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会洗脑(快穿)》 第1章 第1章朱明田 第一章奇葩天才导演1 逼仄阴暗的出租屋内,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浓重的酒气夹杂着饭菜馊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劣质香水蒸发后的薰味简直让人闻之欲吐。虽然屋里的女人看起来没什么动静,可是刚刚推门进来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却是明显的不舒服。 他脸上露出一抹嫌恶,不耐烦的将脆弱的木门甩开。 老旧的走道上风哗啦啦的响,将深黄色的木门一次次撞上脱落了白漆的墙面。哐当作响。屋内难闻的气味散了许多。 进来的男人看墙角的女人。 她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瘦的仿佛只有一把骨头,此时正定定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莫艺嘉,也就是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他随意踢开挡道的几个啤酒瓶,走向角落的女人,居高临下的问她:“喂,你不会是死了吧?” 女人一动不动。 “朱明田!我跟你说话呢!”莫艺嘉咆哮,神情不耐。 他转身在这逼仄的小房内走来走去,用手指着墙角的朱明田,嘴里恶狠狠地念叨:“你可是把我害惨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脸也不洗,饭也不吃,门也不出,更别说复出拍电影了!” 莫艺嘉走到朱明田身前,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公关是不用公关了,你的名声已经烂掉了,哪个投资人愿意给你钱投资你拍电影?更别说你现在又负债过十亿,房车珠宝首饰股票全抵押了,我看你下半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他冷笑一声,打了玻尿酸的脸皮扯起来硬绷绷的。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共事这么多年,也算朋友一场,把这份合同签了吧,我付你三万违约费。签了之后,我也就不是你的经纪人,从此以后,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哦,对了,明田啊,你现在负债过十亿,怕是也没有道路可走了。”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莫艺嘉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合同,又拿了支笔,本想放桌子上,看了眼脏乱的桌子,皱眉,还是拿了文件夹出来垫着。 他递给朱明田,朱明田不接。 朱明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抬头,露出光滑带着美人钩的下颚,一张苍白蜡黄,五官却精致的脸隐隐在乱发后面露出,一双秋水般的剪瞳定定地看莫艺嘉,带着些压迫感。 朱明田的眼睛向来让人惊艳,即便落魄至此也依旧亮如辰光。 莫艺嘉也看她,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眸,终于他在踏入这个房间以来一直硬着的心忍不住软了一下,他忍不住叹气:“唉,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你以前多风光啊,现在……唉,不提了。” 十年相识,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枷锁。 再好的朋友搭档,十亿负债,被毁掉的业界名声,再也爬不起来的事业,终于让莫艺嘉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话:“朱明田,你现在就是个烂人!” 他冷声道:“签字吧。” 朱明田接过合同,三下五除二的撕碎,开口说话,沙哑中略有哽咽:“连你也……这么骂我。” “我早防着你这一手呢,准备了几十份,给。”莫艺嘉冷笑,又拿出一份,“我劝你还是收下这三万块钱,然后找个地儿躲起来,免得那些债主追上门,怕不是要被人卖了去下海。” 朱明田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签了字。 莫艺嘉像是怕她有什么传染病似的,飞快地将朱明田手中的文件夹夺了回来,随后退到朱明田三步远外,看了眼合同,满意点点头,从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红色放在乱成一窝的床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长冬……长冬现在怎么样了?”朱明田忍不住问出声。 莫艺嘉冷笑一声,头也不回:“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他呢?人家好着呢,好的不能再好了,今天就是他和新晋华庭影后齐佳佳结婚的日子,半个娱乐圈都去了,好大的排面啊。”语气中不乏嘲讽。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竟是避之如蛇蝎。 朱明田仍旧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又恢复到了之前一动不动的模样。 一直到窗边红霞满天,路边华灯初上,朱明田终于动了。 她起身,洗澡,打理头发,换衣,化妆,穿上仅剩的一双红色高跟鞋。 她以前最喜欢红色高跟鞋,因为张扬肆意,就像她的人生。 她看镜子中的自己,化了浓妆的女人,劣质化妆品也挡不住的精致五官,眉宇间还带着些妩媚和忧愁,只是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张扬自信。款式很一般的红裙穿在身上,没有了往日窈窕身材,反而显出瘦到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的不健康。 她出门,终于还是忍不住拿了口罩遮住脸。 和逼仄狭窄的小屋全然不同的是这座城市的繁华曼妙,华灯霓虹,酒醉歌迷,人来车往。 朱明田在人行道上踱步,看隔了一层橱窗的店铺里,电视中正放了一个结婚直播。 老牌国民男神俞长冬和新晋花旦影后齐佳佳的结婚典礼。 电视中的两人,俞长冬剑眉星目,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醉人的温柔,一如朱明田曾看到过的。但现在这抹醉人的温柔,属于他怀内娇羞着笑着的女孩儿齐佳佳。 “啊啊啊还好男神女神终成眷属了,他们简直就是童话爱情啊!”身旁结伴走过的三三俩俩的少女们,看了店内的直播,忍不住讨论出声。 “是啊是啊,还好那个老巫婆一样的朱明田坏事败露,人人喊打,现在对男神一点影响也没有了!” “是啊,心疼我长冬哥哥,怎么会遇上这么变态的女人!” “我听说她还骚扰了不少男神呢,要我说,这样的人,就该去死……” 路人的讨论声传入耳内,朱明田神色莫辨,只裸露在外的一双如水秋瞳,染上了些悲凉。 往事如水回转,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被民众和媒体捧着的天才导演,而如今,却是身败名裂,名誉皆成过往,负债累累,终,不得翻身。 夜风拂起长发,红裙身后翻飞,朱明田遥遥地看着脚下的霓虹华灯,温柔富贵乡,人间百态,眉宇间显出无际的荒凉。她抬头,看漫天星辰,隐隐的,想起二十岁出头那年的自己,曾许下的诺言,终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后,纵身而跃。没有丝毫犹豫。 画面在自由落体的朱明田身上停止。 明田看着画面上的朱明田,头发糊面,裙子翻飞,在半空中的身姿略显奇怪。 万人迷系统:【宿主,这就是朱明田人生最后的影像,你要做的就是进入她的身体,成为她,完成朱明田的心愿和系统任务。请问宿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田摸摸下巴,道:“我觉得这个,朱明田的这个死法一点儿也不唯美,头发都把脸全遮住了,裙子都飞到腰际了,当真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摇摇头。 万人迷系统:【宿主,你要是能继续往后看,就是她着地后红白一地的画面了,那个画面更不唯美,你要来点吗?】 “不了不了,”明田笑道,“这杀人的事儿我是做过不假,可我又不是疯子,干嘛喜欢看那些?按照你的意思,我这个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躯,完成你布置的撩汉任务,再完成这个朱明田的心愿也就可以了,是这样的吗?” 万人迷系统:【宿主理解正确。】 “朱明田的心愿是什么?” 万人迷系统:【请宿主附身之后,根据身体记忆自行寻找。】 明田打了个响指:“行,那就按你说的办,送我过去吧。” 一阵黑暗袭来。 明田原本是嘉鹤湾十八峰的寨主,文能识字,武能上天,富可敌县令,为了秉承自家老爹之愿把这个寨子世代传下去,就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相公来生继承人了,可是嘉鹤湾这一带没几个俊俏的后生能入明田的眼,她被自家老爹逼婚逼的头疼,幸好有一个万人迷系统从天而降,说能帮助她各个世界撩汉造人。 明田为能逃离自己老爹的碎碎念喜不自胜,就和万人迷系统签了契书。 她附身到某年代夏国一个名唤朱明田的人身上。就是刚刚明田观看了她跳楼直播的那个朱明田。原身的记忆猛然袭来。 朱明田,是夏国新生代导演中最负盛名的一个天才,当同龄人还在学校完成学业的时候,她的处*女作短片已经斩获国际大奖,同龄人毕业后开始给行业前辈打下手的时候,她已经获得了老一辈导演们一生追求的殊荣。 名副其实的天才女导演。 这也就导致了她是一个非常自我,个性极度张扬,掌控欲高到可怕的人。在她的剧组,她就是唯一的王。本来这也没什么,大多数孤僻的天才总有让人难以忍受的性格,可朱明田偏偏还有另一个嗜好。那就是,在影片完成后,她会移情,从而爱上她影片里的主角! 好巧不巧的,她第三部电影,男主角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俞长冬。朱明田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俞长冬,但是俞长冬偏偏觉得朱明田是在潜规则他,而且朱明田的私生活极度混乱……先且不论这些,俞长冬的天命之女是新晋小花旦齐佳佳,这就悲催了。 这本是个爱情悲剧,后来却硬生生被三人的n角恋以及明星效应扩升到了全社会,最后上了社会与法频道。 后来的故事,正如明田所看到的那样,一人悲万家欢。 第2章 第2章朱明田 第二章奇葩天才导演2 明田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捧着一大盒冰淇淋在挖,面前桌上摆着被原身改的密密麻麻已经无从下笔的剧本和分镜头。 窗外知了叫个不停,酷热的夏,让捧着的冰淇淋都快化完了,明田赶紧先挖了几口冰淇淋。吃完了冰淇淋,解了热,明田起身,对着充满现代化设施的屋内慢慢研究起来。 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她拥有了朱明田一生的记忆,对屋内的摆设也有几分眼熟。书房很大,整体呈现蓝灰色的冷色调,三面墙上有又高又长的书架,其中一排上面摆满了摄影、剧本的专业书籍,另两排书架上是摆的密密麻麻的碟片。电影碟片。空出来的一面墙上,是比人还要宽的荧幕。 她现在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桌上摆着的都是这三个月来朱明田修改的剧本和分镜头手稿。没错,朱明田已经闭关修整六个月了,她在为她的新电影做准备。 时年27岁的朱明田,计划在今年的十月开拍她的第三部电影《剑与玉》,迄今还剩三个月。虽然她起点甚高,处*女作和第二部电影均获国际大奖,翻过了诸多同行人一辈子未能跨越的高山,但同样的,她也遇到了一些大导演的困难,那就是,奖项和票房不能兼得。虽然前两部电影呼声非常高,让她在业界甚至全社会都取得了超高的成就,但是《剑与玉》不一样,这是她的转型作品,一部个人特色依旧非常明显,但是要兼顾票房的电影。 朱明田对《剑与玉》倾注的心血甚至还要超过了前两部,在她上辈子,呃,也就是原剧情中,因为朱明田的完全投入,男主俞长冬的演技爆发加持,外加投资商无所不入的宣传,《剑与玉》暴热,票房最后突破十亿大关,成为了夏国历史上票房最高的武侠电影。 这无疑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商业电影,但是最后却遭受到了很多看好朱明田的影评人以及业界人士的批评。诚然,这些批评的声音里有一部分是为了搅浑水,一部分是跟风,但也有真情实感觉得朱明田退步,或者让步堕*落了的,其中最典型的一位就是盛京电影学院的刘教授,也就是朱明田的授业恩师。 授业恩师的摇头叹气,让本自信昂扬的朱明田第一次受挫,但很快,国际奖项颗粒无收更是打击了朱明田的积极性。 她几乎一蹶不振。 当然,只是几乎。因为有男主俞长冬的安慰,再加上朱明田的惯性作用,借助“爱情”的力量,她渐渐从中走出来,并且决心要为俞长冬定身打造一部电影。 后来,朱明田果真为俞长冬拍了第四部电影,这是俞长冬走向国际的电影,其中的女主角,她大胆采用了俞长冬的建议,让偶像派的新晋花旦齐佳佳做了女主角。幸好这是一部大男主电影,女主角戏份不多,外加剧组时朱明田和俞长冬的演技调*教,齐佳佳的偶像派演技也勉强能过关。 这是一部翻身仗,并且朱明田打的非常漂亮,她将齐佳佳的身价抬高了数十倍,也是她亲手把俞长冬推向神坛。但是,紧跟着来的,是三人的感情纠葛,是朱明田求而不得的黑化,气运之子的反扑,以及最后的万劫不复。 姑且先不论原身朱明田的事迹,明田是个能喝了烈酒拿刀率着小弟砍人的存在,要说去读什么诗书学什么礼仪,明田是万万不会的。 她看着眼前被朱明田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剧本,以及看着就头大的分镜稿,甚至旁边还有主题曲片尾曲一大堆东西,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心中哀叹:“系统啊,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事故。” 万人迷系统:【宿主,请问有什么事故?】 “我看书就头疼,”明田脸不红心不跳,“看这个剧本子眼睛更是要瞎了。这种情况,还怎么拍电影?要不干脆点,我可以凭借着一身武艺在这个世界闯出名头,然后再去僚那个俞长冬,顺便完成原身朱明田的心愿。” 万人迷系统:【宿主,系统建议你先看看录像和电影,后面再来尝试看剧本。】 “你说的有道理,好歹也是原身的拿手好戏,我也不能一窍不通。”明田一边说,一边随意摸了几部碟片,顺势窝在沙发上。 未曾想,这一窝着看电影,明田就看了足足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足不出户。 最先找上来的是经纪人莫艺嘉。不要以为导演就没有经纪人了,不过这个经纪人和明星经纪人稍微有点不同,莫艺嘉更多的是助手兼顾法顾,为朱明田处理圈内合作的事情多些。 当明田红着眼睛看推开房门的莫艺嘉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木木的。 反倒是莫艺嘉被明田熬红的双眼吓住了,忙问:“你这是干哈去了,又失恋了?” “不是,”明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两天没合眼了,一直在看电影。”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莫艺嘉哭笑不得,把给明田带来的小米粥拿出来放桌上,接着丝毫不见外的坐她旁边:“我还以为你还在为葛宇公布恋情那事儿伤心呢,不是我说,那都过去多久了。” 莫艺嘉口中说的葛宇,是朱明田第二部电影的男主角,正经来算,应该是她的前男友。莫艺嘉以为朱明田是为葛宇公布恋情伤心难过,要是他知道实情是朱明田甩了葛宇有了新欢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虽然朱明田的新欢是她又一部流产的电影剧本中的男主角。 没错,朱明田还会移情别恋到纸片人身上。由此看来,她也不一定是真爱气运之子俞长冬,只不过俞长冬刚好是《剑与玉》的男主角罢了。 或许,这就是孽缘。 明田心下不厚道地想,却又很自然的端起桌上的小米粥慢慢喝起来。喝着喝着,手中的动作却慢慢停下了,她扭头看身侧坐着的,长得还算一表人才的莫艺嘉,突然觉得,她似乎对莫艺嘉的存在很习以为常。不,这不是明田的习以为常,是原身的习以为常,连带着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和记忆的明田也习以为常了。 只是想起原身身死那天莫艺嘉的表现,想起他爆粗口骂原身,强制原身签解雇合同的模样,明田突觉心下有些不舒服。 诚然,原身和莫艺嘉近十年的老朋友和搭档,最后也是原身作死才让两人跌入事业低谷,甚至再难翻身。莫艺嘉不是圣人,不会为了朋友义气两肋插刀,但他也不算落井下石,只是和原身分道扬镳,甚至给了最后一笔钱好言相劝原身。算不上挚友,也算不上白眼狼或是敌人,只能说是一个普通搭档罢了。 明田是个记仇的人,她决定,拍完这部电影就让莫艺嘉卷铺盖滚蛋。没错,看了七天七夜的电影,明田对拍电影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她决定,顺着原身的路往下走一段,先拍完这部电影再说。 莫艺嘉还没注意到明田看他冷飕飕的眼神,两眼只看着面前的电影,看明田放下了手中喝了半碗的小米粥,也不介意,反而慢慢说:“海嘉科技先前投了五千万,说资金分两次到账,一次十月开机,一次十二月。但是现在不行了,前两天海嘉科技出了公关事件,他们股票跌得那叫一个绿山绿海,今天就有负责人联系我说资金至少得减半。” “减半不说,可他们之前加的那些条款竟然还不想放弃。”莫艺嘉气愤道,“两千万的投资,竟然还想塞一个女配进来,我看他们是疯了。” “嗯,”明田点头表示赞同,“既然这样,干脆撕了好了。反正不要他们的投资,还会有别的奸商络绎不绝的给我送投资。” 莫艺嘉嘴角有些抽搐。 明田默默插刀道:“都让你少打一些玻尿酸了,一笑整张脸都绷起来了,跟前几个月那个谁一样,难不成你也要进娱乐圈?”她回头默默看了一眼莫艺嘉的长相身材,补刀道:“还是算了吧,你跟着我混比在娱乐圈卖脸要挣得多的多。” 莫艺嘉气得咬牙切齿,阴测测道:“也是,不是每个幕后工作者都像我们朱大导演这般天人之姿的。” “你说的没错,”明田觉得自己仿佛也继承了原身的自恋张扬,“便是娱乐圈的那些青衣花旦,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我的。” “说吧,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件事?” “投资人撤资了,这件事还不重要吗?”莫艺嘉问。 明田默默看他不说话,莫艺嘉承受不住地假咳两声,笑道:“还是明田你的牌子硬啊,我昨天才放出来《剑与玉》需要投资的消息,今天就有至少三家集团公司以及个人找到我。” “你不是说海嘉科技今天才来通知你撤资吗,怎么昨天就有风声放出去了?” 莫艺嘉撇撇嘴,装作毫不在意地说:“身为经纪人,怎么能连这种事都不早点谋划好呢?《剑与玉》投资大,海嘉科技自身难保,我当然要未雨绸缪了。” “和投资商约在什么时候?”明田挑眉问。 “不愧是明田,这么快就猜到我来的真实目的了,”莫艺嘉笑道,伸出手比划出一个三,“三个投资商,其中最阔气也最好说话的一位就约了今晚七点在海德花饭店见面详谈。” “直播界新秀,鲤佳科技,有意追加八千万!”莫艺嘉比出一个八,笑得得意洋洋。 明田修整一番,坐上了莫艺嘉的车,两人开往海德花饭店。明田不是明星,也远没有到后期人人喊打的局面,此时虽然名声大,但也有限,且更多的是在业界内,所以不做遮掩的上街完全没有烦恼。 这也算是幕后工作者的一项好处了。 高档饭店的包厢,布置的颇为富丽堂皇,明田一进去就觉得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熬夜两天后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此时更红了,明田甚至觉得眼睛有些发花。 这什么海德花饭店,审美真是“大气”! 明田慢慢眨眼,看坐着的三人,两边的似乎是秘书,当中的那个应当就是莫艺嘉在车上提到过的鲤佳科技的创始人陆总了。看起来西装革履的,有几分斯文模样,眼熟的很。 果然,莫艺嘉笑着引了明田进去,双方人马互相介绍,他对明田道:“明田,这位就是鲤佳科技的陆总了。” “这位就是我们夏国的天才导演朱导了,初次见面,真是幸会幸会,我是陆鲤。”很年轻的声音。 虽然明田眼睛发花,看人有些模糊,但还是知道陆鲤是谁的。也难怪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声音也耳熟了,陆鲤,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称得上是仅次于气运之子俞长冬的男人了。 也就是俗称的男二。 一个传说中的富二代霸总。 哦,对了,他还对女主齐佳佳求而不得,对原身朱明田下狠手。 第3章 第3章朱明田 第三章奇葩天才导演3 身为一个富二代霸总,陆鲤长着一副奶油小生的面孔,皮肤白皙五官偏小,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总是显得很无辜,颜值远超同行业的其他霸总。 明田心里吐槽,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按着原身的记忆,上前与他握手,态度虽不算多热情但也不至于过于冷淡。 朱明田恃才傲物,能主动握手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当然,陆鲤的面子可能更多的是给他的那八千万投资。 《剑与玉》是一部大制作的武侠电影,初步预算投资为一亿三千万,原先的海嘉科技投资六千万占了半数,朱明田自己的工作室投了三千万,剩下的四千万都是一些小投资加起来的。所以海嘉科技算大投资商,而如今海嘉科技撤资,《剑与玉》的投资问题自然在业界内引发了动荡。 依着陆鲤的家世地位,得到这些消息并不是难事,当然,让他拿出八千万投资电影也不是难事。 明田坐在陆鲤对面,神情傲然,姿态很是随意的打量着他。莫艺嘉坐在明田身侧,不住地用目光看他。 陆鲤蹙眉,有些不习惯他人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明田轻笑一声,懒洋洋道:“不知道陆总是为了什么想要投资我的电影?是觉得投资我可以赚钱,还是为了塞人进剧组?” 莫艺嘉张大了嘴,有些无奈的看着明田,神情中透出些责怪和不善的意味。 明田这般直言不讳,饶是陆鲤也有些惊诧,但他想到业界内朱明田的名声,很快释然道:“朱导好气魄。我前两天听说朱导为了精益求精,把《剑与玉》拍的更好,以期拿到更高的票房,在这个……投资商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我以前看过朱导的电影,对朱导的才华敬佩不易,所以这次是想和朱导商量一下投资商的事情。” 陆鲤也不愧是商业摸爬滚打过的,虽然尚还年轻,但做事也算滴水不漏,先不露声色地夸赞了一番朱明田的能力,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要求:“当然,如果承蒙朱导不嫌弃,我这边也还有个不错的小姑娘推给您。当然,女主我是不奢求了,但求女二,便是在朱导的电影中露个脸也是好的。” “你推荐的谁?”明田问。 “齐佳佳,”陆鲤深吸了口气,轻声念,“今年年初刚评选出来的四小花旦之一的齐佳佳,她现在是哲启传媒的小花,不过没关系,我能推荐她也是事先和她经纪人商量好了的。只要朱导肯用,她肯定过来。” 这和朱明田记忆中的一样。不过彼时朱明田因为不认同齐佳佳的演技,也不喜欢陆鲤这种让女演员带资进组的做法,拒绝了他们,而是选择继续沿用海嘉科技的三千万投资,选择海嘉科技那个演技还算平平的女演员。 少掉的三千万,是朱明田带着整个剧组抓紧时间,缩短日程拍出来的,原定六个月的拍摄历程,她只花了四个半月。但代价是,一些拍摄细节上的不能尽善尽美,以及朱明田巨大压力之下的火爆脾气让她失去了剧组的很多人心,以致于后面虽然票房大卖但遭受业内□□的时候,俞长冬给她的安慰才那么至关重要。 简直就像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明田没有回复陆鲤的期盼,反而是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看桌上精美的菜肴,慢慢道:“一个普通的名字,也能被陆总念出这般温柔缱绻的滋味,看来是有戏啊。”‘有戏’两个字,在明田嘴中绕了一圈吐出来,她的目光颇有深意的看着陆鲤时,也让他浑身一肃,只觉自己的秘密都被这个人挖出,扔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陆鲤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明田却是不紧不慢地道:“只是陆总有意,不知佳人是否知情啊?” “若是佳人不知情,陆总的一番心意岂不是白费了?”明田继续补刀,似笑非笑地看他。 若说朱明田的眼睛像万家灯火,像霓虹焰火,她眸中和眉宇间的傲然自信让她万般迷人,那明田的眼睛就像满天星辰,包含了大海和世间万物,当她笑着看你的时候,你似乎从中看出了自己的影子,在星辰大海中的影子,却无端地显出一抹孤寂来。 陆鲤身形不禁一颤,自少年时未曾向他人吐露过的心声也能说出口了,他苦笑,面上带着一抹无奈之色:“这,这样也没什么。佳佳喜欢演戏,但是她又不喜欢潜规则那一套东西,我默默做这些,只要佳佳开心就可以了。” 明田简直要被气笑了:“亏你还是个商界新秀呢,你在商场上锐意进取的精神去哪儿了?怎么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比莫艺嘉还要废。” “啊?这关我什么……事……啊。”莫艺嘉反驳道,但看着明田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怂了。他心下暗自嘀咕,怎么闭关几天,明田像比以前更狠了些似的。 明田起身,踩着红高跟的她有一米八几,站着能给人以很大的压迫感,她步步逼近陆鲤,俯身盯着他的眼睛:“倘若心爱的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这般无动于衷。毕竟,早在半年前,剧组就已经定下了男主角人选。”明田的唇角似笑非笑。 说着,明田转身,道:“莫艺嘉,我们走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快要开拍了,事情又那么多,哪有闲暇时间和精力来陪无关紧要的人聊天打屁啊。” 莫艺嘉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什么好,站起身来看明田干脆利落推门离开的动作,又看面色有些枯败的陆鲤,终究还是开口,刚要说一句客套话,却突然见陆鲤起身,焦急道:“等一下!” “朱导,请等一下!”陆鲤追了出去。 他一出去,屋内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只能也跟了出去。 明田已经踏着恨高跟的红色高跟鞋在走廊里了,高跟鞋在木板上哐当作响,明田狠狠皱眉,听到身后的呼声也没停,等到陆鲤一连追到了电梯门口,明田才停下来转身看他。 莫艺嘉喘着粗气,道:“明……呼……明田啊,你是怎么做到穿着那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走这么快的?” “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明田突然笑,莫艺嘉突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凉意。明田利落地从脚上脱下红色高跟鞋,一只手拎着扔到了莫艺嘉的怀里:“你好好拿着。” 莫艺嘉被明田的力道摔得一声痛呼,但看着陆鲤眼巴巴看着明田的目光,想着一个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一个是衣食父母的投资商,只能默默咽下了。 “陆总想要说什么?”明田笑着看他。 陆鲤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俞长冬时年三十有二,出道整整十年,算得上国民级别的男神了,同样的,他也是齐佳佳的男神。齐佳佳一直把能和俞长冬同框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身为舔狗(划掉)备胎的陆鲤自然是要满足心上人的愿望的。但是他又担心,如果这次《剑与玉》剧组,让俞长冬和齐佳佳关系更近一步了怎么办。毕竟,早在三个月前,两人同上一款综艺节目的时候,齐佳佳大胆表白说自己的男神就是俞长冬,吸引了不少cp粉。 陆鲤很纠结,一边想要满足齐佳佳的愿望,一边又不想让齐佳佳和俞长冬有太多的接触。纠结到即便是到了明田面前也忍不住沉默。 “怎么,你还没想清楚?”明田冷声问。“还没想清楚就不用想了,按着我说的来做。” “怎么做?”陆鲤抬头。 “你也进剧组,”明田突然笑得很灿烂,“陆总长得还算不错,我刚才看你演技也不错,要不进我的剧组来玩玩?我给你一个男二的角色。” “什么?男二?!”莫艺嘉抱着高跟鞋忍不住哀嚎出声:“男二早就定了,而且!而且陆总的演技……”莫艺嘉小声道,给明田使眼色。 “我的眼光不会错。”明田只冷声道,神情不似开玩笑,眉眼间显出她特有的锋利棱角来。 “朱导说到做到?”陆鲤沉眸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我答应了,给朱导的八千万投资也会一分不少。” “等等,”明田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现在带资进组的可是两个人了,八千万怎么够?至少要一亿吧,而且突然换角色,给男二的演员女二的演员要打预防针吧?毁约合同要有赔偿吧?这些损失……” 坐地涨价。 虽然原身拍出来的《剑与玉》中,男二演技尴尬是一败笔,女二演技平平毫无亮色,明田早有换掉这两人的想法,但她又不会这么白目的说出来,当然要寻些理由了——她这都是为了帮助霸总陆鲤追老婆啊,当然损失得归他付了! 既能换掉自己不满意的两个配角,又能坑来一大笔投资,明田觉得自己还算是不错的。至于电影的票房?有了朱明田已经拍过一次的经验,以及她后来遭受业界攻击时的不断反省,明田觉得自己哪怕是初次接触这类东西,也可以大胆的放手一试了。 更何况,如果一部电影集齐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男主角,天命之女女主角,外加一个气运超高的霸总,它还能票房不好吗??? 明田赶时间回去换掉演员,让设计部服装部的重新设计款式做衣服,陆鲤却在莫艺嘉说了还有两个投资商没见面的时候比明田还要着急,当即就差秘书现场改合同,拉着明田就要把合同签了。 明田笑得很是冷酷:“忘了说一点,陆总,在我的剧组里,任何演员都要遵守我的规定,不得轧戏跑商演,像你们这种戏份多的男女主和男二女二,要在剧组待到戏份杀青。” 陆鲤已经是憋红了脸,狠声道:“没问题!都按朱导说的办!” 第4章 第4章朱明田 第四章奇葩天才导演4 回去之后,莫艺嘉看着明田欲言又止,总在那儿绕圈圈。 明田翻着剧本,不耐烦的道:“转什么转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莫艺嘉怔楞片刻,犹豫着,还是道:“明田,你这段时间闭关,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收获了啊?” 明田不明所以地看他。 莫艺嘉继续道:“之前筹拍《剑与玉》的时候,你都快愁眉苦脸整整一年了,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有一种灵光乍现、醍醐灌顶的感觉了?”他靠近,两手比划。 “不然我看你现在可比以前放松多了,也没那么紧绷着了。这才对嘛,人是一根筋,有松有驰才行,不能一直紧绷着,不然呐脑子里的那块弦始终要崩掉的!” 明田冷笑,刚准备说“我看你的脑子才要崩掉了”就听见莫艺嘉深吸了一口气,他又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看了太多古惑仔或是动作片什么的,不然怎么连最喜欢的红高跟鞋也不穿了,一开口就是……就是……” 明田轻飘飘地看他。 莫艺嘉忙歇了话,又舔着一张脸凑过来,问:“明田啊,你看,好歹我也算是跟了你六七年了,对娱乐圈那什么的一套也蛮熟悉了,你看,那个,是不是能给我一个小角色,也让我在你的电影里露露脸啊?” 即便是朱明田的商业转型片,男女主角也是业界影帝影后,俞长冬和女主演赵玲珑也算是业内第一梯度里的人,原先的男二女二虽是流量,却也是流量巅峰,阵容都不小。莫艺嘉这随便给个小角色露露脸,已经是很多二流明星甚至小花旦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明田冷笑一声:“滚!我的剧组才不要塑料模特!” 莫艺嘉麻溜的滚了。 换演员,签合同这种事情自有莫艺嘉去忙,明田忙着查看实景场地的搭建,服装道具组的安排,和副导演沟通配角以及群演的问题,甚至还要和早就联系好的天后商量一下片尾曲和插曲的事情,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都是她对莫艺嘉的说辞,真正情况下,明田吃着冰淇淋,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享受着两个美男的近身服侍。 一个瘦高个的少年模样的男子站在她身侧,拿着一把纸扇给她扇风,另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有几分斯文败类气质的男子则拿了明田早就点出来的手稿,在那里和道具组的一一对着道具,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明田的意思。 明田时不时地嗯两句,点点头,随后轻飘飘地甩一句,让道具组把道具改了,或是再换一套。 坐明田对面的道具组师傅们满脸木然之色。 明田边吃冰淇淋,一边随意道:“小邹啊,你记得把我昨天写的那篇提要拿过来,再念几句,把我的思想说出来,让张师父他们再看看。” 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助理回头对着明田浅笑,浑身冷峻的气质消融,带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滋味,但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丝委屈:“明姐,我不是小邹,我姓唐。” 一旁扇扇子的少年脸男助理凑过来委屈道:“明姐,我才是小邹……” “行吧行吧,反正对我来说你们叫啥都没差别,”明田随意点点头,“那小唐你继续念。对了,小唐,昨天中午吃的那家水煮鱼还不错,今天继续去。” 一旁的小邹笑脸道:“好的明姐,我马上去订。对了,生活这种琐事,您记得一般叫我小邹。” 明田似乎才想起来似的,问坐对面的道具组师傅:“行吧。对了师傅们,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我来请客就行,毕竟要辛苦你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道具组师傅们面上已经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纷纷摇头,唯一的一个年轻些的小姑娘想要冒头,被前辈们一掌按了下去。 明田在心底默默问系统问题:“系统啊,现在我一直不去撩男主,你怎么也不催呢?” 万人迷系统:【宿主,撩汉全靠自觉。作为一个人,做事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心口手一致的时候。只有当你心中想的事情,口里喊的口号,以及手下正做的事情是一件事情的话,那这个时候就是你效率最高,同时也最自觉的时候。所以,我们万人迷系统撩汉全靠宿主自觉。而现在,系统检测宿主心口手都没有撩男主的迹象,所以系统自动判定宿主此时自觉性较低,效率非常低,所以不催促。】 明田听得迷迷糊糊的,在心里吐槽道:“说了半天,你就是不催我呗,做事得全靠我自觉呗。那我能问问,要是我一直不撩男主会怎样?” 万人迷系统:【宿主,你会老死在这个世界,不得轮回。但是通常情况下,没有几个宿主会愿意放弃永生和更广阔的天空,而守在一个没有来生的小世界的。】 明田听得更迷迷糊糊的,但好歹知道,万人迷系统一般是不干涉她做事的,她也就放心了。 最后念完,明田已经吃完了三根冰淇淋,但是也终于把道具场景组的事情弄清楚了。明田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起身就走,一旁的小邹快步跟上,伸手拿了她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包,另一边的小唐则快速上前,熟练地打开一把大大的太阳伞遮在明田头顶。 走之前,道具组的小姑娘忍不住起身问:“等等,朱导,我能问下,您身边的两个助理……方便留个电话号码或是飞聊吗?” 明田还没出声,身旁的小邹和小唐就已经抢先答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的身心都是属于明姐的。 众人都一脸懵以及一脸大新闻的看着明田。明田笑笑,随意伸出手,接了包,在里面翻了一下,找出一张名片来,笑道:“小邹和小唐我已经包了,小姑娘你要是有想法,可以给这家店打电话。” 小姑娘接过了名片,目瞪口呆的看着明田一行人离去,她身边的前辈脑袋都凑过来,对着名片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西城白*马*会*所?!” 七月末,明田终于稍微有了点休息的时间,而此时,距离九月开机还剩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七月三十,朱明田的授业恩师刘教授八十大寿,邀请了很多他的得意门生,甚至还有如今娱乐圈的一些老前辈也会到场捧场。 原身当时因为海嘉科技的突然撤资,正在四处寻找投资商,刘教授的路子她也有走过,只是刘教授多年任教,和商业人士认识的不多,也没能拉来多少投资,原身就为了另一场可能会有的投资酒会而没有来刘教授的寿宴。 这次,明田自然会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原身的心愿,极有可能是和这位她视作人生导航师的授业恩师有关。更别说,在原身落魄后,很多曾经合作过或者帮助过的人都没有再理会她,只有莫艺嘉因为多年朋友以及合同的关系为她跑前跑后公关,而当她缺钱的时候,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甚至亲自找上门来,给当时已经快山穷水尽的朱明田带来了最后一笔洗白费——一百万。 对于鼎盛时期的朱明田来说,一千万她可能都不放在眼里,但对一个执教六十年的廉洁老教师来说,一百万可能已经是他的棺材本了。朱明田当时又惊又喜,和刘教授抱着哭成一团,然后第二天就又去找了俞长冬。 “我猜的对不对?”明田坐在车内,在心底问。 万人迷系统:【宿主,原身的心愿,还需要宿主自行寻找。】 明田撇撇嘴,脑海里逐条分析原身的境遇,以及最后她跳楼前的心理状态和想法。 其实早在原身跳楼自杀前,她的心理状态就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严格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抑郁症了,糟糕的心理状态以及走投无路的现实状态是原身自杀的主因,而俞长冬和齐佳佳的婚礼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原身为了能和俞长冬在一起才不惜黑化想要毁掉齐佳佳的人生,但到了人生最后,促使她一跃而下的主因却不是两人的婚礼,而是再也翻不起来的事业。可见,对于朱明田这样的人来说,事业能带给她的东西,远比爱情多。 刘教授的八十大寿安排在一家很普通的酒店,但是来的人却一点也不普通。刘教授是导演系的教授,近一个甲子的时间跨度的学生当中有不少都是国内一二线的导演,还有些转行做了摄影师编剧或是演员,虽然其中顶尖的就那么少数几个人,但一百来个业界人士在此,还是一股不小的娱乐圈势力。在刘教授的得意门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怕要属朱明田,因为她今年才27岁,毕业不过六年的时间,就已经拿到了国际上的白熊奖,而这种奖项,国内只有区区六位导演荣获此殊荣,其中的朱明田更是唯一一个三十岁以下的。 当明田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脚踩一双平底跟过来的时候,人群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明明是最简单的搭配和穿着,但配着她一米七的身高,颀长窈窕的身姿,外加一举一动间透出的干脆利落的气场,眉宇间的青年锐气,愈发让她成为会场的中心,众人眼中的闪光灯。 明田耳尖,听到周围有人议论纷纷:“朱明田过来了!” “她居然也会来……” “都是刘教授的学生,有什么不能来的,惠平导演也过来了呀……” “真是没想到啊,朱明田居然是我们的小师妹……” “你还敢叫小师妹呢,她现在的成就是你拍马不能及了……” 第5章 第5章朱明田 第五章奇葩天才导演5 明田目不斜视地走过这群人,彻底贯彻了原身恃才傲物以及性格冷淡孤僻的特点。反正这些名望都是原身的,明田也没什么可值得沾沾自喜的。 刘教授八十岁,鬓髪皆白,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精神很好,看起来倒不像是年已耄耋的老人。他看见明田,很是热情地上来握住她的手,一阵寒暄。 他身侧的一个六十来岁的男子道:“性格还是不行。”他面上带笑,看明田的目光中还带着欣赏之意,明田也认出这人来了。惠平。当属夏国导演界历史上的前三,斩获数座国际国内大奖,甚至还捧出了一位殿堂级的影后。 刘教授佯装怒意地瞪惠平,拍了明田的肩膀道:“你别听他瞎说,你还这么年轻,有些锐气棱角也是正常的,你看看你师兄,这般大年纪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早就被社会磨平了,变成了一个老滑条,可真没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刘教授又道:“不过你以后也是得注意点,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种礼节上的东西得罪了人,万一叫人心里不痛快了,日后等人家得了势,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子呢。” 明田笑得肆意,话语更是狂妄:“既然这样,那我就一辈子都在众人头顶不就行了。” 刘教授哑然失笑,拿着手指指着明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样,围在刘教授身边的众人也都不由得善意地跟着笑起来。 惠平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此时适时说到:“小师妹年纪尚小,口气倒是不小哈,不过你也有这个资本和信心,才二十来岁。” “是啊是啊,天纵奇才啊。”身边人附和。 刘教授笑着拦住他们:“你们可别说了,明田年纪小,经不住夸,你们再夸,她尾巴可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众人说罢,纷纷入座,明田跟着刘教授坐在首桌,举目四望,皆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看她的目光都和气的很。当然,即便有个别看不惯年轻人傲气的,也不会这么傻的在刘教授的饭桌上表示出来。 一群人你吹我捧,真情假意不可分,但给刘教授送贺词时,却是眉眼真诚,可见刘教授的影响力。明田亦是从心底尊重这位既能锦上添花亦能雪中送炭的授业恩师。 觥筹交错一番之后,众人都有些酒酣脸热,兴致也上来了,舞台上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刘教授年岁大了,身子骨却硬朗,甚至还能上台来一曲黄梅戏。 明田坐底下,一边听一边吃,毫不客气,她吃的大快朵颐,行为举止却并不失礼,反而让人看的也胃口大开。 别说,在遇到系统之前,明田从没吃过这些东西。 惠平举着红酒杯走过来,眉目清朗,眸光中带着老前辈特有的关怀,他坐明田旁边的空位上。 明田浑身一颤,扭头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惠平笑着开口:“小师妹啊……” “唉,可别可别,”明田摆手,笑靥如花,“我就是一后辈,哪里敢和惠导称兄道弟的,那还不狂妄到天上去了?!惠导您别用客气,直接管我叫小朱就成。” 惠平哑然失笑:“你这是记我的仇来了,得了,我先自罚一杯。”他说着,忙举杯就要喝下去,明田顺势伸手,一把捉了他的手肘,轻轻一使劲,惠平手一麻一松,红酒杯掉落。明田右手不慌不忙地捏着筷子去夹,竟是稳稳的夹住了,再看杯中酒,竟是涓滴不洒。 坐对面的一人猛然鼓掌,大喝一声:“好!”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幸而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在台上刘教授那儿,看过来见是惠平和朱明田谈事,不少人也转回了头。 “哟!”惠平也是一惊,眸中闪着光亮,“师妹你这手可是不简单,哪里学的?” 明田随口道:“这不是在拍武侠嘛,顺手学了一两招。再说了,师兄你刚才可是滴酒未沾,也没吃什么肉,想来是有三高吧?可别在我这里喝出了什么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收回筷子,放稳了酒杯。 “你观察的够仔细,不过——顺手学了一两招?你刚才那招可是不少武师都不会的,要是演员都能顺手学了这么些个招数,哪里还用得着特效啊。”惠平笑道,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肘,像是无意间提起似的,问:“对了,说起拍武侠,前些阵子传出来海嘉科技撤资,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明田淡淡道:“这就不劳师兄操心了,虽然是转型片,但凭我的名声,找几个投资商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惠平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还说你要是差些钱,我也能出点呢。”话语中却透出些失落。 “师兄可是有什么为难事吗?”明田直问。 “你性子倒是直接,”惠平怔楞后道,却是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又看了眼明田,面上为难,像是很难说出口似的:“主要是我幺女湾湾的事情,她今年大学毕业,心高气傲的想要拍电影,但是没经验,可我自己这段时间又没什么计划,我就说先让她到一些老朋友那里学学艺。可惜啊,唉,她是个心气儿高的,又有那么点,嘿,天赋,我那些老朋友走的都是中规中矩的路子,她觉得太过拘束了,就一天天儿的,总想着剑走偏锋,我现在是实在没办法了,就想着先放你那儿做个副导演,实在不行,做你的助理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反正啊,随你使唤!” “湾湾年轻气盛,才华又远比不上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我就想着,放你那里,让你……虐虐她,”惠平轻声道,“打击打击她,让她知道做这一行可不能草莽似的气焰高。” 明田哑然失笑:“师兄合着是希望借我的脾性来打磨打磨您闺女?” 明田最后还是答应了惠平,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她可不会白白的做一个磨刀石。 离正式开机还有一星期的时候,明田终于轻松了下来,也早让剧组开了官博,放下了倒计时。还有一些和明星演员互动,以及公关宣传的任务,还是交给了熟手莫艺嘉来和制片公司那边详谈。至于她自己,就天天带着两个“小助理”玩耍。 小邹和小唐其实也挺开心的,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长得貌美又有钱的女土豪,出手阔绰不说,还是有长期合同的客人,他俩基本上已经没回过老地方了,就天天跟着伺候明姐就行。虽然还是做着伺候人的事情,但毕竟不一样了,他俩现在就干脆干的保姆、生活助理的事情,有时候还要兼职一下工作助理。 两人有时也问过明田,为什么要花高价聘请两人来做生活助理,明田一甩头发,豪迈道:“因为有钱,当然就要雇脸长得好看的!”两人听得默默无言,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明姐是个什么属性。 这日,明田又带着两人从电影院走出来。刚看完一场爆米花电影,明田吃的正饱,想着数日后自己将在剧组忙得昏天黑地的情形,更加觉得悲伤,甚至都有点想来个彻夜不眠了。但现在她吃的太饱,只能带着俩小助理沿着人行街道慢慢走。 八月末,气候炎热的像蒸笼一样,空气中湿气弥漫,已是夜半,整座城市闷热的想在蒸桑拿,雾蒙蒙的。他们走在商业街,不知不觉就绕过了一片中心广场,广场上的观景树上或蓝或紫或绿的光芒打在行人身上,更显得有几分诡秘奢靡。 突然,他们经过一片偏僻的小树林的拐角时,明田动了。小邹和小唐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着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戴着大墨镜的明田踏着一双运动鞋已经跑远了,俩人对视一眼,也忙一人提着一点东西追了上去。 小树林中,一个健壮的身影捂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儿的嘴,把她按在地上。女孩挣扎着,两条胳膊胡乱拍打着地面上的碎叶,两条腿在男子身上使劲的踢来踢去,但是没有丝毫作用。她绝望的偏过头,一行泪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滑下。 可是突然,身上一空,她抬头,正见方才那个高大健壮的黑影已经被人揪打着拖离了她的身上。一个披着披肩发,带着大墨镜的女子,正用一双白皙削瘦的腿使劲地踹向了地上男子的兄弟。 “嗷!”的一声痛呼,男子捂着兄弟,痛苦的嚎叫出声。迅速跟来的俩个小助理听见这声音,也不由得裆下一凉,互相对视一眼。 小树林偏僻,不远处观景树上蓝绿色的荧光照在这女人的脸上,显出她身形不一般的高大和安全来,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和她一样大小的女孩子,甚至她看起来要更削瘦些,但她的身体里也不知道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竟能够轻轻松松就击垮一个欲行不轨的壮年男子。 明田看那女孩儿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下气急,又是一脚踹上去,在地上那男子身上狠狠地踹出了一个脚印,也将他踢飞了三步远。那闷哼的声音,只听得在场几人都不由得颤了两颤。 “人渣!”明田冷声道。 身后的助理小邹也恨恨地学明田说话,唾骂一句:“人渣!”随后自觉上前,朝着那男子走去。 明田伸手拉女孩儿起来,却发现她浑身发冷,僵硬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又衣衫不整的,便用身体挡住了她,朝身后两人道:“把外套脱了。” 穿着西装外套的小唐忙脱了衣服递给明田,明田把衣服盖在了女孩身上,扶她起来,顺嘴问道:“大热天的,小唐,你怎么还穿着西服外套?” 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颇为温文尔雅(斯文败类)的小唐一身白衣衬衫,颇为矜持的笑笑,道:“和明姐出来约会办事,自然是要穿的正式点,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哼。”一声轻哼。在昏暗的环境中,映衬着不远处观景灯打过来的亮度,明田清晰的看见正弯腰去制服地上男子的小邹翻了个白眼。 然而,下一刻,方才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男子,竟是迅速蹦起身,一把推开小邹,朝着远处跑开了。 第6章 第6章朱明田 第六章奇葩天才导演6 明田拔腿就追。 此时已是半夜,路上车少,依稀只能看见远处车灯与路灯闪烁,映衬着路边蓝绿色的霓虹灯,显得整个世界都光怪陆离起来,仿佛不像是个真正的世界。 男子跑得很快,路上不管碰到什么东西都往后面扔以期挡住明田,碰见一个遛狗人,顺势朝后明田的方向踢了一脚,明田轻轻一跃,跳过大二哈,又跟上了男子。那男子慌不择路,又有明田在后面穷追不舍,心烦意乱下,见路边有对小情侣抱在一起在卿卿我我,也不管不顾,随手一拉一推,两个情侣朝马路上倒去。 正此时,路边急速行驶来一辆开了路灯的车,见状,司机忙滴滴声按个不停。情侣中的男子见状,心下一个慌乱,条件反射下,竟是双手往前一推,把女友给推上马路中间,自己则往后跌落,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跌得不轻。 电光火石间,明田速度极快,身形像是一抹残影,在闷热潮湿的环境里生生地带起一阵风,三两步之间,已是快步从二哈那里跳过来,似乎是避让不及,一脚踩中地上那情侣男子的双*腿间。明田双*腿用力弹起,又一个横越,她左手去捞还愣在原地等着被车撞的女子,右手已是摘下大墨镜猛然间朝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施暴男子后脑勺而去。 坐在轿车后座的男子本以为自己的车要撞上路人,明天就要上头条,却突然间成功刹车,而他也透过玻璃,借着明亮的路灯,看清了跌倒在地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跌倒后立马就爬起来的,正露出一张没有大墨镜遮掩的脸,正色的口红在格外白皙的脸颊上显出几分冷酷的气势来。 见到这张有些熟悉的脸,他的瞳孔不由得猛然一缩。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您已成功触发男主会面。目前好感度(心动值)为:35/100】 刹车声,狗吠声,镜片碎掉的声音,路人的尖叫声,还有男子痛哭嚎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原本寂静的周围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像是一石击水,引起阵阵涟漪,以致于明田直接忽略掉了系统弹出的信息。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明田已是携着两个小助理来到了警察局。明田斜倚着墙壁,手中把玩着已经碎掉的墨镜,身旁的两个小助理一人提了一个包,正襟危站,面上有些拘谨,还有些好奇之色。 施暴男子坐在椅子上,用一种惧怕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明田,看见警察过来,忙伸手拉了警察的衣袖和衣摆,挡住自己的脸,躲在了警察的身后,只敢透过警察的胳膊缝看明田。施暴男子受伤不轻,当然,伤势除了异常隐蔽的地方一点外,还有他的后脑勺硬生生被明田的墨镜打出的一个老大的包。 罪犯居然需要借助警察的保护,就连小警察也不由摸了摸脑袋。 小邹小声嘀咕:“看他那副样子,该不会是打傻了吧?” 小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墙之隔的地方,马路上的小情侣还在吵个没完,一个哭嚷着要喊报警,另一个说已经在警察局了,一旁还有狗叫声,有狗主人以及司机在和警察解释来龙去脉。 明田坐那儿,话很少,警察问一句答一句,当然,更多的事情还是让小唐和受害女子说了。审讯到半夜两点,终于放他们出来了。出来前,警察若有所思地盯着小邹的脸看了半晌,蹦出来一句:“别在外头闲逛了,好好回去上学。” 气得小邹把身份证甩出来,指着少年脸说:“我只是长得嫩了一点而已!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小唐在一旁看的抿嘴直笑,忙过来给明田倒水锤肩:“明姐,我就说我比小邹要靠谱多了吧……” 再出来,碰见牵着二哈的狗主人,二哈情绪激动,硬是挣脱了自己的主人跑过来舔着明田的腿,舔了一腿的口水。好不容易送走二哈和它的主人,又遇见了受害女子和情侣中的女子,两人都不住地道谢,其中受害女子更是险些哭声来,明田只能抱着她,搂入怀中不住地安抚,硬着声安慰了几句。只是明田性子冷淡,也从没做过这样的细心活,说出来的话也是冷邦邦的。 做完一切,明田和两个小助理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而明田还没有来得及问系统关于男主的事情,就见方才才见过面的小轿车司机走了过来,很是恭敬地道:“朱小姐,我老板想要见您。” 身后的小邹和小唐强撑着的精神此时彻底清醒了,有些戒备又带着些好奇的看司机,却听见明田冷声道:“你老板是谁?这么晚了,想见我就见我?不见。要见我先通过我的经纪人莫艺嘉预约再说。”说完,已是带着小邹和小唐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明田索性给两个小助理放了一天假,让他们第三日收拾了东西直接跟着她去影视城,自己也回家补觉。第三天,明田收拾好东西准备两个小助理和经纪人过来接她,谁料三人见了她,面上都不禁露出奇怪的笑容来。 明田奇怪道:“怎么了,大早上的,是集体都没吃药吗?” 莫艺嘉一噎,还是率先开口道:“明田啊,我认识你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帅,可真帅!你上头条了!还是社会新闻板块的,你看!”他说着,颇为神秘地从背后掏出一份报纸,指了上面的标题“见义勇为朱小姐夜间追捕强*奸犯近千米”,又指了一份“天才女导演单手擒拿罪犯”,又一连指了好几份报纸。 末了,莫艺嘉又点出手机给明田看,絮絮叨叨的说:“你看,你已经登上了娱乐圈板块的头版头条,热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剑与玉》开机的消息!” 被他点开的是一段小视频,正是当时的路人拍摄下来的,从明田跳跃着从二哈身上一跃而过时开始,她三两步之间跳到小情侣所在,然后一脚踹翻了男子,纵身一跃救下了女主,顺便最后一刻反手甩出眼镜击中施暴犯,甚至太阳墨镜一举砸中施暴男子的后脑勺,及至最后她从地上爬起一把抓住施暴男子的画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不过四秒的时间,简直就是一气呵成。外加上这是警方认定了的见义勇为,一时引起社会上不小的反响,许多网友在评论跪服,大喊666,电影宣传方自然不会浪费这个好时机,当即刷了一波水军,把话题度吵得更热了。 莫艺嘉明明是个正经的经纪人,第一次享受到流量明星经纪人的待遇,一时还有些飘飘然,拉着明田简直快有说不完的话。 明田被他吵得有些烦了,眼不见心不烦的让俩个小助理拉了行礼,自己带着他们直接走了,惹得莫亦家在身后千般呼唤。 明田万万没想到,开机的时候也有记者跑过来问相关问题,幸而明田有原身的记忆,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笑话,也算糊弄过去了,顺便把她的新电影《剑与玉》的热度也打出去了。 这件事的热度直至明田全身心投入到剧组中去后一段时间才慢慢消停下来,但是“见义勇为朱小姐”却成了一个标签。 《剑与玉》投资过亿,是一部武侠电影,服装道具场景都堪称一流,有不少场景和服装道具甚至都是明田亲自把关过的,按着她的计划,先在影视城拍内景三个月,然后再去景区拍摄外景约莫三个月。也就是说要将近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拍摄,在三四个月乃至两个月完成一部商业电影的时代,她的速度算是慢的了。在这六个月的时间内,按照她的规矩以及合同上的条款,所有男女主以及有着重要戏份的男女配角要在剧组待到自己的戏份杀青才能走。 幸而朱明田有珠玉在前,在业内也算声名赫赫,这次投资方也是颇为大手笔,给演员开的价也不低,所以在开机的时候,男女主角以及男女配角都已经到场了。 男主演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俞长冬,明田也终于第一次正面见到了他。因为是在开机仪式上,所以明田忙完一切看到他的时候,俞长冬已经换上了电影里男主角连斐的装扮。 黑灰白三色杂成的衣服,顶着一头有些乱糟糟的发,他本白皙的面容被化的有些黑,没了以往的俊俏面容,但还是能从锋利的眉眼中看出他往日的神采来。俞长冬个子很高,一米八二的个头,手提着连斐的游鱼、赤龙双剑,不说话的时候,眉眼间有些温和,但当他提剑横眼扫过来的时候,却隐隐带了丝杀气。 无怪乎原身对俞长冬饰演连斐是满意的,饶是真正经历过江湖的明田,也觉得俞长冬本身的气场,乃至棱角和性格都和连斐有颇多相似之处,算是本色演出了。这也是在原来的世界中,这部电影成功非常重要的一点。 不过,直到见到了俞长冬,明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似乎,仿佛,那天救人的时候,她有听到万人迷系统说触发了什么男主会面,显示出了男主对她的好感度?明田又想起那日司机的奇怪表现,在心里头默默问。 万人迷系统回答的很及时:【宿主,你猜对了,那天车上坐着的是俞长冬。他现在对宿主的好感度是35,已经超过了陌生人,但是还不到熟人的范畴,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好感度位于陌生人和熟人之间,恰好是现在第一次合作的导演和男主间的关系,一切都很正常。不知道俞长冬是不知道原身的那些私事,还是知道了也不介意,明田无所谓的笑笑。 那日明田英雄救美,男主俞长冬对她的好感度就显示出来了,而且看样子还在原身的基础上有所增长。明田似有所悟,总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终极刷好感度的秘密。 第7章 第7章朱明田 第七章奇葩天才导演7 《剑与玉》的开头就是一场灭门大戏,江南临漳府,名满江湖庙堂“建章三进士,临漳一豪侠”的喻家满门上下七十一口被杀,唯剩女主演赵玲珑饰演的小女儿喻筱在尸山血海中被母亲塞进水缸活了下来。 不管是原身还是明田,都在纸上以及脑海中模拟了这个场景不下五次,此时初拍,按着计划一步一步来,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在场不少人都放下了心。 七十一具尸体的身份造型,乃至他们死亡的方式地点,明田甚至都能一一顺利的指出,她先是对着七十一个群演讲戏,每个人都细致的分到了不同的地点及死亡方式,甚至有个别镜头的人还要演出令明田满意的惊愕恐惧的表情。群演就位,赵玲珑深吸一口气,三台摄像机分三组从不同的角度远景、中景、近景进行拍摄,明田在一旁拿着对讲机指挥摄影师的拍摄角度。 开场就是大场面的长镜头,不管是对摄影师的技巧性还是导演的全场掌控能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众人都觉得压力很大,生怕开门不红就被脾气暴躁的朱导骂个狗血淋头。但让众人意外的是,这场戏竟然只拍了两次就过了,除去第一次试拍,后面的一次顺畅的连摄影师都有些赞叹,但更赞叹的还是剧组的副导演和惠湾湾。 惠湾湾跟在明田身边做了第三个小助理,初来乍到,对剧组里的道具服装都在心底挑三拣四挑刺了一番,及至看见明田一次就过了开场戏,心下尤为不耻,腹诽着又是一个混混样子赚赚快钱的导演,真是世风日下!及至被明田获准和副导演一起看录像,心下也翻了个白眼,抱着“我看你能拍出个什么鬼”的心态站明田后边。看完了三卷录像,惠湾湾才发现分毫毕现,镜头流畅,没有一个穿帮点,里面的群演竟也是出人意料的入戏,赵玲珑演的喻筱眼中的泪光甚至都隐有表现,才不得不服了。 随后她心底又道,镜头不过是导演的基本能力,要是朱明田连掌控镜头的本事也没有,那她能得到国际大奖除非是国际评委们眼睛都瞎了! 明田才不管惠湾湾心底是怎么想自己的,反正在她看来,惠湾湾也是个“带资进组”的,既然是师兄的孩子,师兄也花了点人情,不好好虐她一下简直就是对不起惠平师兄的特令! 明田显得很淡定,收了戏就趁着空闲给饰演连斐的俞长冬讲戏,一边讲一边不忘对身边小唐吩咐:“小唐,去跟赵玲珑说一声,让她别干巴巴坐那儿等了,先休息半小时,等会儿再来拍。大晚上的穿着湿衣服对女孩子不好,给她备个毛毯一杯热茶。” 俞长冬笑得温和,说话的语气稍显亲近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冒犯:“朱导挺关心女孩子的,那我们这种皮糙肉厚的汉子就不用关心啦?” 明田稍显锋锐的眉眼一横,淡淡道:“连斐是个落拓不羁的模样,你生病了颓废些更符合角色。好了,按着我刚才给你讲的走位顺序和出手动作,你自己来一遍看看。” 轮到自己出场时,俞长冬脸上就收敛了和剧组人员说话时的温和,不过刚刚站定,眉眼间的温润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醉鬼的颓废、迷茫,以及暗里老江湖的警觉,明明是醉鬼随意的步伐,却要一举一动都符合老江湖的狠辣和警觉。 俞长冬穿着一身丐帮样的衣服出场了,手中还提着一坛子女儿红,走路歪歪斜斜的,似乎是无意间闯入了被灭门的喻府。他脚步有些踉跄的绕过一个被割喉的家丁,又斜眼无意间瞥了眼倒地不起的狗,直至一手无意间将趴伏在灯座上的道具掀倒,头颅滚了一地,他才恍然站定。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片阴影,他神色莫名,似乎是刚要开嗓子大喊,却突然脚步一扭,朝着一旁倾倒,生生躲过了杀手的刺杀。 一场搏斗,拉开序幕。 连斐身手非常好,但是偏偏他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而是用醉鬼的姿态,以一坛子女儿红作战,最后好像是幸运似的一坛子酒砸死了杀手。最后,他醉酒似的站不稳,踉跄了几步,双手撑在院中水缸里,看着水缸里的睡莲和金鱼,也和躲在里头的喻筱大眼瞪小眼。 当然,这个时候水缸里是没有喻筱的,但是一旁武师饰演的杀手仍旧从天而降,招招毙命,却偏偏刺不到这醉鬼的身上。 没有明田的吩咐,摄像机没有开拍,这只是俞长冬的一次热身,即便如此,凭借着他过硬的职业素养,还是如一场默剧般演完了整场。很流畅,即便打斗时动作很慢,稍显磕磕绊绊,也看得出来他对连斐这个角色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在场众人都觉得他演的好,俞长冬的小迷妹齐佳佳更是如此,她身边的是陆鲤,今天没有这两人的戏份,但是是连斐的出场戏,身为俞长冬迷妹的齐佳佳自然要过来的,齐佳佳要来,陆鲤就不能落下。 齐佳佳捧着脸颊坐在一旁小矮凳上看俞长冬的目光中满是星星,陆鲤有样学样的捧着脸颊,只不过他身上特有的阳□□质已经快没了,转而变成了一个阴郁总裁。 齐佳佳自豪道:“不愧是我男神,一遍就能演的这么好的,刚才的打戏还是他亲身上阵,简直是太棒了!” 一旁的陆鲤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俞长冬演完,走到明田身边,明田淡淡看了他一眼,夸奖道:“这是第一次,演的不错,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还是练过几下子的。” 俞长冬收了方才的颓废落拓,笑得温和有礼:“走位动作都是朱导和武师们指导过的,还是朱导讲的详细。” “嗯。”明田淡淡点头,一点想要客气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你的表现离我想要的还差的很远,刚才有很多地方你都做的不到位。梁师傅,麻烦您也过来一下。” “对了,”明田转身,看俞长冬,“别叫什么朱导了,叫我明姐吧。” 俞长冬有些愕然道:“朱导,这,我比您还大呢……”不过俞长冬毕竟是混迹演艺界十多年,朱明田的成就他难以企及,剧组里最大的就是明田,他即便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跟着喊明姐。 明田喊来饰演杀手的武师梁师傅,又拉了俞长冬给他看梁师傅方才饰演的杀手藏身的位置,用手比划道:“梁师傅吊威亚从房顶后面出来的时候,镜头会拍到他踩了一下房檐,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听到了,只不过要表现成没放在心上,你刚刚根本就没有这个动作。” “你进场时的那场戏就不用我讲了,注意一下表情仪态就可以,不要刻意模仿醉鬼的姿态,要放轻松,你身体太紧张,整个人演起来都硬邦邦的。”明田毫不留情面。 明田继续道,推开俞长冬,站在他刚才站的水缸一侧的位置,又道:“刚刚最后这一个镜头,从这里一路醉到水缸旁,你做的太刻意了,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你是知道水缸里头有人的。但是,你要记住,你此时的表现是不知道里面有人的,你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水缸,看到了里面的喻筱。” 俞长冬苦笑道:“朱导……明姐,您这还说我演的好呢,我所有的戏份您都拆了一一拿过来指正,要么重来,要么就加强表情动作的,就剩武打戏您没说了。”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明田点点头,抿唇笑,眉眼间尽是肆意,看的俞长冬却有点憋屈。他成名十多年,自认精益求精,在众多苛刻的导演手底下也能受到赞赏厚待,唯独在明田这里,第一场戏就被批的不成人样。俞长冬再是好脾气,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你的武打戏,我也不说什么,我等一会儿和梁师傅给你示范一次,你好好看着学就是了。”明田慢慢说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怎么在意。 明田和俞长冬本就是剧组的焦点,此时导演给男主角讲戏,甚至还要亲身上阵和武师来一场,不少人都拍手叫好,起哄着。就连在一旁围着毯子的赵玲珑也被助理拉了过来,更不用说本就注视着俞长冬和明田两人的齐佳佳和陆鲤。 齐佳佳是个偶像派,之前在剧组合作过的导演都很好说话,还是第一次碰到明田这种硬茬子,再加上之前明田说俞长冬戏份问题的时候她也听到了,此时不由得有些忿忿:“我男神以前为了拍军旅片可是特意练过的!我就不信朱导能比他还厉害,简直就是……”到底还是记得这是在剧组,不敢说导演的坏话,只能自己心里忿忿不平,同时和身边的竹马陆鲤吐槽。 谁料陆鲤竟是罕见的第一次没有赞同她的观点,而是也来了兴致:“我看不一定,朱导毕竟是大导演,要拍武侠那肯定是对武打戏做过了解的。”也不知道他力挺明田到底是真的相信明田能做到还是为了借明田的势杀杀俞长冬的威风。 惠湾湾见多了导演给角色讲戏的场面,但是导演亲身上阵和武师对打倒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明田的年龄样貌摆在那里,27岁年轻的女导演,长得貌美,第一次拍摄武打戏竟然就敢自己上阵,还是挺吸人眼球的。她一边喝奶茶一边腹诽,面上不免露出奚落来,被一旁小邹看见。 小邹问:“怎么,你作为一个新来的,不相信咱们明姐的实力?”惠湾湾作为第三个助理,平时大大咧咧的,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小邹和小唐都以为她是个刚出象牙塔的大学生。 惠湾湾道:“就算朱导见义勇为上了电视报纸,那也只能说她有点底子,但是现实生活中的这个底子和武打戏里的动作招式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嘛!” 小邹笑得神秘:“你往后看就知道了!” 