒是清楚。” 这一句意味不明。 但下一句,他故意凑到近前,又刻意压着声音问:“范闲同你说的?” “不是。”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回答他。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没有意思了。 因为柳叶和李承泽这次见面确实只是偶遇,以至于历来骄奢的二皇子甚至连搭个屏风装腔作势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乎,由仪式感堆砌出来的气场也荡然无存。 “为什么要给我写情诗?”李承泽开门见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二皇子该有的样子,或者说,这才应该是二皇子的样子。 “因为其他诗范闲都背过了。” “为什么只给我写?”李承泽不依不饶。 “脚踏几条船容易翻船。” “人们都说你攀附权贵,不自量力。” 李承泽就是李承泽,从来不会怜香惜玉。 “是吗?但我觉得我家门不低、人长得也不丑。”配得上二皇子。 “但你字写的丑。” “您要因为这个原因拒绝我吗?” 问得太直接,以至于李承泽暂时没想到怎么反驳。 所以,他转移了话题。 “三个理由。” 面如冠玉的李承泽抱臂站进树荫里,不辨真意的笑容明暗交杂令人胆寒。 柳叶明白,他是让她说出三个喜欢他的理由,就像当初他给了范闲三次机会猜他是谁。 当时范闲只用了五秒,这一刻,柳叶觉得自己未必可以超过范闲。 “因为您好看,很好看,非常好看。” 不到三秒,破了范闲的纪录。 “哦?” “坐着好看,站着好看,走路好看。说话好看,不说话也好看。吃东西好看,不吃东西也好看。穿鞋好看,不穿鞋也好看……” 说着自己都惊呆了,原来,在她眼里,他竟然真的是哪里都好。 “罢了。今日既然遇到,那就不必再专程送诗过来了,” 李承泽轻笑,“索性就当面念给我吧。” 什么? 柳叶瞪大双眼看向风华绝代的二殿下,对方一脸坦然,无所畏惧。 她忽然就想起了曹子建的那首诗: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别误会,说的不是作出洗耳恭听模样的二皇子,而是如临大敌的她自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柳叶其实忘记了这首诗到底有没有被范闲拿去用过,但在这个短暂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的无数诗句都敌不过面前“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翩翩公子。 “云想衣裳,花想容……你倒是当不当着人前都一样直截了当。” 谢必安的剑早已安静入鞘,锦衣华裳的李承泽只留了个翩然背影。 是了,柳叶知道,他待自己从来不似待范闲那般亲切,否则又怎会连杯酒都不舍得请她喝呢。 第12章 12第十二封信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范闲离京那天,柳叶循着微弱的记忆摹着瘦金体抄了两段送别,送到范闲手里的时候,他看了好一会儿差点哭了,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 世人只道小范诗神歌以咏志,群众的八卦很快传遍了京都,他们说情诗女神柳叶和小范诗神这对表兄妹都是从仙界贬下凡尘的仙子,表妹不愿在诗文上与诗神表哥相争,所以临别之际特意作了送别曲。 世人还传说,小范诗神出使之际闻声涕零,二人惺惺相惜。 但柳叶一点也不关心这些。 她关心的是:范闲离京了,她最大的情敌走远了,为什么二殿下还是没有给她回过信?! 范闲走后,她陆陆续续又写了一些情诗,从“除却巫山不是云”写到“十年生死两茫茫”,再难的诗句都没能撼动二皇子殿下那铁杵一般坚毅的心。 柳叶想放弃--是不可能的,放弃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然后柳叶就被叫到了范府。 召唤她过来的人是柳如玉,范府的柳姨娘,柳叶的小姑姑。 同样都是姑姑,她和太子可不一样,太子是对姑姑爱得深沉,但她是被姑姑爱得深沉。 柳如玉开门见山就说了两个字--不行。 柳叶也没有同她拐弯抹角,干脆利落地就回了两个字--为啥。 有点简单,有点粗暴,有点不讲道理。 柳如玉坚持认为,柳家现如今凭借宜贵嫔和三皇子门楣显赫,如果再让升上知道还有个柳家姑娘想跟二皇子扯上关系,那皇帝必然会认为柳家狼子野心,恨不得除之后快。 更关键的是,如果柳家真的跟二皇子攀上姻亲,那岂不是就变成了三皇子举家支持二皇子!所以太子怎么办?太子要拉着大皇子抱团吗?若真是这样,庆帝肯定要一箭射穿始作俑者的脑袋。 道理谁都懂,但喜欢一个人的心就和伤风感冒一样藏不住。 柳叶觉得很是为难。 柳家就觉得更为难了。现如今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柳叶喜欢二皇子,别说当局者自己不愿意回头,就是当局者想回头,京都城里还有谁敢在皇子眼前下手? 如果范闲听到这个“下手”,怕是又要回来痛斥一番了。 户部尚书范建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在家里人焦头烂额之际,他大手一挥就做了个决定:等着看陛下坐不住了亲自出来指婚得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柳叶简直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完美地解决了。 于是她又开始过上了简单而充实的写诗生活。 但外头的八卦又传开了,吃瓜群众纷纷谣传柳家姑娘给家里人惹了麻烦要远嫁他乡,于是乎给二皇子写情诗这件事也变成了悲情戏。 柳叶思来想去琢磨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觉得应该给李承泽写封信说清楚。 这一次,她依旧提笔就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叠好信封的时候柳叶又看了几遍,没有错别字,学得四不像的瘦金体反倒比之前的小楷看着工整。《孔雀东南飞》的全诗太长也太惨,她只希望李承泽知道,这便是她和她最后的倔强。 第13章 13第十三封信 “她这是在提醒我,她没有朝三暮四,我也不能三心二意。” 二皇子李承泽今日没有在外面搭亭子,可以共饮的人不在京都,他连出门的心思都少了。更何况天凉了,寻不到好吃的葡萄,就连赤脚的热忱也没有了。 而且待在家里还能看情诗,这比出去搭亭子有趣。 “近来的诗越发直白,还要放任她?” 谢必安什么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哪怕忽然有一天收到情诗的人是他,大概他也不会表现出任何惊讶。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蹲在软垫上的李承泽整个人转了个身,用少年般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了谢必安。 谢必安认得那个眼神,那是第一次见范闲时刀架在脖子上对方却谈笑风生的眼神。 李承泽却没有等待谢必安的回答。 “范闲说他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信了。” 这一句话弯弯绕绕太多,谢必安不想理也理不出个所以然。 “一见钟情……”李承泽将信纸举过头顶,幽深的目光透过宣纸望向远处,“是什么可笑的感觉呢?” 正在一石居捧腹大笑的柳叶打了个喷嚏,晚来风急,她穿得有些少了。 可是陈萍萍穿得多,还盖了毯子。 然而她总不能让陈院长扯下毛毯给她吧?毕竟她并不是万能的玛丽苏女频女主,而陈院长还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病人。 为什么鉴查院院长陈萍萍会和只生活在谣言中的柳家小小姐一起吃饭?当然是因为陈院长邀请了她。 至于陈院长邀请的目的,柳叶只想吃完饭再说。 “想吃什么随便点。”陈院长从来不含糊。 “那就来个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柳叶说完就惦记着范思辙了,心里很是抱歉抢了对方的拿手绝活。 “难怪范闲和姑娘志趣相投。”陈萍萍那总是带着假笑的脸上无波无澜,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但柳叶乐意把它当作夸赞,夸她活泼有趣,夸她青春无敌。 于是她美滋滋地冲陈萍萍道了谢。 “今日找柳姑娘出来,主要是想替八处征求姑娘意见。不瞒姑娘,我们八处想将姑娘作的诗刊印出版往各地发行,只是听闻这其中不少诗作都饱含姑娘对意中人的一往情深,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将那份心意与他人分享?” “不了吧,”柳叶斩钉截铁拒绝,“这些诗不是我的,我只是把它们写出来送给心里喜欢的人而已。” “姑娘过于谦虚了。我庆国文坛积弱已久,如今范提司和柳姑娘的诗作名满天下,我大庆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柳叶觉得受之有愧,正要夹菜的筷子也就搁下了。 “文坛积弱虽然遗憾,但佳作层出的时代也未必就是盛世。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看看大文豪庄墨韩和当下的北齐不正是如此吗?” “好一个国家不幸诗家幸!有这份气度的姑娘又为何要来趟宫闱相争的浑水呢?”陈萍萍终于问到了要点。 “陈大人也是来劝退小女子的吗?”柳叶站起身,望着满桌佳肴依依不舍地后退了两步。 “谈不上劝退,就是聊聊天。” “可是怎么办?不管陈大人对我说什么,我都没法改变对二大人的喜欢呢。” “哪怕你们立场不同?” “我的立场随时可以改。” “哪怕你们未来要走的路也不同?” “我可以不走路,骑马。” “哪怕所有人、包括范闲都反对你?” “范闲不会反对我的。”柳叶忽然就笑了。 陈萍萍也发自肺腑地笑了。 “小姑娘真像在下一位故人。” 柳叶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故人是谁。可她不是那个人,她既没有看轻天下须眉的霸气,也没有改变世界的决心。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喜欢一个人,将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东西捧到那个人面前,让他知道,纵然四海荒芜,她仍然是他的信徒。 第14章 14第十四封信 柳叶本来是要去城北买烧麦,早上起得早,走了几条街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秋风萧瑟,眼前的场景像极了李承泽微服私访的手笔。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念出这两句诗的正是标榜自己最喜爱人间烟火的李承泽。 此刻他就站在最没有人间烟火的地方,幽深的目光静静地望着眼里只有他的姑娘。 “你这意思是我庆国多少年来没出过一个大诗人,就是因为、还不够乱?” 李承泽对烧麦颇感兴趣,虽然那烧麦刚出笼拿起来还烫手,但他宁愿吃一口就倒抽一口凉气却说什么也舍不得放手。 “现在不是有范大诗人了嘛。” 柳叶的声音又娇又软,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巷里显得更加宛转。 她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相遇,在她看来,面前这个男人清空一条街为了见范闲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见她的可能性。 作为一个穿书女,她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眼下,她真的就这样站在二皇子李承泽的面前,与他谈的既不是国事,也不是风月。 明明不久之前她跟他的联系仅限于纸笔,然而上一次她竟然当着他的面背了情诗,这一次她又无意中成为了他“微服私访”进程中为数不多的访客。 命运就是这么突然,前不见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听说你拒绝了陈萍萍帮你刊印诗作的提议?”李承泽的抑扬顿挫比他的表情更有趣。 “是的,拒了。”柳叶抬起头,笑弯了眉眼。 “送上门的出名机会,你说你不要?” “嗯,不稀罕。” “听到了吗?谢必安,她说她不稀罕,”李承泽扭头对着谢必安在嘲讽,“声望名利都不要了,你说她在想什么?” 她大概是在想你。 谢必安留着这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安静地望着二皇子掰了另一个摊位上的柿子。 喜怒无常的李承泽阴沉着脸问:“这些你不稀罕,那你稀罕什么?” “稀罕你呀!”柳叶的眼里光芒闪动,纯粹而又热忱。 李承泽一时语塞,就这样让她占了上风。 冷着脸的谢必安却在旁边笑了,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话我只说一次,”李承泽倾身向前凑到了柳叶眼前,“皮相越是好看的人就越是禽兽不如。” 字里行间的警告不言而喻,他是想告诉她,他并非善类,不要被猪油蒙了心。 想透了这一层,柳叶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 “懂了,二大人是想说皮相难看的人都是禽兽,我记下了。” 她就这样从根基上断了别人的逻辑,不讲道理,不问缘由。 李承泽从来不与女子争论,因为从来也争不出结论。他像拍范闲肩膀那样轻笑着拍了拍柳叶的肩膀,而后就再一次把背影留给了她。 柳叶回到家就把今天穿的衣裳换下来,万分宝贝地收藏了起来。毕竟,这是男神手拍过的衣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前来柳府做客的范若若就托着腮帮子羡慕不已地看着她做完了这朝圣一般的追星工作,下一刻就凑到了她铺开宣纸的桌案旁。 “这是要当场给二皇子写情诗了吗?我竟然能亲眼见证这么浪漫的时刻。” 浪漫这个词毫无疑问是范闲教的,此刻的范若若雀跃不已,比当事人柳叶更激动。 柳叶拿起笔,写废了好几张纸之后终于在最后一张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她那临摹得一点也不得精髓的瘦金体: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范若若帮忙把纸叠好塞进信封,扯着柳叶的衣袖小声问:“这是情诗吗?” 第15章 15第十五封信 柳叶发现,最近在京都街头偶遇二皇子体验市井生活的机会比以前多出了好多倍。 就比如今天,她不过就是来市集买口锅,还没到铺子上就发现整条街又被二皇子承包了。 多么--奢侈! 那她今天能不能不给钱、拿了就跑? 柳叶决心试一试。 她选了一口方方正正的平底浅口锅,又选了一个刮板和一个刷子,想着反正都被二皇子承包了不如就再拿一套备用,所以就每样工具都拿了两套,人走了一半又于心不忍,回头给老板留了“谢谢”两个字。 一出铺子,迎面就撞上了二皇子--身旁的谢必安。 嗬,跟铜墙铁壁似的。 她,脑仁疼。 手里的工具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柳叶弯下腰去捡,可是捡了这头又丢了另外一头,空荡的街头就不断回响着“叮铃哐当”的声音,仿佛是为迎接二皇子微服私访奏的欢迎曲。 谢必安没有说话,但从眼神到头发丝都透着鄙夷。 而他的老板二皇子,此刻就在对面的饺子摊上端着个空碗舀饺子汤。 “来一碗?”他举着碗,这话是对柳叶说的。 “这就来!” 手里的炊具又叮铃哐当落了一地,是柳叶主动丢的。她只蹦了三步就跳到了饺子摊前,乖巧地接过二皇子手里那碗刚盛好的饺子汤。 “谢谢二大人!”她双手捧着汤碗,在这肃杀的寒天里,从指尖暖到了心尖。 李承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汤,边吹边喝了两小口,“范闲到北齐了?” 话题有些虚无,但柳叶勉强跟上了。 因为提到这件事,就不得不绕回到她今日出门的原因。 今早她收到了范闲寄回来的信:厚厚的一叠《红楼》新章节是请她帮忙捉虫之后交给范思辙出书的,更厚的一叠情书是托她转交给林婉儿秀恩爱的,剩下几张薄纸是给她和范若若报平安的。 范闲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劳师动众的人,他断然不会麻烦送信的人来回跑几处地方,他将家书统一寄到柳叶手里的目的就是暗示她要尽到一个菜鸟驿站的本分。 柳叶很懂。 而她之所以出门来采购炊具也只是因为在信堆里多看了一眼范闲的来信。 他说他在北齐吃到了煎饼果子,于是她就对仗工整地想吃烤冷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烤冷面的第一步当然是买平底锅。这才有了柳叶在集市买炊具遇到二皇子请客喝饺子汤的凄美爱情故事。 柳叶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一时间忘记了要回答二皇子的问题。 李承泽坐不住,艰难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我在京都认识的朋友多,人多,眼睛自然就多了一些。” 柳叶纳闷,这到底是要解释他没找人盯着她呢?还是要证明他就找了人监视她呢? 这道题,超纲了。 “范闲托我代他给您问声好。” 柳叶不会告诉他,范闲寄回来的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他。 “那你也帮我告诉他,我等他回来一起喝酒。” 李承泽满眼期待,像极了思春期的少年。 柳叶歪着头,很是认真地望着此刻神采飞扬的李承泽少年,真挚而又诚恳地说:“二大人,我酒量很好的,您要不也考虑一下我?” 李承泽碗里的饺子汤洒出来小半,他别开眼望向毫无烟火气的街巷,“我不是你诗里说的良人,若有朝一日我万劫不复,你记着一定要落井下石,这样,你才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那戏谑的口吻,那桀骜的眼神,那狂放的气度,古往今来,所有的霸道总裁都活成了方应看小侯爷的模样。 第16章 16第十六封信 柳叶做好了烤冷面,也很好地尽到了菜鸟驿站的职责将书信送到了收件人各自手里,顺带还请他们品尝了自己做的烤冷面,很有诚意地征求了关于烤冷面改良意见,结果没有一个人觉得好吃。 柳叶很生气,柳叶不甘心。 她一生气,就分了一些做好的烤冷面打包让送信的武林高手带给远在北齐的范闲。好在这时节天寒地冻,若是盛夏,高手怕是还没见到范闲本人,烤冷面就得变成臭冷面。 东西刚送出去,柳叶就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二皇子李承泽。这次他没有清退一整条街,因为天冷,街上本来就没有人。 可是柳叶无法不怀疑他是闻着烤冷面的味道来截胡的。 毕竟,她只给范闲打包邮寄了一半,还剩了一半原本是打算给自己当零食的。 怎么办呢?二大人搭好了违章建筑,连炉子都生好了,她若是不把吃食拿出来分享那不就显得太吝啬了吗? “过来坐。”李承泽蹲在软垫上朝她挥手,这是以前范闲才有的待遇。 今天天冷,他穿了袜子,小火炉上还烫着酒。气氛好得像是在做梦,柳叶终于找准时机咏出自己在心中憧憬已久的诗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举着空酒杯,大着胆子在李承泽眼前晃杯子。 其实穿书以来她一直都有这个梦想,梦想着在大雪将至未至的寒冬,于红泥火炉上煮一壶清酒,邀知己小酌,看世间升平。 这是她心中不足为外人道的所有浪漫。 “无。” 简单明了,掷地有声。 而这就是二皇子的回答。 这一刻,柳叶的梦想就这样终结了。 她觉得愧对写出这首诗的白居易和她看了好几年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然而李承泽的拒绝并不仅限于口头上,他刚说完就挪开了小炉子上的酒壶,一点遐想的空间也没有留下。 柳叶只好赌气去端了他面前的茶盏,刹那间对方的白眼就瞪了过来。 “我冷嘛……”软糯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于是那个白眼又回到了眼睑。 “范闲在北齐吃得不好吗?怎么还需要你给他捎带吃食?” 他终于回归了正题。 但柳叶没想明白,二大人为什么隔了这么大老远还能闻出是吃食?难道这本书里还用了什么通感的修辞手法吗? “拿出来让我也尝尝吧。”李承泽居然已经开始催她了。 柳叶只好慢吞吞地把食盒里剩下的半碟烤冷面端了出来。 盘子还没摆好,二皇子的筷子就伸过来夹走了一块,值得一提的是,在送到嘴边的过程中,面皮里夹的葱花还落了大半。 “太咸了。”他嚼了两下就口齿含糊地作出了评价。 “面皮不够软。” 李承泽的嘴又要负责吃又要负责点评,一刻也没有闲着。 “蛋煎散了。” 他又吃了一块,仍是一边吃一边点评,绝不懈怠。 “麻酱可以再多放点。” 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然而李承泽的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柳叶只能努力说服自己:没关系,他想吃就让他吃吧,不让当皇帝难道还不让吃烤冷面吗?他不就是想吃个烤冷面吗?他做错了什么?他就应该吃得高兴、吃得快活、吃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然而这人偏偏一边吃一边还要补刀,食物还没咽下去,话就先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既然是要千里迢迢送给范闲的食物,我以为会更讲究些。” 这意思是在说她不讲究? 柳叶大度地摆了摆手,“没关系,范闲不讲究。” 这个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让范闲背了起来。 然而眨眼工夫,她那方才还在灵活摆动的手腕就被李承泽扼紧了。 “你觉不觉得你和范闲的关系很好?” 立场鲜明的反问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对他一见钟情的柳叶也惊呆了:二皇子这难道是把她当成情敌了? 下一刻,霸道的始作俑者却松开了她的手,若无其事地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烤冷面,送进嘴里使劲嚼了两口: “一点也不像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 柳叶抬眼望进李承泽晦暗的眼底,这个瞬间她陡然清醒:原来,方才被他扼住的不是手腕,而是命运的咽喉。 第17章 17第十七封信 最近,柳叶每一天都很惶恐,每一天都在思考,二皇子到底要怎样?还要她怎样? 天天送情诗这还不叫一往情深吗? 全天下就觉得他最好看这也不叫一往情深? 一边拒绝别人一边不要脸地给他表白也不叫一往情深吗? 为了他贡献出自己的珍藏零食烤冷面也不叫一往情深吗? 全京都的人、就连陈萍萍都觉得她一往情深,她到底还要怎样一往情深!! 还是说,二皇子这是在逼她每次遇见他都得拿着荧光棒打call吗? 可是!她不会做荧光棒啊! 这道题,又超纲了。 太难了,柳叶表示真的太南了。 奈何她从来都是三好学生、优秀团干部,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所以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过于含蓄了?是不是应该直接拉着二大人的手就跑…… 可是,她不会轻功啊! 太难了,太难了,柳叶真的觉得太难太难了。 所以她决定往北靠一点。 小寒这天,在市面上《水浒》已经停一个冬天的时候,柳叶捧着完整版的《水浒》全书等在了城北二皇子家门口。 说实话,她不知道这算定情信物还是投名状,反正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真的是如假包换的一往情深。 天虽然冷,但好在没有下雪,裹在向范思辙借来的锦帽貂裘里,柳叶时不时觉得自己说不定也能效仿宋词里的千骑卷平冈。 但她只是灵光一闪,并没有那个勇气真的去亲射虎,况且她也见不着孙仲谋。 等啊等,从破晓等到了黄昏,总算等到二皇子回来。 谢必安眼尖,远远就瞧见了她,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后又退了十步。 李承泽错愕地看着他这一波令人窒息的操作,想问什么却又懒得开口,疾步走向了等在自家门口的那一团毛茸茸的貂裘。 “你等我?” “对!”柳叶献宝似的把手里抱着的《水浒》完结本虔诚地呈到李承泽眼前,满脸都写着“求你夸我”四个大字。 李承泽扁嘴,迟疑着伸出手去接她手里捧着的书册,指尖碰到她冰冻的手背,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等了多久?”李承泽反手往后将手里的书册尽数交给了身后的谢必安,那位原本还在十步开外的傲气剑客只嫌弃了一眼就安静地接了过去。 “不久,”柳叶打了个喷嚏,“快午膳的时候来的,本来想蹭顿饭。” 眼下太阳就要下山,正好可以连晚膳一起蹭了。 “怎么不进去等?” 没了手里的书册,柳叶终于可以将双手缩进袖子里取暖,但李承泽的手却紧紧捉住了她的手指,稍一翻转就把她的手握进了掌心。 说实话,这样并不比缩回袖子里暖和,但这样浪漫啊!这年头!只要浪漫就够了不是吗? “我想在外面制造跟你偶遇的假象。” “你倒是心思深沉,”李承泽冷笑,“那也好歹让人给你架个亭子吧。” “我这突然来的,没做好准备嘛。” “你在我府里随便找个下人搭一个不就得了。” “哈?随便找个人都、都会搭?” 李承泽轻笑,“基本技能,不值一提。” 这就很令人羡慕了,在二皇子府上做事还能学会基本技能,去哪里都饿不死,这不是民生工程里解决就业问题的基本办法吗?!柳叶觉得,李承泽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但她今天来不是来同他探讨这个的。 她刚想问他这样算不算一往情深,就听李承泽又开了口:“《水浒》全书写完了?” 柳叶高兴点头:“写完了,你可以慢慢看!” 全天下只有他享有这个提前阅读全文的特权,她以为他会高兴,事实上,接过书册的瞬间他确实又惊又喜,但他却又不像她认知中的那种求更若渴的读者。 “嗯!”李承泽声音低沉,好看的眉眼带着期待,“那《红楼》呢?” 红楼? 柳叶明白了,这大概就是证明她一往情深的机会。 她稍微一用力就将自己的手从李承泽掌心里挣脱出来。 “我去北齐帮你催更?” 第18章 18第十八封信 然后柳叶就真的去了北齐。 她刚到使馆的时候,范闲正在在扒一个男人的衣服。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不起,我走错了。” 柳叶原路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还没来得及跑路就听到里面传来范闲的声音:“小叶子快进来帮忙。” 柳叶的肩膀抖了两下,她有点拿不准范闲这是个什么爱好,帮忙?两个男人、需要她帮什么忙……吗? 她一边提醒自己保持镇静,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范闲倒是衣衫整齐地坐着,可趴在榻上的男人光着背,看来就很冷。 “你想哪儿去了?”范闲取笑她,“他就是言冰云。我刚把人救出来,正给他伤口消毒呢!” 哦!原来是消毒!难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消毒这个词这是她与他才能听懂的“黑话”。 等等,这个人就是言冰云? 柳叶忍不住就低头多看了两眼。然而她站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言冰云的身板,那比姑娘还纤细的后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范闲又道:“我按住他,你趁机赶紧给他涂药,动作一定要快!” 柳叶点头应下,任由范闲在死命地按住受伤的言冰云,她自己也咬牙对着那血肉模糊之处抹药,偶尔还能听着言冰云疼得龇牙咧嘴的抽气声,她好几次都差点心软下不去手。 “你怎么来了?”范开始着手包扎,不顾还有别人在场,话题就这样回到了自家事情上。 “来催更。”柳叶帮着他撑着包扎带的另一端,“我把《水浒》写完送给二大人后他说想看《红楼》的新章节。” “什么毛病?!!” 范闲手重,言冰云的伤口被蹭,痛得“哎哟”一声叫了出声。 “路上这么危险,他就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来?”范闲小心控制力道。 “坏了!” 柳叶腾地一声站起来,言冰云的伤口再次被蹭得疼哭了。 “谢必安还在外面,他站太远,我忘了让他进来……”柳叶心里有愧。 “让他站!”包扎完成之后,范闲并没有同理心地嗑起了瓜子。 “你说你也太惯着二殿下了吧?他不过就是想看个更新你就千里迢迢来北齐催我?你是被爱情耽误了智商发育吗?”范闲可能是在心疼自家人吧。 “关智商什么事?”柳叶也跟着他一起嗑瓜子。 “你会背《水浒》难道还不记得《红楼》后面的内容吗?”范闲怒其不争,“他想看,那你就自己默下来给他看呗,做什么大老远来找我?” “因为这样显得我对他爱得比较深沉。” 范闲又抓了一把瓜子塞给她,“得了,更你已经催了,现在赶紧回去,别影响我和小言公子谈正事——” 范闲的话还没说话,屋子的门就被打开了,门外的护卫面色为难地领了个温柔婉约的姑娘站在门口,那姑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屋里,轻声唤了一句“言公子”。 心,都要融化了呀! 柳叶本来还在担心言冰云刚才上药那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姑娘瞧见误会,哪知道一回头就看见那位小言公子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一旁。 她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肤白貌美、纤腰长腿,果不其然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范闲戳了戳她:“你看门口那姑娘看言冰云的眼神,像不像你每次看到二大人的反应?” 柳叶秒懂,那位姑娘,就是小言公子在北齐的桃花债。 穿书女的优势就是对剧情了如指掌,但穿女书的劣势就是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这些活生生的人物会做出怎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就比如现在,当门口那位温柔美丽的姑娘正要进得门来之际,方才还气若游丝的小言公子忽然大声制止道:“沈姑娘,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之前只是利用你,我在庆国早已和人订下了婚约。” 范闲扯了扯柳叶的衣角,“你听过这方面的八卦吗?哪家姑娘怎么惨?” 柳叶摇头,她也很懵,京都城的确有不少瓜可以吃,但其中并没有言冰云的。 “我不信!”那位沈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柳叶很有自知之明地对比了她自己,决心将来一定不能在二大人面前哭,因为她哭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话说清楚吧,你也好早日断了念想。其实,她就是与我定下婚约的人——” 言冰云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柳叶和范闲围观吃瓜的地方。 屋子的门开了大半,院子里的阳光落下来,一半照在了十步开外站着的谢必安身上,另一半隐没在了房檐屋脊的阴影里。 柳叶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那冷酷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随后一个小步往旁边挪了几寸,正好让言冰云的一阳指对准了目瞪口呆的范闲。 对,这才是绝美爱情故事应该有的亚子。 第19章 19第十九封信 柳叶在北齐暂时是走不了。 究其原因,不用说也能猜到是拜言冰云公子的一阳指所赐。 那一指,成功让她和范闲都成了伤害沈姑娘的大坏蛋。 更可怕的是,言冰云对着她和范闲阐述了一个半时辰的“国家不同无法恋爱”和“祖国尚未统一我辈无心婚配”之类的大道理。最后的最后,他用鉴查院和庆国大义来拜托范闲说服说服柳叶帮忙把戏演全。 柳叶当然没有同意,喝完茶转头就走。 然而一推开门却发现:一直站在十步开外的谢必安不见了! 她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她一度怀疑一剑破光阴的传奇剑客该不会是冻死在外面了,她还真不知道回去怎么向二大人交代。 这时候言冰云才说:“我告诉他上杉虎和太子早已联手,此时留二皇子一个人在京都恐怕不安全……” “然后他就回去了?”范闲看戏看得开心,“没想到谢必安看起来冷酷,对二皇子倒是一片忠心。” “二皇子让这样一位绝顶高手送你来北齐就为了你说的那什么催更?”言冰云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怀疑、猜忌和嫌弃,“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一问,咬牙又切齿。 正在吃花生的范闲起哄道:“小言公子,你忘了你昨天才宣布了她是你未婚妻这件事吗?” 一直背锅的范闲终于得到了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话说完就冲柳叶眨眼睛。 这时候柳叶满脑子都是二皇子嫌弃人的样子,也抬了眼皮翻了个跟李承泽一模一样的大白眼送给范闲。 “唷!学得还真像!”他朝柳叶凑近了些,抓了一大把花生给她。 “昨日一时情急才会出此下策,未与姑娘商量,是我不对。”言冰云还是绷着脸,一板一眼了无生趣。 范闲摇了摇头,望着苦大仇深的言冰云小声对柳叶说:“你穿书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小言公子就这毛病--” 柳叶点头,二人就对言冰云敷衍了几声之后又开始聊起了自己的浒苔。 “你就不担心你家二大人的安危?”范闲刚问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也是,你知道剧情,既然不担心那一定是他没事。” “你花生吃慢点,当心嘴嘴皮子下面漏。”显然柳叶也抓住了范闲的把柄。 “不是说了嘛,嘴巴下面打的洞早合上了!” “你们俩说完了吗?”是言冰云出声打断了穿越女和重生男的对话。 范闲拍了拍柳叶肩膀,终于开始说正事:“你也瞧见了,我这里没什么高手可以护送你安全回去。既然谢必安离开了,那你就在这等我们一起回京吧,人多路上也热闹一些。” 柳叶忧伤地看着发际线比出使之前高了不少的范闲,本来憋了一肚子气,但又真是狠不下心来让他另外想办法送自己回去,也就只好这样答应了。 当天她就给二皇子李承泽写了一封信报平安: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随信寄出的还有柳叶从范闲那儿死乞白赖讨回来的《红楼》最新章节。等这封信寄出去之后,柳叶几乎每一天都在看戏。 这天沈姑娘给言冰云带了药材,言冰云把她轰了出去。 隔天沈姑娘给言冰云带了点心,言冰云说他牙疼不吃糖。 随后沈姑娘给言冰云送了被褥,言冰云说他穿了秋裤不冷…… 最后沈姑娘跑来哭哭啼啼地说:“你要走了,我没什么可以送你。” 言冰云一本正经回答:“那就送上你哥哥的项上人头吧。” 接着,沈姑娘就哭天抢地跑了出去。 那一刻,吃瓜群众柳叶打心眼里觉得这世上有些人孤独终老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看在言冰云眼里却未必是这么回事。 那位皮相不凡的少年负手而立,他觉察了她的存在,紧皱的眉头拧得更深。 “想骂我就骂吧。”言冰云背对着她说。 “哦。大猪蹄子!”柳叶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言冰云的眼角余光瞥过她,“你们姑娘家眼里只有小情小爱,不会懂我们背负的家国大义。” “若是没有她的小情小爱,只怕你也活不到范闲来救你。”柳叶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认真地和言冰云抬杠。 “若是家国大业都没有了,谁来成全你们的小情小爱?”言冰云的讥讽也算是鞭辟入里。 “是是是,你人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柳叶懒洋洋地随口敷衍了两声。毕竟,与固执己见的直男之间是永远辩不出个结果的。 她打了个呵欠,转身正想去厨房找点吃的,一抬眼就看见言冰云的大半张脸红得像是被蒸熟的大闸蟹。 “你这是、”柳叶错愕,“中暑了?”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 第20章 20第二十封信 在没有征伐的日子里,月色总是很美。 月明星稀的天幕底下,柳叶坐在院子里数星星,范闲和言冰云却在屋里严肃而激烈地讨论如何搅乱时局。 屋子里的男人为了怎么杀沈重争得面红耳赤,住在其他几间房子的王启年和郭保坤等围观群众都禁不住好奇出门看。 坐在院子里数星星的柳叶适时地哼起了小曲儿: “这夜的风儿吹,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也许是声音太软,也许是歌词太缠绵,屋子里的两位不吵了,仔细看就会发现言冰云脸上的红晕仿若又煮了一只大闸蟹。 还是范闲了解柳叶的用心,推门就吼:“现在不是配这种文艺爱情电影背景乐的氛围!” 柳叶吐舌,又小声哼了几句才回屋睡觉。 经此打断,屋子里争吵的俩人终于平静了。 “她是二皇子的人?”言冰云谨慎组织措辞。 “严格来说,”范闲组词更谨慎,“二皇子是她的人。” 言冰云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二皇心思深沉,从不流连花丛,未曾听闻他钟情哪位女子!” “你刚才不就听到了?”范闲说得理所当然。 言冰云仍是不信,“你和你的家人们都很奇怪。” “习惯就好,”范闲不甚在意,“杀沈重的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马上就去安排,你就安心养伤吧!” “不!我要去!杀沈重也是我的事!”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伤还没好,不要命了吗?再说我杀还是你杀有区别吗?”范闲又急了。 “自从进了鉴查院,这副身躯便不再只是我自己的,为了庆国,我什么都不在乎……” “又来了……” 是啊,又开始了,属于男人们的、永远得不出结论的争执。 蹲墙角却什么内容也没听到的王启年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柳叶姑娘当初是不是写了首诗拒绝郭保坤来着…… 一起蹲八卦的高达推测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柳叶姑娘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过来,难道不是因为听说小言公子被救出来了所以迫不及待来接他吗? 另外一位蹲八卦的前当事人郭保坤由此得出了最终结论:小言公子说他和柳姑娘之间有婚约,大概率是真的了! 此时此刻,蹲坐在房中望着同一轮明月的李承泽已经把谢必安晾了两日不曾说话。 桌案上放着崭新的《红楼》新章节和皱巴巴的两行诗。李承泽不说话,谢必安当然更不会说话。 “我让你回来了吗?”低沉的嗓音发出多日以来第一句冰冷的疑问。 “没有。”谢必安坦然。 “他们说我有危险,你就回来了?”李承泽清澈的眼眸里看不见半分感激。 “是。” “你还真听他们的话。”他刻意咬重了“他们”二字,目光如炬。 “并不。” “看来他在北齐吃的苦头还是太少了……”一句话没有主语,但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替我带封信给范闲。”李承泽站起身,遥遥地指向了桌案另一端的锦盒。 谢必安领命,“只给范闲?” 李承泽含笑看他:“你说呢?” 第21章 21第二十一封信 柳叶这两天时常与沈小姐一起玩。 事情的起因在于柳叶逛街时发现胭脂铺的老板正试图安利给沈小姐一盒完全卖不出去的胭脂,然后柳叶当场就戳穿了老板的谎言并将自己混合胭脂的秘诀毫无保留地分享了。 自那以后,她和沈小姐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什么?想问沈小姐是怎么对一个疑似情敌的女人敞开心扉的? 别傻了,言冰云那种临时编造的谎言只有傻子才会信!并不是针对谁,这里的意思是王启年、高达、郭保坤这种居然信以为真的直男全都是傻子。 在那之后,一直被轰出去的沈小姐来得更加频繁了,而且言冰云再也没有理由轰人出去,毕竟,别人沈小姐只是来这里找姐妹聊天的,根本没他什么事。 柳叶的算盘也打得叮咚响,她计划在离开北齐之前给言冰云和沈小姐二人制造个机会心平气和把话说清楚,不管他们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哪怕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 然而!柳叶生病了! 拜冷空气所赐,一向怕冷的柳叶就这样患了伤风。 使团里其他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她一个行走传染源实在不好意思出去祸害人间,便只好独自待在房间里休养。 难得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柳叶不仅不想出去玩还不得不顶着厚厚的被褥在屋里养病。 她仔细数了一下,今天她一共打了23个喷嚏,咳了49声,眼皮还一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虽然她有良心不把伤风传染给其他无辜的人,但真架不住就是有人来看她。 比如范闲和言冰云。他们俩是组团来的,最近他俩几乎形影不离,柳叶也见惯不怪。 “怎么样?”范闲帮她把顶在脑袋上的被角掖好,这大概是他掖过最特别的被角。 “还好。”柳叶分不清楚怎样才叫好。 “放心吧,有我这个大夫替你看病,保证药到病除!” “你别用成毒药就好。”柳叶嫌弃道。 “对了,谢必安又来了。二皇子还让他给我带了封信,”范闲从袖子里抽出那封捂热了的信,“你说我看不看?” 明明上面写的“范闲亲启”四个大字,他还来征求她的意见?这是炫耀吗? 柳叶刚想吐槽,就听他又没个正形道:“要不你先帮我看了,觉得我能看的话我再看?” “范闲!”言冰云正气磅礴出声制止,“事关重大,万一是机密,你怎能如此儿戏!” 范闲没有理他,手里捏着那封信,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叶。 “最坏不过就是情书。”柳叶大方表示。 范闲大笑了几声,随后还真如他话里所说先拆了信封递给柳叶。 “范闲!!!”言冰云的三观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柳叶却也没推辞,递过来的书信就这样展开。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问范闲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京、确定回京时间之后好安排他组织春闱这类无关痛痒的问候。 柳叶笑了,看范闲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范闲见状也终于轻松地拿过信去看。 “这哪里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呀,这是拐着弯问我何时把你送回去吧?”范闲抱怨,“还专程让谢必安来!之前我跟上杉虎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说让谢必安来支援我?” “你不要污蔑他,他要给你借谢必安,你自己拒绝的。”柳叶打了个喷嚏,无情地戳穿了他的怨言。 “得了吧,他这样做还不是拜小言公子那句信口雌黄所赐,说真的,要不你跟着谢必安先回去?省得你二大人在记恨小言公子的同时把我也恨上了。”范闲提议。 