九月已是深秋,夜间更深露重的,明田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长裤,白衣黑裤,脚上穿了一双运动鞋,往那里一站,腰背挺得笔直,就是一道风景线。她推开俞长冬,自己站到了小院中,手里新提了一坛子装着自来水的女儿红,示意工作人员把梁师傅吊上去。 明田以手起势,看着平平无奇,身形却略微一晃,众人屏息以待。突听明田大声喊了一句:“小邹,拿瓶酒来!” 第8章 第8章朱明田 第八章奇葩天才导演8 众人绝倒。 有剧组里的人笑道:“朱导这是来真的啊!” 周围的人如何想,怎么说,明田完全不在意。半瓶白酒下肚,从嗓子眼一路辣到胃,酒香四溢,明田两颊微红,神态露出些醉意,身形踉跄,走路不稳,晃了晃两下脑袋,真像是喝醉了。 惠湾湾皱眉道:“不会真喝醉了吧?那今天这场戏还拍不拍啊?” 小邹笃定道:“肯定要拍的啊,明姐这不是在教男主演嘛!湾湾呀,你好好看着就行了。” 明田面露醉态,手中捏着的一坛女儿红却是紧紧的,丝毫不放松,她倒着走,眼露迷茫,身形踉跄间,突然眼光一转,口中指点俞长冬道:“当杀手下来的时候,你就要有细微的表情表示,但是身体完全不能有预警。” 梁师傅穿着黑衣拿着剑从天而降,明田无意间的一个闪身,似乎是醉酒之人的步伐不稳,稳稳的躲了过去,口中不停地指导着俞长冬:“醉酒客的出场,身段一定要软,步伐看似紊乱但一定要踩到实地,千万不能踮脚或是飘忽,不然就是下盘不稳。胳膊甩的幅度和动作要随意点,不要太僵硬,你刚才的身体就是太过刻意了,显得像是在做广播体操一样,完全没有轻松写意之态。” 明田口中一边慢慢指导,身体的动作却不停,和梁师傅配合的非常有默契。 外人看来,只作明田演的就是方才俞长冬和梁师傅早就设计好的一场戏份,只不过明田和梁师傅的动作非常利落干净,比之俞长冬刚才的磕磕绊绊似的慢动作要快上不少。尤其是明田的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乍一看像是不着调的醉酒客,但细看之下才发现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迹可循,也有处可挡,完全没有浪费掉任何一式。 众人都以为这是明田和梁师傅熟能生巧,毕竟武打戏的动作招式就是靠的导演和武师的安排。只有做了二十多年武师的梁师傅才知道,他额间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梁师傅的神色严峻了许多,动作愈发凌厉起来,比之方才和俞长冬打斗时动作放慢了的表演,他明显认真起来。情势也不容他不认真,因为偶然间触到明田冰冷肃杀的眼神,让他精神一肃,背后不禁生出冷汗来。他此时仿佛是进入了一个真的江湖世界,而他就是一名杀手。只是如今,这名杀手遇到了劲敌。不仅如此,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被明田引导着出招!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梁师傅的剑已经舞出了残影,明田却轻轻松松接下,三两式之间,尽显漫不经心的醉态。 不靠特效快动作的残影剑招,不仅俞长冬看的眼花缭乱,心绪烦杂,在场众人都不免惊愕起来,随即心下顿生佩服。 “啪”的一声脆响,手中坛已经砸碎,杀手倒下。明田晃晃悠悠的站着,随意的朝前走了两步,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酒坛子,下一秒,她身形一歪,就倒在了水缸上趴着,极其自然。 明田缓缓起身,众人还有些微怔,梁师傅起身鼓掌大喝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似的,只是都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梁师傅走到明田身前,一把揭下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布满了汗水洋溢着笑意的脸:“朱导深藏不露,刚才真是好身手啊!刚才的那几招剑招我使出来都有些乱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被朱导给一坛子砸下去毙命了!” 众人看方才被明田刻意砸歪的酒坛子,四分五裂的扔在地上,水浸湿了一大块地方。明田唇角微勾,她怕她真的一坛子下去,梁师傅不死也得icu了,只能故意砸歪。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男主俞长冬对你的好感度已经达到40/100.女主齐佳佳对你的好感已经达到45/100.男二陆鲤对你的好感已经达到28/100.】 明田凤眉微挑,心下暗道:“系统,为什么以前没有女主和男二的好感度?” 万人迷系统:【宿主,只有碰到本世界男主,触发了本世界好感读取程序后,才能显示重要角色对宿主的好感度。】 明田没有再理会万人迷系统的事情,而是心情很好的朝俞长冬招手,示意他过来。俞长冬这次神色和言语间对明田的态度恭敬了许多,明田想着这也是在“撩男主”,兴致上来,又教导了俞长冬几招,接着让他和梁师傅对练一下,自己闪到一旁准备和摄影组沟通。 明田还没走到a组摄像机跟前,就见一小姑娘突然冲了出来,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是齐佳佳。齐佳佳能身为偶像派花旦,演技不说,颜值可以说是顶尖的,这也是为什么明田能痛快答应陆鲤让齐佳佳进组的原因之一。 唇红齿白,乌发白肤,五官精致,性格软萌,便是天天看着也爽啊!但是一想到齐佳佳的角色的演技,明田不禁叹了一口气。 齐佳佳上来就问:“朱导朱导,你刚才那几招好帅啊!” “漂亮的小姑娘一夸奖,我心情就好。”明田浅笑,“也别叫我朱导,听着生疏,还不如和他们一样喊我明姐。” 齐佳佳很上道:“明姐,我想问……”捏着衣角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明姐,到时候我的武打戏份也是你设计的吗?” “是啊,”明田心情很好的回,“你放心,到时候我手把手教你,好几个月的时间呢,也不怕教不会。对了,还有陆鲤也是,陆鲤武戏虽然少,但也有,你们两个平时没事还是要向玲珑和长冬多学学怎么演戏走位,他们俩没时间,剧组里挺多老手的,问问他们也行。” 明田态度温和,明艳大气的脸上笑得灿烂,再加上“特许”了齐佳佳向俞长冬问戏,齐佳佳的好感度又上涨了5个点,已经成了50了。还没对女主怎么样,齐佳佳对她的好感度已经是三个气运子当中最高的了,明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自恋的归纳于这是自己的魅力了。 这次有了明田亲自指导,俞长冬又ng了几次,总算是达到明田的要求了,第一场戏也就过了。经过这一次,剧组的人也知道了明田的脾性和能力,一时间,明田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觉得总有人拿亮晶晶的目光盯着自己。 连斐救了喻筱,确切的说,是喻筱硬要跟着连斐。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突遇灭门之灾,悲痛欲绝之后跟着救命恩人是很常见的戏码,俞长冬和赵玲珑也是老手了,明田拍的很顺畅。直至戏份到了两人城外茶铺再遇杀手这一段,明田又不满意了。 她看着穿着黑衣蒙着面,气势汹汹的一群高个杀手,有些头疼的捂住了脸。平复心情后,明田冷静的一一训斥:“你们是杀手吗?看你们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请了一群跳街舞的过来跳大神呢。” 紧跟在明田身后的惠湾湾没憋住笑意,轻声道:“真犀利。” 明田横眼神扫了过来,吩咐她:“湾湾,去,给我拿一根长棍来,要不然竹竿也行。” 惠湾湾不解其意,但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一旁的小唐跃跃欲试的过来想要抢走自己的活计,很是硬气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转身到道具组里寻来了一根竹竿。 明田随手转了转竹竿,竹竿在她手上被转出残影,空中有呼呼声响,惹得众人赞叹。明田让摄影组暂时休息,又让杀手们和连斐喻筱都围过来,先是一一讲明了等会儿的走位和动作台词后,她站远了些,一声响板,众人开始动起来。 杀手头子蒙着面,拿着刀就砍过来,突然跑着跑着,只觉膝盖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很轻很轻,仿佛没怎么用力,但他的膝盖却突然麻了一下,让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明田看他的目光很冷,口中的话更冷:“你们是杀手,要冷酷点,动作要狠辣凌厉,出手要快,怎么动作像没吃饭的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一样软绵绵的?” 惠湾湾这次又没憋住笑,明田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出声。惠湾湾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事不好了。 接下来的戏份,基本上每个杀手都被明田用竹竿敲过,就连俞长冬和赵玲珑也不例外。他们觉得稀奇,本来身体软绵绵或是硬邦邦的,被她的竹竿一敲,再示范指导一下,下次再来,就会发现比以前好多了,多来两下,甚至觉得身轻如燕,自己也能更快的融入这个角色了。 赵玲珑笑着道:“朱导的这根竹竿还真是神奇,大家都被敲几下,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明田执着竹竿,静静地立在那儿,像一棵古松,每次出手都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仿佛恍惚间,她不是一个导演,剧组也不是用来拍戏的,而是所有人都待在山里头,跟着武学大宗师学武一样。明田笑得淡然:“没有打通任督二脉,只是打通了肩膀和腿上的部分穴道而已。” 众人听了都不由得笑起来,只以为这是明田顺着赵玲珑接话调侃。 没人把明田的话当真。 只有俞长冬皱紧了眉,看着明田,低头所有所思。 紧接着,万人迷系统突然提醒她男主俞长冬涨了2点好感度。明田心下暗喜,觉得自己走的路子果然是对的,这个世界的男主俞长冬敬佩强者! 接下来,每一场武戏都有明田的亲身教导,梁师傅看明田的眼神越来越像看知音和同道中人,恨不能拉着明田痛饮三百杯,而剧组人员已经渐渐习惯了导演是个“武林高手”的配置。 第9章 第9章朱明田 第九章奇葩天才导演9 电影拍摄的很顺利。 连斐和喻筱城外茶铺遇到了一波杀手,杀手逼问喻筱连城玉在哪里,喻筱哭着说不知道什么是连城玉,朝连斐求救。连斐出手救人,武功也被暴露,杀光杀手之后,连斐带着喻筱来到了江南一个陌生的小镇,在一栋破败的屋子里取出了一柄白色的剑。 白虹剑,连城玉。 江湖传言拥有白虹剑的人能天下无敌,得到连城玉的人能拥有前朝皇室的宝藏,而同时有这两样东西的人,会成为天下之主。 连斐坐在溪边,用身上染血的粗布擦拭着手中白色的长剑,微低着头,目光很平静。喻筱蹲坐在他身侧,就着溪水打理自己的头发,突然听见连斐轻声说:“白虹剑,连城玉,天下至宝。喻家灭族,各方人马齐动,想要抢夺至宝者不计其数,其中绝大部分人都不过是些杂鱼,唯有三大势力,我心生忌惮。” 喻筱颤抖着唇,轻声问他:“哪三大势力?” 连斐平静道:“朝廷东厂,江湖暗阁,叛军秦王。”他说完,起身,收剑。 喻筱神情微怔。 戏份结束。 明田满意地鼓掌,面上带笑,让大家都休息一下,她刚起身,就见方才还蹲坐在溪边的赵玲珑也笑着起身,脚下一滑,整个人已经朝着湖里倒去。 周边人多,也有人看见,但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离她最近的俞长冬惊呼一声伸臂去接,却突然眼前一晃,赵玲珑已经被明田搂在了怀里,在溪边的一块狭小的石头上站的稳稳的。 赵玲珑面色有些发红的跟明田道谢,两人手挽手上了岸,一旁蹲着学戏的齐佳佳一声惊呼,已是顶着一脸小迷妹的表情跑了过来,嘴里直呼:“明姐明姐,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俞长冬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想,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以前齐佳佳是自己的迷妹,现在却成了明田的迷妹而有些不习惯。正这么想着,眼光一扫,突然看见饰演男二号东厂厂公的陆鲤看着明田三人的方向,见自己看他,回眸看了自己一眼,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恨铁不成钢?! 终于轮到齐佳佳的戏份了,齐佳佳异常期待,明田却只觉得头疼。 齐佳佳本来饰演的是风情万种的客栈老板娘,因为演技问题,只能把人设改成冷漠冰霜老板娘不说,就连干脆利落一点的动作戏份她也是经久不能过。 目睹齐佳佳ng了三次,摔碎了三个大花瓶之后,前来汇报工作的莫艺嘉终于忍受不住的险些要哭出声来。他对明田道:“明田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这个花瓶是按照你说的特制的,一个得要十来万呢!就这么一会儿已经碎掉了三十来万了!” “哦,”明田淡淡回,“我早猜到这种情况了,所以不是定制了十个嘛。万一全碎没了,简单,再找厂家继续定制呗。要是缺钱,就找最大的投资商追加投资。” 一旁着深紫戏服的陆鲤听得嘴角直抽搐,忍不住把目光投过来,颤巍巍的问:“光这花瓶,你就花了……一百万?” 齐佳佳本来也不知道道具的价格,听到这么一出,也吓得不行,忙问:“明、明姐,那我摔碎的那些……” 明田安慰她:“别担心,这是道具费,又不用你赔。再说了,你这部剧的片酬,还没你摔碎的那些道具加起来贵。” 齐佳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拿着花瓶的手都有些抖的帕金森了。 明田假意咳了咳,回头问:“湾湾,你说,我这道具用真的对不对?” 惠湾湾道:“明姐,我对你只想说一个字:壕!壕明姐,你还差朋友吗?小弟也行,在你后边拿着棋子耀武扬威,啊呸,不是,摇旗呐喊助威的。” 明田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来订制道具吗?” “钱多,烧的慌,”惠湾湾看明田一脸正色,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明姐,你来真的,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追求艺术?” “不行吗?”明田似笑非笑的看她,突然长叹一口气,喝了一口水,接过齐佳佳手中的花瓶,指着上面的纹饰道:“看见没,正宗汝窑瓷瓶,上头的花纹从博物馆看来的,然后改了一下,能更符合咱们电影里这个时代。总之,一切都要做到一个真字。你们想想,一个真的明宋时期的汝窑瓷瓶得值多少钱?我不能拿真古董来砸,那也没人支持不是,只能拿现代的这个仿品来砸。但是这个仿品也是分层次的,咱们定制的就是定好的仿品,一般都可以拿回家珍藏的那种。现在么,就放在这里充当电影里的道具。” 她看齐佳佳的目光充满了和善和鼓励,却吓得齐佳佳帕金森更厉害了:“电影里有你砸花瓶这个镜头,咱们就得拍,拍一次紧张了,重来,拍两次不好看,再来,拍三次没拍出那个意境,还是得重来!总之,我准备了十个花瓶呢,全砸了咱们再来!” “湾湾你也别当我是坑投资商或是为了什么,我这是在向国际靠拢,追求真实感和艺术感。”明田一本正经。 惠湾湾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明田语重心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和燕京的刘教授联系了一下,聊了一点事儿。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却还有一腔热情,想要搞文化输出,文化复兴,奈何我们这些弟子不争气,拍了一辈子电影,自认为搞了一辈子艺术都在给洋人打工,审美都西化了。” “他大半夜的喝了点小酒,就给我打电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绪激昂,我也挺受感触的。我自认为才二十来岁,正年轻,或许就是年轻吧,我还有一颗少年热血的心不是。”明田继续瞎掰,反正这也是真的,不过是刘教授和原身说的了。经过这段时间梳理记忆以及原身的人际关系和人生意向,明田发现原身还真是这么想的。 见明田一脸认真,一旁还在等戏的俞长冬不禁也停了手中的事情,听她继续说。 明田道:“有前辈能为民族之崛起而读书,我辈电影人,一辈子追求艺术,追求电影,也有不少前辈追求文化复苏,把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文化传扬给全世界的人。可惜,我们直到现在都在受西方文化的侵蚀打压,我辈少年人,少年热血不会凉,滚烫。所以要从我们这一辈开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习他们的工匠精神和电影艺术精神,传扬我们的文化。” “这就是你花了一百多万做十个花瓶出来摔碎的理由?!”莫艺嘉有点崩溃。 明田看了他一眼,缓缓的,眼神轻柔,透着股漫不经心,但说出来的话却重逾千斤:“斯皮尔伯格为了拍一部电影能动用九千条蛇,阿藤伯勒动用了四十万群众演员,沃卓斯基修建了一条私人高速公路,基顿买了一列真正的古董火车只为了在过桥的时候炸掉。这些都不论,诺兰让火车开进了洛杉矶街道。这些电影大师都动真格的,我不过学了他们一点皮毛,砸的也不是真古董花瓶,不过是现代高仿品罢了,你说我这个理由够不够?” 莫艺嘉被她反驳的哑口无言,俞长冬道:“明姐,你……对《剑与玉》就这么看好吗?” “等电影出来就知道了。”明田笃定道。 随后万人迷系统提示俞长冬和齐佳佳都给她加了十点好感。现在细算起来俞长冬已经有55点好感,齐佳佳要高很多,现在已经达到了80点,陆鲤是最低的,刚刚还降了十点,现在只有30点了。明田对他们两个这好感加的有点不明所以,只能熟练的归为自己魅力所致。 陆鲤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艺嘉朝陆鲤的方向努嘴,示意明田看过去,明田淡淡扫了一眼,道:“值与不值,票房出来就知道了,现在说这一切都还太早。” 对于俞长冬和齐佳佳这样的人来说,能踏进这个圈子固然有很多原因,但谁不想做到圈子的金字塔,为国家民族做贡献,明田那番原身的剖心自白能打动这两人,却未必能打动作为商人的陆鲤。对于陆鲤,只能从票房成果上碾压他,让他后面跪着来投资!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经检测,女主齐佳佳对你的好感达到了80点,符合爱慕层次。】 明田看了一眼看着自己两眼发光的齐佳佳,嘴角微微抽搐:“系统啊,你确定那是爱慕的眼神吗?”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系统情感分辨程序异常,程序异常,需升级24小时。系统升级勿扰。】 明田愈发搞不懂了,只能继续给齐佳佳讲电影。 在二楼栏杆旁吊好威压,明田指给齐佳佳看她等一会儿的落脚点,慢慢道:“你等会儿出场,先从二楼降下来,直接落在桌上,这边落脚点也都已经搭好了,看,就是这张桌子。落下来之后,要摆个动作,动作你已经很熟练了,我也就不讲了,然后是双手接剑,和他们的对打,这些也示范过了。” 齐佳佳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明田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随后才转身下楼坐在自己的导演椅上。 场记板打响,齐佳佳一脚踩上栏杆,神情冷峻,冷若冰霜——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齐佳佳演面瘫美人总算有点心得了,她纵身一跃。 忽而,二楼处有人惊呼。 明田悚然一惊,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形已是跳跃上前,伸出了双臂。 第10章 第10章朱明田 第十章奇葩天才导演10 明田右手虚虚怀着吓得脸色苍白的齐佳佳,左手无力的耷拉在身侧。 齐佳佳吓得失声,两腿都是软的,只能靠在明田身上,后知后觉发现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得忍不住哭出声来。 明田放缓了声音安慰:“别怕,我在呢,没事啊。” 话音刚落,明田右手微动,抓住齐佳佳等会儿要用到的软剑,伸臂一扬,软剑豁然出鞘,向着三楼走廊而去。 “叮”的一声,直直地刺穿了一个黑衫男子的衣袖,把他钉在了木楼墙壁上。黑衫男子吓得一声尖叫,身体一软,靠在墙壁上往下滑。 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俞长冬率先反应过来,忙道:“快抓住那个人!” 众人反应过来,在三楼的几个工作人员忙按住了黑衫男子。俞长冬看向齐佳佳和明田,快步上前,脸上还带着担忧,他道:“明姐,佳佳,快去医院吧?” “明姐,你受伤了!”小邹在一旁惊呼。 齐佳佳忙反应过来,拉着明田看,看见她无力耷拉着的左臂,顿时哭得比刚才还大声,一边哭一边道:“明姐、呜呜……你疼不疼,是不是断了……对了,医院,我们快去医院!” 剧组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面露担心。毕竟是导演受伤,这关系着剧组所有人的进程,再者明田这几天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对明田还是很服气的,此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心不忍来。 明田面上仍旧淡淡的,除了有些苍白的脸色外,看不出任何疼痛难忍的迹象,她淡淡道:“没事,只是脱臼了,我接上就可以了。佳佳受惊不小,去一旁歇着吧,小邹,你准备一些蜂蜜水,给大家喝了压压惊。” 梁师傅忙跑过来,弯身看明田的左臂,不忍道:“朱导,你这确实是脱臼了,我给你接上去,就是要疼一下了。” 明田笑道:“麻烦梁师傅了,不过我自己来就行了。”说完,明田右手伸出捏着左臂关节,忽的一用力,周围人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响,再见,明田就已经在甩着左手了,看样子是好了。 围观的剧组工作人员都听的背后发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完好的左臂,就连俞长冬和陆鲤也是。 梁师傅赞许道:“朱导还是个女孩子呢,是真不怕疼啊。我手底下的那些大小伙们,练功练到脱臼接位的时候也得痛得哇哇叫呢!” 明田笑笑,不语,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让人联系齐佳佳的经纪人,又让小唐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让人检查黑衣男子负责的威压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最好拍照留下证据,最后才让人把那黑衣男子捆起来绑在了一个休息间,说要自己问几句话然后报警。 明田是剧组的老大,再者这几日剧组天天飞来飞去的,工作人员多多少少都有了几分江湖侠气,此时见着这黑衣男子鬼鬼祟祟的想要逃跑被明田一把抓住,个个群情激奋,竟是头脑发热,也没几个人想着立刻报警,而是真的把他捆了起来。 明田进来的时候,黑衣男子被绑在椅子上,表情还有些狰狞不服,看着明田进来,脸上更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轻笑。 小邹和小唐都有事情要忙,跟在明田身边的就一个惠湾湾,她站在明田身后,看着黑衫男子脸上露出愤慨之色。她年纪小,见不得这种事情,免不得心情激愤,恨不得报警让他坐牢。 明田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凝,面色沉沉,饶是惠湾湾也看出她有些生气了。 明田冷声问:“我记得你叫王云琦,是跟着道具组的老万手底下做事的。老万也跟了我两部戏了,跟我有些交情,刚才还在为你求情呢。” “朱导记得我的名字?”王云琦愣道。 明田道:“不仅仅是你,除了一些只来一两天的群演,常驻剧组的一百六十二个工作人员我都记得,也清楚你们每一个人的分工。” 惠湾湾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明田,连王云琦也不放在心上了。 “所以我知道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甚至只要我愿意,也能回想起你这些天的事情是什么。憋了一个月了才动手,想来你也是在等机会吧?你跟齐佳佳有什么仇,或者,是谁出钱,出了多少钱,让你对付齐佳佳的?” 王云琦犹疑不肯回。 “好啊,既然你不肯说。”明田起身,她站着,俯视着王云琦,神情冷凝,眉目冷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她慢慢道:“反正我的身份是导演,工作是拍戏,这种查案子的事情,也不归我管,你既然不肯说出来,我就只能移交警方了。湾湾,报警吧。” “啊?哦。”惠湾湾反应过来。 房门突然被打开,急的满头大汗的莫艺嘉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舔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明田认出来这是仅次于陆鲤公司的另一个投资商周总。周总身后跟着一脸阴沉,还穿着厂公戏服的陆鲤。 外面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莫艺嘉把人都轰出去,嚷着“别看了”回身把门带上了。他回头看明田,语气急切道:“不能报警,一报警这事就瞒不住了,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啊,明田!” 周总也道:“是啊是啊,朱导,现在这个行情,先不说一报警就要耽搁拍摄日程,少说两三天,多说也要七八天呢,这还只是警方那边来取证调查,还不算要开记者发布会跟外界解释呢!” 莫艺嘉也道:“这部戏是你的转型戏,影响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因为一个没起起来的事儿就传出剧组伤人的□□。到时候不但要影响票房,很可能还会对你以后产生重要影响的!” “对啊对啊,朱导,反正这事我也已经听说了,幸好有您在,这才免了一次灾。不管怎么说,这不什么事都没有么,大家开除他,警告他一下,然后跟演员那边交涉一下,大家就算过去了。” 明田淡淡扫了面前几人一眼,看绑在椅子上的王云琦,道:“王云琦,你就是猜出来我为了影响会选择让齐佳佳一方和你私下解决此事,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吧?让我猜猜,你的工作也不会怎么受影响,想必还有人肯为你操心的。” 王云琦神色有点怪异。 “不知道陆总怎么想啊?”明天环胸,淡淡问。 “敢伤害佳佳,等着坐牢吧!”陆鲤恶狠狠道。 明田笑道:“湾湾,报警吧。” “陆总,这可关系到您几个亿的投资啊,怎么能这么草率呢!”周总嚷道。 明田淡淡道:“周总您这话也别甩锅了,我不仅是制作人,也是导演,剧组里的一切合情合理都该我来出手管理。像你这样的投资商,顶多只能提个建议。王云琦敢出手谋害演员,就是犯了我的忌讳。” “犯了我的忌讳,别想着远大前程了,直接进局子吧!你背后的人想要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也不是这么好算的,当真当我朱明田是个软柿子好脾气吗?敢出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明田冷声道。 “在我剧组里的人,我就有义务和权力保护他们,敢对他们动手,就是在打我的脸面!” 看周总脸色有些黑,明田继续淡淡道:“周总和陆总二位担心的,也不过是票房问题,我可以以我的本事担保,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但是我也不会让票房受损,□□满天飞。” “周总您呐,还是直接回公司坐着,等九个月后电影上映,来看票房成绩就知道我今天所说绝对非虚了。” 周总脸色发黑,莫艺嘉忙上前安抚,看了看明田,还想说什么,明田直接让惠湾湾开房门。 一打开房门,几人就看见还穿着戏服的齐佳佳哭得梨花带雨的站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陆鲤看见齐佳佳哭得伤心,脚步微动想要上前,却见齐佳佳快步朝明田跑去,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哭喊着道:“明姐……我害怕……谢谢、谢谢明姐。” 陆鲤心塞的关上了房门。 惠湾湾利索的报警,王云琦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惊愕,他对齐佳佳的经纪人大声喊叫可以私下解决,他把幕后人供出来。但明田就在一旁抱臂冷冷看着,王云琦突地打了个寒颤。 王云琦被带走了,齐佳佳的经纪人也忙着去处理这件事。 剧组的事情果然被人捅出去了,开始是几个营销号发的“《剑与玉》剧组演员受伤疑朱导开局不利”、“齐佳佳威压受伤进医院疑重伤不利”、“《剑与玉》工作剧组遭警察盘查”。诸如此类模棱两可的新闻,不过片刻的时间,就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看见某某男星去医院探望齐佳佳了,《剑与玉》剧组死人了要停拍了。 总有想要踩上一脚的人浑水摸鱼发些不利的传闻,不仅对朱明田和齐佳佳,也对男女主俞长冬和赵玲珑。 第11章 第11章朱明田 第十一章奇葩天才导演11 深夜收工,深秋的夜还带着一股凉意,明田衣衫单薄却腰背挺直,忙了一整天也不见脸上有丝毫疲惫,反而还井井有条的指挥着剧组工作人员收拾东西。 “湾湾,还在忙什么?收工了。”明田朝一旁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惠湾湾喊。 惠湾湾忙掩饰住手里的手机,快步上前,看着明田欲言又止。 明田淡淡问:“怎么了,今天的绯闻又升级了吗?”脸上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心里头在想什么。 惠湾湾点点头,支支吾吾的问:“明、明姐,现在网上骂来骂去的可难听了,都说你收钱替人办事了,你怎么一点、一点也不生气啊?” “这种事,生气有什么用?”明田看着她笑,“传播谣言,直接报警不就行了。你要记住,我们是导演,拍好戏就行了,我们的影片就是我们的脸面,在别处蹦跶的再高,本业不做好也是白费力气。” 惠湾湾恍然大悟:“哦!明姐是说只要我们把电影拍好,他强任他强,我自不动稳如老狗,啊呸,稳如山,就可以了?”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明田回道,“准备准备吧,明天下午,等这件事最快的发酵过去了,我们就该开记者招待会回答这些问题了。记得到时候让小唐把一直调查这件事的警官带上,和警方沟通一下,也发个通告,该告传谣的就告,该坐牢的就坐牢,该营销的就营销,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你不要轻易乱了阵脚,一切记得稳住就行。我们现在资金充足,也没有闹出命案,又不会封了不让你拍电影,区区无关痛痒的舆论攻击,是最轻也是最没用的,所以我们只要稳住内部,不从内部垮掉,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惠湾湾听的直点头,明田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了多少,挥挥手让她回家。 坐在车上,看着车外霓虹万千,灯火通明,明田把车窗降下,迎着晚间的凉风,更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这个时候,消失了24小时的万人迷系统终于上线了。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本系统已经升级完毕。】 万人迷系统:【宿主,经系统程序检测,位面男女主对你的好感应准确描述为‘崇拜值’,现重新检测。】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经检测,男主俞长冬对你的崇拜值为:38/100,处于心服口服阶段。女主齐佳佳对你的崇拜值为80/100,处于五体投地阶段。男配陆鲤对你的崇拜值为12/100,处于甘拜下风阶段。】 明田:“系统,这就是你升级后的表现?说好的撩汉爱慕值怎么变成崇拜值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万人迷系统:【宿主,经系统检测,宿主的行为用来获取崇拜值比获取爱慕值更合理,而且崇拜值的本源也不比爱慕值差。】 明田伸手拂了拂耳边的碎发:“行了,既然我原本计划得来的崇拜值也不差,那就继续沿着我原定的路线来吧。”说完就屏蔽了系统。 万人迷系统:准备好的说辞还没发出去就没了…… 翌日下午,明田妥善的接待了数十个记者,大半都是莫艺嘉发送请柬请来的,也有少数不请自来的,不请自来的记者问出的问题则多多少少都带了刺。 明田往主座上一坐,拿了惠湾湾写的稿子扫了一遍,随后干脆利落的放下了。很正式化,也很无趣,还冗长,最重要的是,很长,要念很久。明田没有这么多时间拿来磨磨唧唧的念稿子和回答记者找茬的问题,调整了话筒的位置,轻咳了两声,还没说话,就有记者迫不及待的站出来问—— “朱导你好,网上传言《剑与玉》剧组因为刑事案件要停拍了,请问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朱导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否后悔收钱办事呢?” 好家伙,一上来就给朱明田定了罪名。也不知道她一个导演又不是流量明星,能挡着谁的路了。 明田挥挥手,看一旁站着的小唐:“这件事是个刑事案件,我不便多说,具体的情况还是请各位等警方来说吧。” 小唐笑着引来一位身着警服的警官,警官跟明田一样干脆利落,拿了话筒公事公办的宣读了一遍调查结果。不到三分钟,一分稿子就被念完了。 明田很给面子的鼓掌和警官握手,面上带着五分感激五分感动的给警官道谢,随后搂着警官的肩膀就走了。 留下一群看着正主已经走了的记者面面相觑。还有些记者想问齐佳佳为什么没有出现,是不是重伤毁容了呢! 莫艺嘉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同时在官网上宣布调查结果,粉碎一切谣言,将传播谣言的营销号和领头人告到了网警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能小。齐佳佳险遭生命威胁,幸而明田相救,起因就是剧组的一个工作人员是她的黑粉,开拍潜伏了一个多月后动手。当然,幕后真凶是齐佳佳同期竞争的另一部戏的试镜女主,她的经纪人花了大价钱买通王云琦下黑手,很巧妙的伪造成威压事故,但是没想到被明田一眼识破。她们只能认栽。 不管齐佳佳的经纪人是怎么和对方商量的,竟然没有捅到明面上来,总之明田气愤的不行,虽然不能发到公众平台上一消恶气,但私底下明田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盆友圈发文“敢动我剧组的人,这样的演员以后是不敢合作了”随后艾特了这位女演员。 朱明田虽然性子有些桀骜,但水平摆在那里,有刘教授牵桥搭线还有她自己的原因,再加上拍过两部走出国门的上线戏,和很多圈内人士都有来往。她盆友圈可谓是涵盖了投资商导演编剧演员,甚至一些有名气的摄影师和化妆师,包括梁师傅这样的武师都有。众人一看明田这么明目张胆,有些人在底下安慰她,有些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也有些人心下冷笑,对朱明田所谓的“盆友圈封*杀”不置可否,权当做跳梁小丑。包括那位女明星。 明田对这些人是怎么看她的没心思也没时间知道,她知道朱明田虽然起点非常高,在国内也能称顶尖,但离真正的国宝还差点,所以也没什么可气愤的。 一切拿实力来说话就是了。 明田已经和剧组辗转着离开了影视中心,转而去了西北大荒漠。交通不便,饮食不习惯,通讯不便都是小问题,大问题是北风呼啸,风沙漫天,一干主演配角们为了自己娇嫩的皮肤有些扭扭捏捏的,不敢露出真面目,统统带了替身。 明田冷眼看着,一声不吭,连拍三天,仅仅只拍了一场戏。还是俞长冬和赵玲珑沙漠骑着马露正脸的一场戏。至于其他的没有露出正脸的戏,不少演员都自己戴了纱巾躲在车里不出来,让替身们顶着北风瑟瑟大雪飘飘,饱受明田和风沙的摧残。 当然,俞长冬和赵玲珑很有分寸,齐佳佳也因为对明田达到了“五体投地”阶段,简直就是每天顶着风沙上妆,小脸都粗糙了不少。 直至第三天晚上,最大的投资商陆鲤终于急了。 陆鲤找到明田,直接问:“明姐,在西北大荒整个剧组一天就要花费大十几万,可是三天都没什么进展,这戏得拍到什么时候啊?”陆鲤来找明田很正常,一为他可能要追加数千万的投资,二为长久待在西北大荒对齐佳佳的容貌摧残很严重,三才是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明田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纱巾,淡淡道:“湾湾,你传出去消息,就说我发话了,演员们一天不真身上阵我就拖一天,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拖的起还是我拖的起。有那么几个蛮不讲理的,直接拿着合同给她们看,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剧组要听从我的安排。要还是不想来,直接换人,我也不缺这几个配角。” 惠湾湾有些兴奋的离开了,连带着小邹脚步也有些飘了。 一连又拖了五天,终于所有人都正身露面,明田还是按着自己的步骤来讲戏,和在影视城没什么区别。好在众人习惯了明田的节奏,拍摄起来很顺利,不到半个月就赶上了原定的进度。 有两个背景墙似的配角为了保住颜值不愿出来,明田直接吩咐和她们的合同解约,签了她们的替身。两人再想来闹,明田让莫艺嘉联系投资商和她们的经纪人,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两个貌美替身猛的上位,对明田充满了感激。 明田才不管这些小事有什么影响,反正她后来拍摄的异常顺利,实景拍摄,演员真身上阵的打戏,没有镜头穿帮,三组摄影机连环拍摄,只花了不到两个月就把原定三个月的戏份全部拍完了。最后一行人打道回府,整部影片杀青。 明田也有点兴奋,原定六个月只花了四个半月是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就在于她换了角色加强了打斗戏,增添了戏剧冲突后,发现有些原身没有顾及到的镜头缺点被她一一改善,甚至可以说更加优化。 她有把握,这次赢得的,不仅仅是票房。 除了这些,万人迷系统给她的反馈也很不错。俞长冬已经达到了55点,他对明田“推崇备至”,直接说以后如果有机会哪怕还被明田“摧残”也要来拍她的戏。齐佳佳更是达到了90点,已经对明田“奉若圭臬”,明田觉得自己哪怕忽悠她说去下海拍戏,她都能义无反顾了。最少的还是陆鲤,不过经了沙漠的两个月后,也达到了35点,终于对明田心服口服了。 杀青宴设在西北名城鹏城。 因为赶着回家过年,整个剧组都洋溢着一股浓重的年味,仿佛这四个半月以来明田对所有人的摧残还有风沙雨雪的抗打都不算什么了。可以说是一醉泯恩仇,众人经历了颇有江湖义气打打杀杀的四个多月,此时都醉的不轻,勾肩搭背喊着兄弟姐妹就开始唱起歌来。 明田作为总导演,被灌了不少酒,不过她一向酒量好,把大部分都喝趴下之后,自己出来去趟洗手间。刚出洗手间,她就敏锐的听见一旁的楼道里有人争辩到几乎吵起来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是惠湾湾。 明田习惯性的隐藏着自己的身体,悄悄的溜了过去。 第12章 第12章朱明田 第十二章奇葩天才导演12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刚才都看见了,而且拍下来了!”惠湾湾道,便是压低了音量,也显出通天的怒意。 “湾湾姐……我……”一个女孩有些怯生生道。 一个有些耳熟的男人声音响起:“行啊,惠湾湾你厉害!这明明是件你情我愿的好事儿,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逼迫了呢?你这是无故诽谤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大气,我都要告你!” 明田听出来这是她手底下的一个执行导演的声音,他算是制片方找过来的,能在剧组里勉强被工作人员称呼一声杨导。杨导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保养的不错,长得有几分儒雅,对谁都和颜悦色的,也是真没想到他私底下竟是个这样的货色。反倒是明田身边的副导演,整天托着一个啤酒肚满脸褶子的走来晃去,明田却从没听过有关他的半分不是,这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是你情我愿还是威逼利诱,你心里没谱儿吗?还要让我真说出来,您也不嫌弃丢人!我说杨导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万一哪天就闪了腰!”惠湾湾一张快嘴,对着谁都没歇过。 “萱萱你别害怕,他对你做什么了,你要是不愿意直接告诉我就是了,真要被他欺负死了你可就没地儿哭去了!”惠湾湾放缓了声音,低声问。 只听个声音,看个背影,名字里带有萱字,明田基本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正是最后两个月被她亲自从替身的位置提拔起来的一个小配角武燕萱,还是能露脸有打戏的小配角。对于跑龙套当替身的演员来说,能在朱明田的电影里演个露脸的配角,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机缘了。 武燕萱吱吱唔唔着还没说话,杨导抢道:“能演个配角算什么一步登天啊,这个角色完了,你以后不还得回到你那出租屋去,等着被剧组挑来挑去的?而且你不管怎么说也算顶替了之前那个女星的角色,人家还不得恨你恨到死?你什么人脉关系都没有,到时候人家发句话出来就能把你的路子给堵死!” 武燕萱低垂了头不说话,惠湾湾还想说什么,就被武燕萱轻轻拉了拉。明田看见两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悄悄话,声音很低,她没听清,不过片刻就见惠湾湾有些气愤的喊了她一声,随后武燕萱却是一转身,朝着楼下咚咚咚的跑开了。 楼道里只剩下杨导和惠湾湾,还有躲在走廊一侧的明田。 大冬天的,楼道里有呜咽的风吹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哭嚎。 “惠湾湾,这你可看清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杨导带笑的声音响起。 惠湾湾怒道:“还说什么都没做,你这就是威逼利诱,谁还不清楚你的那点儿套路啊,你混了这么多年就是这么个地位,能给萱萱什么好角色?你就是一骗子!真是恶心,人渣!” “你!惠湾湾,我看你是朱导身边的人给你几分薄面,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惠湾湾低声唾了一口,似乎是骂了句脏话,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惠湾湾低声吼了一句:“你放开我……呜呜呜……” 明田心下一惊,也不等着听什么八卦了,三两步冲到楼道间,右脚一伸一踹,正拉扯着惠湾湾的杨导就已经被明田踹翻在地。冬天地上冰冷,刚喝了酒有点上头的杨导在地上一瑟缩,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看见明田吓得。 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明田看见惠湾湾神情错愕,衣衫有些凌乱,看见明田时眸中隐隐闪出光亮来。 “明姐……”惠湾湾喊,声音有点哽咽,像含了万般委屈。 “他对你动手动脚了?”明田冷声问,转身狠狠朝着杨导的腹部下方踩下。 杨导痛不欲生,刚要张嘴喊救命,就见明田突然伸手在他肩膀和脖子上点了几下,他就觉得自己嗓子眼有点沙哑,竟是呼呼的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 痛意一过,杨导嗷嗷的又能叫出声来了,他恶狠狠的看明田,怒道:“朱明田你竟然敢动手打人了,之前还是为非作歹,现在就胡作非为动手打人,你以后是不是还要上天了啊?!” 包间里有人听到响声走过来,明田装作无意的伸手抚了抚惠湾湾的衣领,搂着她的肩膀朝外走。走廊里的有些醉酒的人看着躺在楼道里的杨导,奇怪的问他为什么躺那儿。 明田笑道:“杨导喝高了,冬天地冷,摔了一跤,只怕是得去医院。”明明是面上带笑,说着的话却是带了丝冷意,“医院”二字更是加重了些,听的冻得疼的酒已经醒了大半的杨导一阵后怕。 《剑与玉》拍摄完,剩下的就是后期剪辑、音乐制作、配音调整以及后续的送审宣传联系院线一些事情,明田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因为有原身的记忆而且周围也有一些老手帮忙的情况下,还是进展的很顺利。 后期剪辑的时候,明田把自己关在暗室里整整两个月,总之什么时候灵感来了便是不眠不休日夜颠倒也是很常见的。两个月后整体初稿出来,明田邀请了剧组的摄影师一同观看,看到一半她就觉得后面不太符合心意,又闭关一个多月,其间又修改了五六次,直至最后一次修改完善才终于定稿,又请了剧组的摄影师副导演等来一同观看。 这次几人都看的肾上腺激素暴增,纷纷拍手叫绝,副导演大为感慨说算得是上一部非常优秀的爆米花类型的武侠电影,爽点密集,打斗场面快慢相合,精彩绝伦,剧本也还算新颖有趣。摄影师们则更多的是从场景构图和色彩搭配上来看,都说配的上明田以往的水准,画面精细的不像是一部商业电影而更像是一部能拿奖的文艺观光片。 明田听得嘴角直抽搐,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从武侠和商业电影相结合的角度来看,《剑与玉》也算是另辟蹊径,弥补了市场的一大空白,而且不是粗制滥造,而是精雕细琢的填补。这样的新颖,以及多角度的结合,也算是影片的一大爆点,明田最终将影片送审,很快就通过了,同时让莫艺嘉联系陆鲤,开始了一波轰轰烈烈的大营销。 本来么,爆米花式的商业电影,更看重的就是观影人肾上腺激素的暴增,一向都以好莱坞那边的快餐式动作电影为标准,国内则更看重明星们的八卦和颜值,这次夏国首推本土化的爆米花武戏电影,吸引人的同时,也有相当一大部分人不看好。 不过对于营销来说,反话多没问题,怕的就是没有争议点,《剑与玉》受到争议的同时能火爆全网络,就是营销的成就表现。更有甚者,还有网友把明田见义勇为救人抓人的视频拿出来传,又让“见义勇为朱明田”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在全网热营《剑与玉》的时候,偏偏有人要出来抢风头。早已被明田踢出去冷待遇的杨导出头,一篇真假难辨、模棱两可的长篇博文发出,直指明田在《剑与玉》剧组时的所作所为,说明田脾气暴躁任人唯亲,随意单方面毁约侮辱演员,不把演员当人看提倡剧组内恶意竞争,最后,杨导拍着胸*脯,痛心疾首的质问明田:“你这么狠,怎么不上天呢?!” 一篇博文,本不该流量这么高争议这么大,乃至于“朱明田怎么不上天”都成了年度热句,奈何有有心人做推手,有三三两两的幕后想要争一口气吃一块蛋糕的人出手,一来二去,将明田和《剑与玉》都推向了舆论的顶峰。同时,也有人推波助澜,深挖齐佳佳遇袭事件背后的“真相”,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明田,说她“收钱办事”。 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把明田的名声搞臭,让民众自发抵制《剑与玉》的上映,不支持票房,年度电影大会总结让《剑与玉》颗粒无收以致于自己拿奖的机遇更大些,顺便也连带着黑黑演了这部戏的俞长冬赵玲珑和齐佳佳。也有陆鲤的商业竞争对手,看着陆鲤在《剑与玉》上投资了上亿,想要整垮陆鲤,就让《剑与玉》不能大卖甚至亏本,这样对于鲤佳科技来说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很有可能就会一蹶不振。 不过对于富二代陆鲤来说,自己的小公司破产了,他还能回家继承千亿财产。 几乎是一*夜之间,明田就从见义勇为路人甲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恶人导演,很显然,这是有组织化的行动。明田手底下也不是没有人,更何况陆鲤多多少少也算是个霸总,就算气运没有俞长冬那么高,但找出这件事的几个推手还是很容易的。 推手很多,一开始只是杨导和那两个女星背后的人想要恶心一下明田,多多少少影响一下《剑与玉》的票房,但没想到后面伸手的人越来越多,水也越来越浑。 甚至网上都有网友调侃:今年暑假,空调房里吃西瓜 就连杨导自己看着翻车翻的这么严重,都躲在家里踱步,生怕明田把自己作为罪魁祸首打击,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这种心情下,就连漂亮小美女武燕萱亲自打电话邀请,他都没有半分心思。及至家里小保姆神经兮兮的给他看广播,杨导才知道自己叒上热搜了,起因是明田居然回复他的博文了! 明田只发了一张照片,和一句话:“我上天了。” 照片配的是明田穿着休闲服,在滑翔伞上笑着的照片,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她一头长发烫成大波浪卷拢在脑后,烈焰红*唇,乌发白肤,映衬着蓝天白云和滑翔伞,显出惊心动魄的美来。但更令人惊艳的还是她的眼睛,本是艳丽的长相,但因为她沉沉的一双眼睛,竟是让人心生胆寒,不敢细看。 第13章 第13章朱明田 第十三章奇葩天才导演13 跟明田一起上天的,不仅仅是她对杨导博文的回复,还有杨导潜规则女演员,结果白睡了不给角色的闹剧。 杨导在天上飘的时间比明田在天上飘的时间要长得多。 等明田从天上溜了一圈下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已经有齐佳佳打来的十几个电话了。小唐仍旧衣冠楚楚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笑的捧着明田的手机,轻声说:“明姐,刚才齐佳佳打到你手机上的电话我没接,不过我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回电话讲明了。” 明田嗯了一声,也不看手机,活动了下手脚,问小唐:“现在怎么样了?” 小唐道:“陆总那边的乱子他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了,剧组这边的□□已经被莫先生开记者发布会澄清了,一些趁机作乱的人也找到了,按照明姐之前的说法已经发了警告函了。一切都已经平静下来了,今天晚上就能看见点映的反馈效果。” 明田摇头:“不是,我是说小邹去拿什么吃的了,怎么拿了这么半天都没回来?” 小唐英俊斯文的脸上,笑意有点僵硬。 午夜,明田乔装打扮一番后,带着小邹和小唐,还有硬要跟来的惠湾湾溜进了午夜的点映场。明田决定要点映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陆鲤和周总、莫艺嘉都不建议她点映,但明田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外加上副导演和惠平看过之后也觉得可以点映,明田就设了整整一周的点映时间。 《剑与玉》剧组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屠版了整整三天,带来的热度还是非常大的。虽然这个热度更多的是骂名,但是今天下午记者发布会的澄清和齐佳佳杨导这边的“求锤得锤”的证据让所有的事情有了反转,还是挽回了一些观众。 午夜场人本来就少,外加上还是点映场,明田粗略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上座率不到四分之一,大多数都是年轻情侣,心里有了个谱。 惠湾湾和小邹一人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一大杯可乐咕噜咕噜的喝个没停。两人都献媚一样把爆米花桶撑到明田手边,明田摆了摆手拒绝了。等到影片开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端端正正的坐好,像个小学生,开始看电影。 镜头从江南傍晚滑过喻府的一只乌鸦开始,镜头从上而下一气呵成,江南精致的府邸和世家大族的气派、奴仆的吴侬软语、主家的嬉笑一一展露人前。随后镜头一转,天色已黑,醉的不清的一个乞丐摇摇晃晃的在孤寂的大街上行走,随意拐进了一户大开着门的宅院,紧接着,看见的是一地尸体。 影片正式开始。 当梁师傅扮演的杀手突然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时,几声轻呼被明田听在耳内,紧接着连斐和杀手的对打,打戏很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但一点也不显得粗糙,反而很漂亮,带着江南剔透的水声。 影片节奏感很不错,明田也是花了大力气琢磨这个的,现在的结果就是全场下来,刚开始还有情侣在窃窃私语,小声吐槽,到了最后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沉浸在剧情当中,身心澎湃了。 沙漠的月亮盈如圆盘,伴着几声孤狼的叫唤,连斐背着白虹剑,推开了客栈的大门。一路上和他相依为命,曾多次想要拜他为师的故人之后喻筱终于也现出了她的真面目。真正的喻筱早就被人冒名顶替了,连斐在水缸和杀手中救下来的小女孩竟然是个埋藏至深的江湖暗阁中人,这样的反转似乎来的太突然,但是细细想来,前面的剧情中分明早有暗喻,此时细思,不由极恐。 明田听到几人的惊呼声,身前身后观众的恍然大悟和赞叹之声让她不由得笑了笑。 连一旁的惠湾湾也忍不住叹气:“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反转,但是看起来还是忍不住惊呼。明姐,大概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吧。” 电影散场,已是午夜之后,但是年轻人的夜间生活才刚刚开始,明田听见几个看电影看的心血澎湃的年轻人还在忍不住讨论剧情。 “没想到最后喻筱竟然是暗阁的人,一开始就都是一场局,但是连斐的选择真是让人泪崩啊……哎呀,不管了俞长冬真是我男神!” “赵玲珑的那个笑,看得我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能想到,女主角居然整部电影里最后的大反派!” “不得不说,我以前都没发现俞长冬居然这么帅!他的扮相都那么颓废了,我居然还能从里面get到帅点,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而且他的打戏,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武打巨星的冉冉升起……” “什么啊,不是俞长冬打戏帅,是整部电影所有人的打戏都很有范儿好吧,你看看齐佳佳,真不敢相信一个花瓶也能有那样的动作打戏!” 很多人即便电影放完了走出电影院也仍旧忍不住想要讨论这部电影的剧情,很多粉丝把目光投向演员们的脸蛋打戏时,更多的人把目光和脑子都投向了剧情。这意味着,《剑与玉》不是一部看完爽了一把就没事了的快餐式电影,它有了更深层次的争论点。 果然,第二日第三日,看了点映场《剑与玉》的观众都自发的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起了自己的观影心得,不少人都大加赞扬,也有一些人喜欢唱反调的挑刺,但这并不妨碍整体上《剑与玉》的好口碑。 热度越来越高,持续了点映期间,直至点映一周后结束,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剑与玉》的点映票房居然达到了一亿!好口碑发酵,良性循环,就连明田都收到了俞长冬、赵玲珑和齐佳佳打过来的报喜电话。陆鲤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万人迷系统显示他对明田的崇拜值又上升了,已经达到了45点。 点映期间《剑与玉》的好口碑和破亿的票房引起了很大的关注,明田不吭不响的把电影送去参展,随后让莫艺嘉联系陆鲤,同时联系院线方面,加大排片量。总之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明田则在家里躺尸,把之前朱明田的作品拿出来一一观摩,再想,如果换成现在的她又会怎么拍。 一部电影从找到好剧本、选择演员、开拍剪辑、上映得奖,对于一个导演来说,短则一年,长则十年,一般也要两年,比怀胎十月的时间更久,所以很多导演就会有一种电影就是她的孩子的感受。 对于原本的朱明田来说,她比明田更为感性,对自己作品的感情更为浓厚,并且还会慢慢移情到影片的主角身上。像是《剑与玉》主角是俞长冬,朱明田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迷恋他,现在换了是明田,虽然她一向冷心冷情的,但也对肯吃苦耐劳又敬业的俞长冬也有很好的印象,当然,最主要的是俞长冬不仅长得帅还对明田的崇拜值达到了60个点! 对于崇拜自己的人,明田自然不会讨厌他,像是崇拜值已经达到95的齐佳佳,明田现在看她就非常顺眼,都有一股想要为齐佳佳量身定做一部电影的打算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 原身的第四部电影就是为俞长冬量身定做的,那部戏齐佳佳是女主角,两人都通过这部剧身价倍升走向国际,但是现在明田不打算拍这部戏了。这部戏再好,得利最大的还是俞长冬和齐佳佳,而且这部戏充满了原身丰沛的感情,明田能拍好并且改善《剑与玉》,却不一定能拍好这部戏,明田打算自己重新选择新剧本。 一部电影拍完,惠平已经联系了明田三五次了,都是让惠湾湾赶快回家的,但是惠湾湾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要跟在明田身边两三年,多学点东西再自己动手开拍。惠平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快要喜极而泣,带着老婆上门堵明田,要不是明田拒绝,她怕两口子都快要给明田送一面锦旗了。 没办法,惠平师兄弟这么多,熊孩子只有一个,能制住熊孩子而且让惠湾湾心服口服的也只有明田了。惠平夫妇说起这个事,语气略带酸溜溜的对明田说,这孩子天天在家对着国宝级的电影大师亲爹都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天天念叨着明姐明姐,吵嚷着赶快让惠平选好剧本拉大投资给明田拍电影。 惠平语气酸溜溜,神情之哀怨,看的明田嘴角直抽搐。最后明田还是把惠湾湾留下做工作助理,惠湾湾乐的能蹦起来。惠平看着自家傻闺女,再看明田,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自家养的小白菜还没被猪拱了就自己成精长了腿跑开了的怪心思。 《剑与玉》票房持续走高,首周就突破3亿,打破历史上武侠电影的票房纪录,在业界内引起巨大的轰动。明田不过刚刚放出想要筛选剧本的风声,不过一周的时间就收到了数十个业界内赫赫有名的编剧的投稿。当《剑与玉》热映的时候,外界讨论的风生水起,甚至获得了奖项提名,但这个时候,明田却在家里躺尸整整一个月,看剧本看到眼花缭乱。 到了最后,明田没有选出自己想要的,没有办法,提了些水果营养品,带着惠湾湾特意到学校来拜访刘教授。刘教授身体尚还硬朗,对着明田尝试转型的成功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一听明田现在还在纠结剧本的事情,又像献宝又像不好意思一样,把自己的手稿拿给明田看。 谁料明田一看就停不下来,坐在刘教授家里看了整整三遍,最后站起来,拍板道:“老师,我要拍您的这部剧。” 刘教授倒不见得有多兴奋:“以前惠平也想拿下这个手稿,但这部戏不好拍,怕是有点剑走偏锋,不说投资好不好拉到,就是拍完了,万一一个失误,到时候很可能就是既不叫好也不叫座。明田啊,我劝你还是……” 明田摇头,眼睛直视着刘教授,笃定道:“老师,我这人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而且我有一定的把握能拍好这部剧,就算拉不到投资,等到《剑与玉》下线之后,我能分到的票房分成也不少,全部拿来投资也够了。” 刘教授久久无言。 惠湾湾在一旁倒像是自信比明田还多些似的:“刘教授,您不用担心,明姐肯定能做到的!而且投资算什么啊,明姐缺钱,我来想办法,再不行,我把陆鲤拉过来,他这次可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明田对着刘教授长鞠一躬:“老师,夏国电影人的夙愿,或许能在我身上一偿所愿。” 第14章 第14章朱明田 第十四章奇葩天才导演14 因为《剑与玉》的火爆,两个月后,影片才正式下线,而此时,票房已经突破30亿大关,成为了年度票房冠军。 第一部转型片就能获得年度票房冠军,《剑与玉》可谓是又给朱明田的名字添上了一抹光辉。莫艺嘉督促着明田赶快办一个庆功宴,却被明田用改剧本的理由堵了回去,堵回去了不算,还另邀了陆鲤单独相见。 莫艺嘉不知道明田跟陆鲤说了什么,只看见本来因为投资电影赚了大钱而有些眉飞色舞的陆鲤出来后就耷拉个脑袋,任他旁敲侧击也没得到什么边边角角的消息。 不过这都是小事,真正让莫艺嘉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的是明田居然在安排人手组建工作室!本来么,导演也就是法务财务和谈合同上的事情,这个工作室一建起来,明田就招了专业的法务财务职业经纪人,甚至还配备有私人心理咨询师! 莫艺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跑到明田这里哭诉,明田淡淡道:“哦!我最近开了一家公司,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就自己组建了一个呗。放心,你还是经纪人,不过以后就退居二线了,比起在前头冲锋陷阵,你跟着我当老板还不好吗?要是闲的慌,自己签个什么小姑娘小伙子拿来捧捧,也还算不错。”明田递给他一份合同。 莫艺嘉停止了哭诉,拿着合同看了半晌,想签又不想签,手拿着笔悬了半天。他抬头看明田笑着的眸,终于还是知道自己这算是被半调远了。知道恐怕是因为前段时间和明田唱反调惹了她不高兴,心里一阵堵,但又看这份合同,知道她还算念着旧情没有太过分。 犹豫了半晌,莫艺嘉终于还是签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以后,他和朱明田的雇佣关系就变了,从导演和经纪人变成了老板和员工。签了名,莫艺嘉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你开的什么公司?” 明田淡淡扫了他一眼,抽回了合同,道:“哦,卖滑翔伞的。”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男主俞长冬对你的崇拜值已经达到了70/100,程度为五体投地。】 莫名其妙又被加了10点崇拜值,明田显得很淡定。但是俞长冬就没这么淡定,他直接给明田打来电话,声音还带着点颤抖:“明、明姐,你收到那个好消息了吗?” 明田淡淡道:“好消息太多了,你指哪个?” 俞长冬道:“今年的金石奖,《剑与玉》获得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和最佳剪辑的提名!而且我也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明姐,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我、我都没能想到,本来只是一个商业片……” “哦,习惯就好。”明田淡淡道。 俞长冬准备了许久的感谢的话突然就被堵在了嗓子眼,就又听见明田道:“感谢的话,等你拿到这个荣耀,到时候再感谢也不迟。” 俞长冬忍不住笑了笑,道:“明姐说笑了,只是个提名呢,我知道自己是个陪跑的。” “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你搞得我下下部电影都对你没信心了。”明田轻声道。 俞长冬立马换了口吻:“明姐放心,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便这次不行,在明姐的指导下,下次也一定可以的!” 明田轻笑一声,没再开口了。距离金石奖的晚会还有将近两个月,明田干脆窝在家里看剧本,让新成立的工作室负责收《剑与玉》的票房分成,顺便划拉着经营滑翔伞公司,选拔配角演员,顺便留了一个亿出来,拿来投资新电影《青山疗养院》。 一个月后,明田终于收到了陆鲤的回信。翌日,明田带着陆鲤和自己工作室的人,驱车来到了汉东省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的一家半废弃的疗养院——青山疗养院。不过,在当地,本地人有着另一种更加通俗的叫法:精神病院。 明田费了很大的功夫,在争得了当地政府和疗养院的院长以及各位病属的同意后——当然,这个“同意”花费了将近一半的投资额,明田带着剧组先锋住了进去。 在外界,《剑与玉》还在被炒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当有无数投资商和当红明星想牵桥搭线认识明田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自己属意的下一部电影的班底住进了青山疗养院。 明田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特殊人群,除去那些有攻击性和暴躁型的病人,其他病人的天马行空让她觉得非常有意思,并且把这些日常都记录了下来。不仅仅是她,跟随她一起进来的除了陆鲤、自己工作室的几个人,还有《剑与玉》剧组的一些摄影师类的工作人员,还包括了两名享誉国际的心理学教授和一名自愿进来的精神科退休老医生。 一个月的时间,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在学着模仿着这些病人同时,明田甚至自己也尝试着吃些药或是进行那些治疗,她还建议主演陆鲤也尝试一下,不过没尝试几次就被工作室的人给拦了下来。讲真,没人希望自己的老板真变成一个精神病,尤其还是一个有钱气粗还贼有意思的一个老板。 一个月后,金石奖的颁奖晚宴开始了,明田一行人终于从青山疗养院里出来,又和《剑与玉》剧组里的人碰头。无论是俞长冬还是齐佳佳,见着明田的态度都十分恭敬,脸上眼里都透着真心实意的佩服,连带着附近走过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望了过来。相比之下,陆鲤则有点奇怪,好好的一个阳光帅气大男孩都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背景墙,就连一向有俞长冬眼睛里就没有其他人的齐佳佳都忍不住看了陆鲤好几眼。 明田看的很是无语,陆鲤要来拍《剑与玉》的本意好像是要吸引齐佳佳的注意力增进两人的感情,但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好像陆鲤的方向有点偏了?一个好好的霸道总裁,被明田带偏成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小鲜肉。明田表示,她也没料到,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了。 金石奖颁奖晚会热闹非凡,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上面一一露脸,耳熟的或是不耳熟的影片旋律在众人耳边响起,就连《剑与玉》的主题曲也响了好几次,有好几个提名。明田淡定自若的坐在下面,便是俞长冬顺利拿到了最佳男主角,声情并茂的诉说对明田的感激,她也仍旧坐的笔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奖,万人迷系统提示俞长冬的崇拜值又上升了10个点,现在是80,看看达到了奉为圭臬的程度。 直至提到最佳影片,灯光打到她的身上,明田才施施然站起身来。 她没有穿晚礼服,而是很简单的一身白衬衣黑裤子,小平底黑鞋,大波浪卷的发拢在脑后,衬着烈焰红*唇,乌发白肤,更显惊心动魄的美。她眉眼凌厉,气质干练,又加上身高很高,便是穿着平跟也比身旁的女主持人高了半个头。 《剑与玉》能拿到最佳影片,明田也有些意外,但她神色不变,落落大方的上前,伸手接过了主持人手中的奖杯,微低了头,有发落在额前。她伸手拂了拂面前的发,忽而莞尔一笑,美人笑靥,惹得不少人都为之一颤。明田的获奖词非常简单,只有一句话:“很感谢各位,在这里,我要说,《剑与玉》只是开始,我的目标是带着夏国电影走向国际,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作品,谢谢。” 明田转身离开,底下一片哗然,主持人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她回到自己座位上,身旁有熟人侧过来轻声道:“你刚才说话太简洁了,怕是有点不好。” 明田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我的狂妄名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后面没有什么重要的奖项了,反倒是陆鲤,居然能拿到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配奖,不得不让明田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看来她挖墙角,把霸总陆鲤从总经理的职位上挖来做演员,还是很有潜力的。 颁奖晚宴一过,一部定位为商业电影的《剑与玉》居然拿下五项大奖,让观众们热血沸腾的同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业界人士羡慕嫉妒恨的牙齿和血都要咽下肚。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明田当晚狂妄的致谢词,非常简短,甚至可以说很不礼貌,很多媒体都批评明田“年少轻狂”“不知所谓”,但是意外的是,竟然有不少网友附和。甚至还有网友评论说:“夏国就是需要这样有自信心的年轻人!” 一些唱好或唱衰的言论,明田皆拒之不理,她抽出空来和俞长冬齐佳佳梁师傅等聊了聊,就马不停蹄的带着陆鲤又住进了青山疗养院。 明田又神隐了,很多业界人士甚至都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直到三个月后,有人发现了明田上报的一部新电影《青山疗养院》的开拍,豁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朱明田又开拍新电影了?一些还在谋求明田联系方式想要牵线搭桥的投资商和演员明星后悔不迭,一边纷纷想着到底是谁捷足先登,一边又想着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上位,顿时,《青山疗养院》的消息又被吵得热起来了。 明田才不管外界如何,反正她发现她在青山疗养院的日子过得不要太养老。她一边拍一边改剧本,甚至胆大到让病人们来执掌镜头。在一连摔坏了两台摄像机后,明田又花大价钱的购置了两台新的,让剧组的摄影师大胆放手,只做一些剪辑指导监督工作。也不是所有病人都能进剧组执掌镜头,更多的病人还是充当了配角和群演的作用,只有极少数还能保持冷静并且极具创作天赋的病人被明田挖掘了出来。 能在青山疗养院住了五个月还没疯掉,很大原因就是明田带了很多正常人进来,而且这些正常人里还有三位享誉国内外的专业人士,这三个教授一边观察病人一边写研究报告,到了后面甚至一人还带了两个自己的博士学生进来观察剧组。没错,是观察剧组里的那些行为准则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病人。许是他们待的时间太久了,竟是觉得病人们看起来很正常了。 反正不仅仅是是陆鲤,就连三位教授也不得不佩服明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让病人们都听从她的指挥。让精神病人们来执掌镜头拍摄影片,甚至在一部电影里,绝大多数的角色都是精神病人,这可以说是疯狂至极! 当住进青山疗养院八个月之后,影片终于杀青,也就是这一刻,明田收到了万人迷系统的提示,陆鲤对她的崇拜值达到了75点,程度为五体投地。 明田问同行的还在整理资料的吴医生陆鲤的精神状况怎么样了。吴医生一脸兴奋的拉着明田大喊:“朱导啊,你可是我们的大救星啊!我们攻克了困扰业内三十年的一项研究!我们可是为全人类做出了大贡献!这项研究非常的有意义啊!” 明田摸了摸脑袋,看了看远处和执掌镜头的病人称兄道弟的原剧组摄影师,心里隐隐升起来一个怪异的念头:不会整个剧组,只有她一个正常人了吧? 第15章 第15章朱明田 第十五章奇葩天才导演15 不管正常不正常,反正销声匿迹半年之久的明田,携《青山疗养院》归来的消息,首先不是上了娱乐板块的新闻,而是上了科教板块的新闻头条! 明田早就暗戳戳的让工作室备好稿子和营销策略,还没正式开始抢占娱乐头条呢,胡教授的国际论文一发表,吴医生直接上了电视采访,外加上另一个教授汪教授直接跑到鹰国和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谈笑风生……电影《青山疗养院》直接上了科教频道和社会频道,随后才被一些网友后知后觉的搬到了娱乐板块。 明田还是第二天被惠湾湾敲醒之后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发展,她上网一查看,《青山疗养院》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讨论的话题度居高不下,甚至还有一些正经的科普类官方媒体也都跑来科普。这还是第一部能被国家科教频道郑重推出,甚至还没送去过审就已经闻名海内外的业内的一部电影——当然这个业内不是指娱乐圈,而是指医学界。 惠湾湾激动的连给明田送来的鸡汤都快洒了,她兴奋道:“明姐!你都不知道网上的热度有多高!《青山疗养院》简直开创一代之先河啊!我听老爹说,你这次可真是给业界扔了一块炸弹啊!别人都还在绿幕里卿卿我我虐恋情深呢,你都拍出这样可怕、呃、厉害的电影了!” 明田面上倒是很平静,只是双手迅速的抢救下来一桶鸡汤,让惠湾湾又感慨了句她的“无影手”像是比上次更精进了些。明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不由得问:“这是谁做的?” 惠湾湾道:“我老妈做的,说你前段时间太辛苦了,要好好补补。” 明田捏了捏自己腰上长出来的赘肉,很没有心理负担的开始喝汤,一边喝一边感慨:“啊,嫂子真是对我太好了。” 惠湾湾:“明姐,你叫我老妈嫂子?那我还叫你姐姐!?” 惠湾湾一人在外面纠结了半天辈分问题,明田给工作室发消息,让他们给青山疗养院追加了三百万的捐助。本来电影拍完后明田就把剩下的预算全捐了,这次看起来局势也还算不错,就又追加了一部分,而且,她还要留着青山疗养院的名头去业界拉捐助来,自然是要下血本的。 喝完了鸡汤,明田浏览了一遍网上的消息,看了看胡教授的国际论文,虽然这八个月她也算恶补了不少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隔行如隔山还是真话,分明每个名词和疗法她都知道,但是偏偏连成句子,明田就一点也看不懂了。她头疼的放下论文,又看了看吴医生在电视节目上露脸时的神采飞扬和汪教授在面对诺贝尔医学奖得住的神态自若,想了想,给刘教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明田先是问好,和刘教授扯了几句天气吃饭,然后直接道:“老师,我觉得之前让您帮我找的三个专业心理医生……好像有点太专业了?” “我都不知道他们一个是首都医学院精神学院的院长,一个是什么协会的荣誉会长,还有一个是首都精神病医院已经退休的院长!”饶是明田一向淡定,此时不由得也有些觉得心神澎湃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资助他们搞研究了!原来这八个月不是他们来辅导我们的心理健康,而是来做研究的么!我花了几百万请来的专业心理医生,花了一两个亿买来的疗养院和器材,原来全是把钱投给他们做研究了!” “嘿嘿,”刘教授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明田啊,这可是你说的啊。要做就要用万全之策,做到最好,不然,就不做。” 明田咳了两下,坦然道:“这个是自然的,只是老师,你给介绍的专业人士太专业了,让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没事,习惯就好。”刘教授笑道。 明田挂了电话,继续整理两部影片的剪辑。没错,是两部,一部《青山疗养院》,还有一部是纪录片,记录他们拍摄《青山疗养院》的过程的影片。纪录片就很好拍了,只要开着一抬机器每天跟着跑就是了,这还是明田听了三位教授“言之有理”后决定的,现在想想,怕是对方早有所谋。 因为跟着电影一起出来的科学研究成果为国争光,明田起初最担心的审核问题竟然轻飘飘的就过了,甚至比之前诸多投资商加持的《剑与玉》还要快。等明田反应过来的时候,工作室已经开始和院线那边商量排片了。这个时候,明田也收到了三位教授的传来的消息,说是希望把纪录片拿出去给国家科教频道播放,甚至国内国外的一些大学和医院也想买播放权。 明田大手一挥:免费放送,不要钱!但是要保证《青山疗养院》的热度和票房。众多医科大学和医院有所了解,甚至官媒也同意了这个做法,一时间,《青山疗养院》的热度居高不下,炒的轰轰烈烈,直接霸占了全部新闻的头条板块整整一个星期,连带着明田楼下卖豆浆的阿婆一家都知道有个疯狂的导演跑到精神病院住了八个月就为了拍精神病人的故事。 疯狂的导演明田还在忙着和大美女齐佳佳以及霸总,不,新晋顶流小鲜肉陆鲤,共进晚餐。明田一点都没有做电灯泡的错觉,因为齐佳佳忙着给她夹菜,原先活泼阳光霸总陆鲤活生生被她摧残成了沉默寡言顶流小鲜肉陆鲤,现在正忙着扒饭。 明田寻思着在青山疗养院也没饿着谁啊,后来一看陆鲤看齐佳佳的眼神,再看他通红的耳尖,莫名有些沉默了。 唉,好好的阳光美男,现在硬生生的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不过明田看陆鲤好像挺受用的,因为齐佳佳不时的找陆鲤搭话,一会儿说起几人在沙漠的趣闻,一会儿问起陆鲤在青山疗养院过的怎么样,甚至还拉着陆鲤的胳膊,说他都变瘦了,也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开朗了,说着说着就哭了。 好在陆鲤不愧是明田挖出来的宝藏,进戏快,出戏也快。再加上有三个顶尖专业人士每天心理咨询,只是性格沉默了些,但绝没有变成精神病,还能拉着齐佳佳的手不住的安慰,一边给明田一个“得逞”的手势和眼神。 明田看的嘴角直抽搐。 可能是因为成了同行的原因,齐佳佳对陆鲤的关注明显比以前更多了,她以前的目光基本全部倾注在俞长冬身上。现在么,呃……大部分在明田身上,小部分在陆鲤身上。不过能这样,陆鲤已经很满足了,满足到连晚饭都忍不住多吃了三碗,撑的几个人只能伪装一下趁着夜色到外面散步消食。 《青山疗养院》首映典礼挺热闹的,因为胡教授被诺贝尔医学奖提名了,可是这下引起的轰动居然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可能是因为众人心中反而有一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感觉。不过这不妨碍三位教授一起来参加首映典礼,甚至还拉来了国际上享有盛名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学教授! 明田眼睁睁看着自己电影的首映礼变成了大型学术讨论会,还要抽出精力来回答记者的提问,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直语了。 “朱导,请问你之前是为什么想要拍摄这样一部有关精神病患者的影片的呢?” “为了挑战自我,为了消耗资本家的资产,不然你以为是为了解放2.5亿精神患者,让他们拥有更美好的明天吗。” “呵呵,朱导说笑了,请问朱导,您是怎么想到要联系三位业界大拿过来做研究顺便拍电影的呢?” “哦,我本意是为了拍电影,然后请了三位心理医生过来常驻剧组,做研究什么的都只是顺带的,结果没想到电影还没拍完,他们就忙着做研究去了,顺便还发表了国际论文,被诺贝尔奖提名了。” 记者:??? “呃,朱导,换个问题吧,请问在青山疗养院拍摄的这八个月,您遇到了哪些困难呢?” “我觉得挺顺利的,除了要不停的改剧本,其他的都不怎么用我操心。每天醒来就和病人医生护士们一起玩耍,累了就休息,就这么过了八个月,然后电影就拍完了。” 记者:您不装逼,我们还能好好访谈,真的。 《青山疗养院》无疑是一部很冷门的电影,它关注了社会上最边缘化的一群人,但这并不影响影片传递出来的思想,也并不影响那些“正常人”对它的理解和改观。虽然首映礼变成了大型学术论坛,但影片所要传达的思想以及内涵还是传递了出去,甚至其中的一些人类所共通的情感也感动了不少人。 《青山疗养院》的票房节节攀高,口碑不断发酵,虽然总有些人是怀着猎奇的心思进来看的,也有更多的人因为明田的疯狂举动而对这部电影充满了偏见,但这不妨碍它在国际国内获得了业界人士的一致好评。 最终,《青山疗养院》的票房仅为7亿,这还是在国家和业内大力推广的情况下的,所获得的票房分成仅仅能让明田不亏本。不过她早有预料,这部电影和《剑与玉》不同,《剑与玉》是明田想要力证自己能拍高票房的商业片,而《青山疗养院》是她对于奖项的野望,一个能让她的声名更上一层楼的奖项。幸好,《青山疗养院》也不负众望,让明田在国内拿奖拿到手软,连带着陆鲤也成为新一代顶流的演技派鲜肉,隐隐有超过俞长冬的架势。 直至年末,明田背负着万千国人的祝福,带着陆鲤奔赴国际电影颁奖典礼,同时,胡教授也带着他的两个弟子,奔赴瑞典参加诺贝尔奖的宣布仪式。 这注定是个让夏国人难以忘怀的一月,先且不说诺贝尔奖的爆冷获奖或是明田不负众望捧得奖杯归来,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三位教授一起,成立了慈善基金会。 青山风不仅仅是从医学界和娱乐圈吹起来,更是吹向了全国各地,甚至因为影片而吹向了全世界。 当然,要说明田最满意的是什么,大概就是她的滑翔伞公司居然也能搭这股东风越做越好,及至成为国际品牌了。至于崇拜值,明田对着三个已经超过90点的崇拜值见怪不怪了。 第16章 第16章朱明田 第十六章奇葩天才导演16(完) 拍了两部电影,被系统认定为大气运加身的俞长冬、齐佳佳和陆鲤对明田的崇拜值就全部达到了90,明田觉得很惬意,甚至还有一种“我还没使出全力呢你们就全都倒下了”的诡异满足感。 明田拉着齐佳佳、惠湾湾还有小邹小唐一起到海滩休闲度假,偶尔谈起业界的奖项和想要拍的下一部电影的事情,惠湾湾撇嘴道:“明姐,你要是不装逼,我就真的敢喊你师叔!” 一旁的齐佳佳简直比小邹小唐还要殷勤,明田一伸手她就巴巴的拿椰子,一开口刚说了个要拍下一部电影的事情,齐佳佳两眼直发光的点头称是,还道:“明姐出马,一个顶俩,票房和奖杯都是无压力的啊!” “我们该纠结的就是选哪个小鲜肉小花做主角了,明姐你看陆鲤还成不?你都跟他合作过两次了,不然我也行啊,我真的推了很多花瓶戏,立志要做你御*用的女人,啊不是,女演员了!” 明田叼着吸管摸了摸齐佳佳的头发,毛茸茸又软软的,很有触感,眯了眯眼,道:“你以前的男神不是俞长冬吗?怎么又变成陆鲤了?” 齐佳佳双眼冒光:“可能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我以前觉得陆鲤就跟没长大的熊孩子似的,现在一看,觉得他简直是魅力十足,深沉稳重又深情浪漫,比俞长冬还要帅!当然,要论谁最帅最酷,还是明姐你最酷!可以把两个男神指挥的团团转他们还要给你摇旗呐喊666的那种酷!” “佳佳,答应我,不要做她的舔狗好吗!”惠湾湾拉着齐佳佳的手深情的咆哮,下一秒就捧着脸问明田,“明姐,我们下一部拍什么啊?武侠片?拍过了!社科片?也拍过了!惊悚悬疑片?爱情片?动作片?不会是爱情动作片吧?!去哪里拍?是去丽江,去西藏,去巴黎?还是说去影视楼?不要吧,那多没意思啊!” “湾湾啊,”明田叹气,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答应我,自己独立行走,不要做我的腿部挂件好吗?” 还在度假中,明田放出了要拍下一部电影的风声,就有无数土豪带着软妹币找上工作室开始说软话,甚至有人愿意花上百亿给明田造个专属影视城,就为了拍一部电影宣传一下,呃,顺便卖几栋楼。明田拿着工作室发过来的拟投资项看的两眼发花,觉得天上都在冒金币,想了想,大手一挥,反正不差钱,我们就实打实的玩呗。 于是,实景拍摄,真刀实枪的干起来,明田带着俞长冬、陆鲤、齐佳佳还有惠湾湾这次把火车开到了学校里,打算拍一系列最耗钱却又最会赚钱的爆米花大电影。和《青山疗养院》比起来,这完全是个不用明田怎么动脑子的爽片,各种节奏踩点,刺激动作和飙车快感,让人肾上腺激素暴增,同时票房也爆增,一路开挂到全球,最后三个月拍完的电影在全球拿下了超过50亿的票房。 夏国的票房记录被明田一次次刷高,虽然这部快节奏化的爆米花大作看起来爽,也为明田添了不少粉丝,金库赚的盆满钵满,但是业内也出现了唱衰声。明田就是在一路上唱衰中起来的,她早就习惯了这点,也没当回事,但工作室还是要尽职尽责的给明田工作,于是他们发现了好几则奇怪的帖子—— 《八一八某神级女导演对她影片里的那些男神们的所作所为》 《你们以为的某锦鲤男神就真的纯洁无瑕一路开挂吗?就算开挂,知道他背后的女人是谁吗?》 这些几乎算得上明目张胆的传播明田和她以前合作过的男演员们的绯闻,这些男演员包括且不限于俞长冬和陆鲤,还有前两部影片的诸多男主男配,其中被扒被黑的最惨的要数陆鲤。 陆鲤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在《剑与玉》之前查无此人,但是突然就能受导演提拔出演《剑与玉》的男二,及至后面更是出演了《青山疗养院》的男主。两部电影,银幕处女作就被评为当年的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第二部影视作品就享誉全球拿到了国内大满贯。 陆鲤的演艺之路说是开挂开了机关枪都有点虚,简直就是开了火箭炮。当然这话不是明田说的,是那帖子里面说的。帖子里不仅有条有理逐条分析了陆鲤的上位史,甚至还剖出了照片以证明所言非虚。明田躺在沙发上看帖子看的笑得肚子疼,点开照片一看,发现居然是真的!? 照片上显示的乔装打扮后的陆鲤和明田在晚景公园的暗处相视而笑。明田默默看着只露出半张脸还被马赛克的齐佳佳,忍不住笑出声。 明田包养陆鲤给他拍专属电影的八卦被人很快传了出来,以一种异常火爆的程度传遍全国,甚至还有人声称挖出了朱明田的历任情史,说她利用导演职责侵犯剧组男演员。有些粉丝激情表演,真情实感的说要报警让警察抓走明田。明田看的一脸莫名其妙,随后看到有人说出了另一种猜测:朱明田拿到大奖的电影不是她自己拍的,而是李代桃僵。 说明田的电影是他人代拍的,居然还有证据,证据就是朱明田身边跟着的惠湾湾其实是惠平的女儿,所以《青山疗养院》其实是惠平为朱明田拍摄的。为什么呢?因为朱明田还是个破坏惠平导演夫妇的小三,甚至她还颇有心机的收服了惠平的女儿惠湾湾!而现在业内口碑稀烂的爆米花系列电影才是朱明田的真实实力,她拍不出《青山疗养院》这种足以写进教科书的佳片! 明田吃了自己的好大一顿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冷静下,就接到了暴跳如雷的惠湾湾打来的电话,她第一句话就是:“明姐,我妈都被网上那些谣言气笑了,现在笑得直不起腰来……唉哟,老妈你别捶我肚子!”惠湾湾一边抱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直说她哪里有别人猜测的那么蠢。 “这事我已经叫人去查了,你别太担心啊,有空我请师兄嫂子还有湾湾一起吃顿饭,权当这次影响到你们的歉意了。”明田道。 还没等明田的工作室行动起来,社交平台上就又炸了锅,起因就是惠平和陆鲤都对谣言做了回应。要是只有惠平一人的解释,怕是很快就会被人骂出翔,他直接开了一家三口的直播,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他和明田师兄妹的关系,顺便吐槽了一下自己闺女的没用,说把惠湾湾送到明田那里学艺结果学成了别人的小助理,还一去两年不着家。说着说着老两口险些唱出声来,什么“老父母呀,家里凉啊,五六十啊,没了娃啊~”。惠湾湾在一旁一边念绯闻一边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的魔音贯耳,又不住的嘲笑自己老爹拍了四十年还没明田十年厉害。最后的画风就变成了魔性一家三口给惠平新作打广告了。 至于陆鲤,就更简单了,他直接官方认证自己为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顺便让集团的官媒发了个声名。齐佳佳上传了那天晚上三人被偷拍的图,默默配文:“明明是三个人同行,为什么颜值最高的我反而没有镜头。不过我不管,我是明姐脑残粉!谁黑她就是黑我!”紧接着,一分钟之内,网友们经历了陆鲤疑似被朱明田包养、陆鲤原来不好好演戏就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陆鲤向齐佳佳告白、齐佳佳接受告白、两人迅速撒狗粮的戏剧性转折,全程都一脸懵逼,脑子混乱。 随后,明田的工作室也发出了声名,直接将舆论的源头告了上去。诬陷明田的《青山疗养院》是代拍而来的,这不仅仅是损害了明田的个人名义,甚至因为《青山疗养院》的地位而损害了夏国所有电影人的名誉,这一案闹得轰轰烈烈,举国皆知,最后以葛宇入狱明田大获全胜为收尾。 没错,罪魁祸首居然是之前的影帝葛宇,当然,也是朱明田第二部电影的男主,她的前男友。葛宇因为“被分手”后从明田身上捞不到好处,又看着俞长冬陆鲤两人借着明田的电影地位迅速上升,及至最后已经把他牢牢甩在了屁股后面,心生妒意,秉着我得不到的你们的也别想好过的心思想把他认为的俞长冬和陆鲤的“金主”明田拉下马,这样大家就差不多了。 得不到你的资源,我就毁了你。这样可怕的前男友,明田不得不和上面打招呼,让葛宇的室友们好好关照关照他,顺便借此机会给自己的下一部电影打了个广告。 舆论这种东西,就是资本手里的刀,只要握着刀把,让它朝向谁就朝向谁,但是,前提是在你不违背法律实情的情况下,一旦违法下黑手,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千。 这一部电影俞长冬和陆鲤都是配角,男主角是明田好不容易挖来的一个已经息影的老前辈,明田借机宣传一波,八个月后电影上映,文艺片十足的影片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同时也掏了他们口袋里的钱。 这部文艺片又是一部票房纪录打破者,票房连连攀升都让同行怀疑是不是又是一部爆米花热销电影了,但是国内国外的各种奖项又让他们清醒的认识到:这是朱明田拍的啊!连商业片都能获奖,文艺片都能破票房,同行不禁都哭晕在厕所。 就连惠平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随即又为自己慧眼识珠把闺女惠湾湾送去学艺而高兴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家闺女惠湾湾已经从一个桀骜不驯的熊孩子变成了明田的脑残粉,天天想着下一部电影该陪着明田去哪里吃喝玩乐。 随后数年,明田都保持三年两部的高产,持续不断的刷新着国内国外业内的各种记录,不管是票房还是奖项,甚至是投资金额,她以一人之力,将夏国电影提高到世界顶尖水平,让无数憧憬她电影世界中的各国民众前来夏国留学旅游,学习这个古老国家的文化,感受着明田电影中独特的文化和个人魅力。 及至刘教授寿终正寝的这一年,明田的第十二部电影又一次拿下了国外大满贯,至此,她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电影大师,也终于完成了朱明田和刘教授的夙愿,也成功将俞长冬、陆鲤和齐佳佳三个身怀大气运的人的崇拜值刷满。 明田甚至能感受到不仅仅是三个气运之子,她的成就越来越高后,她能感受到很多平凡人对她的崇拜值也爆满了。 最后,明田以一己之力,生生的将夏国影视行业向前发展了五十年,让它从落后走向全球顶尖,也让朱明田这个名字,成为世界上最响亮的夏国人的名字之一,成为世界电影大殿堂里最闪烁的一颗星。 第17章 第17章秦明田 第十七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1 第十七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1 全京都老百姓都知道,大越最为煊赫的人家,太后的娘家、定国公府秦家有五朵金花。 明田这辈子就是这五朵金花——的老祖母。 定国公府的老太君秦明田,现年四十有九。 说起定国公府,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长话短说,秦明田他爹和大越开国皇帝是穿着一个□□长大的关系。 秦老爹只得了两个女儿,长女秦明水一路从叛军首领儿媳升职加薪到太子妃皇后,直至现在做了太后。次女就是秦明田,招了上门女婿生了两儿一女,都跟着姓秦。 秦老爹一辈子征战沙场最后战死了,秦明田她丈夫也是人到中年马革裹尸,连带着秦明田长子秦大郎也紧跟了他们的步伐年纪轻轻战死沙场。随后长女嫁人后出了事故夫妇双双遭难,于是仅剩的次子秦二郎袭爵做了新的国公,也就是如今的定国公。 这五朵金花也是各有来历。 大娘子秦玉鑫,是秦二郎原配项氏所生;二娘子凌玉森是长女的独女,父家无人被原身接过来养着,也是按着亲孙女的排序来排的;三娘子秦玉淼则是秦大郎的庶出遗腹子;四娘子秦玉焱是秦二郎小妾所生的庶女;五娘子秦玉垚则是秦二郎的继室、现任夫人祝氏所生。 国公府的五朵金花可以说真是复杂到缠成了一团线,从老大秦玉鑫到老五秦玉垚,刚好一个比一个小一岁。而在这定国公的府邸里,因为大房二房、秦姓凌姓、嫡出庶出、原配继室等一系列问题闹出了财产分割、婚事名声、嫁妆舅家甚至还有父亲叔舅和老祖母的偏爱,成了一块修罗场。 外加上五朵金花分别的情债孽债,整个定国公府简直比修罗场还要修罗场。 被上个世界宠坏了的明田大手一挥,很是豪气的说:“这算什么!不过五个小屁孩之间的宅斗卿卿我我而已,看我不把她们驯的服服帖帖的!” 明田穿过来的时候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八岁,秦二郎刚三十而立。但,问题就在于,五朵金花有人是重生的,还有人是穿越的! 原身秦明田,五朵金花的老祖母,是公认的“偏心不明事理的老太君”,被五朵金花嫌弃甚至厌恶的时候又不得不因为孝道地位而伏低做小,从而成为了明面上最大的反派。 明田:……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由于气运之子们金手指太强大,其中两个都知晓所谓的剧情,所以主系统特意在此世界给宿主装备了一个金手指程序,请宿主接收并安装,系统稍后详解金手指的使用方法。】 明田接受了金手指,发现有点坑。这是一个读心术,但是只能对着五朵金花使用,而且还必须要和对方有身体接触的时候使用,并且如果对方思绪放空或是心绪烦杂,你也会受干扰。 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不过好歹也是除了反派光环外的第一个金手指,明田还是接受了。 这个世界因为重生穿越的原因,气运之子比上个世界还要多,她们的关系也不再是俞长冬、齐佳佳和陆鲤三人间三角恋的关系,而是竞争敌对甚至仇恨的关系。 在原世界中,气运之子是二娘子凌玉森和穿越女四娘子秦玉焱。 凌玉森虽为孤女,却受原身偏爱,外加上才情了得又生的仙姿佚貌,活脱脱一个健康版的林黛玉,和广陵侯独子杜建安才子佳人私定终身,但原身做了王母娘娘想要拆散二人,最后一番争斗后原身让步,成全了这对古今有名的才子才女的千古佳话。 在老二凌玉森这里,原身是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而四娘子秦玉焱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一直羡慕凌玉森和杜建安的传世爱情,所以主动交好凌玉森,在交好过程中也不忘古灵精怪的做些现代发明。但穿越女行为太出格,惹得原身厌弃,想草草的将这个“有辱门庭”的孙女嫁人了事。最后穿越女借着六皇子的势,以庶出身份嫁给了六皇子做正妃,最后靠着现代知识翻盘和六皇子一起逼宫,做了庶女皇后。在这期间,炮灰掉了恋慕六皇子的大娘子秦玉鑫,和六皇子一起设法让她被迫嫁给纨绔子弟被家暴而死,紧跟着炮灰掉了嫉妒她的妹妹五娘子秦玉垚。 在老四秦玉焱这里,原身做了封建传统的老顽固。 然后,大娘子秦玉鑫重生了。 秦玉鑫觉得自己堂堂原配嫡长女上辈子居然被四个身份不如她的所谓妹妹压制,最后还活的没有她们幸福,外加上觉得自己母亲早逝父亲不爱祖母不慈,黑化了。她戾气很重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首先干掉了继母的女儿五娘子秦玉垚,随后紧跟着栽赃嫁祸给一直默默无闻的老三秦玉淼,设计误了老二凌玉森和杜建安的姻缘,然后和老四秦玉焱斗智斗勇污了她的声名。想起上辈子庶妹居然嫁给心爱之人还做了庶女皇后,尤其生气,本想入宫,但无奈原身阻止,于是她勾搭上了皇帝最信任的弟弟,干脆做了六皇子的婶婶。最后更是撺掇这位王爷造反,自己做了皇后。 原身秦明田一看自己的孙女居然要嫁给姐姐的庶子,这还得了,赶快阻止,外加上秦玉鑫还想拉着整个府邸造反,更是心脏病都快要跳出来了,阻止阻止! 在老大秦玉鑫这里,原身就是罪孽深重的磋磨儿媳的恶婆婆、打骂亲孙女的偏心祖母,外加上造反路上的绊脚石。 明田目瞪口呆的看完了所有的宅斗撕逼剧情,默默根据系统的提示总结道:“三个气运之女,重生女老大秦玉鑫,穿越女老四秦玉焱,本土女主老二凌玉森,还有两世炮灰的老五秦玉垚,两世小透明的老三秦玉淼。这还没算那些男主男配什么的,系统啊,任务量很重嘛。” 万人迷系统:【宿主,经判定,此世界没有男性角色拥有能够媲美三个气运之女的气运,所以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男主男配。】 明田眸光微转:“你的意思是说,原来的两个世界中登上皇位的六皇子和那个王爷都不算气运之子?” 万人迷系统:【宿主,经判定,他们能翻盘是因为和女主结合,借了女主的运势。】 明田沉吟:“居然是这样么?系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我们……”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你谋朝篡位的想法很危险!请注意,原身秦明田对你的要求是家国安宁。】 明田叹气:“好吧,既然是家、国都要安宁,看来是不能造反了,还要好好保住皇帝大侄子的宝座。但是家么,哼!这里我最大!” 明田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四月暮春,原身春困后睡醒的下午,午后的阳光透过轩窗在屋内洒下光辉,整个屋内都朦胧着一股晚霞般的色彩,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氛围。 明田一起身,身体就僵硬了下。 没办法,原身哪怕幼时是个能山上打猎的猎户女,但是养尊处优三十年,再加上这么一副奔五的身体,明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生了锈、抹了油都转不动的机器,一动就要哐当哐当的响,更别说和上个世界的朱明田一样踩着高跟都能追贼表演武术了。 唯一的好消息估计就是原身还是很注意养生美颜的,这副身体没有什么疾病,底子还算不错,即便奔五也没什么老态龙钟的感觉,反而鬓发乌黑,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虽然身体有点生锈了,但是底子还在就没关系,多锻炼锻炼就可以补回来。 原身的两个大丫鬟,秋菊和夏荷忙过来搀扶着她穿搭好了又净脸漱口,扶着她颤巍巍的朝旁边暖阁走,一边走一边说府上的五个娘子都要过来请下午安了。 甫一来,就要面对五个心思各异的孙女,明田表示还有真有点想磨刀霍霍一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明田还是在心底问:“系统,我要是表现崩了原身的人设,会怎样?” 万人迷系统:【宿主,只要能圆回来,系统一般都会替你兜着的,但是如果你性情变得太多,比方说还想着要谋朝篡位,请恕系统无能为力。】 明田:……还想着谋朝篡位的事情呢。 明田坐定,还没坐下多久,秋菊和夏荷熟练的让人备了茶果糕点上来摆着,明田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外头丫鬟掀起珠帘的声音。明田看过去,只看见五个个子不高的小萝莉排成队走了过来。 没错,就是小萝莉,看着个子不高,还是孩子长相却要硬生生学成人作派的五个小学生。这其中最大的秦玉鑫也不过才金钗之年,只有她一个挽了发髻簪了金钗,剩下的四个按年纪还真是一群小学生,头上甚至都还梳着包包头,看着桌边的糕点会偷偷的咽口水。 一想到自己居然要做个恶奶奶,努力的磋磨这群看着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明田觉得自己应该做做样子的可怜她们一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田觉得自己手都发痒了! 第18章 第18章秦明田 第十八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2 “祖母!” “外祖母!” 小萝莉们纷纷行礼问安,虽然年纪小但是礼节一点也没出差错,看的明田都有点牙疼。 刚坐下,明田扯着嘴皮笑了两下让秋菊夏荷给她们上糕点茶果,最小的秦玉垚拿着糕点刚啃了一口,已经黑化打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秦玉鑫就微笑着起身福礼,朝明田走过来。 她脸上还带着儒慕天真的笑意,捧了一张手帕上来,眸中满是小心翼翼。但明田做了一辈子的导演,不过一眼就看出这个笑意的牵强和纰漏,险些职业病发作要拿着她的脸揉吧揉吧了。秦玉鑫:“祖母,这是我这些日子做的针线活,不怎么好,但也是孙女的一片孝心,还请祖母不要嫌弃。” 明田还没说话,身旁的秋菊就自己站出来接了,又是一番好话不要钱的撒出来,恭维了秦玉鑫的同时还能把原身也给不动声色的捧了几下,当真是口齿伶俐。 明田和蔼的笑着,状似亲热的拉了秦玉鑫的手,刚礼节性的道了一句“你是个有孝心的”就听见秦玉鑫腹诽道:果真是个面善心冷的,上辈子我可没这么巴结过你,这辈子不过绣了几张手帕嘴巴就好听了些。 秦玉鑫浅笑着低头,似在害羞,小声道:“祖母这是在打趣大娘子了,几个妹妹也都是很孝顺祖母的呢,不过玉鑫年长几岁,如今都十二了,所以懂事些罢了。再者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只能做做绣活打发时间罢了。”说话时,着重在“十二”上面加了重音,心里紧跟着又想道:大户人家的娘子们十二岁也该学着管家了,这次定要想方设法夺了祝氏的管家权,看她还在后院怎么威风。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明田暗道。不过没说剧本一定要按照气运之子的想法来走,明田表示她才是定国公府的大佬,你们都得按着她的路子来走!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秦玉鑫现在对你的崇拜值为-5/100,凌玉森为8/100,秦玉焱为-10/100.】 明田还是第一次看见崇拜值为负值的,这怕不是崇拜值,而是轻蔑值吧! 明田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些,她做导演这么多年,深知微表情的妙用,饶是秦玉鑫宅斗重生了一辈子,也恁是没看出明田的虚情假意。 明田拉着秦玉鑫的手,故作感慨的摸了摸她的发,口中叹着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巴拉巴拉,又看了几眼围着她坐了一圈的小萝莉们,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板了脸色道:“你们四个也听听大姐的话,看看大姐平日里在做什么。” 四个小萝莉一听这是要训斥她们的架势,纷纷变了脸色,有的害怕,有的不忿,有的轻蔑,有的无感,唯独身旁被明田拉着手的秦玉鑫心下一阵痛快,又暗想:果真又是个纸老虎的架子,心里眼里都只有儿子和家族,全然不把这些孙女外孙女的放在眼里。 紧接着,秦玉鑫的崇拜值又下降了5点,变成和穿越女主秦玉焱一样的-10了。 秦玉鑫因为上辈子的刺激,心里太敏*感了,稍微一点响动她都能想七想八的,吵得人头疼,明田干脆屏蔽了系统的崇拜值播报。 明田话锋一转:“你们是堂堂国公府的娘子,整日里玩乐嬉戏还可以说是年纪还小外加锻炼身体,但是天天刺绣是干什么的?费神费力不说,平白的伤了眼睛,以后成了近视眼可要怎么办?再说了,国公府家大业大,还养不起几个绣娘吗?要让你们自己去天天做这个事情?” 秦玉鑫:???怎么变化的这么快!祖母你刚刚明明才夸了我孝顺,不是这个意思的! 四个小萝莉纷纷松了一口气。 明田继续道:“不过老大今天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你们不能再这么放养下去了,每天除了稍微识几个字念几句诗词,别的时间都拿来玩乐了,这可不行!等过两日,我进宫找太后姐姐,给你们五姊妹找几个靠谱点的西席先生来。” 稍微大点懂事了的秦玉鑫、凌玉森和穿越女秦玉焱听了纷纷眼前一亮,唯独两个没有气运加身的小姑娘一脸不情愿,估计是觉得自己玩耍的时间没有了。 明田心底狂笑:哈哈,还玩耍的时间呢!你们现在能哭就哭,能笑就笑吧!以后我一定要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胃疼的送走了五朵金花,已是申时末(17点),明田唤来管家问:“二郎今日去了何处?” 这个二郎就是现任定国公,原身的次子秦二郎了,因为上头有长兄长姐顶着,外加出身不错,他生生被原身宠成了个纨绔,文不成武不就的,还贪花好*色,小妾通房一大堆,后院撕逼不断,不过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孝顺,还很听原身的话。 管家恭敬道:“回老太君,今日国公爷一早就去了平康坊说是和康定王喝酒赏舞去了,许是要到亥时(21点)才能归府。“ 明田淡淡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去跟他说,我今日头疼,午睡醒来后就在祠堂跪了一下午,连晚饭也没吃,甚至一杯水都没喝。”明田面不改色的撒谎,身边的秋菊夏荷还有管家一脸淡定。 原身朱明田是招婿上门的,外加上秦老爹和太后秦明水,所以她在宗族里说话基本上是无人敢反驳,也是个能每年以女子之身祭祖的存在。虽然这个所谓的秦氏宗族,就是整个定国公府的几个主子,顶多再算上宫里的太后。 明田又道:“多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小厮去请,要是他撒泼不想回来,再找几个老将军留下的府兵去把他抬回来。” 管家这次惊诧的抖了抖眉毛,鼻观眼眼观心的沉吟片刻,仍旧神色平静的下去了。明田起身围绕着院子转了七*八圈,身后跟着的秋菊夏荷虽然不懂,但也跟着走。明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祠堂跪坐在蒲团上。果真跪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见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依着明田如今的耳力,只能听清来了约莫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待得秦二郎和祝氏急呼一声“母亲”,两人忙迎了上来,一人跪在明田一侧伸出胳膊紧紧搀扶着她。 明田装作虚弱的模样,颤巍巍的轻声道:“二郎呀……是你来了吗?”她轻轻闻了闻,这儿砸身上还带着一股脂粉和酒混合的味道,竟是比他媳妇身上的脂粉味还重些,定是刚从某个美姬床上爬起来无疑的了。 见到老母亲这般虚弱的模样,浪荡纨绔秦二郎终归是个孝顺的,当即红了眼眶:“阿娘!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娘?请太医!快,老管家,遣人去请太医!” 明田虚咳了下,没想到装过头了,她身体一动,自己使劲又跪正了,随后挣扎着要起身,秦二郎和祝氏忙扶着她。明田道:“无碍,不过是跪的久了些,所以有些头晕脑胀罢了。” 秦二郎道:“阿娘,好端端的,您跪在这儿干什么啊?您年纪大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娘午间做了个梦,有道是一枕黄粱梦,我怕也是碰见这种事情了。”明田一脸正经的瞎忽悠,果真看见秦二郎一脸不信。明田也不说什么,只回头看了两眼祝氏,祝氏就很有眼色的离开了,顺便还带上了房门,有些昏暗空旷到凄清的祠堂只剩下了明田和秦二郎。 其实祝氏也没秦玉鑫脑补的那么苛刻原配女,毕竟国公府的金花太多了,她一个个的苛刻不过来呀!只能跟着原身学,一视同仁,五个都当嫡亲的孙女来对待。但是架不住秦玉鑫黑化又爱脑补,她觉得你是心机叵测的恶毒继母那就是心机叵测的恶毒继母。 秦二郎扶着明田,明田继续道:“我梦见我阿爷了,也就是你祖父。梦到他和先帝爷开疆拓土打天下的日子,那时我还小,跟着在军营里头,还会翻跟头舞刀弄枪呢!” 明田笑道,神情追忆,语气中又带着满腔的豪情和自傲:“我阿爷那可是大越开国第一良将!那段日子,可不知有多少勇兵良将对着我阿爷客客气气的。所以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后辈有先帝亲赐的定做国公称号,并且还是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便是到了你阿爷,他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三战三捷,丝毫不逊色你祖父,可惜呀……马革裹尸……”明田微带了哭腔喊道。 秦二郎本来还温香软玉的,此时一听明田谈起祖父和父亲的生平往事,不由得心生壮志的同时也悲伤不已,想起自幼儒慕的父亲马革裹尸,母亲辛辛苦苦的一人拉扯三兄妹长大,更是心酸的扶住了明田,眸光中有泪光点点。 明田继续道:“我还梦见你大哥,他可是京都最玉树临风的少年将军呀!骑着枣红马在京都走一圈,不知有多少小娘子要给他掷花,他还那么年轻,成亲不过两三年,刚打了几场胜仗闻名整个大越,年纪轻轻就撑起了整个国公府。可惜呀,天妒英才呀!……我的大郎啊!” 明田哭嚎,秦二郎比她哭得还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也是了,比起儒慕却早亡的父亲,还是自幼要好兄弟情深的大哥更触动人心些。 明田继续加猛料:“如今看看咱们家成什么样子了都?好好的一个三代名将的国公府,如今竟是连半个会骑马挽弓的都没有!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简直就是对不住你父亲,对不住我阿爷,也对不住我秦家老祖宗啊!这让我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有何脸面啊!秦家三代名将,如今都是败在了我手里啊!” “阿娘!阿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学好,都三十而立了还是个混账玩意儿,娘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对,就是你的错!”明田道。 秦二郎:???阿娘我还是你最疼爱的小儿砸么!? 明田拿着秦玉鑫刚送过来的帕子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我想了想,咱们秦家,不能再这么败下去了!现在就要从第四代开始抓起!” 秦二郎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努力,让你抱上大孙子,咱们好好培养他做大将军就是了。” 明田道:“连五个孙女也要一起培养了,咱们秦家毕竟是武将世家,可不能出娇滴滴的一步三喘的闺阁女子,要出也要出巾帼英雄,最起码也得你娘我这种的。” 秦二郎迟疑了下,一看明田又要开嚎,忙道:“好好好,娘,我都依你!” “明天我就进宫去找太后阿姊哭诉哭诉,”明田这才满意了些,末了,看了面前哭得双眼通红的儿子,道了一句,“二郎呀,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娘梦见你死去的老爹说,你命中无子。” 秦二郎:???!!! 第19章 第19章秦明田 第十九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3 显然秦二郎是不相信明田的梦境之说的,当然,更确切的说,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命中无子的说法。 但是没办法,无论哪一个世界中,整个定国公府都只有这五个孙辈,这是剧情大神*的力量,明田也不可能给秦二郎变出个儿砸来。 明田深深的觉得,秦家的基因就是隔代只生女,毕竟她这一辈秦老爹也只有两个闺女。 面对秦二郎的目光,明田淡定道:“不仅仅是命中无子,同时命中也只有三女。” 还能有什么三女,就是现在的老大重生女秦玉鑫、老四穿越女秦玉焱和老五继室女秦玉垚了。 明田看了眼外面没人,用手挡了在秦二郎耳朵旁继续道:“你亲爹还给我托梦,你在永康坊的杏儿胡同九十八号藏了个外室,是原先宜春坊的花魁娘子。这也没什么,你书房靠南边的窗户往里数第十二块砖头下,藏着你的八千两黄金的私房钱。” 秦二郎还有点想负隅顽抗,毕竟这种东西,虽然祝氏不知道,但是秦二郎身边的人还是知道的,也有可能是他们告诉了自己亲娘。 明田咧嘴一笑:“你亲爹还告诉了我,你喜欢用什么姿势。” 秦二郎脸色惨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竟然有点埋怨起早死的亲爹来。不过最终还是相信了明田说的,他也怕亲娘会说出什么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明田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跑到宫里去见原身的太后姐姐。 原身秦明田四十又九,太后秦明水五十又三,当今皇帝嘉平帝宗晟三十有四,太子宗寅和秦玉鑫同龄,都才十二,而原剧情中老四穿越女秦玉焱的丈夫六皇子还是个九岁的小男孩,重生女老大秦玉鑫后来造反当皇帝的六皇子他叔、也就是嘉平帝的庶弟康南王宗轶刚刚二十立冠。 嘉平帝正值壮年,对着战功赫赫又家里头没了人的外祖家还是很友好的,听说唯一的姨母明田罕见的进宫了,还专门跑过来陪吃一顿午饭,也是陪陪太后顺便叙叙旧。 这也就是开国皇帝和第二任皇帝能这样干,放后面几任皇帝怕是御史的折子都能把御桌给压塌了。 明田把在定国公府里对秦二郎的那番说辞稍稍修改了一下拿了出来,一番唱作,表演俱佳,她觉得自己的表现甚至都能拿国际影后了。 太后也想起病骨缠身最后战死沙场的秦老爹,和明田抱头好一顿痛哭,嘉平帝在一旁忙劝着。 明田点火道:“都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也是到了如今这个年岁,才晓得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那些功名利禄都是虚的,人一辈子不就求个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么?可惜阿爷为了我和阿姊,为了大越的江山豁出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戎马一辈子,最后却在常邑陂背水一战,宁死不降,尸骨难存。” 明田双眼微红,神情萧瑟,幽幽长叹:“纵然青史留名,却苦了他一辈子。只是可恨我身为阿爷的传人,却是无能为力这么多年,竟是连阿爷苦苦守着的常邑陂也没能去瞧上一眼,更遑论圆了阿爷最后的心愿,夺回常邑陂。” 提起这般为国敬忠的忠臣良将,尤其这将军还是自己的外祖父,更是为国战死留下一身英名的赫赫名将,饶是嘉平帝,想起如今朝堂上的文武相轻,武将弱势外加无良将,也不由得有些无奈,就连伤感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嘉平帝不由得长叹道:“姨母说这般话可真是让侄儿心痛了。朝野无良将,外祖父身死的常邑陂都被蛮人夺去二十多年未能拿回,这是朕这做皇帝的失职啊!” 明田又和太后一块儿劝嘉平帝,末了,三人都心情奄奄的,连午饭都没什么心思吃了。 在宫里头,即便主子午饭没心思吃也摆了满满一桌子,明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珍馐,心里流口水却要强撑出没有食欲的样子,整个人都萎靡了一下。 好在小太子宗寅很快就过来给太后和嘉平帝请安,顺便也喊明田姨奶奶。太子宗寅十二岁,自小培养,已隐隐有了小大人的模样,风姿仪态甚是不俗,和自己家里那五朵金花真是不一样。 明田心里想什么,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奄奄的,等太子离去了,太后关心亲妹妹,问她怎么了。 明田道:“我是想起来,如今我们算年岁大了,怕是不能实现阿爷当年夙愿,我膝下只剩下二郎,他是个不成器的,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在孙辈身上了。虽然我没有孙子,但是也有五个孙女,这五个孙女要是培养好了,日后也能和我一样撑起秦家门楣,这样一想,阿爷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会高兴些的。” 原身和秦明水都是猎户女,没读过几年书,明田这般没规没矩的样子,他们也见怪不怪了,更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责怪她。 嘉平帝闻言先是一喜,随后慢慢反应过来,想起朝堂局势和如今的风气,皱眉道:“好好的国公府的千金,说什么日后撑起门楣,那岂不是要出去抛头露面,要叫仕林笑话秦家无人了?” 明田作势拿了帕子要擦眼泪:“如今秦家还有什么人?只靠着我顶着了罢了!好歹也是大郎你的外祖家,秦家起来了对你对整个大越不都是有着偌大好处的么?再说了,我们秦家是靠着军功起家,一分一毫都是从沙场上拼出来的,那些文官拿着笔杆子就会挑剔来挑剔去的,还一天到晚的盯着别人家看,说什么女子要有女子的样,简直就是歪理邪说!” 明田又道:“昔年阿爷跟着先帝打天下的时候,我不过十几岁,也能带着小兵巧烧敌人粮仓。大郎小时候是最喜欢姨母给你讲这些事的了,如今却是偏拿出什么唧唧歪歪的事情来说女子不准不准,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可是男人当牲口用,女人当男人用,不一样都是用过来了!” 嘉平帝被怼的哑口无言,又见太后还在拍着明田的背安慰她,脸上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他沉默了,静静想了想,竟还真想起遥远的幼时记忆。 明田继续道:“先帝初初立国的时候,民间男儿多战死,提倡寡妇改嫁,也立了女户,民间多是女子当家做主的。如今新朝不过堪堪二十多年,一些文人就跳出来说女子要守甚么三从四德,又不是和尚,是民间能当家做主的一家之主,还要守甚么清规戒律了不成!?” 嘉平帝和太后都有些沉默了。 这一天,明田在宫里待到宫门下钥才回了府,回府就让秋菊端热水过来敷眼睛。 没办法,唱作俱佳尤为戏精的一天,是需要眼泪和精神*的。 明田相信太后和嘉平帝的选择,但也不能全靠他们,自己也要有点法子,就让管家把跟着秦老爹、死鬼丈夫和秦大郎的几个还留在府上的亲兵找了过来,亲自妥善安排了他们的家人,大大提高了待遇,又让人把荒废了十多年的校场和马场收拾出来,把库房里的十八般武器挑拣出来,又着人收拾了校场旁边的东边跨院。 这一切当然都瞒不过当家主母祝氏,不过这明田亲自安排的,再加上秦二郎也说过,她只能打下手的跟着明田做。 合适的武将师傅当然不好找,尤其是在现在重文轻武的情况下,习武的人就更少了,幸好定国公府以军功起家,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兵教头。这些兵教头虽然不能和嘉平帝手底下的人比,但拿来给五朵金花启蒙也是足够的了,明田找了马师傅教骑马,张师傅教十八般武艺,又特意遣人拿了大家的字画请来了辞官归隐的两个老进士教导五朵金花,一个唤做甄先生,一个唤做贾先生。 由两个武师傅和两个文先生教导着,便是同等人家的嫡长孙怕也是没这个待遇,不过一想到他们要教导的是五朵金花,明田还是觉得压轴的得自己来才是。 这般找师傅布置场地,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嘉平帝和太后的意思也下来了,反正是由着明田来教导,甚至还允了明田的请求,文英殿和武英殿每月讲学,她们如果有兴趣可以在后面听听。文武二殿讲学听课,这是皇子才能有的待遇,明田本意是想求几个靠谱的老师过来的,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惊喜。 直至六月初,明田终于让人把五朵金花都请到了校场,连带着秦二郎,也罕见的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过来了。 明田的所作所为几人也听过几耳朵,但没人以为那是给自己准备的,毕竟秦二郎才三十,现在习武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还来得及的,而且,毕竟府上只有秦二郎这么一个男子。 面对明田,秦二郎是一副乖儿砸的模样,但对着五朵金花,他就摆出了亲爹、二叔、舅舅的长辈样,负手而立,时而轻声呵斥几句,也是有模有样的一个渣爹形象。 最小的五娘子秦玉垚备受祝氏宠爱,对着秦二郎就没那么怕,直接问他:“阿爹,祖母让我们过来校场是干什么,看阿爹耍枪骑马吗?” 秦二郎的脸顿时就黑了,他一个文弱的纨绔,会耍什么枪啊!刚要开口训斥就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笑声:“哈哈,今日要骑马耍枪的可不是你的爹爹,而是祖母啊!” 第20章 第20章秦明田 第二十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4 众人循声而望,就见明田骑在高头大马上款款走来。 枣红马儿喷着鼻息,健壮有力的四肢着地,黑眼炯炯有神。明田一身紫色骑马装,乌黑的发用绸布包着裹起拢在肩头脑后,明明还是平日里见过的雍容银盘脸,眉眼间却没了往日的和善可亲,而是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显得有些锋利了。 四娘子秦玉焱,也就是穿越女,看着明田眼前一亮,眸光中都带了丝钦佩。 秦二郎瞪大了眼道:“阿娘,您怎么穿成这副模样,还骑着这么高的马?您年纪大了,也不怕摔着了!” 秦玉鑫心下郁闷,也有样学样道:“是啊祖母!阿爹说的对,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一般闹着骑马,可万一要是摔下来,让御史参咱们府上折子,这可怎生是好啊!” 明田像是没听到秦玉鑫话语中的讽刺似的,也忽略了秦二郎的担忧,笑道:“区区一匹马,我又有什么奈何不了的?昔年廉颇八十尚能披甲上马,我如今还不到天命,这么算来也还有三十年呢!” 秦二郎摊手道:“娘啊,廉颇是大将,您不过一后宅老妇,这怎么能比呢?阿娘,儿子知道您是为了秦家担忧,可也没必要拿着您这把老骨头来冒险啊,儿子还年轻,可以为您分忧,再不济,您以后还能有孙子呢,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您来操心呐。” 明田单手牵着缰绳,又单手别到身后拿了弓,信马由缰走了几步,绕的秦二郎眼前直发花。明田突然在半空中一甩马鞭,破空声响起,劈啪作响,叫众人不由得神情一肃,再听,她已是高声道:“来人!牵一匹马过来,你们的国公爷要敬敬孝道,可不能错过了!” 早在校场外备着的马倌牵着马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把马牵到秦二郎身前。 变故来的太快,秦二郎一时有点懵,站在原地呆呆的没动。 明田笑眯眯的看他:“二郎呀~你刚刚才说了要替为母分忧,上马吧。” 明田觉得自己穿到秦明田身上才一个多月,对着秦二郎就已经有了慈母心肠,殊不知秦二郎此时内心正在刷屏:阿娘,我已经不是你最疼爱的小儿砸了么?还有,我到底是不是阿娘你亲生的? 背后是五个亲女、侄女、外甥女“殷切”的目光,面前是亲娘“鼓励”的笑容,秦二郎身为秦家唯一的男子汉,此时竟也生出一股壮志来。他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六亲不认步伐走到马跟前,一看马背都到了自己肩膀,腿就先哆嗦了一下,然后不自觉的就抬眸去看身前的亲娘。 一抬头,就见亲娘坐在马上气定神怡,颇为自得的挽弓抽鞭,看那姿势,竟是不比少年时记忆中的大哥弱些。 秦二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更确切的说是举起胳膊,搭在了马背上,然后发现不用马凳只踩着马鞍……他根本爬不上去。 一旁的马倌忙细心的搬了马凳垫脚,秦二郎颤巍巍的爬了上去,两股战战,后背僵硬,但一看自己俯视着所有人的头顶,心底顿生豪情壮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 还没得意多久,马就被抽了一鞭子,轻轻地嘚嘚的跑起来,秦二郎吓得一声尖叫,忙哇啊啊的俯身抱紧了马脖子不肯松手。 秦二郎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颠簸的很,七摇八晃的,险些要跌下去,他两手紧紧攥着缰绳,胳膊搂着马脖子,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再加上他搂的紧了,马儿愈发不舒服的晃脖子,急的他忙在马背上嚎了两下,情急之下,“娘啊”脱口而出。 极端害怕之下,秦二郎突觉双手一暖,手中缰绳被人轻而易举的收走,耳旁传来“吁”声,马儿也停了下来,在原地踏步喷了个鼻息。 秦二郎侧头去看,正见明田微弯了腰,一手攥着他的马的缰绳,神情冷凝,眸光中隐隐露出担忧之意,她道:“二郎呀,你还好吧?刚刚你可是一喊娘,娘就过来了,现在可是要继续为母分忧?” “不不不。”秦二郎摇头如捣蒜,心里口里都发苦:“阿娘虽然年纪大了,但马技纯熟,二郎是万万比不上的,也不敢再来了!” 他两腿发软的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看着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明田都有了种往日里没有的敬佩之意:亲娘果真是亲娘!不愧是当年能跟着外祖父和先帝爷打天下的老一辈! 明田又道:“二郎呀!你刚刚可是说了为娘是后宅老妇?二郎呀!你可得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为娘到底是不是一介后宅老妇!” 明田说着,挽弓搭箭,对着校场中百步之外的草垛直直射了一箭,咻的一声轻响,直中靶心。 校场里明田请来的几位武师傅和教头府丁忙厉声叫好,嚷嚷道:“老太君好精湛的箭术!” 秦二郎惊呆了。 不光是他,五朵金花也惊呆了。 老大秦玉鑫,也就是黑化的重生女惊疑不定的看着明田,目光中隐隐露出钦佩的同时也有着深沉而又复杂的情绪;老二凌玉森看明田的目光虽有钦佩,却也隐隐不赞同的微摇了头;老三小透明秦玉淼眼神就要干净许多,望着明田的目光中全是儒慕;老四穿越女秦玉焱和最小的老五秦玉垚则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明田,有些跃跃欲试。 明田一开嗓子,又是一句:“二郎呀~” 声音轻快,带着股漫不经心,是秦二郎以前听惯了的嗓音,但是这次他听到之后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明田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五朵金花也是受惊不小。 秦二郎仰天哭嚎道:“阿娘呀,求求您别再‘二郎呀二郎呀’的唤儿子了,儿子身娇体弱的,呸,儿子实在懦弱无能,受不住您的厚爱啊!”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明田淡定的把手中的弓扔到一旁秋菊怀里,打马过来,翻身下马,姿势极为潇洒,看的五朵金花又是一惊。明田看着跪地上嘤嘤哭泣只能看见头顶的儿砸,蹲身,扶起他,又轻声唤:“二郎……咳咳,小二啊,娘刚才是想说,这传宗接代的事情你不要着急,慢慢来……反正你也是没有儿砸的。”后面的一句话说的很轻很轻,轻到只有秦二郎一人能听清。 秦二郎脸上方才痛心疾首的表情暂停了一下,随后明田就如愿看到这表情龟裂了。 明田感慨道,这小儿砸情绪太丰富,表情很活跃,有做表情包帝的本事。 明田捅了秦二郎一刀,自己像是毫无所觉似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你两眼乌黑,眸光黯淡,无精打采,刚才在马上又觉得腰酸背痛是吧?” 秦二郎不知怎想的,点了点头。 明田继续道:“我早跟你说过,你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儿砸的,但是只要你按着娘的方法来,娘保证你日后更持久,呸,咳咳,你以后身体就能硬朗许多,不说跟武师傅们一样,跟娘一样还是可以的。” 秦二郎狐疑的看着明田,脸上表现怪异的让人想打他:“阿娘,您以前也是这么不讲究的跟阿爷和大哥说话的吗?” 明田淡定道:“娘都五十了,什么架势没见过?老大!你刚刚说祖母不能骑马,现在可是服气了?” 秦玉鑫陡然白了脸,泫然欲泣,不肯说话。 明田没看她,看旁边站着的两眼亮晶晶的两个小的道:“老四和老五可是喜欢?咱们府上三代将军,祖母年轻时可是骑马上战场,你们身为将军之后,自然也是要学骑马的!” 反正面对的是小辈,明田怎么吹嘘原身十几岁时候的事情,太后姐姐也不会没事闲着来戳穿她。 果真,一听明田年轻时还上过战场,老四穿越女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显得更敬佩她了,又一听以后也可以学骑马,当即开心的笑了,最小的老五更是蹦起来拊掌。 小透明老三秦玉淼也是怯生生的看明田,眸光中露出希冀,却不敢说话。她无父无母还是庶女,当家主子是叔婶,性子也被乳母养的懦弱进不了原身的眼,所以哪怕内心真儒慕原身希望得到原身的宠爱也不会表达出来。明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得和蔼可亲:“老三当然也可以跟着学,不仅你们要学,连二郎也要学呢,学不会的,祖母来教你们。” 秦二郎在后面哀嚎一声,明田看他一眼,他诺诺的不肯说话了,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老二凌玉森是唯一的外孙女,但是原身最疼爱她,她这时就敢对明田说不:“外祖母,可是书上说女子要娴静臻善,宜静不宜动,骑马乃是粗鄙事,怎么能让世家女子来学呢?” 明田淡淡道:“玉森,这是你不知道的了,你看的书写这个的都是用来骗人的,因为写这些书的人从来没有骑过马所以不知道骑马有多好玩,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看你阿娘和外祖母不也是会骑马吗?” 凌玉森表示了深深的怀疑,但一听明田提及自己和母亲,她就沉思起来了。这是个斯斯文文爱读书的孙女。 至于最后一个,明田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用戒备的目光盯着她的秦玉鑫。明田笑了笑,也不说话,转身,一个大跨步,身手矫捷的上了马,姿势潇洒肆意,让一旁的几个小萝莉和儿砸都不禁心中敬佩。 明田道:“玉鑫,你刚刚说祖母不该骑马?”明田说完,已是打马疾奔了过来,直冲着几人。 一旁的秦玉淼吓得惊声尖叫下来,秦玉鑫吓得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凌玉森忙拉她却没拉动,秦二郎又开始哭天喊地。 明田却是打马从几人身侧而过,马蹄萧萧,卷起阵阵风沙,随后猛然俯身,一把勾住秦玉鑫的腰把她整个人稳稳地带到了怀中。 第21章 第21章秦明田 第二十一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5 风徐徐的从耳畔过,马蹄嘚嘚的响,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众人,无论谁,心中多少都会升起一股豪情壮志。 明田一手虚环着秦玉鑫,一手拉缰绳遛马。 许是太过震撼,读心术这个时候没能读出秦玉鑫的想法来。 明田带着秦玉鑫在校场遛了一圈马,不说策马奔腾颇为潇洒,也是迎风策马有几许壮志。明田随后放下脸色煞白微沉了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老大秦玉鑫,依次抱了剩下的四个上马。 除了凌玉森仍旧费劲保持着诗书礼节不肯大呼小叫,剩下的三个小的,包括被养的胆小怯弱的老三秦玉淼,也不禁小声呼叫了几声。老四和老五则更为胆大,明田抱着她们的时候读心术还很应责的显出两人的兴奋。 明田放下五个孙女,坐在高头大马上看她们,看了一眼一旁希冀的看自己的秦二郎,嘴角微微抽搐,也不说什么,只鼓掌。身后有马倌依次牵着五匹小马上来,温顺的良马不好找,但明田出马,拉着嘉平帝和太后还有以前定国公府在京都的关系,还是备齐了。 “这五匹小马以后就是你们的坐骑了。”明田放缓了声音道,“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日后是要开始学习了,定国公府的后人可不能是草包,祖母已经特意请了先生们来教导。” 几人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连秦玉鑫也是。 以前府上只有先生来教导读书,让她们认得几个字,但更多的诗书礼仪和世家女子的德言工容却因为她们年岁小还没开始。秦玉鑫本是想让明田出马请宫里的老嬷嬷甚至女官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奏效,她还挺高兴的。高兴到,哪怕是明田给她们一人送了一匹马,也只以为是明田为了不堕秦家将门的名声才教五个孙女骑马的。 老三老四老五都迫不及待的上前抚摸着,老二也有些忍不住,若非为了保持高门贵女的礼仪,怕也要跟两个小的一样爬上去试试了,唯独老大秦玉鑫,仍旧站在原地。 明田下马,伸手落在她的肩膀上,问:“老大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马驹?” 秦玉鑫勉强镇定了下,腼腆笑道:“祖母说的是,只不过玉鑫才刚下马,手脚有些发软。” “这样啊,以后多骑几次,练练胆子就不会觉得手脚发软了。”明田面上带笑道,金手指“读心术”明明白白的将秦玉鑫的心思告诉了她:学什么骑马,这是男人学的!我*日后还是跟着宫里的嬷嬷们多学习礼仪,琴棋书画是断断不能落下的,要不为了身姿柔软些,以后也……再去学个舞? 明田一边听,心下一边暗笑。 学琴棋书画茶花刺绣管家德言工容? 不,是四书五经六艺,还有明田另开的课。 要想身姿柔软,好好的将门之后学什么舞蹈去取悦男人? 没有!□□枪刀剑等十八般武艺还可以学些! 翌日不到卯时三刻(早5:45),明田就醒了。没办法,老人家觉少,她睡不着,就只能起来折腾五个孙女和儿砸。于是遣人到各院唤醒五朵金花,又让人去把还躺在某个姨娘肚皮上的便宜儿砸抬去了校场。 明田穿着骑马装,沉着脸看睡眼惺忪的五个小姑娘,很有气势,随后亲自下场示范带着她们蹲马步。五个小姑娘自然是不干的,秦二郎倒没想那么多,老老实实的蹲着了,五个小姑娘看秦二郎都乖乖的蹲下了,心下委屈也只能蹲下了。 明田胡扯道:“秦家出来的,便是不能骑马上阵杀贼寇,也要有一个结实的身体,再说了,身体是本钱,是你们自己的东西,你们身体健壮,这是对自己负责。” 明田说完,也不管几人怎么想的,在校场上溜达了一圈,随后挽弓,连射十箭,支支直中靶心,几人昨天已是受了冲击,今天就没昨日那么大惊小怪了。但当几人看着明田扛着一把红缨枪武的虎虎生威,甚至半空中有残声破响时,仍不可避免的受了冲击。 这一日,早上先练武,随后吃早饭,上午跟着甄先生学两个时辰的四书五经,用了午饭小憩半个时辰,下午跟着马师傅学两个时辰的骑马。这一整天,明田都陪着,无论是练武还是骑马都跟着一起,甚至就连学习四书五经,明田也跟着一块儿学,不仅如此,还拉了秦二郎一块儿学习。到了傍晚,明田还要亲自抽查上午的内容,吃过了晚饭才各自回了府,随后几人都收到了明田特意请太医配置的消肿药物。 第一次排的满满当当的,而且开始学武骑马,当然有些受不住,只能用药物缓解,到了后面就好多了。 到了第二日,仍旧是练武,看明田练剑,上午跟着贾先生学琴棋书画,下午跟着张师傅学十八般武艺。 这么两个武师傅两个文师傅,两天一次课,竟是安排的妥妥当当。就连明田以为最混账的秦二郎,也不知是不是真被明田那日的演技感动了,竟也苦苦支撑了下来。 秦二郎年到三十肯浪子回头,但是五朵金花毕竟还是小姑娘,心里头总有点别的心思。 秦玉鑫本以为的琴棋书画有是有,但总觉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明田竟然让她们学习十八般武艺!秦玉鑫内心别扭的很,那是高门贵女该学的东西么!不仅仅是她,自认饱读诗书很是看不起武夫的老二凌玉森心里也不服气。 相比之下,老三万年小透明秦玉淼一直是被动的接受,眼界也不高,明田吩咐下来的事她就努力的去做,虽然觉得学骑马和武艺之后饭量大了些,但明田顿顿给她们吃肉,也就不算什么了。 穿越女老四秦玉焱接受能力就要高许多,甚至天马行空的想着日后怕不是要行侠仗义,老五秦玉垚和老四“臭味相投”,两人自从被明田的马术和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事实刺激到后,每天学的不亦乐乎。 老五虽然学的认真,但年纪小,学武难免磕磕绊绊的,再者学武也累,祝氏知道女儿竟然在学骑马和十八般武艺,泪眼婆娑的跑到明田这里来却没碰见人,一问才知道明田一整天都跟五个孩子在一块儿学习。碰壁了三次之后,祝氏转而开始吹枕头风,结果被秦二郎义正言辞的说了一通。 祝氏一边为着枕边人怎么好似中年发愤图强而高兴,一边又想着女儿这般遭罪,哭泣了两日见女儿仍高高兴兴的去上课,明田和秦二郎也没改口,终于歇了心思。 没办法,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了多久。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六天,这日明田照旧来校场练枪的时候,看见少了一人。 是原身最为疼宠的外孙女,也就是老二凌玉森。 让原身最喜欢的老二出头作伐子,再加上老二也确实更文弱了些,老大则躲在后头看结果。重生后,倒是长进了不少,只可惜仍旧是个目光短浅的。 明田心下了然,面上却适时的露出疑惑:“老二这是怎么了?” 秦玉鑫适时的出来作答:“回祖母的话,二妹妹今日说肚子疼,就不来了。” “请大夫了吗?”明田轻声问。 秦玉鑫迟疑了下,秦二郎适时的站出来表达一下舅舅的关心:“老二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肚子疼了?肚子疼了也不找人向舅母说一下好请大夫,真是胡闹!”说着,忙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禀告了主母祝氏给老二凌玉森请大夫。 老二凌玉森又不是真的肚疼,只是佯装躲避习武而已,当然不会想请大夫拆穿自己。但是老大秦玉鑫黑化了才不管这么多,大事小事都要上在长辈面前上眼药的。 明田将老大的针锋相对看在眼里,只淡淡的笑了一下,随后露出一副祖母关心孙辈的担忧模样道:“怎么就肚子疼了?难不成是昨夜贪凉,要多了冰?” 秦玉鑫心底正冷笑着,就听明田道:“既然老二生病了,你们作为姊妹,也该去看看的。都跟我来吧。” 能看见老二的糗事,秦玉鑫当然不会错过。老四穿越女秦玉焱是剩下三个小的当中最敏锐的,再加上她也不是个真的小孩子,哪能猜不出来,又看秦玉鑫这般兴冲冲的模样,不由得刷新了对这位大姐姐的认知。 一行人除了秦二郎外很快来到了老二凌玉森的院前,就连祝氏也早早的到了,一旁还跟了两个府上常驻的大夫。 众人跟着明田进了闺房,老二凌玉森脸色苍白,头上还留了些虚汗,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老二年纪小,外加上众人在场,大夫也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望闻问切好一番诊断,愣是讨论了半晌,最后道是晚间贪凉,这段日子过于劳累巴拉巴拉的,开一副温补滋养的方子来喝就是了。 反正有一条明田是听的清清楚楚的,那就是三五日之内,怕是下不了床了。 连床都下不了,何谈习武骑马。 明田一副神色担忧的模样坐在床檐,拉着老二凌玉森的手唠叨了几句,忧心忡忡的问:“老二呀,你是哪里疼?” 老二凌玉森脸色苍白、身乏体虚,声音无力道:“外祖母,玉森五脏六腑都在痛,好痛啊。” 明田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千万不能让外祖母发现我是装的,过段时间找个办法求求舅舅和外祖母,让我不要再去习武骑马就好了。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是要学,但是骑马武艺是武夫才学的玩意儿,我堂堂状元千金,书香之后,怎能如此粗鄙。 虽然是装的,但凌玉森做戏做全套,无论是表情还是脸上的虚汗苍白,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做的还挺到位的,丝毫不露破绽,明田暗暗赞道。 一见凌玉森这般惨,秦玉鑫和秦玉焱不由得也有些傻眼了,原本以为是装的,现在一看着这病恹恹的情况,只怕是真的了。 秦玉鑫暗恨:好你个心狠果断的凌玉森,竟然以真病来逃脱学武! 明田仍旧是那副担忧的神情,她伸手握着凌玉森的小手,担忧的问:“玉森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可怜呢?快告诉外祖母,你是哪里疼?”明田说着,伸手轻轻在凌玉森的肚内和胸腔上轻抚,稍微按了按。 明田一边按,面上一边露出担忧的神色来:“玉森啊,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痛?”面上担忧,手下却是不轻不重的在凌玉森的身上点了几个穴位。 “啊!”凌玉森痛得惊呼,满脸冷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了,这下是真疼的。 明田淡淡起身,吩咐道:“二娘子这般疼痛,好好歇上几日吧,这三天就不用去校场和东边跨院上课了,只管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就是,至于落下的课,以后再补回来就是。” 看凌玉森这般疼痛的模样,秦玉鑫几个也吓得不轻,秦玉焱是相信她是真病了,秦玉鑫则暗道,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对自己都能这般下狠手! 明田带着四个孙女出了凌玉森的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儿媳祝氏道:“这些日子天气热,玉森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凉了,停了她的冰。” 祝氏忙应了,明田又朝两个大夫吩咐:“黄连清热解毒,二娘子这病是热出来的,但是现在不能用冰,只能多加些黄连了。什么时候二娘子的病好了,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喝药了。” 两个大夫忙应了。 秦玉鑫四人听着这样的吩咐,看着明田看似和蔼的脸都忍不住两股战战,七八月的天不用冰,还要喝加了那么多黄连的药,没病也得有病了! 