柳叶猛地一激灵,抬头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言冰云,一番考量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这样会回去万一传染给谢必安就,他就不能好好保护二大人了。” 范闲撇嘴,他知道她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却什么也没问。 “要不你还是给你二大人写个诗吧,省得他误会是我不肯放人。”范闲铺开了纸。 柳叶同意,想了想就在纸上写了两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22章 22第二十二封信 自从范闲和言冰云亲眼目睹了柳叶给二皇子写情诗之后,小言公子就再也不和柳叶说话了。 他当时探病出来之后就一路在对着范闲谴责柳叶,说辞无非就是柳姑娘虽然有才但对二皇子的所作所为过于大胆、过于外放、过于痴心容易耽误大义……总之就是很多的过于,充分表达了他对柳叶的不满。 范闲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当回事,北齐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处理好所有事,他很忙,没空处理某位公子的抱怨。 至于柳叶本人,她病得稀里糊涂就根本没工夫理会这些,病中模模糊糊想起了《牡丹亭》的内容就开始默写: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陆陆续续写了一些练手,没想到被王启年看了之后就拿了一部分写完的内容去乐坊找人唱去了。 第二天柳叶就接到了北齐圣贤庄墨韩的邀请。在范闲的建议下,柳叶拎了两斤苹果登门拜访。 刚一进门,两鬓斑白的老者就从书海之中抬起头来看她:“敢问姑娘可知道黄河是哪条河?” “啊?” “黄河之水天上来,这黄河莫非真在天上仙界?”老者自言自语。 柳叶当下便懂了,这位大文学家现在是在为范闲写的诗做注。 “黄河指的是日暮时分夕阳下的河,因为河面泛着夕阳的霞光所以是黄河。” “原来如此!”老者激动不已,“那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巫山又是指的哪座山呢?老夫翻遍古书都找不着这座山的记录。” “他们抄错字了,不是巫山,是乌山,光秃秃只剩石头的山不通常都是乌青乌青的吗?”柳叶张口就来各种说辞。 “原来是笔误!如此就说得通了,如此就说得通了!”老者仰天长啸,仿若所有郁结全都烟消云散。 “还有这一句,岑夫子,丹丘生……这岑夫子和丹丘生又是什么人?” “岑夫子和丹丘生都是范闲哥小时候在澹州请的夫子,不止是他们,他诗作里还有很多人都是他曾经的夫子。范闲哥调皮,请来的夫子不下百位,大多被他气走了,而且他们大多都因此气得不愿再出来教书,所以世上便很少见到他们的名字。” “原来如此!” “那么陈王昔时宴平乐的陈王是历史上哪一位王呢?” “先生您误会了,陈王不是一位王爷,他姓陈名王,是范闲哥第八十七位夫子,主要教画画。他画过白马和洛水的神仙,因为时常宴请亲朋被家中大哥以铺张浪费的名头赶出了家门,现已不知道远游去了哪里。” “原来如此!诗中的陈王仗义洒脱,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不公的待遇!哎!今日得柳姑娘解惑,庄某豁然开朗!早该如此,早该如此啊!”庄墨韩感叹。 “先前听闻姑娘也做了不少奇诗,老夫读罢那首《琵琶行》便觉得姑娘与小范才子应有共鸣。近日市井流传的唱段听说也出自姑娘之笔,老夫这才贸然邀姑娘前来解惑,还望姑娘见谅。” 庄墨韩待人有礼,柳叶也只好恭恭敬敬地说了很多客套话,接着又帮他解释了许多在这个时代无法解释的用典,当然,这大部分都被她用“写错字”和“这人是范闲老师”来搪塞过去。 从事这种有意义的事情时间就会变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就忙到了黄昏,柳叶觉得自己的伤风仿佛都好了,直到走出庄墨韩的府邸打了几个喷嚏,她才仿佛从梦中回到了现实,快步走回使团大本营。 范闲站在门口,一脸严肃。 “回来了?”他没有看她却已经知道她在,他抬起手臂,指尖里捏着封信,“二皇子又来信了,给你的。” 今天,二殿下终于回信了。 第23章 23第二十三封信 「见字如晤,声息可辨。 几日不见,很是想念。自家知自家事。我这人性子有些懒散,最不喜拖泥带水,所以还是开门见山吧。 范闲应该已然猜到我在上京城所行之事,我知你与他兄妹情深,届时势必左右为难,你又还在病中,故先行知会,于你,亦可早作决断。 其实你心思玲珑,即便我只字不提,你或许也早已心中有数。 我不解释。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这是你写那新唱词里说的。毕竟身在皇家,我要自保比普通人困难许多,想来你往我府里送信之时便已理解。 此前你曾宽慰我莫愁前路无知己,但鱼与熊掌,各人心中各有取舍。你素来聪慧,知晓自己心之所向,我,从不担心。 昨日又听了你那唱词,有一句甚是喜爱: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莫要忘记喝药,早日归京。此番谢必安偶染风寒不便北上接你,送信之人未必知心,你亦不必回诗与我。」 二皇子李承泽的字俊秀工整,笔意流畅之余又带着几分讲究,只此一封便比柳叶画虎类犬那几十封情诗胜出百倍。 “第一次收到他的回信?”范闲双手捂在袖子里先进了院子,“开心了吧?” 柳叶也跟在他身后走进院子,随后还大方地把信拿给他看。 “是啊,你看他还夸我心思玲珑、聪慧过人。” “这叫欲抑先扬?”范闲的语调拐了个弯,跟如今的事态一样曲折。 “他说你都猜到了。”柳叶也喜欢开门见山。 “是。你不是早就觉察到了吗?” “我不是觉察,是知道,”柳叶纠正了重生男对穿书女的用词,“你要怎么办?” “去问他。” “问他不如问我。” 她说的其实是大实话,李承泽身在皇家有皇家的苦楚,但柳叶穿书也有穿书的苦楚,这世上苍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呢? “你准备怎么劝我原谅他?”范闲笑着问道。 “他又没让你头上顶一片草原,需要你原谅什么?” “长公主李云睿是站在他那边的。”他陈述了这个客观事实。 “对,”柳叶握紧了拳头,“所以你把李云睿赶出京都的时候我高兴得在家放了好几串鞭炮。” “你背地里倒是小气得很,”范闲继续道,“牛栏街刺杀心狠手辣--” “是李云睿和林珙做的,”柳叶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支持你报仇!” “也是二皇子的意思吧。”范闲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他那时候刚入红楼这个大坑,杀了作者上哪催更?自己写吗?”柳叶反问。 这比讲道理、摆事实的普通论证方法好用。 “可还有滕梓荆--”提到这个名字,范闲的眼神都忧郁了。 冥冥中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驱使,多年来的知识储备在柳叶的脑子里翻涌,最后终于喷薄而出汇成了最令人望尘莫及的绝句。 “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 若没有丰富的背诵经历,她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反应时间内背出这千古名篇中最不起眼的一小句。 多少个早自习,她就这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别人的名篇佳作,终于,在今天这个算不得多么愉快的时刻,她也可以体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优越感。 范闲再次被她气笑了。 “难得回封信,他竟然句句都在放狠话?”话题被范闲引回到回信本身,“他可真高明,整封信都在逼你在我们俩之间二选一。说什么你从不让他担心,还有什么但是相思莫相负!这不就是拿你喜欢他做要挟,让你别做错了选择!” 柳叶没有反驳范闲的后半句,是的,她就是喜欢二皇子。 但是她又必须要反驳前半句。 “小孩子才做选择,”柳叶久违地又打了个喷嚏,“我全都要。” 第24章 24第二十四封信 正要去见庄墨韩的范闲啃着苹果从柳叶房门口走过,迈了几步又倒退回来,从窗外望进去,一眼就看见柳叶正在写信。 她所住的屋子本就不大,门旁是一扇朝走廊而开的窗户,桌子就在窗边紧挨着,那上面铺开了好几张写过字的纸,一看就知道她正在写信。 “你家二大人不是让你不用回诗吗?” 范闲在窗户边,“喀嚓”一声咬了口苹果。 柳叶正好也写完了信,叠好交给等在外面的小厮,打发走人之后这才专程进屋绕到窗口去跟窗外的范闲聊天。 “枉他那么喜欢你!想也该知道,我若是真不回信,过两日他又得让谢必安再来上京城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了吧!” 柳叶用嘟嘴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凌驾于范闲之上的优越感。 帅气的范闲并没有和她计较。 “这次写了什么诗送他?”他一边问一边偷瞄桌上的草稿,虽然她字迹潦草,但大部分的内容都无意遮挡。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你这是要告诉他,你想家想疯了,现在归心似箭?”范闲将草稿还给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怎么不写一些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的诗句?我觉得眼下他需要的是支持。” “我傻了吗?”柳叶反问,“他都说了来送信的不是自己人,我写得太直白,是想让他快点死吗?” “是,你不傻,”范闲的手越过窗棂捏了捏柳叶的脸,“可你几度拒绝了他来接你,就不怕他误会你选了我?” 柳叶又翻了个白眼,“我说了我做的是多选,当然既要选他又要选你。” “你还真是贪心。” “彼此彼此!” “快换衣服跟我一起去见庄老先生吧。”范闲催她。 柳叶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帮庄墨韩老先生注疏了,因为原作里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上次见他之时他尚且能伏案做注,但今日他却只是虚弱躺在床榻上的病人。 他见到范闲很开心,似乎意外地也很器重柳叶,仿佛很多话要叮嘱他们。 “小范大人才情、心性都是极高的,天下读书人当马首是瞻不为过也。” 瞥见范闲那一脸惶恐的好笑模样,柳叶忍着笑替他回了圣贤的抬爱:“小叶替闲哥儿谢过先生谬赞!” 范闲反应过来她话里取笑的意味却也无可奈何。 “哎,只是春闱也罢,内库财权也罢,老夫担心你这满腹才情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在风暴中心不得安身、不得安身呀……”老先生说到这里就是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 “先生请放心,晚辈心中自有分寸。”范闲宽慰道。 “先生,我们家有一句祖训,说的是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重。范闲他既是这般不寻常之人,自然也就比普通人多一些担当。春闱也好,内库也罢,既是他能力所及,必也是他责任所至。” 柳叶说完看了看范闲,对方摆出了一副“你当我蜘蛛侠”的委屈表情,被她故意无视了。 “哈哈哈哈,天底下多少读书人仕途浮沉、进退两难,如今看来他们还不如一个姑娘家看得通透!好一个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柳叶谦虚道:“他们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如此!老夫也就可以放心将这里交于你和范闲了!!”庄墨韩颇为欣慰地闭上了眼。 “庄先生?”范闲试探着叫他。 但庄墨韩只是眯着眼没有应他。 由于受了庄墨韩的嘱托,柳叶不得不花费了一些工夫将圣贤的毕生心血打包带回使团。然后她就看见沈姑娘奄奄一息倒在言冰云怀里的名场面。 她什么也没有问,范闲什么也没有说。 她没问自然是因为她知晓剧情,而范闲不说也是因为范闲知道她知晓剧情。 回庆国的路上,他们心照不宣地放缓了前行的进程。 这时候言冰云难得对柳叶刮目相看了。他认为她虽然过于外放不知含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却很坚定,应当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柳叶懒得理他,她做了一副扑克,跟范闲一起教会了言冰云斗地主。 “对九!”范闲手里剩的牌不多。 “要不起。” 与他同一阵营的柳叶手里没有对子,而只有五张牌的言冰云亦不出牌。 “对十!”范闲又出牌。 还是没有人出牌。 “三带二!”范闲扔出了五张牌,手里只剩一张牌,是的,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甚至已经打算丢出最后一张牌轻松终结比赛了。 “王炸!”这时候,言冰面无表情丢出了杀手锏。 范闲没有牌,柳叶的牌大不过他。 然后言冰云又缓缓地放下了两张牌,“对三。” 柳叶看着自己满手的顺子,欲哭无泪地说出了最撕心裂肺的三个字:“要不起。” 如果给“对不起”这三个字再加两个字就能使它变成人间最悲惨的故事,那么答案一定是“对三,要不起”。 柳叶和范闲如今就是这个悲惨故事的主人公。 不知不觉这缓行的车队就要抵达边界,远处终于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第25章 25第二十五封信 “你觉得会是谁?” 达达的马蹄越来越近,输了一局斗地主的范闲将问题抛给赢了的人。 “想杀你的人。”言冰云的答案非常简单。 “想杀我的人很多。”范闲笑着洗起了牌。 “柳姑娘觉得呢?”言冰云又把问题丢给了柳叶。 正在嗑瓜子的柳叶楞了一下,她倒是记得原作里这时候来的人只有一个谢必安,可是二大人的信里说谢必安感冒了不能北上,所以她还真猜不到来的会是谁。 “爱谁谁吧!”柳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答案想来也是范闲心中所想,气氛又恢复了正常,柳叶继续嗑瓜子,范闲继续发牌,言冰云继续冷着脸,马车外的王启年和高达继续八卦。 使团行得很慢,一切如常。 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半点没有放缓的意思。如果说是奔着使团来的,那都已经到附近了,怎么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就有些诡异了。 范闲和柳叶很默契地掀开了车帘打算看戏。 只见一人一马从使团后方的小径而来,马上之人神色匆匆,却并不是他们认识的人。 正在大家满心好奇想一探究竟的关键时刻,那人就这样骑着马沿另外一条路跑远了远了了了了…… “所以他只是路过?”范闲看向柳叶求证。 柳叶也是疑惑不解,戳了戳范闲的胳膊小声道:“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你觉得这诗应不应景?” 范闲听完笑了,“语文老师要是知道你现在还惦记着这课文,肯定欣慰不已。” “我语文老师说她不想被咒死得早,所以老早改行做代购去了。” “老师倒是高瞻远瞩。” 言冰云轻咳两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柳叶和范闲俩人也就不再说只有他俩听得懂的话。 “小言公子,你怎么又是地主?”柳叶惊讶地看着言冰云。 “牌是范闲发的,你有什么意见?” “没,”柳叶摆手,“只是觉得与你气质很配。” 范闲还在理牌,听到二人抬杠也只是懒洋洋地瞄上几眼,气氛祥和而安宁。 “对三!” 第一个出牌的是言冰云。 柳叶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副对四拿在手里就要扔出去,忽然被外面的马蹄声打断。 跟先前不同,马蹄声行至使团附近骤然停下。 这一次,看来不是路过。 柳叶和范闲一起掀开车帘,使团前方的确有一人一马,只是骑在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打马而过的那位路人。 “请问这里是庆国使团吗?”马上之人问道。 “是与不是,你看不出来吗?”王启年反问。 “实在抱歉,方才走岔了,”马上之人抱拳坦然,“是海棠姑娘让我来给范公子传个话。” 言冰云给了一个白眼,似乎是在谴责范闲又耽误了别人家的姑娘。 范闲又看向了柳叶,她倒是没有翻白眼。 柳叶很是知趣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发觉好像不对,转而又捂住了耳朵,给范闲做了一个“你放心去吧”的表情就乖乖靠在车壁上假装看风景。 外面的王启年则拉着高达走出了老远。 在这种情况下,范闲认为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但没有人管他解不解释。 “什么消息?”被嫌弃的范闲只有自己坐到了马车外。 “沈重死了。” 传消息的人话音刚落,马车里就传来一阵声响。 柳叶回头就看见一直躺在后面养伤的沈小姐坐起来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稹那两句诗: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第26章 26第二十六封信 “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是京都城,当风吹过青云山又吹过白头峰,一切就都没有回头路。 范闲看向言冰云,目光清明。 “我说了,我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言冰云一贯波澜不惊的语气。 “你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范闲看向了柳叶。 “没有。”柳叶摇头,神色肃穆。 “那我可就把这最后一颗荔枝吃了哟?”范闲已经剥开了皮。 “你请,你请。”柳叶别扭捧场道。 言冰云也别开头不看他。 剥了皮的荔枝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可口。 范闲故意拈在这里多端详了一会儿,谁知这时马车轮刚好蹭到石块,一个颠簸,荔枝就从范闲手中滚落到了车厢里。 柳叶忍不住站起来拍手叫好。 言冰云的目光仍然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了名叫幸灾乐祸的弧度。 范闲白了二人两眼,弓着腰捡回了荔枝,拿衣袖仔细擦了两下就无所谓地放进了自己嘴里。 “小叶子你小点声,”范闲将吐出的荔枝核扔出窗外,“好不容易把后边的沈姑娘哄睡着,你一闹,她又该醒来伤心了。” 于是柳叶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这都快到京都,二皇子真的不打算拦我?”范闲看的是柳叶,问的还是柳叶。 柳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想让她剧透。 “自然是想拦的。”碍于言冰云在场,柳叶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只好隐藏了一些类似“原作”、“剧透”之类的关键信息。 “本来应该是要让谢必安拿你家人和朋友要挟你的。”柳叶不慌不忙道。 “哦?那怎么没来?” “他给我的信你不是也看了吗?谢必安被我传染了风寒,来不了。” “你病得倒是时候。”范闲笑道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我马上就要平安回京,他就不怕我让他坐实了这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如果跟北齐做生意就是通敌卖国的话,那京都城里好多人都该可以治罪。” 范闲揣着手笑了笑没说话。 “而且你不会说的,”柳叶冲他感激一笑,“毕竟咱们打牌之前约定好了,你若是不能做地主赢下五局,就不能把二大人的事说出去。” 揣着手的范闲无奈地瞥她两眼又转过头去装深沉。 “我都记下来了,你总共当了六回地主,输了五回,赢了一局,小言公子可以做证人。” “哼,我总觉得你在出老千!”范闲委屈道。 “我多冤枉啊,我每把都是牌剩最多的,是小言公子牌打太好了,你总不能说他出老千吧?他今天才刚学会……” 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这时候马车终于停下了。 “别紧张,不是谢必安。”柳叶正好坐在车帘附近,掀开帘子看见来人就笑了。 这次来的也算是熟人,靖王世子李弘成。 好歹大家相熟,李弘成也就很直接地说了:“殿下说柳姑娘与小范大人一同回京不合礼数,入了城人多眼杂难免落人话柄,所以让在下接姑娘先行一步。” “现下是靖王世子都用上了?”言冰云言辞犀利。 “听闻柳姑娘和她随行侍女皆在病中,正好靖王府的马车舒适,所以才让在下来帮了这个忙。”李弘成答得倒是有理有据。 “他连你和沈姑娘的事都算到了,”范闲压低了声音对言冰云说,“不过这样也好,就姑且让她住进叶子家里吧,也算有个掩护,省得你说不清楚。” “我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言冰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柳姑娘?”李弘成那边已在催促。 “临别之际,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告诉你的,”言冰云用眼角瞟柳叶一眼,“此前传闻陛下替二皇子相中了叶家的女儿。你好自为之。” 一只脚已经踏出马车外的柳叶冲言冰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拿去!”范闲从身后扔了一卷册子过去,粉红色的封面,“毕竟你是来催更的,这是所有新章节。” 说完他就又懒散地靠回了车里。这一刻竟平白有了一种“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的氛围。 接住《红楼》新章节的柳叶看向了一副葛优瘫造型的的范闲:“我也有些话要告诉你!” 范闲直起了身子,漫不经心道:“道谢的话就不用了啊,太客气了。” 柳叶笑道:“虽然他不知道你误会了,而且他就算知道你误会了也未必会解释。但我还是必须说出来!其实二大人他每次上街清场,都给!了!钱!的!” 所以,求你别再冤枉他上街就耽误商贩营生了! 第27章 27第二十七封信 柳叶当真将沈姑娘安顿在了自己家,她不曾打算将沈姑娘的身世告诉别人,府里也没有人关心,因为全庆国都在关注范闲接回了言冰云。 除了,不走寻常路的二皇子李承泽。 柳叶出门为沈姑娘抓药,一眼就看见搭了座牡丹亭悠闲吃着橘子的二皇子李承泽。 她跟他就这样见面了,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他终于穿上了袜子。 冷是真的冷,但进了亭子的柳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敢贸然向他讨一杯温酒。她将临别范闲送的《红楼》新章节交给李承泽,自觉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与上次喝的味道不同。 她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李承泽也不意外,只说这次换成了雀舌,茶汤自是比上次的白茶甘爽清香。 柳叶因此多喝了几口。 矮几上的小火炉烧得很旺,火炉上烫着的酒壶却无人去拿。 李承泽一心看新章节,柳叶一心品雀舌,两个人互不打扰,不谈国事也没有谈风月,却于无声处自有风花雪月。 柳叶欣慰地笑了。 专心看文的李承泽抬眼看她,“不是说酒量很好吗?” 他竟然还记得她说的话!这是在暗示她可以自己倒酒喝了! 柳叶当时就激动了,欢欢喜喜地去拿酒壶给二人斟酒,可那酒壶烫在炉子上的时间太长,她的手刚一挨着壶把就被烫了个真切。 于是她只好一边吹着手指降温,一边又扯长了一小半衣袖作掩护再去取那酒壶。 李承泽被她那冒失的模样逗笑,手臂一伸就将酒壶拿远了,“罢了,你风寒未愈,不宜饮酒。” “我早就好了!”柳叶在他话刚说完之际就迫不及待地澄清了自己的病情。 李承泽挑眉看她:“范闲开的方子?改日也请他给谢必安开一个吧,还病着呢,咳得让人心焦。” 柳叶看向周围,这才发现谢必安包裹在又厚又重的大袄子里,完全没有剑客应该有的飒爽。 她忍不住又笑了。 “什么事这般好笑?也说来与我听听。”李承泽低沉的嗓音就这么响了起来。 柳叶笑着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见到你高兴。” 李承泽合上书卷,双手托着下巴,眉眼带笑望着她,“那就多见见,也好笑口常开。” 这是在提醒她要经常约他吗?是的吗?是的吧! 柳叶姑且就当是了! “天这般冷,下次见面,我们吃涮羊肉吧。”柳叶提议。 托着腮的李承泽想了想,“膻腥味重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就依你吧。” “把谢必安那份也算上吧,”柳叶偏转身子看向亭外站着的感冒病人,“此番多次麻烦他替我送信,我该是要感谢他一番的。” 李承泽直起背,笑得不明所以,“呵,所以借我的花献佛是吧?” 柳叶也没慌,只是夸张地行了一个很大的礼,故意提高了声音欢喜道:“多谢二大人成全。” 李承泽面上笑容未改,白眼只翻了一半。 “这次见着小言公子了?”他幽幽道。 “见着了,”柳叶实话实说,“颇有几分君子世无双的仙风道骨。” “君子世无双?”李承泽的白眼翻全了,语调又拐了几个弯,“小言公子离京太久,接收的消息难免滞后,他说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小言公子同我说了许多,不知二大人让我忘的是哪句呢?”柳叶很是认真地问,“是小言公子跟我有婚约这句呢?还是二大人跟别人有婚约这句呢?” 李承泽铁青着脸,不用想也知道,无论哪一句都令他不高兴! 柳叶担心他真的生气、一怒之下拆了亭子,赶紧又解释道:“和小言公子编的谎话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会当真。” 李承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至于二大人……”柳叶澄澈的眼眸里映着眼前人,“您可要三思呀,若是娶了别人,可就收不着情诗了。” 蹲坐在软垫上的李承泽又剥了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第28章 28第二十八封信 李承泽选的吃涮羊肉的日子很讲究,当天晚上要开宫宴给范闲接风洗尘顺便宣布他和林婉儿的婚期,中午,柳叶就在家门口见着了谢必安。 对方见了她,什么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也幸好是柳叶才不至于会错意,一刻不耽误地跟了前去。 谢必安的脚程很快,他走了两步柳叶却往往需要迈四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风寒都好了吗?”哪怕已经跑出薄汗、气也差点喘不过来,但柳叶依然用最热忱的态度关心他。 “已无大碍,多谢柳姑娘求的药。” “不用谢,我只是范闲大夫的搬运工!” 柳叶又喘了两口大气,跟在谢必安身后拐了个弯,抬眼就看见又被清场的街道以及大门敞开的涮肉小馆。 小馆靠窗的桌子旁坐着李承泽,他朝柳叶招了招手,并没有因此搁下手里正在涮的羊肉。 柳叶又一溜小跑进到店里,寻了桌上另一个最适合看风景的座位坐下,碗筷蘸料都堆到面前,二话不说就开涮。 “这肉切得不错,厚薄适中。”柳叶的食评说完那肉也已经涮完入口,她被烫得连哈了两口气,赶紧又往嘴里灌了一杯凉水。 “二大人麻烦把醋递我,谢谢!” 李承泽正在埋头涮肉,听了她的要求连头也顾不上抬,随手就把调料罐递了过去。 “不是这个。”柳叶蘸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对,索性自己越过桌子去找。 “咦?谢必安你不坐下一起吃吗?”柳叶很自然地问。 “我不喜欢吃羊肉。”谢必安的话就是有本事让人接不上话。 “羊肚要吗?”李承泽的筷子上夹了一堆羊杂,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想吃。 “要!”柳叶把另外一个空碗递了过去,已经找到了醋,她也就安心坐下来涮菜。 “等等,二大人,”她眼尖瞥见李承泽的筷子上夹的是碟子里最后一点蔬菜,“麻烦茼蒿菜给我留一点!” “知道了。”李承泽端着碗筷,嘴里压根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二大人,鹌鹑蛋。” “二大人,冬瓜。” “二大人,蕨菜。” “二大人……” 事实证明,柳叶在夹菜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在李承泽嫌弃的目光下,她已然将好多煮好的菜放进了他碗里,然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将旁边那碟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羊肉丸子悉数倒进了锅里。 李承泽抗议:“你把锅都清干净就为了涮你这羊肉丸?你这是涮还是煮呢?” “一起涮节约时间,”柳叶嘴里也嚼着茼蒿,吐词不清,“二大人您多吃点,要不夜宴又该挨饿了……” 李承泽难得停下了吃菜的动作,抬头仔细看了柳叶一眼,话还来不及说,街对面就大摇大摆走过来俩人。 “二表哥!” 是林婉儿,走在她身旁的自然是范闲。 没有什么尴尬,也没有什么剑拔弩张,范闲和林婉儿就那样手挽着手走进了店里。 “晚上不是要去夜宴吗?二表哥你现在这么吃,晚上还能吃得下吗?”林婉儿疑惑道。 “夜宴哪是用来吃饭的呀!”范闲很有自觉地拉着林婉儿坐下,“我们也蹭一些吧,不然晚上要挨饿。” 柳叶顺手就给他俩添了两副碗筷,“晚上夜宴就能见着面,你俩有必要现在还出来约个会吗?” “怎么?只许你俩约饭,不许我俩逛街?” 范闲夹了两块羊肉丸,看得柳叶心疼不已。 “我俩又不一样,我俩夜宴可见不着面。”柳叶不满他老是打羊肉丸的主意,干脆拍掉他又要往锅里伸的筷子。 范闲又厚着脸皮再去夹别的菜,“二殿下,依我看你下次也别为我求什么主持春闱的差事了,还是先把你自己的婚事求了吧。” 李承泽吃进嘴里的白菜又吐回了碗里,明明是绝世公子,在吃这件事上的原形毕露可不讲任何情分。 第29章 29第二十九封信 柳叶坐在书案前写《三国演义》的大纲,淑贵妃坐在她面前看手里的孤本。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呢? 这话要从几天前的夜宴说起。 话说那日夜宴,满朝文武为范闲接风洗尘好不热闹,恰逢镇守边关的大皇子归朝,庆帝一时高兴,大手一挥就要趁机给几个儿子都指门好亲事。 大皇子恭恭敬敬地跪下,拱手说:“全凭父皇做主。” 太子爷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说,“谢父皇惦念,全听父皇的。” 二皇子恭恭敬敬地跪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庆帝就摆摆手说:“你就不指了吧!你都有姑娘写情诗了,就不要来劳烦我了,自己看着办吧!” 第二天柳叶就接到宫里太监传话说二皇子生母淑贵妃要见她,她当时就方了。赶紧找了范闲和范若若询问了一些攻略,也做好了小笔记,战战兢兢就进宫里来了。 这一路柳叶都在思考,庆帝到底吃错什么了?怎么这么轻松就把她配给二皇子了?他不应该拿出几万两黄金逼她离开他儿子吗?或者给他们制造一些难以两全的抉择考验一下他们是不是情比金坚吗? 说到情比金坚,柳叶更是脑仁疼。二大人现在跟她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个饭搭子,哪里来的什么情比金坚?如果说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深切的羁绊,那大概就真的只有范闲了。 这么一想,柳叶也就清楚明白的认识到,她跟二皇子之间,压根就经不起考验。 更何况,第一个考验她的人就是二皇子的亲生母亲淑贵妃。 柳叶进屋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淑贵妃见到她之后就问了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就是给承泽写信的姑娘?” 柳叶说,是,她就是。 第二个问题是:“喜欢承泽什么?” 柳叶说,什么都喜欢。 第三个问题是:“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柳叶表示因为最近在帮忙整理庄墨韩生前著作,因此最近读的都是庄墨韩的文章。 然后淑贵妃又自言自语感叹她在为范闲的诗做注,之后就捧了本书看起来,这就让柳叶自便了。 柳叶很守规矩的没有去碰强迫症淑贵妃的藏书,乖巧地坐在原位开始构思明年春天要开的新坑《三国》一书,对,就是默写《三国演义》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坑。 她是个行动派,心里还在想着,手上的笔就已经开始在纸上默写全书的提纲和章回目录,有些印象深刻的片段还特意默了出来,有些记得不太清楚的地方就做了符号,方便回头去问范闲。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对坐到了午膳时分。 淑贵妃并没有留她吃饭,也没有赶她走,于是柳叶就心安理得的留下吃了一顿饭。两个人还是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饭却吃得格外香。 吃完饭后淑贵妃还破天荒的找了个宫女送柳叶出宫。 柳叶终于松了口气,宝贝地捧着刚才写的《三国》大纲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贵妃寝宫。刚从淑贵妃宫门口拐了个角,还没出宫就见着了二皇子李承泽本人。 他双手捂住袖子里,步子一高一低走得煞是妖娆,对不起,这里可能不应该用妖娆这个形容词,毕竟,二大人只是过分可爱而已。 见了柳叶,他抬头甩开了额前那一缕很长的分不清是刘海还是碎发的头发,笑得散漫天真,道不尽的风流倜傥。 “聊完了?” “聊完了!”柳叶也笑,笑得比他更天真。 “母妃给你的孤本?”他本是要进贵妃宫里,此时却调转了方向与柳叶并肩…… “不是,就我自己信手涂鸦。” 李承泽的眼睛睁得很大,听她说完就像个孩子那般点了点头,“我瞧瞧。” 柳叶有些犹豫,但还没来得及拒绝,东西就已经被他接了过去。 本来是奉命送柳叶出宫的宫女登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走了几道门就退到了五步开外慢悠悠地跟着。 李承泽这一路也走得不快,他翻完了柳叶写的大纲和人设,眉头拧得像个麻花。 “这孙仲谋第几章登场?”他收好手稿与她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也就他对我胃口。” “二大人真有眼光,”柳叶不遗余力奉承道,“坊间有句俗语说的就是生子当如孙仲谋。” “生子当如孙仲谋?”李承泽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局柳所谓的俗语。 送人出宫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面的路各人自有各人的走法。 第30章 30第三十封信 “你这就直接跳到赵子龙单骑救主了?”范闲手里捏着柳叶默写的新文,出色的记忆力令他对眼前看到的东西十万分之震惊,“前面还有一章火烧新野呢?” 柳叶带了沈姑娘一起来找范闲,现下沈姑娘和言冰云在外面回廊大眼瞪小眼,柳叶则在屋子里和范闲讨论古典文学。 她本是蹲在凳子上的,听了范闲的话趴到桌前来看自己写的章回目录,中间打了不少问号,这些都是她拿不准要来问他的。 “我这不是急着写常山赵子龙有多飒嘛……”柳叶嘴里叼着笔头,范闲指出毛病她就现改,半点尴尬都没有。 “那也不能这样!”范闲拿薄薄的一叠纸敲了敲她脑袋,“而且你《水浒》更完了吗?这又开新坑?” “没呢,就二大人看了剧透全本,别的内容还在你书局排版,不着急,坑多不压身。”她在写的提纲初稿上涂了又改,只怕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写的什么。 “我最讨厌你这种作者,”范闲是真的犯嫌,“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完全不顾读者抓心挠肺的感受!而且你看你这《三国》也漏太多章了吧!难道你当年看原著,蜀国就只看了个赵子龙?” “好吧,我坦白,”柳叶又把笔叼回到嘴里,“我其实想看的是司马懿……” 范闲扶额,“你就是这么对四大名著的?你不是考研还考的古代文学吗?” “我没考上。本来就不是文科生,看个名著带点个人喜好怎么了?”柳叶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来虚心求助记忆高手的学渣,说着话就跟范闲抬起杠来了。 “你穿书之前学的是理科?跨专业考研这么牛吗?”范闲难得夸奖人,但并不代表他夸对了。 “不是,”柳叶回答得很是干脆,“我艺术生。” “艺术生?”范闲凑了过来,“学音乐还是学美术?” “音乐。”柳叶摸着鼻子,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范闲。 “声乐还是器乐?” “器乐。” “咦,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我记得你们女频的穿越女不是都有一出在人前秀才艺的桥段吗?你怎么没秀?”范闲越说越兴奋,“难道你学的是西洋乐?在这个时代找不到乐器?你告诉我是什么发声原理,我找人帮你做!” 柳叶摆手笑得一脸尴尬,“用不着,我学的是民族乐器,很普通,没什么可秀的。” “乐器哪分普不普通,”范闲今日大概得了一种说风就是雨的毛病,“民族乐器更好!什么时候我帮你安排一个演奏会?你肯定能技惊四座!” “别问!”柳叶及时出言止住了他的设想,“再问就去你家门口吹《百鸟朝凤》” 范闲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你学的是唢呐!” 柳叶翻了个白眼,“你再笑,再笑我就在你跟林婉儿约会的路上给你伴奏!” “好啊,你只管来,多喜庆啊!我可以点歌吗?” “我给你吹个唢呐版的《甜蜜蜜》可还行?” “这个可以有,哈哈哈——”范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再和我多说些你的事呗,大家都是穿越重生,要互相关爱。话说你这个角色原主是什么样?” “我这个角色怎么说呢有点复杂……我穿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叫柳思思,立马哭天抢地找爹娘改了。” “为什么?”范闲不明所以,“柳思思这名字跟陈萍萍、司理理、战豆豆倒是很一致啊……” “原作里是真有一个柳思思,”柳叶怨念地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范闲,“她是你的小妾还给你生了个女儿。” “噗……”范闲刚喝进口里的茶喷了一桌子。 “为了不让你成为渣男,我真的很努力了。”柳叶语重心长道。 和范闲的会面就这样在对方的惊愕中告一段落,柳叶一出门就发现回廊里的言沈二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范闲。在这一瞬间,她惊觉自己与二皇子的饭搭子感情或许还是经得起考验的。 第31章 31第三十一封信 过两日便是新年,柳如玉要在范府筹备年宴需要帮手,柳家其他人各有各的忙,只有柳叶最有空,所以她就带着沈姑娘一起过去了。 柳叶在范府帮了两天的忙,却整整两天没有和范闲说过一句话。 究其原因,全在于柳叶来范府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范闲牵着二皇子的手,二皇子羞涩地跟在他身后,二人手拉手甜蜜幸福地走向了红毯另一端…… 然后她骤然惊醒,明明是腊月寒天,额头和后背却全是冷汗。 天刚亮她就给二皇子写了一封信: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以前经常送信的小哥顺风放假了,柳叶寻思不会有回信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家丁把信送到谢必安手里转交,第二天她就带着沈姑娘去了范府。 柳叶不知道沈姑娘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要跟着她一起来帮忙,但考虑到她毕竟独在异乡也就没好意思找理由不带她,更何况万一见着言冰云了,也算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 其实在帮忙的时候柳叶倒是没空分心,但架不住进进出出只要一见着范闲她就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梦里他和二皇子手牵手的情形。 虽然对方什么都没做,但她心里就是觉得憋屈,那感觉就好比跟闺蜜一起追星,结果闺蜜抽到神席拿了饭撒回来冲坐山顶看控的你抱怨说看不清爱豆的脸…… 范闲虽然的确心大,一开始也确实以为她是碍于上次柳思思事件所以回避尴尬,但是这都回避到年跟前了也没说稍微客套一两句,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年三十这天,柳叶跟沈姑娘正包着饺子,范闲就跟言冰云一起回来了,进屋之后什么都没做就拖着柳叶赶紧把饺子装好了进屋谈心。 谈什么?就谈她为什么这两天极度不待见他。 于是,小言公子和沈姑娘就又开始了坐在偏厅大眼瞪小眼的经典戏码。 范闲开门见山就问:“你这几天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剧情有什么重大转折?” 一直以来,柳叶和范闲虽然彼此都清楚对方的身份,却从来没有利用对方的优势来帮助自己达成目的。比如他从不曾问她接下来的路要怎么选,她也从不干涉他做的每一个决定是否符合剧情进展。 但今天,难得范闲主动触及到了这个话题。柳叶本来还在生他的气,渐渐就觉得没那么气了,毕竟在这个世界,只有范闲跟她可以称得上是同病相怜。 “跟剧情没关系,是我做了个噩梦。”她最终还是理他了。 “梦见我和二皇子翻脸?”范闲这才拿出了给她的新年礼物,“放心吧,我在牌桌上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范闲这人实诚,送的新年礼物并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压岁红包。 “小范大人这是贿赂?”柳叶稍微打起了些精神开玩笑。 “贿赂你?图什么呀?就为了让你闭嘴不剧透?” “那这点小钱可不够。”柳叶学着王启年的模样把红包揣进兜里。 “好些天没理我了,难道梦到的是我和二皇子夺嫡?”范闲完全没同她说起过他已知晓自己身份的事,却也从未打算对她避而不谈,“可是我对他想不想坐那个位置半点兴趣都没有。” “我说我梦到你对我横刀夺爱你信吗?”柳叶无奈地望着他。 “信!怎么不信!”范闲又耸着肩把手揣袖子里像在演乡村爱情故事,“我人缘这么好,不管什么性别都是有可能暗恋我的。但我心里只有婉儿,他没机会的。” “也别这么残忍啊……”柳叶说着就有点替李承泽委屈,“毕竟他对你是真的极好的。” “我当然知道他对我不错。但他需要的不是他去真心相待的人,而是真心待他的人。” 柳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是你,”范闲拍了拍的肩膀,“现如今他没做什么要挟我的事,我自然懒得管他打什么算盘。可是你要想好了,你选了他,万一他哪天东窗事发或者夺权失败,你可也就被牵连了。”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重新穿一本书,”柳叶托着下巴,“二大人多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现在我要宠着他宠个够,穿书嘛总要有个梦想,只要梦想实现,死不死的不是那么重要。” 范闲撇嘴没有吐槽她,“算了,你们俩我都懒得管了,现在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帮我娘找出真凶,别动,你不要给我剧透!” 