第22章 朱明田 第二十二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6 凌玉森肚子疼了三天。倒不是一直疼, 而是断断续续的,也并不非常疼,只是微微酸麻,难受的让人难以入睡, 出了一身冷汗。 七月的天, 出了一身汗,又被勒令不准用冰不准洗澡, 甚至每天三顿的喝又热又苦的药比吃饭还勤勉,是个人都受不了。 三天过后, 肚子终于不疼了, 被折磨的瘦了一圈的凌玉森看起来更加文弱了,有点扶风弱柳的模样, 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对于习武强身健体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 明田心下暗笑:比起又热又苦又疼,当然还是学习更快乐了, 尤其是练武总比躺在床上不动弹要好的多。 秦玉鑫几人都被凌玉不管装病还是真病却过的凄惨的三天吓到了, 都不敢有人再拖延或是请假,饶是凌玉森,虽然总觉得自己肚疼来的有些蹊跷,但却没有往明田身上怀疑,只以为自己是没病装出病。 五个人好歹老实了许多,跟着四个老师还有明田老老实实的学武艺,甚至就连秦二郎坚持了一段时日下来都大变了样,至少不再是往日里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了。 毕竟是国公府, 还得有不少应酬,适逢某某夫人消暑宴,邀请了京都不少官宦子弟,明田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身份地位也不会随便出去赴宴,但也不会阻挠五朵金花的社交,就任由祝氏带着五朵金花出去了。 天热,酷暑,消暑宴在山脚湖畔凉亭,有山水,有冰酒,有衣袂飘飘仙姿佚貌的各家娘子,五朵金花融入其中,看起来一派和谐。 饶是消暑宴,各家齐聚,也分了圈子,不说你爹我爹是什么关系,就是年岁大些的也不乐意和年岁小些的一起玩。 年纪大些的各家娘子多讨论些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又或是谈论起某某郎君马场威风、猎场生猛,又或是某某公子临湖吟诗,风度翩翩,很有些少女怀春的意味。 由于这段时日习武骑马挽弓,秦玉鑫本才十二岁的身体抽条不少,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短了,但是六七月太阳毒辣,比起其他躲在闺阁里绣花涂脂抹粉的娘子们,还是晒黑了些。秦玉鑫本就自尊心强,这个时候混在一群香风细语、衣袂飘飘的世家娘子中,总觉得自己变丑了许多。 吴家娘子拉着秦玉鑫道:“玉鑫,你这段时日倒不怎么邀约出来玩了。” 秦玉鑫扯着嘴皮子道:“祖母请了先生,拘着在家学呢。” 李家娘子也笑:“正巧,我阿娘请了贵妃娘娘,托曾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吴嬷嬷道府上来教导规矩礼仪了。可别说,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不一样,规矩礼仪也比别处更讲究些。” 另有人道:“是啊,我阿娘请了名震汝南的女先生来传授琴棋书画……” 有人问起秦玉鑫在家学什么,她讪笑:“也是跟各位姐妹一样,学些琴棋书画呢。”说学琴棋书画是正常的,四书五经也不算什么,但是要说在学君子六艺,学怎么拿枪挽弓刺剑,学骑马冲刺,这就太奇怪了些,毕竟很多世家郎君都不学。秦玉鑫心下直埋怨明田,脸上却带着面具的笑。 一群贵女吹嘘完了,又开始说起某某家的胭脂水粉用着好,某某家的金钗步摇出了新款,某某家的服饰样式是宫里新流传出来的。秦玉鑫坐在一旁,听着有些陌生的交谈,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往日里有隙的孟家娘子见了秦玉鑫的坐立不安,问:“不知道秦家妹妹有什么高见?” 秦玉鑫脸有些红了,将近三个月都被拘在府里学武,要是说些四书五经六艺她还可以说上几句,甚至连一套军拳也能像模像样打出来了,但是要论胭脂水粉衣服首饰,她还真一点方法都没有。 孟家娘子见秦玉鑫愈发难以开口,不由抿唇笑笑,似不经意的道:“我阿兄前段日子还说女孩子就要梳流苏髻,簪金翅步摇才好看呢……” 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呀,女孩子就要白净些,最好皮肤像白瓷一样又滑又白,最后配上流苏髻金步摇,那才真真的叫月下嫦娥呢!所以咱们做女儿家的,还是要好好养着这皮肤,不能又黑又糙的,不然以后怕是议亲都难!” 话语未落,一群人围着她讨论起今年流行什么色泽的衣服款式和首饰了。 这边一群人中,唯独练武两个月的秦玉鑫黑了些,但身子拔高,精气神还是有的,只是比起弱柳扶风和白若鸡蛋的其他世家娘子,就有些糙了。 秦玉鑫渐渐被众人冷落,又听了几耳朵某某家的郎君看某某家娘子盛装打扮看呆了,一时又想起上辈子的心上人六皇子,想起自己以后再这般下去除了家世就要泯然众人矣,心下越发不忿起来。 都怪祖母!女孩家好端端的学些什么武!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和年岁大了开始纠结起嫁人的秦玉鑫这边的圈子来说,才刚满八岁的老五秦玉垚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孩子了。九岁的老四秦玉焱自以穿越女不与一群小屁孩为伍,但是她庶女身份外加年岁小,也少有人带她玩,只能和同时因为学武和崇拜明田后关系匪浅的秦玉垚玩。 比起讨论胭脂水粉的一群大姐姐,她们小孩子还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玩些有意思的,比如说什么投壶、射鼓、蹴鞠、踢毽子、捶丸。因为开始习武而逐渐掌握身体能力的老五秦玉垚一下子从一群菜鸡中脱颖而出,隐隐成了一群孩子王。 “秦五你好厉害!” “秦五你教教我吧!我也想投中一次,可是怎么也投不中!”不时有同龄小姑娘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老五秦玉垚在众人崇拜的眼神中都有些飘飘然了,好歹还记得和自己一起备受煎熬从蹲马步熬过来的几个姐姐,拉了老四秦玉焱来,挺胸大声道:“我四姐比我还厉害!” 在一群刚上小学的小学生面前装逼,饶是穿越女秦玉焱也有些脸色发红,但一想现在自己的皮才九岁,也不觉有什么了,手把手的教着,和老五秦玉垚一样赢得了一群孩子崇拜的目光。秦玉焱一时激动,想起明田的风姿,不由得叉腰,颇有雄心壮志道:“这算什么!我们祖母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们没学到多少,但是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秦玉垚也兴奋道:“对!祖母说我们是将军的孩子,这些都是小儿科!” 五朵金花赴宴回来见明田,神情百态,心思各异。 明田早有所预料,挥挥手让她们下去,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秦玉鑫,默默端茶喝了一口:好戏正开锣,只待挖坑等你跳。 明田也没料到秦玉鑫竟是这般能忍,从六月一直忍到了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团圆宴,明田、秦二郎夫妇,还有五朵金花进宫赴宴。本来么,按规矩只有老大秦玉鑫和老五秦玉垚有资格去,但谁让明田是太后亲妹子,五朵金花不分彼此,她要带进宫,庶女外孙女算什么,一起进去。 明田老神自在的坐在太后身侧和太后瞎聊。她的计划进行三四个月了,虽然刚开始,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成绩却很喜人,五朵金花年岁小,最显著的就是身量抽高,身体健康,秦二郎也从以前肾虚脸色蜡黄成了个正常人。 太后欣慰道:“看来作用还是很大的,二郎好歹也能立起来了,你以后也就不用这般操心了。” 明田淡淡道:“子辈唯一剩下的是个不成器,孙辈无男儿可用,只能培养孙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太后简直要伤心落泪了:“也不知怎的,咱们秦家就当真一辈儿一辈女了?这么大的家业,竟是连个顶立门户的也没有!” 明田安慰道:“阿姊也别这么伤心,我当年不也顶过来了?只要培养好这五个小的,建功立业能立足天下扬我秦家门楣,纵然是女儿身,又哪里比孙儿差了?” 太后更伤心了:“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其他人家有子孙,秦家就剩几个闺女……” 明田安慰了一阵子,不理会了,见宴会上的秦玉鑫偷偷的行动起来,秦玉鑫的外祖母也动身了,对着太后点点头,也走了。 宫宴人多,总有想要出来醒酒或是散步透气的人,秦玉鑫沿着昏暗的长廊走了片刻,打发了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拐进了一旁一个略显空旷寂静的殿内。 殿内没有燃灯,只有廊下昏暗的宫灯影影绰绰的照着,但是秦玉鑫看着站在床边背对着她的那个老妇人的身影,险些悲从中来。 她轻声唤:“外祖母!”声音凄凄惨惨,似含了万般委屈。 她压抑的太久了,自重生后,前世的仇恨就时常鞭策着她的内心,她一直怨恨着生父秦二郎不爱生母,怨恨继母占据了生母的位置,怨恨原身不慈,怨恨几个庶妹就敢和她抢东西,但最不忿的,还是她自诩定国公嫡长女,比底下几个妹妹出身不知高贵了多少,最后结局却惨败。 她本打算重生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无奈出师未捷身先死,自重生后她就一直被拘在府内和几个看不起的妹妹们一起学什么武艺学骑马,甚至每天还要被明田监督催促。 这样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她料想中的干倒继母,称霸定国公后宅,拥有管家权,让几个妹妹看见她就瑟瑟发抖不敢多话,自己名扬京都吸引众多世家郎君公子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明田出山,继母后宅管家权稳稳当当的,亲爹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驴了,纨绔子弟不做了竟然开始努力学习起来,还要教导她们一起学! 这也就算了,没有嬷嬷教导礼仪,不绣花,不涂脂抹粉,甚至没有漂亮的衣服首饰,最最重要的是,她变黑了! 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要是不美了,靠黑成碳、粗糙成树皮的皮肤,还有拿不出手的舞蹈身姿女红,怎么吸引到六皇子,以后嫁个好夫君打压几个妹妹和生父? 秦玉鑫简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扑过去拉扯着外祖母的袖子,嘤嘤哭诉:“外祖母,不是孙女这般不孝,而是定国公府完全不是人待的地方啊!把几个孙女不当人看!祖母不慈,怎么能奢求孙辈孝顺呢?” 明田的声音突然幽幽的,从黑暗中传来:“哦?老大,祖母是怎么不慈了?” 秦玉鑫身形一僵,微张了口。 明田回身,握住她揪着袖摆的手,冷静道:“祖母是短了你的吃喝用度吗?你去问问项氏,府内最要紧的东西,哪个不是先紧着你们五个的?” “还是说,我让你们五个学武艺,学骑马,学怎么拿枪挽弓刺剑,就是苛刻你们了?” 秦玉鑫一惊,猛然间要尖叫出声,却被明田突然一点,身体一麻,已是发不出任何声响了,她只能听见明田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 “你刚才所说,我都听的一清二楚。秦家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怨我不多说,免得你认为我是在狡辩。但有一件事我却要说,你觉得你一辈子就是为了嫁一个好男人不成吗?” 昏暗的环境中,依稀还能看见窗外宫灯随风摇荡,耳边隐隐有宫廷奏乐隔着院墙传过来,想来一墙之隔的地方,仍旧人声鼎沸,只是这里,秦玉鑫却如坠冰窟。 “出身好又如何,家财万贯一人之下又如何,这都是最没用的外物!昔年我父亲和先帝爷起兵推翻前朝帝王,多少皇室子弟都做了泥腿子,泥腿子又进了天子堂。” “你觉得你一辈子的荣辱都寄托于一个男人身上,觉得我耽误了你结良缘的契机,你大可说以后不跟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一起学了。我让你们努力充实自身,以致日后……即便秦家没了,你们也能以自己的本事立足于天下,这也是害你不成吗?你难不成当真要把自身性命悬于一个男人的身上不成?” 秦玉鑫仰头看着明田,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她沉沉的双眸似闪着光,她低沉,却有力的话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 “你是秦家这一辈的嫡长女,是底下四个妹妹的长姐,为什么眼界这么低,你就只看的到四方宅院,看到嫡女庶女争端,看到后院管家,看到胭脂水粉衣服首饰,看到男人的深情薄情吗?” “世间待女子多苛刻,秦家孙辈就你们五个了,你们没有兄弟,在朝野立足多艰难?祖母拼了老命给你们五姐妹创造机会,你却偏偏不珍惜……”明田长长叹息,“你若当真以嫁如意郎君为己任,觉得我让你们学四书五经六艺是蹉跎苛待你们,大不了我*日后……再也不管教你了。” 秦玉鑫心神大恸,眼中隐隐有泪水溢出。 明田离开了。秦玉鑫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身旁有脚步声传来,她眼角余光看清这是四个妹妹,凌玉森弯身扶起她,轻声道:“大姐姐,起来吧,地上凉。” 内殿的人有什么样的心神波动,明田是管不着了,她正看着万人迷系统刚刚跳出来的提示,心下乐的不成,一边想着要不要回府之后假装颓废两天再行动,还是说立马就开始下一步计划呢?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秦玉鑫对你的崇拜值为20/100,程度为甘拜下风;秦玉焱为55/100,程度为推崇备至;凌玉森为38/100,程度为心服口服。】 明田心里乐的呵呵直笑,看来还是后世穿越来的秦玉焱最了解明田的心理,对她也最崇拜。有着原身在前,拉着没有男子女子也能顶上去,拉着振兴秦家的大旗,外加上系统周旋,她是一点也不担心露馅的。 明田故意装病了两日,祝氏秦二郎还有五朵金花都要来侍疾,被她赶走了。直至第三日,明田又是早早的醒了,唤来秋菊夏荷换衣,带着两人来到了校场,校场人少,明田拿红缨枪虎虎生威的耍了一阵,随后听见老三老四和老五喝彩的声音。 明田把红缨枪递给秋菊,又拿了夏荷手上的帕子擦汗,看立着的几人笑了笑,秦玉鑫站在一旁,微垂着头,有些诺诺的不敢看她。 明田权当没看到秦玉鑫的小心思,反正只要人来就成,她问几人:“觉得祖母这枪法如何?” 凌玉森道:“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剩下三个老老实实道:“很厉害。” 明田笑道:“这是我老秦家的枪法,从我的爷爷那辈起就小有名气了,今日开始传授给你们,希望你们日后也莫要堕了我秦家满门英烈的威风。” 秦玉鑫在一旁深深的看明田。 学习的时日总是过的很快,一晃三年过去了,秦玉鑫这年及笄,就连最小的老五秦玉垚也十一岁了。 秦玉鑫及笄后,祝氏为着她的婚事急的嘴上冒泡,定国公的嫡长女,自然不能低嫁了,但是她一个继母,插手原配嫡长女婚事总感觉浑身不得劲,她跑到明田跟前询问,明田只道:“随她自己乐意就是了,反正我定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闺女。” 祝氏还是急的不行,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终于秦玉鑫答应同她一起赴几场相亲宴,连带着年纪也不小的老二凌玉森和老三秦玉淼也一并去了。 老大老二老三跟着去相亲了,老四老五自然也放了假,秦二郎虽然有所长进,但仍旧沉迷于纳小妾生儿砸不可自拔,明田就带着老四老五去城外遛马。 这次祝氏带着三人去的是某某长公主的赏花宴,听说长公主虽是为了自家儿砸,但是也有不少公侯之后,甚至王子皇孙会来,所以去的世家娘子不少。定国公顶着太后娘家的名号,虽然朝中无人,但嘉平帝还是很看重秦二郎的,所以得到的重视也不少。 秦玉鑫三人老老实实的坐在一堆莺莺燕燕中,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端端正正的坐着,要姿态优雅? 不好意思,武将出来的,气势倒有,姿态优雅,饱读诗书的凌玉森勉强算一个了。 至于拈花浅笑,轻摇团扇,羞涩低头…… 秦玉鑫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两个字:无聊! 实在是秦玉鑫三人的气势太特别了,再加上习武之人长得高,她们三个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但是因为秦玉鑫身为定国公嫡长女,身份家世摆在这里,无端的就成了诸多看不惯她自认比她更好的娘子的眼中钉。 孟家娘子娇笑着,旧事重提道:“我最近新得了某某家的胭脂,涂抹在脸上粉儿不落,还不伤脸。” 一群人蜂拥着开始讨论:“是啊,我最近新得了某某家的金步摇,听说是宫里的娘娘们最喜欢的样式呢……” 有人把话题抛给秦玉鑫三人:“不知道定国公的三个妹妹,今天发上的步摇是何处来的啊?怎么瞧着有点生疏。” 秦玉鑫冷哼一声,秦玉淼微微笑了笑,凌玉森坦然道:“抚琴。” 身后一个姿容不俗、气度非凡的女子走出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解释道:“诸位娘子,我家三位娘子的衣裙乃是云锦,又重金聘请了苏绣绣娘在府中赶制,一件衣裙需要六位绣娘花半个月的时间完成。这只是常服罢了。再者,金步摇玉簪钗环之类的东西,大娘子头顶乃是东珠所制,二娘子耳环乃是大名鼎鼎宁平郡的白玉响铃,三娘子脚下的乃是珍珠双软绣鞋……” 抚琴一口气将三人身上穿的戴的说了一遍,足足有四五十种,各个都是方才几个世家娘子炫耀的东西,她顿了下,又道:“至于方才孟娘子所说的要拿来珍藏的西海珍珠,府上老太君疼爱娘子们,热意叫人每年收购几十筐磨成粉末给各位娘子敷面美白。” 一群世家娘子忍不住以手抚胸,险些喘不过气来。 秦玉鑫起身,淡淡道:“二妹,三妹,我们去别处看看。” 三人走远了些,老三秦玉淼忍不住笑道:“没想到祖母说的这个法子还真不错,看把她们气的。” 秦玉鑫也道:“不过是些梳洗打扮的活儿,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学?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是干什么吃的?” 凌玉森淡然道:“有学这些闲事的功夫,我还不如再读一遍三韬六略,或是骑马打打马球。” “原来,定国公府的几位娘子,也会骑马打马球?”一个陌生的男声道。 秦玉鑫看清这人的面容,冷静道:“原来是五皇子。” 秦玉鑫几人看着面前的小路突然蹿出一个锦衣玉带的郎君来,险些以为碰上了此刻要出手,幸而秦玉鑫反应了过来,只是神经反应过来了,手脚却是慢了一步了。 老三秦玉淼微松了口气,只抬着的手有些僵硬的放了下来,她定定的看了五皇子一眼,心想:还好收的快,不然一掌出去怕是袭击皇子的罪名逃脱不了了。 五皇子看着三人身形微僵,以为是自己的出场方式不一样对三人造成了冲击,心下颇有些自得。虽然秦二郎没有在朝中任职,但毕竟眼前三人是太后娘家孙女,要是勾搭上其中一个,他也能在太后皇帝面前刷刷脸了。 “三位娘子既是定国公府的娘子,也算本王的表妹了,表妹既然会打马球,不如抽个时间我们来会一场如何?”五皇子温和的笑着,摆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笑脸。 谁料凌玉森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姊妹更喜欢自己人来打马球。” 五皇子不依不饶:“表兄妹也是自己人,还是说,这是三位表妹看不起本王了?” “五皇子还是挺有自知之名的,我们姊妹觉得你的马术太烂,打马球赢的没有悬念,和你打没意思。”秦玉鑫冷声道。 五皇子有些愣住了,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给他冷脸色的几人,不免心下不忿,但还没反应过来,三人已经走远了,他忙追了过去,见三人为了躲开他进了女眷内宅,只能恨恨跺脚。 秦玉淼在后边轻声嘀咕:“大姐二姐,你们刚才看见没有,他脚步虚浮,身形微颤,就连脊背也没能挺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马术很好的人啊。” 凌玉森也点头:“听舅舅说,全京都都找不出几个马术比我们姊妹几个好的了。” 秦玉鑫在一旁冷笑:“你们两个还是年纪小,没能看出刚才他是想利用我们吗?利用少女怀春的心思,搭上定国公的线。” 凌玉森马上反应过来:“五皇子母家薄弱,不受帝宠,为人低调,难不成他还有雄心壮志不成?这是看上我们姊妹了?” 老三秦玉淼嘀咕:“可是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才华贤名,刚才一看武功更是平平,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就敢肖想我们家了?按祖母的话来说,未免想的也太美了。” 三人都没想过,一个皇子要求娶她们会不会嫁人的情况。 秦玉鑫三人沿着竹林长廊向前,走到假山旁,隐隐看见前方波光荡漾,刚要说话,就听见前方噗通的落水声,秦玉鑫忙反应过来:“不好,有人落水了!” “救、救命啊!我家娘子落水了!”假山外头的湖边,有人喊。 “老三!”秦玉鑫刚喊了一句,就见秦玉淼三两步跨过比人高的假山,一蹦而下入了水,卷起阵阵浪花。凌玉森却是透着假山缝隙,看着外边的情况微沉了眸。 凌玉森和秦玉鑫忙快步走到湖边,正见一个丫鬟跪伏在地呼天抢地的,凌玉森看也未看,直朝凉亭走。有人落水,自然引起了滔天波浪,不少娘子拥簇着朝这边走,甚至一墙之隔,一些世家郎君也担心的围了过来。 老三秦玉淼会水,不仅仅是她,五朵金花都会水,所以她很快就将人托到岸边,和秦玉鑫一起把落水的梁家娘子救上岸。 梁家娘子落水昏迷不醒,秦玉鑫和秦玉淼微抬了她,随后朝胸*前背后猛击,很快梁家娘子就呕出几口水,幽幽醒转。 “表妹!”一声有些耳熟的惊呼,随后方才才见过的五皇子猛地扑过来,解开了身上的外袍就要往倒在地上的人身上遮,后来反应过来,手转了个弯,搭在了老三秦玉淼身上。 老三浑身打了个哆嗦,五皇子大喜,身体微微倾斜,却不料被老三无意间握住了胳膊。五皇子更喜了,下一秒,只觉手腕一痛,几乎没了反应,随后他搭在秦玉淼身上的衣服被秦玉鑫扯下来兜在了他的头上。 五皇子过来护着秦玉淼的姿势太明显了,一旁围观的世家娘子七嘴八舌的开始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落水了。” “梁家娘子落水,身子都被人看光了,有失名节……” “定国公府的三娘子也是,身子都湿透了……” “故意在这么多郎君面前落水救人,又被看见,怕不是有意……真是个狐媚子……” “看光了身子,有失名节,狐媚子?”秦玉鑫起身,冷笑道,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她的目光太过强势,方才趁乱发泄了几句的世家娘子们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五皇子吞咽了口唾沫,喃喃不知说什么,只觉得手痛的浑身发软,竟是跪坐在地,一时半刻起不来了。 秦玉鑫冷声唤了抚琴过来。身后跟着的抚琴又出来一一说明,不仅仅是秦玉淼身上的衣料不透,梁家娘子也不透,所谓的身子被看光不过是人云亦云,其心可诛。 “我秦家名声,不是你们子虚乌有的来几句空口无凭的话就能污了的,再说了,便是下水救人那也是功德一件,总比一些乱嚼舌根的好些!” “啊啊啊放开我!打人啊!定国公家的娘子打人了!”身后又有人高喊。 众人只看见凌玉森一手缚住了一个丫鬟的手压了过来,看着众人冷静道:“我方才看见这个丫鬟鬼鬼祟祟的。” “我是冤枉的!”丫鬟道,却被凌玉森一脚踹在膝盖窝跪了下来,落水的梁家娘子看着她,神情愤怒。 又是一干宅斗闹剧。秦玉鑫三人在公主府勇救落水之人甚至还揪出了作乱的人,这事情闹的不可谓不大,长公主亲自接待了几人,又让人带着秦玉淼和嘤嘤嘤哭个没完的梁娘子先去换衣服。 许是秦玉淼救了她一命,梁娘子对她好感倍增不说,连带着走在她身边都觉得安全感爆棚,两人被领着进了偏殿厢房换衣服。在府上每日都要习武读书,基本上是争分夺秒的,秦玉淼的几个丫鬟都练就了一手快速换衣梳头发的技能,今天也不例外,秦玉淼很快就收拾干净了,她想起刚刚落水的梁娘子,决定先去安慰一下。 毕竟跟自己的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比起来,定国公府的丫鬟在明田的带领下都要多了几分气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落水都能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谁料隔壁的房间竟是大刺刺的开着,她朝里走,还没走进内殿就看见一个男的鬼鬼祟祟的从外头钻了进来,猛然朝她扑了过来,双手竟是朝着她身上抱着。 顿时,外头响起许多丫鬟的尖叫声。 秦玉淼额头一片青筋,还有完没完了! 众人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蓝衣男人倒在地上捂着两腿啊啊的惨叫,脸色惨白,几乎说不出连贯的话来。一身衣衫整齐的秦玉淼站在那儿面色冷然,随后是内殿屏风后穿戴整齐的梁娘子脸色发白的走了过来,随后紧紧拉住了秦玉淼的胳膊。 秦玉淼安慰着搂着梁娘子的肩膀,低声道:“你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发生什么事了?”秦玉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秦玉淼眼眸一亮,指着地上的人道:“大姐,二姐!我进来找梁娘子的时候,在外间等她,看见这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进来,还想对我不轨,我就踢了他一脚!” “什么?他敢对你不轨!”斯文秀气的凌玉森也不禁火了。 倒在地上的男子又遭受了一波攻击。 明田带着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从城外策马回来的时候,就听长公主府上这件事被闹的沸沸扬扬的。无非就是梁府的娘子被人几次三番陷害名节,幸而被定国公府的三位娘子勇下水救人,智谋无双的识破诡计,随后又与某某府的郎君大战三百回合得胜。 梁家娘子的名声险些被毁了,但是好像民众更关心救人打架以及识破诡计的定国公府的几个娘子。确实,某某娘子落水,某某府邸姨娘吃飞醋都是老生常谈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不一样的八卦,自然是群情激奋,谁不聊仿佛就是落后了似的。 总之,明田带着老四老五牵着马逛街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在传秦玉鑫姐妹三人的英勇智谋了,她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下。 老四秦玉焱叹道:“这才是上午发生的事情吧?怎么这么快就街头巷尾都知道了!” 明田道:“肯定后头有人插手了。” 老五秦玉垚撇嘴道:“不过后宅争宠的技俩,也能闹的沸沸扬扬的。” 明田笑:“别管这么多,来,祖母带你们去临仙楼吃顿好吃的。” 两个小的满脸兴奋,跟着明田进了临仙楼,刚进大殿,几人就听见一阵琵琶声。酒楼大堂竟坐着个琵琶女在弹奏,三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正要往前走时,一紫衣华袍的男子朝琵琶女伸出了手:“小娘子长得倒是标志。” 秦玉垚兴奋的拉扯老四秦玉焱的袖子:“四姐你快看,到我们大打出手的时候了!” “标准的纨绔欺男霸女造型,我懂!”穿越女秦玉焱也忍不住笑:“现在就差一个书生跳出来喊‘清平世界,浪荡乾坤,你怎么当街强抢民女?’不对,该是‘当楼强抢民女’!” 明田好笑的站在一旁,环胸看着两人的窃窃私语。 果不其然,纨绔子弟的爪子还没摸到琵琶女的脸蛋,一个纶巾蓝布的书生蹦出来就开始大喊特喊口号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四秦玉焱轻声的,掐着嗓音道:“我就是王法!你待如何?” 紫衣纨绔果真一拍胸*脯,却道:“嘿,碰上个讲王法的小子!你说说,哪条王法不许我在酒楼调*戏卖唱女了?” 老五秦玉垚小声嘀咕:“四姐,好像偏离你的路线了!” 穿越女秦玉焱眼也不眨的盯着进度:“没事!过程有点小瑕疵,但总归结局就是书生大战纨绔,姑娘感动以身相许嘛!不会错的,这都是套路!” 秦玉焱继续传授经验:“等到书生为了保护姑娘打起来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场的时机了!祖母,你说这样做对不对?” 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反应过来,两人都扑闪着大眼睛看明田,眼睛里全然是儒慕钦佩,还带着些想要求表扬的意思。明田笑着摆摆手,只道:“反正秦家家大业大,你们两个武功也还算不错,出了事我也能兜住,只管去吧。” 两个小的嘿嘿对视一笑,有些按捺不住伸出去的爪子。 剧情果然还是按着原定的计划进来了,琵琶女嘤嘤哭诉,穷苦书生一身正气,纨绔子弟气急败坏,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紧接着,纨绔子弟话锋一转:“我呸!不就是琵琶女吗?郎君我府上多的是,谁还在乎了!” “嗯?四姐!剧情好像又不对了!”秦玉垚大呼小叫。 秦玉焱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摇头:“没事!我们去点菜吧,祖母?” 秦玉焱刚说完这句话,纨绔子弟一声令下,身后的狗腿家丁纷纷围住了穷苦书生。 秦玉焱两人精神一震,刚要大喝一声“住手”,跨出去的步子也停住了,两人停在书生和纨绔五步远之外。随后,老五秦玉垚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住手——” 秦玉焱补充道:“你们这样打——” 老五秦玉垚接道:“是打不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尧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尧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秦明田 第二十三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7 周围喧嚣, 明田迈着步子随意捡了一个空座坐下,看两人如何化解闹剧。 纨绔子弟的家丁们正和书生拉扯着,你推我攘的,惹得周围人纷纷看热闹, 面露不忍。琵琶女抱着琵琶在旁呜咽, 泪眼婆娑的寻人帮忙,众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秦玉焱和秦玉垚的话音刚落, 两人还未凑上前去,就已经有路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站出来了。 一朱砂圆领袍子的少年从楼梯上下来, 见状冲出来阻挠, 嘴里也忙嚷嚷:“住手!” 纨绔子弟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敢坏你王爷爷的好事!给我继续打!” 家丁们一人一脚踢翻了书生, 拳脚相加,书生痛呼声不绝,堂内众人都不忍细看, 唯有圆领袍的朱砂少年得了琵琶女的哭诉求援, 又凑上前,颇为斯文秀气的道:“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打人,你是哪家的,我要上告府尹!” 圆领袍的朱砂少年一身正气,却长得秀气羸弱,只会在一旁唧唧歪歪,纨绔子弟一挥手,已有人把他围了起来。 秦玉焱叹气:“唉, 这好端端的,就怎么来了个傻的呢?”秦玉垚也直点头,她年岁小,性情急躁许多,当下就解了腰间马鞭朝前一挥,打在了府丁们的身上。 啪的一声脆响。 不过刹那之间,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三四个府丁竟是纷纷倒落在地,哎呦唉哟的撑着胳膊扶着肚子直叫唤。 秦玉垚看这状况不由得撇了撇嘴,圆领袍的朱砂少年吓得不轻,仍旧脸色煞白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秦玉垚收回马鞭,又对身后的老四秦玉焱道:“看来这人不光是个傻的,还是个胆小的。” 秦玉焱也笑,走上前去看仍旧在殴打着书生的两个府丁。这三人,两个府丁拳打脚踢,面露凶狠,书生唉哟叫唤,痛呼不止,堪称是卖力非常。秦玉焱走上前去,三人渐渐的扭头不住地看秦玉焱,手脚渐渐的慢了下来,书生呼救的声音都小了些,秦玉焱扭头道:“继续表演?” 三人脸上有些讪讪的,秦玉焱朝前一步,扬了扬拳头,扭头道:“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做教训人!你们也太外行了!”正说着,她一拳打向书生的胸膛。 一声杀猪般的哀嚎从书生口中蹦出来,他脸色煞白,全身抖如筛糠。两个府丁被吓住了,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秦玉焱是个果断的性子,才不管他俩如何想,又一脚直直地踹下:“看好了啊!应该这么打,这么踢,这么踹,这么勾拳……你们是没吃饱呐还是根本就是个外行骗钱的?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就是一身花拳绣腿呢?看好了!……看看,这么打你身上痛不痛?” 圆领袍的少年看不清局势,又忙上前道:“这位书生是好心,你怎么可以——”下一刻,声音咽回了肚内,因为他看见秦玉焱一脚一个踹向两个家丁的膝盖窝,竟是一个照面就将两人踹翻在地。 书生和两个府丁哀嚎着在地上抱成一团,三人呜咽着嚎着嗓子,鼻青脸肿的,三个壮年大汉竟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子,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几人的哀嚎声和拳打脚踢声。 周围人都看傻了眼,纨绔子弟也傻了眼。 秦玉焱轻描淡写道:“下次打人,就不要打什么腿和背,踢的轻飘飘的,是没吃午饭吗?这做戏也不做全套,一眼就叫内行人看出来了。”说着,又踢了一脚,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个酒楼。 秦玉垚手里挥着马鞭,也朝纨绔子弟笑:“你看你手底下的人,说的不行打的太假,演个武生人家都要嫌弃没用力气。都这样了,怎么还有脸面来讹钱唱戏的?” 纨绔子弟白了脸色,情不自禁的朝后退了几步,想起什么,仍旧鼓足了力气,恶狠狠地道:“你这小娘子好生刁蛮!平白打了我家府丁,怎的,这是还要吃人吗?” 秦玉垚道:“根据《武德疏议律》,凡讹诈超过三十贯钱者,当徒以棍形,超过百贯者,当交与官府,下狱三年!我们上次就听得你们几人的事迹了,今日还敢来此,是当真不知晓疏议律还是背后有人撑腰?” 纨绔子弟讪讪不敢言,秦玉焱和秦玉垚倒像是熟门熟路的,待得府衙来了人,将整个骗钱的团伙都交予了官府,两人刚活动了一番筋骨,正见明田坐在一旁静静喝茶,脸上露出笑来的朝明田走。 一直呆立在原地的圆领袍朱砂少年倒像是刚缓过神来似的,忙走上前鞠躬行礼,一派斯文秀气:“多谢两位娘子相救,不然……不然某方才怕是要中计了。小郎广陵杜家建安,多谢几位,还请告知府门,好让小子前去拜谢。”说着,又是郑重一礼。 明田端茶的手缓缓放下,上下扫了一眼这呆头呆脑的少年郎,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这就是在历史上和她二孙女凌玉森传了千年佳话的广陵侯杜建安? 相传他和凌玉森心神相通,以诗词传情,奈何原身化作王母娘娘棒打鸳鸯,以致一对有情*人经了许多磋磨,最后自由恋爱成功,传为千古佳话。 看着弱不禁风的的少年郎,明田突然生出一种“我好不容易养的水灵灵的白菜就要被猪拱了”的心情中,甚至有种让秦玉焱和秦玉垚两人讲他暴揍一顿的心情。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明田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仍旧挂着浅淡的笑点了点头,并不多说,带着两个孙女朝楼上走去。 杜建安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想追上前去,奈何生性矜持有礼,做不出这等热脸贴上去的事情,只能讪讪的回来,问了堂中客人,许多客人一脸他没见识外地人刚来的表情:“你是哪里来的嫩小子?竟连定国公府的几位娘子的声名也没听过!” 杜建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他闭门读书三年,就已经和京都脱节了不成? 明田领着秦玉焱和秦玉垚上了二楼包厢,坐下笑道:“都说要先礼后兵,怎的你们两个就一向喜欢先兵后礼呢?” 秦玉垚倒了杯水,道:“祖母说的可不对!先礼后兵那是要对着讲理的人才这样,对着这样胡搅蛮缠坑蒙拐骗的家伙,我们先给他们打上一顿,打的他们口头上服了,再给他说理,叫他心服口服!” 秦玉焱大方坐下:“还是小五说的对!再说了,祖母,这不是您教我们的嘛?讲理讲不过别人就用拳头教会他什么叫实力!我就觉得今天还挺好的,对付这种人,话不多说,直接挽了袖子,抄起家伙上去干就是了!” 明田喝了口水冷静了下,慢慢点了点头,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事情不过是生活中的小小插曲,哪怕是秦玉鑫三个大的在公主府救了梁媛,也就是落水的梁家娘子,一向透明胆小的秦玉淼甚至暗中别了五皇子让他痛了许久,外加上秦玉焱和秦玉垚两个小的又在外头端了一个骗局叫府尹添了几笔政绩,五人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照常在府上练些武艺,学些要义,乃至明田亲身上阵,叫人多打了几个靶子放在校场,每日教她们骑射。 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明田刚穿过来见到的几个被养的怯生生甚至可以说各怀鬼胎的孙女,现在不说文成武德一派风光霁月,那也是能够挺胸抬头昂首向上,在京都颇有几分声名的人了……虽然这声名,和一般的世家闺秀的贞静淑女的声名不太一样,但五人,甚至包括秦二郎和祝氏在内的几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声名都是虚的,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真的,而且让明田赶到欣慰的是,五个人的关系终于从以前的隐隐敌对嫉妒,不说变成了姊妹情深,现在也隐隐有了几分好友的意思了。 当然,这纯粹是因为五个人被明田压迫学习的太辛苦,五人感同身受又是天天同甘共苦的所以当然感情深这种事情,明田是不会承认是自己导致的。 明田也不是待人苛刻的老祖母,消暑六月,还是特意让祝氏摆了文武会,好考量考量五朵金花。除了五朵金花,前来助兴的还有大儒梁先生的小女儿梁媛。 虽然秦家五个娘子不常出门,外头也传闻五人好跟着老祖母在外抛头露面实非大家所为,但梁媛经了上次落水和换衣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对秦家的几个娘子却是好感倍增,前几日被老三秦玉淼一邀请就赶了过来。梁媛身为大儒之女,自幼被父亲教导的诗书不说冠绝京都的同龄人,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今日来此,却还是准备了很久,生怕自己在几位友人和救命恩人面前丢丑。 夏虫鸣叫,流水潺潺,凉亭依山靠水,又有群树遮阴,有凉风徐徐,并着几案上搁着的些瓜果消暑凉汤和冰牛乳,不由得让人食欲大开。 秦玉鑫五人在凉亭活动筋骨,跃跃欲试,梁媛还是第一次来定国公府做客,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但此时看五人在凉亭舒展筋骨,看样子不像是来吟诗作对,倒像是要上去干架一般,不由得也心生好奇。 梁媛跟在老三秦玉淼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三娘子,怎的你们都这般……?” 秦玉淼反应过来,不由得莞尔一笑,眸中熠熠生辉:“阿媛,我们家一向如此,是不是吓着你了?” 最为活泼的老五秦玉垚伸过头来:“可不要真吓着梁姊姊了,梁姊姊好歹也是第一个到咱家来参加文武会的呢!梁姊姊你莫怕,就算你输了垫底,祖母也不会罚你的!” 梁媛心下一松,笑道:“原来是老太君亲自掌手,那还真是阿媛的幸事了,便是输了要罚什么,也尽管来就是了。阿媛也不是那样输不起的人。” 秦玉鑫笑:“阿媛你可别把小五的话当真,她不擅诗书,罚的最多的就是她了!不过被罚也没什么,不过是挽弓射箭三百余次罢了。” “挽弓射箭?”梁媛头脑一空。 明田很快就一身便装的来了,她身子爽利,精神很好,不像个已经五十的老太君,反而是挺胸抬头大步向前,甚至把跟在她身后想要搀扶的祝氏甩了一截。 目睹五个孩子三年来的变化,祝氏就算再是循规蹈矩的当家主母,一颗心脏也被明田打磨调*教的很是坚韧了,对着女儿们各个习的文武艺,不通大家妇的德言工容,不天天涂脂抹粉,竟也觉得没什么了,甚至明田想要拉着五个孩子再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怕也是要应了。 明田与六人见面,微笑点头,也不多话,照常拿了小纸条,从最简单的对对子开始,一连十个对子。 梁媛本以为这么简单又是她拿手的东西,该是胸有成竹才是,没曾想一直在外头毫无名望的凌玉森竟比她这个被人称作才艺冠绝京都的还要厉害,不说老二凌玉森,老大秦玉鑫的才华竟也隐隐不在她之下。 十个对子对完,凌玉森夺魁,梁媛屈居第二,几人都面带笑意的冲两人恭贺,明田笑道:“梁家小娘子是第一次参加,也无需多礼,只管当着自家的姊妹一起玩闹就是了。按着以往的规矩,头名可以拿下这方松墨砚,次名可以拿下五百两白银。” 祝氏九娘笑着,上前来亲自将装在锦盒中的松墨砚交予凌玉森。 凌玉森也不推辞,不卑不亢的接了,笑吟吟道了一句:“多谢祖母和舅母。” 其余几人都笑着看凌玉森,一点也不觉得一个平常的吟诗作对的玩闹拿出数千两白银的东西拿来做彩头是多么的土豪,唯独梁媛心下却是惊涛骇浪,她本以为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打打闹闹,却没想到竟有这般豪赌。 无论是松墨砚还是五百两白银,都不是一笔轻松的款项。 梁媛看凌玉森双手接了锦盒,随手交予一旁的侍女,一副严阵以待下一局的模样,竟是丝毫不放在眼底的,不由得默默为自己那个每天都宝贝着他那方松墨砚寻常不拿出来的大儒亲爹鞠了一把同情泪。但是,当她面对轻飘飘的银票的时候,还是觉得应该哭的是她自己。 五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梁媛想了一下自己从小攒到大的私房钱,心里不由得为自己默默流泪。 祝氏上前将银票放她手中,梁媛涨红了脸,迟疑着不肯收下,祝氏笑道:“梁家娘子何必这么生疏?能来参加文武会,也跟咱们府上的姊妹没什么区别,既是赢了,这就合该是你的了。” 老三秦玉淼也笑:“你就拿着吧!要知道前两次可都是大姊姊拿了次名,她手里的银钱可不比你多多了!” 老五秦玉垚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五百两,梁姊姊你拿着呗!反正我们家不缺钱!” 梁媛精神恍惚着收下了银票,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明田险些被噎,继续道:“这第二场——如今正是六月,就以‘暑’作诗好了。” 梁媛一听明田提到写诗,心下一喜,这是她的长项啊,而且正好来之前也有以前准备过的一首,稍加润色,也不算作弊。 梁媛在一旁的书桌旁提袖研磨,想着怎么下笔。然而在她还没有誊写完的时候,凌玉森已经写完了一份。 梁媛安慰自己,没关系,也许凌玉森也是和她一样妙手偶得,然后记录下来,只等今日这样合适的时机拿出来一鸣惊人的。 梁媛自小开始奔赴各个高门宅邸,参加诸多娘子甚至大儒的诗赋会,这是她见过的作诗最快的一场,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六个人就都写完了。不说她和凌玉森,只说年纪最小的老五秦玉垚,耷拉个脸活像要被罚款一样,但是速度也快的惊人。 比起甚么诗词歌赋,明田更喜欢兵法政论以及骑马射箭和枪法剑术,但是没办法,按着这个时代来,诗词歌赋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看几个孙女写的。 先看老五老四的,明田弹了两下纸张,传给几人互相阅览,评价道:“老四老五……你们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在这个上面没什么天赋,果然你们俩还是跟在祖母后头习武射箭吧。” 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笑嘻嘻的过来拉了明田的胳膊晃荡,秦玉焱笑道:“还是祖母知道我们俩的水平,吟诗作对诗词歌赋这种东西,我真是头疼!这种事情还是让二姊姊来做,我和小五武艺高强就好了。” 一旁的老五秦玉垚瞥了嘴:“诗词歌赋算什么嘛!有本事我们来比比谁对大越律法最熟悉!我可是从小立志就要匡扶正义的人!” 明田笑着摸了摸年不过十二岁的老五的头顶,笑道:“诗词歌赋这种事情,拿来陶冶身心也算不错。这次倒和以前差不多,你们俩垫底,老三中规中矩的,但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我觉得魁首倒是好定,就是次名难说。 这次的头名仍旧是凌玉森。次名却不好说是梁媛还是老大秦玉鑫了,最后经过几姊妹的判定,还是给了梁媛。 梁媛拿了所有人的纸张翻阅对比,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了,老三老四老五的文采确实不怎么出彩,但五人的字迹却是赏心悦目,看得出来是名家教导,自己也下了大心思的。但让她最为佩服的还是老二凌玉森的文采,贴题不说,更是大气磅礴,由暑及苍生,不同于她的闺阁之作,多围绕在风花雪月中。 梁媛看向凌玉森的目光都带着点点亮光了,她是真心佩服凌玉森,她自己有父亲教导,才艺冠绝京都,没曾想今日竟是输的心服口服了。 输的同时,梁媛更被激起了一股斗意,两眼亮晶晶的看明田,看她下一场又是出的什么。然而,明田却是带着所有人转了画风,她问:“今年关中自三月以来一直大旱,会如何?” 秦玉鑫斟酌一番率先开口,随后是秦玉淼,老五秦玉垚,老二凌玉森,最后是老四秦玉焱。 五人针砭时弊,按着年节实情,还有往年大旱情况,甚至还带上了关中河道知府的传言为人,字字句句鞭辟入里,直让梁媛听的云里雾里。 明明方才大家还沉浸在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中,这也是梁媛惯常的、熟悉的主场,但不过片刻间,她听着几人的你来我往,竟有了种往日里看着父兄叔伯讨论朝政的感觉了。梁媛有心插话,却发觉自己知之甚少,只能竖着耳朵听,也不想什么别的了。 明田看几人讨论来去,争的面红耳赤,又看一旁梁媛明显有些晕晕乎乎的神态,咳了两下,点头道:“不错,各有想法。你们忽略了一件事,大旱后必有蝗灾难,大旱加蝗灾,只怕今年关中饿殍遍地。你们回去写篇政论给我,阐述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解决办法就可。” 梁媛听的目瞪狗呆,两颊微红,两手捏着手帕不知作何。 明田对她点头道:“梁家娘子是第一次来,倒不必遵守咱们府上的规矩了。我们接下来就要武比了,梁家娘子和九娘在一块儿看着就行了。” 祝九娘也上前拉了梁媛,笑吟吟的跟在明田和五朵金花的身后,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校场走去。 烈日下,百余步外,草靶正中的红心似乎都同天上的太阳一般散发着热气,几人穿了武打便装,各个背着箭篓挽弓搭箭,挺胸抬头,颇有气势。 照例是明田先来,射了三箭热热身子,三箭一支不落,全都中了红心,让第一次看到这等情景的梁媛不由得双眸闪亮,但是接下来五人的表现就更让她大吃一惊了。 五人年幼,练习的时日也短了些,自然是比不上明田的,但饶是最小的秦玉垚,也是十有五六只能中靶心,厉害的如老四秦玉焱,竟是十发九中了。 梁媛看的觉的自己腿脚有点发软,心神慌乱,而下一场的五人骑马射活靶,这次她只看得见烈烈阳光下一匹匹高头大马带起的尘土飞扬了。 烈日下,马蹄扬起六月阳光飞尘,连带着梁媛也觉得仿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一样。 五人的马术各有特色,但梁媛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老三秦玉淼身上。 秦玉淼那日孤身跳水救人给梁媛留下的深刻印象不说,事后更是打伤贼子救了她的名节,这在当下便算是两次救命之恩了。由此种种,梁媛无疑是非常依赖老三秦玉淼的。但饶是秦玉淼性格低调沉稳,多年小透明,不可否认的是她马术得明田亲传,年纪轻轻的并不算低,甚至还可以说是精通了。 不光是老三秦玉淼,五个少女骑在高头大马上顶着炎炎烈日挽弓搭箭的时候,眉眼间的凛然和凶煞之意直让梁媛心惊。 不说和京都其他世家娘子比起来,饶是和她见过的那些颇具风雅的世家郎君比起来,定国公府的五个娘子身上的英气怕是都要更胜一筹。梁媛眸光微闪,看着五人颇有些心潮澎湃,她仍旧浅笑着静立一旁,但心里却是怎么也不平静了。 五人表现都不弱,但明田还是摇了摇头:“老大马术太差,老二太过文弱,老三马术还行但是握弓的手法不对,老四骑马上不要紧张的夹腿,老五也是,力气那么小,是没吃饱饭吗?” 五人翻身下马,如松柏一般挺身而立,昂首,带了汗水的脸庞上满是坚毅。明田负手走过去,一个一个的教训,觉得自己颇有教导主任或是教官的气质。 祝九娘照旧开始给五人说好话:“她们终归还是年纪太轻了,阿娘何苦这般?便是不对的地方,劳烦阿娘多加教导才是。” 梁媛回首看祝氏的目光也有些变了,她本觉得这位定国公夫人和自己母亲一样是个端庄雍容的主母,没想到私下里竟然还能允许自己女儿学这些东西?她想到自己母亲天天逼着自己绣花弹琴,连些诗书都要收走的作派,更觉痛心疾首。 明田淡淡道:“本要决出个第一来的,但你们五个的表现着实有些差强人意了,还是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吧!”明田说着,三两步走到自己马前,翻身上马,动作敏捷伶俐,半点看不出五六十的老妇的状态,她又俯身接了秋菊递过来的箭篓和夏荷递过来的长弓,挂在身上。 最小的秦玉垚半点也不觉得被明田责骂有多沮丧,反而忿忿道:“祖母说我们不行也就认了,但爹爹这段日子可真是荒唐了些,今天怎么也不见他过来了?” 秦玉焱跟着笑出声来,另外的三人面上也微微带了几分笑意,只是祝九娘的神色就不怎么好看了。梁媛觉得稀奇,却并不多问。 明田拉动了两下弓弦,只权做没听到老五秦玉垚的这番话,还没开始挽弓搭箭,就听得校场外一道有些亢奋的声音飘了进来:“阿娘!阿娘!” 敢这么在外头高声喊叫的,也唯有混不吝的秦二郎了。明田收了弓,五朵金花嘴角微微抽搐着转过身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比起以前身子骨不行的秦二郎,现在的他也算有了人样,至少不是两眼乌黑瘦骨嶙峋活似进了兰若寺的书生了。秦二郎一把冲进来,看也没看里头的情形,大声嚷嚷道:“阿娘!我有后了!我有后了!……九娘,你也在,我刚刚知道有个妾室怀孕了!” “我有儿子了!”秦二郎兴高采烈道。 不怪他这么亢奋,三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生出儿砸继承庞大的家业和爵位,哪怕被明田打击的不行不行的,但是生儿子的心一点没变。 明田能改变这人的身体和志向,但是这生儿子已经成了秦二郎的执念,反正也不碍着明田教导五朵金花,她也就随他去了。 明田淡淡哦了一声,用手指了他道:“二郎,你来的正好,有一年的时日没考量你的弓马了?上来试试。” 秦二郎张大了口,嗓音就那么吊着,末了落下来,习惯性的道了句:“我有儿子……啊呸,知道了,阿娘。”他也朝一旁走,牵了早被马倌牵来的马,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又接了弓和箭篓。 明田打马而起,绕着校场跑圈,挽弓搭箭,十枚箭离弦而出,根根中靶心,随后打马到五朵金花身旁,翻身下马,竟是大气不喘,脸上连丁点汗意也没有,轻松惬意的仿佛只是绕着走了一圈。 不,比在太阳底下绕着走了一圈还要轻松惬意。 五朵金花忍不住赞叹起来,老四和老五已经围了过来拉着明田,其余几个也围过来取经,明田不厌其烦的讲解。直至她回头,才发现秦二郎大汗淋漓的打马过来,十枚箭……反正不好说到底中没中。 明田笑道:“我看你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秦二郎微低了头,却仍旧止不住傻笑,明田忍不住看他头顶,不光是她,重生再活一辈子的老大秦玉鑫心里头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忍不住看自己老爹的头顶。 秦二郎感受到明田似笑非笑的目光,脸色有些发黑,好歹还是知道明田说的那个老爹托梦说他“命中无子”甚至“只有三女”的说法的,倒也不恼,只回头看自己大女儿,问道:“老大,你看爹爹作甚?” 秦玉鑫撇过头,抿了嘴不说话。 秦二郎更觉气愤,但是这五个女儿侄女外甥女是他娘和老婆现在的宝贝,打不得骂不得,再说了,他能不能打得过骂得过还要另说。秦二郎终于偃旗息鼓了,这才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站在面色坦然的大老婆祝九娘身边,又是一番寒暄。 剩下的最后一场,明田带着几人去书房演练兵法,这事安排在晚上,梁媛却是无福得见了。 及至回了梁府,梁媛还是觉得有些头脑发花,两眼晕乎乎的,等到晚上一家人吃饭时,袖里被她胡乱收着的五百两的银票露了出来,被父母问了,才缓过神来,将定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梁媛的父亲,当朝大儒梁伦摸了摸自己蓄的长长的胡子,深深道了一句:“秦家,所谋非小,秦老太君,眼界胆识远超常人。”看了眼被自己教导的愈发书生气的几个儿女,长长叹了口气,又道:“秦家五位娘子,值得深交。” 梁媛和梁论如何看明田的所作所为,她是不在意的,反正一切都能沿着她原定的方向往前走。只两件事,让她现下有些头疼,头一件就是小儿砸秦二郎小妾怀孕这个事情…… 明田有问过系统,系统有表示自她来了肯定原本的剧情走向会发生偏移,但是这种事情,谁也无法保证是不是蝴蝶效应。 明田把这件事交给了秦二郎的亲生女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去查,至于老大老二和老三,却是有别的要紧事情——别的不说,但就说这个朝代自女子及笄后就要开始给她们选夫家了! 老大秦玉鑫已经十五岁了,如果是别家的,长辈就要开始忙着选女婿联姻了,但是定国公府……明田不着急,秦二郎忙着生儿子,祝九娘是继室不好多说,最着急的居然是秦玉鑫的外祖家,也就是项家。 项家的老夫人和当家主母求上门,刚给明田表了个态,明田淡淡道:“儿孙有儿孙的想法,这事二郎都不做主全权交给了老大自己,我一个人做祖母的也不好做主。” 言下之意,你们一个外祖舅舅家的,就更不要妄想越过他们做什么主了,更不要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项家老太太还想说话,明田已经直接起身离开了,她后脚还没离开,秦玉鑫已经走了进来,对着明田行礼。明田点点头,让她自己处理这件事情,随后离去了。 秦玉鑫走进来的时候,脚步稳健,长身玉立,眉宇间的坚毅与坦然,全然没有闺阁少女的娇羞,有的,是另一种风采。要是真叫明田养着洗脑了三年,秦玉鑫还想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嫁个高富帅,生很多儿女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后做个称职的当家主母——那明田还是洗洗睡吧。 明田到校场练枪法,顺便指导了几下老四和老五,还没练多久,老大秦玉鑫就已经回来了。明田问:“谈的如何了?” “祖母。”老大秦玉鑫突然开口唤她。 明田扭头看她,抬腿朝别处走,秦玉鑫默默跟着她,突然又唤了明田一声。明田转身看她,秦玉鑫终于忍不住道:“祖母,外祖母和舅母都让我考虑考虑五皇子。” “啧……他还挺懂多方下注的道理。”明田掀起眼皮子道。 秦玉鑫果断道:“孙女年岁尚小,还不想嫁人,再者,祖母说的是,万一……”她又沉默了片刻,“万一爹爹没有儿子,我是长姐,定国公府合该由我撑起来的。”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明田淡淡道,“不过你们五个都是我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四个妹妹也不是吃干饭的,定不会叫你一人撑起来的。至于几个皇子间的角逐,当个笑话看,作壁上观便可。” “定国公府的荣誉,不需要一搏所谓的从龙之功。做真正的江山社稷所需之人,无论谁登位,自然能保秦家门楣不落。”明田重声道。 八月中秋宫宴,许久没见到明田的老太后捎话来让她今年务必去,明田没办法,带着五朵金花外加儿子儿媳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去了。祝九娘坐马车,其余人,包括年逾五十的明田和年不过十二的老五秦玉垚在内,足足七个人各自骑了匹高头大马,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同朝为官或是多年世交的老友的目光,甚至一些百姓也忍不住偷偷的抬头看,直接被定国公的这架势吓得腿脚颤颤。 明田一马当先,秦二郎看着吊儿郎当的模样却腰背挺得笔直,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底子的,然而留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却很少,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留在了两人身后围在马车两侧的五朵金花。五个妙龄少女,各个盛妆马装,身形翩跹,眉宇轻扬,外加上浑身气势凛然,有着习武之人和被明田磋磨出来的气质,格外吸引人。 时下世家多偏文弱君子范儿,不光光是世家娘子,便是世家郎君也追求魏晋风骨,嗑药狂奔追求骨感消瘦美,各个看着像是熬了三天夜没睡醒或是没吃饱饭一样,乍一看见定国公府这格外精神*的画风,民众都纷纷觉得眼前一亮。 沉默许久的万人迷系统突然蹦出来说了一句:【宿主,你教出来的五个弟子画风完全不一样。】 明田:……万万没想到系统还会突然来聊几句。 明田心下默默想:“系统,现在几人对我的崇拜值到什么地步了?”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秦玉鑫对你的崇拜值为55/100,程度为推崇备至;凌玉森为66/100,程度为五体投地;秦玉焱为60/100,程度为五体投地。】 明田微眯了眸,也不多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宫,及至宫门前勒马,她身手敏捷的翻身下马,身后跟着的六人也齐齐下马,刷刷刷的,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对这种或惊诧或不屑或深思的目光,明田才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反正以后都会被我家的孩子吊打……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明田就是这么有自信。 明田转身刚要进宫,身后就传来呼声让她听了脚,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美中年,蓄须,容长脸,瘦高个,身形瘦削,带着股弱不禁风的文弱气,但他身旁跟着的一位少女明田却是认得的,正是梁媛。 “老太君,身子骨可真是硬朗啊。”梁伦自顾上来笑道。 明田不明所以,平静的点头回礼,一开口,难免要跟人交恶:“梁大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身子骨看着就这么弱?还是要跟老身多学学,这样才健康长寿些,莫要劳心劳神*的想些无关的杂事,莫要嗑药喝酒,修身养性才是正理。” 梁伦眸光一闪,忽而拱手肃容长揖道:“老太君提醒的是,是晚辈着相了。今日得老太君一言,胜梁眸深思熟虑数年也。” 明田:???我刚刚说了什么? 不知道这位朝野颇有名望的大儒重臣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反正明田眨眼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也没多想,只板着面孔点点头,倒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模样了。 梁伦笑着把梁媛推上前:“小女顽劣又不好学,这些日子也是麻烦了府上老太君夫人和五位娘子了。” 明田道:“梁大人这就客气了,梁家阿媛饱读诗书,和我家老二老三都很聊得来,我也把她当自家孙女看的。” 梁媛微红了双颊,看明田的眼神中微微闪光。 明田也不想跟梁伦杵在宫殿大门口聊些七*八不相干的事情,随意说了几句,看梁伦竟是迟疑着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利落的带着一大家子跑路了。 梁伦看着明田一家子的背影,又长长叹了口气,梁媛问:“爹爹何故这般热切,又何故叹气?” 梁伦只是深深的看了眼自己最小的女儿梁媛,又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已经入朝为官的两个儿子,长叹道:“日后你们兄妹三人……到底谁帮衬着谁,怕是不好说了。” 中秋宫宴照例又是一场吃喝玩乐的盛典,明田去了太后老姐姐面前刷好感,连带着跟着去的五朵金花也刷了不少礼物,一干人等倒是拉了不少羡慕嫉妒值。 明田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整个就是一冷酷老太太的面容,连带着五朵金花跟着她都是同一副神色,连带着几人身上气质都有些凶煞的意味,和众人以及环境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显眼。 明田有些无聊的赏乐,看舞,喝酒,吃点心,看一眼身旁想和自己炫耀聊孙子的另一个国公府老太太,愈发冷了脸色。 天色渐暗,天边缓缓升起一轮明月,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整个大殿仍旧灯火通明有如白昼。渐渐的,有人觉得赏乐观舞太过枯燥,提议让各府娘子上去来一下才艺比试,太后和嘉平帝应允了。 明田伸手抚了抚额头。 火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烧起来的,反正渐渐的就烧便了整个勋贵官员的圈子,明田正好好地喝着酒,突然有人提议让定国公府的娘子上来表演一下。 明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抬眸轻轻扫了一眼台上的娘子,很好,她记住了。 上去的是老大秦玉鑫,虽花容月貌,气度斐然,却冷酷着一张脸,让她不同于温柔浅笑着的众多大家闺秀,一下子显得特立独行起来。她上去,干巴巴的道了一句:“臣女不会表演才艺,要是非要表演——” 她扭头,嘴角抿笑,低声冲着自己的侍女喝道:“拿枪来!” 声音冰冷刚毅,叫人不由一愣。 因为明田在太后那刷好感的原因,嘉平帝对着外祖家仅剩的这几个表侄女还是有不少的好感的,欣然应允,有人拿来了一柄红缨枪,秦玉鑫上前双手接过,忽而气势凛冽许多。 她拿着红缨枪开始武起来,因为要骑马,穿着打扮本就更偏向硬朗英姿,一武起枪来倒是显得赫赫生威,相得益彰,气质凛然,隐隐间,听枪破空之声,竟有种沙场杀敌的气势在,远远盖过了后殿的丝竹管弦之音。 一场枪法展示下来,秦玉鑫两颊微红,眸光闪动,整个人如神仙妃子,煌煌如烈日般灼目,却叫人不敢生了亵玩或是小看的心思。 太后当先表示欣赏,随后是嘉平帝,紧接着底下的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毕竟带头大哥都亲自奖赏了,底下人不表示一番也不行。 一时间宾客尽欢,虽有人心下不屑或是惊涛骇浪,却也欢笑一堂,掩饰了多少心思。 突然,一个青年抱拳出列,跪倒在地,五皇子朝高台之上的嘉平帝拱手,重声道:“父皇!儿臣甚慕定国公的秦大娘子,若娶之,必爱之,请父皇成全。” 一时间,满堂俱寂。 嘉平帝不动声色的问:“不知秦大娘子作何感想?” 明田坐在底下阴沉着脸:老虎不发威,真把她当隐形喵了? 嘉平帝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来,秦玉鑫已当头拱手而拜,行的是男子礼节,颇有气势道:“禀圣上,臣女愿效仿祖父、父亲和大伯,为国戍边关,为陛下收复失地,为大越开疆拓土,愿做一名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明田仍旧默默的端着酒杯喝酒,仿佛搅弄风云,引起轩然大波的人不是她府上的人一样。 嘉平帝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秦家能有此巾帼,乃是秦家和大越之幸!不知道定国公可否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啊?” 秦二郎上前一步表态,他这几月因为疑似有后的原因,颇有几分亢奋,此情此景,也按捺不住一颗想要炫耀的心,先明里暗里夸了一波自己闺女和老妈,又顺带着把底下四个小的也夸了一遍,最后表示女儿有大志,当父亲的应当支持巴拉巴拉。 一番肺腑之言,惹得不少爱女的老臣潸然泪下。 嘉平帝面上露出几许暖色来,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五皇子搞出的这出求婚。五皇子有些悻悻,却并不敢言,只暗暗瞪了秦玉鑫一眼,默不作声回了自己的位上。 明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默不作声的浅笑。 宫宴闹了这么一出,却不妨碍嘉平帝的好心情,宫宴仍旧开到了晚上戌时三刻,明田几人从宫里出来时,外头月已上中天。待了五六个小时候看一场大型歌舞表演,虽然吃吃喝喝挺舒服的,但是时间久了也觉得难受,明田几人出来都不由自主的扭动了下身子。 月已至半空,这种时候还要骑马回去怕天黑伤了人,明田叫几人钻进马车里去,正准备上马车时,突听后面又传来了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 梁伦似是有些喝醉了,两脚微飘,神情亢奋,借着宫灯和月光,明田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眸中的亢奋之色。他快步上前来,拱手道:“秦老太君!” 明田淡淡嗯了一声,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夜色已深,只想回去洗洗睡睡,明早还要早起练枪。 梁伦身后还跟着他女儿梁媛,一直将扶未扶的。梁伦拉了她的胳膊上前,道:“秦老太君教导孙辈的功夫,要称第二,怕是整个京都都没有人敢称第一了!小女一向和秦家几位娘子交好,若是方便,可否到府上叨扰几日,以便她们小辈亲近亲近些?” 明田道:“小住几日也没什么,反正她们几个小辈玩的起来,想来便来就是了。” 梁伦继续道:“秦老太君,晚辈的意思是……能否让小女进秦家的家学?” 家学?那是什么玩意儿?明田虽有些不懂,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合着这老头子把她给五朵金花设计的那些老师师傅们当做秦家家学了啊。明田抿唇不语,慢慢道:“这……梁大人能拿出点什么来呢?” 总不能白白的让一个大闺女进了自己府邸一住数月,还要蹭一下教育资源,却什么都不给吧?明田暗戳戳的想梁伦这厮到底有没有钱。 月色里,宫灯氤氲的色彩中,梁伦的面色突然变得深沉许多,炯炯发亮的双眸也深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秦老太君的意思,晚辈都明白!” 明白就好,明田心下一笑,面上坦然许多。 梁伦道:“若是秦老太君的几个孙女想要从仕林上扬名,老夫或可一蛛。阿媛,还不快上来拜见拜见你的长辈?” 梁伦的神色更加复杂了,连带着他身后的梁媛也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明明是当着她的面交易的,但是怎么总觉得看不懂两人的交谈? 梁媛还是听话的长鞠到底,行的是男子礼而不是女子礼,随后跟在梁伦身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唯独剩下明田一人站在原地还有些想不明白,随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梁伦,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 随后明田不禁长叹一句:到底是官场沉浸三十多年的老油条,这脑补能力,会玩! 九月末,秦二郎的小妾怀孕将近四个月,嚷着要和祝九娘一起去上香许愿生儿子,明田想着也有段时日没带着几人出门了,欣然应允,一大家子仍旧骑着马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出行了。一切都很顺利,及至在禅院稍加休息时,明田听说大慈恩寺的后山景色极美,就带着五朵金花去爬山了。 按着同等规制的国公府,老太君和娘子们出行,前拥后簇的,一个人身边怕是丫鬟婆子围了不下七*八个,唯独明田是个不喜欢别人天天跟在身边的,连秋菊夏荷都被她留在了寺里,只带着五人上山。 什么世家大族的娘子们出行要戴帷帽,不能让平民男子看了容貌巴拉的,明田是断然不放在心上的,连带着五人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们跟着明田进出觉得自在极了,遇到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只管上去暴揍一顿就是了。 后山竹林多,九月暮秋,后山隐隐升起一股凉意,明田带着五人朝山顶爬,突听前头有兵戈交加之声,挥手示意,侧耳听了几耳朵,心下了然。 明田回身道:“前头有人行不轨之事,你们说是上去帮忙的好,还是默不作声回头下山的好?” 五人一番对视,最后老大秦玉鑫问:“祖母,平日里您教导我们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次却如此犹犹豫豫,莫非前头人的身份不一般,或是对方人数多武艺高强?” “不是。”明田坦然道,“身份不一般又如何,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人数多武艺高也没什么,这不是有我在么?我是看你们出来的急,身上没有带什么武器。” 秦玉焱无语嚷道:“祖母,你怎么每次关注点都不在点子上啊?” 几人快步朝山上赶去,手中没有武器,就折了竹竿当枪使,一看光天化日之下竟还穿着夜行衣的一伙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 明田慢悠悠的晃荡上去,闲庭信步,好似真的只是来爬山赏景一样,这般血淋淋的场景她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五朵金花的枪法是明田亲自教导出来的,虽然习练时日较短,但每日寒暑不辍,外加明田指导,造诣还是不低的,一加入战局就扭转了局势。 明田信步朝着被三四个护卫浴血奋战护住的那锦袍男子,当头一看,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那男子见了明田却是神色缓和许多,踉跄着朝明田这边跑过来。 当头的一个黑衣男子看情况渐渐发生了转变,不禁冷然喝道:“你们是谁?胆敢如此搅局,难道不怕——” “我呸!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夜行衣拿着大刀,你当我们瞎啊还是傻啊?”老四秦玉焱暴躁道,和老五左右夹攻,竟将领头人攻的步步后退。 秦玉鑫几人手上仅仅是拿着竹竿,却招式凛冽,甚至五人还能布一些简单的兵阵,叫黑衣人一时难以招架,节节败退。