柳叶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查到真相那天,我一定给你配名侦探柯南!” “你可以回你自己家去了——” 范闲拉开门做了个送客的动作,然而这门刚一开,就看见言冰云和沈姑娘二人两脸焦虑地望着他俩。 “二皇子差人送了信,”言冰云那严厉的目光扫过柳叶,“给你的。” 信是沈姑娘递给她的,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侍女,沈姑娘总归是要做点无伤大雅的琐事。 柳叶就当着大家的面拆了信,信纸上面就只写了一句话: 不在梅边在柳边。 字迹的边缘浸了墨,字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俊逸,他应该是真真爱极了《牡丹亭》 柳叶折回信纸,飞快地穿过前厅拿起食盒就往屋外跑出去。范府对面的巷子口,谢必安抱剑站着等她。 “殿下说你会来。” 柳叶冲她笑了,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人在门口等她。她大步走过去将食盒递给谢必安,“麻烦帮我把饺子带给二大人,还有,新年快乐,谢必安!” 第32章 32第三十二封信 范府的年夜饭吃了很久,散席之后,本来安排的是范闲送林婉儿、范思辙送柳叶,但范思辙喝得酩酊大醉,范闲只好顺势安排了言冰云来送柳叶和沈姑娘二人。言冰云本来就顺路,加之又是在范府,他就算不愿也不好直接拒绝。 范闲的意思柳叶很懂,这小言公子真心要送的不是她,是沈姑娘。只是难为范若若和柳如玉二人,她们可能又要想多了。 这一路上,言冰云和沈小姐依旧大眼瞪小眼,什么话都不说,柳叶只能自己找话。 她说祝他新年快乐,他回“哦”。 问年夜饭好不好吃,他说“还行”。 感谢他送她们回家,他说“不客气”。 提及内库走私的事,他说“范闲自有主张”。 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柳叶丧失了耐心跟他继续尬聊,而沈小姐大约是觉得只这么静静地看着就足够了,一路上三个人就真的一句话没说,一点过年应该有的欢乐气氛都不存在。 但这并不会影响柳叶第二天一早就顶着黑眼圈给二皇子写信。 多亏了穿书之前经年累月的□□,这一次,她依旧是提笔就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写好之后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对,还是熟悉的配方,是新年收到的群发短信里出现次数最多的诗句。这样,柳叶就放心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今天外面下着小雪,今天可以送信的飞毛腿们都休息,今天,柳叶只想亲眼见一见李承泽。 所以,她要亲自去送信。 在涂了很多自制遮瑕依然遮不完黑眼圈之后,柳叶终于放弃了撸个美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继而早早地就等在了进出宫必经的街道上。 她裹了厚厚的狐裘又戴上了兜帽,在这种白雪纷纷的季节里,走着走着就暖和了——才怪,因此她走了很久,久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荣登朋友圈步数冠军。 这时候,她一眼就望见了跟范闲一样喜欢把手揣衣袖里、连走路姿势都好看到不行的二皇子李承泽。 他一抬头也看见了她,于是朝旁边的谢必安会心一笑,撇下他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多久来的?又没搭亭子?” 柳叶见了他之后只顾着眉开眼笑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别的问题。 她没回他,他却自己开了口:“这次又想制造偶遇的假象?” 心思被识破,柳叶丝毫没觉着尴尬,走过去将新年的第一封信交与他,和他并肩站到了一起。 “就算搭个亭子不也一样透风嘛。饺子好吃吗?白菜馅的都是我包的!” “还行吧,”他看完信笑了,因为腾出了手,衣袖之间漏出些许空隙,“撑到宫里年宴结束也没觉着饿。” 知道他在宫宴开始前向来喜欢开小灶,所以提前把饺子送过去就是为了不让他挨饿。他所有的喜好,她都愿意帮他记着。 柳叶望着那衣袖间若有若无的空隙,思考了小片刻后毫不犹豫地挽住了李承泽的胳膊。 他没有挣开,收好信后依然和她并肩走着。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我们去庙里烧头香吧。”柳叶提议。 “头香?”李承泽低头含笑看她,“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就过了烧头香的时辰。” “没关系,这是我们今年烧的第一炷香,就当它是头香了,我心这么诚,神明会感受到的。” “你想去,那便去就是了。”李承泽收紧了衣袖,宽大的袖子搭下来正好遮住她冻得冰凉的手。 第33章 33第三十三封信 李承泽最喜欢与民同乐,但是李承泽又最讨厌人多。 然而柳叶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不花钱也能体会到那种清街的快活。 就比如说现在,快到中午时分的神庙,正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因为早起排队烧头香的善男信女们都已经拜完神回去阖家团圆吃午饭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庙外在派发福缘茶。 冻了一早上的人和围观的群众都在排队领茶,真正这个时间点还上香的人,怕也只有柳叶和李承泽两个人了,不,不用算上谢必安,二皇子的剑客不需要神的庇佑。 其实这是柳叶第一次前来参拜,她并不知道这个书里的世界应该怎样去表达对神明的敬畏,但她打心眼里觉着,天底下所有的神明应该都一样,只要将一片诚心传达到了,宽宏大量的神明自然会体恤。 路上她把自己对神明的敬畏说给了李承泽,他只是听了,却并没有听进去,因为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分明写着——我不信神,我只信自己。 但就是这样的他却愿意陪她来到神明跟前许愿。 柳叶欢喜得如同过年,哦,不,现在就是过年。 柳叶见了神就拜,拜完就添香油钱,添完香油钱就烧香,一系列的流程倒是熟练,可眼前连一个可以偷师效仿的香客都没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却也只能装作很淡定沉着的样子做完一切。 李承泽没像她这般虔诚,她在走哪跪哪的过程中,他就在旁边站着扶她。他并不是不想上香,他只是太懒散,柳叶点好了他就上香,柳叶没有燃香他就在旁边看着她拜神。 柳叶小声问他看什么,他撇嘴、耸肩一气呵成,笑笑说,看当看之人。 而他的当看之人,自然是她。 她也并不在神前同他讲道理,或许,哪怕不在神前,她也不会与他讲道理。他的人生,遇到过的不讲道理之事太多太多,又何必非要逼着他讲道理呢。 上完最后三炷香,李承泽打着呵欠走在了前面,柳叶则在大殿前再一次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折返回来的李承泽扶她起来:“我记得范闲的愿望是活得自在舒心。都说你与他极像,不知道愿望是不是也一样?” “我许了三个愿望。”柳叶挨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朝殿外走,这时候提到范闲,她觉得他浑身都泛着酸味。 “挺贪心,”李承泽扬唇轻笑,“都许的什么?” 两个人的步子已经迈出神庙,来时纷纷扬扬的雪已经停了,来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眼前人已经是心上人。 柳叶笑盈盈地望着身旁的意中人,双手合十,虔诚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李承泽转过身,从她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他自己的身影,仿佛也看见了她内心夹岸的群花盛放。 他伸手覆上她合十的双手,用只有他和她能听见的低沉嗓音说:“我答应你,年年岁岁与卿同。” 这一刻,他俨然就是她的神。 不,在她心里,他一直是她的神。 这一次,柳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出了神庙。 之后,一拐弯就看见了坐在马车上朝他们打招呼的范闲和林婉儿。 看来,是命中注定没错。 “二表哥你们也要回去了吗?”林婉儿见了他俩也格外高兴,“你们的马车呢?走在外面多冷啊……” 一直耸着肩的范闲看了眼前头手牵手的两个人,笑道:“婉儿你的担心可多余了啊,他们才不冷呢,他们用爱取暖。” 说完,竟然就真的驾着马车扬长而去而去去去去…… 柳叶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范闲,真是个狼人! 第34章 34第三十四封信 庆国太子李承乾最近每天都觉得自己二哥李承泽很讨人厌 是二皇子咄咄逼人了吗?不,不是。 是二皇子兴风作浪了吗?不,不是。 是二皇子又政见不一吗?不,也不是。 是二皇子声望过高又讨得皇帝欢心了吗?不,绝不可能。 是了,最近二皇子完全没有找过太子任何麻烦,甚至连以前日常的冷嘲热讽式的兄弟尬聊都没有发生过,但他就是觉得这个二哥不正常。 要说哪里不正常,大概就是哪里都不正常吧。明明是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太子垫脚石,最近却忽然活出了优越感。 例如,上次遇到一个节气,李承乾本来虚情假意想在太子府半个烤全羊宴联络兄弟感情,但他二哥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拒绝了,结果第二天就听说二哥跟个姑娘在街头涮羊肉。 再例如,大年初一那天父皇本意是让太子组织三兄弟开个茶话会,可父皇前脚刚走,二皇子就立马穿上鞋出了宫,再后来就听说二皇子跟姑娘去了庙里参拜——开什么玩笑!这个人连拜父皇都未必真心实意,还拜神? 再拿今天这个年初五来说,给父皇请了安,出了大殿他连掐架的造型都摆好了,谁知道二哥就对他说了两个字“回见”之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章程? 明明说好一起夺嫡,对方中途突然就寻到了生命的真谛,这也太可怕了。 李承乾只好将这一切归结于红颜祸水。 所以,他决心约那个传说中给自家二哥写了一年情诗、中途甚至还丑拒过自己门下郭编撰的姑娘见上一面,他要与她好好说说,不要感情用事耽误了二哥政斗夺嫡。 但是! 他约不到人啊!!! 那位会写情诗的姑娘居然约了他二哥去接什么财神!大年初一到初五,她还真是一天都没舍得放过他二哥是吧! 打听到了他们居然是在范府约会,李承乾撩袍就冲出了太子府。 而范府内,以范闲和柳叶为首的重生穿越组正在激烈地接财神。 “发财!”林婉儿打出了一张很有新年氛围的牌,坐在她旁边的范闲是她打麻将的导师。 “碰!”范若若身后的军师是范思辙,她还在思考出哪张牌,嗑瓜子的范思辙就把手伸上来帮她过了牌,“三饼!” “九筒!”言冰云是看了几把之后无师自通的,而且他身后还坐了个跟着他学技术的沈姑娘。 毫无疑问柳叶就是李承泽的麻将导师,就在她刚打算戳一戳他肩膀提醒他注意看牌的瞬间,就见李承泽他自己听了牌。 “胡了!” 又快,又狠,又准。 他不过才看她打了三把,自己上阵这也才玩第二局,竟然都已经如此炉火纯青了。柳叶看了一眼他面前堆着的碎银,心道今天的财神接够了。 而大庆国的太子李承乾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过年七天乐的名场面。 范闲见了他有些不高兴了,一桌子人全都站起来给太子行了礼,然后范闲还随口喊了个下人,假装训斥人的样子问道:“怎么太子来了都没人通传?” 李承乾忙不迭地让大家不必见礼,“是我让他们不用传的,就想过来看看你这有没有什么乐子。”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顺理成章接话道:“殿下没来之前倒是有很多乐子,如今殿下既然亲自来了,那就亲自找乐子呗。” 说完再也不看他兄弟,一偏头却是冲柳叶笑得一脸灿烂。 柳叶自然也听明白了李承泽的言外意,无非就是说:我又没叫你来,你既然自己非要跟来,那你就自己一边玩儿去吧! 她觉得自己的翻译已经到了“信达雅”的境界。 但庆帝的儿子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李承乾看见自己二哥冲姑娘眉开眼笑,当即就挡在了二哥和姑娘之间,“这等接财神的玩法好生新奇,二嫂不若也教教我吧。” 二嫂这个称呼,跟刚才李承泽胡的那一手牌一样快狠准,成功地愉悦了柳叶。 柳叶心满意足,正要提议教太子打两圈麻将,就见李承泽自告奋勇站了出来:“教太子殿下打牌这等要事怎能由他人代劳,臣定当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他就挡在了李承乾和柳叶之间。 喜闻乐见的兄弟阋墙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李承泽直接让李承乾坐上了牌桌,自己在对方身后一通指挥,几局下来,太子身上带的银两没剩多少,范闲面前的银子倒是堆成了小山。 完全不明真相的李承乾尚处在懵懂状态,他不懂就问:“为什么有二哥二嫂一起指导,我还总是输?” 当然是因为所有人故意让他输! 但谁会告诉他呢? 李承泽懒得,范闲也懒得,唯一不懒的范思辙和言冰云,一个忙着算账,一个忙着思考让太子输到多少限额才不会损坏大庆储君的尊严。 最后还是柳叶心地善良地提醒了他原因:“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殿下放心,输钱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太子殿下再往前多迈几步,这千里江山说不定也就被他们赢回来。 第35章 35第三十五封信 正月初九,宜登高、饮酒,忌听墙角。 登高的地方是李承泽自己选的,就在京都城外的一座小山,柳叶粗略估算了一下海拔最多八十米,之所以人迹罕至,主要还是因为太矮了。 自从范闲作出了“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诗句之后,京都城里的老百姓就更是追求那些名山大川,似乎只要登山了崇山峻岭之颠,他们的文采见识就能赶上范大诗神。 这小山峰攀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顶,因着最近雾大,站在山顶往下望反而还有几分云深不知处的意境,柳叶开心地从行囊里拿出了甘蔗来啃,李承泽看了一眼她的吃相,皱着眉拒绝了她分享美食的邀请,只拿了橘子慢悠悠地剥着,剥完寻了她口齿清闲的当口还往她嘴里送了两瓣。 柳叶一句“好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身后灌木林的后方传来了交谈声。 “开了年就该去江南看看了,”是陈萍萍那凡事胸有成竹的声音,“此事既是你发现的,便由你去查查明家吧。” “自然是要由我去查的,院长您尽管放心,”是范闲那顽皮的断句,“虽然王启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但言冰云我给您留下了,这一波也算不亏吧?” “我也差不多到了该告老还乡的时候,”陈萍萍喟然叹息,“等你从江南回来,就可以接手鉴查院了。” 喀嚓—— 柳叶手里的甘蔗头太硬,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它咬开,代价就是,发出的声音太响,灌木林后说话的两个人都止住了交谈。 片刻之后,范闲推着陈萍萍就那样明晃晃地出来了。 柳叶立马举起了双手以示清白,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哟!二皇子殿下。”陈萍萍坐在轮椅上没有动,模样也不是要行礼的模样。 范闲倒是一如既往地行了个小礼,发现此处还有别人在场,正在聊天的俩人却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李承泽随意点了点头寒暄了两句就不太情愿地站到了一旁。 柳叶想想也就理解,庆帝不许皇子公主的手伸向鉴查院,二皇子三番五次对范闲示好固然是因为他爱才,但如今碰着鉴查院院长,自然是既不能殷勤又不能得罪,如此这般的态度就正好了。 但陈萍萍很是热情,他甚至还推着轮椅往前滑了两步来到柳叶身边,目光慈祥地望着她说:“姑娘也来登高?” 柳叶反而有些尴尬了,虽然她不是故意偷听,但刚刚确实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时间就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来登高,陈院长您也是来登高的吗?” 是,她来登高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陈萍萍的腿脚都这么不方便了,范闲居然还让他用登高这么痛苦的方式来掩人耳目,范大诗神果然真的是个狼人。 “不完全是,”陈萍萍笑声爽朗,“我主要是给范闲送个别。二殿下应该也在朝堂上听说了,北齐走私一事与江南明家脱不开干系,陛下让鉴查院去查清真相,我便举荐了范闲去。” 陈萍萍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却一刻没有从二皇子身上挪开,那张老谋深算的脸看上去就令人敬畏,柳叶甚至丝毫不怀疑他已然知道了谁才是幕后黑手。 但李承泽跟他一样云淡风轻,他谈笑风度如常,语气还略带了些惋惜,“小范大人刚从北齐回来,只怕又要舟车劳顿辛苦一番了。” 范闲顺着他的话就往下问:“要不,二殿下与我一同去?” 这一问,大家的表情都僵了。 尤其是柳叶,她挺身而出挡在李承泽身前,义愤填膺地拒绝了范闲提出来的同行邀请。 范闲不解她为什么突然反应如此激烈。 柳叶一跺脚,气鼓鼓地念起了诗: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范闲被她哽得不行,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道:“我这还没去江南呢,你就把薄情寡幸的罪名都给我安排好了?” 但柳叶并没有就此结束,当范闲夜宴斗酒诗百篇之际就应该做好了准备来面对一个同样可以用诗词歌赋砸死他的同类。 今天,他的同类用联想记忆法开启了新的背诗时代。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范闲:……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李承泽开始试图去拉住她刹不住的文思。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李承泽总算拉住了柳叶那止不住的文思,他拍了拍衣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小范大人也瞧见了,我这还没去呢,就已然这样了。” 范闲一个劲点头,“我懂的,我懂的!” 第36章 36第三十六封信 柳叶一直在等一个结果,等着范闲下江南之前会不会和林婉儿完婚。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关心这对苦命的鸳鸯,而是因为,她当初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答应了范闲当他的伴郎。 是的,没有错别字,就是伴郎。 范闲当时是这么说的:“我在这没什么朋友,王启年算是,但他已经结婚了不适合当伴郎。若若和思辙都有亲友团的差事,也不行。高达要负责安保工作,五竹叔不能露面。至于那几位单身又很闲的皇子,我没那么大本事使唤他们。” “言冰云倒是符合要求,可我不想结婚当天还看着一张随时要怼我的脸。更关键的是,我真的不想浪费很多口舌去跟他们解释什么是伴郎、伴郎应该做什么,因此,想来想去只有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叶子你一定要帮我!” 也许是他说得过于有道理,也许是他说得过于真诚,总之当时柳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答应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当伴娘而是当伴郎,顿时就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为了穿越同志,她连性别都可以牺牲。 为了这份伟大,她一直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反悔。 可是,那位惨兮兮找不到伴郎的小范大人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筹备婚礼的动静!这就让她这个诚惶诚恐等着做伴郎的反串好友难免有些情何以堪了。 眼看着马上就是上元节了,年都要过完了,范闲还没有结婚! 别家姑娘可能在上元节这天都跟意中人去猜灯谜、放河灯去了,但柳叶不是别家姑娘,柳叶的意中人也不是别人的意中人,所以上元节这天,柳叶和李承泽在一石居旁边小巷里一个不起眼的摊位跟前套圈! 因为天黑看不清,李承泽特意让谢必安买了十几个灯笼沿着套圈的摊位挂了一圈,看起来倒是比外面的灯火更有上元节的氛围。 但柳叶关注的重点并不在灯笼,她关注的重点是:那个酷似范闲的二哈瓷制品怎么那么犯嫌呢?!二大人都丢了好几十个圈了,手都要酸了,怎么就是套不中呢!! 她本来是在吃汤圆,一抬头看见李承泽累得停下来,她就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踩着小碎步上前去给他又是捶肩膀又是捏胳膊,来了一整套拉伸。 李承泽也并不跟他客气,享受着免费拉伸的同时还很不见外地说:“套了这么久,是该饿了。” 柳叶顺河他的眼神望过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没吃完的那碗元宵。 她立马心领神会,果断停下了手里动作去端了碗和勺子过来,舀了碗里最大的那颗元宵送到了他嘴边。 李承泽眉梢轻挑,一口咬开了那颗元宵,匆忙说了句“味道不错”就又是一口下去把整颗吞进了嘴里。 柳叶怕他吃的太急噎着,又赶忙舀了一勺子碗里的甜汤喂给他。 李承泽自然是来者不拒,一刻过去,想要套中装饰品一件都没套中,但元宵他倒是吃了大半碗。 柳叶刚把他吃完的空碗放回去,就听到身后叮叮哐哐的声响。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中,那个酷似范闲的瓷二哈就真的被二大人套中了! 柳叶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时候根本顾不得手里的勺子还没来得及放,蹦起来径直奔向李承泽,而后伸出双臂越过他肩头紧紧抱住了他,欢喜得又蹦又跳。 “中了!中了!” 明明只是套圈套中了一条假狗,对现在的柳叶来说却比抽中神席更高兴。 许是她太激动,手下力气也重了些,李承泽被她勒得有些不好喘息,只好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她先松开手。 柳叶惊觉自己一时激动太过于失态,赶紧收回了手就要从李承泽怀里退出来,可对方忽然长臂一伸就圈住了她的腰。 紧接着他就低头凑到她耳旁轻轻吐息:“厉害吗?” 柳叶亦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双唇轻轻浅浅蹭过他的脸颊,欢喜和骄傲全都映在她眼眸之中,“是!我家二大人擎天架海,盖世无双!” 嘴角带笑的李承泽微眯起了双眼,一个瓷二哈换来一句“盖世无双”,这买卖,怎样都划算。 第37章 37第三十七封信 柳叶默写的《水浒》注定没有机会红过范闲那还没有更完的《红楼》 为什么? 因为《水浒》就快更完了的时候突然被叫停了。 被谁叫停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鉴查院,陈萍萍。 陈萍萍邀请了柳叶去鉴查院作客,可能是考虑到她的情绪,还故意叫了范闲和言冰云一同在场。 说实话,看到他俩,柳叶反而不自在了。 “柳姑娘所作《水浒》精彩绝伦,书中英雄好汉各显神通,委实精彩。”陈萍萍依然是开口就夸。 然而柳叶等的却是表扬之后的那一巴掌。 “但是——”来了,万众期待的转折就这样来了,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俨然一位巨人,“那些个梁山好汉,算起来,应该算是反贼吧?” 多么灵魂的拷问。 你能说不是吗?不能。 柳叶低下头就看见了陈萍萍那一副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的表情。 说实话,还挺美。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要禁了《水浒》的原因不需要太多,单就这个煽动百姓造反的罪名就够柳叶死一百次了。 “不也没反成嘛。”柳叶调皮地回答了庆国第一心机男神陈萍萍。 “哦?那后来呢?”心机男神陈萍萍问得风轻云淡。 “后来大宋亡了。”柳叶自然也答得风轻云淡。 “所以这书不能再写下去了。” 陈萍萍笑得一脸慈祥,说出来的话却是在断人念想。 一旁的范闲听完就要开口辩驳两句,却见柳叶低眉顺目没有半点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好的呢!” 反正她家二大人早就看完了全本。 就这样,《水浒》光明正大地停更了。 范思辙气得跳了脚,但下一刻柳叶就拿出了另一本呕心沥血的大作《三国》堵住了范思辙那张生来就应该去说相声的嘴。 《三国》印出来的第二天,太子就郑重其事地邀请了柳叶到一石居的雅阁一叙。 恍惚间,柳叶觉得自己活成了刚到京都的范闲。 柳叶赴约的时候,太子正在雅阁里的画室画图,画的果然是没有脸的美人图,就像逢年过节等待人们点睛的达摩。 见了柳叶来,李承乾也丝毫没有要收起画作有所避讳的样子。 而柳叶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太子的喜好,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次接受太子的邀请,就是要出卖自己的灵魂——给太子剧透《三国》。 如果不是为了剧透《三国》的内容,柳叶实在想不出太子还有什么理由在新文刚刚开坑之后邀她出来! 柳叶在来的路上已经扪心自问过了,她能拒绝太子的剧透要求吗?不,她不能。冲着太子是二大人弟弟这一点上,她就不能。太子殿下从小到大已经享受到了很多关爱了,上苍是公平的,当他给予太子这些关爱的时候,必然就剥夺了他不被剧透的权利。 是的,对敌人最好的报复,就是剧透。 并且,柳叶深谙剧透之道。 她正是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才来赴约的。 然而,太子却没有给她剧透《三国》的机会。 因为太子殿下真正想知道的,是停更了的《水浒》的结局。 太子见到她依然是温和尊敬的样子,一口一个“柳姑娘”叫得甚为亲切,完全没有二皇子催更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柳叶也并没有为难他,他说了几个想知道结局的好汉,柳叶就一一告诉了他。当他听到最后宋国亡了的时候扼腕叹息了好一阵,久久没有缓过来。 柳叶没去打扰他,就自个儿坐在座位上吃梨子,吃完梨子又吃苹果,反正没让自个儿的嘴闲着。 冷不防就碰到太子殿下从剧情里抽离出来,豁然开朗。 然后他的话题转移到了最近出版的《三国》一书。 “柳姑娘写的书里权谋策略都是极好的,想来二皇兄一定爱不释手。”他端着样子说话,看起来有些笨拙,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讽二皇子善于玩弄权术,听得人很不自在。 这位在大年初五给二大人和范闲都输过银子的财神,上回见她时喊的是“二嫂”,可今天这称呼却又变成了“柳姑娘”,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书中之言,殿下何必当真,”柳叶谦虚道,“仔细想想,我写给二大人的诗他好像更喜欢一些。” 《三国》里的智谋本就是极好的,但那些尔虞我诈的细节都是罗贯中写出来的,跟她柳叶无关,所以这顶高帽柳叶自然戴不下去。 李承乾捂住了心口仿佛也捂住了即将吐出来的鲜血:“也是!得柳姑娘这般助力,皇兄想不欢喜都难。” “太子殿下是想说二皇子对我好,是图我的智慧?” 柳叶不太高兴,这挑拨也太明显了。 “我皇兄素来心思深沉,从未平白无故对哪个人上过心,柳姑娘聪颖过人,不会感觉不到。” 一番话说得甚是弯弯绕绕。柳叶专门总结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个意思:李承泽他心思深,对你柳叶是虚情假意的,他对你好都是贪图你那聪明的脑袋瓜里蹦出来的阴谋诡计可以帮助他夺嫡! 简而言之,太子是想告诉她:“我二哥不是喜欢你柳叶这个人,而是喜欢你脑子里的聪明才智。” 柳叶很生气,她无法不生气。 但有人比她更生气! 踢门而入的李承泽索性连假情假意的招呼都没来,门一开就径直看向了屋子里的姑娘,那凶狠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质问大庆国的储君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女人。 而那位写了一年情诗的姑娘此刻正紧捏着拳头,义愤填膺地对太子说:“殿下您错了,二大人对我好,图的不是我的智谋。” 李承泽的内心一片柔软。 “而是我的美貌!” 风又吹起李承泽额前那一缕纤长的刘海,今天的二殿下,依旧无话可说。 第38章 38第三十八封信 为了不让京都城里传开二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谣言,柳叶很是不情愿地劝说二皇子留在雅阁里一起与太子殿下吃了一顿中午饭,临走之前柳叶还非常节约地打包了七个菜带回家。 这样也算是跟二大人又一次完成了约会。 李承泽抱臂慢慢悠悠地走着,柳叶拎着食盒不慌不忙地跟在他旁边。 今天他可能是出来得突然,没做好清街的准备,整条街的商贩现在都在忙着,这与平时见他的冷清气氛完全不同。 因此柳叶带路绕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这样,就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氛了。 这时候李承泽才懒洋洋开口:“他邀你,你来了。” 简单一句话,与他对范闲说“没想到,你来”时的语气一样,抑扬顿挫自有李承泽的风流。 “没想到,你也来。”柳叶记得,当时范闲好像就是这么回答二大人的,所以,她模仿了,毕竟,那是二大人喜欢的样子。 “也对,”李承泽轻笑,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他毕竟是太子,接受他的邀请,合情合理。” “我只是想吃饭。”柳叶说的是实话。 “是,”李承泽眉梢笑意不及眼底,“一石居的菜千金难求,只有太子殿下才能让掌柜给几分情面赏口饭吃。” 话里弯弯绕绕比陈醋还酸,柳叶简单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你来吃饭?哪里没有饭吃?和谁吃饭不是吃饭?难不成一石居的饭是只卖给太子?太子来了也只配赏一口饭而已。 柳叶把食盒换了只手拎着,腾出来的手自然是用来拉二皇子衣服袖子用的。 “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财神,”她举起手里拎着的食盒,“他想知道《水浒》的结局,请我吃顿饭算是便宜的了!” “那我,岂不是要比他多请你几次?”李承泽,一个简单的疑问句被他问出了百转千回。 “二大大不一样,”柳叶拉他袖子的手收紧了些,“二大人是自己人,所以——” 李承泽安静等着她往下说。 “所以当然是我请二大人吃饭!” “请我吃饭?”经常请吃饭的漂亮二大人笑逐颜开,“那你可得想好了,这饭哪,一辈子可天天都得吃。” 柳叶停下脚步专注地望着他,眼前的人总是这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偏偏比沧海桑田更辽远。 “好啊,”她答应得义无反顾,“那就天天请,请一辈子呗!” 毕竟,写了这么久的书,她早已家财万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柳府门口,站在门外焦急踱步的是柳叶和二皇子共同的大熟人——顺风,只是,他此刻的表情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送信都要精彩,仿佛满脸都写着: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 “你是在等我吗?”柳叶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对对对,”顺风一个劲点头,“小的来这里就是想告诉姑娘一声,小的从老家回来了,今后又可以继续帮姑娘送信了。” 他的眼神飘向二皇子李承泽,战战兢兢道:“也、也能帮二皇子殿下传个回信什么的了……” “信就不必传了,”李承泽随口说道,“辛苦。” 顺风看了眼柳叶,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顿时有些担心自己未来的事业发展,于是只好小心翼翼试探道:“殿下手底下还缺什么跑腿的吗?什么差事小的都能做!” “我手底下倒是没缺什么,”李承泽抱着手臂,上扬的眼角有意无意瞥向柳叶,“就是皇子府上缺个女主人。” 第39章 39第三十九封信 “他这算哪门子的求婚!”范闲在听完柳叶的情景复述之后愤愤不平地站起来吐槽。 旁边的范若若着急地拉着他坐了回去,“哥!小叶子还没说完呢!” 拉完她哥,范若若又双手托腮一脸期待地望着柳叶问:“那后来呢?你答应他了?” 柳叶正在吃枣子,一口咽下去还没工夫说话就听范闲抢在她前面说:“她啊,我敢打赌她听到二皇子府缺个女主人的时候肯定是这样……” 说着范闲就模仿起柳叶的少女模样,又娇又萌地捏着嗓子还举起了手:“二大人看到我,选我,选我,我一定帮你看好家!” “哈哈哈哈!”范若若捂嘴笑个不停,“小叶你真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我没有,犯嫌你不要乱说!”柳叶赶紧解释,“我当时只是跟二大人说,我帮他找找女主人!” “哈哈哈,那不也一样嘛!”范若若改用单手托腮,一脸羡慕,“真好,小叶子你跟二殿下的故事真的跟书里一样。” “哪里好了?这样的求婚不就是霸道总裁式的吗?征求过你的意见了吗?有惊喜吗?有浪漫吗?你感动吗?”范闲依然在吐槽这件事。 “都说了这不是求婚,”柳叶戳他胳膊,“你别针对我们二大人啊!” “我这是针对吗?我这是为你好!你对他还不够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吗?怎么就不配一个手捧鲜花单膝跪地?”范闲仍然在替柳叶打抱不平。 “那你说怎样才算浪漫?”柳叶歪着脑袋等他回答。 “起码也要回你一首惊天动地的情诗,让全京都城的人,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四海八荒,他李承泽只要一个柳叶!”范闲说得激动就又站了起来,无论何时,他总是这般赤诚,而这一刻的他又比以往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赤诚。 也难怪,天底下所有男频文主角加起来都比不过眼前这个仗义勇敢的少年。 范若若明显吃这一套,而柳叶呢?她得承认,她觉得范闲说得有道理,她也认同,但她认同并不代表她会希望李承泽真的这样做。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她本来跟他没有交集,但是现在她却是跟他最亲近的人,这已经是奇迹。 “我已经和陛下请求了将我和婉儿的婚期定在三月三,”范闲深深吸了口气,“结完婚就带她一起去江南度蜜月。” 柳叶想说不,他去江南不是度蜜月,而是为了撕二皇子和长公主,但她答应了范闲不会剧透。 所以她只是平静地说:“嗯,烟花三月下扬州,不错嘛!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若若和范思辙!” 一旁的范若若也跟着连连点头表示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他担心,范闲对自家妹妹倒是很亲切地摸了摸头,但是对柳叶却变成了直接拍脑门。 “你?”范闲对柳叶表现出非常担忧的样子,“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谢天谢地了。你对他太死心塌地,我真担心你被他欺负!” “不是还有你吗?”柳叶摇头晃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他要是欺负我,你肯定会为我报仇。再说了,他不会欺负我的。” “是是是,他要是把你吓跑了,看他上哪里再找一个对他这般真心的姑娘!” “呜呜,你们怎么都有这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呢?真太让人羡慕了!”谈话就在范若若的羡慕眼神中结束。 柳叶在范府吃了一顿午饭就听到消息说范闲的婚期定了,长公主也得了特赦可以从封地赶来京都城观礼。 最近柳叶本来都在准备着替范闲当伴郎的事,人还在家里帮新郎包喜糖,太子的邀请函就递上了门。 吸取了上次二殿下吃醋的经验教训,柳叶这次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那就是,邀请二大人一起赴宴。 这样一来,顺风小伙子就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柳叶把情况简单写在了信上,让顺风带去送给二皇子府上。这次二皇子回信了,信上只有一句范闲背过的诗: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柳叶瞬间心领神会。 她亲爱的二大人是想说:“我就不去了,派你去,去吃穷太子!” 第40章 40第四十封信 “上次二嫂回去没与二哥有什么争执吧?” 还是上次同一间酒楼,同一个雅阁。在柳叶吃完第二只鸭腿后,太子殿下李承乾终于用提问的方式把话题引向了跟美食毫无关系的方面。 听到“二嫂”这个称呼,柳叶明白,这位少年今天来的目的可能不是挑拨离间,而且他这个问题问得也颇为有意思,她回去有没有和李承泽吵架,眼线遍布全京都的李承乾会不清楚?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舍得跟李承泽吵架! 虽然心里吐槽,但面上还是要对这位请她吃了两顿饭的衣食父母报以最真诚的笑容,“回去之后二大人责怪我吃得太多,让太子殿下破费了。” 李承乾或许是因此想到了那天被她打包的七个大菜,竟然还很是赞同地点了两下头,而后意识到自己太直白,又尴尬地说:“上回是我太冒昧了,还请二嫂莫往心里去。” 柳叶本来已经不记得了,这回被他一提,就又想起来上回他各种挑拨她和李承泽感情的说辞,登时就气得又吃了一块排骨才消气。 李承乾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觉得气氛不对,他立马把话题又转了一圈,“二嫂对二哥情深意切,着实让人感动!” 柳叶不说话一直在动筷子,吃完凤尾吃秋葵,吃完排骨吃里脊。 李承乾对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准,赶紧又说:“实不相瞒,今日邀二嫂前来,其实是有事想向二嫂请教。” 柳叶又夹了一块排骨,因为筷子不方便,索性就直接上手。 李承乾微微皱了一下眉,“早先就听闻二嫂为二哥作了许多感人肺腑的情诗表达真心,以往只读过二嫂的《水浒》觉得精彩绝伦,前些日子读罢那《牡丹亭》才明白二嫂笔下诉情爱才真是婉转悱恻、动人心魄……” 柳叶手里的排骨啃了大半,嘴里嚼着东西,她倒是不方便这时候回答李承乾的话。 李承乾却也没让她回答,自顾自继续道:“二嫂给二哥写诗之前,可曾想过万一他心如铁石,饶是你一片真心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一口肉嚼完,李承乾的问题也到了关键,柳叶琢磨了一下,看情况太子殿下这是要把她当作情感栏目的知心姐姐来咨询了。 “自然想过的,”柳叶放下手里的排骨,“可他的心是他的,我看不见又摸不着,到底是不是铁石,只有等我的心意传给他之后才能知道吧。” “你那时候就不担心要是这诗他不喜欢怎么办吗?”李承乾又问。 “他若是不喜欢这首,那我再重新写一首,要还是不喜欢,我可以问他喜欢什么,问好了我再送给他!”柳叶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吗?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痴心妄想……” “本来就是我痴心,但才不是什么妄想呢!”柳叶夹了一筷子鱼,鱼肉还没进碗里就掉在了桌子上。 李承乾善良地替她夹了一块放在碗里。 柳叶朝他道了谢,又优哉游哉地说:“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又怎么成真呢?” 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鱼肉,柳叶笑得非常满足。 “可是人的心思何其难以揣测,二嫂难道就不担心你做的这些过于激进,不仅不能打动他,反而会让他厌恶你的纠缠从而再也不想见你吗?” 李承乾终于问了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柳叶忽然觉得他似乎是在为他自己的感情提问。 “如果他真的因此厌恶我,那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让她不讨厌我就是了,”柳叶吃得太急有些哽,连忙喝了几大口茶水,“一辈子这么长,办法总比困难多。” 满桌的饭菜都是柳叶一个人在吃,而李承乾这位东道主就一直保持着从刚才起就挂在脸上的崇拜表情,接二连三问了好些问题。 “二嫂,如果喜欢的那个人跟自己是不可能的怎么办?” 柳叶越听越明白他就是在咨询自己的爱情烦恼,但这年头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早,所以柳叶只能装糊涂。 “那就把它变成可能呀!”柳叶很敷衍,但很有道理。 “二嫂,若是对方心里装的东西太多,留给你的地方太少怎么办?” “先住进去,慢慢地把其它东西挤出去。” “二嫂,如果对方只是出于利益呢?” “那就让自己永远拥有可以被对方利用的东西!” “二嫂,如果全天下都反对呢?” “那就反了全天下。” “二嫂……” “……” 李承乾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大同小异。 柳叶也回答了他许许多多的问题,归根结底最后的答案是: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请问殿下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我又要打包几个菜了。”耽误了这么久,柳叶已经做出了要召唤店小二过来点菜打包的动作。 这时候李承乾忽然站起来朝她作了个揖,吓得柳叶差点就给他跪下。 “还有最后一件事恳请二嫂务必相助!”李承乾说得一脸认真,“求二嫂替我的画卷题两句诗!” 他从身后拿出了他的画作,铺展开来就能看见一位佳人背影,绝世佳人白衣胜雪、十点丹寇,临溪水之畔、望云深归处。 深知剧情的柳叶顿时就想起了那位最喜欢涂指甲油的长公主李云睿,于是那两句小时候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迫不及待涌到了嘴边: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第41章 41第四十一封信 柳叶的脑洞虽然很大,但真的不至于把那两句想出来咏鹅诗题到李承乾的画作上,毕竟,她还是想好好做个正常人的。她问了问太子是不是要送给姑娘,太子没说不是,她也就当它默认了。 所以她那天背了题上去的是另外两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想到长公主李云睿马上就要回到京都,想到她那猩红的指甲,想到她那笑里藏刀的白皙面容,柳叶觉得多少有点糟蹋辛稼轩这两句词。