竹竿清脆声响,敲击在人胸膛、胳膊和腿脚上的声音也清脆,在竹林中惊起阵阵飞鸟。 明田看那锦袍男子,锦袍男子也看明田,他仓惶中理了理狼狈的外形,朝明田拱手:“多谢秦老太君出手相助。” 明田淡淡扫了他一眼,没什么印象,问:“不知你是?” 锦袍男子面上无端的露出一抹失望之色来:“老太君,我是六皇子。” “……哦。”明田淡淡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些失望上来了。 六皇子回身看战场上的局势,眸光不由自主的围绕着秦玉鑫几人,神色渐渐缓和许多。 未几,秦玉鑫几人将黑衣人一网打尽,都躺在地上呻*吟,连带着黑衣人带来的刀剑也被收了起来放在一边。秦玉鑫朝明田这边张望,不过一眼就阴沉了脸色。 这是见了前世的仇人了?明田心下暗道,大大咧咧的问:“六皇子这是得罪了什么仇家吗?大白天的也能遇见黑衣人行刺?” 六皇子嘴角微微抽搐的看了明田一眼,佯装无辜的摇头说不清楚。 明田下巴微扬,也不理他了。 秦玉鑫不理会六皇子,但是不代表六皇子就不理会她了,清理局势的时候,明田注意到六皇子的目光一直绕在秦玉鑫身上。 这不怪他,毕竟五朵金花个顶个的长得貌美如花,再加上行事果断,气质有别于当下闺秀,外加秦玉鑫如今正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余几个还有几分少年意气和稚嫩,她却因为重活一世而沉稳许多,颇有长姐风度,很是吸睛。 几人略和六皇子说了几句,拱手作别,仍旧朝山顶上走,欣赏完了景色又下山,随后骑马回城。及至南城门,刚驱马上前就见城门打开,里头驾声高喝,马蹄声高响,马道上奔来几匹快马,但进城人太多,有不少百姓抱着鸡鸭鹅占了一旁的道,见马就要过来,几个百姓避让不及,怀中大白鹅叫着就冲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头大白鹅,但冲上了快跑的马,怕是也要引起一场不小的交通事故。 明田手下微动,就看见离的最近的秦玉焱把方才拿来把玩的竹竿往前一伸一拦。 烈马嘶鸣声响起,伴随着大鹅的呱呱嘎嘎叫声,还有马蹄声响,一旁百姓的惊呼声,一时乱成一团。 啪啪两声脆响。 “啊!”一声惨痛的叫声。 明田将身边的水囊扔出去。 在红枣马儿将将要踩上大白鹅的时候,大白鹅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前推了一下一样,摇晃着屁*股朝前一扭一扭的,将将避开了马蹄,安然无恙,是以大白鹅无恙,但是马和马上的人却不一定了。 被秦玉焱一杆子制住马的行动,马儿向后仰倒嘶鸣,马上人一时备不住,将将要落下来的时候,又被一竹竿子从快跑的马上横扫下来,怕是摔的不轻,严重点,怕是要来个骨裂。 不过秦玉焱很有技巧,先制马再救人,只是她到底年轻,武艺不够,拿捏的力度不够,最后若非明田出手,怕是马上人就要步了马的后程。 明田正色对身旁还有些愣愣的四人道:“注意,下次这种情况就不要学老四了,怕是人没救下来,还要去了一条命。” 几人都愣愣点头。 老四秦玉焱定睛一看地上那人,却是面色一变,啧啧两声,冷声道:“竟然是你?早知道就不救了!” 一听这话,明田几人也凑过去看,却觉陌生。 一旁的老五忍不住连声叹气,拉了明田的衣袖,见几人都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还在马车里头没有出来的秦二郎和杜九娘,悄声道:“这就是给咱爹戴那个的……”她两手捧着做帽形,往头顶上伸。 第24章 秦明田 第二十四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8 明田回到府里的时候, 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高高兴兴拉着一大家子出去拜佛祖求儿子回来的秦二郎,只能用满含“母爱”的眼神看他。 秦二郎被明田吓得一个哆嗦,耸了肩膀凑上来问:“阿娘作何这么看儿子?可是有了什么新的教导法子?” “不,比那更严重。”明田意味深长道。 秦二郎煞白了脸,明田示意五个小姑娘回避,拉了还不明白事情始末的秦二郎,深吸了一口气, 只能道:“二郎呀……娘说过,你命中只得此三女, 命中无子啊。” “命中无子?这、这……母亲莫不是听哪里的跛脚算命老瞎子说的么?那恐怕是作不得真的。”祝九娘一脸懵的道。 明田没办法,还是得让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出来, 两人这段日子查来的人证物证站了整间屋子。明田生怕冲击太大,让秦二郎一口气缓不上来给撅过去了,又让人把府上的大夫请来,备了凉茶冷水。 秦二郎果真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他三年来除了寒暑不辍的跟着明田习武,每日里最大的事就是想着用什么样的姿势能让妻妾更好的怀孕,甚至为此求医求药, 在京都一些圈子里闯出了“不小”的声名, 连带着认识了不少“有志之士”。三年不辍, 终于开花结果了, 连带着亲朋好友都被他骚扰了个遍,突然被查出来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这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竟是生生的晕过去了。 明田淡定的拿冷水泼了他一脸,又叫人给他灌汤药,一番折腾,秦二郎终于醒过来,看了明田一眼,又看满屋子人,开口就是:“娘啊,您还是让我晕过去吧……” 秦二郎避而不谈此事,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躲屋子里去了,明田就把这件事交给了祝九娘处理,随后带着秦玉焱和秦玉垚往外走。明田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俩都花了这么长时间?” 秦玉垚撇嘴道:“祖母说的简单,我和四姊姊可是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姨娘和那人联系一次的,守株待兔也莫过于此了。” 明田道:“下次碰见这种事,直接引蛇出洞就是了,不过引蛇出洞和打草惊蛇的范畴你们好歹还是注意着点。” 秦玉焱嚷道:“祖母,这种事您还等着有下次呢?看阿爹那样子,您这么淡定,是亲生的吗?” 明田:…… 第二天清晨,明田在校场刚教导五个小姑娘耍了几把枪,祝九娘红着眼睛就过来了。她看明田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道:“昨夜老爷喝醉了,醉了之后用筷子敲茶壶敲了一整夜,一边敲一边哭唱,刚才才睡过去。” 末了,祝九娘补充道:“上好的茶壶嘴,全被老爷给敲裂了,谁上去劝都没用。” 明田看了她一眼:“别管茶壶的事了,让他发泄出来就成。这种事么,一会儿生二回熟,呸,不是,劝劝他,让他看开点就是了。” 秦二郎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第三天梦中惊醒,大彻大悟,洗漱一番,决定重新做人,随后就听下人说府上来了贵客,明田要见他。 府上来的这贵客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寺庙后山被明田一行人救了一命的六皇子。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秦二郎刚到待客厅就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脚下一扭,险些崴了脚脖子,连带着心里头对这贵客都有了些怨意,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心里头怎么也藏不住的暗喜: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他有三个女儿,还一个比一个能干!两个皇子轮番求娶! “我不同意。”秦二郎嚷嚷道,看高台上的明田淡定的神色,又诧异的发现大女儿秦玉鑫竟然也在这里。不同于上次宫宴时面对嘉平帝和满京都勋贵世家文武官员的拒婚,此时的老大秦玉鑫竟是低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六皇子对秦二郎行礼,像模像样的喊了一句:“表叔。” 秦二郎一口气就被憋在了心里,道:“这种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的亲事合该是我这亲爹做主的,我且听听她的意思,殿下不妨在此和母亲聊会儿。” 秦二郎说着拉了老大就往内殿去,回身看老大仍旧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下一疙瘩道:“老大,莫不是你当真对六皇子心有所属?不然当初五皇子宫宴求婚,你也不必就此拒了。” 老大秦玉鑫也有点犹豫不决,不管怎么说,六皇子是她上辈子求而不得之人,这辈子却主动上门求娶,怎么能不让她心思澎湃,可她这辈子总归和前世不同,选择面也广了许多,以致于心里犹豫不决。 秦二郎急的在屋内转圈圈,又道:“如果你今日应了六皇子,宫宴却拒了五皇子,怕不是要传些流言蜚语了。流言猛于虎也,到时候若遭了有心人挑拨,说是咱家看不上五皇子,却一个劲的巴结六皇子,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二郎急的嘴上冒火,想起这三天的大彻大悟,痛心疾首道:“阿娘说我这辈子命中无子,我已经三十多了,妻妾成群却没一个怀孕的……老大啊,爹这辈子,恐怕就只有你们姊妹三个孩子了。” 秦二郎画风转的太快,秦玉鑫还没回过神来,秦二郎就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垂了头,满脸深沉,却带着慈爱,眸中又含了几许希冀道:“老大……爹想,你是我的嫡长女,日后,你,唉……我想让你学阿娘,承爵,将来做咱们老秦家的顶梁柱,这样以后也好照着你底下的四个妹妹。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长姐。” “……阿爹说的可为真?”秦玉鑫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即便重生了,她也一直都在纠结祖母和父亲的偏心问题。她毕竟受上辈子影响太深,这辈子想的也是扳回自己的局势不落入上辈子的下场,最好嫁个顶顶顶有钱有势的,即便明田多加教导,话里话外都是秦府就靠她们五个了,她也从没想过要做秦家的顶梁柱。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秦玉鑫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明田再势大,将全府上上下下调*教一番,在她心中也不是秦府的当家人,她觉得秦府真正的当家人是如今的定国公秦二郎。可是现在秦二郎却苦口婆心的对她说:以后秦家你就是顶梁柱了…… 秦玉鑫觉得这辈子自己怕不是看错了性别,自己应该是个郎君才对。 秦二郎长叹道:“以往是我着相了,阿娘说的没错,没有儿子算什么?儿女是一样能用的,我三个女儿,秦家五个孙辈,各个都是能堪比郎君的存在,你们在爹心中,不比梁伦的儿子差。” 秦玉鑫心情复杂的跟着秦二郎回了正殿,来时正见明田似笑非笑的看着六皇子,而六皇子一脸鹌鹑样的坐在下首,竟是精神恍惚的模样。 不知道刚才他们离开的一小会儿时间,这位六皇子又怎么糟了祖母的毒手了。秦玉鑫心下暗想,对明田的崇拜值又添了一点。 父女坦诚相待,秦玉鑫心里也暗下了决心,皇子求婚又如何,不过都是锦上添花之用罢了。她心里清楚的很,即便是皇后,也不过是依靠着丈夫而生,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和祖母一样…… 秦玉鑫拒绝了五皇子六皇子的求婚,并且放出话说自己日后要承宗兆,只招上门女婿,这事秦二郎和明田也是默许了的,一时传的沸沸扬扬,惹得众多世家议论,不少人轻蔑之,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定国公府是没了孙子竟让孙女上去顶门。 外头传什么的都有,但定国公府里却一派平静,包括新来的小姑娘梁媛在内,六个人都安安静静一步步的按着明田的计划上课习武。她们每天的安排太满了,凌晨就得起床练武,到了傍晚还在练靶子,晚上还要到书房里推演兵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经历理会外面的传言。 传的再多,明田进宫一趟,对着太后一番哭诉,就连嘉平帝也觉得心有熙熙然,甚至有了下圣旨让秦玉鑫做了国公世子袭爵的想法,却被明田拦了下来,明田只道是无功无禄,女子袭爵怕是会引起朝野动荡。嘉平帝这才松了话。 嘉平帝也不是个草包,看重外祖家就能任由明田“胡作非为”甚至下旨让女子袭爵,不过是明田看中了他的软肋,对症下药,让嘉平帝心甘情愿往里头跳罢了。 先帝重文轻武,广开科举取仕,文官待遇远超武将,以致于不过传到三代,北边蛮敌虎视眈眈,东边沿海寇不消,但朝中将领却是青黄不接。与此相反的就是文官集团,文官势众,党争频繁,贪官横行,官官相护,政令难以下行。一些御史牟足了劲盯着嘉平帝,他平时稍有失礼就有御史敢上折子明里暗里损他,甚至更有一些好名声的在文武百官面前将嘉平帝骂一顿。嘉平帝稍有不喜或是反抗,各种高帽子就扣了下来,弄得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亡国之君了。 说到底,嘉平帝不用内侍设立东厂,就必须得抬起武将来和文官打擂台,这样帝王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而且比起内侍,当然还是能抵御外敌,也能消除匪患的武将更好些,更别说,这个武将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外祖家。这里头嘉平帝或多或少也存了因为外祖家都是女孩子,所以女子为将即便功高盖主也难以谋权篡位的想法。 当然,不管嘉平帝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有太后做桥梁,明田和他都是双赢合作的关系,两方都挺满意的。 一晃又是三年。老大秦玉鑫年满十八,而最小的老五秦玉垚也年满十四了。 这三年,来定国公府提亲的虽然不多也不算少,但入赘上门一事显然拦住了不少世家郎君,来的多是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家里小儿子,这样的不说明田看不上眼,就连秦二郎也不上眼,铁了心的宁愿女儿养在家里,到了年纪再看她们自己决定。 六月初六,大好日子,某御史凌晨起来赶去上朝时,突然发现宫门口聚了一大堆朝臣在那儿看戏。 天光微曦,借着小厮灯笼打着的光,御史摸着胡子凑上前去。一看御史来了,堵在这儿看戏的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去,但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看向御史的神色稀奇有之,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御史愈发好奇了,扒开人群往前一瞅,顿时神色变了几变,让旁人看了倒心下暗笑某某御史变脸比川剧还厉害。 无他,地上有两个赤身裸*体的郎君搂抱着躺一起,仍旧昏昏欲睡,只不过其中一人的脸赫然就是当朝六皇子,另一个,则好死不死的就是这位某御史的大儿子。 某御史喉咙里哽了半天没哽出一句话来,身子抖如筛糠,有好心的同僚上前打理道:“兄台莫气,兄台莫急,左不过做了对契兄弟罢了。” 民间有好龙阳者,不娶妻,而作为契兄弟,甚至能上族谱,也能拿到官府的契书,但总归不是阴阳结合,总有世人言语嬉之。 御史神色变黑又变青变红变白,变了几变,一声长叹,不知是为儿子好龙阳哀叹,还是为儿子和六皇子着了人家的道做出这等事还在宫门大殿门口被人围观脸面丢光了长叹。 这事成了一桩诙谐之事,大街小巷传个沸沸扬扬,一时竟将定国公府前段日子将求婚上门的某御史之子打出府门的传闻也给压了下去。 明田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在校场游荡一圈回来后喝茶,闻之险些没呛出来,她一边听秋菊说这件事,一边看远处几个将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的几个小姑娘,不禁为六皇子和御史之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秦二郎的接受能力竟是比明田还要好多了似的,听了这件事,一下子就猜到了首尾:“这还用说,肯定是我们家几个做的了。不过也难怪,这御史看不惯咱们府上很久了,前段日子还在朝堂上公然说陛下如何如何,又让他那有断袖之癖的儿子来咱们府上求娶,我看这事也算罪有应得。” 秦二郎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我家女儿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就是梁伦的儿子和皇子我都看不上眼的,他竟然叫断袖的儿子上门求娶,我看是要结梁子,这还算轻的了!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老大还是老四做的,做的个虎头蛇尾,怎么不让他们当众做起来呢?” 明田定定看了秦二郎半晌,看的秦二郎摸不着头脑的的回看,怂怂的问:“阿娘?难不成——又是儿子猜错了?” “不,我是在想,你是不是被人借尸还魂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快把我以前的二郎还给我。”明田正经道,末了补充一句:“过几天咱们要回趟江宁老家,且叫你赶车就是了,我觉得你赶车应当很平稳。” “这还用说?一切都听阿娘的。不过咱们不都是骑马的吗?为何还要儿子赶马车?”秦二郎莫名其妙道。 明田回:“你车技比较稳。” “祖母,阿爹,你们在说什么呢?”老五拿着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过来搭话道,“我听到你们在说今早御史的那件事了?这我可得说一句,都怪那御史郎君太不是个人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事是你做的?”秦二郎看自己最小的女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变白又变黑又变红的,慢慢道:“你还这么小年纪,就把人家郎君剥的干干净净跟个鸡蛋似的放宫门口了?你小小年纪,也不怕污了眼睛!” 老五秦玉垚吐了吐舌头,不理会他。 六月中旬,明田以回江宁祖宅祭祀老父为由,禀明了太后老姐姐后,带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都定国公府,一路南下。 当世不少高门女子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一年到头出门的日子也少的可怜,便是出来也有小厮丫鬟婆子前扑后拥的,还要戴帷帽遮掩容貌,更不用说离开所居之地前往远处了。定国公府的五个小姑娘虽在明田和秦二郎的默许下能在外和一般人家的儿子一样游走见客,但也没出过远门,这次明田带着她们南下,都有几分激动,连带着几人天天走路带风。 不说她们五个,就是祝九娘,也觉得这几年来过的比以往三十多年还要痛快许多,真是自由自在许多,这个时候才回过头看她那些居于内宅的姊妹,竟也恍然有种如隔世的感觉。 六月中旬出发,一路或骑马,或坐马车,有时还会乘船,一路上所见所闻,所见之景,所触之人,比她们以前十几年人生中见过的都要多,不说五个小的,就是秦二郎也觉得有些恍恍然,幸好明田在此,将所有事情打理的条理分明,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便是遇到了一些不开眼的小贼或是流寇,不消明田多说,府上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五个小的就已经挽弓搭箭,提枪拿剑的一窝蜂的冲上去了。 五人的武艺都是明田手把手的教导出来的,对付些小偷小摸和不成器的流寇,自然是半点难处也没有的,反而让五人见识到了自己的能干,愈发有些意气风发起来。 慢慢的,几人竟在这一地闯出了不小的声名,有一日几人在茶铺歇着,就听茶铺老头说她们是哪家镖局出来的,又说江湖上有人猜测她们行事作风偏江湖人士,怕不是哪家名门正派的弟子们出来游走江湖了,听得秦二郎忍不住喷了一桌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被窝大魔王、墨钺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若晴天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秦明田 第二十五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9 茶铺老头姓徐, 一口带着吴侬软语味的官话, 说起来倒像是撒娇似的:“恁这人, 还好小老头子我躲得快, 不然全喷我脸上了。” 明田看看徐老头, 又看看不过出来几个月就没了世家风范气度的秦二郎, 默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又对徐老头道:“麻烦老人家再去准备至少十壶茶水,我们还有三四十号人牵马去喝水吃草了。” 徐老头咧嘴笑, 忙要去准备。 秦二郎忸怩道:“阿娘, 我没事都要被你拍的有事了。徐老爹, 你再讲讲呗, 这边还有什么趣事没?” 按着他们现在快马加鞭的脚程,不过再有五六日就能到了江宁府, 介时直接住进老宅里, 然后收拾一番就能上山祭拜了。所以他们也不着急,甚至能边走边玩, 听听看看当地的风俗风语,听些当地趣闻, 有时还能打打劫匪,惩治一番当地的地头蛇,一路走来, 几人好不快活。 徐老头瘪嘴道:“恁有甚么有趣的事?大家活的都不容易。” 话还没说完,几人就听远处马蹄阵阵,一伙骑着马带着刀具的汉子模样的人从茶铺旁边经过, 待看到明田一行人的高头大马和马车时明显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狞笑,随后仍旧朝前策马走了。 马队后面卷起黄沙漫天,劈头盖脸糊了秦二郎一身,连带着他手里握着的茶碗的水上也落了一层泥沙。他呸呸呸的吐出满口泥沙,回头看明田煞有介事的拿着一把扇子扇啊扇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竟没一丝灰尘的痕迹,顿时两嘴一瘪,哭诉道:“阿娘,我都被糊了一身黄沙,您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啊?” 明田朝另一桌都站起来拍着身上泥沙的秦玉鑫等人指了指,秦二郎嘿嘿笑:“嘿,看来还是我们的功夫没练到家,阿娘果然厉害。” 明田没有理会秦二郎的拍马屁,转而看被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徐老头:“方才那伙人是什么人?你怎么吓成这副样子?” 明田不说还好,一说,徐老头吓得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竟是手忙脚乱的开始收起东西来,定国公府的下人阻拦他,他脸色煞白道:“你们快走、快走!小老头子小本生意,这就打烊了!” 秦二郎看看还大亮着,头顶太阳有些火*辣辣的天色,一脸莫名其妙。 徐老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几位贵客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生三天还没睁眼的小狗崽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啊!” 明田脸色微沉,扭头看多骑绝尘远去的一伙人,此时已经看不见那伙人了,只有黄沙路上被马蹄扬起的阵阵黄沙仍旧随着风飘荡着,在秋末的阳光下显出几分猖狂来。 明田缓缓的,语气却笃定道:“阳方山马匪。” 徐老头脸色煞白,手下更利落了些,喃喃道:“贵客都知道了,何苦要在这里问小老头子呢?” 明田把徐老头的模样看在眼里,秦玉鑫几人听闻忙走了过来,她问:“祖母,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明田没有迟疑,起身道:“方才一伙不过是马前卒,看他们马上驮着的东西,怕是才刚打劫完一伙,看我们人多才离开。他们刚才离去应当是去山上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人马来堵截我们这群肥羊了。” “此地离方阳县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我们即刻启程。”明田嘱咐道,转身对徐老头道:“你也快些归家去吧,若是晚了些,怕是殃及池鱼。” 秦二郎愣愣道:“别啊……徐老爹,我还没问你家的狗崽子到底是三花的还是土黄的呢?” 明田一巴掌糊在他头顶,秦二郎被打的愣愣的,明田吩咐秋菊取了包袱过来,拿出里头的一份明黄卷绸递给秦二郎。 秦二郎大惊:“娘哎!您是打哪儿来的圣旨?” 明田道:“二郎,你带着圣旨,快马加鞭赶去方阳县,拿出圣旨叫县令县尉带人来协助我们剿匪。老四!” 秦玉焱忙道:“在!” “你跟着你爹一起去县里,若是县令县尉不听从圣旨,你拿剑斩之!”明田厉声道,“借到兵后,按照我夹在圣旨里书信描写的行事,勿要多事多言。” 秦二郎还没反应过来,此时听得这句话,忙道:“阿娘,这可是斩杀朝廷命官了!”秦玉焱此时听到明田的种种吩咐,心下既惊险又刺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看明田的眼光都有些变了。 明田冷笑道:“任马匪横行,抗旨不遵,既是斩杀又何妨!无需担心,既然有圣旨在手,你们便也算传旨钦差,斩杀以下犯上试图谋逆的匪徒,又有何妨!” 秦二郎脑子仍旧有些没转过弯来,已经被秦玉焱拉着上了马,两人嘚嘚的朝外奔去了。明田回身看已经被几人的身份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徐老头,让祝九娘以及几个不会武功的女眷躲到他家里去,而剩下的四个小姑娘和一路护过来的定国公府府丁则跟着明田,又叫了几个府丁骑马去不远处的河湾边寻放马的大部队。 凌玉森脑子转的飞快,是几人当中最先反应过来的:“祖母,难不成我们这次南下就是奉旨剿匪?” 几人听此,纷纷反应过来,看明田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连带着自己,都有些热血沸腾了。但同时,几人心下又觉得忐忑不安的很,她们平日里是仗着武艺高强做过一些打抱不平的事情,但那也不过是些小儿科,看方才那伙约莫有十几骑悍匪的模样就知道对方也是个练家子,而且对方后头还有更多人,怕是个劲敌。 明田神色淡然,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已是胸有成竹:“区区百来人的马匪,若是连这些人都不能顺利拿下,你们日后如何?况且,今日之事全在我掌控之中,就让阳方山的马匪,做你们的踏脚石便可。” 几人听罢,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的从心底生出一股雄心壮志和跃跃欲试之感。 南下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剿匪,不过明田也不会白目的说出来。 文官掌权,武将势微,连带着地方上也是文官为主,朝廷从上到下都解甲归田,以致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都产生了一些匪徒,而这些匪徒胆大包天到甚至敢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强抢,地方县令不带兵剿匪反而畏畏缩缩妄图粉饰太平甚至花巨资贿赂朝廷政党以谋求片刻安宁。 大越开国不过百年,袭前朝之文制,竟已鱼肉百姓至此,千疮百孔,不能不剜肉割疮,剔骨断肢,以求新生。 这是嘉平帝必须之路,也是明田为秦家五女谋来的一条康庄大道。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金乌西垂,傍晚天色微暗,西边霞云火一般却挡不住深秋的霜寒露重。空中都飘荡着一股寒意,仿佛黑云罩顶,风雨欲来。 通往方阳县的黄沙道上,嘚嘚的跑过一骑二十来人,各个都是高头大马提刀狞笑的汉子。他们看着前方零星七*八匹马围着的仓惶逃命的马车,都不禁从胸腔里发出猖狂的笑意。 前头奔逃的马车和马匹,和他们方才看到的一样,八匹上好的马,一辆马车,看着就是富贵人家,还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一般模样的俏娘子,但是当家的不过是个瘦不拉几看着畏畏缩缩的男人,周围的护卫也不少,马上有七个练家子,各个提枪挂刀,但是马车旁边走着的另五六个小厮丫鬟打扮的,却是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 这样组成的人马,他们不知劫过多少次,派二十多个兄弟便也够了,抢光金银细软,带走马车和马,掳走女人,杀光男人,一向是他们的行事风格。至于县令带兵剿匪?啊哈哈,怕是县令看到他们的大哥还要趴地上跪着哭,说几句就要尿裤子了。 一行马匪很快就追上了仓皇逃命的一伙人,领头的马匪是阳方山的三当家魏三,个子虽矮小了些但打架不要命,凶悍的很,见此哈哈大笑的拦在马车前,道:“留下钱财和女人还有马匹,饶你们一命。” 女眷都躲在马车里,魏三隐隐听到马车里传来阵阵哭泣的声音,这伙人当头的那个衣着华丽的瘦不拉几的男人脸色沉沉,不知道一副什么表情,只哇哇道:“当老爷我是傻的不成?拔刀!”话音一落,身后同样骑在马上的七人唰唰唰的拔出腰间的大刀,气势凛然。 魏三微眯了眼,狞笑道:“还有几分胆色,不过还是不行!弟兄们,直接上!杀光男人,抢走女人和银钱!” “哟哟~”一行二十六个马匪都狞笑着,出来十二三个马匪拿了武器冲上来,和七个马上的护卫以及马车旁边守着的七*八个护卫战成一团。另有半数的马匪,包括魏三在内,竟是没有动弹,看来是稳操胜券,连带着都有些漫不经心了。 魏三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看到的茶铺里五个貌美如花的娇俏娘子,不由得腹下一热,翻身下马,一边笑一边往马车里凑:“小娘子莫要害怕~你们若是愿意,做老子的压寨夫人也是可以的——” 他掀开了布帘,随后一股巨力把他踢翻在地,他眼前的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生的娇俏貌美,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精心养出来的小娘子,但是此时正用腿压着他的胸膛,跨坐在他的身上。 明明这小姑娘嘴里还在颇为夸张的哭喊哭闹,但她明媚的双目中,却是含了笑。魏三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喊出声却没力气,想动更是动弹不得,顿时心下一慌。 魏三听到身后还有兄弟道:“三哥真是好福气,这般会玩!呀!那边几个小娘子下马车跑了,快去追!”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马车上传来:“小五,你还在玩什么?” 魏三人生最后的记忆,是小姑娘嘴角含笑,眼神却凌厉的握着刀隔断他咽喉的一幕。满目的血,恍惚中,魏三似乎听到了兄弟们传来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个大肥章一万多字本世界完结=·= 下一个世界: 总裁的白月光替身情人? or调戏古穿探花郎的纨绔子弟 任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悠悠我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糖蒸酥酪 5瓶;pik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秦明田 第二十六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10 不过虽说有二十六个马匪, 但明田带来的府丁无不是以一敌二的好手, 外加上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四个小姑娘, 哪怕人少,因为对方警戒心不高, 带了轻敌的心态,难免一遇面就被重创。不过一个照面,四个小姑娘出手就杀死了包括魏三在内的十三四个马匪。 剩下的几个马匪一见兄弟被杀, 顿时个个烧红了眼, 嘶吼着奔了过来, 顿时士气鼓舞。悍匪不愧是悍匪, 凶狠起来不要命的往前冲,看把式也是练过几年的,但在明田这边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是真刀实枪的, 现场顿时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几个小姑娘南下时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也不是没用刀剑刺伤甚至杀过一两个匪徒,但乍一看到堪比小型战场的现场,眼前血肉一片, 几人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尤其以老二凌玉森为特点, 她一向文弱许多, 南下时也曾心软,一度秉持着要用律法判刑, 此时突然真刀实枪的打起来,她手下就缓了许多。和几个小姑娘比起来,还是府丁们下手狠辣老练的多, 毕竟他们都是明田千挑万选从原身以前大儿子身边的亲兵中调出来的,不说每个人都上过战场杀过敌,但多多少少是见过血的。 眼看着其中一人的大刀就要砍伤老二凌玉森,明田用脚踢起地上的大刀,单手一握,随后用力向前一掷,不过一瞬间,大刀穿胸而过,血溅了凌玉森一身。 老大秦玉鑫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目眦欲裂,恨铁不成钢道:“二妹,你在想什么?!还不快动手!”话音刚落,她就侧身躲过袭击自己的一个马匪,看着老三秦玉淼淡定自若的拔出插在马匪心口上的□□。 老大秦玉鑫后知后觉: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老二磨磨唧唧多愁善感的性子的么?还巴不得她就此死了,怎么到了临头第一个忍不住想要救她的却仍旧是自己呢?方才若不是明田的那一刀,她怕自己就要往前冲了。 现场拼杀很快就结束了,明田见着还剩两三个马匪负隅顽抗,突然抓了老三秦玉淼的手,大声叫喊道:“快!我们的人身受重伤,不能叫他们逃回去通风报信!” 但是事与愿违,明田拼了命的叫府丁们拦住,却仍旧没有拦住那身受重伤的三个马匪,府丁们都围在几个主子身边,下手有顾忌了许多,反倒叫三个马匪抢了马冲出重围给跑了。 老五秦玉垚还在叫嚣:“啊!怎么就叫他们给跑了!” 一个中年府丁在明田身前抱拳行礼:“老太君,已经成功放跑了三人,按他们快马加鞭的脚程,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阳方山。” 明田点头:“天色已暗,他们料想我们今天是进不了城里了,只能在外头过夜。秦大,你把几个受了重伤的兄弟带下去包扎休息,往回退三五里地,在那边小树林岔道口点火休息。” 末了,明田又吩咐旁边的人:“秦二,你从刚才没出手的兄弟里挑八个,身上绑了绷带糊点血,装成重伤的样子跟着我们坐在篝火旁。剩下的三十来个兄弟,你叫人换套夜行衣躲在树林草丛里,等着马匪。” 秦大秦二都领了命令退下,一行人按着明田计划的来行事,直至坐在篝火旁,几个小姑娘身上有了些暖意,深秋的夜也不再那么寒凉了,几人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方才的虚脱无力没了,几人才慢慢活了过来。 也就是这时,老五秦玉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祖母,原来你刚才是故意放那三个马匪走的啊?” 老三秦玉淼坐在一旁,默默摸了摸秦玉垚的头。秦玉垚惊叫道:“三姐!你把手上的血全糊在我头发上了!荒郊野外的洗一次头发多不容易啊!” “没事,等把这群马匪收拾完了,进了方阳县就有热水澡了,还能睡床盖被子。”秦玉淼道,秦玉垚想了想那副情景,默默的吞了吞口水,然后继续扒拉着火丛,弄得火星子四处飞溅。 老五秦玉垚年纪小,又和老三秦玉淼开始斗起嘴来,唯独老大秦玉鑫默默地坐在一旁烤火,默不作声的。老二凌玉森微低头,看着火丛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明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老二,早晚都有这一天的。” “……嗯。”沉默半晌,凌玉森点了点头。 老大秦玉鑫在一旁冷哼出声:“哼,你这么柔柔弱弱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的好?” 凌玉森却是没听出她的冷嘲热讽,拉住秦玉鑫的的手,颇为感慨道:“大姊姊,祖母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之前我在战斗时分神,要不是祖母搭救,怕早就一命呜呼了。不过我当时也看见了你的动作,你虽然没有祖母武艺高,但看到你为了我险些被马匪砍伤的份上,我就知道,因为有你们在,我以后是不能心软的了。” 秦玉鑫被反将一军,噎了半晌,神色怪异,脸颊微红,忸怩道:“哪、哪有……你别是看花了眼。” 深秋的夜晚还有些凉意,几人都严阵以待,也没什么心思去旁边的河里洗漱换衣,基本各个都还穿着白天糊了血的衣服,此时静下来,都觉得身上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熏得几人都不好受。 明田烤火烤的身子发热,站起身仰头看了看黯淡无光的星子,突然侧耳听了听什么动静,冷笑一声,拔剑而起。 长剑出鞘的声音惊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看明田的神色一时都戒备起来。 明田道:“阁下来就来了,何必如此装模作样,鬼鬼祟祟的?” 明田说着,脚下微动,踢起一根还燃着火的木头,右脚微动,狠狠踹了出去。火把直冲着一旁草丛里慢慢爬过来的人飞去,呼啦一声,秋末的枯草一下子燃了起来,逼迫的躲在里头的马匪纷纷跑了出来。 要是再不逼他们出来,怕是再往旁边爬一点,就要发现秦二他们的踪迹了。明田心下暗道。 马匪当头的是一个斯文瘦弱的高个男子,身上还带了些书生气:“在下道上人称路秀才,不知阁下是哪方道上的人,何故要取了我三弟的性命?” “官家的人,取尔等性命,何须理由?” 明田嘴角含笑,眸光深沉,静立在篝火旁,明亮的火光照着她半边脸,另外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映衬的她越发像是个夺命修罗。 路秀才神色一变,猛然反应过来,冷声喝道:“是官府的人!全杀了,不能留一个活口!” 他一招呼,身后呈弧形出来了一伙身上带着煞气的汉子,初看起来,足有三四十号人,各个神情冷凝,面露凶狠,手上或拿大刀,或手持马鞭长剑□□,或持双锤,甚至还有人持了烧火棍的。 看来也并非所有马匪都有条件骑马佩大刀。 明田也不急,看着秦玉鑫四人拿枪的拿枪,拿剑的拿剑,提刀的提刀,自己挽弓搭箭,箭上裹了油布点燃,朝着路秀才射了过去。 黑暗的夜里,燃着火的箭像是流星一样显眼夺目。 这一箭仿佛一个开关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路秀才本以为那箭是朝着自己来的,弯腰躲了过去才发现箭直直地射向后方。随后,路秀才看着方才还歪倒在地上仿佛已经重伤不治的七*八个府丁都从地上一蹿而起,精神奕奕的和己方人战成一团。 路秀才心下一慌,猛然意识到不对劲,高声吼道:“老吴!快放焰火!” 老吴利索的拿了焰火就要放,路秀才这才听见身后传来的厮杀哭嚎声,回头才发现背后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大群人,黑暗中分辨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但看那黑压压的一片就知道,来人定然不比己方少! 路秀才猛然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老吴!不能放焰火!”然而老吴已经拿出了竹筒,路秀才离得近,冲过去一把夺过竹筒,低沉了声音道:“不能放!得让大哥他们留守在山上,山上易守难攻,定然不能中了这群官兵的诡计!” “哦?是吗?你现在才发现这是诡计未免有些太迟了吧。”明田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内。 路秀才瞪大了眼,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明田,她手上仍旧还挽着方才那弓。路秀才如果这个时候还意识不到明田方才射出去的带火的箭目的不是自己而是让后方人马动手的信号的话,他就白被阳方山众人尊称为“军师”了。他凝神看着踏着众人的血而来的明田,看她轻轻松松的拦下兄弟们的进攻,一挡一踢一踹,乃至一拳一掌都颇有章法的模样,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堂堂官府,竟然也会使出这般阴损的法子!真是让人作呕!” “你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杀了你们就是为民除害,我们只有被百姓称赞的时候,没有被人厌恶愤恨的如过街老鼠的时候。”明田淡然道,已经走到了路秀才身前。 老吴已经愤怒的喊着口号拿着大刀冲了过来,明田漫不经心的侧身一脚踹出,直直地将老吴踹出三丈远,随后被一个身穿黄衣裳的小姑娘一刀捅了下去。 路秀才心下乱跳的很,手中长剑已经使出,还不断的开口扰乱明田:“官府居然派出一个老婆子来,朝廷当真是没人了吗!这样的朝廷,不被推翻真是天理何在!” 明田淡定的拿弓轻飘飘的拂开路秀才的剑势,反唇相讥:“女人又如何?我们能剿匪,日后也能上阵杀敌,可不比你们这群只会鱼肉百姓烧杀掳掠的贼子好多了?海寇作乱,你们不去杀敌维护百姓,反而在这里有样学样,当真是白瞎了这身功夫。” 路秀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刺向明田胸膛的剑已经伸出,随后一股剧痛,他看见自己的手腕被她生生的这段,手中剑竟是直直地转了个方向,刺向了自己的胸膛,他听见这老太婆子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恶人也好意思叫马匪,我嘉鹤湾十八峰的英雄好汉不屑与尔等为伍!” 路秀才生命中最后的一抹记忆,是他躺在冰凉的地上,背后硬邦邦的,耳边传来阵阵厮杀声,鼻尖一股浓厚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他瞪大着眼睛,看着天空中一抹极其瑰丽的紫色烟火。 模模糊糊间,他突然想起昔日自己说要以此作“狼烟”引得山上兄弟们下山支援的计谋,当时还被山上一百零七位兄弟称赞来着,但是随之,他想起了被自己谈笑间随意杀害了剜心剖肚的那些无辜之人。 第二波攻击一共死了三十七个马匪,算上之前第一波杀的二十三个马匪,山上应当还剩下四十八个马匪,另外还有三四十个没有战斗能力的妇孺。明田一边做着小学数学题,一边吩咐着秦大和秦二治伤的治伤,休息的休息。 怕是要不了半个时辰,方阳山马匪的扛把子王刀疤子就要下山来支援兄弟顺便为兄弟们报仇了。 想了想,明田看着也损失了一部分人马的己方,让秦二带着一部分受了伤的兄弟穿着马匪的衣服,只不过脖子上都系了红布条,然后稍作休息片刻,让“两方人马”开始表演起来。 表演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马蹄声渐近,明田气沉丹田,故意道:“他们援兵来了!速战速决,勿要恋战!” 说着,表演着的双方更加卖力的刺啦起来,一时间喊叫声,兵戈交加声,还有马儿嘶鸣声,不绝于耳。 “二弟!三弟!”一声满含了哀伤和愤恨的怒吼传来。 明田了然,王刀疤子算是看见她送给他的“大礼”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把魏三和路秀才的尸体绑在树上吊着,脚下生了一团火烧着。 明田没觉得有多残忍,这个方法还是她跟着王刀疤子学来的,毕竟上一任方阳县的县令,就是被他杀死了之后还用这种方法折辱恐吓现任县令的。所以这任方阳县县令对他几乎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跪地上哭爹喊娘的献金银女人。 阳方山的一百多个马匪自称好汉,甚至要不是路秀才劝阻,王刀疤子已经自立为王,把整个方阳县划归自己的地盘儿做个土皇帝了。虽然他现在的日子也跟土皇帝没差。 厮杀声很快又四起,黑灯瞎火的,王刀疤子带来的人果然没仔细辨认穿着马匪衣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兄弟,反正照着明田这边的人来砍就是了,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内部有情况。 “靠!有兄弟反水了!”有人愤怒道。 但更让他们感觉到绝望的是不远处那冲天而起的漫山遍野的焰火。纵然是在半夜里,也能看见西北边的天空被烧的红彤彤的一片,那里是阳方山土匪窝的位置。 深秋草木枯朽,又是少水干燥的日子,最是放火好时机。 “寨子、寨子里被烧了!”都被烧了,那还能说明什么,老窝都被人一锅端了,他们纵然在这里逃出生天拼出一条命,也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要说借着晚上天黑趁乱逃走,怕不是被早已恨他们恨的牙痒痒的百姓捆起来送交官府? 一干马匪顿时心神俱裂,双眼通红,杀的不管不顾了。 王刀疤子怒火中烧,一把大砍斧头武的虎虎生威,让周边人不敢靠近他,他很快反应过来:“脖子发红的不是自己人!” 话音刚落,伪装成马匪的府丁们扯开了脖子上的红布巾。明田冷笑一声,随意提起一旁的大刀,往前一冲,脚踩着地上的尸首踏上了一个马匪的肩膀,很快略了过去,一路脚踩着众人的头顶或是肩膀,不过两三个呼吸间,人已经来到了王刀疤子的马前,随后身形一跃,整个人横在他身前,不过两三招就弹飞了他的斧头,随后一刀割下他的头颅。 “王刀疤子已死,余下人等,缴械不杀。”明田低沉的声音传遍每个人的耳边。 至此,王刀疤子,路秀才和魏三都已经身死,剩下的马匪纵然有几个有功夫在身的,更多的不过是乌合之众,在一群训练有素的上过战场的府丁面前很快败下阵来。 王刀疤子带了四十个人来,死了二十一个,投降十九个,全被明田叫人给捆了,随后留下秦二带着受了伤的二十七*八个兄弟留守此地,顺便看压被五花大绑的十九个马匪。 明田点了一个能说上话的马匪王六,带着秦大和拼杀了一整日有些疲惫的四个小姑娘骑上马,带着十余骑还有力气的人,朝着漫山遍野的火而去。 与此同时,秦二郎耷拉着一张脸,看着脸色冷峻的自家闺女,老四秦玉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亲娘的好来。 秦玉焱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衙门里的捕头们把房屋里被困住被锁住的妇孺解救出来,现场或哭或嚷,有的甚至跪地朝着秦玉焱和秦二郎磕头道谢。空气中劈啪作响,连带着一股火*辣辣的热感,借着旁边山火蔓延的火光,显出几分瑰丽来。 秦玉焱终于忙完了,秦二郎看着她欲言又止。 秦玉焱很好心情的问:“阿爹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女儿吗?” 秦二郎想起方才秦玉焱面无表情一刀砍掉县令脑袋鲜血四溅的场景,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忙摇头说不。秦玉焱完成了明田的嘱托,很有心情的给秦二郎解释:“阿爹,你一定不清楚祖母为什么叫我们两个进城吧?” “……这不是为了搬救兵么?”秦二郎道。 秦玉焱摇头:“不,你看这阳方山马匪一百零八号,我们攻上来的时候只剩下八个,包括寨子里的大当家二当家和三当家都下山去了,这说明了什么?” 秦二郎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这还用说,当然是阿娘武艺高强,带着四五十个府丁也能把百来个马匪打的屁滚尿流的,所以这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秦玉焱默默点头,又摇头,不住的给明田的命令脑补各种高大上的深刻理由:“这是祖母早就料到情况!阳方山马匪一百多号人,可是方阳县县令却抗旨不尊,可见他也是为虎作伥,沆瀣一气,两者同流合污不知多久!所以祖母给你圣旨,是因为你是国公爷,能面见县令,让我从旁协助,却是因为我能拿着圣旨砍朝廷命官而毫不手软!祖母肯定早就知道这县令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所以早早地把他给解决了,让我们一家进城,这样我们剿灭了马匪,杀了前任抗旨不遵的县令,又有圣旨在手,接管方阳县不就是顺理成章了吗?” 秦玉焱激动的看秦二郎:“阿爹,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祖母在为我们铺路啊!方阳县就是我们秦家统一天下——啊呸,名扬天下的第一步!” 明田: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jpg 秦玉焱不愧是现代穿越过来的,虽然受了十几年熏陶,但除了早些年沉浸宅斗外,这六七年来无不是在明田教导下成长,再加上她天生对封建君主没那么大的敬畏之心,怕是明田说方阳县就是我们造反之路上的第一站,在秦家其他人还在为忠君爱国的思想作斗争的时候,她就已经磨刀霍霍斩君王了。 这是明田让她跟着秦二郎进城以防县令不听从圣旨还有第二种解决方案的原因,但是明田也是万万没想到秦玉焱这么能脑补。 秦二郎泪眼婆娑:“我竟如此不孝!这么辜负了母亲的一番深意!”完全没听清秦玉焱后面说的什么要统一天下巴拉巴拉的话。 明田带人上山的时候,已是丑时三刻(半夜2点45)离天亮也不过片刻的事情,阳方山旁边的小丘陵枯山的火仍旧烧着,烧的漫天遍野都是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连带着几人脸上的疲惫之色都消了不少。 终归是方阳县没有屯兵,秦二郎和秦玉焱能带来的人手有限,不过在秦玉焱杀了县令震慑众人后,还是带来了四五十个捕役,其中半数都是没有编制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关键是这四五十个人能打的太少了,就这四五十个人围殴守山的八个土匪,也还要秦二郎和秦玉焱亲身上阵才拿下。 不过这样的好处倒是很明显,在看到两人身手都不弱,甚至那个小姑娘还“杀人不眨眼”后,一般心思各异的捕役很快就被秦玉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被她指挥的团团转。 明田一行人在王六的带路下很顺利赶到了,此时秦玉焱已经把八个守山土匪杀的杀捆的捆,把被掳上来的妇孺救了出来,又说了些话,安抚了她们几句,说天亮就带着她们下山进城,到县衙禀明冤屈。末了,又借助衙役的口,说了如今的县令已经被他们杀了,他们是朝廷派来剿匪的钦差大人,一时不少人跪在地上三呼万岁,泪眼婆娑。 秦玉焱没多少敬君之心,看众人这般顶礼膜拜一个陌生人不免有些奇怪,不过她看到明田的时候很快也换了副神色,两眼亮晶晶的看她,跟那些跪地上拜谢嘉平帝的妇孺的神色也没什么不同了。 明田几人带着王六前来,一妇女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王六,顿时冲上来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你还我女儿!畜牲!” 秦玉焱刚想说什么“优待俘虏”就听明田道:“让她们打骂吧,把另外三个捆着的一并仍地上随她们处置,以泄民愤。打死了,秦二那边还有十八个活的,够压到县衙判罪,然后押送到菜市场门口砍头的了。” 秦玉焱顿时收了嘴,听明田说的什么“以泄民愤”顿时发散了诸多思维,忍不住凑上前来,低声问:“祖母,我们秦家……是不是真的要起事了?” 明田:“……你给我收起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搞事是真要搞事了,但是起事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秦玉焱不免低落了片刻,随即又兴奋起来。倒是明田,想起和嘉平帝的约定,想起秦玉焱的说法,不由得有些心痒痒——哎呀,不行,明田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而且太后老姐姐是真疼原身啊。 一切都收拾完后,已是寅时三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明田负手,迎着深秋的山风而立,夜间的风带了些潮湿的凉意,她咳了两下故作高深道:“你们且说说,在这次的行动中,你们都领悟到了什么?” 几人低头沉思,过了半晌,老二凌玉森轻呼一声,两眼亮晶晶的看明田,兴致勃勃道:“最开始在茶铺里的时候,祖母先遣散府丁们,带着我们几个人在茶铺里喝茶歇息,后来第一批马匪来的时候,我们佯装成夺命逃蹿的样子,出其不意攻人不备,在马匪们最为得意忘形的时候给以致命一击,这招叫瞒天过海。” 老大秦玉鑫也点头道:“放两三个马匪活着回去通风报信,是放长线钓大鱼,等到第二批马匪来的时候一部分正面迷惑,一部分人侧面攻击,两面包围,此乃瓮中捉鳖,暗度陈仓!” 老三秦玉淼继续道:“这次不放走任何一个人,留守在山上的马匪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自乱阵脚,随后马匪王刀疤子就会带人下山。” 老四秦玉焱恍然:“原来祖母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难怪我和阿爹带人攻上山的时候,山里面不过七*八个马匪,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再放一把火,看见火,山底下的马匪们就会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老五秦玉垚蹦跳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时候祖母就亲自出马杀了那马匪老大王刀疤子,剩下的不过都是败军之将、散兵游勇,所以很快就被我们一网打尽了,这叫擒贼先擒王!” 说完五个小姑娘都一脸崇拜的看着明田,就连还蹲坐在一旁石头上歇脚的秦二郎也一脸崇拜外加自豪的看着她。 憋了一口气打算听五个小姑娘恭维的明田:……算了,你们脑补的开心就好。 不过万人迷系统很给力的提示出了数据:【叮!宿主,秦玉鑫对你的崇拜值为75/100,程度为五体投地;凌玉森为80/100,程度为奉若圭臬;秦玉焱为86/100,程度为奉若圭臬。】 明田似有所悟的看了一眼几人。 凌晨,明田先让秦大去城里造势,而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方阳县城门前,迎接了几乎全县百姓的欢呼迎接。 明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身后是瘦削了些两眼乌黑的秦二郎,再后面是五个即便疲惫也不掩美色的五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时之间,看秦玉焱姊妹五个的百姓们竟比拿臭鸡蛋菜叶子砸仅剩的十八个马匪的百姓还要多。 “五个小娘子可真厉害啊!听说这是定国公府秦家的五个小娘子,那可是国公的女儿呢!只比皇帝的公主们差一点!” “是啊是啊,听说每个人都能以一挑二的杀那些马匪呢!那些公主能杀马匪为民除害吗?” “这么凶悍的婆娘,日后怕是没人敢娶。”有人煞风景道。 但是很快就被百姓的口水淹没了:“王六麻子你个赖皮的就别癞□□想七想八的了,小娘子们可都是为民除害,你见了马匪的马蹄子就要跪下来尿尿的货,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 “不管男女,只要能杀了这些天杀的就是好官!”有水军浑水摸鱼。 明田直接被百姓和众人簇拥着到了县衙大堂前,她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坐在了高堂上,竟也没一个人反对,纵然有那么几个酸儒或是乡绅小声骂着什么“老妇安敢”,也被明田特意安排的伪装后安插在民众里的府丁们“科普”了一下明田的身份以及她的所作所为。 很快,反对的声音也渐渐渐弱直至消失了,甚至还不是被暴力消除,而是被百姓更高更响亮的声音盖过去的。 明田不由得默默的在心底舒了一口气:现代的水军冲击古代的民智,真特么好用,回去京都后也试试,看谁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明田端坐高台之上,定国公府府丁充当着衙役喊着肃静,很快周围就安静了下来。明田看着地下跪着的十八个瑟瑟发抖的马匪,一脸为国为民的大无畏模样:“老身也是江宁人,阿爹就埋在江宁,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打着各种幌子纵容马匪鱼肉乡民,烧杀掳掠,欺上瞒下,竟致使各位乡民受苦受难三年之久!” “老身身为能触到陛下的江宁人,当真是对不住各位父老乡亲,竟是时至今日,亲身到此才发现有此等事情,这是老身羞愧,是陛下的失德啊!”明田说着,上辈子的演技一飚,老泪纵横,深情凝望,看的不少人都神情恍然,深受感染。 外加上水军推波助澜,激起民愤简直不要太简单,很快明田就“被迫”在百姓的高呼声中,以一品诰命夫人的妇孺身份,判了前县令、阳方山一百零八马匪以及县里和马匪勾结过的乡绅官员死罪,三日后,斩首于菜市场东门口。 刚扔下判牌,地下百姓就一阵欢呼,仿佛亲身上了战场并且参与了一场战斗并且胜利了一样。 三天后,前来看砍头的不光是县城里的人,就连附近几个城镇也有不少百姓跑来菜市场看马匪以及和马匪勾结的官兵的砍头戏,在这之前,被判斩首的三十多个犯人被压着□□示众,百姓们纷纷扔臭鸡蛋菜叶子,泄愤很久。 而在秦二郎顶着大太阳等着午时三刻的时候,明田却带了五个小姑娘有条不紊的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方阳县的几个官都被杀没了,现在替补的也不用上了,趁着还有三两个月朝廷的任命才能到,老大,你且先代县令之职。”明田道。 老大秦玉鑫有些吃惊道:“我?可是我从未……祖母,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而且本朝也没有女子为父母官的先例。” “你也说了是本朝,你可以做那个先例。”明田笃定道,神色淡然却透着一股极其震撼人心的力量:“祖母早就说过,教导你们五个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嫁入皇家做什么王子皇妃的,嫁得再好也不过是守着四方天空,哪有在外闯荡,见识广阔天地来的好。再说了,这些日子,你们不是也过的很舒爽吗?要是我现在让你们回府待嫁,你们自己怕就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人。” 几人都不禁笑了笑。 明田又道:“祭祖只是顺带的,南下剿匪才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安抚民心,老大暂代县令之职,老二暂代县丞,老四暂代县尉,至于主簿么……反正只是给老二打下手的,就让二郎来做便可。” 让舅舅给外甥女做下手,明田大刺刺的说出来,几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秦二郎文不成武不就的,虽然是个长辈,在外人看来估摸着还是定国公秦家的顶梁柱,但实际上,除了能充当后勤主任的祝九娘外,他的地位无疑是府上几人当中最低的。 明田继续道:“老三和小五也别着急,你们尽快召集县里的壮丁,跟老四一起好好训练,我还有大用。” 老四秦玉焱一脸兴奋:“祖母!您真的想开了,我们秦家莫不是真要起事造反了?” 明田险些咳出声来,其他四个也被吓得不轻,明田抬头看了远方的天空,目光幽幽:“南下的第三件事,训海军,征或是造船,出海剿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番外。第三个世界:《我家少爷他有点不正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朵芸、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穆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秦明田 第二十七章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11(完) 出海剿匪和上山剿匪, 这两件事之间的难度简直比从阳方山到皇宫嘉平帝的龙座的距离还要大。 上山剿匪, 明田自己带来的人就能搞定,顶多就是后续的事情多了点,这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五朵金花外加秦二郎夫妇都能被明田拉来当老蛮牛使唤。但是出海剿匪这件事,需要海军, 海军比剿匪的护卫难找多了,其次要船,船上要有炮。但是要达到前两项, 首先就得有钱有时间。 幸好别的没有,江宁府身为大越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只要掌握了钱袋子, 就能有钱,五个小姑娘年纪还小,慢慢训练也就是了, 时间也很充足。于是明田放了一把火, 充分运用了科学营销民心的好处, 把秦府上上下下在阳方山剿匪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不止是方阳县和临近几个县,最后等明田一行人到了江宁府,江宁府也在谈论这件事。 坊间传闻,多夸大其实,明田带着几个小姑娘外出喝茶听戏的时候,就听得楼下说书的说的那是一个唾沫横飞, 底下听书的群众听的脑洞大开。 说书先生说:“听说秦老太君得了已故的秦老将军的真传,一杆红缨枪入阵杀敌那是面色不改,一口气的功夫哗啦啦那就挑飞了七*八个马匪的脑袋!好家伙!那可真是脑袋齐飞,血溅三尺,别的马匪看见了,那是吓的屁滚尿流,没两下子就都落下了马,没过一会儿就叫秦府的人给抓了个正着!” 底下一百姓道:“这有啥,我听说秦老太君是一把大刀杀遍全场无敌手,秦府的五个孙女那也是得了老太君的真传,各个□□利剑大刀长弓,杀的王刀疤子路秀才魏三一行人那是跪下来哭爹喊娘的!我呸!要我说,那王刀疤子几个烧杀掳掠这么多年,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连人家地里头种的萝卜都要全扯了喂马,这可真是杀的好,杀的妙,杀的呱呱叫!” 楼下众人吹捧愈盛,直至后面,已经有人把明田吹成了三头六臂的老神仙,随便伸出一条手臂一划,马匪们通通掉下马暴毙而亡,五个小姑娘被吹成了王母娘娘坐下的五个仙女,一发怒火把山都给烧的光秃秃的了——至于为什么五朵金花是仙女,自己就是三头六臂,明田表示这有啥,要知道身为秦家唯一男子汉的秦二郎,他在这场戏里头还不配有姓名呢! 也不是没有稍微有点理智的人提出质疑的,毕竟大家都是人,怎么会有人长出三头六臂呢?不过很快他就被人打脸了:“不是天上的老神仙下凡,不是三头六臂,那秦老太君不过几个人,怎么就把阳方山的王刀疤子等土匪杀的杀,抓的抓,最后联合贪官一起菜市场砍头了呢?要知道阳方山的土匪们可是成了四五年气候了,最近三年更是嚣张跋扈的很,临近的三四个县都受了影响,咱们整个江宁府都沦为周围几个府的笑柄了!可是这都五年了,知府县官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马匪们硬是一点事都没有,可见连官老爷都没办法的事情,秦老太君她们却办妥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逻辑这么清晰,一看就知道这说辞肯定是水军出来的,明田嘴角微微抽搐,看了看几个喝够了吃过了却还没有听够的几个小姑娘,领头走了下去。 茶楼大堂里仍旧是唾沫横飞,大家伙都群情激动的讨论着这件事,有人喃喃道:“山里头的马匪能剿了,不知道海湾那边的海寇能不能全灭了?这样咱们以后出海经商,可就不用担心颈上人头了。” 有人不住点头赞同,随后看楼梯上走下来一老妇人,器宇轩昂,腰背挺直,神情似笑非笑,看着四十来岁的模样,浑身气势凛然,犹如煞神,叫人心下不由得一疙瘩。再看她身后依次走下来五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却也都气度非凡,浑身隐隐带着股煞气,虽不如那老妇人却也让不少人都吓得腿软发抖。 几人气场太过强大了,方才还喧闹不已的大堂,顿时悄然无声起来,有人默默吞了口口水,两股战战不敢直视几人。 突听一个人轻声笑了笑,喃喃道:“海寇?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直至这几人骑着马远去了,书生先生才恍然大悟的喊起来:“啊呀!看刚才那伙人的气势,就是秦老太君她们无疑了啊!” 底下喝茶百姓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原来秦老太君看着也不是三头六臂啊,但不是三头六臂光那气势就吓得我说不出话来。” “是啊是啊,她后头的五个小娘子也是,看着年纪轻,可杀马匪一点也不手软的!不愧是秦家人啊!” 明田带着五个小姑娘出现在江宁府茶馆的消息一时传出去很远,不仅坊间百姓们在传,江宁府的达官贵人们也在传,稍微聪明识时务点的,联想到明田在方阳县杀马匪杀县官接管方阳县,再一听被坊间传的什么“秦老太君要大发神威开始灭了海寇”了的话,一干人等突觉自己颈上人头难保,不由得纷纷动了些小心思。有的按兵不动,有的往京都里头的上线传话,有的直接给嘉平帝传话哭诉以讹传讹的抹黑明田,甚至有些胆大的,还暗戳戳的联系了一波江湖人——不管怎么说,只要秦老太君死了,对江宁府上头的几位都有好处。 这些人怎么想的,明田不想知道,反正知道了也没用,在她眼里,有用的好官就留下来继续用,没用的或者是和海寇勾结不勾结都在鱼肉百姓的,一并菜市场砍头送他们去地底下见原来的方阳县县衙的上上下下就是了。 不过早在明田来江宁府之前,她就给嘉平帝写了密信,把进城如何都写的清清楚楚的交给他,顺便还能给太后姐姐写封家信,把她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描述一番,把一个年近六十的小老太太担心的险些心肌梗塞,拉着儿子的手两眼婆娑。于是明田就收到了大侄子嘉平帝寄来的信,除了允许她在江宁府一手遮天先斩后奏外,再就是明里暗里的让她少写些太过刺激的书信,免得吓到了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的老太后。 明田看完信抿抿唇笑了,老四秦玉焱不停的怂恿她造反,她却不愿的原因,除了嘉平帝是太后老姐姐的亲儿子,两家血缘关系极近之外,二就是嘉平帝是个识时务的,能给明田最大的信任。 他信任明田,明田自然不会辜负他。但是以后……若是嘉平帝驾崩了,他的子辈孙辈对秦家忌惮不已,明田就不能保证会如何了。 有了嘉平帝的密信,明田在江宁府做事更加顺畅起来,在两次夜黑风高夜杀了两波来刺杀的刺客后,明田叫人把穿着黑衣的刺客尸体挂在了知府衙门前。天一亮就雇人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唱歌,唱的就是秦老太君有意剿匪却被贪官污吏花钱找人刺杀一事,传的大街小巷的小孩子都会一边条跳皮筋一边唱歌了,随后蜂拥了无数百姓过来看热闹。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田从人群中走出来,介时,全场群情激奋,不知道是谁最先喊的“杀狗官,灭海寇,挺老太君”,很快,几乎所有聚集在知府衙门前的人都在喊这句话了,最后衙门大门直接被众人踹开掀倒在地,一群人簇拥着五朵金花,五朵金花簇拥着明田走进去了。 及至一群人进去了,知府衙门外仍旧聚集了一大群老百姓,不知何时被落下的秦二郎钻了出来,利索的爬上一头石狮子上站稳当了些,拿出圣旨宣读一番,后来又拿出状告,开始逐条列说江宁府的几个官员的罪证。知府衙门前跪了一地的百姓,各个三呼万岁,口呼青天大老爷,这个呼为民做事的好官,那个呼秦家是天上老神仙下凡。间或有几个神色不对,听了之后想要浑水摸鱼偷偷摸摸溜走的,被秦二看见,一挥手就叫人捂住嘴给拖了下去。 明田被“民意”裹挟冲进一堂,身旁簇拥着五朵金花,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群情激奋的一干百姓。高堂之上的知府同知等人吓得瑟瑟发抖,佯装镇定,高声喝问:“大胆!此乃高堂之上!秦氏尔乃一介妇孺,也敢在此造次!” 明田似笑非笑的看几人:“哦?大人莫不是糊涂了,老身身上可还有一品诰命呢,按制,你们也该给我跪下请安才是!” “秦氏尔敢!带着一群刁民来强闯知府衙门,莫不是要造反不成?来人啊!给本官打杀了秦氏,等本官奏明陛下后,定重重有赏,说不定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衙门里头的几个人拿了大刀就怒吼着冲过来,明田身后的百姓吓得哭喊出声,齐齐后退了几步,唯有明田身边的老三秦玉淼和小五秦玉垚站出来,赤手空拳的,不过两三招,竟也将围上来的几人打的齐齐后退。 老三秦玉淼素来透明,但颇有大将风度,劈手躲过一柄大刀,用手用力一挥,一个人头咕噜落地滚了几滚,她冷然看高台上已被吓得失*禁的几人,挥了挥手中染血的大刀。 民众哗然,却听明田低声沉稳的声音传进所有人耳内:“汤知府及其党羽,勾结海寇,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甚至还密谋造反,如今老身奉圣上旨令前来杀贼除寇,奈何却被人倒打一耙……” 正适时,衙门外头跪着的群众三呼万岁的声音传来,江宁知府听得脸色惨白。 三天后,和前知府及其党羽在菜市场砍头被人围观的同时,新任江宁知府明田要广招兵,以除海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宁城,随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全府而去。这种招兵除海寇的事情,最激动的当然莫过于海边的渔民和出海的大商人。渔民以此为生,但不少人被海寇杀的杀,生擒的生擒,擒了也被海寇拿去做苦力,没两三年就皮包骨头病死最后被扔下海喂鱼,少数的一两个逃出来的,却引来凶残的海寇上岸屠杀村民。而出海的富商虽稍微好点不至于人头落地,但一船两船被劫持,倾家荡产的不要太多。 这种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就连几年前明田在京都定国公府也有耳闻。 这已经不仅仅是阳方山马匪的情况了,这已经和大越西边北边南边的那些蛮夷的性质一样了。但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开国不到百年之久的大越,面对三面强敌环伺已经力不从心,嘉平帝急的浑身上火,更别说分出兵力将领来面对这种海寇的骚扰了。于是这种捞军功的事情就落在了秦家头上。 虽说这在明田看来是在捞军功,但在别人看来怕是一个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差事。毕竟没钱没兵没船没炮,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打海寇? 杀了江宁府不听话的官员后,不消三个月的时间,江宁全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十三个县的人都换成了明田的人——至少是愿意听从她安排的人。 江宁知府毕竟在京都有人,而且根据明田查到的来看,说不好还跟某某皇子某某宠妃某某权臣牵桥搭线勾结到一块儿,党争,宠妃,皇子夺嫡,京都的水浑浊的很,明田不过刚杀了江宁知府,掌握了江宁府,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的上折子参明田了。 无非是说她无故杀朝廷官员,以一介女流之身巴拉巴拉,严重点的,直接把定国公全府都参了。不过这里头最惨的还要属秦二郎,明明这次所有的行动中,他在民间提及到的次数是最少的,出力也最少,全程打下手,还不如五朵金花出力多,但到了朝堂上,他这个唯一男丁、现任定国公就成了满朝文武针对的对象了,更有甚者,直接说秦二郎要谋反了。 说秦二郎要谋反了,最不相信这件事的要数宫里的老太后,毕竟亲侄子夺位亲儿子,侄子还是那么个德性……但是架不住天天有人说,京都满朝文武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件事,老太后又气又怕,直接穿了太后朝服上了金銮殿,恨不得跟那御史打骂三百来回。 种种事情添油加醋,京都不知多少风云涌动,明田却在江宁府后宅中,一边享受着小姑娘们的比试,一边烤着暖融融的冬日阳光,惬意的给嘉平帝写了封信,告诉他你宠臣爱妾庶子勾结到一块儿要你的宝座啦……然后所有针对定国公府的事情慢慢消减了,甚至嘉平帝发火,火往回烧了。 明田表示,把白的说成黑的这种事情……满朝文武都不是我的对手。 明田带着一大家子去海边看船,其中最兴奋的还是要数老四秦玉焱。她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拉着几人问:“祖母,你们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吗?” 小五秦玉垚道:“还能有什么?不还是海吗?” 最为博学的凌玉森道:“海外之国,据很多史料记载,海外也有很多国度,不过大多在咱们的北面或是南面,其中以南面为最,听闻那里海上岛屿多达千个,海上小国也多,竟有两百多个,而出海的商人们也多是跟南面的海上小国做交易。” 秦玉焱兴冲冲道:“这有什么?不过都是些小部落罢了,还不敌咱们大越一根手指头大呢!我说的是海的那边,那边也有大陆的,就像我们脚底下的这块大陆一样,那里也是富饶之地……对了,其实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个圆的,你们知道吗?” 凌玉森又道:“四妹原来是这么想的,不过山海经曾有载有先人提出过大地为圆一说,但最终敌不过浑天说一说,原来四妹也是拥泵那位先人的么?” 秦玉焱乏味道:“啊?原来已经有人提出过了啊……不过没关系!我以后能证明这个的!祖母,你信我还是信二姊姊的浑天说?” 明田扭头看她们,几人都不免挺直了腰背,却听明田道:“我只是在想,这样的船怕是支持不了远洋航行,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船搭配什么样的大炮才能打败海寇,最后又能支持万里航行,到更广阔的海外的天地去看看呢?” 秦玉焱兴奋的看明田:“祖母你才是真正的大佬啊!您居然已经开始谋划了?!” 一转眼又是三年。 明田带着秦府所有人已经在江宁府待了三年了,而这一年,终于成功的将海寇拿下了。从无一兵一卒一枚桐子,甚至连海船的一个木板子也没有,到今日的三万海寇尽数消灭,十六艘海船昂扬屹立在码头上迎风招展,甚至手握两万精兵,还有一整个江宁府作为仓库。 明田决定班师回朝。虽然这么说有点怪怪的,但毕竟如今她也是一军之将了,打了胜仗怎么说也要回京都封赏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对嘉平帝的承诺,也到了快要兑现的时候了。 对于一行人要回那个温柔富贵乡的京都,五个小姑娘倒是有些舍不得了。毕竟她们在京都虽然也因为明田和秦二郎的纵容很自在,但毕竟比不得江宁府,在这里她们为政为将,甚至还到海上经历了炮火连天的海战,历经磨难,这里是她们最自由自在的地方,除了这些,她们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说她们女子如何如何,反而还有不少人对她们投以敬佩的目光,更有人把她们当活神仙跪拜感谢她们杀了贼寇救了诸多人的性命。 在这里,她们是自由的,有抱负的,觉得自己比男儿更甚,但是回到了京都,要再次回到那些条条框框里去,再次被人在背后嚼些女子不能从政为将的口舌,几人想想就觉得控制不住的要提剑砍人了。 秦玉焱很是舍不得她的大船,临行前一晚还要去码头看看她命名的“美洲号”,末了骑上马和明田一行人走出江宁府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望。几人都有些舍不得,明田陪着她们沉默半晌,秦玉焱轻声问:“祖母,我们以后……还能到江宁来吗?” 明田莞尔一笑,在春日暖阳中格外的潇洒肆意:“待得功成名就,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天山以北,珠江以南,东海以东,西域以西,只要日后你们有为,祖母定不阻拦。” 定国公府秦家一家子从江宁府回京了! 这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京都有人不安,有人暗恨,有人眼红,也有人欢喜担忧。 秦二郎接了嘉平帝的圣旨,继续任江宁知府,两万的海军和十六艘巨船都归他管着,秦二留在江宁帮他,祝九娘双目含泪的告别了小五,随后也留在了江宁,所以和明田一起回来的只有五朵金花,顶多再加上一个秦大。 明田几人回府刚洗漱一番就接到了圣旨,说是因为剿匪有功晚上有庆功宴,既然是为将领的庆功宴,几人遂着红衣白甲骑马就去了。秦家在江宁的所作所为传回京都也很久了,几人一在街上露面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比起更讲究门第男女有别的世家功勋之后,反倒是小老百姓更能接受定国公府一家子。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男人当牛使,女人也能当男人用,民间有不少女户,而且明田等人是真正做实事剿匪成功的,所以反而在民间的名声比在官场好。 至于在世家的女子之间的名声……褒贬各异,两极分化。 宫宴恢弘,珍馐美馔,华袍美人,丝竹管弦,焚香盛舞,确实是一派雍容富贵美人乡,比之明田几人在江宁的日夜练兵和海上作战要享受的多。嘉平帝和太后都很高兴,连连给明田几人倒酒赐菜,赏赐珠宝钱财,惹得无数人眼红,到了后面,终于要谈到正事的时候,嘉平帝让明田带着五朵金花去西北大营担任主帅一职。 这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 西北大营的主帅,前些阵子刚因旧伤复发上折子请说要告老还乡,请求嘉平帝派人来顶替他的位置。前主帅手下的两个副将等着上位,朝中也还有三四个将领看好这个位置,几个皇子更是为了手中有军权牟足了办法联姻结党,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下,结果明田一来直接就给了她。 如果是给原身的父亲、丈夫或者长子,这些人倒是没什么借口,毕竟他们又比不过,可是比起一个老太婆,不少人心中动了很多心思,齐齐站出来让嘉平帝收回成命,奈何嘉平帝竟是死了心的要让明田接管。多少人看着明田似笑非笑的模样有多不服气,但心中也压抑着,直至一直默默无闻很久的五皇子又站了出来,说愿意只娶定国公府的老三为正妃,终身只有她一人。 老大秦玉鑫身为嫡长女,不知多少人打她的主意,但也知道她大概是要和原身一样上门招婿继承爵位的,所以那些人不好下手,反倒是底下的几个小的,老二父母双亡,不过只是个外孙女,老三遗腹子,但父亲好歹在军中也有点威信而且自己也不错,所以她们两个最容易成为这些皇子权贵争相求娶的对象。 不安于室?可以忍的。 不纳妾?也可忍的。 但是娶了她们就相当于娶了一位有军权有民心的将军,只要在登基前好好演戏就行了,傻子才求娶。 于是五皇子起来后,嘉平帝膝下几个稍微大点的儿子也纷纷站了起来,直至最后太子也起身说要娶老二凌玉森为太子妃,更别说还有更狠的几个妃嫔的娘家子弟站出来说愿意入赘到秦府的。 求娶的人太多,秦玉鑫等人又不是傻子,跟着明田在外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故而互相对视一眼后,秦玉鑫第一个站出来跪下,随后另外四个也站出来跪下。 秦玉鑫道:“陛下,秦家五女虽为女流之辈,亦有□□定国之雄心壮志,宁为将为宰,而不为后为妃!” 为将为宰。 此言一出,诸人终于才明了她们的意思。不是一时片刻的跟着明田为国出战,而是要和他们这些男人一样,能上朝堂,能下乡野,百年后亦能呈英烈祠,能权倾朝野青史留名! 嘉平帝坐在上面哈哈大笑。 不管这一*夜,多少人夜不能寐,多少人暗里谋划,多少人恨得牙痒痒,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亲眼看见了历史的转折点,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一月后,明田身披甲胄提着□□骑着大马,带着一队人马朝西北而去,在她的队伍里,除了五个小姑娘,还有被梁伦花了“重金”塞进来的小姑娘梁媛。 风狂柳絮飞扬,秦玉焱道:“我突然想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会不会说点好听的?”离她最近的秦玉淼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是一拳,随后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追我赶的,很是热闹。 明田看着几人笑,梁媛驱马过来小声道:“老太君……” 明田道:“行军在外,梁媛你现在是个军人,该喊我元帅才是。” 梁媛突然板正了自己的小身板。 比起江宁不带一兵一卒的除两万海寇,有着十万兵马的西北大营抵御西边突厥,明田花的时间更少了些,第三年的除夕,嘉平帝就收到了明田大胜,突厥退兵千里,百年内不敢再犯的好消息。 这一次,即便明田等人没有回来,宫里的庆功宴也仍旧开的红火,老太后甚至在宴会上哭得老泪纵横,朝野一干人等,终于明白如今的定国公府的一干妇孺,再也不是几年前还能被他们互相算计着婚姻谋取好处的几个女人了。 这是能和嘉平帝的外祖、太后的父亲秦老将军匹敌的存在,注定成为这个时代最为耀眼的传说。 随后十年间,明田带着几人又平了北边匈奴和南边蛮夷,大越终于一统四海,安内攘外,数国来朝,终于实现了嘉平帝毕生的追求,而明田也官拜天策上将军,堪称大越开国以来最有赫赫威名的一名元帅,她麾下的六个女子也一一拜上将军,秦氏一门,外加凌氏和梁氏,煊赫一时。 秦二郎还写信来哭诉明田不让他上战场,他就只能在江南这边玩玩乐乐,赚赚钱,带着祝九娘看船看大炮,看海外的红头发商人来经商,日子过的真是太无聊惹。结果他被六个人写信回怼。 军功盖世,权倾朝野,功高盖主,这不是当年说说而已,而此时,明田已经七十有二,嘉平帝也年过天命之年。太后仍旧在世,嘉平帝仍旧对明田信赖有加,会挽着她的胳膊唤姨母,但是也不乏朝野中人看到了时机,一时朝野上下,都在说秦家,怕是要反了。 这个时机,明田晚上带着几个小姑娘吃晚饭,提起这件事,几个小姑娘已经不会在为这种事担忧了,反而是此前一直致力于劝着明田反了反了的老四秦玉焱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 众人问起,秦玉焱叹气道:“我原以为做皇帝很爽,但是现在看看表叔那样的生活,简直是起的比鸡还早,睡的比猪还晚,还要天天跟朝堂上那群伪君子打交道,简直是太可怕了,我要是做了皇帝,怕是稍有不如意就要气的饭都吃不好……这样的人生,和阿爹在江南游山玩水经商出海上山下水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明田摸了摸光洁但是也掩不住皱纹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二日早朝,明田就请乞骸骨了,嘉平帝大惊,三次挽留不得,几个小姑娘,包括已经能和父兄同朝为官的梁媛反而顺从了明田的想法,紧跟着,除了老大秦玉鑫,老二凌玉森,老三秦玉淼和梁媛还留在朝堂为将为官外,两个小的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反而和明田共进退了。 两年后,老四秦玉焱牵着明田的手,蒙着她的眼睛带她一步一步踩着楼梯跨上了高处。迎面有海水的咸腥味,风呼啦啦的响着,明田嘴角含笑,听着老五和秦二郎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互怼。 老四秦玉焱松开蒙眼的布,退后一步对明田道:“祖母!阿爹,母亲,小五,看!我们现在就在我的‘航球号’巨轮上!我一定可以带着你们证明地球是个圆的!” **** 多年以后。 其实也不是很多年,当明田、太后、嘉平帝和秦二郎因为年岁过高已经过世,甚至嘉平帝的儿子太子登基二三十年也过世后,嘉平帝的孙子即位。 五个小姑娘中最大的秦玉鑫,此时也已经六十岁了,她很久以前就辞官归隐了,顶着定王的名号广开女学,造福大越,而老二凌玉森在丞相这个职业兢兢业业的继续干着,一不小心就做了二十多年丞相,梁媛也做了二十年的尚书,六部轮着来,就连老三秦玉淼,也成了又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全天下的兵马。 甚至早就不做官的老四秦玉焱,听说二十年前就已经找到了传说中的“大洋彼岸”,老五秦玉垚在建了一个江湖门派后也跟着老四去胡闹了。 整整半个世纪,秦家权倾朝野,不光是大越,周边诸国也流传着她们几人的传说。 终于,在这一天,年轻的帝王想起自己的血缘关系和秦家已经不像父辈祖辈那么近了,他看着半个朝野都姓秦,提出了让秦玉鑫的长孙女入宫为后的想法,随后被拒绝,恼羞成怒想要用帝王之命胁迫。 秦玉鑫的长孙女,时隔五十年后,将那年宫宴上秦家几个女孩心底的声音又说了出来:“秦家女眷,宁为将为宰,不为后为妃!” 新帝为夺权,谋划数年想要赶尽杀绝,下圣旨说秦家人都是祸国殃民妄图颠覆朝野之人,下令让御林军将还在朝堂的秦玉鑫、凌玉森和秦玉淼三人捉拿,并且也拿下三人的子辈孙辈。当日,朝野皆惊,眼睁睁看着这三姊妹,脱下身上的官袍,甲胄,随后扭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金銮殿。而她们的子孙后辈,亦跟着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三人气势滔天,横眉冷目,便是御林军的好手,也被吓得两股战战,不敢与之对视,不顾新帝的阻拦,将几人放走。 三人出了金銮殿,突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身后人不禁担心,却见几人回了府,罕见的见了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 秦玉鑫长叹:“这么多年,我们也是看着他出生,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竟也能下了这般狠手。” “大姊姊何必这般担忧?左不过血缘已经淡了三四辈了,咱们这就离开,去四妹说的那什么‘美洲’去,也能另外讨个好去处玩玩。”老二凌玉森笑道。 第二天,新帝发现民间传言甚是难听,甚至连他自己也被太后宗室皇叔乃至朝堂文武百官明里暗里的讽刺,忙亲自携了百官,搀扶着梁媛来到定王府,却见竟早已是人去府空。寻了府上老人来问,才道是定王的四妹五妹回来了,凌晨几人就已经相携着,打马南下了,听说是要出海。 此后朝野动荡不安,政务繁忙,外敌蠢蠢欲动,新帝焦头烂额,后悔不迭,任用梁媛为相救火救难,就是后话了。 *****后世番外 又是很多年后。 这次是真的过了千八百年。 有人要问,古今中外你最佩服哪位女性?怕是随便在某个大陆某个国家街上随口一问,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要说是秦玉焱!剩下的两个,也多半是凌玉淼和秦明田的名字来回交换。 第一个航海家,证明地球是球的;最富饶大州美洲的发现者和命名者;她身上还有很多光环,百战百胜的女将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被海神祝福过的女人,甚至第一个开始轰轰烈烈的开创科学革命的人,此外,她还留下了很多本游记…… 而就在人类登上*星的这一日,几乎所有人都要沸腾起来了,因为秦玉焱的陵墓——就要被打开了! 棺椁打开,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骨灰坛子,能理解,毕竟秦玉焱也是第一个提倡火葬保护环境的人,但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骨灰坛子旁边,也就是棺椁里面,没有众人猜测的金银珠宝陪葬,也没有什么当世最新潮的科学发明陪葬,就连不少粉丝yy的绝世武功秘籍也没有,而是厚厚的一箱子日记,打开一看,众人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因为这上面的话,翻译过来赫然就是:也许千百年后,会有考古的发现我的骨灰坛子,然后就会读到我的这些日记本,然后你们就会大跌眼镜哈哈……没错,其实我是后世穿越过来的。 秦玉焱在全球的粉丝都沸腾了! 无数人催促着考古学家继续往下读,随后发现这些日记本记载的内容大概可以概括为“一个脑残粉的追星日常”。 “今天我们跟着祖母开始学武了,不想学武,不是说好古代大家闺秀只要美美哒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学武功学骑马学四书五经六艺学什么兵法……” “祖母真是太帅了嗷呜!一个古代的老奶奶是怎么可以骑马这么666还会剑法枪法功法武功等十八般武艺的啊……” “今天我和小五这个憨货痛打了一顿一伙仙人跳的骗子,没想到救下来的居然是广陵侯杜建安,那个在历史传说中会和二姊姊才子佳人留下千古爱情传说的大佬……话说他为什么这么弱鸡?简直配不上我家好看又能干的二姊姊,最主要的是好看!” “我们老秦家终于要开始智霸天下的第一步了……话说为什么祖母阿爹姐姐们就不同意我的造反计划呢……就算姨婆是太后皇帝是表叔也没有自己当皇帝来的爽歪歪啊……” “哇靠老子终于要有自己的第一艘巨轮了!我叫她什么好呢,皮皮虾?棒棒锤?……都很难听啊……” “造反做皇帝什么的真是太特么累了……处理朝政这种事情就该交给专人打理,我就该和老爹这个死啃老的一样天天玩玩乐乐睡睡帅哥就行了……” “我会带着祖母,阿爹和小五一起航球旅行的,你们等着吧!我一定能证明地球是个圆的,啊呸,是个球的!” 于是看了这本脑残粉追星的日记的众人,纷纷表示要去找找秦明田的墓,但是找了很久,当后人狂砸百亿挖掘到一半的时候,专家终于在秦玉焱的箱底最后一本书里发现了秦明田墓的踪迹—— “哈哈哈笑死我了祖母说一定会有人看了我的日记去挖她的墓的,所以她的骨灰都被洒到海里,墓地里全是空的,反而五行八卦机关重重蕴含了无数墨家技能,让你们这些千百年后的小孩子们闹着去玩土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下下世界:总裁替身拒爱滚别打扰我夺冠; 下下下世界:民国捉鬼-未婚妻成嫂子后我自宫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劝君 5瓶;卿玉、木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周明田 第二十八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这是一个现代男穿越成古代农家子, 然后一步一步科举当官娶妻生子,最后官居一品名垂青史的励志故事。 不巧的是,原身就是穿越男许诚一路过关斩将升级路上最大的一个反派,至于原身周明田为什么会以一介丞相之子的身份成为名留青史的一品大官人生最大的敌人……大概、可能, 就是因为原身颇为放诞不羁,不仅仅觊觎穿越男主许诚的妻子——也就是著名大儒戚阳先生的女儿戚华庭, 也觊觎穿越男主许诚的“美色”。 没错, 原身就是这么放诞不羁,荤素不忌,口味刁钻,他是夫妻两个都想要。 许诚被原身周明田“看上”的时候,原身周明田的老爹周敬当值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许诚不过是书院中众多来求学的一个普通举人学子。所以在青山书院的“三年”求学期, 虽然许诚结识了诸多同窗好友,也因自身才貌被山长看重最后成为其东床快婿, 但原身周明田仗着身份一次次的“骚扰”也让他防不胜防, 心下厌恶至极。 幸好,原身周明田虽然想法多胆子大, 但青山书院毕竟是山长戚阳先生的地盘儿, 原身纵然千方百计想要拿下许诚和戚华庭, 但是终究都没有得手。及至许诚最终寒窗十年金榜题名娶妻戚华庭,原身却名落孙山回家啃老继续借着老子周敬丞相的势为非作歹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最后的结局理所当然的,周敬因为种种原因被皇帝贬斥换了他人上位最后抑郁而终, 原身周明田失了老爹的庇护被仇家整的很惨。 明田看剧情了后,忍不住为他的锲而不舍屡战屡败长叹:“这小孩儿还真……” 万人迷系统:【叮!宿主,原身有需求,他想要做皇帝,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不是他一直都在欺负主角团吗?”明田吐槽道。 “不过也算好志气,这个世界,应当很有趣才是……”眼前一黑,明田已经进入了世界中。 直到和原身的身体融合,了解了原身周明田一辈子的记忆后,明田才隐隐明白了原身为什么会有这样想做皇帝的想法。 原身的人生,真是……不能说很惨,但总归有些憋屈就是了。 他是当朝丞相周敬原配发妻留下的唯一孩子,在母亲生他难产而亡后,周敬也没有再娶妻,也就是说,他是周敬唯一的嫡子。在这个嫡长子承兆地位非凡的年代,原身的地位超然的很,但是不巧的是,他前头还有一个庶长子大哥,这位庶长子大哥周明锦年长原身十二岁。 庶长子年长嫡子十二岁是什么概念? 尤其是这位庶长子大哥的亲娘还是堪称周敬“真爱”的远房表妹阮芸娘。 原身如今刚刚立冠,大哥周明锦已经三十有二,妻妾成群,最大的儿子都十三四岁已经开始考科举了。而原身自幼失母,亲爹周敬忙于在官场周营,遂把原身交予芸娘抚养……所以,原身不负众望的被养废了,尤其是和一个已经同朝为官气度不凡颇受人尊敬的长子比起来,原身周明田这个幼子很明显就被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十五六岁不想着读书上进,天天不是闹市折腾着和一帮纨绔纵马伤人,就是花街酒巷里豪掷千金,就算被周敬发怒关在府里读书上进,也能和房里的丫鬟们白日那啥,红袖添香,好不快活。等他长到十九岁,周敬终于意识到再不管教这个儿子就该废了时,就把原身花了重金仗着丞相的身份把他塞进了京都最好的书院——青山书院读书。 至于原身为什么不进国子监,纯粹是因为两年前原身就因为在官学聚众斗殴被赶出去了,当时连累周敬都成为了朝野的笑柄,他躲在府上两三个月不敢出门天天被姨娘嘲笑,大哥冷嘲热讽,下人怠慢。 周敬感情上虽然是个糊涂蛋,但是对原身周明田还是非常看重的,当然,很可能是因为他儿子很少,只有周明锦和周明田两个,原身更是唯一的嫡子,所以不看重不行。但是等周敬意识到原身已经长歪了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采用了各种方法也不能把原身扳回正道,所以只能花了大代价把原身送到青山书院,期待一下当世大儒的教导能否让他“改邪归正”。 原身周明田其实自幼聪颖,但是很小的时候他稍微表现出一点聪明的迹象就会被“母亲”和大哥折腾,但是他发现只要自己藏拙,天天玩乐不读书,”母亲“和大哥相反对他更好了,于是他就在纨绔路上一去不复返,等他意识到”母亲“只是父亲的一个小妾、他的姨娘的时候,他已经歪的不能再歪了,想改正好好学习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原身周明田觉得,好好学习做个有出息的人真是……太难了! 原身看的很开,既然姨娘和大哥都想养废自己,自己也确实上进不了了,那就仗着老爹的势为非作歹过几天顶级的纨绔日子呗。但是万万没想到,等到周敬失势抑郁而终后,原身被仇家打的奄奄一息被抬回来,芸娘却和大哥当面嘲讽他,更将他多年不育的原因告诉他,就是十五岁原身经人事后就开始慢慢下药,十年最终有了成效,导致原身彻底没了生育能力。 原身气急,吐血而亡。 明田:……这是她见过最惨的原身。但是万万没想到,想当皇帝第一路,还得先宅斗。 明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青衣书生服倚靠在一棵歪脖子的秋梧桐上,此时应当已是仲秋,秋黄叶落,凉风瑟瑟,鬓发微拂。身旁有人在跟他说话,是一个同样穿着打扮的人,明田认出这是自己的书童来福。 来福突然向前一步,激动地朝明田小声喊:“少爷少爷,他来了。” “谁来了?”明田挑了挑眉,望天,湛蓝深邃。 秋高气爽,正是城外打马秋狩的好时机,为什么她要在这里干巴巴等着谁浪费时光。 来福笑得贼兮兮的,小声道:“少爷,是桐城来的举子,许家穆青啊!” 许穆青。明田很快反应过来,其实就是穿越男主许诚。不过如今文风盛,书生们都以字穆青称呼许诚,像是原身,明田也是字。原身的名讳其实叫周洵,但是周洵这个名字很少人叫,大家都是周明田的唤他。 明田扭头看过去,正见一颀长身影的人抱着一堆书从廊下走过来,秋风拂起他的长袍,卷着落叶朝他飘去。远看,只能见到他颇为俊秀的一张脸,外加气质斐然,长身玉立,还当真有几分在世潘安的风范,也难怪原身念念不忘那么年。 咳,明田伸手稍微遮掩了一下口鼻,突然发现了一个比宅斗还要棘手的难题,他到底要不要上去搭讪?等到明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斜倚在长廊的栏杆上看着许穆青笑得一脸深沉。 对方见了他这副神情,不禁面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点头,面上带着冷淡许多的戒备:“周二少,下午安好。” 明田懒洋洋的冲他打招呼,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是颇受原身的影响:“这不是穆青兄吗?大中午的,这是又去山长那里搬运了些书本回来翻阅?哟,山长对你可真是看重啊。” 山长就是青山书院的院长戚阳,也就是日后会成为许穆青岳父的大儒。 许穆青淡淡道:“周二少爷说笑了,这些书也不是穆青一人翻阅的,不过是我去搬运了来,让同舍的学子们都能方便些罢了。” “哦,既然是这样,方便我取一本看看吗?”明田问,也不等他回答,径自拿了一本最上面的,是一本《公羊传睢阳集注》,翻开一看,上面有不少标注解集。 明田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来,笑道:“竟然是山长的集注,我这可是沾了穆青的光了,穆青手上有这么多本,应该不介意我拿一本吧?” 许穆青怔楞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往日里耗费时光从不认真求学的纨绔竟也有要主动看教辅资料的一天,停顿了下,冷声道:“周二少爷要看书当然有很多种方法,不过这些集注是山长交代了我搬到舍里供给学子们看的。” “咦?穆青兄的意思是,我明田不是青山书院的学子了吗?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虽然我也时比不上你们,可多少字还是认识些的,而且我学识已经比不上你们了,不就更要多看看山长的集注吗?” 许穆青:说不过说不过。 许穆青:“周二少爷想看便看吧。”说完这句话,对着明田微微颔首,随后离去了。 明田拿着手中的书还有些怔楞的:自己什么时候变了个性子?不得已询问了一下系统。 万人迷系统:【宿主,你有了原身的记忆,受他性格的影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过是之前的两个世界中原身的性格与你相似所以没有这么大的变化而已。】 明田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其实做一个不要脸的纨绔……也挺爽的。 明田一回神,见书童来福两眼亮晶晶的看自己,见自己看他,还伸出大拇指来对明田称赞道:“二少爷就是二少爷!为了能拿下许举人,都能拿书来看了,小子真是太佩服了!” 明田一脸黑线的看着他。 时近八月十五,忙完了这档子事情,明田打马带着来福进城回了丞相府。一回府就撞见了一个十三四岁衣着华丽的少年看着他,面露不屑之色,冷嘲热讽道:“哟,这不是二叔吗?侄儿还以为您要在书院里陪同窗或是去秦楼楚馆过夜呢,原来也还记得要回来吃团圆饭啊。” 明田认出这人正是原身大哥周明锦的长子周炎,因为是大孙子的缘故所以很得周敬的宠爱,连带着有些看不起原身。 明田冷哼一声,随手取了腰间的马鞭扬手一甩直直打在了他的腿上,啪的一声脆响,听着就痛。 真可惜,要不是为了等一会儿的好戏,都想直接打在他脸上了。明田暗叹,没想到这个世界要做皇帝的人啊,首先还要先宅斗一波。 身为以后还要做皇帝的嫡长子,宅斗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周炎痛得大声惊呼,不过一个照面就跌倒在地,抬头两眼恶狠狠的看明田。 明田轻笑一声,卷着马鞭在空中轻轻晃了两下,吓得他身子瑟缩了一下,直往后躲,明田笑道:“你的礼仪在那里学的?少爷我是你的长辈,多少你得叫我一声二叔,小小年纪的,就敢编排起二叔来了?怕是身边有些乱嚼舌根的人,在这里让周家兄弟阋墙,要是被爹知道了,看他不扒了你们的皮!” 明田气势足,外加上手中还有马鞭耀武扬威,顿时将周炎吓唬住了,一时细想明田方才的言语,要是被祖父知道了怕是自己在他心中的好印象就毁了,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明田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周炎一眼,带着来福大摇大摆回了自己的院子。离家宴还有一会儿的功夫,明田想了想,先让来福去请府上的大夫来看看,毕竟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不说后宫三千子孙满堂,多少也要留个继承人的,万一真像原身一样生不出孩子,那皇位给谁继承? 要给周明锦的几个儿子,明田表示还不如直接送给穿越男主许穆青算了。 原身的院子还是当年周敬亲自安排的,不管是大小还是布置都很气派,只不过明田刚一进书房就觉得空中竟有一股闷潮感,空气也不流畅,带着点腐木的味道,更别说寻常富贵人家都要薰的香薰什么的了。书房本就要多通风,伺候堂堂丞相府书房的下人怎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人根本就没把原身放在眼里。 明田叫人开窗通风,坐下,依着原身的习惯坐没坐相的倚靠在椅子上,两腿高高搭在书桌上,随手拿了桌上的茶,发现是凉的,遂高声让外面的侍女送茶过来。 过了半晌,侍女才姗姗来迟,明田伸手接了,发现茶水仍旧是凉的,而且茶叶也是些粗茶。他抬头看了眼站那儿神色有些不耐的侍女,重重地将茶盏搁在书桌上:“怎么回事?这都立秋了还给我上凉茶?还有前段时间宫里上下来的上好碧螺春怎么也不拿来泡,都是这种货色。” 见明田发脾气,侍女倒像是比他脾性还大一样:“二少爷常年住在书院,这边府上伺候的人当然就少了些,所以就没人烧茶了,茶叶也是一样,夫人说二少爷反正不在府上也用不着,大少爷那边待客要用呢。” 明田抬头看她,冷笑一声:“一口一个夫人,本少爷怎么不知道我那丞相爹新娶了一位继母?” 来福的声音在外响起,明田也不忙着收拾这些小喽啰,起身,对这侍女道了一句“你倒是条好狗”。 走出房门,只看到了神色有些难看的来福,没看到大夫,明田心下已是了然:“怎么,大夫也忙着要给姨娘大少爷治病不成?” 来福愣了一下,道:“这倒不是,就是、就是府上的两位大夫都在为大少奶奶配置药丸子,这个时候没工夫来。” 明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家宴很快开始了,眼瞅着比皇帝还要忙的日理万机的丞相周敬终于也从书房来了之后,聚在一桌上的人纷纷笑着给他行礼。 周敬的视线一一看过众人,筠娘,大儿子周明锦,大儿媳,还有两个已经进学的孙子,就是长孙周炎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没那么多心思照顾小孩子,看了一圈没见到明田,蹙眉对管家道:“二少爷呢?怎么还没回来吗?不是我前几日就派人给他传了话让他回府团圆的,这是又去哪里了?” 周明锦适时道:“爹你别太生气,二弟还年轻,难免流年花丛怠慢了家人些,不过他的脾性您也知道的,他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过两日就会回来给您赔罪了。” “赔罪?哼!我看是他寻花问柳又把钱花光了回来找我要钱才是正理!”周敬阴沉了脸色道,想起这个小儿子心下不住长叹。 周炎突然道:“爷爷别担心,二叔是回府了,只是、只是……”话语未尽,面上已是露出些为难来。 “他怎么了?”周敬问。 周炎诺诺道:“孙儿不过一小辈,如何能编排叔伯,这岂不是不孝么?” 周敬就叹:“唉,明田这孩子,比你痴长了六七岁,这些年的礼义廉耻,竟是都学到狗肚子上去了。” 突然一声细微的抽泣声响起,周敬回头一看正见真爱芸娘小声抽泣着,忙问她哭什么,芸娘是徐娘半老,仍旧哭的梨花带雨:“定是妾身前段日子没有答应他把外头的女子弄进府里来惹了他生气了,今日下午一回府,竟是就拿马鞭抽了炎儿的腿,还破口大骂、骂他没有礼数竟然敢顶撞叔父……老爷~” 阮芸娘哭的荡气回肠。 周敬一听这话,顿时气血上头,两颊唰的一下就红了,忍不住暗骂一声,就听外头突然响起来一阵“啪啪”的鼓掌声。 众人回头看去,正见一身书生袍服的明田站在门边,唇角带笑,看着众人,神情似笑非笑。 周敬一看他这欠扁的笑容,觉得心里头更哽了,他心里道:不好,年纪大了,不能太上头。但周敬还是冷着脸呵斥道:“老二,你怎么来的这么迟?”却是丝毫没有提及芸娘说的他拿马鞭抽打长孙周炎的事情。 明田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抬腿往里走。 周敬看他,又问了一句:“既是下午就已经回府了,怎的到了晚饭都不洗漱换件衣服?中秋团圆宴还穿着这身衣服,像什么样子。” 明田满脸无辜的摊手道:“这可不能怪我,我一回来,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人送来一盏凉茶喝水,更别说要人家给我少洗澡水了,怕不是要烧到子时,那等我洗完澡换完衣服再来吃饭,可就要劳烦丞相大人和诸位等我到明天了?” “那可多不好意思呀!”明田嘻嘻哈哈的笑道,两条长腿一跨,走进屋内,站到了众人身前。 周敬轻叹一声,许是已经习惯原身不着调的样子了,再加上刚才气血上头不能再发火,竟也没有责怪明田,反而发话让众人坐下吃饭。 周敬坐最上首,左手边是周明锦,右手边是阮芸娘,这两人中间则是大儿媳和两个孙子,随后两个孙子的中间,也就是周敬的正对面,才是以往原身的位置。 见众人都落了座,明田却仍旧站着不动,周敬不禁又有些怒了,他强压怒气问:“明田,你怎么不坐下?” 明田斜眼看了一眼周敬的身旁,瓮声瓮气道:“我也想坐呀,可这桌上,没我的位置。” “你以前不都坐在炎儿——”话说到一半,周敬反应过来没说了。 明田继续道:“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占了我的位置数年,还想继续占下去,更不想让儿子有个好日子过,我是为什么要惯着这些人?” “老爷!您听听,二少爷他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妾身好歹也是手把手把他养大的,竟是这么待妾身!”阮芸娘哭诉道。 周明锦也道:“二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母亲好歹也是养大了你,更未曾亏待过你,你这样真是不孝啊,唉!”说罢摇头,一脸颇为痛心疾首的模样。 周炎也两眼泪汪汪,小声的道:“爷爷,孙儿的腿好疼啊。” “好了!”周敬发话,看明田的目光沉沉,“你方才冷嘲热讽的,到底想说些什么?” 明田撇撇嘴:“谁跳的最快,我就说谁。这算不打自招了吧?” “逆子!”周敬起身,怒道,两颊通红:“芸娘虽不是你生母,那也是手把手养大你的,你这么冷嘲热讽,可是想做甚?” 明田不甘示弱:“养大我的自有乳母,阮氏一介妾室忝居夫人之位二十年,如今却是操控全府内宅明里暗里的针对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这毒妇心里当真以为我半点不知情吗?还有你,当年我母亲经历过什么,丞相大人你这么多年来宠妾灭妻,竟也没人参你个治家不齐之罪么?那可真是天大的好运啊!” “你、你竟敢这么对你老子说话!”周敬已是气糊涂了,曝粗口也无所谓了。 阮芸娘脸色一白,随后继续火上浇油:“老爷、老爷您可别生气啊,二少爷还是个孩子,一时分辨不清顶撞父母,您何必为他动气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你没听到他刚刚怎么说你吗?而且都已经立冠了,明锦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娶妻生子学院读书,已经可以为父分忧,炎儿都开蒙了,怎么叫还是个孩子?”周敬一番长吁短叹,却是半点也没注意到阮芸娘的心神恍惚。 末了周敬又数落道:“前些日子你姨娘还在说你这般年纪也该娶亲了,可是你声名狼狈,有哪家大家闺秀敢嫁与你这么个纨绔?” 明田轻笑一声:“我的事儿就不劳烦阮氏操心了。” “而且我刚刚不仅说了阮氏,还说了丞相大人您呢,还要说我这位好大哥,天天摆着长兄的谱要教训我,就连丞相大人也爱拿这位大少爷说教我,有什么可说的?都三十二岁了连个进士也没考中,靠着亲爹拿了个荫蔽的官员名额,养了一群只会吟诗作对的所谓清流可劲糟蹋家里的钱财,这不就是天天蹲家里啃老吗?你跟我又有什么不同?还有你,周炎,小小年纪,对长辈不敬,颠倒是非黑白,佯装小儿之态惺惺作势以图谋划,我看全府上下心思最不正之人就是你!日后周家怕是要拜在你的手上了!” 明田一口气将所有人都骂了个遍,还挨个用手指着,态度极其嚣张跋扈,简直比原身还要反叛些。 “孽障!”周敬骂道。 明田回怼:“我是孽障,您不就是孽障他老子,这一窝都是孽障了?” 周敬被气的一噎,竟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阮芸娘深吸一口气,调了嗓子就开喊:“姐姐啊!……” 明田突然欺身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扯了阮芸娘的右臂放桌上,右手一扬,血光四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阮芸娘的右手被齐腕切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桌子厨子准备了一天的饭菜,现在全被溅了血。 明田收回手,不紧不慢的扯起周炎的袖摆擦拭,语气冷静道:“你没有资格提我的母亲,更没有资格喊她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饼很好吃、未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松饼很好吃、carrie_、凛湖 10瓶;此人梦游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周明田 第二十九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明田动作太快, 快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阮芸娘的右手掌已经落在了桌上,她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痛苦,顿时惊恐疼痛交加之下,竟是晕了过去。 一声尖叫, 随后周明锦的老婆也晕了过去。 明田拿着匕首轻轻的在周炎肩膀上擦拭,神情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疯狂猖獗,反而相当冷淡, 相当平静, 仿佛刚才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遭人终于反应过来,叫大夫的叫大夫,哭喊的哭喊,却无一人刚上来拉扯明田, 都被他这幅冷静却疯狂的神态吓唬住了。 周明锦气上心头, 对着明田就要挥手落下一巴掌。 明田回头冷冷瞪他, 咧嘴笑了笑, 随后在周炎少年的脖颈旁边转动着匕首,吓得周明锦也不顾场合的大呼:“贱种,你好大的胆子, 快放开炎儿!” “我们好歹也是同一个父亲手底下的,你是妾室所生, 我还是嫡出呢, 我要是贱种,你岂不是连贱种也不如?”明田轻笑出声,拿着匕首在周炎脸上比划来比划去, 吓得他瞪圆了眼珠子,两颊颤颤,两股战战,一个哆嗦,竟是失*禁了。 明田嫌弃的啧了两声,退后一步。 难为周敬一把年纪了,血压上去了,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住要跟着阮芸娘一起晕过去的架势,明田伸手捡着桌上还染了血的筷子掷过去打在他的穴道上,硬生生让他撑了过来,纵然头脑发晕也没晕过去。 “爹!周洵他胆敢以下犯上做出砍了母亲手掌这种事情,日后就能杀母弑父啊!我们该杀了他,免得他日后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周明锦见自己骂不过,打不过明田,只能向自家老子求救。 明田奚落道:“哼,我说大哥,你都三十多了,怎么一出什么事就急着找爹解决呢?你还没断奶呢?” 周明锦气愤,却不敢言。 周敬喘着粗气,两手紧紧抓着周明锦的胳膊,把他抓的生疼也不敢吱声。周敬刚想要说什么,就听长子说了暗中打杀了周明田的事情,心下正在犹豫间,突听明田又道:“大哥真是好厉害,三言两语间就给我盖了个日后要弑父的谋逆大罪的帽子,可是我不过是剁了父亲小妾的一只手掌,离大哥所说的还差的远了呢。再者,我刚才所说字字句句绝无虚言,阮氏一介毒妇,在周府后宅为非作歹甚至借着爹的权势插手朝堂上的事情,大哥你而立多年却仍旧一事无成,周炎身为长孙也是性情暴虐阴狠,不敬长辈!” “这桩桩件件,我想爹作为一朝丞相,在这家事上虽有些糊涂,可还没到两眼一抹黑的程度,只要你去查,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虚,而大哥对我杀母弑父的字字句句……呵,傻子都看的出来不过是妄断之言!” “你!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做了这等错事还要狡辩,简直其心可诛!”周明锦怒道。 明田哈哈笑出声来,白了周明锦一眼,缓缓道:“你这等人,我已不想与尔争辩。丞相大人,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到底是把我这个唯一的嫡子送出去见官顺便捅出你家宅不宁小妾擅权的事情,还是舍了一个阮芸娘,保大家平安呢?” 明田说完,也不等周敬回答,利落的转身,唤了惊呆的来福就要离去,周明锦还在身后冷嘲热讽着,周敬看着他的身影,嗫嚅了两下,刚要开口就听管家来报:“老爷!宫中传来旨意,圣上让您即刻入宫!” 周敬忙从屋中出来,明田还站在院中看他,唇角含着冷淡的笑意。周敬心下一突,使劲暗摁了摁额角,吩咐人道:“把二少爷……先关到柴房——不,先关在他院子里,叫几个护卫守着,一个人也不能当进去,今晚之事,谁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休怪老夫不客气!”后面这句话,却是对着屋内的大儿子孙子一行人说的了。 明田嘴角笑意愈深,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 直到亥时三刻,周敬才从宫中匆匆回府,先是问了一番管家,得知所有人的口风都扯紧了,阮芸娘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手掌已是没了。 周敬进了宫一趟,心神冷静下来,他在马车中倒是思虑良久,想通了前因后果了,经了阮芸娘一事,他还能如以往看待一个纨绔一般看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么? 定然是不成的了。 小儿子周明田早在十一二岁时就知道阮芸娘非他亲母,那时纵然闹腾也没现在这般闹腾的厉害的,所以他为什么在今天突然爆发了?纨绔了这么些年,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生这个时候爆发,周敬一介丞相的头脑也不是盖的,很容易就猜到了,定然是阮芸娘和周明锦做的什么事情踩到了他的底线,所以小儿子周明田才忍无可忍,最后暴怒而起! 夜色已深,周敬回府时,更深露重,秋虫鸣叫,晚间氤氲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叫人压抑的沉重感。他带着人,前头小厮提着灯笼开道,还是来到了明田的小院前。 小院外站了三四个护卫,见周敬这么晚来了,皆是大惊失色,呼啦跪了一地。周敬看他们衣衫狼狈的模样,再看伶仃几人守着的小院,心下一团怒火,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当首的护卫哆哆嗦嗦的爬出来,瑟瑟缩缩的说了一通才讲到重点:“……方才、方才大少爷来过了,带着许多兄弟要进去打、打二少爷……老爷我们人少根本拦不住啊。” 周敬长叹一声,暗骂了一句逆子,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护卫继续哆哆嗦嗦道:“但是大少爷带过来的兄弟们不是不愿意出手,就是愿意出手的也被二少爷反过来打了一顿,就连、就连……大少爷的腿也在混乱推攘中给跌断了,是哭喊着被人一路抬回东院去的。” 周遭突然微妙的寂静了半晌,就连草丛中秋虫的鸣叫声都停了。 周敬半晌没说话,周围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动不出声,秋叶寒风中一行人倒像是一副画似的,只有一盏灯笼左右飘忽着,略显鬼魅。 终于,周敬开口,问:“二少爷现在在干什么?” 护卫回道:“二少爷身边的来福去厨房另取了酒菜。” 周敬按了按额角,叫众人在外等候,随后自己走了进去。管家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周敬看着整个院子里唯剩的一豆烛火,低声道了一句:“他还没有弑父的想法。” 是没有这个想法,而不是没有这个胆子。 秋夜霜寒,周敬身形单薄,踏入院中行到长廊下,透着微开的窗,看里头的情况。 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周敬狠狠皱了皱眉。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只能照亮一方不大的空间,明田仍旧穿着那身学院的书生服,却是很没有礼节的随意躺倒在地上,斜靠在墙角,腰后垫着枕头靠着,身边地上摆了一碟花生,一盘烧鸡,还有一坛子酒。周敬看到他怀中直接抱着一坛子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神情沧桑,双眸无神,眼神哀戚,整个人全没了方才在正院跟所有人叫板的狠气,反而显得有些颓废,甚至有些,可怜。 来福正跪坐在一旁无声流泪,苦苦劝诫着他:“少爷,您今日对夫人做了这样的事情,这府上怕是没您的位置了,您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呀?” 来福比原身大不了几岁,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还原身这么小,听得明田嘴角微微抽搐,神情却仍旧是一副哀戚悲伤,乃至有些绝望的模样:“来福,你可是说笑了,这府上,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周敬额头一跳,心下暗道:荒谬!可看着小儿子这般可怜兮兮颓废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停了脚,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明田飘飘忽忽,像是没什么力气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小时候我拿她当亲娘,拿大哥当亲大哥,我被先生夸赞,先生在学业上对我严格要求,他们就劝我说先生不是个好的,看不惯我想着法儿的折腾我,把先生赶走,另请了大哥的门客教我。这也就罢了,我稍微上进点,幼时就苛待我,甚至还折辱打骂,及至稍长,即便知道她不是生母,只是一介妾室却也对她恭敬万分,我对外人如何,对她和大哥如何,她们又不是不知道……” “十五六岁往我房里塞人,诱着我往这方面走,千番阻挠我不让我上进,我都认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便是知道了母亲因她和父亲的缘故难产而死,也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未曾怪罪,无奈何,我对她无恨,她却要这般害我!” “来福!我恨啊!”明田又灌了一坛酒,仰天哭喊长啸,末了又喝一口酒润润嗓子……嗯,周敬为什么还不进来和他谈心,难不成是他的演技退步了?明田这么想着,又默默喝了一口酒,把头靠在墙壁上,屈起一只膝盖撑着手臂,一副颓废沧桑的模样。 明田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在周敬的角度给他拍张照片,这张照片的光影色泽乃至比例人物的状态内容都为上上等,拿出去展览说不定都能拿一个摄影奖。 明田只是干嚎,眼泪是半点也没流出来,但双眸中那样的死气沉沉和哀戚,看了就叫人心神一颤。来福很给力的大哭,问:“少爷、少爷,夫人……她,她怎么害您了?” 明田转过头去,一副不想说的模样,随后闷闷道:“来福啊,回府后我让你请大夫没请过来是吧?” 来福点点头。 明田继续道:“我被人在日常饮食中下了药,已经至少五年了,少爷我……如今怕是断子绝孙了。” 来福愣在了原地,周敬业呆立在原地。 在这个封建年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要是没有了生育能力,他的社会地位乃至自己的人生目标都要大打折扣,更别说明田的原身还是一介丞相之子,只要好好改邪归正日后不说出将入相,就是借着周敬的势荫蔽一个小官,也能入朝为官或是干脆的做个富家翁,绝不至于凄惨至此。 来福一愣,抱着明田的胳膊哭喊,哭喊的声音哀戚悲凉,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明田稍微侧了侧身子,抓起来福的衣摆放在他脸下给他擦脸。 来福边哭边喊:“少爷,你心里苦,却哭不出声,我来替你哭。” 明田用万念俱灰的神情掩住吐槽的内心:小伙子你挺不错的,入戏快又深,但是拜托别全糊我身上了啊! 明田头靠在墙角,烛火昏暗,他脸上的哀戚绝望之色却是那般明显:“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想过上进,可他们这些人何曾给过我机会?我已经想清楚了,不过一条命罢了,要就拿去便是,可惜了你,跟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主子这么多年。若是这次……这次他能信我一次,我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周敬心神动荡,一时之间,想起种种,竟也老泪纵横,犹豫半晌,终究没有推门进去,反而掩面离开。 见人离开了,明田松了口气,推推仍旧靠在自己胳膊上痛苦不已的来福,把腰后的枕头调了个个,靠的更舒服了些。来福抬头,见明田一脸轻松之色,懵懵懂懂问:“少爷,您胆子真是太大了,连这种剁了夫人手掌的事情都敢做,万一以后……” 想起来明田以后可能的遭遇,他又泪眼婆娑了。 明田轻笑一声,推开来福站起身:“你连欺君之罪的事情都敢帮着少爷做了,区区砍掉一个小妾的手掌的事情又有什么?来福,你的胆子还是要大些才行,老是这么哭哭啼啼的,少爷以后还怎么带你出去见人?” 来福抽噎道:“我、我这不都是为了少爷哭嘛,对了少爷,你刚才说的欺君之罪……不会是真的吧?” 明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凑巧的在这个时候把丞相给喊进宫去?” 来福瞬间白了脸。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周敬一想通前因后果,再用种种心思去揣摩阮芸娘和周明锦的话语,纵然心再偏,他的心也都是向着自己的。敢欺上瞒下,把他当做一个昏聩无用之人,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周敬一想通,就挥手让身边的人去查探府中之事,把阮芸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要查出来,其中的重点,就放在了阮芸娘对周明田的所作所为上。 明田被关了一天一*夜,第三天就被周敬给放了出来,还给他送了不少金银,另拨了好几个下人在院中和青山书院附近的别院服侍。明田半点愧疚也没有,全都舒心的收下了,随后大大咧咧光明正大的带着来福从正门出去,打算回书院。 这次路上碰见的周炎两兄弟,见到明田倒是知道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半点话也都不敢说了。 明田打量了两人片刻,见他们身形哆嗦,轻笑一声,用马鞭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见两人愈发哆嗦起来,大笑着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若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周明田 第三十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青山书院每月课时都有固定的日期, 每月三课, 上旬经疑,中旬史疑, 下旬举业。如今八月中秋刚过没几日, 明田回书院正正经经听了两天史疑课, 还经了一次山长的课考, 这般好学之态,倒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属周敬。他还以为明田那日的醉酒之言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 以为明田想要“改邪归正”、“求学上进”,心下大喜,不但没怪罪明田那日的多加失礼不敬, 反而还敲打了阮芸娘和周明锦,转身就让人给明田送来了读书的银钱,说让明田好好求学, 府上一应事宜不必多加烦扰。 明田听着来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老爷总算想起二少爷来了二少爷总算有出头之日了”的一番话,笑了笑,并不在意。 除了周敬如何心潮澎湃、长吁短叹小儿子终于有了上进心, 其次大为感叹的则要数青山书院这些曾见识过原身周明田的学子夫子们。周明田的同窗们一个个在课堂上见到明田竟端端正正坐着听课, 都不禁大为感叹, 原来京都鼎鼎有名的膏粱年少也会进学了,而且不是过来睡睡觉走走神, 而是认真听课了。 明田来了三日,史疑课正好上完。 青山书院不愧是京都最有名的书院,夫子教课妙趣横生, 虽是史疑,却结合实事鞭辟入理,就连明田这样已经历过多世的人也颇觉有趣,能听几耳朵,有所增益。 明田来上课时,还曾有与原身周明田关系算可以的官家子弟与他打招呼。 那人指了指在站窗边与他人交谈的许穆青,挤眉弄眼,语气暧*昧的对明田道:“真是没想到,你周二少爷竟也能有转性的一日,看来你这次倒是认真的啦?竟然能够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语气熟稔,这种玩笑话信手拈来,看来和原身关系还算不错。 更有甚者,直接问明田:“周二少爷,真是想不到您还能有这般为了蓝颜知己折腰的一日…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冷嘲热讽,八成是原来就被周明田打压欺辱过的那类。 明田面色平淡、路不斜视的走过他们一行人,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撩袍,坐下,脊背挺直,气质冷然,有几分不同凡响的气度,叫一些人微微沉了眼。 但是仍有右手边的一人看不清形势,拉了明田衣袖问:“唉,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明田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神情叫人看不出什么心里想法来,轻声问:“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 “嘭”的一声,窗边传来一声轻响打断了这人的高声论断。 众人扭头去看,只见着许穆青在俯身捡书。他面容俊秀、气质清隽冷淡,身形略有些纤瘦,即便是在各个学子都样貌端正不乏俊美之人的青山书院也能被几个同窗私下里说他有潘郎之貌。此番同款青袍着身,别人穿着都没甚么俊秀模样,只能说是件遮身的袍子罢了,偏生许穆青这人穿着正是俊逸非凡,清朗的书生气十足,更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清隽,叫人——叫人忍不住的想要消磨掉他身上的那股傲气。 桐城许穆青,这一世的男主角,果然皮囊非凡。 也难怪原身周明田对他念念不忘五六年之久,虽还没有到神思不属、夜夜徘徊的地步,却也是心痒难耐,情不自禁。 明田右手边那学子被打断,停了嘴,却仍旧挤眉弄眼的看明田,眼神里带了点“我说什么我说这就是现实”的意味。 明田呵呵一声冷笑,扭头不语。 不知为何,众人觉得好端端的天气竟然有些冷了,一定是天气变化太快他们跟不上深秋的节奏了! 下旬举业,其实就跟现代的中高考模拟考试差不多,主要是针对科举的流程来出考题让学子们答题、众议,随后听取夫子们的讲解。原身周明田肚内没有二两墨水,明田继承的记忆里头多半是些吃喝玩乐的法子,若要认真说起来,周明田的四书五经只粗读了一遍,他脑子里储存的东西和青山书院的这些学子们比起来,就好比一个初中刚毕业的人和一群硕士毕业生讨论专业课题的难度。 再加上明田也只刚来了几日,前些日子从许穆青手里拿来的《公羊传睢阳集注》都还没读完,所以刚得知今日是为举业之后,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夹着原身周明田的纨绔气质越发吊儿郎当起来,前两日刚端端正正拿来听课上进的架势又没了。 巧也不巧的是,今日授课的蔡鲤夫子,正是青山书院中最为看不惯原身周明田所作所为的一个人。 蔡鲤夫子中长个,体型圆润,两撇小胡子黏在嘴上随着人说话一动一动的,他性子古板固执,最为见不得原身周明田这种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着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和现代的那些教导主任有得一拼。 整个青山书院中,原身周明田独得这位蔡鲤夫子的青睐,论起蔡鲤夫子对周明田的态度,那真是比起周敬还要费心费力,比起山长戚阳先生还要敬职敬责。原身周明田稍微一有点动静,这位蔡鲤夫子跳得比周明锦还要高还要快,毕竟周明锦自恃身份地位,身为一个朝廷官员也不和原身周明田一个书院学子计较。 今日也不例外,正好是蔡鲤轮值授课,碰见明田上课时间不积极主动的和同窗辩论作诗,反而拿着一本书在下头偷偷摸摸地看。 蔡鲤一看便知,这家伙肯定是收藏了甚么十八摸小调,或者黄帝内经中的房中术,俗称春宫图来钻研了,再不济,那也是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反正不可能是甚么诗词集注。他对周明田的习性很有把握,对付这种学子虽然头疼,但是也很有经验。 当即,蔡鲤轻咳一声,圆脸一板,手中书一横,气沉丹田,喝问道:“周明田,是以何故不参与其中,反而独自一人在做甚么?”说完,他整个人像个大皮球似的滚了过来,气势汹汹,有几分唬人的气质,叫学子们诧异不已的同时轰然一静。 蔡鲤快步过来,伸手抽明田手中的书,抽了下,没抽动,使劲,还是没抽动,憋红了脸,再使劲,还是没抽出来,当即脸颊微烫,厉声喝问:“周二少爷!你敢在学堂上顶撞夫子?” 明田轻笑一声,左手轻轻一移,手中书已从蔡鲤的大掌中挣脱,他向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朝蔡鲤笑笑:“蔡夫子说笑了,学生不怎么敢。” 不怎么敢。 那其实就还是敢的。 蔡鲤不管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青山书院的夫子,明田这颇有几分嬉皮笑脸的反应他一看便知,当即气得心头火直蹿,心下一恼,气道:“好你个周明田!举业课你偷偷摸摸在底下看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夫子抓了个正着还死不悔改胆敢顶撞夫子,你莫不是要倚仗权势为非作歹不成?” 明田又是一笑:“夫子说笑了。”他声音温和,周明田俊俏的模样上带着阳光般的笑意,真是让蔡鲤这样易恼的人心下都消了几分火气。 只下一刻,蔡鲤顿时就气得两颊发抖了。 只听明田又道:“学生倚仗家世为非作歹的事情太多了,怕是学生和一干皇亲国戚出入京都各大坊市的时候,蔡夫子还在不知哪个学院里读书吧?” “你!当真是冥顽不灵!青山书院为什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蔡鲤气得仰天质问。 周围人学子纷纷点头赞同,少有几个被周明田捉弄过的,也都面露不忿,恨不能冲上来和蔡鲤击个掌,一起大呼苍天不公,接下来就要分条缕析的陈诉当朝权势们的一手遮天,痛呼天道不公,世道不清明了。 这等周围同窗们有些群情激奋的情况下,只听明田又是一声轻笑,清朗的声音带着股漫不经心:“学生怎么进来的,这种事就不劳烦蔡夫子伤脑筋了。” “你!”蔡鲤又是一气,气的伸直了胳膊去抢明田手中的蓝皮书册,口中嚷道:“这里是青山书院的课堂,你莫要拿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春画秘戏图来玷污了青山书院!” “啧。”明田微微一摇头,合上书,起身,用手指了封面上的《公羊传睢阳集注》给蔡鲤看。 蔡鲤登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站在那儿,周遭学子们起哄声不停,他却觉得两颊发烫,整个人恨不能地上立马有个大缝让他钻进去了。 明田理了理方才有些杂乱的衣衫,正了正头上纶巾,看周遭聚拢过来的学子们,看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不禁脸上挂上一抹深意的笑。 明田扬了扬手腕,左手仍拿着册子,但作势要动手的模样。 周遭学子一哄而散,间或有两个胆大的想要围上来,口中还嚷嚷着甚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周明田要敢揍夫子还不反了天了”的话,只是两人脸色煞白,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到底是心里害怕了些。 周明田混不吝的声名远播,这些斯文弱气的书生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便是此时敢言了也怕他动手。 不过明田却是不会动手的,他打定了注意要在这里待几年,试试这个世界的科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补充一下自己的知识。他知晓此方世界师道尊严颇有几分严厉,他若是此时当真殴打了蔡鲤,那后果可与殴打了阮芸娘是全然不同的了。殴打了阮芸娘,还可以说是不过教导一下父亲的妾室,往小了说不过是家宅之事,可一旦殴打师长,轻则被山长戚阳先生关禁闭一番惩戒,重则卷铺盖回家直接影响科举。 不过周明田是个混不吝的,明田承了他的记忆,也不见得是个多么循规蹈矩的乖巧学生。 明田轻笑道:“诸位兄台看好了,明田可没有在举业课上看什么消火图,至于为什么蔡夫子这么笃信我看的是春画、秘戏图一干的东西……” 明田笑得暧*昧,眼中含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隐晦笑:“所谓温故而思新,我观蔡夫子眼下略有乌黑,脾气暴躁不堪,怕不是昨夜挑灯夜读,连夜温习这所谓的春画,以致于现在是淫者见淫,看见学生看书就以为学生和他一样是个温故而知新挑灯夜读的好书生。” 他明里暗里的把蔡夫子贬了个遍,又见同窗学子中略有几分神思不属的,只看了眼反应过来气得两眼微红的蔡鲤,笑了笑,又道:“学生手中的这本《公羊传睢阳集注》可是山长的手稿本,蔡夫子方才那般话语,可不是把戚阳先生,我们青山学院的山长都给一并囊括进去了?” 蔡鲤气得两手指着明田,“你你你”的支吾了半晌,却见明田大摇大摆的推开聚拢过来的学子,径自的走了。 “周明田!你给我站住!课上言语讽刺师长,你果真是有几分胆色了!”蔡鲤怒不可遏。 周明田顶撞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听他的了。故而周围学子们也不觉得明田今日这番与往日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的,怕就是往日周明田都是真的在看消火图,今日却是蔡鲤冤枉了明田了。 可饶是这般,明田一番口舌不饶人,三言两语间,也把蔡鲤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结果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明田居然停了下来。 他停在了仍旧端端正正坐在自己位置上,没有参与众同窗的看热闹,反而自己一个人在静静答题的“优等生”许穆青的身侧。 明田颇为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这本《公羊传睢阳集注》,看也不看,随意捡了两本许穆青放在桌角的书,两手一背,径自走了。 他脚步之敏捷,速度之快,直叫众人,包括蔡鲤和许穆青两人也没反应过来,及至反应过来,庭院中都已不见了明田的身影。 许穆青是青山书院的魁首,山长戚阳先生看中的学生,为人正直,虽有几分性格冷淡但学问都是实打实的,而且为人敦厚老实,所以虽然明田这么冷不丁的拿走了许穆青的书,蔡鲤却神色一缓,对着许穆青和颜悦色道:“穆青,方才是怎么回事?” 许穆青提着毛笔的手顿了片刻,都在纸上凝成了一团墨渍,看了那本《公羊传睢阳集注》,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夫子,周二少他把山长的《易经睢阳集注》和《麟经睢阳集注》给拿走了。” ****** 明田把看完了的公羊传那本还给了许穆青,又拿走了易经和麟经的两本。反正这都是山长戚阳先生借给书院学子们一览的,明田作为书院学子,自然能借来一观,他拿走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再说,就算这是许穆青的私人物品,有了部分周明田性格的明田,怕是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过来。 反正,学了几分周明田的没脸没皮,明田觉得不要脸皮之后,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心情爽滋滋的。 青山书院里有讨人厌的蔡鲤夫子,接下来的七*八日都是举业课,明田也没甚么心情和底子去试试,索性拿了书,又回书院近旁的周明田的别院取了银子,带着来福去了一边的红楼倚翠。 青山书院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书院,位于城南的一块青山绿林皎湖的风水宝地。自古书生都讲究红袖添香,书院近旁也就衍生出了不少秦楼楚馆的生意,再加上此界讲究一个雅性,书生名妓乃是才子佳人的标配之一,你方作词我方唱罢,还能得一两分才气名望,引得不少人终日流连于此。这其中不仅仅包括了一些风*流才子,往届的状元探花之才,甚至朝野上一些颇有名望的人也会在休沐日来此会客作诗,传出不少雅事。 原身周明田这么一个颜值就是王的颜值狗,自然也不能免俗,甚至还是这片红楼倚翠的常客。只是原身肚内没有几分墨水,那些才名远播的名妓得了他的钱财见他几次也就不见了,所以周明田一向是和这种雅闻离得远远的。 想想红楼倚翠里的漂亮小姐姐们,各个能吹会唱,还能作诗赋词焚香弹琴,可以说是风雅的一批,再加上红楼倚翠里的灯红酒绿,明田两眼微红,觉得自己找着了一个看书的好地盘儿。 倚栏凭望,见远方皎湖波光粼粼,秋风萧瑟,小阁楼里却是焚香弹琴,一片朱门酒肉。 明田倚靠在贵妃榻上拿着书慢慢看着,空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檀香味,丝竹之音缓缓入耳,有美人兮,跪坐在纱帐之后,焚香净手,略一拨琴弦,婉转如黄鹂的歌声响起,连带着柳七这干擅做孤苦凄凉之词的花间词人的词也染了几分富贵色调。 “繁华锦烂,已恨归期晚。翠减红稀莺似懒,特地柔肠欲断……” 一曲作罢。 来福坐在一旁连点心也不吃了,竟是听得两行泪直下,无声哭泣着。 明田瞥了他一眼,手中书翻的快速,不过两三日时日,已是看完了半本。说是看完,其实明田已经能将看过的那些集注倒背如流,只是论起理解,怕是只有戚阳先生的一家之言,外加上明田自身的理解,怕是还要和同窗学子们讨论一番才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明田深深意识到,不管到哪个世界,学无止境。 明田开口:“不用唱了,换个人,吹一首曲调欢快些的调子。” 纱帐后头的小姐姐诺了一声,收了势,起身抱着琴退下,后头一个拿着玉笛的小姐姐顶了上来。 笛声响起,悠扬畅快,轻快明亮,连带着让人方才有些抑抑的心也欢快不少。 所谓有钱能办事,这话果真不假。凭借着丞相之子的身份,外加周敬给的那些银钱,明田就是包一个乐团,在红楼倚翠天天让一干色艺双绝的小姐姐给他演奏当bgm也是妥妥的。当然,这也是因为明田要的这些小姐姐不是花魁这种一干让不少书生公子追捧的角儿,所以他的荷包才能撑得起来。 明田看身旁的来福,问:“你怎么了?听一首曲子都能哭啊哭的,少爷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爱哭的跟班。” 来福用帕子擦眼,呜咽道:“少爷,我呜呜,我就是想起你这么多年,心里苦啊!你身上的病可咋办啊,你下半辈子可咋办啊,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啊……呜呜。” 得,又哭起来了,还是为了周明田被下了药,以致绝育这回事。 明田也觉得头疼,但好歹也不至于一定要生个孩子继承皇位,很看得开,还能反过来安慰了几句来福,又道:“不用担心害怕,少爷我心里都有数。” 来福停了半晌,细声道:“不是,少爷您以后要是没后了,大不了来福我跟着伺候您一辈子就是了,就是、就是这样一来,周家都是大少爷的了,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明田撇了撇嘴,默然不语。 来福哭了半晌,好歹抽抽噎噎的回过身来,明田继续翻看着书本,末了又换了个小姐姐弹琵琶,叫来福去窗边磨墨,他打算先尝试着把方才的集注默下来一份,另外也算练练字。 明田提袖,到窗边刚写了一张纸,突听窗外皎湖上传来一阵丝竹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交谈,明田抬手,叫屋内的小姐姐们停止弹唱,就着窗外传来的丝丝缕缕丝竹管弦,又写了一句诗词。 所谓一心二用,明田暗想,看来他还是把这本书摸透了的。 来福默不作声的站在桌旁给明田磨墨,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明田突然出声问:“这片红楼倚翠,是不是还有个玲珑姑娘?” 来福一惊,却不言,明田看纱帐后边的一干小姐姐。 鼓瑟的女孩儿上前一步行礼,恭敬道:“周少爷,玲珑姐姐是咱们红楼倚翠的头名,在京都颇有名气,不少富家公子青睐,传言圣上也曾听过玲珑姐姐的琵琶声,还打赏过呢。” 这个时代所谓红楼倚翠的头名,不仅美*艳动人,还要能歌善舞,甚至还能吟诗作对,诗词歌赋什么的也能拿出手供书院的学子们观赏传阅,所谓色艺双绝,是比现代的顶流明星还要有货的存在。所以这样的名妓有粉丝,粉丝还是富家公子,亦或原身周明田这样的二代,甚至有皇亲国戚追捧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陈圆圆李师师还有秦淮八艳一流,无不是色艺双绝名传后世的存在。这位玲珑姑娘虽比不上陈、李二人,但于这个时代,还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人。 明田停了笔,略沉了眸,神色莫名。 来福苦哈哈道:“少爷您还好意思问呢?今年元宵您和几位尚书家的公子点了名儿要玲珑姑娘作陪,结果没做出诗词来,反被人奚落了一番,您都忘了吗?” 明田拢了拢袖子,搁下了笔。 这种丢人的记忆,原身周明田一点也不想记起来,也不想传给明田,所以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明田负手而立来到窗边,湖边微风荡漾,两岸枯柳摇曳,一旁秋荷落败,掺杂着那条画船上传来的琵琶声,隐有几分寂寥凄清。 明田低头望去,只看见画船头端坐着一面带轻纱的女子,观之身段窈窕,浑身气质如出水芙蓉般出尘,也是她怀抱琵琶,正弹奏着一曲不知名的调子。 