但有什么办法呢,这词要写的是李承乾的心思,没有比这两句更适合的了。 她就写了两句,李承乾没有自己动笔的意思,柳叶心里明白他这是怕被人抓了把柄,于是也没说什么,最后落款署名随手就写了个“过儿”。 李承乾看着就竖起了大拇指,满脸写的是对柳叶的崇拜。 他没说这画卷是什么用途,柳叶自然也没问,两句词题得模棱两可,既可以说是画中女子看山看水心境豁达,又可以理解为等在原地的人看见归人依旧,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曹孟德。 柳叶和太子的见面基本那次就是完结,所以她也并没有机会真的去吃穷太子。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很忙,为了替范闲准备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柳叶其实什么主意都没出,什么事也没做,净顾着替范闲包喜糖、包红包了。 包喜糖的锦囊全是特制的,范闲担心绣娘理解不对他的意思,就派了柳叶这个翻译去督工,这样一来她和沈姑娘有时候需要来回跑好几趟。 对!这里的意思就是指柳叶少了很多时间去和二大人约会。 在每天忙忙碌碌的督工和采购工作中,某一天,柳叶惊讶地发现自家马车并没有朝回家的路行驶,而她刚想问个原因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是了,比全身麻醉还快。 醒来时,柳叶第一反应是饿,但是一张嘴才发现嘴巴被堵住了,再挣一下身子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绑在了椅子上,椅子又被绑在了柱子上,柱子旁边明明是柜子却透着光亮。 这一刻,动弹不得的柳叶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而且,被绑了有些时辰了。 此情此景,她脑海里想起的竟然是那篇著名的绕口令: 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就这样,她在脑子里把所有能想出来的绕口令都默默地过了一遍,从“粉红墙上画凤凰”到“牛郎念刘娘”再到“黑化肥发灰会挥发”,最后在“龙恼农怒龙更怒”的地狱级难度时听到了柜子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许久未见,姑姑依旧风采照人。”李承泽的声音与这暧昧不明的环境极为相称,明明看不见他人,柳叶却已然可以想象出他此刻不情不愿懒散寒暄的样子。 “许久不见,二皇子依旧意气风发。”李云睿的语气带着调笑,柳叶忍不住猜测她今天是不是又穿了白衣裳染了红指甲。 “姑姑邀我前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你赏画?”外面传来画卷翻动的声响,柳叶猜测应该是李云睿正在赏画。 “画中人绝世独立,题得诗也应情应景,”这时候李承泽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叶听出他语气里莫名带了几分骄傲,“原来是过儿居士!难怪姑姑喜欢。” 柳叶想笑,可是嘴里塞着东西不能笑。想来太子已经把画送出去了,枉他李承泽还能编一个什么过儿居士出来,怕不是杨过都要笑醒。 “哦?你也听说过这个过儿居士?近日我偶得此画就翻出来看看,好像也没什么趣味,”李云睿似乎很快就将画卷收了回去并没有让李承泽多看,“听说那位柳姑娘不见了,想必范闲他们正着急吧?这会把你叫过来,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时候又听到李承泽颇为低沉的冷笑声,“说是鸡飞狗跳也差不多了。” 明明隔了一个大柜子,但柳叶总觉得李承泽仿佛就是在对她说话。 “你是范闲的朋友,理应帮他分担,这时候我叫你来,倒是为难你了。”李云睿字里行间都透着假惺惺。 柳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应该是被李云睿绑来的,而且还绑了有些时候,现在外面的家人朋友可能都在找她。 李云睿和李承泽都是聪明人,而这两个过于聪明的人凑在一起,柳叶隔着一个大柜子都感觉到了压力。 “我听说那位姑娘助你不少,”李云睿话里带笑,“这时候你也是该表现得焦急些才合理。” “姑姑这又是从哪听说的?”李承泽的尾音轻飘飘的,明明应该是在笑,却听不到半点愉悦。 “先前是我疏忽了,当初你说得对,”李云睿点到即止,“她是范闲那边的人,范闲将她看得极重,你拉拢范闲的确不如拉拢她。否则范闲从北齐回来,你又哪里来的安然无事……” “姑姑这么说可就让人听不明白了。” “不明白吗?我以为你是最明白的,伙伴和红颜知己,老二你现下最缺的是什么?”李云睿冷笑,“她那《牡丹亭》你应当也看了吧,里面有句话我每每想起就喜欢得不行。她说梦中之情何必非真,老二啊,戏做过了可就不好看了。” 柳叶明白,李云睿故意把她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管李云睿现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目的就是要挑拨柳叶和李承泽的关系,挑战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堪一击的立场。 她现在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翻了个大白眼。她不就是单向暗恋了一个李承泽吗?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她太难了。 “姑姑的教诲,我记下了,”李承泽应道,“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我这趟回来,给你准备了礼物。” 李云睿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了机关洞开的卡擦声,柳叶身后的柜子推到了前面,她整个人也跟着转到了李云睿和李承泽跟前。 柳叶翻了个白眼,长公主殿下就不能有点别的套路吗?滚出京都的时候给范闲准备礼物,回来京都又给李承泽准备礼物,她怎么就这么客气呢! 此时此刻,柳叶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而李云睿和李承泽衣冠楚楚地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x战警里的x教授。 第42章 42第四十二封信 “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敢信嘛?这居然是从长公主李云睿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过气多年的霸道总裁开场白,现如今早已经是看书群众茶余饭后欢乐吐槽的老梗,甚至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浪。 如果不是因为嘴巴被堵得严实,柳叶很想教教李云睿现在流行的“王爷,王妃已经……”的新梗,而且就在这一个瞬间,她柳叶就能福至心灵地给那个新梗安排无数种例句。 比如: “王爷,王妃已经在ktv里被人点唱三亿多遍了,您还要点唱一遍吗?” 再比如: “王爷,王妃已经和谢霆锋复合了,您要祝福他们吗?” 柳叶的脑洞还在止不住地往外蹦出各种奇思妙想,而她身后的李云睿也没闲着。 “早就听说柳姑娘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李云睿那猩红的手指搭在了柳叶肩头,话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不过如此!” 长公主李云睿的嘴里果然说不出半句好话。 柳叶用了最简短的时间,得出了如此一针见血的结论。 “方才那些话,你虽然听到了却最好别记在心里,”李云睿松开了她嘴上的限制,悄悄在她耳边嘀咕道,“否则呀,伤心的还是你自己。” “不劳烦姑姑,”李承泽一个大步迈过来将李云睿挤到一旁开始给柳叶松绑,“礼物还是我自己来拆吧!” 李云睿冷笑:“二皇子好生深情,柳姑娘,感动吗?” 柳叶很想说,她不敢动。 虽然李承泽已经在替她解绳子,但李云睿的手始终搭在她肩膀上,只要看一眼那猩红的指甲,柳叶就觉得,如果断了肯定很疼。 李承泽看出她在走神,那垂着长刘海的头就这样抵过来紧紧贴在她耳旁,压着声音说:“她说的,一个字也别听。” 脑回路绕了很远的柳叶回过神来轻轻点了两下头,“嗯,只听你的。” 李承泽立即眉开眼笑,“姑姑这份礼物,我甚是喜欢!” “是吗?”李云睿也在笑,但笑得阴森,“喜欢就好,你们这么恩爱,我真是希望你们天长地久才好呢。” 得了李云睿阴阳怪气的祝福,李承泽领着柳叶就往回走,一路上他都紧紧抓着她的手,连以往最常做的揣手都被他放弃了。 柳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出来了。 李承泽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没有为难你吧?” “不让我吃东西算吗?”柳叶委屈巴巴望着男神。 “是过分了些,”李承泽点头,“涮锅吗?” “涮!”柳叶激动道。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柳叶举起了手。 李承泽的手又紧了紧。 就在他有些紧张的情况下,柳叶笑盈盈望着他问道:“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好了?” 她当然知道他一眼就能认出她的字,她当然也知道,当他说出“过儿居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她。她不知道他具体怎么猜到的,或许他是以为李云睿绑她来题了字,或许他就是单纯跟她心有灵犀。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那些话是他说给她听的。 她答应过他,只听他说的。 她这就做到了。 “是有进步,”他扬了扬头,刘海随风飞扬,“但还是难看。写给我的,自家人关起门来看看也就过得去了。写给别人的……还是算了吧。” 柳叶嘟着嘴,这表扬听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李承泽倾身过来,在她耳旁轻轻说道:“他们不配看。” 第43章 43第四十三封信 “什么?你《三国》也被叫停了?” 今天范闲被拉着来试喜服。 这喜服是之前柳叶瞒着他悄悄设计的,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他一听说新文又被叫停,登时就急了。 自从上次柳叶被李云睿绑架之后,范闲就再也没有让她从事任何需要来往奔波的婚礼筹备工作,目的就是要让柳叶做一个躺赢的伴郎。 所以之后柳叶每天的事情就是早上起来写文,中午去范府蹭饭,蹭完饭帮范闲指挥手底下筹备婚礼的人,日子过得太清闲就有更多时间亲自参与喜服制作,于是制成时间也比之前预计的提前了许多。 今天本是高高兴兴验收成果的轻松时光,没想到范闲还是生气了。 柳叶和言冰云一人一边扯着他胳膊才按住了他的暴躁,客串裁缝的范若若担忧地比对着尺寸。 “停文是陈院长的意思,”言冰云的脸上没有表情,“那本书里权谋太多,陈院长说只有停了才是保护柳姑娘,否则将来会有更多人绑走她。” 事件的当事人柳叶此刻一只手按着范闲胳膊,另一只手正在原来的设计图稿上记录范若若量出来的尺寸。 “绑走她做什么?”提到绑架,范闲更生气了,“问她空城计的可行性报告分析还是问她草船借箭的操作步骤?上次《水浒》停了我就已经看不惯了!看书的人心思不正,哪怕看的是圣贤书也会动歪主意,这和写书的人可没什么关系!” “我同意!”范若若坚决表示了对哥哥的支持。 “范闲!你应该知道锋芒毕露是什么后果……”言冰云的话点到即止。 还在记录数据的柳叶拉了拉范闲的衣袖,安抚道:“不让我更也好,你是知道我的,只对赵云周瑜司马懿的部分印象深刻,别的都丢三落四没记全。弃了三国,我正好可以专心写《神雕侠侣》” 言冰云冷漠地松开了按着范闲胳膊的手,又冷漠地看着柳叶安抚炸毛的范闲。 范闲疑惑道:“听范思辙说你新文就已经写上了?怎么没写射雕倒先写了神雕?没射雕的故事作铺垫,神雕能看懂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柳叶说这话的时候正在记一组新的数据,样子很是潇洒,“杨过的故事有人急着用,他爹杨康的故事我打算作为番外,也写个连载。” 范闲听得莫名其妙,只瞄了一眼她那鬼机灵的样子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哥!”这时候范若若终于铺展开了那套刚做好的喜服,“你快看这衣服!阔袖束腰,下摆还纳了好几个竖褶,前胸后背和两肩通袖上都有繁复的纹饰……像龙又像狸,真好看!这究竟是什么呀?” 柳叶抬头看了看范闲:“这不是龙,是飞鱼。” 范闲闻言转身过来一瞥,惊道:“飞鱼服?” 柳叶点头,“大致是这么个想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还没等到她说完,范闲就急忙表了态,“太喜欢了!喜欢到想穿着去北齐炫耀一圈!” “我懂!”柳叶兴奋得跳了起来。 两个人聊的是只有他俩才懂的话题,旁边的范若若和言冰云都插不上话。 “小叶子你这礼物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要给哥送什么才好了……”范若若又羡慕又委屈的模样看起来可以说是非常可爱。 “你可以送他一把刀。”柳叶调皮眨了眨眼。 “刀?”范若若一脸诧异。 “是,”范闲点头,“飞鱼服应该佩绣春刀。” “然后你就可以邀请北齐锦衣卫来观礼了,”柳叶和范闲击了个掌,“让他们见见什么才是锦衣卫正统。” 总算还是让收礼物的范闲开心了,而送礼物的柳叶自己也开心。 范闲和范若若送她和言冰云一起出了范府,范家兄妹二人不放心,坚持要多送柳叶一段路,三个人一拐弯就看见太子李承乾在巷子口来回踱步,手里,还捧着一本昨天刚印的《神雕侠侣》 第44章 44第四十四封信 “二嫂!” 李承乾见着柳叶就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在看清范家兄妹二人也在场之后收敛了情绪,表现得温和有礼的样子挨个寒暄了一番。 “太子殿下这是找我呢?”范闲站在最前面,作了揖之后就扭头回来和柳叶确认了情况,“还是找我两个妹妹?” “我……”太子卷了卷手里的书册,“这书里有些地方我看不明白,想向二嫂请教。” 柳叶摆摆手说书不是她写的,谈不上请教,旁边的范闲插着手没有离开的意思,范若若也好奇地等着下文。 李承乾端着样子一丝不苟地问道:“这书里说杨过跟着欧阳锋学了□□功,敢问这□□功发功时可是要学□□的模样?这是否有些不雅呢?” 又是一个灵魂拷问。 柳叶刚想解释,李承乾的第二个问题就又来了。 “还有,说这欧阳锋是与黄药师旗鼓相当的一代宗师,那黄药师又是学的什么功夫呢?炼药吗?是否就像鉴查院三处的费老那样?” 他的问题,真的有点多。 “还有就是,郭夫人明明是女儿身,为什么要学打狗棒法呢?这么对狗是否有些太残忍了?” 范若若双眼放光,悄声对柳叶和范闲说:“怎么办?他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很精彩的样子,我也好想看!” “范思辙还留了两本,快去吧,迟了就该断货了!”范闲小声跟范若若透露了这个秘密。 “我这就去!”范若若果然一转头就飞快地跑远了。 但李承乾还在继续。 “还有啊,二嫂——” “太子殿下这可就犯规了啊!”范闲打断了李承乾的十万个为什么。 “大家都是读者,你怎么能在别人还水深火热求更新的时候,仗着原作者是自己二嫂就来走后门呢?” 李承乾楞了一下,很尴尬地笑了笑,“小范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急了点,二嫂千万不要生气!” 这时候倒是“二嫂”叫的熟练。 “想让你二嫂不生气也不是不行。”范闲道。 “要怎么做?”李承乾虚心求教。 “回去乖乖等更新啊!”范闲又揣起了手,一副散漫惯了的样子。 “这……”李承乾尴尬地抖了两下眉毛,“也对,是我太着急了!我这就走!不打扰二嫂回家写故事!” 他还真说走就走,只是刚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柳叶,从眼神到脚脖子仿佛都在催更。 瞧见新书大受欢迎,第二天范思辙就拉着范闲和柳叶一起想了个宣传噱头,类似于读者来信的模式。在一定的时期内,读者可以给作者写信,信寄来澹泊书局,筛选之后给柳叶看,柳叶看完之后再挑选了回复,回复的内容则会刊在下次发行的书卷最后一页。 托范思辙的福,现在柳叶家里收到的读者来信堆成了小山。她每一封都看了,却不是每一封都打算回。 其中有一个名叫“三少爷”的人来信,字迹虽然潦草,但内容详尽真诚,更重要的是,十天写了四封。 他的第一封信先用一页的篇幅诉说了自己对杨过这个角色的喜爱,接着用两页纸详细且苦恼地倾诉了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对那个人的爱隐秘且盛大,已经快压抑不住。 他的第二封信还是用了一页纸感叹杨过和小龙女的真情,接着又用了一页纸倾诉自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 他的第三封信只有一页纸,信上说他已经传达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对方未必当即就会明白,但他相信柳叶这位写出了杨过和小龙女这种神仙爱情的作者一定会支持他,他表示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充满了动力。 至于第四封信,内容比之前的都要短,信的内容不再是诉说他个人的情感体验,而是非常委婉地表达了对小说接下来内容的期待,简而言之就是催更。 这信上的字迹虽然故意写得乱七八糟,但内容一看就是太子的心路历程!柳叶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表现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下好了,太子殿下倒是自己主动要来讲秘密,拦都拦不住! 根据知道太多死的快的逻辑,她现在非常危险。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这是太子的少年心事啊! 太子的禁忌之恋到底有多虐她是无法想象的,她能想象的,就只有好几天没来带她吃饭的李承泽。 隔壁过儿追姑姑追得那般努力,她家风流倜傥的二大人怎么就忍心让她想念了这么久呢? 信送到二皇子府上的时候,宣纸上墨还没有干透,瘦金体也还是熟悉的四不像,里面的内容也还是看一眼就懂: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果非要划个重点,她只是想告诉他:“二大人!我有空!快来约我!” 第45章 45第四十五封信 天气渐渐暖和了。 李承泽光脚蹲在垫子上,手里捧了本《神雕侠侣(第二卷)》如痴如醉看着。 柳叶盘着腿坐在他对面,右手着拿筷子、左手着托碟子,桌案上白玉盘里的饺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他们谁都没跟对方说话。 天地之大,唯美食与故事不可辜负。 吃了半盘饺子的柳叶又啃了两个鸭腿,忍不住感叹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鸭腿肉味道鲜美,外皮过了油,连皮带肉咬下去又酥又嫩,幸福感瞬间就迫不及待地涌了上来。 一直在看书的李承泽抬头看她,她却夹了个饺子送到他嘴边,于是他只好将原本要赞美她文采斐然的话连同喂到嘴边的饺子一起吞进肚里。 “给范闲的吉服,做好了?” 柳叶虽然瞒着范闲给他惊喜,但她却没瞒着李承泽,这位二大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打的什么小算盘。 “做好了,”柳叶嚼肉的时候腮帮子鼓得很圆,看得让人想戳,“还挺适合他。” 而李承泽也真的腾出不用拿书的那只手去戳她的脸,“所以你就有时间回别人的来信?” 柳叶低头一瞥,他果然翻到了书卷的最后。 后面的那几页,刊印的都是柳叶回读者来信的内容,而其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就是回复那位名叫“三少爷”的读者。 李承泽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两页,顺手合上了书册,“连喜欢个姑娘都说不出口,这种人,你管他作甚?!” 听出来他话里满是嫌弃,柳叶拉着他的手耐心解释道:“兴许他喜欢的姑娘恰好喜欢的是他认识的人,他总不能去破坏他们吧?” 李承泽捏着她的手,想了想说:“可能那姑娘貌美如花而他不过是个丑八怪,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姑娘不可能喜欢他。” 这是在暗讽太子长得丑? 柳叶心里默默打开脑洞。 与她脑洞一起打开的,还有故事接龙,接龙的大门一旦打开就收都收不住了。 “也有可能他和那位姑娘家世差距过大,家里人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只能把对姑娘的感情埋在心里。”柳叶依旧致力于将故事引向真善美的方向。 “说不定他早已行将就木,可那姑娘却正是大好芳华,根本懒得多瞧他一眼!”李承泽生生把爱情故事讲出了国家大义的慷慨激昂。 这,可是在骂太子年老色衰?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坦白自己的真心也许是因为担心拖累那姑娘呢?”柳叶表示装糊涂也装得很是辛苦。 “呵,”李承泽冷笑,“可能他最大的难言之隐就是蠢吧。” 柳叶目瞪口呆地看着前一刻火力全开、隔空就能把人怼死的李承泽。她发誓,她以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发誓,除了她以外,绝对、绝对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那位写信的“三少爷”就是李承乾。 这就很玄幻了啊! 李承泽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根本不知道那个读者是太子的情况下,还能含沙射影、字字诛心地批判对方这么久?更关键的是,每一句都能对号入座!这到底是多少年的互怼默契才能实现啊?! 觉察她在走神,李承泽收敛起刚才怼人的锋芒,拉着她的手满目温柔地说:“下次,就别回他了。” 那次约会之后,柳叶真的乖乖听话没有给那位特殊的读者回心灵鸡汤。 也就是那次约会之后,柳叶又收到了另外一封比较特殊的读者来信。 来信的读者名叫“无人知是荔枝来”,他就来了一封信,随信一起送到书局的还有一篮子甘蔗。信里通篇只问了一个问题:给喜欢的姑娘送了一篮子甘蔗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喜欢,她当然喜欢。 第46章 46第四十六封信 后天就是范闲迎娶林婉儿的日子,柳叶、沈姑娘和范若若三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帮范闲布置婚房。 应范闲的要求外加了柳叶的一些想法,之前几个姑娘家裁了很多绸缎,做了剪纸,既晒了干花也摘了鲜花,现下正在往墙面上粘鲜花,按照范闲的意思,她们要在墙面上贴出一个心来。 “哥哥真是太浪漫了!”在粘了一半心形图案之后范若若忍不住感叹,“花束什么的我倒是明白,可是为什么还要扎一束草?” 范若若指向了旁边的那一堆干花,说是干花,其实里面加了不少草,乍一看很像是捆好的枯草。 沈姑娘一直沉默地粘着鲜花,听到这个问题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等答案。 于是柳叶不负众望开始编故事:“是这样的,传说在仙界,女子出嫁时要手捧鲜花,礼成之时要背对宾客将手里捧花抛出,未曾婚配的宾客就要来抢花,因为接到捧花也就寓意着好事将近。” “哇,听起来就很美好,”范若若表现出了自己的憧憬,“但为什么哥哥要让我们扎一捆捧草?” 柳叶很想纠正对方,这一捆不是枯草,是干花,是干花!但她又觉得解释了对方也未必会听,所以只好瞎解释。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女孩子是如花美眷,手捧鲜花相得益彰,但是男子没有鲜花那么娇艳,所以捧些自然的、生命力强的植物比较适合……”柳叶差点就信了这个真是范闲的心理活动。 “可是供一捆枯草……怎么想都很奇怪吧。”沈姑娘终于小声发表了她的看法。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记得这是小叶子写的诗吧?难道哥哥是这样想的?用这个表达他的用情至深?接到这捆捧草的人也就接到了全场宾客的祝福,多好啊!”范若若很是赞同这种形式,却不知道她到底是赞同她哥哥范闲,还是赞同捧草。 “全场宾客的祝福吗?”沈姑娘柔声细语,听得人心都要化了,“那一定会很幸福吧……” 柳叶忍不住就想问问言冰云,这么好的沈姑娘,他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 真到了范闲娶亲这天,柳叶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当事人本人还激动。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因为有范闲的存在,所以才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她不知道范闲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受,但她愿意相信范闲是真心把她当朋友。 所以婚礼当天,柳叶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范闲实现他世纪婚礼的伟大梦想。 然而,一切愿望都在她拿唢呐吹完一曲《今天你要嫁给我》之后化为了泡影。 天不亮就要起床然后帮新郎梳洗打扮,完成之后要和负责迎亲的伙伴对接确认迎亲时间和路线,这过程中还得自己估算着路上可能会遇到多少讨喜庆的围观群众、要准备多少个红包,柳叶忙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就这么顶着一双大小眼把范闲迎亲的事情打理好了,尽到了一个伴郎应尽的职责。 范闲见她辛苦,想着活跃一下气氛顺便提神,就提议让她吹唢呐玩。 柳叶也没有推辞,第一首就吹了个《今甜蜜蜜》,范闲本来觉得辣耳朵,但没想到负责迎亲事宜的范思辙听完就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 范思辙这才说了实话,原来吹奏班负责吹曲子的人被关在城外不让进来,临时找不到别人,瞧着柳叶天赋异禀,她倒是可以顶上…… 柳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为了让范闲的婚礼风风火火,她什么活都可以接。 就这样,她一路从范府吹到林府再吹到范府,吹的都是《今天你要嫁给我》,估计范闲一路上都想堵住耳朵,但他不能。 婚礼开始之前,宾客之间出现了不小的骚动,太子李承乾盛装赶来道贺,拉拉杂杂送了一些名字很长的礼,然后就被范建大人请到了尊位观礼。围观群众纷纷表示小范大人有面子,连太子都给面子来道喜。 这个时候,柳叶在为新人吹迎亲的曲子。 没过多久,二皇子李承泽也来了,顺手随了三箱贺礼,一箱吃的,一箱穿的,一箱玩的。围观群众纷纷表示,小范大人和二皇子是真的铁,看看二皇子出手这么阔绰! 这个时候,柳叶在为新人吹准备入场的曲子。 李承泽知道她有重要职责在身,被范府人安排落座之后就在旁边给她留了个座位,可是一圈看下来也没见那个有重要职责的人在新郎官跟前刷存在感,他也就只好跟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神雕侠侣》和《红楼》的剧情。 直到,新郎和新娘拜过了天地,范闲在诸位宾客面前发表了关于范闲请求与林婉儿共度一生的浪漫演讲,柳叶终于可以不用再吹唢呐。 身为伴郎,她很自觉地拿了捧草和戒指,静悄悄地站到了新郎官身后不起眼的地方,在新郎官需要的时候把戒指和捧草递过去。 她亲眼见证了范闲把戒指戴进林婉儿的食指,又亲眼见证所有人为他送上祝福,然后他说要将幸福传递下去,于是在宾客们好奇中把她们姐妹扎的捆草抛了出去。 就这样,那捧草在诸如言冰云等人无动于衷的推辞和高达兴致勃勃的哄抢之中,拐了几个弯落到了二皇子桌边。 李承泽不慌不忙地捡起所谓的捧草,在手里轻轻掂了两下。 “哟!恭喜二哥!”太子先起哄,“小范大人先前说了,接到这捧花寓意好事将近。” “那边那位柳家小娘子可听到了?”李承泽抬头望向蹲在范闲身后的柳叶,额前刘海遮住了他眼底情绪,“太子殿下和小范大人都在催了,你想好哪天嫁给我了吗?” 被范闲的神仙爱情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柳叶愕然抬头,一眼就望见了李承泽的深情。 第47章 47第四十七封信 范闲和林婉儿的绝世婚礼留给京都人民的谈资有很多,比如:#数一数小范诗神敬酒穿的吉服下摆有几个褶#、#唢呐吹的歌真是太奇葩了#、#太子送礼少是抠门还是节俭#、#从送礼看二皇子有多骄奢yin逸#。 最最玄幻的一条谈资是:#给二皇子写情书的柳姑娘看小范诗神成亲羡慕哭了,二皇子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不得已当场求亲,柳姑娘马上就答应了# 嘴长在别人脸上,想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 但当天柳叶确实很没有骨气地使劲点着头说了好几遍“嫁嫁嫁,现在就嫁”。 为此,她被范闲嫌弃了好些天。 又到了漫天柳絮纷飞的时候,去年这时候,柳叶在冥思苦想怎么样才能让二皇子感受到自己的真心,今年这时候,柳叶就已经成为京都城里闺阁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神雕侠侣》和《牡丹亭》成为京都城里闺阁女子最喜欢的两本书,无数京都贵女在认认真真地读完了《牡丹亭》全本之后彻底明白了柳姑娘俘获二皇子的关键秘诀! 一时间,柳叶成为了京都女子的恋爱导师,书局里收到的来信越来越多,其中甚至有姑娘写了情书来请柳叶点评修改…… 可是柳叶没空啊! 自从那天二皇子当着众宾客面前求亲之后,她就很忙。 因为她和二皇子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 按皇家的习俗约定,她可能有小半个月不能见二皇子,为此,她必须把其它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和二皇子约会,这样才勉强算是补偿了半个月不能见面的遗憾! 可是这个婚期报给庆帝之后,庆帝就很纳闷了。那天既不是黄道吉日,也不是二儿子和儿媳妇认识几周年的纪念日,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 二儿子李承泽告诉他,没办法,姑娘选的,她喜欢这个日子。 旁边围观的太子李承乾也附和说这个日子好,不和国家大事冲突也不会跟别家接亲的队伍撞上。 庆帝瞪了他兄弟二人一眼,斥责了一句“平时没见你们同声同气”就不耐烦地拟完了圣旨并且万分嫌弃地打发走他的两个亲儿子,然后开始继续打磨他的弓箭。 或许,弓箭才是他的命运共同体。 “二哥!”一路走出来的兄弟二人总是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僵局,这次打破僵局的是太子。 “太子有什么吩咐?”揣着手的李承泽问得一点都不上心。 “你最近有空吗?我们兄弟许久未曾聚一聚了。” 李承泽挑眉。 这句话如此耳熟,正是当初太子被禁足时自己同他说的,现在,他是打算把话还给他吗? 于是李承泽冷哼了一声,“臣成亲那日,自然可以慢慢聚。” 李承乾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一脸诚挚,“听说一石居又来了几个新厨子,想邀二哥一起去试试新菜。” “跟人有约,”李承泽冲他微笑,笑得半分情感都没有,“最近怕是聚不成。” “无妨,二哥可以带二嫂一起来,”李承乾一点也没有望而却步的意思,“《神雕侠侣》新出的几章我有些地方没看明白,也正好趁此机会向二嫂请教。” “太子有什么疑问告诉臣便是了,”李承泽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李承乾就是一哆嗦,“臣定当帮太子问出个结果,怎好劳烦太子纡尊?!” 李承乾刚刚被吓了一激灵这会又听得嘴角抽搐:“二哥,你这又是什么章程?人还没过门呢,别看得太紧,物极必反……” “太子误会了,不是臣看得紧,是臣被看得紧,”李承泽潇洒地抖了两下衣袖,“今日出门前还千叮万嘱一定不要和某一类人约饭。” “哦?”李承乾好奇道,“哪一类人?” “性别和我一样的人。” 李承乾的嘴脸又抽搐了两下,他的二哥,大概从来就没有章程。 第48章 48第四十八封信 虽然李承泽各种拒绝了李承乾的约饭邀请,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太子殿下和他二嫂终究还是见到面了,在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场景。 为范闲下江南送行,这难道还不够公开、公平、公正吗? 来替小范诗神送行的人很多,经历过上次出使北齐的事,范闲和他身边的人也淡定了很多。 可是柳叶却没有上次淡定。毕竟,范闲去这一趟,回来很多事情就会发生改变。 她有些害怕未来的改变。 范闲当然也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虽然来送别的人很多,但他还是专程空出了时间和柳叶说了一会儿话。 内容无非就是她祝他一路顺风,他提醒她照顾好自己,未来有什么变数都要等他回来…… 说着说着就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吓得范闲赶紧把她还给了揣手站在一边的二皇子李承泽。 这世上,大概只有小范诗神能在弄哭了未来二皇子妃的情况下还能得到二皇子一个安慰的微笑。 李承泽甚至还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让他放心地去,放手地做,就算挖出了什么秘密,也不怕。 不怕的是范闲,也是李承泽自己。 为什么不怕? 因为一旦明家真的倒了,他的算盘暴露在阳光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不过只是将计划举事的日期再提前一些罢了。 他是一个坦荡的人,无论是野心还是真心,他从来不加掩饰。 范闲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才彻底理解了柳叶信任他的原因。 这样一个坏都坏得坦坦荡荡的人,不屑于用蛊惑人心的手段去换取权力,他爱就爱得明白,恨也恨得清楚,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想信任谁就信任谁。 这一点,范闲和他确实很像。 但也真的太像了。 所以范闲从来不可能把他当作朋友,哪怕是现在他和柳叶的关系已经明确,依然不可能。 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平衡,却又因为一些细微的缘由从来不会打破。 那个缘由是柳叶吗?或许是,但也或许不是。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李承乾来了。 他是直奔范闲来的。 李承乾和范闲道了别,虽然范闲并没有太热情地回应他,但他还是心满意足。 然后他就站到了李承泽和柳叶的旁边。 “二哥,这是?”李承乾好奇的是柳叶哭红了的双眼。 李承泽含笑点头,“舍不得好姐妹,刚哭完。” 李承乾会意,“二嫂重情重义,二哥辛苦!” 于是李承泽用非常诡异的眼神看了太子一眼,想了半天还是没决定到底是感谢他还是讽刺他,只觉得他最近越来越耿直,越来越热血,越来越没那么招人烦。 送别完了男主角范闲,柳叶越发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丢脸,躲在李承泽身后挡着自己的脸,慢悠悠地走在了最后。 热心群众李承乾走在她旁边关心道:“二嫂切莫难过,表妹她随妹夫去江南办完差事很快就回来,二嫂若是着急见她,我可以多找些人帮你们姐妹传信。” 姐妹? 柳叶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承乾,心里还纳闷太子怎么知道范闲跟她是姐妹的…… “回太子殿下,我们有专人送信了。”李承泽尖锐的声音仿佛是在提醒太子注意保持距离。 于是李承乾就真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离李承泽远了一些,“二嫂,那新章节的内容……” 李承泽轻咳了两声,提醒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是太子咬了咬牙,挣扎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我都还是要问的。” 最怕气氛忽然何平,就如同最怕李承泽忽然不说话只看着人。 李承乾双手握拳,愤愤不平道:“小龙女她冰清玉洁,怎么会!怎么会被尹志平那厮玷污——” “虽然很遗憾,但就是真的。”柳叶叹了口气,提到这段剧情她也充满了遗憾。 “不!我不相信!”李承乾激动道,“杨过呢?他知道了之后会如何想?那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姑姑啊!” 李承泽伸手将柳叶稍微挡住了一些,正好是李承乾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程度。 “可能上苍就是嫉妒她太完美了。”柳叶揉了揉眼睛,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她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小龙女。 李承泽“哼”了一声,冷冷道:“杨过爱的是小龙女,跟冰清玉洁有什么关系?” 柳叶抬起头,只能看到李承泽并不算宽厚的肩膀。她的二大人,果然是世上最值得深爱的人! 但李承乾也是真的很委屈,他明明就不是嫌弃小龙女的意思啊…… 第49章 49第四十九封信 柳叶又被鉴查院叫去聊天了。 这次,沈姑娘主动要求要陪她一起,因为范闲不在京都,沈姑娘担心她需要有个人跟外面照应。 柳叶没有拒绝,虽然她明知道就算真的出了事,鉴查院外的几个皇子一个也救不了她,更何况,她一点也不觉得鉴查院会为难她。 她把沈姑娘留在了院子外,而院里,鉴查院八处的主办手里正翻看着《神雕侠侣》最新的章节,旁边慈祥的陈萍萍院长还是坐着轮椅等她。 他果然是庆国的x教授。 “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柳叶笑得灿烂,“陈院长,我是又要停更了吗?” 陈萍萍也笑得很灿烂,“不用。” 这一次,他回答得很干脆。 “院长,尹志平这章虽是胆大了些,但用词没有任何问题,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没有具体的描写,没有违规。”八处主办一本正经地汇报工作。 “但是需要整改?”柳叶试探问道。 “整改也谈不上,”主办认真道,“但还是要告诉柳姑娘一声,作品要拿捏好尺度。” “柳姑娘聪慧,你说了,她懂。”陈萍萍就这样终结了这次约谈。 柳叶发现自己不来默写小说的话或许可以去做庆国的翻译,专业翻译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弯弯绕绕的说话。 懂是懂了,鉴查院的意思就是提醒她不要在尺度的边缘试探,这一次只是一个警告,若是还有下次可能就又要停文了。 书是澹泊书局在刊印,鉴查院只负责审查,能给出这样的提醒,或许多少也是看在范闲的面子上吧。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但是争吵的内容听不清楚。 八处主办自告奋勇出门去查看,留下柳叶和陈萍萍俩人在屋里,气氛倒也不尴尬。 陈萍萍的轮椅往前推了两步,他离柳叶更近,人也看起来更随和,“门外那位沈姑娘的事,还是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她是北边来的姑娘,”柳叶倒也不怕他,“家里人都不在了,兄长可能还与陈院长有过节。” 柳叶毫不怀疑陈萍萍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陈萍萍当初千叮万嘱范闲要小心沈重自是高手过招深知利弊,而门外那位沈姑娘却又是沈重的妹妹,这个中关系,饶是柳叶这样的穿书女都不知道要怎么理。 “她喜欢言冰云?”陈萍萍的话题转移到了门外的当事人。 “以前她对小言公子确实照顾颇多,”柳叶上前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在屋子里转悠,“小言公子应该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陈萍萍转头看她,“你在担心他们?” 柳叶笑了笑,没有否认。 “可她是你从北边带回来的,出了事你就不怕受牵连?”陈萍萍还是一副长者谆谆教诲的样子。 “是怕的,”柳叶实话实说,“但鉴查院有范闲和陈院长在,我应当不会受冤屈。” 陈萍萍轻轻皱眉:“这院里院外多少人怕我,你就一点也不怕?” “不怕的,”这次的回答迅速而真切,“您是范闲信赖的长辈,所以,不怕的。” 陈萍萍听完朗声大笑:“难怪范闲和二皇子都都信任你!” 柳叶分辨不出这句话是夸她还是客套,所以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 陈萍萍又说:“我听范闲他们叫你小叶子,巧啊,很多年前,我也有一个朋友,我们也叫她小叶子。” 柳叶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个朋友是谁。 叶轻眉,范闲的母亲,庆国穿越界的一代宗师。 “陈院长之前说晚辈很像您的一位朋友,难道就是这位?” “是,”陈萍萍的眼神望着远方,眼里是化不开的憧憬,“是很像。” “人有相似,”柳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位了不起的人物,“陈院长的那位朋友天下无双,柳叶不敢相提并论呢。” 陈萍萍慈爱地看着她,“范闲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总是比孤军奋战好的。如此,我也就能放心把鉴查院交给他了。” “陈院长这是打算退休了吗?”柳叶已经推着陈萍萍走到了门口。 “我老了,”陈萍萍深深叹道,“再留在京都城,就碍眼啰——” 屋里的门已经缓缓拉开,柳叶低头就看见了陈萍萍斑白的双鬓。 她不由得想起了原作里这个人的结局。 她不知道还要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陈萍萍,有人说他老奸巨猾、老谋深算,有人说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他最终也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柳叶更愿意相信,在她所在的这个故事里,陈萍萍就是陈萍萍,只是一个关心范闲、照顾范闲、一切为了范闲的慈祥长辈。 “你说得对,”陈萍萍望着门外,自己停下了轮椅,“言冰云确实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柳叶也顺着门缝望出去,站在外面的沈姑娘方才和院里其他人起了争执,而当下这一刻,言冰云毅然决然挡在姑娘的身前。 他们心里果然都有彼此。 柳叶欣慰地想着,再望得远一点就看见了鉴查院门口来来势汹汹的太子殿下。 第50章 50第五十封信 “二嫂!” 柳叶还在思考要不要去关心一下言冰云和沈姑娘的情况,就见太子李承乾忧心忡忡地奔了过来。 看来他这次是冲自己来的。 柳叶朝言冰云那边看了一眼,对方正好也看了过来,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沈姑娘的事毕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心领神会,快步走了出去。 李承乾还没有走进院里,柳叶一出去就对储君行了个大礼,这样也就阻止了他要进来的打算,而这种时候,柳叶就特别理解范闲和李承泽讨厌行礼的原因。 “他们又要禁你的书?”李承乾着急,倒是没空关心鉴查院里面的情况。 可是这个“又”字就用得有些微妙了。 柳叶刚想简单反驳一下,就见李承乾愤愤不平道:“这次又为了什么?就因为尹志平?什么理由?有伤风化?陈萍萍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是吗?” 这次是柳叶没懂太子殿下是什么章程,虽然没懂,但柳叶竟然觉得有些感动。 可是毕竟还是在鉴查院门口,这样光明正大说陈院长坏话总归不好,柳叶轻轻咳了两声试图打断他。 但太子殿下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打断的。 “他们怎能这般不讲道理!你这故事哪里有问题了?说禁就禁,还有没有王法了?”太子卷起袖子就要冲进去,“父皇不让我们插手鉴查院的事,二哥更是不方便过问,但我好歹也是太子,明知不公又怎能坐视不理!” 说时迟那时快,柳叶一个伸手就紧紧拽住了太子背后的衣裳,一使劲就整个拽起来,空出了后背一大截。 就这样,太子前脚还在往前迈,后背却被拽得人衣就要分离。 有些尴尬。 但是柳叶没松手,拽着衣裳就把太子拖远了。 “书没被禁。”走得太急气喘,柳叶顺好了气就说出了实情。 “没被禁?”李承乾不信,“那是让你改内容了?” “也没有。”柳叶松开了手,衣裳后面都被她拽出了褶皱。 “那陈萍萍找你谈话谈什么?”李承乾着急道,“他们不会是威胁你一个弱女子吧?” “没有,没有,真没有。”柳叶赶紧用否定三连来打消太子的怒意,此刻的她就像在哄家里喵星人的铲屎官。 “陈院长是提醒我注意用词,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柳叶这次是真心实意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太子殿下。” 也许是这个礼太大了一些,李承乾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没、没被禁就好,二嫂没事,我也好给二哥有个交代。”他脚下的步子是要把柳叶送回柳府去的。 柳叶眨了眨眼,什么时候他太子殿下还需要给二皇子交代了?他们兄弟什么时候这么兄友弟恭了? “再说了,二嫂的文章是我庆国的宝贵财富,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之不理。”李承乾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为了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但其实柳叶心里明白,他今日这般对她,其实只是为了那本《神雕侠侣》 “太子殿下放心吧,我不会弃坑的!” 这是柳叶说出的身为一个写手最重要的承诺。 此时的李承乾多愁善感像个文艺青年,他目光深邃,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满目忧伤:“二嫂,你说,杨过和小龙女都已经成亲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一问,百转千回,肝肠寸断。 成功唤起了柳叶的同理心。 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虽然与她的二大人立场不同,但也会害怕天子的喜怒无常,也会为情所困如履薄冰。 “成亲了就是终点吗?”柳叶反问。 “二嫂是说,这才是悲欢离合的开始?”李承乾眉头紧皱,说不出的忧伤。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悲欢离合总无情,”再过一条街就是柳府,柳叶加快了脚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与柳叶轻快的脚步不同,李承乾脚步缓慢,在听到这句诗之后竟然还停了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小片刻,尔后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是啊,杨过和小龙女,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已经走出一大段距离的柳叶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却也说不出他现在那豁然开朗的表情究竟是承蒙了怎样的福至心灵。 李承乾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活力,他快步跟了上来,谦虚有礼道:“请问二嫂刚才说的弃坑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柳叶才惊觉自己措辞太前卫,不知道是出于对李承乾的同情还是出于单纯的心情好,难得又给李承乾科普了一些网文常用语。 “我现在是坑底躺平对吗?”李承乾其实也是一个一学就会的好学生。 “对。” “那二嫂什么时候日更十万呢?” 柳叶有些后悔教了他那些网文用语。 “做梦的时候吧。”她翻了个白眼。 柳府就在眼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回家吃饭的脚步。 第51章 51第五十一封信 柳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热心读者“三少爷”的来信,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太子本人了,自从上次他气冲冲来鉴查院替她主持公道以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但是柳叶最近倒是经常能够见到言冰云。 确切地来说,是她经常能够见到言冰云送沈姑娘回来。 这一天,柳叶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去衙门的老爹回家,等得差点睡着的时候恍惚间看见了言冰云。 不要误会,言冰云不是她爹。 柳叶仔细想了想,今天沈姑娘上茶山去了,不至于这么早回来,那言冰云是要送谁回来呢? 穿了一袭白衣的言冰云径直走到她面前,他玉树临风地站着,而她毫无姿态地坐着,对比鲜明。 “小范大人给你的。”他伸出手,手里拿的是一封厚实的信。 哦,原来他是送信的。 “谢谢小言公子。”柳叶接过信,有点沉,她抬头,发现言冰云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辛苦了!”柳叶觉得自己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信收到了,言冰云你可以走了。 但是,对方就是没走。 所以柳叶只能猜测他信都送完了还不走是因为想留下吃饭。 也对,辛苦送信本就不是他的本职工作,让鉴查院的骨干做这种事,是该好好感谢他。 可是这才什么时辰?她家里米都没洗呢! 对了!她差点就忘了,小言公子家里又不是那种吃不起饭的状况,他之所以想留下来,无非也是为了见一见沈姑娘吧。 “小言公子,沈姑娘不在家,”柳叶自认体贴地提醒道,“要不我叫人去把她请回来?” 柳叶说完就要走,却被言冰云一声“回来”吓得又坐回了台阶上。 言冰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熟悉的人过于冷漠和直截了当了一些。 “这里面,”言冰云指了指那封信,“还有一封信是给我的。” 柳叶震惊了,低头看信封,果然范闲用他那非常不好看的字写了柳叶和言冰云收。也就是说,这信封里装的是写给两个人的两封信。 “范闲这是出发前信封没带够?” 话是这么问,但收到来信的柳叶还是乖乖坐着看信,而言冰云就站在他旁边却不看信只等她看完信。 她的那封信内容简单,很快就先看完了,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关心她和她家人过得怎样,这次没有问范家人的情况,想来他应该是给范家人单独去了信,再也不需要柳叶来发挥菜鸟驿站的作用。 至于言冰云那边,他不打开看,柳叶也就不去好奇。 柳叶收好了信,言冰云俯视她说道:“南边水患,陛下指名让你爹随工部过去治水,现在他应该已经接到旨意了。” 这才是他今天专门送信过来的目的。 柳叶登时就站起来了,“我爹一个衙门文书也能被抓壮丁?” 难怪今日父亲出门匆忙。 “陛下指名的原因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言冰云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等你爹回来你可以再问问他。” 还能因为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和二皇子的关系已经确定,为了不让二皇子羽翼丰满呗! 敢情现在她还是凭借鉴查院关系户的原因还得了剧透? 庆帝也真是个狠人,为了不让老二有任何可能可以用来借助的势力,连她老爹这种十八线小官都要支开。 柳叶叹了口气,推开门让屋里人给她递个笔和纸。 “没有转圜的余地,”言冰云斩钉截铁道,“你要嫁的是二皇子,这是你应该有的觉悟,给谁写信都没有用。” “我只是想给你写下沈姑娘现在的位置。”知道他想岔了,柳叶接过丫鬟拿出来的纸笔,不慌不忙解释道。 “不用了,”言冰云阻止了她,“我和她没什么要说的。” 柳叶转头看他:“真没有?” “嗯!”言冰云背过身,神色依然严肃。 “那我可就答应她的请求了哟?” “什么?” “沈姑娘说她想去道观……” “你是在说笑吗???”言冰云的声音凶得快把柳府的门板震穿。 “笑!小言公子这气撒得确实可笑!”这不怒自威的嗓音,这放荡不羁的断句,这睥睨天下的嘲讽,这悠闲自得的姿态,远远走过来的人,不是二皇子还能是谁。 言冰云恭敬行了礼,又对柳叶道:“烦请柳姑娘告知沈小姐行踪。” 柳叶兴高采烈地朝李承泽挥了挥手,转头就写了个地址扔给言冰云。 “小言公子快去吧,”李承泽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揣着手,眼神温柔,“迟了,就赶不上了。” 言冰云朝二人告了辞,步履不停。 李承泽走到台阶前牵起了柳叶的手,他站在台阶下,柳叶站在台阶上,这样她正好与他一般高。 李承泽好奇道:“那位姑娘要出家?” “没有呀!”柳叶眨巴着眼睛,回答得坦坦荡荡:“沈姑娘约我一起去道观吃斋,我想说小言公子要是跟她见了面他们可能就会约去做别的,我就不去吃斋了。” 李承泽笑声爽朗:“倒是说得通!只是把小言公子吓着了。” “让他不听我把话说完……”柳叶小声道。 缘分天注定,冥冥中柳叶有一种感觉,她写给言冰云的那个地址,他寻过去说不定就会在那间茶馆里跟他那位命中注定的姑娘情定三生。 咦,这个剧情,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你爹应该过几日就要出发了,”李承泽难得这般挣扎,“放心,我会尽力护他周全。” “我放心的呢,”柳叶拖着李承泽的手前后晃了晃,“有二大人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第52章 52第五十二封信 什么都不担心的柳叶就这样在家里安慰完了老母亲又帮老父亲收拾好了行囊,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羊肉泡馍。 为什么黑色羊肉泡馍呢?因为家里的羊肉汤熬多了,就是这么简单。 并没有什么送君千里的感伤,怎么治水依旧是工部那些大人需要发愁的事,她爹充其量也就是去充人数,只需要思考应该带上哪些生活必需品。在柳叶老爹看来,甚至以温度以为这是陛下要重用他的征兆。 柳叶没有太乐观,但也不是悲观,毕竟柳家自从出了一个宜贵嫔,这样的打压就没少过,为了表现出自己没有政治野心,家里人已经随遇而安很多年了,真心不差这几年。 只是庆帝的小肚鸡肠,总算是见识到了。 沈姑娘当天是过了饭点才回来的,柳叶好奇她和言冰云之后的进展,谁知道沈姑娘竟然根本不知道言冰云去找她这件事。 柳叶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纳闷:难道言冰云冲出去只是一时脑热?那个大木头该不会临近茶山又忽然打道回府了吧? 这,倒是像言冰云会做出来的耿直事。 第二天柳叶本来是想借着去鉴查院审文的机会打听一下言冰云的情况,谁知道范若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柳叶爹要去帮忙治水的事,带着范思辙就难得登门来了。 正好还有昨天的羊肉汤,柳叶就给范家姐弟二人做了羊肉泡馍。 柳叶也坐下来教他们姐弟二人掰馍。 “小叶子你爹真的要去治水吗?”范若若手里的馍掰得太大,被范思辙嫌弃了一顿。 “就是换个地方当文书,”柳叶轻松道,“过两天就启程了。” “哥哥又不在京都,需不需要打点什么呀?”范若若担心问道。 范思辙掰得有些不耐烦,甚至先吃了两口白馍,“姐你担心什么啊,她不有二皇子关照嘛……” 范若若赏给弟弟一个白眼,却又满脸温柔滴看向了柳叶,“看到你这里没什么事呀,我就放心了。等你跟二皇子成亲了,那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柳叶有些感动,但又觉察出了她语气里的非同寻常,“是不是范伯伯和你说了什么?是你的亲事?” 范若若噘着嘴,掰馍仿佛是一件委屈的差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想到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就不开心。哎,还是羡慕你还有哥哥,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姐,”范思辙插话,“那你不得先有个喜欢的人嘛……” “话多!”范若若瞪了他一眼。 聊到这个话题,柳叶倒是隐隐约约想起来,原来的故事里,庆帝好像有意把范若若许给大皇子,虽说大皇子无缘夺嫡勉强还算安全,但毕竟不是范若若自己喜欢的人,从私人情感上来说,柳叶支持的只是范若若的选择而已。 “对了,思辙说有人找他谈生意,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也不知道可不可信……” 范若若担忧的话刚说出口,柳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原来的故事里,似乎是有这么一出范思辙误入歧途的戏码,但她实在是没看太仔细,记不清了。 “哪有什么绝对一本万利的买卖,”柳叶笑着说,“范思辙你要是想赚别人的钱,那我也不写什么故事了,祝您财源广进,苟富贵勿相忘!” “别,别啊,”范思辙立马就怂了,“我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呀,比起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还是咱出书靠谱,你可别停笔啊,千万别停!” 柳叶和范若若相视一笑,这样也算解决了一道棘手的问题……吧? 送走了范家姐弟二人,柳叶还是去了一趟鉴查院。 先前在被禁的边缘试探了太久,这次跟陈院长谈过之后,她决定乖乖先送审再出刊,今天很好送稿子过来审,顺路也可以问一下言冰云昨天是什么情况。 八处也并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稿子审过了就让她拿回去,还没专门去找言冰云,他自己就出现了。 “小言公子!”柳叶先出声给他打招呼,不然他也绝对不会主动问候她。 言冰云停下脚步,回头就是一张冷淡的脸,“柳姑娘。” 很没有营养的对话。 柳叶决定让它有价值一些。 “范思辙说有人找他谈买卖,一本万利的那种,不知道是收了谁的钱办事。”柳叶很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言冰云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听说长公主要离京了。” 柳叶了然。 提到李云睿这个人,柳叶忍不住就想转移话题,“对了,小言公子,你昨天没去找沈姑娘?” 久违的,言冰云的脸又红了。 “去了,没找到。” 柳叶惊讶了:“为什么呀?” “你画的地图,我看不懂。”说着他就拿出了那张她写给他的地址。 是,她在写地址的时候为了方便言冰云查看,专门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 圆圈代表的是言冰云所在地,五角星代表的是沈姑娘所在地,中间的直线不是很明显的直走左转吗?这哪里看不懂了? 柳叶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哦,坏了!她只画了路的线,没画有几个路口呢! 第53章 53第五十三封信 柳叶老爹很快就离开了京都。 为了准备婚事,柳叶家里人每天都挺忙的。 至于柳叶自己,写完故事偶尔还能安排一下沈姑娘和小言公子在茶馆相会,算不得太忙,依然是隔几天就能和二皇子见上一面的状态。 虽然她收到了范闲的信,但跟江南有关的消息二皇子却比她清楚,他每每说起来总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柳叶知道他有办法,倒也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范若若,虽然之前听说过庆帝要撮合大皇子和范若若但之后就没有了动静,她猜测应该是范闲从中做了一些争取,毕竟按照原来的故事,范若若应该已经去北齐留学去了,但现在剧情全都不一样了,柳叶她还真有些拿不准。 所以她难得认真地给范闲写了一封信。 为了呈现出一种“只有穿越人士能看懂”的效果,她竭尽全力使用了一些在现实中流传已久的网络用语——说白了就是柳叶平时最讨厌的汉语拼音首字母缩写,类似于nbcs、awsl的这种。 说实话,她自己也是先把要写的汉字内容写下来再转换成首字母缩写的呢。 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问范闲有没有对范若若做出什么安排,需不需要她这边进行配合,不过她估摸着,范闲要彻底看明白这封信估计离疯也不远了。 去范府找了送信的人,又和范思辙聊了一下把《射雕英雄传》写成《神雕侠侣》衍生篇的事宜,聊完了之后柳如玉又非要拉着她出去买胭脂,一逛就逛到了傍晚。 柳如玉赶着回家下厨,邀请了柳叶一起去回范府晚膳,柳叶谢绝了,实在是一整天都在范府刷存在感不太合适,柳如玉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勉强她,把胭脂买了单就先走了。 柳叶本还的打算在胭脂铺再看看,谁知道柳如玉前脚刚走,胭脂铺的大门就关起来了。 好吧,侦探小说里的密室要素齐全了,而她,就站在密室里。 柳叶一点也不慌,在京都城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做出这种密室的人不多,而在能够做出这种密室的人里、吃饱了撑的把她扯上关系的人就更少。 云鬓花颜金步摇的李云睿款款而来,从某种角度来讲,这种包场式的见面方式,的确跟二皇子有些共同语言。 柳叶不想行礼,所以她也真的没有行礼。 李云睿执起两盒胭脂,笑得千娇百媚,“柳姑娘不妨帮本宫看看,是这红色好,还是这橙色妙?” 柳叶很是认真地将那两种颜色都抹到了自己手背,又抬着手背在长公主脸旁比对了一下,很负责任地说:“现下是春日,橙色看上去更适合,有天然去雕琢的效果。” “本宫也正有此意,”李云睿将橙色那盒放下,又道:“可是这红色,又哪里不好呢?” 看来不论在哪个时代,买买买都是一件令人纠结的事。 “红色也很好,冬日里稍冷的时候抹上去更显娇媚,”柳叶用完全学术的眼光在分析,“不过长公主殿下不差钱,不如两盒都买了吧。” 李云睿却把那盒红色的放了回去又拿起了那盒橙色的胭脂,冲柳叶笑得依旧毛骨悚然,“红色的本宫已有许多,还是买橙色的吧。” 你开心就好。 柳叶没有发表言论,因为她的脑子里正在思考把红色胭脂和橙色胭脂做成一个修容盘的可行性,但是当下没有化妆刷,也不知道现在的姑娘们对这个东西的接受度有多少,怕是只有等范闲回来再跟他商量之后才能得出个结论了。 “柳姑娘你不怕呀?” 李云睿过分天真烂漫的声音唤回了柳叶的思绪。 “啊?什么?” 正在涂胭脂的李云睿哈哈大笑:“就是这般天真的样子,老二才会觉得省心吧?现在我居然有点理解他了。” 柳叶满头黑线。 “别怕啊,我不会再绑你,也不是来挑拨你们关系的,”李云睿走到了她身旁,说话的声音近在耳边,“就是想跟你道个别,我要离开京都了。” “长公主慢走!” 李云睿瞥她一眼又说:“内库财权已然不在我手中,你家那位早就准备过河拆桥了吧。没关系,我本来也就从没打算站在他那边。” “谢谢您嘞!”柳叶一激动就学人说起了京片子。 李云睿笑得比听了赞美还灿烂,“你那《神雕侠侣》写到第几章了?小龙女和杨过还会再见的吧?” “谁知道呢。”柳叶敷衍道。 “你们写书的人啊最是假正经,又无情无义,也不知道太子是着了什么魔……” 柳叶心道不要再听了,再听就该是宫廷秘辛了,但李云睿却没有半点要刹车的样子,直到—— “喵!” 李云睿的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柳叶的脚边,胖乎乎的银渐层不停用脑袋蹭着她的脚脖子,可可爱爱可爱死了! 柳叶没忍住冲动,蹲下去就开始摸它下巴,那只英短也非常配合地舒服享受着。 李云睿见状也弯下腰来,从柳叶手底下抢回了猫猫的主权,炫耀一般将小猫抱进了自己怀里,一边捏着它的小爪子,一边得意地对柳叶说:“既然你我如此投缘,反正我就要走了,不如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柳叶想说她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架不住李云睿抱着可爱的小猫就凑了过来。 “其实我不是太后亲女儿。” “哦。”这个秘密柳叶早知道了。 “糟了,让你知道了这么多,要怎么办才好呢?”李云睿抱着猫猫手舞足蹈地说着风凉话。 “我也告诉长公主一个秘密吧。”柳叶终于摸到了小猫的头,毛茸茸软乎乎的,心都要萌化了。 “哦?”李云睿又把猫往怀里收了些,离得柳叶更远了。 柳叶放弃了逗猫,学着李承泽的样子揣着手在袖子里,懒懒散散地说:“殿下涂橙色的胭脂,显黑!” 这一场战役,她们胜负已分。 第54章 54第五十四封信 后来,柳叶听说那间胭脂铺里的所有橙色胭脂都下架了。 其实这几天柳叶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李云睿那天要把胭脂铺做成一个密室然后还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样问她什么颜色的胭脂最好看。而且,到最后也没在自己这里得什么便宜。 难道李云睿是想用那只萌出天际的英短银渐层小猫猫来向她炫耀一个人生赢家的孤独? 可是李云睿有什么可孤独的?都有这么可爱的小猫了,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更何况,除了小猫,李云睿还是李承乾这样的忠犬年下啊!到底还有什么想不开要和世界作对的呢?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尝过权势的滋味,柳叶实在想不明白李云睿的追求。 “想什么呢?眉毛都皱了。”李承泽正在拌面,刚吃了一口就发现同样蹲坐在身旁的姑娘愁眉苦脸,差点就咽不下去。 “想养只猫。”柳叶托着下巴畅想着。 “咳咳,”李承泽吃得认真,“养。” “可是它掉毛,”柳叶鼓着嘴,“算了还是不养了。” “好。”李承泽一筷子拌面转眼就没有了。 “二大人。” “嗯?” “你的担担面没有拌匀!” “咳咳!”狼吞虎咽的李承泽现在是真的咽不下去。 柳叶迅速地把自己面前那碗担担面拌匀了换下李承泽手里那碗,然后又蹲了回去,“你刚才吃进去的只有面条没有酱。” 李承泽点点头,端起她拌好的这碗又吃得津津有味,“你爹已经到了,南边我还是有些朋友的,都打过招呼了,没人敢为难他。听说前几天你跟姑姑一起逛街了?” “长公主又要离京了,所以邀请我一起买了些胭脂。”柳叶蹲在坐垫上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面。 “今天涂的就是新买的?颜色不错。” 二皇子不愧是京都名媛,连她今天换了胭脂都能看出来。 她今天涂的是茜色,从某方面来说,她必须感谢长公主的试色让她成功拔草了那款橙色的。连李云睿那样肤白貌美的公主殿下都显黑,普通如她柳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轻易尝试的。 “前几天,太子和父皇吵了一架。”李承泽吃完担担面就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规矩如太子李承乾竟然也会跟庆帝吵架? “为什么呀?”柳叶不太信。 “他为姑姑求情,被父皇痛斥妇人之仁。”李承泽终于搁下了筷子。 柳叶倒是觉得李承乾这是情感动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爱。 “你也瞧见了,他对我这亲哥可都没那么讲道义,”他撇了撇嘴,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此刻正在柠檬树上,“父皇又禁了他的足,怕是想去给姑姑送行都出不去门。” 柳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俩这一次分开,只怕就真的是杨过与小龙女了。 “你已经知道了吧?” 李承泽低沉的嗓音就在耳旁,柳叶难得吓到了。 “嗯?” 柳叶觉得李承泽肯定已经猜出来了。 “那幅画,还有你写的故事,”李承泽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加上他那副孜孜不倦求更新的模样,我想要不明白也很难。” “二大人智勇双全。”柳叶很真心地夸他。 不需要太多的阐述,她知道聪明如他早已洞悉一切,包括她知道的,甚至还包括她根本不知道的。而他也知道,对于那些她本来不知道的,她也没打算好奇。 “你说,要怎么做?”李承泽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偏着头微笑望着她。 “当然是祝福他们啦!”柳叶也学着他的样子单手托腮,满心喜悦回望他。 李承泽挑眉,只一眨眼的思考时间就点头应道:“要不去给他们选点贺礼?” “好!”柳叶拍手鼓掌,对他的提议赞同不已。 李承泽站起身。 柳叶蹲在原地望着他。 李承泽穿好了鞋。 柳叶依然蹲在原地望着他。 李承泽伸出了手。 蹲在原地的柳叶照旧纹丝不动。 “二大人,”柳叶笑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请问你是怎么做到蹲再久腿都不麻的?” 第55章 55第五十五封信 柳叶和李承泽选来送给太子李承乾的礼物,是老匠人刻的木雕。柳叶的本意是给太子送一只雕,就像杨过和小龙女一样。但是时间紧迫,而且李承泽又不喜欢人多,所以柳叶思前想后就选定了一个狮子木雕,说起来好歹名字里都有一个“雕”字,虽然强行了一些,但也能表达他们的美好祝愿。 柳叶还是很在乎仪式感的,尽管只是一个狮子木雕,但她还是选了一个非常精美的锦盒来装,又在外面包了绸缎,还自己叠了朵小花缝上去,一番功夫看得李承泽差点就不舍得送出去。 但送还是要送的。 正好《神雕侠侣》的新章节印出来了,柳叶就把太子李承乾那本也计划在内了。 太子被禁足了不能出门,柳叶和李承泽就自己上门,而李承泽更是把自家府上搭亭子野餐的技术完美地带到了太子府上。 省去了搭违章建筑的工夫,李承泽自己带来的水果就这么摆了太子屋里一满桌,柳叶手里拎的一石居的新菜都差点找不到地方放。 茫然无措的李承乾看着他们二人这一番操作,还没缓过劲来,就被左手右手各塞了一份礼物。 用柳叶的话说,书是她送的,盒子是二皇子送的。 这个答案,李承泽很是满意。 可是太子的反应,李承泽就不是很满意了。 拿到两份礼物的太子很是苦恼地道了谢,然后左手刚把二皇子送的精致礼物放下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神雕侠侣》一书。 为了防止李承泽闹小情绪,柳叶果断地往他嘴里喂了一颗枣子。他面上愠色稍缓,也拿了几颗枣子喂柳叶。 就在俩人这互相投喂的当口,案旁的太子殿下忽然一声喟然长叹。 柳叶拿枣子的手停在半空,蹲在椅子上的李承泽索性自己低头就那枣子。柳叶发觉旁边动静,又怎见得过李承泽这般委屈的样子,于是拉了他的手他扶稳这才将枣子送到他嘴边。李承泽顺利吃到枣子,心里高兴,执了柳叶的手就十指紧扣笑意盈盈。 从书册里抬起头的太子一张开眼睛就是这么一副温馨的画面。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轻轻咳嗽两声唤起大家的注意。 柳叶回头看他,李承泽吃着枣看他。 “二嫂,这郭襄小姑娘都十五岁了,”李承乾的叹息声不止,“杨过和小龙女什么时候才会重逢?” “小龙女不是在崖壁上刻了字吗?”李承泽吐了个枣核,“十六后夫妻重会,这才十五年呢,着什么急?” “不是啊,二嫂,你看这郭襄一出场就见了杨过真容,杨过还许了她三个愿望,十六岁生辰还要去替她庆祝,你这、这分明就是要让杨过移情别恋啊!”据理力争的李承乾真是个乖宝宝。 柳叶刚想解释,就听旁边的李承泽说道:“怎么?郭家二小姐生下来就颠沛流离的,好不容易平安长大,还不许别家大哥哥心疼她?” “二哥与我追求自是不同的,郭二小姐固然比她姐姐可爱,但小龙女才是杨过唯一的妻子!” 李承泽撇了撇嘴,他是懒得跟太子争论这些的,不吃枣又开始吃花生。 “郭二小姐生于动荡,可小龙女又何曾被命运善待呢?二嫂你在书里让她留下这些个字就踪迹不明,还让郭夫人编了个闻所未闻的南海神尼来诓骗杨过!他早晚会知道!他早晚会比当初更痛不欲生!” 李承乾的语气虽然没有太子的架子,但字字句句的情感过于真实,轻而易举就听得出来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是真真爱极了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 最有发言权的柳叶却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话去安慰他,毕竟他一旦代入了自己的经历,就很难跳脱出情境之中。 “太子殿下,没几章就快完结了,您就安安心心把书看完吧。”柳叶不能给他剧透,这一刻,她非常理解当初金庸先生在连载这个故事时遭受到的外部压力。她没发给李承乾这位热心读者做出任何承诺,但她也是真的不忍心看到这样的读者伤心。 “看个故事而已,太子何必认真。”李承泽看不下去了,吃着花生都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抗议。 也就不过转瞬,李承乾冷静了下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二嫂,你说,如果当初杨过就在小龙女刻字的崖边跳下去,是不是一早就能和姑姑相见?” 柳叶没有解释,因为太子说自己太累了,就这样打发走了来送礼的俩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柳叶还没有开口,只听李承泽事不关己道:“杨过要是跳下去,后面是不是得写他在天上看着他姑姑练功?” 柳叶打了个寒颤,好端端的爱情故事,忽然就毛骨悚然了。 第56章 56第五十六封信 在李云睿启程回信阳的这天,柳叶收到了范闲的回信。 与她那封全是拼写首字母缩写的惩罚来信不同,范闲给她写的信是用英语夹杂着个别汉语词汇写成的。 开篇第一句就抱怨说他看了很久才看明白信上的内容,考虑到柳叶好歹是备战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艺术生,所以还是大胆地用英语写了这封回信。 柳叶不得不夸他真的很大胆。 因为范闲可能忘记了一件事:考研的外语科目有好几个语种可以选择。 而柳叶,当年她选的是日语。 呵呵。 他怎么就不想想,他能想到用英语写,她就想不到吗?那要她会写才行啊!稍不注意就会把cream拼成kleam,她就是写了他也未必看得懂啊! 这就让人有些欲哭无泪了。 那些非常长的定语从句,柳叶真的只能凭感觉猜测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看了大半天柳叶才大概看懂了,他是说,江南的事情处理了一半,他会先送林婉儿回来,然后把若若的事情安排好、赶上二皇子大婚,之后再去澹洲看望祖母,最后再去江南收尾。 他这一年倒是安排得很充实。 然后柳叶才意识到,为了看这封信,她错过了长公主李云睿的送别,虽然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 正在柳叶纠结着要不要给范闲回封信的时候,宫里来了人,是宜贵嫔要见她,之前量的嫁衣出了些岔子,现在要重新量了尺寸再去改,听着就像是不能耽搁的样子。 柳叶收拾好了跟着就进了宫,沈姑娘还是留在府里跟外面有个照应。 等柳叶见了那嫁衣才觉得真的是宜贵嫔她们紧张过度了,其实也就是袖子稍微有一点长,柳叶自己本身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宜贵嫔坚持认为自家侄女出嫁一定不能有任何将就。 柳叶很感动,量完尺寸又去淑贵妃那里坐了一会儿,未来的婆媳二人又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稿,就这么坐到了傍晚。 柳叶正打算请示淑贵妃是不是要留她用膳,就有宜贵嫔那边派的人来接她就要送她出宫。 虽然很少进宫,但柳叶心里清楚这种贵嫔的人跑来贵妃这里要带人走的事肯定不是经常发生,这只能说明,宫里出事了,宜贵嫔这是想让自家人赶紧出去,免得被波及。 当着淑贵妃的面,柳叶倒是一句话没有说,走出了贵妃的园子她才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殿前那边陛下正在生气,连皇后过去都挨了骂。 柳叶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是原作里的什么剧情,跟着太监公主的脚步一路弯弯拐拐,走的都是避开主路的偏门,这样她也遇不着其他人,无从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可是那带路的太监可能也没想到柳叶是个点满了幸运值的姑娘,这刚从淑贵妃宫里出来绕到主路上,迎面就遇到了二皇子李承泽。 他今天没有揣着手,一路都在打着呵欠,那没放袖子里的手正好用来捂嘴,整个人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二大人!”柳叶高兴地朝他跑去,身后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李承泽抬头也看见了她,先前还无精打采的颓废皇子立即变成了眉清目秀的阳光少年郎。 “从母妃那回来?”他也往前快走了几步,留谢必安一个人在身后不慌不忙走着。 柳叶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李承泽是不是去见庆帝,但又觉得应该要提醒他一些,就又往前跨了两步,整个人都凑到了他身前。 “听说陛下正在生气,可别在这时候撞上去。” 她个头不高,这样也就勉强到他胸口。他倒也没觉得不耐烦,低下头来专心听她叮嘱,刚听完就笑了:“放心,气还撒不到我这。” 柳叶不明白,抬头望他。 李承泽倾身过来,本就低下来的头这下更方便了她将他看清楚,但他没有给她更多的机会将他看清楚,他那有些微凉的侧脸就贴在了她脸旁。 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李承泽他居然跟她说起了悄悄话。 “太子写折子求把自己废了,父皇能不气嘛?” 这是什么操作?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穿书女柳叶彻底懵了:太子请求废太子?这就是他的章程吗?他想做什么?会不会是庆帝和太子心照不宣的对二皇子的试探?试探二皇子是不是落井下石、趁虚而入? 柳叶很担心,她想把自己的担心告诉李承泽,可又觉得他自己不会想不到这些。 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咬了她耳朵一下? 第57章 57第五十七封信 “他是不是吃毒药了啊?” 能这么说话的人只有范闲,他已经从江南回来,但太子的折子依旧没有撤回去,庆帝的气也依旧没有消。 上次柳叶从宫里回来之后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眼睛一闭就是太子跳崖被燕小乙一箭穿心,醒来就是一身冷汗。梦到李承乾也就算了,好歹是忠实读者,但燕小乙也出镜是几个意思? 偏生这些天她还见不着李承泽,皇子们全都在宫里不许出来。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柳叶倒是乐意让李承泽在宫里不出来,因为一旦太子请废一事传出来,他那个二皇子在外边做什么都会被有心人说成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阴谋得逞。 柳叶只把消息告诉给了范若若和言冰云,三个人一直在想办法打听却楞是什么传闻都没有,不知不觉范闲就回来了。 他听柳叶讲了个大概,表情跟当初柳叶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遇到鬼了。 柳叶指了指范闲那装毒药的百宝袋,之前下江南他一路带在身上,“京都城没这种吃了就让人放弃储君位置的毒吧……” “这不合逻辑啊!”范闲跨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茶,“为什么呀?大皇子没希望争,二皇子天天跟叶子腻歪皇位都不香了,三皇子还是个乐高都拼不好的孩子。这大好形势,太子他拿一手好牌为什么直接认输?凭什么呀?” 柳叶和范若若坐在他旁边,不约而同地托着下巴望着他。 范若若的脸上写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而柳叶的脸上却写着“他大概是在给你机会”。 实不相瞒,柳叶曾经最大胆的假设就是:李承乾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范闲是庆帝儿子这个真相,而他心中对范闲崇拜不已,认为全天下只有范闲配得上那个位置,所以引咎辞职把储君的位置让给范闲。 当然了,还有一些不太大胆的假设懒得提了。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太子没从宫里出来过,这就证明这件事并不是她假设里的那些幌子,它很可能是真的——太子真的铁了心不干了! 范闲对这件事的态度是虽然好奇但也不至于因此影响自家正常生活,他此次回来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安顿好范若若和范思辙。 柳叶也是这时候才听范若若说,先前虽然大皇子生母有意撮合他俩、庆帝也默许了,但范建拒绝了,再后来靖王府那边也动了联姻的念头,范建却是不好再拒了。 范闲哪里舍得让自家妹子嫁给不喜欢的人,这趟下江南途中和北齐的海棠朵朵打通了关节,待端午一过就送范若若去北齐学医,至于范思辙,就随意给他找了个陪读兼学习经商的名号一同送去北齐。 范闲之所以当着柳叶的面说出这些安排,无非也是想通过她的反应来印证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他这个人虽然对自己的事拒绝剧透,但涉及到家里人,他却比自己在乎得多。 之后就聊到了言冰云和沈姑娘的事,范闲自然是支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可是大家又多少有些担心沈姑娘的身份会在将来成为言冰云的把柄。 所有人都在等言冰云的答案。 然而从来冷静少言的小言公子还没开口,宫里来传小范大人觐见的圣旨就来了。 难得的聚会就这样散了,大家都很遗憾。 柳叶脑子里的想法比其他人稍微多了一些。 她甚至开始猜测,现在这个节骨眼庆帝传范闲进宫是不是要试探一下这个私生子,看私生子比明面上那几个儿子是不是更能干一些。 但庆帝却一定不会轻易就把那个位置交给范闲,他得测一测范闲对那个位置的野心。 野心太大了,不好,难保不会弑君夺权;没有野心,也不好,只想一辈子为人臣的家伙不配继承他手里的江山社稷。 庆帝就是这么一个脑回路曲折的宅男。 柳叶甚至丝毫不怀疑,如果范闲真的让庆帝觉察出来他对皇位的一丁点渴求,那么他的下场一定比从小就被当作磨刀石的二皇子李承泽更惨。 当年庆帝有多忌惮范闲母亲的锋芒,未来就有可能会有多忌惮范闲的才智。 那么有没有可能庆帝会良心发现觉得范闲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呢? 不,绝无可能! 因为,一个能在自己立的储君面前问自己长命百岁会让儿子们高兴还是失望的君王,他的真心早就被吞噬殆尽。 既然那么舍不得王位,那还立什么储君?自己抱着王位去死岂不是更好? 也许是柳叶此刻的心思太深重,就要出门进宫去的范闲忍不住多了句关心。 柳叶看着他,内心惆怅不已却又下定了决心。 “你记得秦王李世民吧?玄武门之变,弑君杀弟。”柳叶小声念叨着。 范闲听是听清楚了,却一时没明白她的意图,只顺着她的话说:“但他上位后虚心纳谏、开源节流,开创了贞观之治,后世提及唐太宗都只会说他是一代明君。” “不是很巧吗?”已经走到了门口,柳叶和范闲就要在此别过。 她转身看他,眼里盛满笑意:“唐太宗也姓李,也是家中行二的二皇子。” 范闲跟着宫里太监走出一小段路之后又折返回来,在尚未走远的柳叶身后吼道:“说好的不许剧透!” 第58章 58第五十八封信 范闲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废太子的圣旨就下来了。 庆帝一道旨意不仅废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还将他为庶人发配去了南诏,半分情面也不讲,甚至让人怀疑那个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等柳叶收到信息的时候,太子李承乾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就要上路。 柳叶是跟着范闲一起去的。 范闲拿着《红楼》的新章节,柳叶拿着《神雕侠侣》的完结篇。 “你不应该是跟着你家二大人一起去送他吗?” 范闲也喜欢把手揣在袖子里,微微弓着背,要不是因为他天生身材好,呈现出来的早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的形象了。 “二大人自己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被传成怎样落井下石的模样呢,再说了,他本就不愿意来,做什么要充样子。” 范闲撇嘴:“你倒是什么都向着他。” “天地良心,在皇位集成这件事上我可是向着你的,”柳叶夸张道,“话说召你入宫是终于良心发现舍得让你继承王位吗?” “他还不知道我知道了他是我爹,”范闲说话随时都像绕口令,“但我觉得他召我入宫商议的目的就是想试探我是否知道他是我爹这件事。” “那你给他机会知道了吗?”柳叶问道。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范闲赶紧表现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且不说上面那位了,就是你家那位知道了也不会放过我吧。” “那你可以把《红楼》再更慢点,看不到结局,他就不舍得伤害你。” 柳叶打了个呵欠,范闲的步子迈得太大,她往往需要两步或是三步才能跟上他魔鬼的步伐。 “你这是变向嘲讽我更新慢?” “我可不敢,你是我们家二大人最喜欢的大大,我得爱屋及乌。” “啧啧,这个爱屋及乌真是令我心寒,”范闲依旧用自己的频率走路,柳叶依旧用自己的频率追赶他,“最近皇上真是喜怒无常,说是想等你们成了婚,他就去祭祖。” 祭祖? 柳叶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自从穿越到了书里,别的本事没学会,心里咯噔的次数倒是一天比一天多。 要来了吗?决定范闲未来命运的转折点就要这么来了吗? 来得这般迅速,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范闲发现她走神,于是开起了玩笑,“是在担心婚礼有什么变故?昨天不是还拿秦王李世民的典故威胁我不要想着继承王位吗?这会儿倒害怕了?怕自己一夜之间从二皇子妃变成太子妃?” “绝无此种可能。”柳叶伸出尔康手拒绝了范闲的这种假设。 范闲嘲笑了她两句,还想再说什么,但视线范围内就能见到太子,再说些别的也已经不适合。 