呜咽,如泣如诉,凄冷清秋。 来福听了也要落泪。 明田挥手示意来福:“来福,你去请楼里的妈妈注意点,怕是玲珑姑娘想不开要跳水自杀。” “啊?”来福还没反应过来。 明田又添了句:“就是不跳水自杀,怕是也要自*焚,或者吞金,刺喉,反正她要自杀了。” 来福终于反应过来了,带着轻纱后头的一干心惊肉跳的小姐姐们呼啦一下子都出了房门,大呼小叫的喊着楼里的妈妈。 明田听到动静,不由得笑了一下,没想到来福这么听话,他随口一说关于人命的事情,他都能奉命去做。看来来福虽然爱哭了点,和原身周明田一样文不成武不就,其实还是能调*教调*教一二的。 明田良心发作,想了想,在心里头把来福的名字从以后的御前大太监换成了皇帝的近身侍卫。 来福和一干乐团的小姐姐们出去惊慌失措的找楼里妈妈,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楼里登时热闹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吴妈妈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正在一间清净地里伺候贵客,谁料外头就有身边人敲门急呼,她狠狠皱眉,满脸赔笑的出来,还没喝问,就见面前的小丫头白了脸喊道:“吴妈妈不好了!玲珑姐姐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生病所以断更很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x00、墨钺笙、qui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晏辞如 30瓶;句青 11瓶;糖蒸酥酪 5瓶;弓长敬酒、穿越的吾辈、淡定0.0菌、哈哈哈、az曌翊、狼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周明田 第三十一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玲珑当然还没有死。 所谓以讹传讹, 谣言越传越离谱, 明田只是说了一嘴提个醒,等众人经了几耳朵把话带到吴妈妈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玲珑死了。 吴妈妈一问这句话是谁传出来的, 就有来福自告奋勇说是自家少爷。 自家少爷是谁? 那可是当朝丞相的小儿子周二少爷是也! 等到吴妈妈心惊肉跳的喊了一干红楼倚翠里的人去皎湖边上看情况的时候, 谣言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整片区域。传到二楼的另一间别致的雅间的时候,里头众人听到的情况就成了:周丞相家的二少爷把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给弄死了, 听闻还是这位周二少爷逼迫不成恼羞成怒动的手! 当然还有什么说其实是周明田床笫之间不注意分寸云云, 众人听了一耳朵也就罢了。 关键问题在于, 玲珑姑娘作为京都鼎鼎有名的名妓, 才名艳名远扬, 粉丝成群,一听她香消玉殒了, 导致她离世的人还是京都人嫌狗厌的周二少,这件事就从很有点桃色意味转成了滔天“民愤”! 明田站在窗边看着湖边情况,他历经多世, 神魂强大, 隔得远了些也能听清画船上的一干闹剧到底是闹了些什么。无非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才子多风*流, 佳人名妓不堪受辱等一干事。 玲珑姑娘的声名,明田原先是没怎么听过的,便是来了红楼倚翠这几日,略听了几耳朵,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这时在小阁楼看湖边画船上的一桩桩,听那琵琶声响,竟也顿生了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壮志。 曲传人心。 皎湖上的琵琶声仍旧铮铮,凄清孤楚,却又含了金戈铁马,此时节奏很快,像天边擂鼓,又似旱天惊雷,恰似玲珑的铁骨铮铮,叫听者也跟着心神澎湃起来,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滔天的怒意。 突然,铮的一声轻响,琴弦断了。 翘首坐在船首的蒙面女子,也就是那传说中的玲珑姑娘,她怔怔地怀着琵琶轻抚,半晌,起身,竟是扬臂,狠狠将手中的琵琶扔进了湖里!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湖面荡起阵阵波浪。 周遭人大惊,阻拦不及。 明田轻声道了一句:“倒算是个有意思的人。”这样的人,便是救她一命,也无甚么大碍。 他出手救玲珑,经原身周明田的声名一远扬,估计会被编造成诸多不入流的桃色小道消息。明田对此事早有料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就是原身这个混不吝的在这里,多半也会出手相助,然后——呃,多半可能会逼迫玲珑。 明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满齿留香,隐隐约约听到岸边嘈杂的人声,想着大概也是救命的人来了,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画船离岸还有段距离,湖面波光粼粼,秋风瑟瑟,徒生悲凉,玲珑回身四望,身形寂寥,她扭头,似在看岸边群人,又似在看船上那亲近的王孙公子,突然取下蒙面的轻纱,对着众人莞尔一笑。 画船离明田的小阁楼也不远,玲珑这一笑,明田恰恰看到了她的侧脸,当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她虽不是明田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却是最有气质的一个,美人如花隔云端,玲珑隔着的,是秋风萧瑟秋水袅袅的皎湖,只是如今她云袖轻摆,芙蓉面,美人妆,却也仍旧掩饰不住浑身上下那似乎凝成墨的愁绪。 也难怪红楼倚翠色艺双绝的女子这么多,唯独只有一个玲珑。 玲珑拂开遮面的轻纱,露出她光洁白皙的下半张脸来,无论是岸边,又或者是画船上,都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有人划着船靠近画船,甚至有不少会水的人跳水朝着画船游去,周围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船上的人也多多少少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似乎三三两两在商议着什么。这个时候,玲珑饶是不知情形也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她回眸一笑,向着船上迷恋自己的那富家公子而去。 玲珑伸手摸上富家公子的脸颊,众目睽睽之下,富家公子的身形都略有僵硬片刻,随即,身形一闪,竟是向后一栽,直直地掉进了皎湖里。 噗通噗通几声,接连落下去三个人,皆衣着不凡。 周围人大惊,喧嚣声四起。 明田捏着糕点的手顿了顿,满不在乎的又尝了一口,满齿生津。 说好的风*流才子辜负了佳人,佳人怒沉百宝箱,呸,不是,佳人愤而跳水自尽的戏码画风突变。 玲珑没有落水,反而奋力反抗了一把,把画船上的那几名衣着光鲜靓丽的富家公子接连给推翻下了河。她是怎么得逞的先且不管,这三个富家公子却是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一群人的注意力遂从玲珑的身上跑到那几个落水人的身上去了。 唯有明田一直看着玲珑,眼也不眨,嘴边隐隐浮出一抹笑意。 玲珑取了发簪,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咽喉而去。看见这幅情景,明田淡定的伸手在桌边一抽,装着糕点的圆盘被他抽出,随后向前猛然一掷。 白玉圆盘虽然被抽走了,但是上面被人精心堆叠起来的糕点却仍旧端端正正的落在原地,分毫不落。 白玉圆盘正正地打在了玲珑执着金簪的手上,咚的一声,白玉圆盘和金簪都落了水。玲珑白皙稚嫩的脖颈上被划出一道很浅的口子,鲜血还是流了出来,红白交加,看着有一种瑰丽阴森的美感。 玲珑似有所悟,直直地朝着明田所在的窗边望去,却只隐约看见了一个青衫道袍的背影。 那是青山书院学子们常着的衣裳。 明田还没有来得及看画船上的玲珑的情况,就听身后一阵喧闹,随后“嘭”的一声巨响,自己身后的房门不知被谁给踹开了,突然间涌进来了一大波人。 来福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少爷,他们人多,我实在是拦不住啊!”来福说着,就被当头一个着紫衣纱袍的青年人一把推开,随后又被四五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给推攘到门外去了。 明田回身,蹙眉看着冲进来的几人。从皎湖上迎来的秋风吹拂着他的道袍袍摆,身前有乱发微扬,整个人如迎风归去,叫冲进来的一干人等不禁一愣。 明田却只觉秋高气爽,手心里有些痒痒。他总是想着这是个秋狩的好日子,却总是没有时间去打猎,如今猎物送上门来了,若是不好好玩弄一番,也是枉费了幕后之人的心思。 当头的紫袍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明田看着有些眼熟,想来平日里也是和周明田一起进过赌坊、赛过马、搞不好还竞过花魁价的“兄弟”。紫袍青年身侧有五六个同样衣衫华贵的公子哥儿,这几人身后还有一串显然是家丁模样的人守在了房门外,来福此时已经被那些家丁给制住了。 这伙公子哥儿,有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有的看着三十多岁,但无一例外的,除了领头的紫袍青年和那最小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朱砂少年,其余人等皆脸色些微蜡黄,两眼有些凹陷,眼底略有乌青,耳垂肥厚,唇无血色。 看着和明田刚接手周明田的身体时一个模样——纵欲过度的模样。 “哟,你就是周二少?看着也没甚么三头六臂的嘛,不知道为什么外头那帮子人怎么这么怕你……”朱砂袍少年年岁小,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神色间多有鄙夷。 “就是你,对玲珑姑娘下了手?”当首的紫袍青年眉目沉沉喝问道,身上隐有股威严气势。 只是明田实在不喜欢他看人的神态,这人昂首,抬着下巴,眼神略带轻蔑,看谁都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高傲之态尽显无疑。 明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田轻笑一声,眉眼间显出几许风*流色彩来,面对众多气势汹汹的家世不凡的一干富家公子,气势也丝毫不弱。 他看了众人一圈,笑道:“原来几位是为了玲珑姑娘来的。” “可巧,玲珑姑娘就在下面。”明田一本正经道,右手食指指了指下面。 他说的可没错,小阁楼临水而建,底下就是皎湖,玲珑就在皎湖的画船上,那可不就是在众人的底下么。 但这情形落在几个听信了谣言还不清楚状况的富家公子身上,赫然就是明田胆大妄为,逼死了玲珑不说,连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王孙公子也不放在眼里,放狠话叫他们去死的意思。 当然,明田的真实意思,估计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果真,那几个富家子弟闻言神色多为震怒。 周敬是一朝丞相,周明田身份不凡,但这些人的家世也不是虚的,哪怕比不上周明田,但是也能在惠帝面前说上几句话。若他们狠下心肠,为了他们心中所谓的“正义”,为“无辜死去”的玲珑姑娘讨一个公道,即便是原身周明田,怕也落不得多好的下场。 “你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逼良为娼,把玲珑姑娘活活逼死,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当即有人喝问。 “好你个周明田!还敢对我们口出狂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还敢对我们这般说话,当真这世道就是周丞相的一言堂了吗?”得,这估计是周敬政敌的儿子,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暗戳戳的痛骂一下周敬。 明田轻声“啧”了一下,面露疑惑,神色有些无辜道:“逼良为娼?我?对那位玲珑姑娘?逼死了人?” 说完,明田摇摇头,一脸莫名其妙。 来福在屋外走廊上大喊着:“我家少爷明明是做了好事!你们怎么能这么说——”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做了好事?!”朱砂少年满脸气愤之色,脸皮都快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他用手指着明田,看着他的神色像是在看一个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之人一样,忿忿道:“你逼死了玲珑姑娘,你的走狗还觉得你是做了好事!?” 明田听得这越抹越黑的话语,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虽然早有预料这事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但到底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但实在没料到,这时代诸人的脑洞都大破天际,外加上周明田和玲珑姑娘的”名声赫赫“,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来福这小子传话估计有些偏了,所以成了现下这一场让人颇觉麻烦的闹剧。 当然,这后面到底有没有人顺手推波助澜了一下下,明田就不得而知了。 明田不禁扶额长叹,站在窗边迎着湖面的秋风,觉得自己心情很累。 “你们还是——”明田话还没说完,急性子的朱砂圆领的少年就满目赤红的冲了上来,似乎是要挟住明田,对他动手。 这朱砂袍子的少年显然是少年意气风发,热血冲上头,面上颇多凶狠之色,一边冲过来一边喊:“登徒子!还玲珑姑娘的命来!” 明田轻轻一转身,面不改色的看着朱砂少年冲着自己奔过来。他速度很快,但明田转身的速度更快,所以朱砂少年扑了个空,随即感觉自己臀*部一痛,已经冲到窗边的整个人已是往前一栽,越过了窗户,直直地飞了出去。 天边一声惊恐的“啊”,随即噗通落水,好大一声巨响,外头皎湖又是一场风波。 明田淡定的动了动自己伸出去踢人的右腿,撩起袍摆收了回来,他再看屋内其余几个富家公子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明田淡淡道:“刚刚那位小兄弟急着去见玲珑姑娘,少爷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这点小事还是做得到的,你们谁还想也去见见那貌若天仙的玲珑姑娘?” “你好大的胆子!那可是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当即有人反应过来痛骂道。 “哟,还是个宗室呐?”明田轻啧一声,眉眼间竟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追星捧人,啧,少爷我帮清河郡王管教管教,让这个小王爷进皎湖醒醒脑子,想来王爷也不会多加责怪于我的。” “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啊!你别过来!周明田你要干什么!”明田伸手一拧,将人驾到了窗边,随即轻轻一推。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啦!周明田杀人啦!” “丞相儿子杀人啦!”有人匍匐于地,竟是忍不住失*禁了。 随着明田面上带笑的朝几人走过去,随后一只手一个的将人扔出窗外的时候,屋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头的几个公子哥儿想出去,外头的一干家丁们想进来,但奈何明田趁着他们不备一把锁住了,随后三拳两脚,群攻一波,紧接着逐个击破,竟也将几个未曾见血的富家公子唬的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等到明田把桌上的绿豆糕塞了一把进紫袍青年的嘴,顺手提着他的衣领子拽着他扔出窗外的时候,“嘭”的一声巨响,走廊上的一干人等终于将房门给撞开了。 十多个缁衣家丁蜂拥而入,看着空荡荡的只有明田一人的房内都不禁傻了眼,随后听着窗边传来自家少爷的惊恐喊叫声,脚下蠢蠢欲动的想要冲上来,却身形僵硬,一个一个的,看着风姿绰约、仍旧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的明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明田轻轻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些许灰尘,抬腿往外走,看也未看那些家丁一眼。 来福一声痛哭哀嚎,“哇”的跪伏于地,一把抱住明田的小腿,高呼出声:“少爷啊!少爷!” 明田的耳朵被来福突如其来的高音飙的有些刺痛,语气颇有些嫌弃道:“行了行了,少爷我活得好好的,还没死呢。” 侧身,对着身后一干缁衣家丁吩咐道:“哦,对了,你们要找各家的少爷,去外头皎湖找吧,估计再等一会儿就——” “再等一会儿就如何了?二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天子脚下也敢如此草菅人命!父亲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学到狗……哪里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走廊上传来。 明田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走廊外的一群人,当看到人群中的周明锦时,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周明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早不遇到,晚不碰见,偏生明田将一干少爷公子扔进湖里后再出来“定罪”。前后一串,很容易就能发现推波助澜之人的手脚,可巧,明田正想着要怎么对付那所谓的幕后人,周明锦自己就沉不住气蹦出来了。 不知怎的,周明锦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过这里人多,再加上周围同僚也都在此,他急着彰显一个大哥的风范气度,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明田对着他笑的意味,反而继续道:“老二!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时候你竟还能笑出来?” 明田没有理会在外面诸人面前蹦跶的正欢快的周明锦,只面无表情的略过他,目光似有若无的看了他身后的一群人一眼,那群人看着倒有个眼熟的,不巧,正是周敬。 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在红楼倚翠一连带了三四日了,往常没什么大事情,但是今天却是玲珑姑娘出事,又碰见周敬周明锦父子俩的。而且显然,两人还都不知道对方今天会来这个地方…… 明田看了一眼想要冲上来又不敢冲上来的一干家丁,继续道:“去皎湖边,说不定你们家的少爷已经被人救上来了。” “唉哟喂,这里可怎么聚了这么多人啊?呀,这不是周大少爷吗?您也来找周二少爷?”吴妈妈扭着腰杆走了过来,带进来一股香味。她看明田的眼神就跟看财神爷一样发光,扑上来想扒拉着明田的衣袖,被他侧身躲开了。 吴妈妈也不恼,反而一脸笑意:“周二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别生气,都是底下那群传话的人传的,明明您做了件好事,倒叫人传的名声都黑成了乌鸦。周二少爷您息息怒,今日您的一干花费,都记在妈妈我的头上了……” 吴妈妈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在许多人还在为流言蜚语赶着找明田的麻烦的时候,她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玲珑,反而是听了楼里人说的有人来找明田麻烦的话,赶忙跑过来救场。毕竟今天楼里贵人不少,周敬在此,周明锦在此,明田也是个常客,她急着过来安抚财神爷呐! 有吴妈妈在场,即便周明锦还想再说些什么,也只能被明田一句“听风就是雨的,大哥这番性子怎堪为官”给堵了回去,满脸郁郁,终不得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田满脸笑意,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救了玲珑姑娘一命,误会被人澄清了,周遭虽然还是有些人对明田愤懑,但到底没有再拿这件事做文章的了,反而有不少风*流才子亦或是拜倒在玲珑姑娘石榴裙下的一干人上前道谢。明田也是此时才知晓玲珑姑娘的魅力超群,除了方才着朱砂紫袍的甚么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一干人等,长廊外聚集的大半人马竟都为此而来。 还剩下的小半人马,却是为了清河郡王的小王爷还有紫袍青年那一干被明田扔下楼的人而来的了。 “周明田!你简直是欺人太甚!魏少爷和小王爷哪里招惹了你,你竟是这般对他们,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有人嚷嚷道。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周明田你居然丧心病狂的害死了几位少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吗!” “莫不是他还仗着周丞相的势力,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明锦兄为人光风霁月,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无视乾坤律法的弟弟……” “是啊,唉,要是老夫儿子是这般德行,我早就家法处置了,这也就是周丞相纵容的后果。” 这帮子来红楼倚翠的富家少爷乃至朝廷官员们,圣贤书读的太多,上敢怼惠帝赚口碑,下能肉黎民丰腰包,个个将不要脸修炼到了极致,骂一下区区丞相之子,章口就莱,肚子里的话吐出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明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田嘴角微微抽搐,深深地看着几个人群中叫嚣的厉害的,良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末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嘴里还“啧啧”了两声。 众人见他这幅泼皮态度,便是三分火气也被激成了八分,就连周明锦,心下也暗暗生出几许窃喜来。 “二弟啊。”周明锦刚刚开了一个口子,明田就摆手扭头,一副拒绝与他交谈的模样,转头唤道:“来福,拿了东西我们走。” 他竟是一点想要和周明锦搭话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见他要走,虽忌惮着明田方才将人扔下去的举动不敢轻举妄动,但此时人多,胆子也壮了些,聚拢了过来,都板着一张脸,显然是要拦住他。但没料想,当先的两三个人,被明田一胳膊横扫过去,三人都觉力大无穷,脚下连续后退了三五步,硬生生地被明田挤出一条道来,让他气势颇为嚣张的从众人身前走过。当路过周明锦时,明田还特意停下来打量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轻声叹了一句“雕虫小技”,仅二人听得清,遂走。 沿着长廊走了几步,众人才看清明田走的方向,一盆半人高的景松边,正站了几个气度非凡的人,当首一个锦衣华袍的中年人,气质温和,稍显文弱,瞧着有些陌生,但他身边的那清隽身影,不是当朝丞相周敬又是谁。 众人这才明了,方才诸人对周明田的一举一动,都被丞相周敬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不少人两颊微烫,踌躇不前,就连周明锦,当即面色也一变,随即快步上前,口中直唤着“爹”。 明田却是站周敬几人身前,神色微和,唇角带笑,但是他看的却不是面目沉沉似有所悟的周敬,而是周敬身侧的那中年人。 随即,明田微微一笑。 周敬问道:“老二,你不是在书院读书么?怎的到这地方作甚?” 明田侧身看了一下身后诸人,回身道:“我看今日休沐日,不光是不少学子来捧场,也有不少朝中人来,丞相大人怎就偏偏只看我读不读书呢?” “说的甚么混账话!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读书与否,管你到这些地方来寻花问柳与否,谁还有资格管你?”周敬狂言道,许是被逼急了,连“老子”这样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了。 明田又笑,指了身后快步走来的周明锦:“那他呢?你怎的不管他读不读书?” “等你什么时候成家立业了,我这做父亲的,也就管不动你了。”周敬叹道,惹得身侧的那锦衣华袍的中年人连看了明田和周明锦几眼。 明田嘴角微勾,并不做声,听着身后周明锦的三言两语又将方才那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一干人等落水的事情捅了个干干净净,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周明锦一眼。 周敬压抑了怒气道:“你当真如此?” 明田道:“若我不动手,怕是您丞相大人今日就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了。可我动了手,顶多不过让他们在水里待一会儿罢了,这时候皎湖上人正多呢!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再严重点,也不过是深秋水凉,到时候可能会感染风寒,但这事也不能全然怪我,只能说他们好好的壮年小伙子,寻花问柳太甚,亏空了身子,没有精气神,所以才会感染风寒。这般看来,我这事还真是做对了!要不然您这唯一的一个嫡子翘辫子了,您老气血攻心之下,万一就倚仗权势做了什么大事……” 明田似笑非笑的看一旁笑的温和的斯文秀气的中年男人,继续道:“到时候,一个不慎不说是朝野风波,乃至举国动荡,轻则也会惹得整个都城一片腥风血雨,再不济,这惹得众多文人骚客乃至朝廷大臣流连忘返的红楼倚翠,怕也是讨不得一个好。这般算来,难道不是以我一人之力,挽救众多人之欢乐么?” 周明锦听罢,怒道:“一派胡言乱语!二弟,你这些歪理邪说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明田白了他一眼:“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就只听了最后一句话么?唉!周家有你这么个子嗣,怕是不没落也难以为继了。” “你!”周明锦被气得满目赤红,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敬招手止住了。 周明锦没听出来,周敬却是将明田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不由自主地看了身侧人一眼。虽则是乔装打扮一番的,但是知道他身侧人是惠帝的除了此时跟在惠帝另一侧的太监和他以外就没旁人了,就连上朝面圣过的周明锦还有前头一干朝廷官员都没有认出来惠帝的身份,从未见过惠帝的明田,又是如何判断出他的身份,甚至还能说出那般诛心之言? 一朝丞相,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当真如明田所说,因为丧子之痛就引得朝野动荡,那周敬宦海沉浮数十载,此时也不用做天子近臣了,直接回青山书院教书便是了。 细细一思索,饶是老奸巨猾的周敬,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地看身侧那中年人。 惠帝却未出声,看明田的目光带着笑意:“你方才被人那般误解,心里就没有甚么委屈么?” 谁料,惠帝却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明田直视着惠帝,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柔和,俊秀甚至尚且带着些稚嫩的脸庞上显出几许少年恣意和狂妄本色来:“我周明田,哪日不曾未被诸人误解过?若要为了这等小事就委屈,怕我岂不是要委屈到东海去了?” 他一说这番话,显得有几分失魂落魄来,倒让众人都不免心下生愧了,谁料明田下一句就是:“所以我这辈子,提倡有仇当场就报了!他们敢来质问我,就要承受好我以牙还牙的准备!”说罢,明田也不管身后诸多人诸多事,随后拉了来福的衣领子,就直直地下楼远去了。 诸人都是一愣,唯独惠帝却是看身侧的周敬直笑:“存亮,没想到你这么个谨慎的性子,家里竟然还能出这么一个狂人来啊?哈哈!” ****** 明田不过在红楼倚翠逍遥了两三日,就碰到了一干闹腾人和闹腾事,让他觉得烦不胜扰,耽误了许多读书的功夫,再加上他心痒难耐,从许穆青那儿拿的书也翻完了,索性找了些友人,打马游猎,骑着红马,牵着黑狗,扛着长弓就到城郊游猎了五六日,直打了一头猛虎三头野猪,到了九月末,才又回了书院。 明田一连七*八日不在书院,旷的课还大半是蔡夫子的,蔡夫子何其秉性,自是看不惯他这般惫懒浮华,大好青春年岁不读书尽数玩乐的人,遂往山长戚阳先生处告状。 蔡夫子简直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戚阳先生面前诉说明田的种种不是了,不敬师长,旷课不考,外出不归,桩桩件件,换了个人只怕就要被书院的夫子学生们群起而攻之,然后赶出书院了。 当然,明田现在的这情况,也离被赶出书院不远了。 戚阳先生年近天命,细长美须,容长脸,瘦削身材,气质清隽冷淡,他的女儿戚华庭就有着一双和他一般灵动的眼,宛若天边星辰,恰似谷中虹桥。面对夫子的一干哭诉,戚阳先生倒不怎么气愤,反而出声安慰蔡夫子,又慢条斯理的煮茶熏香,特特呈给蔡夫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看着蔡夫子的情绪被香茶安抚了些许,戚阳先生敛着胡须,垂眸,似在细细思索着什么。蔡夫子觉得也许是在考量周敬这个丞相的权位和周明田所带来的影响两者之间的收支平衡。 半晌,蔡夫子只听得戚阳先生轻声道:“子昂说的有理。这样吧,若是这月周家明田的应试没能合格,只管让他家去是也。” 青山书院每月皆有应试,但不管是明田还是周明田,都没有参加过。大概是因为知道,参加了也是吊车尾的名次,索性不参与考核,只管当是在青山书院这里挂个名号就能假装自己还在求学顺便出外游乐。 但是如今,戚阳先生和蔡夫子是打算连这个挂名号的机会也不给明田了。 戚阳先生何许人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青山书院的话怕是比惠帝的金口玉言还要让人信服的。 蔡夫子当即觉得心念通达,浑身舒畅,整个人好似吃了返老还童药一般,年轻了二十来岁了。起身离开时,他竟觉得两腿轻飘飘的,整个人如坠云端了。蔡夫子觉得,应该把这个算得上普天同庆的消息传给整个书院,让所有的夫子学子们都知晓他们书院的大毒瘤周明田要滚蛋了。 青山书院景色优美,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缺,他沿着抄手走廊向南而行,一路走来,心情爽快,连带着看秋日落叶百花凋零也有几分诗情画意了,等出了云海斋,就到了外院。正这时,蔡夫子突然看见前头庭院里几个眼熟的小姑娘在低声说话,他眼神好,一眼认出当中那个身段窈窕、气质不凡,不过十六七岁的一个少女,正是戚阳先生的爱女戚华庭是也。 戚阳先生虽书读的多,却不是个迂腐之人,女儿也当做学子养,虽然没到让戚华庭和外头一干学子们同室读书的地步,但也是亲自教导,等闲时的诗会辩赛,也让女儿旁听,可堪称是一个颇为开放的封建大家长了。再加上戚华庭自幼聪颖伶俐,有几分戚阳先生的真传,书院的夫子们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小辈的,连带着戚华庭的才名美誉传遍书院,有不少学子倾慕她。 见了前头的是戚华庭,本来心下就爽歪歪的蔡夫子,更觉今日出门办事是看了黄历,事事顺心了。他向前走,与戚华庭一干人等打招呼,几个小姑娘都笑着向他行礼,一问,才知晓她们本来是在这边放纸鸢的,可无赖风大,线断了,纸鸢被挂在了云海斋外的一棵参天银杏树上了。 蔡夫子闻言仰头,果真看见庭院外一参天银杏树上,蔚蓝的天,金黄的叶,十分的光彩动人,就连树上挂着的五彩鸾凤纸鸢也栩栩如生,似要活过来了一般。 蔡夫子当即道:“这有何事?华庭你且叫院内下人用竹竿打下来便是。”他刚说了这一句,眼角斜光突然看见几片灰青色,一扭头,果真看见一墙之隔的云海斋外,仅隔着一方木门的外头,站着五六个青袍的学子,正悄悄地偷看着。 这些年轻的学子,偷偷跑过来是看谁的,蔡夫子看了一眼眼前神情淡定、丝毫不显羞怯之意,反而落落大方的戚华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他与戚阳先生交好,也视戚华庭为己女,戚华庭优秀惹得诸多学子倾慕,他心下也是自傲的很,但他到底比戚阳先生迂腐些,还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尤是不喜学子们有事无事的就来云海斋找各种借口和戚华庭偶遇。 今天这场戏码,他往日里见的多了,只往日里碰到,他多半要快步走出去,疾言训斥几番,然后小惩大诫一番,让这些犯了相思病的学子们回去好好地头悬念的念书,但今日,一想到周明田这月就要被赶出青山书院了,他心情大好,也不和这些学子计较。 蔡夫子索性招手,跨上台阶,在门旁看外头因他而来一哄而散的诸多学子,忙叫住了这几人,只他们年轻,腿脚利索跑的更快,蔡夫子一露面,就只看见抱着一摞书从长廊外走来的许穆青。 见识许穆青,蔡夫子一乐,忙唤他前来,道:“穆青,你来的正好。华庭她们的纸鸢落在树上了,你想个法子弄下来交还她。” 没错,蔡夫子就是这么双标。是别的学子,他要教训几句,是许穆青,他知晓戚阳先生的心意,自己也觉得这孩子才貌双全,配的上他当女儿看的戚华庭,使唤起他给两人创造空间那是一点都不觉得有悖礼数的。要是换了明田……只怕不用等什么考试,当即就要被五花大绑赶出青山书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路。人 35瓶;烟火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周明田 第三十二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蔡夫子自认给佳偶良缘创造了机遇, 把一切事宜交给两个晚辈自行处理, 愈发觉得心情畅快,情不自禁的哼唱起玲珑姑娘的代表作来, 刚哼唱了几句,脸色一变, 想起坊间流传的周明田和玲珑姑娘的甚么闲闻轶事, 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蔡夫子的这口气还没吐出来, 就听身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哟,这不是蔡夫子嘛?好端端的,叹气作甚?” 蔡夫子这口气没吐出来,哽在胸腔间,有些刺痛不说, 竟是让他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 明田有些莫名其妙的锤击着眼前这矮个圆滚老头的背,好让他喘匀了这一口气。当然,为了好好“帮助”蔡夫子喘匀气, 明田这般“粗鄙”的人物,下手就有些没轻没重了,锤的走廊上都能听到一阵阵轻嘭。 明田一边锤, 一边笑呵呵的问:“呀,真是想不到, 学生不过是五六日没来书院罢了,蔡夫子竟是思念学生至此,甫一见面就激动的涕泪横流了?” 什么激动的涕泪横流,分明是被一口气呛着了又被你锤成这样的!蔡夫子心下对明田诸多非议, 面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待自己舒坦下来,毫不留情的甩开明田的手,自己向后退了三两步。他看着明田,胖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之色来:“周家明田,老夫已经和山长商议过你的去留,你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包裹,然后立马离开书院吧!” 明田闻言,将左手拿着的书换到右手,眨了眨眼,看蔡夫子的神情有些无辜,显出几分不明所以来:“山长和夫子这是,要把学生今日就赶出书院?不知学生犯了什么错?” “你犯了什么错?你犯的错可是太多了!不敬师长,不参与应试,欺男霸女,行为乖张性孤僻,老夫还听说你与红楼倚翠的几名女子——” “敢问夫子,学生有哪一项是犯了书院的戒律的?”明田抿唇笑问,“既是前尘往事,那些甚么欺男霸女逞凶行恶之事,学生可有在进入青山书院之后再犯?既是佛陀有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也有俗语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说,难不成学生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么?” 蔡夫子一愣,随即沉思起来,半晌哑声道:“这几日*你肆意外出,无故旷课,又作何解?” 明田笑着举了举手中的书,正是一本《易经睢阳集注》和一本《麟经睢阳集注》,他道:“夫子说笑了,学生前几日外出狩猎,可是告知了山长的,所以算不得什么无故旷课,现在回来还书,正要销假请罪一说。” 蔡夫子直愣愣地站了半晌,等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明田给涮了时,眼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蔡夫子心下生气,随即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来:“哼,周明田,任你谎话连天,肚内草莽,合该被书院扫地出门!” ****** 明田顺着游廊而走,一路摘花飞叶,告别蔡夫子,未走几步,就听得前头有人交谈之声,略一转弯,就看见前头一棵参天银杏树下,正聚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着青袍的学子,有着缁衣的书院侍者,也有红裳蓝裙的女子,正是许穆青和戚华庭一行人。 许穆青正拿着一杆粗长的竹竿,对着银杏树上的纸鸢顶来顶去,只是秋风乍起,引得纸鸢腾飞,加之竹竿长度不够,怎么也够不到纸鸢。情急之下,许穆青撩起衣摆,两手两脚攀住了粗大的银杏树,一跳而上,攀上蒙络摇缀、参差披拂的银杏树干,拂开一枝枝缀满金黄色彩的树丫,在银杏树上战战兢兢的向上攀爬。 古时读书人,初时习六艺,能青梅煮酒读书晓义,亦能上马提刀征战沙场,但千年后,至如今,读书习武总是要分开来计较,而且重文轻武,所以就有了文弱书生和武夫这些词。连带着此方世界男主许穆青,也不是一个擅武之辈,所以明田看他爬树捞纸鸢,多半要栽。 不过好歹也算是碰到了男女主角会面情浓的一幕,明田这个超级大反派又怎么能错过,干脆撩了衣摆斜靠在长廊栏杆处,看数步之外的几人如何应对。 秋风起,枯叶落,不过须臾,许穆青已是爬到了两层楼的高度,树下诸人看他这般,心下欢喜之余,更添几分胆战心惊,这其中又以戚华庭为重。 戚华庭心下担忧,忍不住高声劝:“许兄,不过一纸鸢罢了,不必以身涉险,若是你为了小妹的玩物而跌下来,小妹怕是、怕是……爹会怪罪于我。”说到后面几个字,已是声音小了些,又兼之女儿心事难以开口,换了说辞。 许穆青是何等人,才名伶俐便是在青山书院也是有名气的,戚华庭的未尽之语,他听得清清楚楚,心下也是明明白白的,此番乍闻佳人有意,不再是往日里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下微动,却是险些缓不过神来,刚要伸手去捞,脚下一踩空,整个人已是滚落在地了。 惊呼声四起,书院学子受伤,还是颇受山长夫子们看中的许穆青受伤,一行人担忧不已,尤以戚华庭为重,忙叠声叫人去请大夫。再看许穆青,匍匐在地动弹不得,衣袍沾了些灰尘泥土,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脸色煞白,双唇微颤,眉眼紧蹙,右腿和左臂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来。 “莫、莫担心,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此时此刻,许穆青还能分出精神来安慰戚华庭,当真是叫明田看的牙酸。 戚华庭微沉了脸,眉眼显出几分担忧之色来,想伸手拿帕子去擦拭他的脸颊,却碍于众人在场,终不得。 明田拿着两本书靠近众人,他的名声还是挺大的,一照面,几人就将他认了出来,尤以戚华庭身边的两个侍女为重,瑟瑟发抖,脸色惨白,许是往日就糟了周明田的“甜言蜜语”的当了。 “哟,这不是许家穆青么?我方才看你从树上跌落下来,怎的,这是想学英雄救美?可惜啊,学艺不精,只通文墨不通武艺,又生的文弱,就只能救美出头不成,反倒连累自己了,哈哈!这人呐,就该认清自己的能力,莫要好高骛远,强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明田一本正经道,很有几分原身周明田仗势欺人冷嘲热讽的味道,末了从腰间拿出一把扇子来扇了两下。 秋风转凉,冷扇微拂,真是让人迎面一凉,明田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为什么以往那些纨绔子弟反派们都喜欢一年四季拿着把扇子扇来扇去了,不说这迎面的冷风,就是手里拿着东西,都感觉自己有后台,有背景。 总而言之一句话,感觉自己有后台,更能装bility了。 “周兄,何谓强人所难,强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须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周兄方才所言,未免也太……”许穆青没有反驳,只是强忍着痛意,冷冷地说了一句未尽之语。 戚华庭忍不住道:“周少爷说这话未免也太放肆了,这里终归是青山书院。” “啧啧,看看你们的反应,有必要这样吗?”明田又是一阵摇头,神情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就是不爱与你们这些书读多了脑子揖着的人说话,随口一句话,都要被你们听成九曲十八弯,在肚里头绕了四肢百骸出来,谁特么知道你们原本想说什么来着了?” 明田毫不客气的一通暗骂,让许穆青和戚华庭两人都不免神色惴惴,他又道:“我不过是以事论事,说你许穆青要是不会爬树就不要硬着头皮上,以致于自己受伤,怎的,到了你们耳朵里,难不成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成了少爷我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铁证了?” 明田又是一阵轻笑,随即欺身上前,一把推开挤在许穆青身旁的两个侍女,一手捏住了他的胳膊,引得对面戚华庭轻呼一声,看他的神情略显戒备。许穆青也是一惊,忙问:“周兄,你这是——啊!” 一声痛呼,众人只听得一阵“咔塔”声响,再看过去,明田已是起身了,而许穆青却是神情恹恹,脸上有薄汗。明田淡淡道:“你的命也是大,这么高摔下来都只是错位。”说完,右脚一抬,踩在了许穆青腿上,末了还重重摁了两下,这次许穆青有了预料,没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但也是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明田漠然松开腿脚,走到一旁放下手中的两本书,径自地抱起一旁许穆青方才放下的一摞书。这些书他还没看,正好拿来翻翻再说。 “你没事吧?”戚华庭反应过来,叫一旁的小厮们把许穆青扶起来。 许穆青惨白着脸对她笑笑,以示安慰,随后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对明田拱手客气道:“多谢周兄。”他心里还是很诧异的,一为周明田莫名其妙就有了这种本事,二为明田不知何故又要帮助他。 明田只是道:“我经由你的手拿到了山长的手札书稿,这便算是谢礼了。”说完,明田抬头看了看银杏树上的纸鸢,随手从树上捡了一块土块,扬了扬胳膊,猛然向上扔去。 哗啦声响,穿林过叶之声不停,如风穿林梢,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拳头大小的土块正正砸在纸鸢上,纸鸢一晃,晃晃悠悠的随着风落下。 许穆青和戚华庭,还有一干人等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明田。实在是周明田文武不就花天酒地的名声太过响亮,两人见惯了周明田的各种骚操作,甚至前段时间还要烦恼怎么躲着这位,今日一见,明田的桩桩表现却是叫人惊愕不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穆青和戚华庭心中闪过万般念头。 明田仿若不知,怀了那一摞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正大光明的从两人身前走过,路过戚华庭时,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轻浮油滑。 他脸上仍是以往见过的纨绔子弟的目光,但不知为何,戚华庭却觉得这次隐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光扫了戚华庭一下,又扫了许穆青一眼,幽幽道:“戚家小姐这般绝色天仙般的人物,真是让明田倾心不已呐,依我看,这世上怕是没人能配得上小姐。唉!人活一世,娶妻当娶戚华庭是也!不过小姐莫急,等小子三年后考上状元,小子就让家父上门求娶,想来当世大儒戚阳先生的女儿,也只有身为丞相之子、状元之才的少爷我才能配得上。” 末了,明田哈哈大笑三声,不顾身后许穆青和戚华庭瞬间变得难看的神色,抱着许穆青拿来的一摞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云海斋,朝外走去。 他觉得自己方才那笑意和风度,颇有反派之风。 青山书院消息灵通,尤其是周明田身边更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不过第二日,明田在云海斋立下的“考取状元后迎娶戚阳山长之女”的誓言就诸多学子传的沸沸扬扬,众人对此多持鄙夷态度,大都说他大言不惭,更甚者有人说要聚众给他好看。不过这样的传言没传多久就被压下去了,因为关于明田的第二则消息明显更加符合现实些,那就是蔡夫子放出来的十月应试,若明田不能合格,怕是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到时已经被国子监和太学联名赶出来的周明田,又被帝都最负盛名的青山书院赶出去,这世上怕是就再也没有书院敢收周明田了。到时候他求学无门,不说考状元做官,怕是只能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了。 明田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他笑笑也就罢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虽说没有头悬梁的日夜苦读不辍,但每日里习文练武,练字读书,样样没落下来,再融合贯通多世学识,虽说还是比不上许穆青之流,但多加努力之下,在青山书院的“月考”上混一个合格,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明田按着自己的节奏,不徐不疾的翻看着戚阳先生的手扎,书院每日早课也能按时到场了,甚至有时还能和一些邻近的学子们交谈几句,不过他下午没课就溜之大吉了,没人在下午有见过明田的身影。虽说这种只上半天课的程度,还远远算不上“废寝忘食”的地步,顶多算是一个正常学子每日学习的程度,但这样的周明田,无疑是众人都没见过的,他这般举动不知跌破了多少人的眼睛。 众人看他这幅模样,几多讥讽,几多感慨。除去青山书院那些同窗和夫子们大跌眼镜,周敬更是大为感慨,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有权有势的丞相老爹,他表达父爱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给银子。 要是他知道明田拿着那些银子在红楼倚翠包了一个乐舞天团的小姐姐,每天下午晚上都歌舞升平的学习读书,怕是要气得火冒三丈。 这般逍遥的日子过了三日,明田收到消息,说是山长戚阳先生要见他了。戚阳先生德高望重,青山书院的学子中就没有不尊敬他的,当然,原身周明田和明田或许是个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周明田 第三十三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秋末, 气候微凉,远方天幕压迫下来,天色沉沉,庭院中的银杏叶顺风打着璇儿落在明田的肩头。他执着一把油纸伞,脚步轻快地行走在云海斋外的长廊上,随手拂去肩头的落叶,手腕微抬, 手中的落叶像风刃一般被掷出。 明田走到一间房外,轻叩两下房门, 弯身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听得里头戚阳先生的应允, 抬腿走了进去。在他身后, 庭院中方才被掷出去的那枚银杏叶,宛若被掷出去的飞刀一般直直地插在了树上一片隐蔽之处, 惊得躲过了催命季的秋末蝉刹那间停了声。下一刻, 天色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似铜钱般大小的雨滴落在叶上, 地上, 发出啪的声响。 “山长。”明田轻声道, 拱手而拜,面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尊崇之色来。 不管怎么说, 即便傲气如明田,他也没有小瞧了任何一个世界的想法,更何况此方世界, 戚阳先生是当之无愧的鸿儒。 戚阳先生看着不过不惑之年,两鬓微斑,容长脸上一派古井无波般的平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宁静致远的书生意味。明田进来的时候,他正跪坐在窗边矮塌上,身前隔着一方小几,上头正氤氲着滚烫的茶水,屋内弥漫着一股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茶香。 “秋雨煮茶,正是好光景,明田不妨一尝?”戚阳先生慢慢抬头看了明田一眼,眸光宁静,眉眼带笑,仿佛半点也不对明田方才的礼遇恭敬感到诧异似的。 但是分明,书院的山长夫子们对原身周明田一概都是毫不待见,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 “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田也是毫不介意,咧嘴笑笑,竟是瞬间就恢复了往日那副泼皮无赖的模样,一手抬了衣袍摆,腿一抬就上了矮塌,动作十分不雅观,但偏生他做来,却是潇洒肆意,让人不觉得粗鲁半分。 明田静候着戚阳先生沏茶,率先道:“学生听闻山长让学生参加这月书院的应试,若是不合格,即刻离开书院,只是现在看来,山长莫不是想要收起这个主意了?” 戚阳先生道:“我观你近日所为,再看你如今精气神,便知,怕是这场应试于你,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场考验罢了。” 明田抿抿唇,没说话,只觉得外头雨声淅淅沥沥的,有些微的凉意和湿气打在窗上,顺着窗和墙蔓延到他身上,半边身子有了些冷意。 戚阳先生沏茶三遍,方才又抬头邀明田喝茶,两人一静一动,此时才各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半晌,明田磨磨蹭蹭的喝完了半杯茶,开口又道:“山长让学生来,难道就是为了品茶?若是这等风雅之事,怕还是让穆青兄或是戚姑娘更好些,明田不过俗人一个,有这等时日,索性去红楼倚翠里听曲读书,来个红袖添香之事,更为合心意些。” 明田是一点也不客气的。 许是土匪出身,即便经的事多了,书读的也不少了,但他就是不喜这些高人隐士们做些甚么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却又一言不发的举止。要他说,大家吃顿饭的时间,讨论完一件事就散伙各找各妈多好。 许是没料到明田这么不给面子,戚阳先生哑然失笑道:“早已听闻蜀中有人作恶半生,幸得高僧点化,方才大梦初醒,剃度出家;也曾听闻关内有豪绅遭大火一夕之间家财散尽一*夜白头;再者,无论史书还是杂文,大器晚成之人数不胜数。” 明田闻言,抬头看身前的老者。 戚阳先生正用一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紧盯着他,目光含笑:“老夫原以为,书院中幸得这么个妙人奇人,该是个日后有大造化之人,竟是没想到,便是大彻大悟之后,明田也还是这么个惫懒的性子。” 明田缓缓舒出一口气,手指摩挲着掌中茶盏,尚还有些温热,他道:“山长说笑了,这性情一事,岂是能说改就改的?学生之际遇,远谈不上大彻大悟,更非大造化。若是山长无其他要事,学生这便要自去了。” 明田说着,起身,却被戚阳先生阻拦,他也起身,看着明田,眉眼含笑地抚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道:“明田,若你能在这次月试中一鸣惊人,老夫,有意收你作关门弟子。” 戚阳先生的关门弟子。一时间,明田的脑海间略过了许多人,尚还在青山书院求学却已经名扬京都的男主许穆青,如今的国子监祭酒,乃至太子太傅等一干朝廷重臣,即便是周敬,与戚阳先生也有半师之谊。可以豪不夸张的说,成为戚阳先生的弟子,便是半只脚塌上了整个王朝的权力巅峰。 不过,明田却是笑笑,毫不可惜的点头道:“多谢山长厚爱,只是,明田无此志向。”只说自己无此志向,却没说自己能力不够芸芸,这般行径,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了。 明田说的真心实意,他要当皇帝,就要推翻惠帝,俗称,造反,怎么可能拜师颇有名望门生遍布朝野的戚阳先生,那有朝一日岂不是令诸多人难为了。 明田说的都是真心话,戚阳先生却是一愣,此时倒有些诧异了,也是,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学识人脉,表露要收一个学生为弟子,这个学子纵然没有感激涕零,定然也是大喜过望,怎会像明田一样,竟会拒绝的如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被拒绝失了颜面,戚阳先生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开怀一笑,道:“也罢,既然明田都这般说了,许是你我二人并无师徒缘分。”说这番话的时候,戚阳先生还觉得有些怪异,往日里这都是他用来拒绝那些想要拜师的人的说辞,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自己收徒失败的说辞。 明田颔首,放下茶盏,拱手离开,跨出房门之前,他忽而回头,展颜一笑道:“若是山长觉得没有师徒缘分有些失落了,那不妨来个翁婿缘分也是可以的。若三年后,明田金榜题名,人生喜事四逢二,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对吧?”人生喜事四逢二,明田说的已经很直白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显然,他的目标是戚华庭。 眼看着方才还老神自在一派成竹在胸的戚阳先生脸上出现皲裂,明田哈哈大笑地推开了房门,秋风卷着冷雨拂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让人有些亢奋的大脑都有些凉意了。 明田右脚微踢,右手一顿,拿起了方才放在房门前的油纸伞,刚撑开伞要离去,戚阳先生有些飘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这般,也无不可,你我总归有一份父子缘分。” 这次,换明田有些步履紊乱,面皮皲裂了。 他是真没想到,方才还一脸高深莫测的戚阳先生,何时也能这般皮了? 莫不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他明田喝了一顿茶,就无师自通学会了不要脸皮的反将一军了? 明田嘴角抽搐着离开了云海斋,撑着油纸伞漫步在回廊上,有细碎的秋雨从地面上打过来,浸湿了他的衣袍摆和鞋袜,湿漉漉的,铺了大理石的长廊路面有些湿滑。 一阵狂风袭来,明田漫不经心地将伞一斜,挡住了大半的风雨,他的衣袍摆在身后扬起,鬓发乱拂开来,明明是有几分狼狈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肆意潇洒。 路过拐角的小花园时,有秋风冷雨中的秋海棠在枝头摇摇欲坠,他很是利落的伸手折下一朵开的最艳的。一回头,就看见前头的小阁楼底下,正站着一个黄裳女子,风卷着裙摆翻飞,她肩头鬓发拂乱,正是戚华庭。 明田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只有她一人,不见往常她身边围着的那些侍女奴仆。不过想来也是,这里毕竟是云海斋内,书院的学子未得山长和夫子们相邀一般是不能来此的,此时又正值月试和凄风冷雨交加,来这里面见山长的学子就更少了。 只有明田,被山长戚阳先生相邀,才会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拿着伞,顶着月试前夕的压力来这里和戚阳先生喝茶聊天。 明田想着想着,忽而抿唇一笑,拈花撑伞,迈步朝着小阁楼而去。 风狂雨骤,雨打芭蕉,秋海棠湿漉漉的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地上洒满了殷红或是金黄的秋海棠和秋桂的花瓣,空中隐隐有着一股幽幽的桂香。 “戚姑娘怎的一人在这里避雨?”明田高声问,举步塌上台阶,面上扬着笑意。 戚华庭见是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直至后背挨上木窗,退无可退,又兼小阁楼门锁着,只能站在拐角的避风处,袅袅婷婷地看明田。戚华庭低头,面色平淡,毫无笑意:“周少爷说笑了,这里是云海斋。” 戚华庭的话语中隐含了警告,明田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只径自地上了台阶,收了伞躲在小阁楼台前,距离戚华庭不过三步之遥。这里是个避风处,没有凄风冷雨相加,却能把庭院里的雨景看的清清楚楚,明田衣袍摆上有雨水辘辘而下,身上隐隐带着一股湿冷。他放了伞,手中拈着秋海棠,掌心有股凉意,直渗入心肺。 见他收了伞,像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一样,戚华庭轻声问:“天色渐暗,周少爷不回学舍吗?”她说这话,眸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明田脚边被他放在墙角处的油纸伞上。 油纸伞收拢靠在墙边,有水流顺着伞骨留下,不过片刻间就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溪。 明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唇角微勾。若是换了他人,嗯,这里的他人,特定指的是许穆青,怕是早就忙不迭的把自己的伞让出来给佳人了,然后自己傻乎乎的站这儿等着天黑雨停了再回学舍,由此结成一段雨中送伞的良缘。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说不定这一次雨中让伞就能又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呢——但是,这事放在明田身上…… 明田笑了笑,装作听不出戚华庭的潜台词一般道:“也是巧了,竟在这里碰见了戚姑娘。姑娘身边的下人呢?” 戚华庭低声道:“去屋舍拿伞去了。” 明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右脚微勾,把油纸伞勾起拿在了手中,向前走了两步,手臂微伸,一副要递伞给她的模样,看戚华庭有些意动,又突然停下了。 “看戚姑娘的模样,是想让明田把这把伞让出来?”明田咧嘴问道,眸光闪着不知名的光,在秋末暗沉沉的雨天里,格外的耀眼夺目。 戚华庭噤声不语,眉头微蹙,身形微动。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便是怒起来,也是光彩夺目,自带一番气度的。 明田继续道,拿着伞的手却收了回来,伸手摩挲着伞面的红梅,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只可惜,明田的伞可是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所赠,上头还有玲珑姑娘的丹青,要是就这般给了别的姑娘用,叫玲珑姑娘知道了,可是要饶不了明田。”口中说着这样胡诌泼皮的话,还是对着再规矩不过的大家闺秀,明田是半点羞愧或是不好意思也无,一脸正色,仿佛真的很舍不得这把伞一样。 戚华庭敛了神色,温声道:“既是玲珑姑娘所赠,周二少爷还是自己留着用好。不过玲珑姑娘那般剔透的一个人,周二少爷竟也能拿到她的丹青,看来周二少爷本是也颇为不小。” 出乎意料的,戚华庭话里话外,竟是十分欣赏玲珑姑娘,偏偏对着明田却是十二分的嫌弃,说是冷嘲热讽也不为过。 明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戚姑娘说笑了,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我硬要把伞给你用了?我还真就不想给你用的。”明田说着,干脆的收了伞,重新放回脚边。 戚华庭只道:“周二少爷为人处事如何,想来不需我一个女子多说。” 面对戚华庭明里暗里的赶人手段,明田不怒反笑,他扭头看戚华庭,面上带笑,有几分风*流气度,比之原先周明田的纨绔二流气质,更添了几分风*流潇洒,也更加肆意,不惧人言。 明田温声道:“戚姑娘这可是说笑了,风雨交加,区区一柄破伞,怎能抵挡?我看戚姑娘也是一人在这里避雨,而且口齿甚是伶俐,这么看来,我还是在这里避避雨更好,正好也有佳人相伴,这一会儿也不会无趣了。” “你,无耻之徒!”戚华庭怒声道,杏眼微瞪,面色微白,两拳紧握。 明田笑得更猖狂肆意了些:“戚姑娘才华美名动人心,明田也不过一庸人罢了,此时只不过把内心所想说出来,怎的就成了戚姑娘口中的无耻之徒了?若明田当真要做那无耻之徒,怕是……”明田顿了顿,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看着戚华庭的目光含笑,愈发让她瑟缩了下,身子抖了抖。 明田收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轻咳一声,反道:“明田坊间声名想来不怎么好听,戚师妹方才的那声‘无耻之徒’可真是骂对了!而且对于戚师妹这样的佳人而言,打是亲骂是爱,明田不介意戚师妹多骂几句。” 明田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等厚脸皮土话撩妹的时候,不过这个滋味……明田觉得,一定是原身周明田的浪荡思想太过分,严重影响了他! 戚华庭被他一番话堵住了嘴,不知说些什么,又气又急,却只能紧咬了下嘴唇不说话。不过戚华庭毕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也算见多识广,区区口头之争并不能如何吓住她,再者现状只有两人在此避雨,没有闲人看见,只要明田不动手动脚,她是半点不惧的。 戚华庭厉声质问道:“你方才唤我什么?周二少爷便是再拜师心切,也该有个礼度才是,怎么能无端地唤人师妹?我可不知父亲何时又收了一个入室弟子。” 戚阳先生最近收的一个弟子,是三个月前刚来青山书院求学的许穆青,有许多人说许穆青怕就是戚阳先生的关门弟子了。 明田但笑不语,只一只手负在背后,身形挺拔如松,略向前走了两步,他走到风口处,感受着略小了点的秋风,有凉丝丝的雨水打在脸上。明田捧着那朵比巴掌还大的海棠花,手心凉飕飕的,带着花瓣特有的细腻,他背对着戚华庭,但声音却像在她耳畔响起一样:“这样的天气,又临近月试,师妹觉得山长烫好茶具,备好茶,特意唤我前来是作何?” 总不可能戚阳先生还为了这等无聊的小事要与自己的女儿解释一番,说什么他就是好奇明田是不是传说中的开了窍的人吧?再说了,便是戚阳先生最开始的想法,也是有收明田为弟子的意思的,明田此番拿来胡诌糊弄一下不清楚内因的戚华庭,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要太容易。 戚华庭是何等聪慧之人,但她再聪慧,也不会想到戚阳先生的无聊和明田的恣意妄为,只能想七想八的,一时间,已是猜测了诸多,最终还是回到了目前被书院的学子们和下人们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上:“想来是有关周少爷这次月试不过就要被遣返回家的事宜?” 明田摇摇头,噗嗤一声笑了,他回身,手里还捧着有些湿漉漉却仍不失艳丽的秋海棠,一双眸子看身前神色忐忑不安的妙龄佳人略带了些打量。明田笑道:“戚师妹容貌迤逦,便是此时此刻,也是艳光四射,这多秋海棠,正衬戚师妹。” 明田说着,伸了手出去,一朵秋海棠正躺在手心,花瓣上水凝成珠,衬着粉白的色彩愈发娇艳动人。戚华庭又气又羞,脸上多了分恼怒之色,气急之下,竟是少有的伸手要拂开明田的手,打落他手中的秋海棠。只是到底是明田技高一筹,在戚华庭刚要动手时,手微扬,手心的秋海棠已是被他抛起,随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在手中不见了踪影。 戚华庭被这变故弄得一懵,随后见明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听他忽而轻叹一声:“倒真是花娇人艳,好一副秋雨晚景图,这场雨,倒是让明田饱了个眼福。” 戚华庭一时间是又气又羞,心下又升起一股不知名的骄傲来。也是了,凭周明田丞相之子的身份,他见过多少美人?也能这样沉迷于自己。戚华庭终归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下恼怒之余,也有自得。但她一抬头,看清了明田眸光潋滟,犹如秋日湖光,心下凉了些许,脑海中也清醒多了。 明田的目光分明清澈的很,尤为不同于那些书院学子看她时的目光,他看她,倒像是真的只是在看秋海棠和美人而已,仿佛只是秋海棠衬美人朱颜,仅此而已。 “你……”恼怒和羞愤消减了去,千言万语,只化作戚华庭的一个短促的开口,就被一边的长廊里小丫鬟惊悚的叫声给打断了。 “姑娘!姑娘!”小丫鬟疾步过来,穿着蓑衣拿着伞穿过走廊,半点不畏惧风雨,只脸上的表情却是惊悚万分。 也是,无论是哪家大家闺秀的小丫鬟,看见自家姑娘和周明田孤男寡女的站在一起——怕不是都要疯掉。 “好了,小桃,我无事。”看小桃还想说什么,戚华庭忙道。 小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戚华庭鬓边的秋海棠,一脸“你说无事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明田轻笑一声,喉间含了些快意,他俯身拿起墙边的伞,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伞面上的红梅,背对着主仆二人,只不过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回身,嘴角含笑看着二人:“雨大,你们两个终归都还是小姑娘,把我这把伞也拿去吧。” 小桃看明田的目光看头野狼没什么两样,戚华庭倒是带了些诧异,不过下一秒,她的诧异也全然化作了十分的恼怒,只因她听见廊前青衣袍的少年抿唇笑道:“山长有言,若我能三年后,不,确切的说,是两年半后,金榜题名,便许我作了他的女婿。” 这等事,便是深受戚阳先生赏识的小弟子、戚华庭暗中倾心之人许穆青也没有得到过的允诺。 “一派胡言!”戚华庭冷声道。 明田收敛了笑意,满脸正色:“我真的是,很正经的在谈论这件事情,请你们不要随意打断好吗?” 第34章 周明田 第三十四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月试前两天, 明田还在红楼倚翠听着小曲,吃着点心,喝着美酒,和京都最负盛名的玲珑姑娘谈笑风生。 价值千金的名贵熏香充斥着整个房间,葡萄美酒的醇香还在喉间徘徊,耳边丝竹管弦之音不绝,身畔的玲珑姑娘巧笑倩兮, 正为明田研墨。屋内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唯独除了——来福。 来福耷拉着耳朵,哭丧着一张脸, 一会儿看看明田, 一会儿又忍不住看看窗外,魂不守舍的。 明田默完一张纸, 抬头看他:“怎么?来福你这是不满玲珑姑娘抢了你的位置?” 一旁的玲珑姑娘很是自来熟地掩唇笑笑, 道:“二少爷这可是说笑了, 妾身也就能为少爷做这些小事, 来福可跟了二少爷十多年了, 也还能有别的大用呢, 他怎的就要吃这些小醋了?” 来福的苦瓜脸更苦了,忙道:“我的少爷哎!后天就要月试了!您今天还在这、这地方玩乐, 那可、可不是要让老爷失望,让大少爷他们幸灾乐祸了么?” 明田笑笑,还未说完, 就听得身侧玲珑噗嗤一声娇笑出声。 玲珑身为京都最负盛名的红楼娘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能与此界女主角戚华庭一较高下,但比之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的戚华庭,玲珑就更是娇媚入骨,一颦一笑皆似钩子一般,引得人痴醉。但巧的就是,屋内唯二的两个男人,却并没有露出多么失魂落魄的模样。明田进过许多皮囊,男女老少皆有之,食色上看淡了许多,而来福更是呆愣笨瓜一个,两个人都对玲珑不经意间的柔情魅力视若无睹。 玲珑笑道:“来福还为你家少爷担心这个呐?”似嗔似笑,眉眼微扬,眼角如春柳秋水,勾得人心痒痒。 来福霎时红了脸,微低了头不说话,不知是被玲珑羞的,还是被玲珑的话羞的。 明田开口道:“不用担心,少爷我这段日子以来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正常发挥,能过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几乎算得上是信誓旦旦的对来福说这话了。 “有目共睹?”来福大惊,脸上分明是不信明田说话分量的样子,低声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音嗫嚅道:“要是天天搁这儿听小曲儿和花魁娘子大白天的谈笑也叫夫子学生们有目共睹,那可真是……哎呀,我的少爷哟,您怎么就不能上进点,好让老爷瞧瞧您的好,打压打压大少爷和孙少爷们呢?怎的、怎的就这般……呃,冥顽不灵呢?” 来福自以为别人听不到,明田却将他的忐忑不安,还有些许抱怨不平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笑笑,吩咐道:“来福,看天色也晚了,你到东街头柳叶巷里找翁老头买包糖炒栗子过来,要热乎的。” 来福应了,掂量了两下兜里的钱,头也不抬的就要出门去,临走前,听见明田在他身后道:“谁说少爷我读书就没点屁用了?这来福的成语不是用的挺溜的嘛!” 来福惊的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来福出去了,夜幕渐黑,微阖的小轩窗上显出暗沉的天色,有冷风打着璇儿吹进来,桌上洁白的宣纸微微卷起一角,被玲珑轻手轻脚地用镇纸压了下去。