李承乾的马车就在城门口,他并没有柳叶想象中的颓废失意,往日里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模样未曾改变,只是那眼下一圈青色瞧得出他的疲倦。 他收好了东西从马车上下来,在看见范闲和柳叶的瞬间,眼睛里总算有了光芒。 “二嫂,小范大人——”养尊处优的少年还是往日里的傲气模样,他眼里的喜悦无处掩藏,但他想上前来迎却又因为之前的骄傲在半途打住。 柳叶不知道该不该行礼,只照着范闲做,范闲没有行礼她就跟着按兵不动,但李承乾毕竟曾经是太子,该有的尊重二人都没有落下。 “这是送别礼物,希望你喜欢。”柳叶将二人的新章节交给他,他的眼中忽然就盈满了泪水。 “完、完结篇?”李承乾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在同时收到《红楼》和《神雕》两本书后第一时间打开《神雕》看的读者。 这极大地满足了柳叶在竞争对手范闲面前的虚荣心。 李承乾只是飞快地将书翻到最后几页,一眼扫过书卷上的内容,对着苍天差点就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全是郭靖大战襄阳啊!” 第59章 59第五十九封信 “你往后多翻几页就能不是郭靖了。”柳叶善意地给李承乾提了这么个中肯的建议。 李承乾却比她尴尬,他看了看范闲,这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个作者在现场,赶紧收好了两本书册,可眼神倏就黯淡下来:“没想到在这种关头愿意来送我的,竟然是我追的两篇文的作者大大。” 范闲第一时间瞪大眼瞧向柳叶,那意思是:这种词你教的? 柳叶给他一个别大惊小怪的眼神,意思是:是我教的没错。 范闲也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其实李承乾说的“这种关头”是指当下在庆帝怒不可遏的节骨眼上,他以前的门客和他的兄弟都不敢来送他,尤其是他的那些门客,他们有的逃走了,有的投奔别人门下了。 如今整个京都城里敢这般明目张胆来为他送行的,也真的只有眼前两个人。 “二嫂,我有时候真的特别羡慕二哥……” 一旁的范闲知情识趣地做了个“你俩慢慢说,打扰了”的表情,假装是要去慰问其他行车人员就离得远了一些。 “二哥他不用努力就有你这样好的姑娘对他死心塌地,”李承乾的这声叹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而我那么努力都得不到……” “那是因为二大人已经很努力活到现在了,其他事不用那么努力也是可以的。”柳叶倒也不是想跟他抬杠,就是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了什么。 “二嫂也是记恨我当初的太子之位来得太容易了?”李承乾笑得无奈。 “你凭本事当的太子,有什么可记恨的。”在柳叶看来,运气好可以躺赢本身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本事。 李承乾苦笑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给你写读者信的三少爷,就是我。” 柳叶没有回答他。 因为三少爷的来信,提到了太多太多他自己的隐秘故事,包括在外人看来有悖人伦的暗恋。 她现在还不清楚李承乾把话说破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在她看来,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总归是不好的。 “我原本想着,不做太子随她一起去封地。如果天天跟在她身旁,就算是石头也可能会被焐热。” 为什么李承乾的眼里常含泪水,那是因为他对李云睿爱得深沉,“可父皇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南诏山长水远,我和姑姑怕是再难相见。” “即便是这样也不后悔?”柳叶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李承乾冷笑:“有什么可后悔的?二嫂你故事里那些男男女女为了爱不都舍弃了些重要的东西嘛?而我思来想去,我能舍弃的,大抵也只有太子之位吧。” 原来,他也只是一个除了权位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 这时候柳叶甚至有些惭愧,仿佛就因为她的故事怂恿了一个大好青年不要江山要美人。 “此去南诏,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遇到二嫂故事里的一灯大师。”这句话,就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了。 “说不准呢,”柳叶也顺着他的话轻松道,“除了一灯大师,没准还能见到女娲后人。” “女娲后人?”李承乾惊讶道,“这又是什么故事?” “以后写出来你就知道了。”柳叶亦没有多言。 李承乾颔首:“这段时间总催着你问剧情应该也很让你困恼吧,那时候我害怕自己等不到看结局,现在我却觉得结局没那么重要了。” 柳叶点了点头,他想开了就好。 “你能看开就好,故事里都是别人的悲欢离合。” 而他自己的结局,需要他自己去写。 “放心吧,二嫂,我想通了。” 柳叶总算有些欣慰。 “只不过是父皇不容我们于世罢了。”李承乾的眼里终于没有泪花,难得甚至有了希望的曙光。 “如果他不在世上,自然也就没人可以阻挠我们了。”李承乾嘴角带笑,那总是多愁善感的眼眸闪动着捉摸不透的冷光。 这一刻,柳叶只想收回先前对他的所有同情和欣慰。 果然庆帝的儿子,都不应该用常理推断。 第60章 60第六十封信 最近,京都城里的每个人都很多事。 送走李承乾之后,范闲又接到了旨意要带着三皇子下江南历练。 其中毫无疑问传达了另外一个信息:即便李承乾废了,太子之位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坐上去的。 这是想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柳叶受了宜贵嫔的委托来给三皇子和范闲送行,俩人就简单交换了一些最近的情况。 她这才知道陈萍萍在废太子之前因为跟范闲某些政见不合、又不愿妥协,已经向陛下提出了请辞,陛下理解他的退让也就准了,陈院长不日也要离京了。而范家的姐弟二人在前几天也已经去往了北齐开始他们的留学生活。 柳叶顺便把李承乾的翻脸简单说了。范闲倒不意外,他猜测李承乾大约是早就打算除掉庆帝,只是趁着这个机会顺势而为。唯一心疼的是柳叶知道的秘密太多,恐怕早就成了太子和长公主首先要除掉的目标。 他还开玩笑说这是李承乾要送给李云睿表达真心的礼物——江山为娉,可比二皇子当众求亲诚意多了。 柳叶懒得理他,赶紧转移话题和他说了一些澹泊书局未来的规划。范思辙离开后,澹泊书局现在暂时由范闲和柳叶管理,眼看着范闲马上要下江南,柳叶就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大当家。 不过最近也还是有喜事的。 之前北齐早就提出了和亲请求,现下终于确定了北齐大公主与庆国大皇子的联姻,可能是为了表达庆国礼仪之邦长幼有序的优良传统,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婚礼就订在二皇子和柳叶成亲的前一天。 也是,很用心了……叭! 宫里的人一下子就又忙碌了起来。 最近李承泽也很烦。 太子被废的时候,李承泽在宫里接收到了庆帝各种提醒,暗示他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没有任何动作,之后就变着法子把他软禁起来。 李承泽对此表示理解,他的父皇肯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看到一个并不是那样着急接手太子一切事务的二儿子,给天下示范一下什么是兄友弟恭、家族和谐。 被软禁的李承泽已经好些天没有离开王府,在家里没事就涮肉、套环、钓鱼,时不时柳叶也会过来陪他,倒也自得其乐。 可是被废的太子门生不少,当中好些人为了留在京都只得投奔二皇子。饶是谢必安那冷若冰霜的脸天天在府门口堵着都没能阻挡那些人的热情。 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让他不烦,正在他府里厨房忙活着的柳叶想了个办法。 她在王府门前真的搭了个亭子,把站了一天的谢必安换进去,又向来来往往求收留的才子们做宣讲:澹泊书局招人。 澹泊书局目前缺会算账的会计,还缺能发现好作者并且尽职尽责催更的编辑。她当初与范闲商量时俩人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范闲是无所谓,放开手让她自己去管,她自然也更无所谓,需要什么人就招什么人,只是硬性标准是五官端正、文采出众,没有商量的余地。 来求收留的读书人有些一心入仕,可去了澹泊书局自然就无缘官场,所以走到这里差不多也放弃了投奔二皇子的想法。 而那些并不在乎前程或是只想留在京都曲线救国的读书人自然会因为对小范诗神的向往而加入澹泊书局。 只不过那位想法很多的庆帝会觉得这是他们变着法子养门客而已。 但谁在乎呢。 可能连庆帝本人都分辨不出这些人到底是留着为二皇子应援的还是为范闲应援的。 随他自己猜去吧。 柳叶在亭子里忙活了一下午,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放不下,可仔细想想最近又没安排什么大事,第一轮面试确定了人选就已经开始计划下一轮去澹泊书局复试要出什么题目笔试了。 就在这时候,面若冰霜的谢必安抱着长剑潇洒走了出来。 “姑娘,殿下让我问问你,锅里炸的酥肉可以起锅了吗?油快烧干了。” 柳叶不等他说完就径直往厨房跑。 当然可以起锅!早就可以起锅了!再不起锅就变成酥肉标本了! 第61章 61第六十一封信 坐在新房里的柳叶想,如果要把昨天的婚礼盛况写在信上,告诉远在江南刚刚遭遇了刺杀尚在养伤的范闲和远在北齐认真学医的范若若,她应该怎么提笔呢? 是写她因为凌晨起来折腾所以在路上盖着盖头补了一路的觉?还是写她因为看不到路差一点在进门前摔了个狗啃泥?要不干脆写她提议和二大人喝交杯酒结果被凤冠卡住了头发所以解了半个时辰的发?总归不能写洞房花烛,因为脖子以下的描述过不了审。 想来想去,倒不如写前天大皇子的婚礼比昨天自己的婚礼有趣。 好歹大皇子的婚礼她全程观礼,而自己的典礼,她真的就只是打了几个时辰的瞌睡又任人摆布地参与了几个流程。 她在京都城的朋友本就不多,交心的几位又都在外地敬酒的时候见着言冰云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竟然都仿若见着了亲人一样感动,尽管对方可能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孤独。 上面的那位陛下似乎有意让场面变成了这样,打从一开始就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孤立无援,提醒她不要抱任何幻想。 可是柳叶在乎吗? 除了不知道如何向没来观礼的好朋友写信描述婚礼情况,她还真就没什么苦恼。 倒是那边那位对着衣服架子看了一早上的二大人比她要苦恼得多。 京都城最好看的已婚男子今天依然不知道要穿哪件衣服出门。 这是柳叶成为二王妃的第一天,作为二王妃,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二大人选择今天要穿的衣服。 加油,她可以的! 她选了最外面的那件绿色衣裳,印象中就是二大人在靖王府第一次见范闲时穿的那套,那天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热闹,受到范闲的启发,回家后没几天就写了第一封情诗给二皇子。 只是那封信他没拆开就退回来了。 李承泽伸直了手臂等着她把外裳套上去,这种关头柳叶无师自通给他穿上去,又不慌不忙替他把衣带系好。 之后她就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摸着那银丝线绣的一圈圈繁复的衣襟,稍不注意还能碰着二大人那结实的胸肌。 可柳叶惊喜的却不是他的穿衣显瘦,她惊喜的是:“原来这是衣领,不是银质的大项圈啊……” 李承泽给了她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握着她摸衣领的手,好奇道:“选这套就是为看领口是不是真的?” “以前离得远,看不清楚,”柳叶用另外一只手帮他理平衣角,“如今离得近也就看清了。” 李承泽搂着她的腰把人带到怀里,低下头道:“现在才叫离得近。” 柳叶笑着点头:“嗯,看清楚了,二大人近看更好看。” 李承泽得了这般真心实意的夸奖本就心满意足,又在她那翕动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才松开手。 按照规矩,今日是要去宫里请安,请安的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庆帝、皇后、太后、淑贵妃和宜贵嫔等。 托大皇子的福,宫里为了省去繁琐的章程,特地安排了两对夫妇一同请安。这就好似大佬带了两个萌新下副本,大家聚在一起,敌方火力也就相对分散,要攻克那几位大boss也就更容易一些。再加上大皇子似乎身体抱恙,话题几乎全都集中在大皇子夫妇身上。 而且柳叶可以非常鲜明地感受到:庆帝和皇后并不想与她亲近。 即使是一直表现得非常慈祥的太后也对她很是疏离,并没有对待林婉儿的亲切。淑贵妃本身话就不多,宜贵嫔又说不上什么话,话题全都围绕着大皇子一家,反而让他们很轻松。 其实想来也是,对庆国、对京都城而言,她柳叶又算得上什么呢? 虽然柳家爷爷是国公,可柳叶她爹之前只是个文书,治水回来后干脆辞了官在家种花。柳家已经出了个育有皇子的贵嫔,还有位户部尚书的继室,现在她又嫁给了二皇子,留给世人传说的无非是柳家姑娘祖上保佑运气好。 至于她自己,除了“会给二皇子写情诗”、“写书被叫停了两次”、“给澹泊书局入职复试编写的题目是诗神诗句填空还出了本复习资料卖疯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迹拿得出手。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嫁的是李承泽,又不是他父皇母后。 虽然柳叶豁达,但偶尔还是会有些佩服二皇子。 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把她娶回了家?! 为的是什么呢? 在回王府这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难不成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她新文存稿? 不,她的二大人不会这么狭隘。 他很可能是为了涮火锅时不浪费食物,毕竟好些他不爱吃的食物她都爱吃。 思来想去,最可能的还是为了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告白吧? 难得坐着而不是蹲着的李承泽凑过来拉了她的手问:“下午吃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柳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走神了,回头给了他一个乖巧的微笑:“都可以。” 世上最难安排的就是“都可以”。 偏偏,李承泽也觉得“都可以”。 两个人拿不定主意,柳叶没办法只好扯了几张纸,在上面分别写了火锅、担担面、大盘鸡、烤冷面、酱肘子、饺子等各种食物,然后将纸张折起来让李承泽抽签。 本意是抽到什么就吃什么。 李承泽也由着她,随手抽了一支,翻开来一看,饺子。 他皱了皱眉。 柳叶瞧着他的样子赶紧又凑了过去,“那个不算,再抽一次。” 李承泽依言又抽了一支,这回抽到了担担面,前几天刚吃过。 “三局两胜,”柳叶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他,“最后一支!” 李承泽微笑着抽出了最后一支签。 火锅。 “那就吃火锅吧!”柳叶就这样愉快地做了决定。 终于抽到火锅了呢。 第62章 62第六十二封信 等到火锅的炒料、选菜等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成,天已经黑了。 二皇子夫妇吃上火锅的时候,月亮出来了。 二皇子夫妇的火锅吃了一半,谢必安进来了。 那模样,看一眼就知道是有公事禀报。 柳叶往二皇子的碗里夹了些菜,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吃完去处理公事。但他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不仅把她夹到他碗里的菜吃了,还又在锅里涮了几片肉,沾到嘴边太烫了才停下筷子对谢必安说:“就在这里说吧。” 柳叶看了他俩一眼,飞快地吃下碗里的最后一片藕,擦完嘴就站起身来要走。 二皇子拉住她的手又把人给带了回去,“谢必安不吃火锅,不用给他拿碗。” 他不避嫌,这样反倒显得一直主动避嫌的她小气了。 柳叶也安心坐下继续涮她的肉片。 “查到了,”即使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谢必安依然从容自若,“是小范大人派的人。” 谢必安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哪怕是现在,哪怕是二皇子李承泽已经明确表示了可以信任,但他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 但架不住李承泽想说啊! 终于没被烫到的二皇子吃完了那一片肉,很是无所谓地向柳叶解说:“被废的那位在去南诏的路上病得不行,说是药石无灵的,我就差人去探了情况。最近好转了,小范大人想的办法。” 柳叶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他解答完了柳叶的疑惑,又吃了一筷子菜才问谢必安道:“小范大人怎么样?” 谢必安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涮菜的柳叶,尽管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问题直接问时常与小范大人通信的二皇子妃可能会得出更准确的答案,但他还是非常敬业地回答了二皇子的问题: “伤差不多好了。” 李承泽吃完了白菜又开始吃菠菜,“刺杀的幕后主谋有什么头绪?” “秦家的人,”谢必安的回答总是简单明了,“还有燕小乙。” 李承泽冷声笑道,“秦家也站到姑母那边了呢。” 话说完他就端了酒杯要和柳叶对饮,明明前一刻还是言谈间就能定人生死的铁血皇子,转眼间就变成了稳重体贴的柔情夫婿。这种转变,全天下怕是没人学得来。 柳叶隐约记得这个家族,在原作里和叶家一样势力雄厚,也同样是当年刺杀范闲母亲的凶手之一。现在二皇子查出了这个幕后主谋,柳叶不相信范闲查不出,而她绝对相信,一旦范闲查出这位幕后黑手,他也就知道了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 他能接受那样的现实吗? 他当然可以,因为他是史上最成功的男频文主角之一,何况他可能早就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听了二皇子如此重要的公事,柳叶总觉得不表现出来一些弱弱的好奇模样有点对不起他对自己的放心。 所以她大着胆子就要灵魂提问长公主和前任太子还有没有戏。 谁知谢必安这时候忽然说:“长公主的人在外边等着见您。” 李承泽搁下碗筷瞟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 “来得隐秘,不好声张,”谢必安淡定回答,“而且您没问。” 这个逻辑,半点毛病都没有,有理有据。 可是这么隐秘的事,在外边站这么久而且这屋子里三个人知道,这样真的好吗?! 柳叶忍着扶额做个表情包的冲动,也搁下了手里的筷子,见那位当事人半点没有动静,没办法只好她先站起来再去拉那位仿佛蹲上瘾的二皇子。 “早些谈完,早些回来。” 柳叶替他理好衣襟,心里却在暗戳戳地猜测:长公主这次是要拉他下水呢?还是要扶他上位呢? 拉他下水无非就是想把这次范闲遇刺的脏水泼到李承泽身上,扶他上位就意味着李云睿要彻底放弃李承乾了。 那位热心读者李承乾该多伤心哪? 只是柳叶一直不明白,庆国的传统难道就是男子被女子扶上位吗? 庆帝是被范闲的老母亲叶轻眉保送晋级的,到了现在,万分渴望那份权力的李云睿也在做着扶持皇子上位的事。今天李承乾没戏了,明天她可以再扶持李承泽。 这么辛苦,她难道就真的不再思考一下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吗? “她原先做的很多事并不是为了自己,”李承泽叹了口气,也唤回了柳叶的思绪,“她为庆国做了许多,也教过我许多,只是现在……也该有个结果。” 最后这几个字,明显是想让柳叶放心。 正在替他抚平衣摆褶皱的柳叶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曾关照过二大人,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就只能麻烦二大人替我向她拜个早年吧。” 榴花五月眼边明,角簟流冰午梦清。 这个年,确实有些早。 第63章 63第六十三封信 没过多久,柳叶她们就接到了庆帝遇刺身亡的消息。 事情的起因是庆帝要去庆庙祭天。 站在柳叶的视角,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二皇子自从和那位长公主派来的人见过面之后,他就忙起来了,宫里时不时就会有事情找他,柳叶没去问他那个结果是什么,也没问宫里什么事,她猜测庆帝一定是把那些最繁琐的事丢给他了,横竖现在也没别的儿子可以支使。 至于柳叶自己,一直忙着研究奶茶的做法倒也没工夫去过问别的,她在奶茶的配料上下足了功夫,先是薏仁再是红豆然后又是糖水芋头,除了她不喜欢并且这个年代很难做好的珍珠椰果之外,其它能放的配料都尝试过了。 她找了好些评委来打分,林婉儿因为怀孕不能吃薏仁所以投票给了小汤圆,叶灵儿投给了糖水芋头,沈姑娘忠于口感投给了薏仁,柳姨娘喜欢红豆,李承泽砸嘴说:“嗯,还是什么都不加好喝。” 好嘞,二皇子喜欢什么都不加。 等等! 正在小本本上记录数据的柳叶猛然意识到:本来没在调查对象之列的李承泽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加入了这场评选。回过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子殿下忙完回家了。 柳叶高兴地挽了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忙完了。 李承泽也顺口说了一句“父皇认为最近诸事不顺是提醒他需要祭天,今天终于都安排妥当了”。 所以第二天皇帝陛下就出发了,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不大张旗鼓,但该知道的人似乎又都知道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但一直以来没什么风波,李承泽也总是一副很闲的样子,柳叶也就渐渐把这件事忘记了。 消息传过来的那天,柳叶正好在宫里,请安的时候遇到了林婉儿,二人就一起到了宜贵嫔处,问了安又用了午膳,柳叶又教了两位贵人一起下飞行棋。 她花了半个时辰做好棋盘找来用具,又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教会她们飞行棋的规则,最后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在另外二人已经分别有一颗棋子回到大本营的时候才投出了首个六点的骰子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候,宜贵嫔的屋子里进来了一个老太监,神色匆忙,刚进屋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死死地贴在了地上“奴婢刚刚听太后宫里的消息,说、说、说陛下在途中遭遇刺杀,驾崩了。” “什么!”宜贵嫔豁地站了起来,一整桌的飞行棋都散了。 “他们还说、说是小范大人串通敌国谋划了行刺……”那个老太监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语气也越来越颤抖。 “不可能!你胡说什么!”林婉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一盘棋也就更散了。 “奴婢不敢欺瞒说谎,太、太后的懿旨应该就快下来了,娘娘和郡主要早做打算啊——” 这人应当就是宜贵嫔的眼线,如今不管不顾在这里就说了,想来也是事态紧急必须要给宜贵嫔和林婉儿提醒,毕竟如果传言是真,那作为小范大人家眷的林婉儿,她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林婉儿又急又气差点晕过去,柳叶只得赶紧扶住了她,宜贵嫔虽平日里温婉,但这会儿却非常果决,她迅速做好安排让柳叶带了林婉儿出宫。刚出了宫外面又有谢必安接她们,一路倒是没怎么担心。 柳叶本意是想将林婉儿接到王府方便照顾,但林婉儿坚持这时候要与范家人一起而且不能给二表哥惹麻烦,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柳叶自然也不能强求,安全把她送回家之后赶紧回了自己家。 跟皇宫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不同,二皇子府上要安详得多。 李承泽蹲在地垫上端着个碗吃拌饭。 “吓坏了吧?”他抬头看她。 其实柳叶并没有觉得惊吓,顶多只是有些惊慌失措,事发突然,她又答应了范闲要照顾他的家眷,所以责任感一时之间重了一些。 反倒是李承泽,当时他并不在宫里,也并不知道宜贵嫔那里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但她出来时他显然已经安排好了谢必安来保障她们的安全,他的眼线不可谓不厉害。 柳叶摇了摇头,“婉儿原本是不信的,只怕出来时见到你找人接我便信了,现下肯定忧心范闲的处境了。” “她坚持回去没什么不对,旨意还没有下来,这时候她若不在范家,就是给旁人机会诬陷范闲畏罪潜逃。”李承泽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 二大人果然是信任范闲的。 柳叶心中无比欣慰,坐在了李承泽身旁。 “别担心,”李承泽的饭已经吃完,他搁下碗后拉过了柳叶的手,“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换身素净衣裳,等太后来了旨意,该伤心就伤心,该进宫就进宫。” 柳叶回握住他的手,“陛下是真龙天子,得天道庇佑,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她的提醒就到这里。 李承泽捧着她得脸,小声说:“演得伤心些总归更讨人喜欢。” 第64章 64第六十四封信 真的等到太后懿旨下来,二皇子和柳叶都换上了素净的衣裳,手里别的事情也都放在了一旁,也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表现出了伤心的样子。 据李承泽说,他们得到消息其实在几天以前,一直都在等太后的懿旨。宫里人知道太后自然也派出眼线去打听,这一道懿旨下来虽然只是对皇家人约束,却也变向证明了事件的真实性。 太后让各宫娘娘都去了含元殿,也似乎是准许了李承乾和李云睿吊唁,却没有明确下旨让大皇子和二皇子进宫。可能她觉得这时候就算不下旨让他们进宫,某些人也会按捺不住自己进宫干一票大的吧。 这位全天下位置最高的女人还是留了后路,她并没有对范家做出任何惩罚。柳叶不禁有些佩服这位老人,她大约是在等,等看见尸体才能确信,也在等一个照见妖魔鬼怪的机会。 “范家一切如常。”柳叶盘好发髻就听到了身后李承泽的声音。 庆国女眷中使用频率最高的那根长得像香瓜子的发簪此刻正被李承泽捏在手里,他端详一番之后就在柳叶头上选了个自己觉得好的位置帮她簪了上去。 “不用太担心,祖母现在应该跟我们一样都是相信范闲的。” 柳叶也顾不得看银镜里的发髻,而是转头看他,“太后自然是明辨是非的。我听婉儿说过,范闲是临时起意去看老夫人偶遇的陛下,若真要通敌,他这准备时间未免太仓促了。” 李承泽帮她扶正头,看着光亮银镜里笑得颇有几分苦中作乐滋味的夫妇二人,骄傲道:“既会念诗又能写故事的小娘子确实比寻常人聪慧。” 柳叶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都说了不是我写的。” “可你说的那什么苏夫子、査先生的,世间根本就没这些人。” 李承泽从背后揽着她,倾身来整个人靠在她肩上。 “那可能是因为他们隐居了。” “不重要了,”李承泽饶有兴致地看着银镜里隐约映出来的二人相拥的模样,“我想听会写故事的小娘子说说看,这样的剧情接下来她会怎么写?” 柳叶微微转头蹭了蹭他脸,“二大人想听什么版本的呢?是既侠骨柔情又悬疑惊悚呢?还是既仙风道骨又阖家欢乐呢?” “哦?怎么个侠骨柔情悬疑惊悚法?”李承泽俯在她耳旁轻声问。 “那她大概会写:被冤枉的小范大人逃出后一路搜证,途中遇到了一个曾当过军医但腿脚有些不便的大夫,二人共同调查发现通敌叛国者另有其人。 为揭发那人罪行,二人连夜回京,却发现那人还有同伙,他们已联合朝中旧部逼迫宫中妇孺保送上位,不日就要斩杀小范大人。正当行刑之时,只见大宗师护送陛下平安归来,陛下掌风凌厉,一举挫败乱党救下小范大人。 原来,陛下在遇刺之时便与小范大人一同躲进一处山洞,洞中崖壁刻有绝世武功,小范大人出来混淆视听只为替陛下争取修炼时间,终于陛下练成一代宗师回京清理门户……” “倒真是出其不意,”李承泽听她说得有模有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声些,被人听去该说你拿陛下编故事、欺君罔上了。” 柳叶委屈道:“是二大人想听的。” 李承泽低头在她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我想听,你便要说吗?” “那是自然。”她的故事不说给他,难道还要说给别人听吗 柳叶也学着他的动作咬了回去,只是没瞄准,一不小心就咬到下嘴皮去了。偏偏李承泽又是个眼疾口快的,她正要潜逃就被他反咬住唇瓣,一声吃痛的嘤咛还来不及喊出口就又是一番温柔缱绻。 这么一闹,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李承泽也就不需要听了。 这么一闹,谢必安进来汇报的时辰也就耽搁了。 尽管他心里再怎么想着“先帝驾崩你们怎么也要表现出伤心的额样子吧”和“父亲刚离世儿子就耽于美色是不是不孝”,也不可能真的在二皇子和二皇妃面前说出来。 “长公主回京了,”谢必安的剑并未出鞘却已然泛着冷光,“太、李承乾也在回京的路上。” “嗯。”李承泽还是没有要瞒着柳叶的意思,他现在好奇的是她的梳妆台,上面的瓶瓶罐罐都被他翻了一遍。 “听说燕小乙也从边军回来了。”谢必安说话还是这么直切要害。 “知道了。”现在李承泽正在手背上涂的正是她前不久刚入手的香粉,试完大约是觉得味道好闻,又多闻了几次,末了还专程把盒子放到了最外侧随手就能取用的地方。 谢必安看了他俩一眼,虽然疑惑二殿下这什么都不交代的样子,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就退下了。 而这边李承泽终于研究完了香粉,又开始正儿八经地研究起她妆奁里的胭脂,尤其是那两管罕见的五寸管状口脂,他像看新奇似的拧开管盖看了又看。 柳叶本来是不慌的,但是看到他第七次拧开管盖时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着急道:“二大人!您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梳妆台吧!!” 毕竟刚才那盒香粉是秋季限定款,现在这支口脂是庚子年限量款,坏了就真的买不到了啊! 由于扑得太着急,东西倒是抢回来了,但柳叶整个人也扑进了二皇子怀里。 李承泽圈着她的腰,一本正经道:“对自家夫君投怀送抱,不用作诗。” 她不是,她没有! 她是正经人家的媳妇! 第65章 65第六十五封信 京都城里正动荡不安的时候,二皇子夫妇正在吃过桥米线。 起因是最近京城里气氛肃穆似乎应该搭配寒食,但天这么冷二皇子又不想天天吃冷的,所以柳叶才选了过桥米线这么一个看起来一点气都不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个世上有钱有势总归是好的,柳叶不过就是阐述了一遍自己对米线的向往,没过两天就有人把成品送到了她面前验收。 然后新一轮的试吃大会就在二皇子府上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说是如火如荼,其实试吃的不过也只有三个人,不乏其中有一位姓谢的小伙伴发表的意见就和没发表一样。 李承泽又一次端着盛满了滚烫鸡汤却并不冒气的大陶碗回到餐桌旁,眼睁睁地看着柳叶将生的鹌鹑蛋、鸡肉片、韭菜叶、鲜笋、鸡蛋丝、豆芽菜全部倒进了碗里,而他自己只能双手摸着耳朵为被烫得发红的手指头降温。 但这样的降温方法根本一点都不科学。 柳叶让人去打了一盆凉水过来放在旁边,掰开二皇子捂耳朵的两只手给按到了凉水里。 “米线——”李承泽想伸手去加那碗刚才没来得及放进去的米线,却被谢必安一个干脆利落的扣碗动作击败,对方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让米线和汤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比磨叽的他俩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然后,快剑谢必安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你说眼前这碗汤还有个故事?”李承泽望着她,双目闪闪发亮。 “嗯,”柳叶掬了水往他被烫的手指浇下去,“以前南诏有个秀才喜欢吃米线,他为了备考将自己困在湖心岛上看书,每日由妻子过桥送饭,可那秀才废寝忘食,时常等到饭食凉了才记起肚子饿,无论寒暑总是吃不上一口热饭。” 李承泽乖乖任由她用最科学的方法处理烫伤,满眼都用好奇来配合她的讲述。 “有一天他妻子送了鸡汤,取餐盒的时候发现其他菜都凉了唯独陶碗里的鸡汤还热着,于是她就想出了将米线和菜加在鸡汤里这样的吃法。用滚烫的鸡汤既可以烫熟其它配菜,也能帮着保存食物的温度,后来的人就给它取名过桥米线了。” “听上去有道理,可为什么是米线?不是过桥米饭?” 虽然柳叶处理烫伤的方法很科学,但抵不过对方不听话,刚冲了两下就抓着她的手玩起了十指紧扣的小游戏。 柳叶担心他手指烫伤,就又挣开他手仔细去查看了一番,“可能是因为那位秀才不喜欢吃米饭。” “米饭也有人不爱吃?”李承泽的冷笑通俗易懂,“好,那为什么不是过桥火锅呢?” 柳叶拍了拍他手背,笑得跟他一样喜怒难辨,“那样他妻子可能没法活着端过桥去。” “那可不行!”李承泽许是觉得烫伤已经好了,这会儿已经开始自觉动上了筷子,“那秀才大概没考中吧?读个书还要自家娘子千里迢迢送饭,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李承泽在碗里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被煮成荷包蛋的鹌鹑蛋,表情愈加欢喜:“是吧,娘子?” 柳叶总觉得他这话是说来求奖赏的,但禁不住还是感动。为了“与民同乐”尚且能够劳师动众的李承泽居然会看不起对妻子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怎么想都觉得他还不够暴虐无度。 他当然不够暴,最暴的那个,眼下正打算逼宫。 李承泽和柳叶吃完了过桥米线,改换素衣蓬头垢面就要进宫见太后,但一出府就发现被围了。 谢必安正要出手,来人一把刀架在了柳叶脖子上。 “三少爷说,大大只要支持他姑姑,就能平安一世。” 这黑话,也只有柳叶才听得懂。 李承乾费尽心思找人来拦截她夫妻二人,想来是因为二皇子并没有跟长公主达成一致一起举事,柳叶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你这刀还是落下来吧,”柳叶真诚说道,“我只支持我们家二大人。” 来人手起刀就要落下,柳叶侧开身子就往旁边躲,奈何她毕竟第一次躲刀经验不足,躲的时候位置没找好,又与过来替她解围的谢必安撞了道,一剑破光阴的谢必安自然剑不虚发直挑敌人手筋,但什么特异功能都没有的柳叶为了能给谢必安让出路来,生生把自己拧了一圈,脚一崴就跌倒在地,任李承泽那般眼疾手快都没能扶住。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快剑谢必安没有动,敌人没有动,柳叶也没有动,因为她动不了。 动的只有李承泽。 他伸手来扶柳叶,本还想打趣她,可一低头就看见她泪眼汪汪的样子。 “二大人,疼。” 第66章 66第六十六封信 崴了脚的疼痛只有崴了脚的人才懂。 比崴脚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因为崴了脚不能走动。 比脚崴了不能走动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那就是跟关心她的人科普,脚刚崴了之后要先用冰敷,第二天才能热敷。 为了方便,柳叶让人把冰块包起来缠到了脚上,冻得她瑟瑟发抖,也许是她之前喊痛哭累了,抱着被子居然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脚边的自制冰袋已经化了,脚依然还是很痛。没有止痛药的日子里,她也并不想用泪光吸引二皇子,因为,她之前就说过,她哭起来的样子真的不好看。 柳叶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看脚,二皇子李承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她。 打算与命运抗争一下的柳叶跃跃欲试。 柳叶:“扶我起来,我可以去陪着太后和皇后娘娘!” 李承泽:“行,我背你。” 很显然在这个故事里,二皇妃是坚持要带伤进宫刷好感度的支持者,而二皇子本人并不是。 这位二皇子是恃宠而骄的好手,从来都是。 他就是算准了她舍不得见他劳累!哪怕是为了她自己也不可以! 柳叶:“我好像又不可以了。” 李承泽:“没事,你若不喜欢被背着,我还可以抱着你——” 柳叶:“啊!脚好痛!痛得没法安慰别人!我还是不去了吧。” 李承泽:“对,听大夫的话,伤才好得快。” 她哪敢不听啊,不听话他就要来背她,想想都害怕。 倒不是担心他背不动她抱不动她,虽然他瘦,剥开现象看本质就会发现他还是很健壮的。只是真要这么进宫,他们夫妇二人怕是可以被载入史册,评为庆国历史上最作的夫妇。 柳叶不想出这个风头。 但是她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李承泽多年来的谋划。 现在的情况跟她以前看过的原作完全不同,她也相当于第一次下副本,忐忑是有的,但只能兵来将挡。 “门口那些人呢?”柳叶喝了口水慢慢地问了出来。 “不知道,谢必安大概都杀了吧,”李承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件小事,“反正也是叛军,免得挡路。” 这过于杀伐果决的样子,其实有点不寒而栗。 “拿刀架我脖子上那人呢?” 刚才因为脚崴得突然,谢必安的剑锋将那大刀削为两半,那个反贼没拿稳,转身就把两个肩膀挣脱了臼,摇摇晃晃地耷拉在身旁。柳叶当场看不过去,就拜托了谢必安先帮他接好肩膀再审。 当时柳叶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觉得谢必安和那人都是练武的,对于这种脱臼之类的创伤应该具有很丰富的治疗经验,所以放心地交给了他。 李承泽也没交代别的,就随他去了。 现在柳叶好奇那家伙的手接回去没有。 “叶流云的徒孙。”李承泽却答非所问。 他对她倒是从不隐瞒。 “叶流云是那个大宗师叶流云吗?”柳叶问。 “不然还能是哪个?”李承泽好笑看她。 “流云散手的徒孙为什么不用散打用刀?”而且武功实力怕是连八品都没有吧。 “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李承泽说这话的模样跟他们上次讨论过桥米线时她堵他话时的表情一样。 “叶家和秦家都站在长公主那边?”这有点超出柳叶的认知。原作里二皇子娶的是叶家姑娘,自然坐拥了叶家的势力,至少表面上坐拥了。但现在,叶家的势力却把刀架在了二皇子府上,柳叶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孤立无援。 “或许吧。”李承泽的脸上不见紧张,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一直盯着柳叶的脚。 柳叶被看得不自在,赶紧盖上被子缩了回去。 “那……你怎么办?”这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于局势的担心,终究还是因为扭伤了,心里脆弱。 “我有你呀!”李承泽无比自然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快得没给柳叶留下任何时间感动。 “他们成功了吗?”现如今柳叶觉得只要抬头看他一眼甚至都还会心跳如擂,只好赶紧再问一些可以制造话题的问题。毕竟她刚刚睡过去了,在这种关头,说不好奇事态肯定是假的。 “没有,”李承泽比说故事还客观,半分抑扬顿挫和情感都没有,“范闲回来了。” 果然反转了。 柳叶的眼睛都睁大了,她还真想看看带着援军进京都城的范闲究竟是一副怎样英姿飒爽的模样,会不会比他进北齐上京城时车顶插旗更潇洒。 “他从城外带了大哥的兵来增援,现在他们正拼死抵抗呢。”李承泽只用了简简单单几十个字描述这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斗争,语气里依然是化不开的“事不关己”哲学。 他的“事不关己”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他现在既没有调动兵马保卫京都的能力,也没有要为围剿自家的叛军提供援助的理由,他有的,只是一位因为写故事而家财万贯的王妃。 第67章 67第六十七封信 柳叶是真的没有想到,在京都城如此关键的时刻,她居然真的就在二皇子府躺着吃葡萄吃了两天。 她不好奇外面的局势吗? 好奇也没用,她脚痛啊! 何况李承泽遵医嘱不许她动,她又哪里敢动。而且就连李承泽自己都没有动,在那翻了两天的《射雕》,喂她吃了两天的葡萄,她差点就怀疑他是不是有个什么影子替身在外面替他行动。 如果只看二皇子府上,指不定就会以为现如今正是京都的好时节,秋高气爽,天朗气清,百姓安居乐业,皇室父慈子孝。 父慈子孝个头! 被废的太子和不是亲生的长公主正逼宫呢! 没有资格争皇位的大皇子和全天下都不知道他也是皇子的小范诗神正拼死抵抗呢! 怎么偏偏是二皇子府上宁静安详呢? 柳叶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外面那些争得你死我亡的皇室贵胄。 但她更对不起的,显然是范闲。 因为那位不久前才从外面回来增援又拼死保卫京都的小范诗神居然亲自来了二皇子府上慰问伤员,而且这个伤员,还不是在保卫京都的战场上负的伤。 听到谢必安的禀报之后柳叶就开始愧疚。 愧疚完了就意识到,范闲绝壁是故意的。 照理说他一路历尽艰辛本来该一回到京都就接受大家的关怀,但他现在主动登门来访,这哪里是慰问,这分明就是对他俩友情的公开处刑。 还是说,范闲是来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他老婆孩子的? 柳叶觉得头越来越疼了,比脚都疼。 李承泽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绕了这么多弯,只当她听说范闲登门拜访感到激动,又不想她注意力全放在此处,就又往她嘴里喂了一颗葡萄。 于是范闲进屋见到的就是二皇子一边往自己嘴里丢葡萄、一边喂二皇妃吃葡萄、一边还在翻书的和谐画面。 “小范大人!”李承泽见他来了,当即穿好鞋履,热情地迎了上去,手里的书卷都来不及放下。 柳叶心中默默认定了一件事,不管岁月如何流逝,范闲始终是二皇子心里的白月光。这份坚定的感情,无法不令人动容。 至少,她很动容,动容得眉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自然也放弃了主动和范闲打招呼的想法。打什么招呼呢,她家夫君不是已经招呼过了嘛。 范闲见她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老头式的揣手姿势又卷土重来。 “殿下,你家王妃没事吧?”他问的是站在他旁边同样揣着手的李承泽。 李承泽冲他笑得温和,“扭伤了脚,正疼着呢。” “不对吧,”范闲故意表现得非常诧异,“我在外边听到的怎么是王妃小产危在旦夕,殿下痛失妻儿一心寻死呢?” 柳叶恍然大悟,难怪这时候是范闲主动登门拜访,原来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得这般疯狂。只是这个疯狂的谣言无形中似乎也帮了他们,它给二皇子在这场争斗里的角色缺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一派胡言,”李承泽怒道,“造谣咒小王妻儿,当割了舌头。” 范闲耸了耸肩,对他语言上的暴力不发表看法,“我虽然是不信的,但陛下担心啊,现在确认你二人无事,陛下就能放心了。” “父皇也回来了?”李承泽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回了呀,今天刚回,”范闲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不是殿下让叶家人去接的吗?还让他们帮了我和大皇子一把,真是多谢殿下了!” 范闲拱手道谢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闲散洒脱。 “小范大人说笑了,”李承泽眉梢微挑,眼神有意无意地从柳叶脸上瞄过,“叶家满门忠孝又明辨是非,哪里是我能支使的。” “不是你安排的?”范闲连挠头都挠得非常刻意,“那就奇怪了,我刚才见你府外那些人的装束跟叶家的差不多,还以为都是一拨人呢。” “他们也是叶家的人,”李承泽从来都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只不过是来拦着我不要轻举妄动的,跟你们遇着的自然不是同一拨。” 范闲也不再执着,“原来是这样。” 一句话说完,目光看向的却是柳叶,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你家男人多会算计。 柳叶已然听明白了。 庆帝健在的消息传来,李云睿和李承乾的造反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而这让一切成为镜花水月的直接原因就是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在造反的叶家倒戈了。 果然古往今来,最怕的就是反水怪。 几乎同时,柳叶也想明白了李承泽这些日子如此安心的原因。 他早就猜到了叶家会反水,所以才放弃了与长公主的合作? 但他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这大概是一个比本格推理更本格的推理了。 对面范闲友善的凝视,柳叶挺直了后背骄傲地回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是在说:没错,我家男人就是会算计,你要如何? 惹不起,惹不起。 “跌打酒!”范闲转移了话题,从身后拿出来的药酒是给柳叶的,“是搽的,不是喝的!” “知道的,”柳叶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 范闲瞥了一眼旁边面带笑意的李承泽,担忧地望回到柳叶身上,那意思很明显是说“我觉得你嫁他就很傻”。 …… 看在他千里迢迢回来又千辛万苦保卫了京都城的面子上,还能怎么办,只有原谅他呀! 第68章 68第六十八封信 为了表达对范闲亲自登门造访的感谢 ,二皇子一家当然留了范闲一起吃饭,主菜是红烧大猪蹄子。 柳叶表示有点尴尬,但这真的不是她故意的,厨房大概只是觉得她脚扭伤了所以要以形补形。等等,厨房是觉得她的腿是猪蹄吗? 但其实红烧的蹄髈还挺好吃的,三个吃货聚在一起很快就可以解决一大半的主菜,尤其还是三个从来在彼此面前不拘泥于礼数的人。 在这个世道纷乱的时候,能够坐下来一起吃顿饭本来就是患难之交了。 柳叶看了看范闲,又看了看李承泽,不管怎样还是觉得这俩人仅仅只是坐在这里就是一道风景。 就是不知道外面的风景如何了。 其实柳叶关心的是林婉儿,不知道范闲在二皇子府上安心吃饭的时候林婉儿会不会担心他。 “婉儿还好吗?”柳叶是三个人中吃得最斯文的。 “还行,谢谢你照顾啊。”范闲一边回答她的话一边在扯蹄髈。 李承泽见了也动了筷子去帮了他一把,“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 “谢了,”范闲终于成功夹到那块带筋的肉,“她进宫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要找太医给她把把脉,而且太后最近身子不好,她想多陪陪老人家。” 话刚说完,三个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与身怀六甲还要进宫尽孝的林婉儿一对比,坐在这里吃蹄髈的三个人就显得有些过分了,太后身体欠安,一个皇子、一个皇子妃、一个朝中重臣,不去宫里探望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这里一边吃蹄髈一边心安理得的讨论这件事。 也不愧是他们三个人才能坐到一桌,三个人都一样连做戏都懒得做,能不投缘吗? 三个人只是微微愣了一会儿,接着就继续正常吃自己碗里的饭菜。 “对了范闲,”李承泽的嘴里还嚼着饭,他从来也不是顾及虚礼的人,“你和婉儿的孩子,想好取什么名了吗?” “还没呢,”范闲也嚼着肉回他,“本来婉儿是打算问过陛下有没有赐名的意思,但现在看来陛下应该没那个打算,回头自己再想吧。” 柳叶已经跃跃欲试了,“如果是女儿的话可以叫冰冰?还是你想叫她玮琪?晓萱?文芳?” 范闲白她一眼,“那万一要是个儿子呢?” 听不懂他们暗语的李承泽大约是觉得这些名字都不错,也就没发表意见继续头也不抬地吃蹄髈。 “如果是儿子的话可以考虑范蠡?范仲淹?范成大?”柳叶也开始不顾形象了,毕竟她也从来没什么形象,“要不就叫范伟吧!” “我谢谢你啊!”范闲学着春晚惯用的语气回绝了柳叶的“一番好意”。 那边还在吃饭的李承泽呛了结实,他捂着嘴强忍笑意说:“范伟这名字不错啊,简单一个‘伟’字饱含父母期望。” 说完还冲自家夫人眨了眨眼,仿佛是在询问自家媳妇对这样的声援方式还满不满意。 “是啊,到时候再给他找个姓赵的伴读一块成长……” “诶——别了,别了,臣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取名字吧,就不劳您二位贵人费心啰!” 范闲自然不会与这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较真,他绝对不会以为李承泽是真的明白柳叶的梗,可他也是真的没准备在别人的地盘上讲道理。 “要不,臣替您二位贵人的孩子想几个名字?” 但范闲毕竟不喜欢吃亏,所以先前口头上的便宜他还是要讨回来的。 李承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手里端的碗也有些颤抖。 “李逍遥?” 柳叶微笑摇头,当不起,当不起,蜀山掌门不敢想。 “李拜添?” 柳叶礼貌摆手,相比较而言,她还是更喜欢礼拜六。 “如果是儿子的话叫李霸?” 不了,不了,当面被问候老爸也太客气了。 “女儿的话可以叫李萌。” 萌!大家都很萌! “李立亥怎么样?” 不至于,不至于,还是小范大人您最厉害,刚才那点口舌之快全给报复回来了。 第69章 69第六十九封信 为了不辜负小范诗神费尽心思取名字的好意,二皇子夫妇每天都很努力。努力什么?相信不说大家都懂。 其实柳叶的脚一旦消了肿就可以活动了,只是站不久也跑不动,平白显得比平时娇气了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太后突然辞世,柳叶可能还会继续在府上宅一段时间。 消息传来的时候,柳叶是有些惊讶的,她做不到人在家中还能像李承泽一样对外界了若指掌,所以她还是很不沉稳地惊讶了一回,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多少会有点难受的。 上一次改换素衣却没有没出得门去,这一次,柳叶和李承泽无论如何也要真的改换素衣去守孝的。 这也是自从京都事变以来,二皇子一家人第一次出现在王府以外的地方。可以这么说,这是许久以来柳叶第一次能够直观感受到外界变化。 但那有什么用呢,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跟她潜意识里的原作并不完全一样。 宫里比之前冷清了许多,毕竟宫里有白事,太热闹也不合适。而且经此一役,庆帝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曾经是兄妹的人、曾经是父子的人、曾经是至交好友的人,纷纷反目成仇,说不出是“高处不胜寒”还是“曲终人散”。 可是相信不管周围如何变,庆帝始终会保持他那副懒散、不修边幅的样子,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隐藏他全部的野心。 但是他又有什么是需要隐藏的呢?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还有什么是需要他小心翼翼提防的呢?是天下百姓?还是至亲至爱? 不管是谁,反正今天的庆帝虽然沉浸在悲伤里,但依然不待见他的二儿子。 敢信吗?庆帝见了儿子们之后第一句话说的是“老二你来做这个太子怎么样?你很想坐这个位置吧?” 于是柳叶就看见李承泽微微抽搐的嘴角,他居然说了一句:“不想。” 只见庆帝冷哼一声,胸有成竹地说了一句:“谅你也不敢!” 这是什么操作? 柳叶看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范闲,对方冲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看不懂。 也不知道是不是庆帝发现了围观群众的懵逼,他又说了一句:“已经查清楚了,刺杀的背后主谋是李云睿和李承乾,范闲呐,我知道之前有谣言诬陷是你做的,你辛苦了。” 范闲拱手作揖:“为陛下分忧是臣应尽的本分。” 忠心耿耿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简直就像是在反讽。 柳叶看得出来,现在的范闲比之前更加不待见眼前的皇帝,因为他面上越是恭敬,心里肯定越是怨恨。 却不知道庆帝又做了什么操作惹范闲嫌弃了。 庆帝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老二,十分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你也辛苦了。知道去感化叶家,也算你懂得变通。” 这是什么差别待遇? 柳叶觉得自己也开始嫌弃这位天子了。为什么同样的事,在范闲那里就是受委屈了、辛苦了,到了二皇子这里就变成也还算懂得变通,就不能多夸几句嘛? “太子之位也不能一直悬着,”庆帝说话从来辨别不出来他的真实意图,“你们下去都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考虑自己想不想做太子吗?庆帝这都说的是人话?有人不想做太子的吗?明知道大家都想做,他还问这个问题是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你们”?在场的大皇子一开始就被淘汰了,二皇子现在待定,范闲的皇子身份还没人知道,让谁去想? 饶是翻译小达人柳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翻译。 那就不翻译吧! “范闲呐,”庆帝又交代,“现在你是鉴查院的院长,不能再任性了,陈萍萍的事是朕亲自审的,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朕,不许在鉴查院胡闹!” 陈萍萍? 柳叶的心揪到了一起。 她担心的那件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可是陈院长不是早就告老还乡了吗?怎么会呢? 离宫的时候,柳叶特意拉着李承泽与范闲夫妇二人一起,四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却什么话都没有聊,柳叶虽然想问,可又问不出口,林婉儿情绪不高,范闲也不想说话,这时候再去找话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所以最后柳叶也什么都没问。 从马车上下来,李承泽自然而然拉住了她的手,觉察到手上冰凉的触感柳叶才意识到,这个人也一路没有说话。 “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也一样。”他冲她笑得温和,一如以往。 柳叶顿时就放下了心,“长公主和太子怎么样了?” 在他面前,她不用去担心自己的口误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后果。 “囚在牢里,之前太后求情饶他们性命,往后,”李承泽目光涣散望着前方,“没人知道。” 柳叶握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那就往后再说吧。” 李承泽也就释怀,“不想问问叶家的事?” 柳叶摇头,“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而且现在看起来你做得很对。” 李承泽笑得满意:“也不想问陈萍萍的事?刚才看你似乎很好奇。” 柳叶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夕阳西斜,她垂下头就能看见俩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身影却像极了相依相偎。 “不想了,”她再次轻轻摇头,掩下那声叹息后对他笑得如往常一般灿烂,“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而陈萍萍就是那个名将。 李承泽紧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她自己身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那是他们,我们是一定要白首的!” 第70章 70第七十封信 李承泽从来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对于这一点,柳叶没有任何怀疑。 庆帝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对于这一点,柳叶也没有任何怀疑。 其实从陈萍萍第一次找她开始,她就已经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这个人的结局,毕竟这个总是在关键时刻让她停更的老人其实真的只是为了她好。 记忆里,原作陈萍萍的结局非常惨烈。所以,她的小目标只是希望他不会那么惨。 此前听说他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柳叶本来还松了一口气,潜意识里就已经把陈萍萍放在了安全的结局里,可是上次又听到庆帝对他发难,她一时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在她看来,陈萍萍和范建知道了庆帝太多的故事,他们的存在对庆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所以,不管是谁,结局都不会太好。这个结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如果非要扭转,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让他们不要与庆帝相交。 但遗憾的是,她穿书过来并没有赶上那个时候,所以只能从后面的剧情里试图去找到可以改变人物命运的关键线索。 可是那个线索究竟是什么呢? 柳叶并不能确定。 为了调节心情,脚伤严重那两天柳叶就使劲默写《射雕英雄传》,脚伤稍微恢复之后就开始出去走动,但去的地方也不多,往往就是去书局看看账再去范府看望林婉儿。 正好范若若和范思辙从北齐回来,林婉儿在范府安排了一个欢迎会,说是欢迎会,其实也就是几个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天,毕竟范思辙一回来就去了书局,生怕柳叶把书局给他经营破产了似的。 最近二皇子早出晚归的时候多了一些,巧合的是,据林婉儿表述,范闲早出晚归的时候也很多。 柳叶才不会联想这两个人是去做什么大事去了呢。 既然是姐妹聚会来的人也都是姐妹,除了林婉儿、柳叶、范若若之外还多了一个以前很少出现的沈姑娘,因为叶灵儿说了有事会晚到,一群姐妹也就没有刻意等。 林婉儿的肚子还是不怎么显怀,估计是因为她太瘦了,范若若都忍不住叮嘱她多吃一点,一边说着还一边就操练起了自己刚学会的医术来替对方把脉。 范闲现在是鉴查院的院长,很多公事指着他去完成,虽然他对林婉儿关怀备至但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范若若这个妹妹倒很是体贴,自己就把嫂子的安胎大计给揽下来了。 听林婉儿的意思,小言公子成为了提司,本来应该和范闲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但却因为陈萍萍的事,两个人很久没有往来。 陈萍萍被陛下责令返回京都受审之后,言冰云并没有像范闲一样力挺前院长,导致鉴查院内一部分人认为他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沈姑娘的眉头皱到一起,柳叶知道,她是站在小言公子那边的。 林婉儿的眉头也皱到一起,柳叶知道,她是站在范闲那边的。 但柳叶知道,言冰云和范闲,其实是站在一边的。 这句话真像一个绕口令。 “怎么了这是?难得聚上一回,大家都不说话?”门口传来爽朗的女声,一袭红衣的女子站在日光里,明若骄阳。 是的,这就是叶灵儿,是林婉儿的闺中密友叶灵儿,也是原作里的二皇子妃叶灵儿。 穿书以来,柳叶很少真正的跟她聚过,虽然平时也会见面,但大多时候是各玩各的,彼此点头招呼,偶尔有好吃的好玩的会在圈子里互相分享,仅此而已的肤浅关系。 爽朗如叶灵儿,纯真如林婉儿,聪慧如范若若,善良如沈姑娘,甜美如柳叶,几人各有各的人设,互不相干。 但就在今天,柳叶终于看清了她的眉眼,在耀眼阳光下。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林婉儿在叶灵儿面前显得更娇柔。 “去了趟澹泊书局,”叶灵儿直来直往,“范思辙那家伙又在偷懒睡大觉,被我逮个正着!” 范若若露出了习以为常的微笑,“他刚回来,可能路上太累。” 林婉儿若有所思:“你说你要晚点来,就是为了去看范思辙?” 叶灵儿瘪了瘪嘴没再继续范思辙的话题。 “刚才听你们在说鉴查院,”叶灵儿转移了话题,“婉儿你就劝劝范闲吧,与陛下生气没有半点好处。” 林婉儿叹了口气:“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他。” “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叶灵儿快言快语,“陈萍萍是陛下亲自叫回来审讯的,陛下的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就是要他死啊!” 林婉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舅舅的意思哪里是我们能揣测的?朝堂上的事我们都不懂,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和陛下较劲,吃亏的是他自己,言冰云现在的做法才是对的!范闲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他自己不在乎生死,难道还要拉着你一起受累吗?”叶灵儿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看向了范若若和柳叶。 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令柳叶后背一凉。 林婉儿怀有身孕又不喜欢现在的话题,沈姑娘和范若若就非常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姐妹几人又聊了些京都城里的趣事,兴致缺缺地用过了午膳就散会了。 范若若自然是要留下陪林婉儿的,沈姑娘除了范府就要去鉴查院找言冰云。今天街上行人并不多,很长一段路走下来居然只有柳叶和叶灵儿两个人。 柳叶很尴尬。 毕竟,原作里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才是李承泽的官配,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柳叶打从一开始就没看出来叶灵儿与二皇子相关人物和事物有什么瓜葛。但毕竟,人家是曾经的官配。 柳叶还是要脸的。 “到了。”说话的是豪爽的叶灵儿,柳叶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应该分道扬镳的岔路口。 “那、我走这边。”柳叶指向了通往北边的那条路。 叶灵儿颔首,“保重。” “你也保重!”柳叶下意识回她。 “照顾好自己。”叶灵儿负手而立,眉宇间是不输男儿的英气。 这样关心且亲昵的话,柳叶一度认为不应该出现在她和叶灵儿之间。所以她含糊点了点头就要跑路。 “等等——”叶灵儿忽然叫住了已经迈开步子的她。 然后,那袭红衣飞快地卷了过来,柳叶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两个人就已经从背道而驰变成了迎面相对,更难以置信的是,叶灵儿还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也是重新活过来的?” 在这个空荡的街口,叶灵儿颤抖的声音萦绕在柳叶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第71章 71第七十一封信 如果在普通的故事里,这时候,穿书女应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再无辜地问一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之后再跟对方避重就轻绕开这个话题,然后心中暗自升起一种围观别人重生的优越感。 但柳叶穿越而来的故事不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所以,柳叶并没有眨眼睛,也并没有装傻。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她打乱了原来的剧情发展之后其他人应该如何,可是叶灵儿的存在本身就没有原作里那么强,这就让柳叶几乎就把这个人的存在忽略了。 想到这里,柳叶也有些明白了。 就这样,柳叶直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重生了?” 问问题的方式,与公事公办的科举考官别无二致。 叶灵儿到嘴边的叹息咽了回去,她历来直爽,也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本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跟别人倾诉自己的重生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怪事,可面对眼前的人却似乎什么都不用说。 竟然一点就通! “你果然也是重活一世来的!”叶灵儿激动地握住了柳叶的手,“从再次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奇怪,你给二殿下写诗,以前、以前你不这样!” 虽然明知道这是重生的人物之间正常的对话,但仔细想想这个对话还是有点可怕的。 “我对二皇子没有其他意思,”叶灵儿紧张道,“你若也是重新活过来的就该知道,上一世我与他虽然相敬如宾,可在他心里那个位置远比我重要,我们那般凄惨的下场,我实在不愿再来一次。所以这一次,我选了别人。” 柳叶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是忽然明白了许多。 难怪之前还谣传二皇子和叶家联姻后来忽然不了了之,在今天以前,柳叶以为是庆帝真的懒得再给他不待见的二儿子重新指婚所以选了柳家凑合。 但是在今天之后她明白,之所以二皇子和叶灵儿联姻没有成功,其中应该少不了叶灵儿自己的抗争。重活一世,在曾经亲历了二皇子的自尽结局之后,叶灵儿一定也不想让悲剧重演。 只是,幸好这一世重活过来的叶灵儿选择的并不是用爱来感化李承泽。可能她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被感化吧。 身为重生女,叶灵儿辛苦了。 “你选了范思辙?”柳叶机敏地抓住了重点。 叶灵儿的脸上泛起红晕,但她还是那个坦荡荡的叶灵儿,“嗯,他很有趣。” 柳叶点了点头,理解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叶灵儿听完哈哈大笑:“难怪他们都说你是才女。” 就这样一句段子也能跟“才女”二字扯上关系?柳叶表示很不可思议。 “没,这些都是别人说的,我抄来的,”柳叶连连摇头,“对了,上次王府被围,是你帮了二大人吧?” “你还叫他二大人呢?”叶灵儿笑她,“是,虽然情义不再,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我也没做什么,这一次本身他就与叶家没有瓜葛,我只不过是提前告诉他,我们家不会真正站在他和长公主那边。没想到这样也能成一个顺水人情,帮他坐实了受害者和京都守护者的身份,你看他多会算计!” 难怪范闲会认为是李承泽和叶家串通好了演这么一出苦肉计和反间计,事实上,李承泽可能正是得了这样的消息之后才真正决定与长公主决裂的,与她柳叶是不是曾经被长公主绑架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幸运的是,柳叶从来也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 因为叶灵儿的重生,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虽然现在他是免于一死,我却不能保证以后,”叶灵儿叹了口气,“他们对那个位置的渴求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柳叶知道她是好心,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重新活过来了的?”叶灵儿转移了话题,“我重活过来的时候言冰云还在京都,也只是听说过范家在澹洲有个私生子。你呢?” 柳叶没打算欺骗这个重生的角色,她照实说:“我不是重生,我是穿越附身到……” 她话还没说完就明显感觉到叶灵儿握着她手腕的手在一点点抽离,耿直的姑娘满脸写着害怕,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女鬼。 但这种害怕只是暂时的,一袭红衣的叶灵儿很快就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了柳叶。 “没关系!我不会害怕的,你和我遭遇相似,要是连我也不能理解你,这世上也就没人可以理解我们了!”叶灵儿自顾自说着就要落下泪来,“我现在明白你写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是什么感觉了。” 柳叶拍了拍她的后背作为安慰。 说完了话,叶灵儿又叮嘱了她好几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柳叶有些懵,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别扭感。 但还有比她更别扭的人。 站在路口的范闲和李承泽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俩人揣手耸肩的动作如出一辙。 “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范闲满脸写着“我懂的你不要解释了”的潜台词,让人看一眼就很想揍他。 但柳叶想揍他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每天都跟二皇子一起忙公事。 第72章 72第七十二封信 李承泽和范闲在还没到路口目睹柳叶与叶灵儿相拥而泣之前,他们和言冰云走在一起。 画面非常诡异地变成两个揣着手走路的假老头子身旁并肩走着一位白衣窄袖玉树临风的正义少年郎,那边厢假老头子们有说有笑,这边厢少年郎一脸严肃走在最前。 “小言公子,你得再走快些,”范闲在后面说着风凉话,“这会儿沈姑娘应该已经从我们家回去了,你要是走慢了,可就追不上人家啰。” 他们自然知道今天有女子聚会,所以才在那一群老谋深算的朝臣面前忍着不耐烦撑到了现在。 “我家中有事,所以步子需得快些。”言冰云说完这句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就真的走远了。 “行,”范闲哭笑不得,“反正也不顺路,随便他。” “小范大人就不急着回去?”李承泽倒是不慌不忙,满眼期待。 “急,当然急,”范闲揣起手委屈道,“可婉儿难得跟闺中密友聚会,我回去太早不就妨碍她们聊八卦了嘛……” “哦?表妹她竟然喜欢算卦?”李承泽随口问道。 范闲顿时流露出深深的“我说了你也不懂”的哀伤,“不止婉儿喜欢,你家那位恐怕也喜欢。” “她……”李承泽扬眉想了想就笑了,“倒是不像喜欢的。” 范闲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句:“就跟谁家不恩爱似的。” “小范大人?”李承泽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其实我一直想问,您那《红楼》打算什么时候结局呢?” “催更是吧?”范闲把手揣得更深肩膀也更驼,“你想说你家王妃写完了好几本书了,怎么也不见我更文是吧?哼!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媳妇那些书到底是写完的还是被停的?” 李承泽笑得很有风度,“我并无此意。” 范闲直接吐槽道,“我又不像她有大把时间写书,我还要跟上朝的那群老顽固斗智斗勇呢!” “是,”李承泽眉眼带笑,温和颔首,“小范大人辛苦了。” 语气满是纵容。 范闲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关怀,“不开玩笑了,你方才同我说的都是真的?消息来源的人可信?” 李承泽偏头凑近了范闲压低声音说:“来源不止一人,且大多早与我有所来往,在揣测上面那位脾气这方面,他们可比我在行。” “哦!”范闲回了他一个字,一个在现代社会可能就把天聊死的字,“不就是你眼线的意思呗。” 李承泽眉梢微皱,话题并没有被范闲聊死。 “小范大人,陈萍萍的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收起了惯常那副骄奢不羁的态度,真诚而肯定。 “父皇心意已决,陈萍萍非死不可,”李承泽再次在范闲面前叹气了,“与其较劲,我们不如想办法让陈萍萍死得不要太难看。” “呵呵”范闲回了他两个字,同样也是在现代社会可以把天聊死的字。 “范闲,”李承泽难得也有稍微着急的时候,“你说过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该看得开的。” “那也不见得吧,”范闲冷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君,臣还用死吗?” “范闲!”李承泽抬高了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在范闲面前显凶相,却是真的为他口无遮拦担心。 可是范闲偏偏就是一个大无畏的勇士,李承泽正在担忧他的危险想法,可是他关注到的却是在岔路口拥抱惜别的两位女子。 这其中一位竟然正好就是刚才还在话题里出现的二皇子妃柳叶。 范闲那句似有若无的“百合”暗语一出,本以为会看到身旁二皇子泛酸吃醋的委屈模样,可是他偏头看过去,对方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还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等等,同情? 范闲一回头,二皇妃就已经抡起拳头朝他眼睛来了。 “把我的二大人还给我!” 第73章 73第七十三封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叶的拳头距离范闲的左眼还有不到一掌距离之际,二皇子李承泽一个利落的侧身,方寸之际果断以掌接拳,顺势就将柳叶小巧的拳头握在了自己手中。 但这还不够。 他另一只手已经揽着柳叶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这就还了。”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说。 身后的范闲已经捂着眼不想看了。 “哎哟,我眼睛进沙子了,得赶紧回家找夫人吹吹。” 范闲就这样捂着眼睛走远了。 与他的态度不同,李承泽始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淡然模样。 不过刚才那一搂,柳叶就已经完全不记仇了,更何况现在二皇子还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呢。 王府就在更北边不远,范闲跑回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口,这条街仿佛只有二皇子夫妇俩。 “宫里事多。”李承泽虽然只说了简单几个字却是在解释最近和范闲频繁来往的原因。 柳叶望着他那好看的脸,早就不记得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揍范闲。 “从前没见你和叶家姑娘关系这般亲近?”李承泽问得意味不明。 柳叶点头,“许久未见,是比以前亲近些了,而且有许多女儿家心事可以聊。” “嗯,”李承泽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都聊了什么?” 柳叶从不觉得他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 但仔细想想先前叶灵儿同她说过的那些也就不难理解,二皇子这是打算从她这里了解她对他的布局都知道了多少了。 “就聊一些很普通的呀,比如给喜欢的公子送什么他会开心,诸如此类。”柳叶拉着他的手,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哦?送什么会开心?”李承泽很是配合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我不知道呀,”柳叶说得理直气壮,“我只给二大人送过诗,还不知他喜不喜欢呢。” “自然是、”李承泽眼中笑意满盈,“喜欢极了。” 柳叶偏头就看见他眼里光彩熠熠,分不清他喜欢的到底是那些诗,还是其他。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我也是!”柳叶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好喜欢二大人,喜欢极了!” 如果刚才捂眼跑路的范闲能够多留一会儿,他就会惊喜地发现:刚才那一幕真的不算什么,现在才是他真正需要捂着眼睛赶紧跑路的时候。 柳叶心情本来很好,但很快就不好了。 因为,她和李承泽还没走回王府,路上就突然冲出来一个老妇人。 “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我这里有一本武林秘籍,看看?”老人拉着的并不是他俩,而是他俩身后慢悠悠走着的谢必安。 谢必安惊呆了。 柳叶和李承泽抱着看戏的心态走过去围观,只见那位老他俩神秘兮兮地展示了一番自己手里的东西,那露出的布包可以窥见里面是一本书,书的封面赫然就是《九阴真经》 柳叶惊呆了。 李承泽也惊呆了。 谢必安手快,夺过那本书就翻了起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哎哟!公子你别读出来啊!”卖书的老人着急道,“这门武林绝学失传多年,当中记载的真气内功世间罕见!你这样读出来会招来杀生之祸的!” 李承泽夺过那本秘籍又翻了几页,越看越是好笑。 “这不是你写那《射雕》里的秘籍吗?”他看向了柳叶。 是啊,怎么就被盗版了呢?!招徕杀生之祸可怎么办呢?! 第74章 74第七十四封信 比出了一本书之后书里秘籍被盗版更惨的是什么? 是这本从书里盗版出来的秘籍成为了武林高手竞相追逐的宝典。 说出来谁都可能不信,就那么一本虚构杜撰的《九阴真经》竟然被印出了盖世神功的板式,里面的文字虽然简短,但每一招每一式都似模似样地配了图,乍一看还真的觉得没准练习完这本书就能成为武林高手。 但柳叶知道,没有这个准! 单是看着满大街盗版猖獗的样子也不难想象这本秘籍是多么不靠谱。 谢必安很快就打听出来,这本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秘籍,竟然是时下无数武林高手竞相追逐的武林绝学! 来自北齐和东夷城的武林高手想尽了办法托人从庆国买秘籍,甚至还有传言大宗师也在暗自修炼这本秘籍,并且比一般人更快悟得其中深意。 柳叶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 除此之外,她又有些后悔,当初本来想写《笑傲江湖》但是却为了给二大人送《水浒》的结局而搁置了,不然现在风靡江湖的可能就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葵花宝典》了吧。 更令柳叶难以置信的是,这本秘籍,居然真的有人练! 她本来是像往常一样到澹泊书局例行打卡,碰巧范思辙也在,对方吞吞吐吐要向她介绍一个读者,柳叶倒也没多想,跟着他到了旁边的会客小屋一眼就看见了仍旧一身红衣的叶灵儿。 叶灵儿见了她立即给她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柳叶很懵。 一旁的范思辙咳了两声,小声提醒她二人注意影响。 叶灵儿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本来还挺有气势的小伙子立马耷拉着头自觉退出了小屋,还很懂事地带上了门。 “谢谢你,柳姑娘!” 柳叶更懵了,她做了什么需要被感谢吗? 叶灵儿瞧着她的惊呆模样笑了,“范思辙和我说了,那本秘籍是你写进书里的。” 所以呢? “我师祖练了《九阴真经》,现在真气已经恢复大半了!”叶灵儿感激地拍了拍柳叶的双肩,“她说如果能得到下卷的梵文真经,一定能完全恢复昔日的内力!” 柳叶似懂非懂点着头,“冒昧问一下,你师祖是?” 叶灵儿压低了声音:“叶流云。” “大宗师?”柳叶这才回过神来,印象中似乎是有这么一段背景。 “嘘——”叶灵儿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师祖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能对外讲的,否则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柳叶记得,大宗师约莫是在庆帝遇刺那场混乱中受伤的,可是为什么一本盗版的《九阴真经》竟然真的能帮助大宗师恢复?这个世界是不是对真气有什么误解? 柳叶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而且她心里更疑惑的是,既叶灵儿然对外人不能说,为什么要告诉她。 “但你不一样,你是救命恩人!”叶灵儿解答了她的疑惑,“师祖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心法,简直不像是人世间之物,著成这本秘籍的人当年应该也有不少武林传说吧……” “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叶姑娘无须追根究底。” 叶灵儿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当即就很是心疼地看向了柳叶,“也对,那人应该早已不在人世了吧,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东西带到人间!” 柳叶忽然就有点后悔上次怎么跟她解释成自己是附身的了,这会儿听了话有点瘆得慌。 “真的谢谢你!”叶灵儿倒也不遮掩,“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叶家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就是了!我一定赴汤蹈火报答你!” 柳叶赶紧摆摆手,她真的没什么需要对方赴汤蹈火的。 “可是你拥有这么厉害的武功秘籍,为什么自己不练呢?你若是练成了,那一定会成为比大宗师还厉害的高手。” “这本秘籍只对受伤的武林高手才有用,”柳叶随口胡诌,“正常的人练了什么用也没有,不信你看,全天下这么多人求这本秘籍,怎么也没见几个人练成绝世神功!” 叶灵儿思考了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本秘籍是与师祖有缘,就像你我二人身上皆有这些不可思议之事一样。” 感受到了对方的热情真诚,柳叶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范思辙就拉开了门神秘兮兮地朝二人挤眼睛:“你俩说完没?说完了赶紧出来吧,二皇子来找你了!” 柳叶不是第一次来澹泊书局,李承泽也不是第一次来接她,只是今天,她说不出来原因格外高兴。 冲叶灵儿挥了挥手,她推开门往外跑。 院子里,李承泽站在树下,风吹起他额前发丝,眉梢眼角都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二大人!” 柳叶欢喜地跑向他,他拉过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指掖进他衣袖里,抬头冲范思辙礼貌道了别就匆匆离开了书局。 天气愈发凉了,又到了想念貂裘和火锅的季节。 “今日又和叶家姑娘聊了?”李承泽走得很慢,柳叶也跟着他的步子走得很慢。 “在书局偶然遇到的,就聊了些书里的事。”柳叶拿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腕,他的手也并不比她的暖。 “罢了,你最近总与她往来,早晚也会知道。”李承泽叹了口气,但面上的笑容始终没有隐下。 柳叶眨了眨眼,安静望着他。 “我本就不打算瞒着你,只是不觉得突然和你说这件事你会高兴。” 柳叶简直要怀疑下一秒二皇子是不是也跟范闲一样穿越来的。 “很早之前,叶灵儿来找过我,”李承泽手掌的力道微微收紧,“叶家好歹也是世家,我们又都在京都城长大,还算有些极为普通的交情。” 哦!原来不是穿越! 柳叶松了口气的同时意识到,二大人这算是在解释吗? “她求我帮忙,”李承泽冲她淡然而笑,“求我千万不能答应同她的婚事。” 可以,这很叶灵儿。 “作为交换,她告诉了我一些可以保我全身而退的、叶家的……秘密。” 柳叶一点也不震惊,毕竟,叶灵儿先前早就表明了自己重生之后的人生态度,此前又更是与她坦然交代了所作的努力,只是这会儿她才全然想明白,二皇子毕竟深谋远虑,那个所谓的秘密,应该就是指叶家是庆帝的心腹。 “我自然是要帮这个忙的,”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清澈的眼底映着她的娇俏的笑颜,“我喜欢的姑娘还在等我回信,我怎么能娶了别人让她寒心呢?” 第75章 75第七十五封信 这几天全京都城的人知道:范家和二皇子走得很近。 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再议论范闲和哪位皇子走得近了。 因为,现在明面上就剩两位皇子,一位跟范闲差不多年纪的二皇子,一位差点可以当范闲儿子的三皇子。 从前别人都会质疑范闲跟哪位皇子亲近就是站在了哪位皇子的阵营,但是现如今,京都城里似乎也只有二皇子的阵营可以站了。 是了,最近京都城里的人都觉得,似乎只能二皇子来继承皇位了。 当然,还好范闲和柳叶并不这样认为。 最近小范大人夫妇和二皇子夫妇往来,真的做到了只谈风月从不谈国事,因为他们最近都在探讨怎么把《射雕》里黄蓉做的菜肴变成现实。 书里,黄蓉为了让洪七公教武功给郭靖,做了不少色香味俱全又极富诗意的美味佳肴,比如:叫花鸡、好逑汤、二十四桥明月夜、玉笛谁家听落梅等等。 范思辙敏锐地嗅到了这个菜谱的商机,于是在他的拜托之下,柳叶开始实打实地研究起了书中这几道菜谱的可行性,而全庆国最挑剔的两位试吃专家毫无疑问就是范闲和二皇子了。 通常做菜的地点都在范府,柳姨娘不忙,林婉儿最近也不嗜睡,柳叶钻研好逑汤许久未出成果,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了叫花鸡。 天气还冷,为了等人到齐,叫花鸡端上桌的时候还是一副从土里扒拉出来的泥块。 来做客的三皇子一看见新鲜就冲过来也要扒泥巴,可太烫了他又不敢,只好畏畏缩缩戳了半天。 李承泽看不下去,招手叫了谢必安进来,大约是打算命令他一剑劈开。 “剖这种东西怎能用侠客的兵器!”范闲摆摆手拦住了一剑破光阴,顺手就从旁边拿了个铁锤,柳叶见过,那是他给林婉儿砸核桃的小破锤。 只见范闲一锤下去泥壳瞬间一分为二,热腾腾的烤鸡在他手下麻利地切好,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不愧是见过世面的。 三皇子看得欢欢喜喜,接过范闲递给他的鸡腿就开始啃:“二嫂好厉害!” 这又是一个叫“二嫂”的小可爱。 柳叶把碗筷先递给了李承泽,对方倒也不客气,接过餐具就一直没有停过嘴。 范闲比较闲,吃着叫花鸡忽然说道:“我想好了,我的儿子就叫范良吧!” 嘴里还嚼着肉的二皇子立马给他倒上了一杯酒,想都没想就直接称赞道:“这名字好!” 于是二皇子妃也只好挂着一脸营业式的微笑挽着林婉儿的胳膊夸道:“是啊,是个好名字。” 商业互吹,没什么稀奇,就是饭凉了吃着伤胃。 范闲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夸奖言不由衷,但具体哪里言不由衷,他可能暂时还没反应过来。 大概什么都没听懂的三皇子殿下学着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品评了一番,最后下了一个结论:“良字甚好。” 你们倒是说说到底哪里好啊! 范闲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好什么好?我随便想的!” 看吧,就要当爹的人自己都说不出取名字的缘由。 在这方面,柳叶不得不承认,还是取出了范思辙这个名字的范建大人厉害。 抛却起名字这个不能达成一致的硬伤,这次聚会其实还是很融洽的,融洽到柳叶都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皇宫里的庆帝陛下看见眼前这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场景,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养儿子其实也挺好。 但很快她就摇头否认了自己这个可怕的认知。 想什么呢,庆帝怎么可能会觉得这样挺好呢。 就在大家开开心心吃着叫花鸡喝着酒的时候,刚刚从医馆回来的范若若带着靖王世子李弘成和言冰云一起来了。 李弘成会来没什么稀奇,最近他一直送范若若从医馆回来,为了的谨防对范若若有所图谋的贺家公子从中使诈。 但是言冰云却并不是一个没事就会往范府跑来蹭饭的人。 柳叶从言冰云那张冰冷的脸上看出来,这次绝对不是添一双筷子的事。 “陈萍萍的行刑日期定在三天后的大寒当天。”言冰云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果不看在场众人的反应,没人会想到他是在说一个关乎庆国命运的重要消息。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等了这么久没有听到坏消息,差点就让人误以为已经有了转圜的余地。 柳叶和范若若担心地望向了范闲,就连他身边的林婉儿也皱着眉头拉住了他的手。 可被众人关注的范闲只是耸了耸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啃了一口鸡翅:“小言公子,你要不要也来一根鸡翅?” 第76章 76第七十六封信 自从消息带回来后,柳叶已经有两天没有见过范闲。明天就是大寒,一年中最冷的日子。虽然柳叶还是在琢磨好逑汤的做法,但已经不太方便去范府慰问。 为了像书中黄蓉那样把樱桃里面剜出来装嵌斑鸠肉,柳叶和李承泽没少吃掉剜失败的樱桃,最后才勉勉强强做成了小说里洪七公赞美不已的样子。 吃的樱桃太多,柳叶的牙齿和胃一样酸,心里是打定主意再也不东施效颦做这些武侠剧女主角的瓷器活。 谢必安进来汇报的时候,李承泽正在喝汤,他看了一眼谢必安匆忙的样子,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完全不打算让柳叶回避。 “就在这里说吧。”他说。 谢必安目不斜视:“小范大人进宫了。” 李承泽又咽下一颗樱桃,“他一个人?” “若若姑娘昨日进的宫,”谢必安淡淡说道,“陛下召她医治头疾。” “范闲也是陛下召进宫的?”李承泽问。 “并不是,”谢必安将他的长剑立于地上,“小范大人送三殿下回宫,说是顺路探望陛下的医治情况。” 李承泽很喜欢好逑汤,刚喝完一碗又舀了一碗,听谢必安后一句话说完忍不住笑出声,“也就他敢说顺路。” 语气里满是纵容。 柳叶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他这样一说,终于也意识到范闲的语言态度确实在这个时代来看太大胆了。 “你去和弘成说,差不多也该去接他的若若姑娘了。”李承泽喝完小半碗好逑汤,说出来的话似乎也带着温暖。 谢必安领了命这就告退。 李承泽吃了两口菜,又开始和柳叶聊起令狐冲和小鱼儿这两个角色。 不同于先前想起了什么就开始默写那个故事,现在柳叶因为要琢磨菜谱,更多的时候都是将想好的故事大纲写下来,再抽空慢慢把故事填上去。 《笑傲江湖》的故事之前本来就写了一个大纲也填了一半,《绝代双骄》的故事却是最近才刚刚开始写大纲的,正好都被李承泽瞄到了,他也就成了这些故事的第一位读者。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这两个故事,虽然李承泽只瞄过大纲,但他过目不忘的好习惯使他几乎完整地记住了故事梗概。 “令狐冲和东方不败这些人倒是比郭靖有趣,”这是李承泽做的评论,“不过这《葵花宝典》也太狠辣了一些。” 李承泽这么说着就又吃了两大口菜,“若是全天下的八品以上高手都用这种方法练功,也不失为一桩趣事。就是便宜海棠朵朵了。” “也是,她不用自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柳叶居然也就真的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相比而言最有趣的还是小鱼儿,”李承泽夹了几个秋葵磕磕绊绊吃到了嘴里,“他与花无缺真是亲兄弟?这性子差别也太大了。” “一动一静,正好互补嘛。”柳叶解释道。 “你最近写的书多是男子间的瓜葛,女角色存在感不强,就不担心没人看?” “只要故事好,就不愁没人看,”柳叶无所谓道,“比起担心没人看,现在我更应该担心会不会被人举报,又或者会不会被人恶意打低分。” 李承泽又喝了口汤,“哦?真有人这么不要脸?”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柳叶调皮地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见他喝了不下三碗好逑汤,柳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捏住他衣袖。 李承泽搁下餐具擦了手看她:“怎么了?” 柳叶皱着眉头担忧地望着他:“我刚想起来,好逑汤我忘记放盐了。” “是吗?”李承泽握住了她捏他衣袖的手,“我觉得现在味道就很好。” 柳叶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承泽好笑道:“要相信你的手艺。” 柳叶却不太赞同,“不,我是相信你不会骗我。” 所以对于他的赞美,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啧啧,”李承泽轻笑道,“这般执着的姑娘,若喜欢的不是本王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二大人,”柳叶握着他的手摇来摇去撒起娇来,“我生就是要来喜欢二大人的!” 李承泽倾身过来就要与她亲近,然而这时候,半个时辰之前离开王府的一剑破光阴谢必安又回来了。 他来了,他带着靖王世子李弘成一起来了。 他开口就说:“宫里出事了。” 当时柳叶的眼前闪过了一个问题:难道庆帝他今天又遇刺了? 第77章 77第七十七封信 庆帝没有遇刺,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炸了,顺便还带着皇后一起炸死了。 从内伺公公口中听到这件事的二皇子夫妇异口同声问的第一句话都是:“小范大人呢?” 默契十足。 公公的内心闪过一丝疑惑:被炸的是皇帝寝宫,怎么都没人先关心一下陛下呢? 但也只是闪过而已,很快他就觉得似乎这一切没什么不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回答了二皇子夫妇的话。 “小范大人和若若小姐熬药去了,不在陛下寝宫。” 李承泽很自然地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柳叶也很自然地拍了拍心口。 夫妻俩人的脑回路完全不同,却露出了同样豁然开朗的表情。 公公又等了等还是不见二皇子夫妇有人问陛下,终于急道:“陛下驾崩,二殿下您快进宫主持大局吧。” 柳叶懵了,就算君王谢幕,这让二大人进宫主持什么大局? 走得这么着急,难不成还有王位等着他去继承? 宫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二皇子一进宫就被带去了御书房,而柳叶则先去探望宜贵嫔。 宜贵嫔悲伤过度卧病在床,范若若为她诊治开了药,现在柳叶过来之后又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睡去。安抚好了宜贵嫔的情绪,范若若一刻也不耽搁地拉着柳叶去找范闲和二皇子会合。 “你做好准备了吗,小叶子?”走在路上范若若忽然拉着柳叶的手,压低了声音问。 柳叶愣了一下,做什么准备?庆帝遇刺她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原著里,这不是范家兄妹二人做的准备吗? “小叶你还没明白现在的状况吗?”范若若急道,“陛下驾崩,宫中事务需要人来处理。三皇子年幼,大皇子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哥哥他身份不明,只有二皇子能堪大任!” 柳叶惊讶了。 原来,是真的有王位等着二大人继承。 不对,重点是,范若若怎么也知道范闲的身世? “小叶,我知道二皇子想要那个位置很久了,可是……”范若若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可是他不适合?”柳叶反问。 “以前我确实也这样想过,”范若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可现在我却说不上来以前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了……” “怎么样都好,”柳叶无所谓道,“反正我们俩不用继承皇位,没什么好发愁的。” 范若若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呀,若是二皇子继承皇位,那你岂不是就要变成皇后母仪天下了?” 柳叶打了个哆嗦,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幕大型宫斗情景喜剧的画面。 意识到自己身上重担的柳叶吓得脸色苍白,还来不及对范若若表达自己的恐慌,一推门正好就遇见从御书房出来的管事太监。 “若若小姐,王妃,您二位贵人赶紧劝劝里面那几位快决定个人选吧。”眉头紧皱的老公公就这样一溜小跑走远了。 柳叶和范若若正纳闷呢,就听到屋子里男人们的声音。 大皇子先咳嗽了两声:“你们刚刚也听到了,国丧之事迫在眉睫,可我常年在外带兵,对这些不甚了解,父皇也早已将我排除皇位继承之列,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万不敢为。我还要赶去探望母妃,此事二弟你们决定就好,告辞!” 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二皇子,柳叶目瞪口呆:他这、这就走了?这就退出皇位继承人的争夺了? 然而再看屋子里留下来的二皇子和范闲二人,半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在屋子里,气氛反而变得非常和谐轻松。 李承泽蹲在垫子上抄着手,他先是耸了耸肩,往范闲那边瞟了一眼,“还是小范大人你上吧,你我二人兄弟一场,这种事,谁来都一样。” 柳叶震惊了: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范闲身世的?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范闲的身世了? 范若若“啧啧”了两声,嘟嘴小声抱怨道:“我替他守着秘密,他倒好,自己就跟二殿下说了,枉我守口如瓶就为了防止他被人抓到把柄。” 柳叶一个劲点头,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也跟范若若一样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但是能怎么办呢,之能说男频文的男主角果然不是女频的女配角可以理解的。 “哟?先前要争内库财权的时候可没见你们搁这和我谦让!”范闲一激动就说了口京片子,“这会儿要主持大局了你倒是让我上?” 李承泽“欸”了一声,“你年纪比我小,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爱护幼小。” 范闲连忙摆手,“尊老爱幼,这尊老可是在爱幼的前面,还得你先来。” 柳叶内心里万马奔腾,她怀疑自己之前看的历史书上的各种夺嫡篡位的斗争都是假的! “那怎么行!小范诗神的才华天下第一、武功又当世无双,实在是民心所向。”李承泽揣着手,这几句吹捧轻轻柔柔很是好听。 “二殿下杀伐果决、知人善任,定能震慑四方、扬我国威。”范闲也揣着手,不一样的吹捧却是同样的懒散自由放荡不羁。 这时候范若若终于忍不住拉住柳叶的衣袖小声问:“他们……这是在谦让皇位?” 柳叶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应该是的……吧。 李承泽推辞道:“你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还是你来。” 范闲也推辞道:“你被当磨刀石养大,你更辛苦,你来,你来。” 李承泽:“你母亲造福天下,你可以发扬光大。” 范闲:“你门下军队谋臣养了不少,你不坐那个位置就浪费了。” 李承泽:“不妨事,如今家中日进斗金,这些人还是养得起的。” 范闲:“我这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会背个骂名,这事儿还得你来。” 一直扶着门框的柳叶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要不,我来……” 第78章 78第七十八封信 别误会,柳叶当然没有要做女皇帝的意思。 她只是说话的时候喘了一口大气,然后把整句话说完了,她说:“要不,我来……给大家出个主意?” 同样提着一口气的范若若、范闲、李承泽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主意?”范若若好奇道。 李承泽没表现出好奇的样子,他就是从蹲着的状态变成站着,继续揣着手听别人说话。 范闲倒是真的不好奇,毕竟知根知底,他甚至就等着她把主意说出来然后表示赞同,满脸写着“请开始你的表演”这几个字。 于是她说:“你们抽签吧。” 范闲甚至怀疑她是一个假的穿书女。不,她可能真的就是假的穿书女。 范若若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她才会真的动脑子想一些正常的解决办法。 “不是还有三皇子嘛……”范若若的提议一出来就获得了范闲和二皇子的赞同。 柳叶无奈摊手,别看她,她不是不知道还有这种可能,可是原作最后三皇子并没有对范闲太好,所以这个想法就被打消了,更何况抽签这个提议先一步在脑海里跳出来了。 但是范若若毕竟要聪明一些,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另外一位皇位继承人,疑惑道:“为什么二殿下不想坐那个位置呢?” 意思很明确,之前他不是不惜一切也想要坐上去吗?现在怎么不想了? 这也确实是柳叶目前疑惑的问题。 李承泽轻轻扯动嘴角笑得敷衍,“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坐上去呢?” 柳叶在听完这句话后恍然大悟,是了,在原作里他确实很想坐上那个位置,但是现在呢?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他想要的是那个位置。 “也是,得来太容易,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范闲无所谓道,“对二殿下来说,想要的东西当然是要风里雨里趟过血泊去争取到才有意思。” 李承泽面带微笑看向柳叶,意有所指道:“倒也未必全然如此。” “对了,言冰云呢?”范闲终于还是在孤立无援没人秀恩爱的地步想起了正经事。 这个时候话题突然涉及言冰云就很奇怪了。 “应该是接陈萍萍回去了吧,我方才已经安排谢必安通知他进宫来了。” 但更奇怪的是,二皇子李承泽竟然若无其事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甚至还提到了今天要行刑的陈萍萍。 柳叶意识到今天不只是皇宫被炸的日子,还是陈萍萍行刑的日子。 那么问题来了,陈萍萍呢? 通过这两个人的对话不难猜出来,陈萍萍似乎幸免于难了,而且还被言冰云接回去了。 但是怎么幸免于难的呢? 范闲明显看出了柳叶的疑惑,“别想什么暗度陈仓的把戏,谁的命不是命,我可不会换个人去当替死鬼。” 范若若也很吃惊:“对了,哥哥,你之前说的安排好了,就是这样安排?” 看来之前范闲的确没有无动于衷,是了,陈萍萍对他那般好,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对啊,”范闲摊手,“皇帝一换,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好有道理,根本就无法反驳。 范若若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嘟囔:“可是你们谁都不愿意做皇帝。” 柳叶跟着点了点头。 范闲在对面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呀就点头,这里有我和你家二大人,你赶紧去安慰安慰淑贵妃吧。” 李承泽轻笑:“母妃这会儿怕是还在看她的孤本没工夫理你的。” 太真实了。 但他们还是没有解决最后谁来继承大统这个问题啊? 范闲又把目标转移到了范若若身上,“若若你也赶紧回去吧,这天要大变,家里没个知道情况的人在,我不放心。” “知道了,哥!”范若若一下就听出来他赶人走的意思,“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做大事了。” 她说着就拉着柳叶要走。 柳叶刚转了个身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很是认真地看向了范闲和李承泽,“陛下真的被炸飞了?” 噗—— 范家兄妹二人瞬间笑出了声。 但是李承泽不一样,李承泽他啊,一直都在笑。 “谁知道呢!”范闲两手一摊,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 柳叶仔细想了想,刚才一路过来也没见到寝宫被炸成一片废墟,怎么就把人给炸死了呢。好在她多少还是记得原作里的一些剧透,所有普通知识无法解决的问题都可以用五竹叔来解答。 综上所述,这一定是五竹叔做的。 真棒! 从御书房出来,嘴上说着不要去看淑贵妃的柳叶还是和范若若分道扬镳去了另外一条岔路,刚转了个弯,迎面就遇到了步履匆匆的言冰云。 他一身月白衣衫,还是与往常一样无悲无喜,只是今天,他看起来更孤单。柳叶不由得想起当初陈萍萍刚被抓回京都问审时全鉴查院将他当作叛徒走狗的情景,似乎他总是这样,孤身一人而来,无依无靠,却也无牵无挂。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他深入北齐,也曾一呼百应。 世事何其无常. 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今日范闲和二大人安排他送陈萍萍回去的用心良苦呢。 “小言公子!”这一次依然是柳叶先叫他。 清冷如月的小言公子停下脚步望了过来。 “你衣服袖口开线了。”柳叶笑靥如花,最冷的冬天过去就一定会春暖花开。 第79章 79第七十九封信 李云睿自尽的消息传来时,柳叶正在安慰郁郁寡欢的沈姑娘。这一次,沈姑娘并不是因为言冰云拒人千里之外而难过,这一次,是沈姑娘自己打算放弃小言公子。 柳叶本来很高兴见到这位许久未见的朋友,但一看见对方愁眉不展的样子就再三追问下去,对方终于说出口,因为言冰云现在是鉴查院院长,而她北齐叛徒的身份对他们彼此而言太尴尬,照理说本应不共戴天的两个人如果真的走到一起,她认为自己只会成为言冰云的把柄。 柳叶真的很想告诉她想多了,因为言冰云自己也不是庆国人,可是多年以来守口如瓶不剧透的好习惯让她仍然保持了沉默。 沈姑娘叹息了几声也就累了,柳叶本来还想留她在王府用了晚膳再送她回去,谁知道这厨还没下,谢必安就带消息回来说李云睿自尽了,顺手还把一幅画转交给了柳叶。 不是别的画,是落款过儿居士的佳人在水一方图,题诗的字迹难看到全庆国没人稀罕模仿,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句子是好句子,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柳叶望着曾经经自己手出去的画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他呆滞的不是李云睿选择自尽,她惊呆的是李云睿选择自尽的时间点。 李云睿自造反兵败入狱以来庆帝给她的惩罚就等于是默认的死缓,但是李云睿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柳叶一度认为她是在狱中优雅高贵地等着一个翻身的机会,但没想到她的翻身机会竟然是与这个世界告别。 昨日确认了陛下驾崩的消息,今日长公主就饮鸩自尽,这个时间节点选的颇有几分生死相随的意蕴。 但柳叶始终无法认为这是一件浪漫的事。 因为柳叶担心另外一个人也会生死相随。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对原著的认知,她早就无法自信地说出每个人的结局。 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之练手时写的《倚天屠龙》大纲,拉着李承泽一起去探视李承乾。 李承乾早已被交给了鉴查院,他跟李云睿一样是默认的死缓,但当时范闲做主一定要等陛下发落才能处置,果然直到庆帝自己离开人世也没有赶着让这个亲儿子去死。 柳叶其实心里很酸,哪怕这个时候了,庆帝他老人家对李承乾的爱还是远远超过了李承泽。 但她酸的是庆帝,不是此刻在狱中翻着《神雕侠侣》的李承乾。 “二嫂!”读书之人的眼睛里会发亮,李承乾这个饱读诗书的前太子更是如此,他见到久违的熟人终于一扫阴霾。 李承泽轻咳了两声。 他这才又补了一声“二哥”。 柳叶正在斟酌怎么开口,旁边的李承泽张口就来:“姑母自尽,随父皇去了。” 好一个字字诛心! 李承泽只用了不到十个字就将三个噩耗精准无误地传递给了李承乾:一是庆帝驾崩,二是长公主自尽,三是长公主的心到死都向着庆帝。 柳叶在佩服他的精准打击同时不免担心李承乾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是真的担心这位少年一言不合也随姑母去了。 但李承乾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隔了半晌才说:“我终究还是给不了她想要的。” 李承泽淡定如常:“因为她想要的不是你。” 分外有理。 柳叶担心他们再说下去就是诀别,于是赶紧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这是下一本书的故事大纲,我觉得你会很感兴趣所以就先拿给你看看。” 李承乾接过书稿双目放光,“这是专门给我的?” 柳叶瞟了眼身旁不屑一顾的二皇子,心里有些担心。 李承乾又问:“二哥看过了吗?” “喂她吃葡萄的时候瞥过几眼,”李承泽抱着手臂有种居高临下的霸气,“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是这个吧?” “对!就是这个!”李承乾翻着书页越来越开心,“二嫂,这峨眉派是郭襄创立的?郭襄后来真的骑着青驴遍寻杨过?她后来见到他了吗?那个张君宝呢?还有……” “你心里觉得他们见到面了那便是见到了,你心里觉得没见着那便是没见着,”柳叶耸笑道,“你也可以自己写,写出你心中的结局。” “可,可以吗?”李承乾恍然大悟,“是了!故事里的人本来就是人安排好的,别人可以写,那我也可以!” 李承泽冷哼了一声,“只是未必人人都能写得好看。” 李承乾跟着也笑了,“我自然是比不过二嫂的。” “那你写出来了可要先给我看,”柳叶与他约定道,“你若是把郭襄杨过这些人写成了大恶霸那我可不同意!” “放心吧,二嫂,我不会糟践这些大侠的。” 李承泽单手托着腮看她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也好,往后你在这里的时间还长,是得给自己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谢二哥挂念!”李承乾的脸上神情复杂。 而听懂了弦外之音的柳叶也变得严肃起来。她先前想的是有没有办法保李承乾一命,却没来得及想,如果李承乾活着会不会对下一位皇位继承人有威胁。 她还是思虑太少了。 “对了,二嫂我想顺便再问一句,你那《射雕》写到欧阳锋在雪山已经半个月没更新了,什么时候让他下来或者让郭大侠他们上去……” “别问!再问就是《雪山飞狐》”柳叶及时打断了他催更的脚步。 “那又是什么?” 然而李承乾的问题已经不会有人回答他。 李承泽牵着柳叶的手,走出鉴查院就是天晴。 “哎呀!我忘了把画给他!”柳叶想起了那幅差点被自己题了“白毛浮绿水”的画。 “忘了就忘了吧,”李承泽握紧她的手,“没什么想问我的?” “有,”柳叶跟着点点头,“能不能顺路去一石居买只烤鸭?” 第80章 80第八十封信 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 李承乾回去了他的南诏,范闲和林婉儿又去了江南。 明面上范闲说的是因为林婉儿有孕在身,担心她受不了李云睿辞世的打击所以带她离开伤心地去江南待产。 但是柳叶自己猜测,其实是因为范闲想躲避皇位继承所以跑路了。 想到这里,正写着《倚天屠龙》的柳叶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什么别人家的皇位继承竞争如此激烈,可是到了庆国,就变得跟个烫手山芋一样了呢? 为什么大家都是皇家的子嗣,有的人可以鲜衣怒马仗剑天涯,而有的人就只能坐在皇宫里看折子呢? 坐在她对面正看着折子的李承泽抬头看了她一眼,懒懒的嗓音这就响了起来:“怎么没看折子的人反而比看折子的人更愁眉苦脸呢?” 柳叶知道,他这又是看折子看出了一肚子怨气。 “没,我就是觉得二大人太辛苦了,”柳叶擦了擦手,给他剥了个橘子递到他嘴边,“大皇子殿下怎么还不来接班呢?” 是的,最近就是这样,因为谁都不想继承大统,但堆积如山的公务又必须要处理,于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二人就开始轮流上岗,而三皇子就负责清早上朝坐镇,用他俩的话来说就是年轻人就应该更勤奋一点。 今天二皇子负责上午,可是柳叶连午饭都吃完了也没见到大皇子来接班,好奇的同时又有些不满,毕竟她家二殿下上下班打卡从来都很准时。 “许是皇兄家里有事耽搁了,”李承泽吃了口橘子温和地笑着,“平时他不迟到。” 柳叶点了点头,“还有很多折子吗?” 她无意过问国家大事,只是想确定他们的工作量。 “没什么要紧事,”李承泽将手里的折子扔到一边开始剥橘子,“都是些跟东夷城有关的事,等皇兄来了自己看吧。” 等到李承泽三个橘子吃完,大皇子终于匆匆忙忙赶来接班了。 “对不住,对不住,临出门前收到小范大人寄来的书信,所以来晚了。二弟辛苦,你二人快些回家吧。” 大皇子是个耿直人,来了就开始正经做事,一点闲话家常的意思都没有。 “小范大人写信来了?”李承泽眉梢微挑,目光里带着期盼。 “对呀,刚到的,二弟没收到吗?”大皇子也太耿直了,这句话本来是直来直往一问,但听的人却能听出各种柠檬树上柠檬果的味道。 李承泽扯了扯嘴角,“上午看折子太专心,忘记了,回府就看。” 这句话说得,既是在表达自己的怨气,又颇有几分自己才是正宫的骄傲。 于是柳叶就步履匆匆地跟着李承泽回了王府。 回府第一件事就是问谢必安,范闲的信在哪。 谢必安一脸茫然地回了一句“什么信”于是这个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 今天,是没有收到小范大人来信的一天。 为了哄李承泽高兴,柳叶去清了外面的场子给李承泽套圈圈用。 李承泽心不在焉,套了几只都没有套中就没了太大的兴致。 于是柳叶又包下了涮羊肉的馆子拉着他去涮锅,可是今天的羊肉也不太好吃,俩人吃了小半会儿就都没了胃口,只能散着步往回走。 一路上繁花似锦,但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见到沈姑娘背着个包袱来辞行。 李承泽撇撇嘴,将家门口让给了她二人,自己抱着膀子回屋休息去了。 “你要走?”柳叶没想到是她主动选择离开,“去哪里?” “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归途?”沈姑娘有时候文艺起来就连柳叶都自愧不如。 “言冰云知道吗?”柳叶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捏着一封信。 看来,她又要当邮差了。 “我留在这里只会耽误他的前程似锦,况且庆国本来就不是我的故乡,早晚有一天别人会知道我是沈重的妹妹,与你们庆国不共戴天,谁会相信我呢。”沈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柳叶甚至觉得自己都会心动。 “可是你的故乡也回不去了吧。”柳叶想起了那一段在北齐追更的日子,虽然波诡云谲,但也曾风月无边。 “回不去的才叫故乡。”沈姑娘此时此刻豁达得不像话。 柳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下定了如此重大的决心,但却打从心底佩服敢于做出这个决定的姑娘。 “你不去问问他吗?”柳叶反问,“你对他一往情深,现在说放下就放下,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他了?” 柳叶的脑回路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沈姑娘被她逗笑,但二人毕竟有过患难的情谊,倒也不至于藏着掖着。 “他若真是在乎我,这一次就换他来找我吧!”沈姑娘微微一笑,那本好看的面容更显娇俏。 柳叶身为女子也看呆了。 沈姑娘却冲她眨了眨眼,“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柳叶耿直地点了点头。 “我看了你那么多故事,是该变了。” “什么?”柳叶一时有些懵。 沈姑娘又冲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想活得像赵敏一样。” 赵敏和张无忌,他们又何尝不曾不共戴天呢。 望着沈姑娘单薄的背影,柳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封要转交给言冰云的信,沈姑娘终究还是没有托付给她。 回到家的柳叶正打算和李承泽说说今天的故事,谢必安就正义凛然地来了。 “小范大人来信了。” 范闲的来信虽然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第81章 81第八十一封信 范闲给二皇子夫妇寄来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给李承泽的,另一封信是给柳叶的。 天还没有黑,李承泽坐在池塘边的望水亭里一边剥橘子一边看昨天才印出来的新版《诗神三百篇》,那位作诗的人写来的信此刻就在柳叶的手上。 柳叶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她,要不要把信读出来呢?万一这信上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内容怎么办?还是说,二大人其实更想自己来看?毕竟这是范闲单独给他的。 大概从来不会有一位妻子如此纵容自己丈夫和另外一位男子的亲密无间,不,其实他们根本说不上亲密,除了讨论公事,他们只谈风月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少到柳叶都觉得于心不忍。 见她没有动作,李承泽放下手里的橘子朝她招了招手。 柳叶觉得,这一定是召唤她把信递过去!这下她再也不用再纠结要不要读出来了。 她乖乖递上了范闲写给他的那一封。 但他还没有看就又还给了她,还是冲她招手。 柳叶觉着,他是想看范闲写给她的那一封。 可这是为什么呀? 范闲给她写的信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说他现在开始吃范闲的飞醋了?没道理啊…… 虽然疑惑,她还是把手里捏着那封信递了过去。 这一次,李承泽甚至连接都没有接,直接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坐下,说是坐,其实大家都懂,夫妻二人都是用蹲的,现在天气正好,光着脚也不觉得凉。 李承泽揽着柳叶的肩,原本还在剥橘子的手擦干净之后就打开了信封。 他倒是毫不在意。 因为信上本来也就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范闲给李承泽的那封信上也就大致讲了一些江南的情况,现在内库财权和江南的势力都在他手里,向京城汇报一下工作也是例行公事。虽然他们谁都不想做皇帝,但谁也都是打心底里希望庆国变得更好。 信的末尾范闲提到了自己孩子出生了,幸不辱命真的能用上范良这个名字,他还邀请了二皇子夫妇去喝满月酒,李承泽刚看完信一低头就见柳叶双目放光。 他也就跟着笑了,“就这么想去江南?” 说完他就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对呀,江南那么好,谁都想去。”柳叶看着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你去过?”李承泽挑眉问。 柳叶开开心心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知道江南是不是真的好?”李承泽反问。 “因为江南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好。”柳叶笃定地说。 李承泽笑意更深,“到底好不好,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啊!什么时候出发?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柳叶说着就要动手。 “不急,”李承泽拉住她的手,自己却站起了身来,“先把小范大人的来信看了再去也不迟。” 柳叶就这样真的坐下了,而李承泽却不慌不忙地蹬上鞋子走了出去,他依旧是双手藏在袖子里抱着胳膊,离开望水亭之前还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他就这样把空间毫不保留地留给了她。 他信任她,就如她对他一样。 手里捏着的信纸在这一瞬间仿佛就有了温度,与心头泛起的涟漪交杂在一起,教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与那封写给二皇子的信不同,这封信的行文不是从右到左,也不是好看的小楷,范闲用他和她都最为熟悉的行文方式,用潦潦草草表述他想说的,非常简单,又非常用心。 “小叶子: 没错,是我给你写的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的儿子出生了,是你很嫌弃的那个名字,范良,我觉得挺好,他一定会健康长大。你和你们家二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抱孩子?上次我提供的名字真的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 不说这些了,你最近在京都怎么样?你们家二大人有没有因为政务繁忙冷落你?如果有的话,也别告诉我,因为我远在江南没办法替你出头,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自己不吃亏,反正你只会帮他说话。 不过做人呢,最要紧就是开心。你没想错,这里我用的就是你想的那些电视剧里的语气,是不是很怀念? 我相信你已经猜到我写信来的意思了。我不会再回京都的,因为那里也绝对不会容得下我了,那个位置有多不适合我,你和我一样清楚,谢谢你一直以来没有剧透替我保留了游戏体验。 这是我第几次来江南了?记不清了。但是好像每一次来都觉得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你真的应该过来看看,我已经在给二皇子的信里诚恳地邀请了他,因为比起坐在那个位置上看到的千里江山,还是自己亲自看见的江山如画更美一些。 我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去吃叫西湖醋鱼、松鼠鳜鱼、太湖银鱼……咦怎么都是鱼呢?不管了,反正是鱼米之乡,鱼和鸡头米都一样好吃,风里雨里,好吃的就在江南等你。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你快抬头,看,春来了。” 她合上信纸,抬目远望,院里早已姹紫嫣红开遍,桃花灼灼、风动蔌蔌。 这一瞬间,她忽然就理解了收到白居易来信后喜出望外写下“两纸京书临水读,小桃花树满商山”的元稹。 是的,春来了。 第82章 82第八十二封信 二皇子夫妇都是说话算话的人,说要去江南就一定会去江南。 只是,满月酒是赶不上了。 因为,二皇子被推着就要继承皇位了! 别问,问就是因为当年他拉拢的王公贵族太多,朝野之中拥护他的人更多。更要命的是,以前那些一直反对他的人现在竟然都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拥护的人从而没办法反对他继承皇位。 人走运起来,全世界都会帮忙。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就这样决定了,然后就开始准备仪式。 而李承泽本人也很清楚,一旦他登上那个位置,别说去江南喝满月酒赶不上,怕是连范闲儿子结婚也要错过。 为此,他在淑贵妃殿内气得差点掀了桌子。 窗外下起了雨。 荣辱不惊的淑贵妃只是默默从书本里抬起头看了她儿子一眼后就又回到了知识的海洋里徜徉。 “你辛苦拉拢还是有用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半分喜怒。 听得李承泽更是生气:“但不是这么用!” 淑贵妃捧着书坐到了更远的地方,丝毫没有半点要同情儿子的意思。 关键时刻,李承泽可以寻求安慰的对象也就只剩柳叶了。 她此刻正埋着头在给范闲写回信解释他们无法去吃满月酒的原因,为了让信看起来不是那么随意,她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很慢,这才稍微不是那么难看。 李承泽在她身旁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柳叶马上就抬头:“怎么了?” 李承泽自桌上握住了她未执笔的手,“我食言了。” “没关系,”柳叶懂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今天去不了还有明天,今年去不了还有明年,江南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它既不会老,也不会跑。” “既不会老也不会跑吗?”李承泽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低头看了眼她面前的信纸,“字是越写越好了,就是再没给我写过。” 柳叶委屈:“哪一次新文大纲不是写了就拿给二大人看的?二大人这样也能冤枉我?” “哦?如此说来倒是真的错怪你了,”李承泽握紧了她的手,一低头就瞥见了她毫不遮拦的信纸,真是坦坦荡荡全无避讳。。 “这是给小范大人做了一首诗呢?”手被捏得有点疼,说话人的语气也有点奇怪。 柳叶低头看了看自己满篇大白话,没明白二皇子究竟是哪里看岔了。 “对仗倒是工整,”李承泽念道,“愿范婉夫妇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柳叶“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不是诗,是歌。”她解释道。 “是吗?”李承泽状似随意道,“唱来听听?” 柳叶想到没有伴奏唱歌的尴尬之后愣了一下,旋即很是认真地提议道:“要不,我用唢呐吹给二大人听?” 李承泽嘴角微微抽动,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别开头摆了摆手道:“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柳叶冲他甜甜一笑,“二大人,你说咱们给范闲的儿子送个金饭碗可好?” “怕是不好,”李承泽托着下巴思考,“小范大人眼里哪能容得下这等俗物。” “那、送支铜奔马呢?寓意一马当先、马到功成!”柳叶说着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也不好,”李承泽再次否决,“小范大人不会喜欢操之过急的期望。” 柳叶越发觉得他说得有理,再瞧向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更加没了主意。 “再不然就是更俗的了,”柳叶嘟着嘴,为难道,“什么银手镯、长命锁、平安铃……” 一直托腮思考的李承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她倒也不急,继续默默写着回信。 时辰过去了很久,久到柳叶一字一句、撕了又写写了又撕,前前后后撕了五张信纸终于工工整整写好了回信,正要收笔之际,李承泽忽然说: “要不,送这皇位给他吧。”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柳叶手里的笔就这样“啪嗒”一声跌落于桌案,那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写成的回信就这样毁于一旦。 柳叶望着那被墨汁浸透的呕心沥血之作,信纸上未被污染的“轰轰烈烈”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在这一刻,她鼓起勇气,调皮而大胆地问:“二大人,要不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