明田提笔默完了最后一句话,两指夹着笔杆打着璇儿地搁在笔架上,问一旁的玲珑:“你看看我新做的这篇,怎样?” 未等墨渍干透,明田负手让出了位置,径自走到一旁的圆凳上坐下,拈了桌上应季的柑橘剥了。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被清新的橘子皮味道一冲,让他清醒不少,他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熏香,轻声道:“我还是不喜欢这个熏香,总是熏得人头晕。” 玲珑的声音从书桌旁传来:“若是二少爷不喜欢,下次不用就是了。” 明田嬉笑着吃柑橘,道:“哟,这可是玲珑姑娘亲自调的凝神香,千金难买,少爷我这般嫌弃,是不是有些人知道了这件事,怕不是要连夜合起伙来把少爷我抬起来扔到护城河里去?!” “油嘴贫舌。”玲珑轻笑一声,声音很轻,却仍是让明田听得一清二楚,他丝毫没有包袱的道:“那是,少爷我是谁啊?全京都,可只有我周明田能在大名鼎鼎的玲珑姑娘房里这般胡作非为!” 玲珑这次索性没有理会他了,只慢慢的把明田刚做完的诗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才慢慢道:“二少爷的文采比之前几日有了很大的进步,虽说算不上名家大作,但是稍有润色之后便可作曲,也能拿来红楼倚翠唱曲了。” 这时候的花魁娘子,可堪称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冠绝京都的玲珑姑娘,不仅仅是在音律、调香上独成一家,在诗词歌赋上也是颇有建树,明田随手写作的诗词要拿来应付青山书院的月试,去请教青山书院的夫子们怕是要被赶出门外,但是拿到红楼倚翠请教玲珑却是完全可以的。先且不说之前的“救命之恩”,便是明田大把的撒银子,也能整日里在红楼倚翠“逍遥快活”了。 一般诗词歌赋能拿来红楼倚翠这等出名的地方吟唱,那证明明田的文采确实不错了,可能暂时还不能和许穆青这样有戚阳先生指教的外挂男主比拼,但是打过其他歪瓜裂枣,过了这次的月试却是绰绰有余。 “那就多谢玲珑姊姊的好言了。”明田笑道,忽而眉头微皱,玲珑几人也听到了走廊外传来的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砸场子,隐约中,似乎有人提到了周明田的名字。 “他是不是在里面!”一个气吼吼的声音怒道,听着有些耳熟。 房门被叩响了,屋外传来吴妈妈诺诺询问的声音,说是有人要找明田。 外头的人气势汹汹,来者非善,明田却先笑了,他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少爷我抢了名震京都的玲珑姑娘,这几天来砸场子的不少,但都是指名道姓要见玲珑姊姊,这还是头一个要见少爷我的,可真是稀奇。” 玲珑和帘子后头还在吹拉弹唱的几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房门哐当一声被砸开,明田好端端地坐在圆凳上,头也未抬,仍旧慢条斯理地撕着手中橘瓣上的白丝,随后在那人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手腕微抬,手中的橘子已是被扔了出去。 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传来:“周明田!你果然躲在这腌臜地方!我且要问问你,你可是大言不惭的说——唉哟!” 一个穿着和明田身上同款青衣道袍的书生轰然倒地,跌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竟是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哟,这不是向冲兄么?怎的,向冲兄不是一直都洁身自好,不愿来此等红粉女儿处,说这些地方是什么腌臜地儿的嘛?怎的今日倒是这般毫不掩饰的就闯进来了玲珑姑娘的房间?不知向冲兄学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唉哟,向冲兄你看,好端端地,还没到过年过节呢,你怎的就对少爷我行跪拜大礼了?就算你再膜拜少爷我的气质,想要纳头就拜,可咱们毕竟还是同窗,这跪拜大礼还是免了吧。” 不等被一瓣橘子绊倒在地的向冲哀嚎着想要说些什么话,明田就噼里啪啦的丢出一长串,直把这下足了决心、喝了酒壮了熊心豹胆第一次来红楼倚翠的白皮书生吓得一愣一愣的。 明田眼光微抬,将向冲的神色一览无遗。早在向冲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的刹那,明田就明了了事情的经过。无非就是前两日秋雨,他在云海斋的那场贫嘴而已。 他开玩笑的对戚阳先生说三年后金榜题名就要做他家女婿,这事戚阳先生当然能从明田的神态看出他的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但当时戚阳先生却是应了。这就……让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明田也是万万没想到,传闻中对许穆青看中非常,特意收了他做入室弟子,师徒情深宛若父子,更甚之有人说戚阳先生存了想把女儿戚华庭许给许穆青的心思,所以才有了戚华庭的羞涩和心动。 但偏偏,横空杀出一个程·明田·咬金,不过三言两语,外加一个无论谁——哪怕是周敬听了那所谓的“人生四喜逢二”都要说自己儿子“志大才疏”、“癞□□想吃天鹅肉”云云,竟然偏偏就让戚阳先生答应了。 老实说,明田当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转头就扯着鸡毛当令箭,看见落单的戚华庭就能上前调*戏调*戏一番,顺便漫不经心地把两人的“婚约之说”一并捅了出来,直叫当事人心惊肉跳、心肝胆站的。 明田原以为,许穆青会在私底下找他询问此事,但是来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向冲。 向冲是谁?反正是青山书院一个平淡的不能再平凡的学子,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这个人古板的很,恰好很对同样古板的蔡夫子的胃口,所以很得蔡夫子的重用看好。 但这并不是他来找明田的理由,他来找明田的是另一个理由是他同样爱慕着戚华庭。不过拜向冲闷*骚古板的性格所致,他是暗恋,很隐晦,但总归是少年慕艾,这都瞒不过明田有意观察的一双火眼金睛。 明田早已将书院内外爱慕戚华庭和许穆青的一干人等了解通透了。 所谓对敌,就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戚华庭和许穆青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明田的重点“洗脑”对象,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人身边的一草一木。 所以向冲这人的性格家世,乃至他的人品学识,明田都有做过一番解析,只等什么时候就要用上。 依着时下人的眼光来看,向冲是个再迂腐不过的书生,周明田是个再纨绔不过的衙内,这两人虽说在爱慕戚华庭的人选中都是泛泛之流,但是毫不客气地说,哪怕家贫如洗,向冲还是比原身周明田有优势的。至少,向冲比原身洁身自好许多,也更能读书。 至于向冲为什么会来明田,明田想要见的许穆青却没有来,明田不过片刻间就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他错估了一件事。此时许穆青不过刚刚进青山书院月余,刚拜入戚阳先生门下不久,就算他少年有成,相貌堂堂又才高八斗,但到底京都英才多,家世上等的英才也多,所以即便上次明田无意中碰到了男女主的一场风筝剧情,但这并不代表着两人已经互有好感甚至互通心意。 顶多只能算是仰慕才华美名的阶段,要说戚华庭这就能大胆到不顾礼节地想办法让许穆青也来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诺言,但到底还没有情深到这等地步。所以此时前来的,是被戚华庭暗中设计,“无意”中知晓了明田对戚华庭所说的“人生喜事四逢二”的事情,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想找明田对峙,搞不好还能逼迫明田自惭形秽的收回诺言。 至于怎么让向冲知晓这件事,这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戚华庭身边服侍的丫鬟,小桃无意中私下里抱怨明田胆大包天的所作所为,然后戚华庭暗中神伤,这一幕幕“恰好”被向冲看见就行。热血上头的少年人,尤其是少年慕艾,哪怕再是古板的一个人,也能有为了“爱”冲锋陷阵的一日。 此时的向冲正皱紧了眉头,一脸的痛意,他想伸手去揉揉摔伤的地方,但顾忌那里是尾巴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去揉实在是有伤大雅,所以只能一边嘶嘶地吸冷气,一边听明田说话,当即就被明田的一番话气得四仰八叉,连屁*股上的痛意都忘了,一个往前俯冲,几乎就快要腾地而起,直接朝着明田扑过去,撕咬他了。 “你、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明田嘴角微微抽搐,没有理会他,只道:“不知向冲兄傍晚来寻明田,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向冲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询问明田有关戚华庭的事情,但他到底不敢,他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件事?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又能对位高权重的丞相之子的周明田如何? 没错,在向冲眼中,身为丞相周敬的儿子,明田要是想要在三年后的科举上不金榜题名,那简直就是太难了!所以这几乎就是一桩铁定了的事宜! 所以,向冲只能犹疑着道:“听闻前几日蔡夫子说,要是这次月试明田兄不能合格,就要……就要离开青山书院去别处求学。不知明田兄可有了对策?”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管两年半后明田究竟如何,现下先让明田从青山书院滚蛋再说! 明田歪头定定看着他,不说话,屋外头又响起了来福那大大咧咧的声音:“你们都谁呀?都围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呢?唉哟,吴妈妈您也来啦,今儿个又是谁家的少爷来踢场子来了?” “少爷!您要的糖炒栗子!快看,我一路捂着跑回来的,还热乎着呢!”满头大汗的来福跳进屋,撒丫子狂叫,随即被摔倒在地的向冲吓了一跳。就算再迟钝,他也看出来了,这人是书院的学子,不是往日里来求着要见玲珑姑娘的那些纨绔子弟。 “拿来吧。”明田伸手要道。 “少爷?哦,这呢,给您。这、少爷,咱们,呃……” “走吧,天色已黑,该回府了。”明田起身,淡淡吩咐道。 “少爷,我们就这么走了?”来福兴致蔫蔫道。 明田回头看他:“来福,你说要是有朝一日,少爷我没有现在这权贵之子的身份,没有这万贯家财,你愿意跟着少爷我走么?” “啊?”来福愣道:“少爷您好端端的这么想干什么呢?难道您真的愿意大少爷一人独揽大权?那老爷都没发话呢!” “罢了罢了。”明田轻笑一声,转头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若是二少爷,不,明田有朝一日有此境地,玲珑,愿自赎己身,一路相随。” “玲珑?你!”吴妈妈一脸震惊。 明田回身对她笑笑,招呼着来福离开,来福忙道:“少爷看您说的都是些什么瞎话,当然是您去哪儿我去哪儿了。可是地上的那位少爷,好像是您的同窗来着,就这么不管了?” “不过一介任人差遣的棋子,不理也罢。”那人的声音从屋外慢慢传来,传到地上向冲的耳内,引得他一阵失魂落魄。原来,他的一腔热血,在他人眼中,也不过如此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玖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周明田 第三十五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青山书院的月试已经过去三天了, 虽说明田成功通过月试,让不少有心看他笑话的人都大失所望,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周明锦、蔡夫子和向冲一干人等,但是让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则是明田不仅仅没有名次垫底,反而还名列前茅。 青山书院两百余名学子,明田还是头一次月试能被众夫子们评为前十的。 月试结束后, 名次排列表一出来,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蔡夫子更是摇头晃脑, 险些就要高喊明田作弊有违书院规矩巴拉巴拉一系列的话来了。 明田的名次排列如此蹊跷,自然让不少人心下猜疑, 但有青山书院的夫子们做保, 更有传闻还是戚阳先生亲口承认明田此次进步匪浅,所以许多人的猜疑都被压在了心底。 周敬眼睁睁看着小儿子突然间跟开了窍一样, 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爱花钱、爱玩乐, 但好歹没有闯出什么大祸端来——如果上次为了玲珑姑娘的事情把小郡王和一干朝廷重臣的子侄扔下湖不算的话。不管怎么说, 比起以前一根筋玩乐的周明田, 如今儿子开了窍, 虽然行事更加随心所欲了些, 愈发猖狂无礼了些,呃, 更是花钱如流水了些,但不管怎么说,明田如今也算一个“年少有为”的人了。 不到二十就能开窍, 心思用在读书这类“正途”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成为大名鼎鼎的青山书院的优秀学子一员,由此可见小儿子的天赋!假以时日,三年后金榜题名,有他这当丞相的老爹做靠山,到时候进翰林沉淀,再到六部进修,最后进入内阁那岂不是手到擒来?这么一想,心下一比较,不免发现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小儿子超越现在已经进入瓶颈期的大儿子周明锦那是指日可待啊! 周敬心下喜不自胜,每天去衙门点卯都是笑着的,上朝的时候都要走神一小会儿,连带着被惠帝私下取笑了两次也不管不顾地,反而一回府就找来老管家,牟足了劲的给明田传话,无非是让他好好学习,日后也好成家立业巴拉巴拉的,简单来说,周敬的内心几乎就是“明田啊你总算能做个人了!”这样的了。 周敬看明田的目光犹带了几分光,看这架势,简直就要为二十年后明田接手他的位置,继续权倾朝野、光宗耀祖开始做铺垫了。 不管周敬是怎么想的,蔡夫子为着明田一个月之内的突飞猛进啧啧称奇,口中连连嘀咕了三日,直至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地把明田唤过来,旁敲侧击地好生询问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明田只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这夫子就得去问山长了,明田实在是不能辜负山长的一番好意,只能认真读书,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来回报山长的厚爱了。” 蔡夫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忙跑去问戚阳先生,戚阳先生却是但笑不语,只是招呼着他喝茶。蔡夫子连着喝了一壶茶,把戚阳先生茶室里的小炕都坐热乎了,最后尿遁也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 蔡夫子本还以为明田此次能顺利过关是因为背后使了什么有用的小招数,比方说借助丞相老爹的势力招些门客幕僚为他的学业绞尽脑汁地开小灶,或者多做几份行策诗词让周二少爷背下来到时候直接誊抄。 但这些,不消学子们私下里流传出来,蔡夫子首先就排除了。 青山书院月试的严苛程度,蔡夫子还是很有把握的,他也不认为堂堂一朝丞相会为了小儿子的学业做这等授人以柄的事情,但是问了明田和戚阳先生,蔡夫子还是没能得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这件事慢慢就成了蔡夫子心中的一个谜。 好在不管这次的月试结果有多蹊跷,情节之跌宕起伏有多让诸多学子乃至原身周明田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心下有几多愤慨,几多不平,明田后续在青山书院的表现,无一不证明了,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或许此时明田的学识还比不上备受夫子学子们推崇的许穆青,但他也是青山书院的一匹黑马,甚至毫不客气地说,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他对戚阳先生和戚华庭放大话说的金榜题名,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不管书院的学子们怎么想,明田是真正的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简直可以说是爽歪歪了。 首先就是老爹派人送来了银子,手里钱多了,周明锦这个大傻叉这段日子又仿佛受了刺激一样在家里闭门读书,不光是他读书,还把儿子周炎也拘着闭门读书。 明田偶尔回府,眼前没有这两父子到处蹦跶,芸娘更是被明田上次那一刀吓得几乎精神失常,都不敢在府上端着正室夫人的谱儿了,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出来嘚瑟了,几乎是听见明田要回来的消息就吓得躲进后院,半步不出。 回到周府,天天被周敬耳提面令的教导各种人生大道理,明田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都要生锈了。 唉,没有宅斗的大宅生活,真是寂寞如雪啊,明田只能这样感慨道。 上行下效,因为周敬的重视,明田的地位在周府直线上升,一下子就从原先的被忽视的二少爷成了府上一人之下数人之上的金疙瘩,就连来福,在周府行走也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相应的身份地位了,他可算是,出人头地了! 来福的想法一向是这么朴实无华,能在周府耀武扬威一番他已经快算得上志得意满了。 明田对他的志向嗤之以鼻,然后就加大了对来福的武功操练,让他沿着东院先跑个十圈再说。来福从文不行,但是从武,还是可以的,明田对这个始终忠于周明田的小伙子还是有一番打算的。 按着来福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府上二少爷的贴身小厮,以前都能被无视地要自己去厨房给二少爷烧热水,现在就不用了,一回府,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就围上来嘘寒问暖——虽然大多都是让他给个机会让她们在二少爷面前露脸的。 来福那是丝毫不觑,被一干小姐妹包围着,享受一干小丫鬟们崇拜讨好的目光,感受着其他小厮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来福简直都快要飘到天上去了。好在他还记着明田让他跑十个圈的任务,跑完了停下来歇会儿才能和一干或娇俏、或淳朴的小丫鬟们说说话。 “来福哥,这是我新做的荷包,你看怎么样?” “来福哥呀,听说东院还差两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你看我怎么样?” “来福,二少爷现在在干什么呢?” “来福,你说老爷什么时候给二少爷说亲?又是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咱们二少爷?怕不是官家的闺女,宫里头的公主才能吧,咱们老爷可是丞相呢!” 一圈围着的小丫鬟越说越离谱,但左不过都是围着明田说来说去,都想要讨好来福,让他美言几句,给她们一个在明田面前露脸,甚至暖床的机会。 来福飘飘然,一挥手,颇有气势地让众人排好队,然后高声道:“少爷说了!这几年要静心读书,所以一干房里事,都不能和以前一样混账了!所以,咳咳,让我告诉你们,莫要想着些奇招来上位了!” “啊?来福哥呀,这是真的吗?” “来福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这么编排二少爷,他知道吗?” “来福哥,这肯定是二少爷对外头人这么说的,咱们可是什么关系,那能一样吗?二少爷真有什么事情,你就偷偷地给我说说呗……” 霎时间,失落者有之,愤懑不平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但更多的,还是不信。实在是原身周明田的丰功伟绩太多了,才十五六岁就能和小丫鬟们勾搭在一起,这三年来,自己房里稍微标致一点的小丫鬟都被他得手了,更别说芸娘还处心积虑地专门给原身挑好看的丫鬟送来。就这些还不算,原身周明田还能在外头和许多小娘子玩乐…… 总之,原身周明田做的事情,如今就该归明田背锅。 明田摇着一把小香风扇,扇着风迈步走来的时候,正隐隐听见院墙外头有来福高声说话的声音,他唤了一句来福的名字,来福没有理会他,明田有些疑惑地走出了小院,看到外头有七*八个身段袅娜、相貌不凡的小丫鬟围着来福说话。 众人一见是明田来了,各个眼冒金光,两颊生晕,忸怩不安起来。来福也顿时哑了壳。 “来福,你在这做什么呢?今天的十圈跑完了吗?快些,跑完了我有事吩咐你。”明田十分淡定道,将众人的目光都排除在外,半点不自在的感觉也没有,说完就转身往里走。 “啊?少、少爷您来了?那可是,我都跑完了,这在跟几位姊姊说话呢。”来福结结巴巴道,忙跟了上来。 明田带着来福进了内院,仍旧能听到外头几个小丫鬟失望的话语声,他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问:“你方才在说些什么呢?” 来福遂把方才的情况一一禀明,末了又道:“少爷,您真是这意思?可别是又叫什么,玩的一手欲擒故纵的好把戏,演戏给老爷和外人看呢!” 明田嗤笑一声:“你说呢?” 来福兴奋道:“少爷!我懂了!那您直说,您房里要几个?” 明田唰的一下收了扇子,狠狠地朝来福的后脑勺敲下,道:“脑子里别想些有的没的!少爷我可是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你要以后再这么唧唧歪歪的,从今往后,每天的十圈加到二十圈!” 来福哀嚎一声,大步跟着明田进了房间,又小声问道:“少爷,我懂了,您这是感怀玲珑姑娘的好,所以不大瞧得上府上的丫鬟们了。” 明田轻咳了两下,道:“老爷子都要去给少爷我请几个大夫回来治病了,你还指望着少爷我过以前纸醉金迷的生活?” 来福不吭声了,耷拉着一个脑袋,过了片刻又忍不住上前来笑着要跟明田说话,却被明田的吩咐打断了:“明年三月,京都四大书院和太学有蹴鞠比赛,你去查探查谈,其余书院和太学的蹴鞠队伍水平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钺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若晴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周明田 第三十六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秋去冬又来, 在青山书院读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十一月了。 明田一举解决了困扰了原身十多年不被重视的问题,几乎是一夕之间成为周府除了老爷子周敬外地位最崇高的人,就连周炎仗着年纪小辈分低想要明里暗里别明田的错,也被他随意找了几个错处在周敬面前失了颜面,被勒令关在院子里头闭门读书不出了。 周明锦心下痒痒的很, 看明田愈发不爽快起来,见面总要冷嘲热讽一番, 但有周敬在前头顶着,他自恃大哥身份, 也不敢随意。再者明田略施小手段, 让他衙门里的事情一多,周明锦自己仕途有碍, 每天忙得头晕脑胀、脚不沾地, 就更加没有时间和闲心来找明田的麻烦了。 没有了芸娘周明锦母子在眼前蹦跶, 周炎小屁孩也没什么本事, 明田在周府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顺心如意, 要不是还在青山书院读书, 明田都要感慨一声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了。 在书院里做了几天遵守规矩的好学生,明田渐渐发现了一个事情。 距离那日秋雨和戚华庭开玩笑说日后金榜题名要上门求娶后, 一个多月来,戚华庭一直在躲着自己。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戚阳先生一家就住在云海斋, 书院比较受重视的学子隔三差五就能进云海斋询问课业,这么算下来,总有能见到戚华庭的机会,但这一个多月来,明田却是一次和戚华庭说话甚至正面碰见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何时何地偶然碰见了,戚华庭都会刻意避开——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戚华庭在躲着自己。 明田顿时觉得有些棘手起来,他忍不住自恋的想,要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戚华庭最后没有和男主许穆青在一起,反而是被迫嫁给了自己这个反派周明田,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明田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浑身打了个哆嗦。 要问明田怎到底怎么想? 戚华庭这样胸有沟壑、腹有诗书的女子,当世大儒戚阳先生的独女,就这么嫁人相夫教子,实属浪费。 许是因为女孩儿的娇羞,也许是因为此事到底是明田随口胡诌、空穴来风,又许是因为自家事总归不好打扰别人,总之,任是戚华庭心头百般纠结,她恁是没有把这件事透露一丝分毫给许穆青。 就连向冲,这么个闷*骚的性子,也是嘴巴严实的很,半个字都不会往外吐的,所以她才能选中这么个人去试探明田的口风。虽然选择向冲去试探明田,终归是戚华庭失败了,但她也觉得自己父亲的态度暧*昧非常,是以这些日都只能躲着黯然神伤,寄情诗书了。 戚华庭不是时下那些爱纠结风花雪月的小姑娘,虽然才十五六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但她一旦放下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投身于书本当中,甚至还跟着戚阳先生念了几本史书,受了几堂课,慢慢地就将这桩婚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对于戚华庭来说,少女怀春是什么?嫁人生子又是何物?有史书好看,有地物志博闻,有奇人异事有趣,有策论案子什么的有意思吗? 这也就导致了,许穆青这些日子以来心情很纠结,也很矛盾,但更多的还是失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少年慕艾的女子,这女子还是师父的独女,两人本来还有几分交集互有好感的,但是现在,戚华庭却在躲着自己了! 所谓情感上的欲擒故纵,都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又或者说,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 戚华庭重重矛盾心理状况下,寄情学业后,无意中选择了躲开明田和许穆青,却没料到许穆青越想越想不开,竟是慢慢地心有不平,乃至情根深种了。 只能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又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两人间本有一桩姻缘,此事虽然被明田搅乱搅的不成了样子,但许穆青还是倾慕于她了。 随着明田在学业上的一飞冲天,书院以前那些看明田不顺眼的同窗学子也慢慢地开始接受起他来了。古时人的接受能力还是挺强的,明田不过一个少时浪荡纨绔此时醒悟过头开始奋发图强的人,甚至都算不上四十岁开始读书科举然后大器晚成的那些人,所以在这些自认见多识广的学子面前,宛如浪子回头的明田还是很受欢迎的。 尤其是,这个浪子回头的人,虽然性子有些猖獗,但他的学识颇受山长戚阳先生和诸多夫子们的赏识。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周明田的老爹周敬是当朝丞相。 没有什么是比巴结一个身为朝廷重臣之子的同窗更好的投资了。 吕不韦也要奇货可居呢,周明田那可是丞相儿子!而且他现在还不是个纨绔子弟了,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是以当书院的同窗学子们以各种理由或明示或暗示地接近自己的时候,明田表现的很正常,并借此拉到了一批人马,又成功混进了青山书院的蹴鞠队,一番风波后,又“顺理成章”的成了青山书院蹴鞠队的领头人。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不过是陪着同窗蹴鞠比赛,这可比做别的什么事情要简单轻松多了。是以,在一群人或真心、或假意、或二者兼而有之的情况下,明田很快就重建了一支更有效率、技术更高超的蹴鞠队。 许穆青就是其中一员。 不过这个时候的许穆青,还在为着戚华庭这些日子以来的避而不见心下暗伤,他全副心神用在学业上已是很勉强,已经没有多少精神力气能够腾出来训练蹴鞠了,所以在青山书院的蹴鞠队中,许穆青的表现……很一般。和他的学识完全成反比。 秋末初冬,叶落山黄,天高云阔,北风烈烈,青山书院的球场上黄沙飞扬,寒凉入骨,不少学子都盼着跑起来能稍微暖和一点,也能好好训练为来年四大书院的比赛做个了结,于是训练极不认真的许穆青在被数次击中了脑袋或是走神漏球后,就成为了众人攻讦的对象。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人是为了特意挑起许穆青的怒火,好看看明田对他的真实反应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北风呼啸声中,明田随手拂了拂落在眉前的碎发,掸了掸衣服上染上的几率灰尘,眼神漠然的看着争吵着几乎要推攘起来的几人。那几人,是许穆青和另三个闹的比较凶的,刻意想要加入明田的“贼船”上来的几个同窗。 有人不经意地打量着明田的一举一动,见他额头无半分汗水,神情淡淡的,眼光平静,竟是半点发现也没,心下不由惴惴:一个多月前这位周家二少爷还很明显的垂涎于许穆青的“美色”,怎的现下认真读书起来竟是对许穆青不管不顾了? 一时之间,几人心头百转交集,竟是不知是阻挠这件事还是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的好,于是事态就在一中诡异的气氛中愈演愈烈,直至最后,怒火中烧之下,争吵起来的几人想起许穆青平时在课业上的一骑绝尘,又想起颇受戚阳先生和夫子们厚待喜爱的他,嫉妒,不忿,种种情绪交加之下,一人竟是一把将许穆青推到在地。 训练途中不认真,本就是自己的过错,许穆青心下愧疚,老老实实地站着听训,可没料到一下子就被身前的人推倒在地。 地上是碎末的黄沙,秋末初冬的季节里,干燥,阴冷,粗糙,一下子就将许穆青的右手磨破了皮。他轻吸一口冷气,抬起右手,上头已是隐隐渗出了几丝血色。虽然伤口不深,但也能让许穆青三两日之内不沾水不碰笔了。 许穆青抬头看那人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离家千里来京都求学的普通举子。纵然在普通人眼中,一个举子就是举人老爷,高高在上,但在一砖头砸下去能砸倒一片宗室外戚朝廷重臣的京都,举人和平民百姓也没甚么区别。哪怕这个举人是来此求学的青山书院的学子,贤能之名传遍朝野的戚阳先生之弟子也一样。更何况,能刻意要和明田结交的,还能出头的青山书院学子,哪怕家中父兄不是朝廷重臣,那也是妥妥的“朝中有人”,绝非此时的许穆青能惹得起的。 故而,这人推倒了许穆青,仍旧觉得自己占理,愤愤不平道:“穆青兄,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技术不行,当初可是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的,然后周二少才特意点你入蹴鞠队的,以待明年三月的比试,让你为书院出头。可你做了什么?训练缺席不说,还不专心训练,反而在这里占了一个位置,耽误了其他人!” 到底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口才了得,颠倒是非黑白混淆主次的能力还是有的,明明是自己不忿伤了人,也能三言两语将过错给推到了许穆青身上,咄咄逼人,直至最后,三人都是神情愤慨,几乎指着许穆青的鼻子骂他“其心可诛”了。 “好了,都少说两句。”眼看着许穆青一人难敌三口,纵然有条有理地辩驳了几句,也被更多人反驳回去,再看他两颊微红,双眸愤愤,明田终于站了出来,制止住了众人。 重回巅峰的明田,因为家世和备受山长厚待的缘故,在书院中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建立了远超原身的威望,听他发话了,其余几人虽心下仍有些不忿,但到底是停下了,只不过看许穆青的目光较之以往轻视了许多,也隐隐含了几分别的意味的打量。 明田漫不经心道:“这几日训练的也累了,正好明天夫子们休沐,今晚不如少爷我作东,请几位兄台到北瓦舍看两场戏,也好叫大家放松放松。” 本还以为明田要出来给许穆青出头的几人都有些愣住了,但都还是笑着答应了下来,明田眸光微转,低头看地上萎靡不振的许穆青,很是不见外地拉着他胳膊,一个用力就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如果穆青兄不嫌弃,不妨也一起去吧。不过在此之前,穆青兄还是去医舍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钺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周明田 第三十七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勾栏瓦舍, 在有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就表示了某些灯红酒绿之所,但在这个时代,更多的还只是一个个的类似于后世商业街区的存在。 瓦舍占地面积庞大,内有棚、苑等地,有斗鸡相扑之所,有听歌唱戏的地方,有象虎等马戏之地, 甚至还有专供达官贵人在雨雪天气里跑马蹴鞠的室内球场。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灯红酒绿之地, 像是之前的红楼倚翠,就在临近青山书院的北瓦舍外围。 对于原身周明田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 在勾栏瓦舍之地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宴饮宾朋, 那是常有的事情,而明田比之, 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周敬对原身来此地向来是不赞同, 甚至有些厌恶的, 但换了明田来此地, 他虽然头疼, 但也没什么办法阻拦, 也只能私底下让管家限制一下明田从府上取银子的速度。 原身还从没有邀请过青山书院的同窗来此过,他更多的是邀请以前的那些同为纨绔子弟的狐朋狗友, 而明田来了之后就陆陆续续地与那些人断了联系。反正京都权势贵戚富商众多,这些膏粱纨袴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没了周明田这么个位高权重又有钱的, 还会有别人顶上来代替了他的位置,所以这些人倒是很看的开。 相反,对于青山书院的学子们来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们,倒是很少来这样的地方,便是家境殷勤些的,来的也不多,不像明田,大手一挥,要玩就玩最好的。 青山书院的学子们,大多是家境贫寒,自全国各地求学而来的学子,但凡家里稍微有点权势的,都要把学子们送进国子监和太学,只有少数仰慕戚阳先生为人的书香门第会来此求学,所以明田带他们来此,一个个的,都兴奋之余,也不免有些惴惴,更性情古板些的,只皱了眉头,深感不适。 许穆青倒是对此适应良好,虽然他也同样很惊讶于这个时代的经济发达程度,但毕竟是穿越过来的,更热闹非凡的场景也见过,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拘谨。 明田大手笔一挥,花了重金,又因着周丞相的名头,很是冠冕堂皇的占据了一个瓦舍戏院里头最好的位置,又特意叫人在二楼围栏处摆了好几桌桌椅茶座,邀了约莫十来个同窗好友至此喝茶吃点心,顺便听听小曲,也由着他们做几首酸溜溜的诗词,高歌赋曲几回。 未过几轮,觥筹交错,酒酣胸胆,几人听曲高谈阔论起来,再也没了方才的拘谨,反而都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少年指点江山的意气。 但这其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地坐在旁侧,静静地喝了酒水,满目清冷,周身寂寥。 恰是许穆青。 被众人恭维着的明田随口胡诌了几句,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叫那几人自己玩乐起来,走到一旁微敞的小窗边醒醒酒。 寒冬腊月,瓦舍里一楼大厅处还有着旗鼓轰鸣声,有梨园戏子高声唱着什么,隐有金戈之声传来,想来唱的是一出武戏,不远处茶桌边的几个同窗摇头晃脑,正笑着念着些什么,引得对面来看戏的几个小姑娘频频侧目。 明田笑笑,将窗户开的大了些,抬头就看清了夜幕上零星挂着的几个星子正闪着金色的光芒,有冷风拂面,从脖颈里吹进来,凉飕飕的。他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又回头看那群同窗,这时倒是看清了许穆青轻手轻脚地从几人身边走过。他径自走到栏杆旁倚栏而望,微低了头,似乎是正在看一楼的戏曲。 明田走了过去。 “穆青兄也听戏?”明田问。 许穆青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忽而笑了笑,脸上呈现出一股尴尬的神色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明田继续道:“这几日穆青兄总是心神不宁,莫不是有了什么为难之事?明田好歹与穆青兄也是同窗好友,穆青兄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许穆青两颊微红,双眸闪烁,更是不愿说话了。 他本就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小姑娘的避而不见来患得患失显得既娘炮又很失风度,现在更是因为明田的话语而倍觉尴尬,甚至身形微僵了。他想起两个月多前周明田对自己的“兴趣”,此时心头更是警钟大响,深有一种“我菊花不保也” 的荒谬惶恐感。 许穆青纵然是此世界的男主,但他毕竟还未经多少风雨,两辈子的时光加起来也要比明田小许多,是而他心里在想什么明田都一清二楚。明田见此不由得心下好笑,却是忍不住道:“穆青兄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竟也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神思不属的时候,当真是让人觉得诧异啊。” 明田就站在许穆青后侧方,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遥,从他们身后的位置看过去,就像两人在亲密交谈一样,关系匪浅。正巧,那群还在茶桌上吟诗作对的同窗好友们瞧了个一清二楚,此时都不由自主地纷纷停了下来,悄悄地观望起来。 明田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背后传来的一样,声音飘忽,又飘飘渺渺的,像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许穆青更觉得后背发凉了,身形有些僵硬的侧着抬头看明田。 明田笑得更是恣意了些:“想来穆青兄还不知道吧?不过这事本来也隐蔽,穆青兄不知道也实属正常。不过,哎,我本以为,她会告诉你的,毕竟……华庭也曾属意穆青兄啊。” 明田很是熟稔的喊出了戚华庭的名字,神态极其自然,半分忸怩之态也无,仿佛谈起的不是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也不是戚阳先生的爱女,就像是还在临近桌上高谈阔论的几个同窗一眼的话语。当然,他的声音平淡,眸光自然,也丝毫不像是谈论起倾慕的少女,或是即将过门的未婚妻。 许穆青隐隐觉得心底发毛,似乎能预料到明田接下来要说出怎样惊世骇俗,又或者让他万分痛恨的话来。 明田的神情似乎是显出几分疑惑来:“穆青兄,你可否知晓梁祝的故事?” 许穆青心头大惊。 明田掩唇笑笑,随即察觉这样太过怪异,别过了头,看楼下戏台里唱的穆桂英挂帅,一腔一调的,竟是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许穆青心头却是万般愁绪,一时闪过许多心思,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明田忽而俯身过来,一把压住了他的肩膀。明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许穆青还记得初见时这人还只是个羸弱又似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一个纨绔衙内,却不料三个月内,这人竟是像脱胎换骨一般,不仅文学课业上突飞猛进,力气竟也变得这么大了。 不过就是这么随意地被明田按住了肩膀,许穆青就觉得肩头上似乎有千斤顶压着一般,让自己丝毫都动弹不得了。 周明田此人,委实不简单。 明田眼帘微垂,压低了嗓音道:“看来,穆青兄果然是知道的了。” 许穆青大惊失色,神色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明田看了眼一楼大厅中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的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眸光微垂,刚要开口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忽听得许穆青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对他道:“难不成明田你……其实是个女娇娥?” 明田的脸一瞬间有些皲裂,随即又黑了。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大抵是拿了个马文才的戏份,没想到许穆青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剧情…… 明田轻笑一声,扬声道:“穆青兄真是异想天开。我本想说,穆青兄无权无势,饶是满腹经纶,也怕是在京都不好立足,更别说想着攀高枝,成为戚阳先生的东床快婿了。若说戚姑娘这样的女子,世上能够配得上她的唯有几人?明田自认不俗,当居其一。但穆青兄,便是襄王再有意,也恐琼楼玉宇,终归不是凡人所能触及。” 明田很是玄之又玄的说了一番话,最终归为一句简单的话语:“穆青兄,你看,有权有势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譬如说,抢走你倾慕的女子。” 许穆青的脸色终于如同明田早就预料的那样变了,一时不忿、不平、无可奈何等诸多情绪在他眸中翻转,明田也适时地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重点打击了一下此时尚还是少年意气的许穆青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两人间的氛围,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了。 一侧同来的几个同窗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纷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两心不明,只觉得稀里糊涂的,不晓得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这些人中总有人是人精,一看许穆青愤懑羞愧又不平的神色,再看明田那一脸标准的“是你是你就是你欠我五百万”的欠揍表情,瞬间脑补了许多剧情。 一定是周二少爷想收了许穆青做入幕之宾,却被拒绝了,但是许穆青一个无权无势的书生,哪里拗得过丞相之子的周二少这座大山!? 明田只是笑笑,又道:“穆青兄,现下便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而后一飞冲天了。若是能成,怕是千百年后仍旧少不了一桩佳话,若是不能成……也没什么损失。” 明田侧头,看着被一群人簇拥着上到二楼来的锦衣华服的几人,指了一个紫衣的半百老人道:“此乃家父,家父旁边的人,无需我多说了。” 那人是惠帝。 确切的说,是再次微服私访来玩乐的惠帝。 顿时间,许穆青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炸裂开来,无数想法拂过心头,两辈子为人,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许穆青只觉得两股战战,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一刹那,他的脑海中闪过诸多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在见到皇帝后被赏识然后一飞冲天的例子,身为青山书院隐形的魁首,戚阳先生大为赏识的小弟子,一个穿越而来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许穆青有太多方法可以引起一个皇帝的注意,然后平步青云,自此一飞冲天,大权在握。 到时候,别说毁掉周明田方才语焉不详说的他和戚华庭的婚事了,就是假以时日,将周明田的父亲周敬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但,鬼使神差的,许穆青回头看了明田一眼。 这个鬓发高高束起,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年锐意的年轻人,此时目光很是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如方才他故意激怒自己时的神色一样。 惠帝为何会来此,又为什么来此,周明田又怎么会知道惠帝会来此,周明田又为什么会选在今天来宴请他们这些同窗好友?不,往更远的想,戚华庭这些日子以来的避而不见很显然是和周明田有关的,再往更远的方向想,一个月真的能让一个纨绔子弟改变这么多吗?他到底是蛰伏已久一飞冲天还是真的一夕之间开窍而变得文武全才?而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似乎是察觉到许穆青正在观察着自己的面容,明田眸光含笑的对他点点头。 他眸光沉沉如星海,抿唇含笑的模样,一如少年对友人最适合不过的一个表情。但明明,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的很。 许穆青浑身一个激灵,他心下方才的紧张不忿瞬间都化为乌有,只留下了一个想法:周二少爷,不,周明田此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泊澜 10瓶;星岚 2瓶;似水若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周明田 第三十八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明田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几乎有些呆滞的年轻人, 眼角余光看着周敬和一群人簇拥着惠帝逐渐靠近,又逐渐远离——嗯,就像等待的外卖一样。 许是地方太大、客人太多,惠帝一行人并没有注意到隐在一旁柱子后栏杆旁的明田和许穆青。而许穆青虽然仍旧没有动作,但从他略微发白的面孔、颤抖的双唇、瞬息万变的双眸中似乎可以窥见他矛盾内心的一角。 有因必有果,许穆青今天选择了如何表现,他日就会决定他在明田计划里真正的角色。 意料之中的, 他没有出头。 喜欢脑补的人,心中终归难免会多想些问题, 搞不好还能越脑补越吓自己,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许穆青和明田身上, 明田觉得搞不好许穆青脑补出来的东西已经和真相相差无几。 明田只是笑笑, 这次他的目光在跟着惠帝和周敬的人群中逡巡一圈,仍旧是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周明锦的身影。看来前段时间明田给他找的一些“小麻烦”, 对周明锦来说不算“小麻烦”, 至少就能让他休沐日也焦头烂额的没有心思也没有那个能耐往上爬了。 简在帝心, 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简单, 但要维持下去, 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看着许穆青没有出去出风头的意思, 明田轻声道:“走吧。” “去哪儿?”许穆青惊道。 明田佯装了几分纨绔语气道:“今天可是少爷我请客大家一起出来玩的好日子,穆青兄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在这里看大戏?” 明田和许穆青回了那两三桌同窗的位置上, 众人见两人回来,自然又是一番调侃的叫两人作两首诗出来谢罪助兴,甚至还有两个人对着明田挤眉弄眼, 笑得一脸暧*昧。 领头之人亦是明田颇为眼熟的一个同窗,这人也曾在球场上在明田身旁多次旁敲侧击的打听些明田的意向,这人名唤李殷。李殷此人,生得宽眉高鼻,身材魁梧,气质凛冽,比起读书人,他倒更像个刀口舔血的屠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李殷的文采却是在青山书院排的上名号的,至少他也是被众人看好的能在三年后中榜的学子之一,而且“胆大心细”一词,用在他身上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明田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李殷的表现,眸光微闪,不禁笑了笑了。 明田与他们随口聊了几句,端起一杯酒,正要小酌一口,突觉得身侧传来一道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目光,那人目光灼灼,隐有怒意。 不用回头明田就知道看着他的是谁。 周敬。 明田宛若未知,仍旧招呼着几个同窗拼酒。 最先注意到周敬目光的反而是李殷,他轻轻碰了碰明田的胳膊,努嘴朝周敬的方向指了指。明田回头,只看见惠帝性情温和,眼光含笑,端的是一派慈善长辈的态度,委实不像个九五之尊,而他身侧的周敬的目光则显得有些惊悚不对劲了。 周敬许是也没想到,为什么偏偏每次陪着皇帝鱼龙白服的出来玩乐,都能碰上自己儿子。 上次是为了见颇有盛名的玲珑姑娘一面,见识到了自己儿子出尽风头的一面,惹得他这个“很有意思”的纨绔子弟在惠帝面前混了个眼熟。 这次呢? 这次周敬特地挑了和红楼倚翠不一样的地儿,选择来瓦舍听戏,就是为了避开近段日子颇受玲珑姑娘欢迎的周明田,没曾想又能碰到自己儿子宴请宾朋。 周敬目光有些凝滞的看着明田,看他高朋满座,酒酣胸胆,看他欢声笑语,听他妙语连珠不断,而且周明田又是被众人围着的,再加上锦衣华服,少年人颜色殊盛,看这宾客尽少年挥斥方遒的模样,当真是好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番形态姿势,惹得瓦舍内不少人频频侧目,些许年长者目露怀念,些许年轻者目露不忿,又或是跃跃欲试。 周敬则是有些头疼。 他是想让小儿子在惠帝面前混个脸熟以后好做官来着,但这不代表让惠帝看见周明田那些混不吝的一面。细数满京都的衙内和王孙子弟,能以一己之身和几乎半数的权贵交恶,又能和一干穷学子们不顾形象地在勾栏瓦舍之地吟诗作赋——不得不说,饶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周敬,也不得不承认小儿子周明田,真特娘是个人才! 惠帝笑吟吟道:“存亮,今日可是巧了,又碰上你家的那个‘混世魔王’了。” 周敬嘴巴里像吞了七*八斤黄连似的,苦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眼帘微压,眉眼低垂。 惠帝却是径自朝着明田一行人的方向走去了,周敬几人大惊,忙跟了上去。 明田伸手按捺住了众人火热的气氛,转身朝周敬拱手行礼:“父亲安好。看来出门看黄历还真是个好习惯,我今天运气就不错,竟还能亲眼看到您那来瓦舍游玩的一日。” 他神态自若,一点也没有被父亲抓包玩乐不思进取的懊恼或是悔恨,语气里反而充满了揶揄色彩,若非话语中的“父亲安好”几个字,倒真像是周敬经年未见的老友一样,而非是他的儿子了。 周敬气得嘴唇边的两撇胡子都飞了起来,一双狐狸眼圆睁,但偏偏拿明田没有办法。 明田又对惠帝拱拱手,笑得肆意:“小子好运道,竟是又撞见先生来此地游玩了。” 他称呼惠帝为先生,是丝毫没有挑破惠帝的身份的意思。不过也是,从未面过圣的周明田,在惠帝和周敬眼中,就该是不知惠帝的身份的,只能猜测他是周敬的老友。不过就算是周敬的好友,那也是他的长辈,明田这番姿态,正好对的上。 惠帝看看周敬,又看明田几人,笑得温和:“也是巧,不知周、周二少,这次又是在玩些什么?” 明田摆手道,一副少年痞气的模样:“哎,甚么周二少,那都是些身边友人的诨称,登不得大雅之堂。您既是父亲的好友,便是长辈,先生唤我明田就是了。”这句话听得许穆青心底直突突,合着平日里自称“少爷我”“二少爷我”最多的不是你自己来着? “不过说起玩乐,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大家伙随口议论几句天下大势。”明田很快接道。 “哦?天下大势?”惠帝不禁挑了挑眉。 李殷几人的眼皮也狠狠地跳了跳,嘴角微微抽搐。他们方才明明是在说这勾栏瓦舍之地的游乐场所来着,这顶了天了能和风花雪月粘上一点关系,而不至于被人说成玩物丧志,怎的到了周明田嘴里,就大言不惭的变成了少年挥斥方遒书生意气指点天下大势了? 虽说如今朝野风气开放,只要你不大刺刺的上街头大喊着说“我要造反当皇帝”,身为学子议论朝政很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那些太学生们议论的是什么,他们谈论的又是什么,怎么能相提并论? 当下就有人按捺不住地想反驳几句,但李殷眼疾手快,当即拉住了这人的衣袖扯了扯——废话,周明田他老子周敬在这里,就算周明田把牛皮吹上了天,他们这一群人也得赔笑着,万万不能揭破的! 然而首先揭破的就是周明田他老子周敬:“黄口小儿,真是一派胡言!” 周敬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看的明田嘴角的笑意深了半分。 惠帝仍旧笑意吟吟地看众人,竟是没有半分责怪或是耻笑的意思:“存亮,你生什么气呢?都是一群少年人,有此想法也很正常。你倒是说说,你们谈论了些什么,又讨论了出了一个什么结果?“后面的一句话,是对着明田说的。 始终微垂着眼眸的明田,此时终于抬起了头,少年稍显稚嫩的脸上满是自得,眉眼微杨,眸光璀璨如星辰,恰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少年自得之色,与寻常少年在长辈尊者面前出风头的神色一般无二。 然而这幅神色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着明田的许穆青眼中,就成了明田心机深沉、表里不一、胸有城府的举证。 “八月江淮大旱,农作歉收,江淮一地饿殍遍地,而关中却发大水,横江千里绵延不绝,灾民数十万,这些都是最近让朝廷诸位大人焦头烂额之事。”明田一张口,就唬住了不少人。 李殷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明田所说确实不假,可他们方才明明讨论的不是这些,而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若是周明田不管不顾地叫一个人上来陈情——李殷光是想想那场面,就忍不住为自己或是为那个同窗默哀了一秒。要是地上现在有个缝,李殷保管第一个就能钻进去!他是实在没料到,向来胆大包天的周明田,竟能熊心豹胆到这种地步! 李殷毕竟不是青山书院那些没见过多少达官贵人的普通学子,周明田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丞相周敬,那能和周敬在休沐日一起出来玩乐,甚至称呼周敬的字、并且被周敬隐隐以尊相待的人,能是谁? 非富即贵! 李殷想想周敬的身份,看着明田反常的表现,又看着眼前哪怕这笑得和颜悦色的中年汉子,心中大胆猜测:哪怕这位“先生”不是当朝天子,也是一位王爷。 李殷只觉得两股战战,大冬天的,竟然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当着众人的面,他生怕以一己之力毁了这约莫是周敬的一环计策而引得后续麻烦不断,他怕是就要第一个上前捂住明田的嘴,然后自己发言了! 没错,在李殷眼中,能让自己的小儿子在大人物面前出尽风头,博得一个好印象,这无疑是丞相周敬的计策,而不是看着就吊儿郎当又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周明田的作风。 尽管明田在青山书院一鸣惊人,但他此时所展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在学识文采上的过人之处,而远非如今这揣测人心的一幕幕,所以李殷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至于周敬脸上那再显眼不过的震惊和怒意,李殷表示,朝廷中的人嘛,谁还不会有两副面孔了? 此中翘楚的丞相周敬,那可真是说怒就怒、说惊就惊,半点不带犹豫的! 李殷心下大为叹服:周丞相,真不愧为我辈楷模啊! 明田这个开头虽然一下子唬住了不少人,尤其是以李殷和许穆青为首的几人,两方人马都开始猜测方才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难不成明田就和他们中的谁完成了立题、开言、辩驳、归纳、总结等一系列进言流程? 同为青山书院的学子,大家伙谁不知道谁,顿时有不少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许穆青——方才只有他有单独和周明田在一起说话的机会!但是很快众人心里就开始打起鼓来: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又能说出些什么来? 在场众人中,怕是只有许穆青、李殷和周敬三人对明田的打算或多或少的了解一点,但不同于李殷猜测的这是周敬为明田铺路而做出的准备,周敬是觉得小儿子奇奇怪怪又胆大包天,唯有许穆青,身为局中人,隐约将明田的打算猜了七七*八八。 但是这其中最为忐忑不安的也是许穆青,方才明田还几乎就是明确的指出了周敬身旁这其貌不扬又性情宽和的中年人的身份,让他做个选择,许穆青选择了蛰伏以静观其变,相当于变相的站在了明田一侧,但是转身明田就将话题又引了出来——这一出出好戏,不得不让许穆青猜测明田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先许穆青还以为明田是奉了周敬的命令来招揽他的,毕竟他就算成为了戚阳先生的弟子也是初来乍到声名不显的,唯有在青山书院的名气有那么点,所以许穆青猜测方才的举动是好让他在惠帝和当朝丞相周敬中选择一人,但如今…… 许穆青是真觉得头疼,脑子里空空如也,连明田所说的话也听得迷迷糊糊的。 先且不论这几人的真实想法,明田抛出来的话题还是多多少少吸引了一点惠帝的兴趣的——无论是江淮一地的干旱还是关中的洪涝,都是惠帝这段日子以来颇为头疼的事情。 不过他虽然有点兴趣了,却也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来。 无他,身为天子,想要出人头地在他面前献策的人实在太多了,近三四个月来关于干旱和洪涝灾害的调粮救民、安抚民心、调度官员、惩戒贪官、甚至来年粮价上涨、疫病蔓延等事情他都有做准备,所以这么个老生常谈的事情,他虽则有几分兴趣,却没了最初的兴致勃勃。 明田继续道:“这些事情,朝廷自有一套流程和规矩法度,我们能献的策,早有无数贤才献完,甚至已经彻底实施了下去。所以,我们没有为这两件事争论不休。” 惠帝罕见的点了点头,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周敬适时站出来:“不错,朝廷自有一套流程已经彻底准备下去了,再者国泰民安,国库丰饶,纵然两地多了数十万灾民,但各地粮仓加上从江南调过去的粮食,稳住大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周敬说出惠帝想说的话,又适时吹了一波国泰民安,也就是变相的吹了一波惠帝,果真见着惠帝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明田却摇了摇头:“父亲说的极是,虽然灾情是压下去了,但是更大的灾难,却已经冒出了头。” “这种灾难,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大厦将倾之兆!此乃大势,势不可挡!”明田厉声道。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首先诘问的是周敬。 周敬心里还在庆幸,幸亏他反应的快,率先把周明田的狂妄之语定做失心疯的言论,保住了他的性命再说,免得小儿子不知天高地厚说些妖言惑众的话得罪了惠帝,又或是,真叫他风言风语的说些什么,但实则腹内草莽让惠帝厌弃了去。 然而惠帝此时心里却打起了鼓——不是为了明田的一鸣惊人说什么大厦将倾、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亡国之语,而是在想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了? 古往今来,但凡自认有学之士想在君王面前献言进策一鸣惊人的,从远的来说有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多先人如苏秦张仪一流,近的比如先帝和本朝的戚阳先生等人,哪个见了君王的第一面不是说“国君啊你的国家药丸”、“你的黎民百姓怎么还没反”、“君王啊你其实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的? 惠帝表示,在如今这个言论颇为自由、乡下老汉都能因为天不下雨而大骂皇帝的时代,他听过更危言耸听的进言都有,远非明田这么个“小打小闹”能比拟的。 但唯有一点不同。 那些进言之人多为思想激进者,他们是一群想要在君王面前献策以期家国大策或是封侯拜相的有识之士,虽然以惠帝如今的眼光看来,明田等人离戚阳先生那样的大家水平还有很远,但他们想出风头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按理来说,周明田此时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么他做此番言论是为何意?惠帝虽然为人性情宽和,委实不像额个皇帝了些,但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细胞的,眼角余光不由得瞥向了身旁的周敬。 明田才不管他人的想法,他按着自己的稿子继续念叨:“父亲这话说的就早了些,昔日蔡桓公见扁鹊,也是您这样的心理来着。” 周敬气得三高险些又犯了。 惠帝虽然性情宽和的不像个皇帝,而是像个好好先生,但毕竟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的,朝堂上的文官们虽然大多脾气上来那是敢怼着他的鼻子阴阳怪气引经据典的骂到前朝,但下了朝堂,尤其是在私底下,惠帝还是被众人千依百顺的哄着的。 而且,惠帝有时性情来了还会带着朝廷重臣去红楼倚翠点姑娘们听曲玩乐,但有时面对一些“真名士”的“冒死劝谏”,他反而没了多大的兴趣,而是由着性子来,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走人。 能有惠帝这样的人做皇帝,这个朝廷,要不是有着以周敬为首的一干内阁成员,怕是早就被周围的踩狼虎豹撕碎了吞进肚子里——也幸亏是惠帝运气好,前半生有周敬,后半生有许穆青,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承包了他几十年帝王人生中的所有灾难祸害,直接把地狱模式的开局皇帝游戏交给了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亡国去了。 而惠帝呢? 他吃好喝好玩好,辫子一翘上天了,把烂摊子留给夺嫡夺的死去活来的儿子们,却又因为待人以“诚”,还能被诸多老臣怀念的过一辈子,死了千八百年还能在历史上留个“仁”的名声,而把亡国之君的帽子送给他的儿子孙子。 从某个角度来上说,惠帝简直就是个“帝王人生赢家”,身前死后都有人背锅的。 惠帝可谓是“身经百战”,对明田的这一套流程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换句话说,这些套路那都是他看剩下的,所以一看明田这是要开始“劝谏君王”的模式,一想到百官和真名士们看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惠帝当即就生了逃遁之心——毕竟快过年了他也只是想着拉着好友下属出来吃吃火锅看看唱戏的再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大被同*眠,没想着寒冬腊月的出来快活还要被人拉着干活学习的! 他转身对周敬道:“存亮啊,我们来这之前是不是在天下第一楼吃了烹羊肉来着?” 周敬跟在惠帝身边久了,一眼便看出惠帝的打算,当即表示:“是啊,现在是腊月份了嘛,冬日羊肉加美酒,也是一绝。不过吾可能是年纪大了,这大补之物吃不得多少,现觉肠胃有些不适。” 惠帝当即点头:“是啊是啊,存亮年岁不小了,朕、吾,吾也是一样的,所以你看我们还是先找个方便之所……?” 周敬当即对明田甩了脸色,拿出了老父亲式的命令:“明田啊,既然你和一干同窗好友在这里聚酒看戏,吾是长辈,在此总有让你们不得畅快之处,我看不如还是先走为妙,让你们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好好地再商量商量。” 说话间,惠帝已是和周敬你一句我一句地将明田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可见两人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过。未等李殷和许穆青两人反应过来,惠帝已几乎是以拉着周敬的袖子、领着一帮人以一种落荒而逃的方式远离了。 脑补太多的李殷和许穆青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说好的周二少爷进言顺利带着他们一帮人等“鸡犬升天”得道飞升,怎么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了?难不成这世界上还真有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一说? 李殷和许穆青都有些尴尬的看着一切的发生,随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看了看明田,却见他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宛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心下稍疑的同时,不免又叹服明田的心大。 明田却只是看看两人,并不出声。 出了这一场不是闹剧的闹剧,几人也没了什么喝酒看戏的心思,稍坐片刻后纷纷向明田请辞,众人约好了下次练蹴鞠的时间,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许穆青和李殷二人是最后离开的,在李殷拉着明田的袖子几乎算得上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一番“同窗情深”之后,李殷也离开了,许穆青立在原地,想着今晚要不要和周明田问个清楚,他有太多的疑惑了——关于戚华庭,也关于周明田的。 但是还没等许穆青开口说什么,明田就展开一把折扇扇了起来,冬天气候低,他却还偏偏打开了瓦舍一边长廊上的小窗一边扇扇子,一股清凉凛冽的冷风钻进来,把瓦舍里的胭脂水粉味冲散了大半。 “周二少爷……”许穆青轻声唤道。 明田却是冲他招了招手,指了指窗边的一条小巷:“穆青兄,别急着回家,也别急着找我问些事情,现在位面还是太早了些,你看,现在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许穆青朝着明田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笼红烛衬托下,一行锦衣华服的身影从稍显阴森的小巷中钻出,他们簇拥着的两人,恰好是去而复返的惠帝和周敬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辞 2个;执事、奶酪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周明田 第三十九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惠帝和周敬去而复返, 着实令许穆青惊讶万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面前这个年岁还不到弱冠之龄的青衣少年有关。 此时此刻的他,正面露无聊之色的把玩着手中的玉扇,精致且价值千金的玉扇在他手中上下翻飞,透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却也让人觉得,危险万分。 “你想做什么?”许穆青颤抖着发问, 终于将时至如今最为困扰自己的问题问出。 明田没有说话,许穆青又道:“他、他们要上来了, 是来找你的吗?” 明田这次摇了摇头:“不, 准确的来说,他们是来找你的。” 明田说完, 合上了窗户, 转身望着许穆青, 眸光璀璨, 嘴角含笑, 看的许穆青浑身一个哆嗦。明田叹气道:“不过嘛, 现在我想穆青兄是没有那个和他们周旋解释的心思了,不妨跟着我去隔壁的瓦舍象棚里看看马戏, 热闹热闹,也好躲过这一场‘来势汹汹’?” 许穆青抿了抿唇:“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会跟你走呢?” “那你说惠帝和周敬为什么会去而复返?难道他们真的是去方便了一下然后回来继续听我的废话?” 许穆青不说话了, 明田唤了来福,领着两人从瓦舍间的空廊穿梭而行,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深夜还在摆摊卖小吃,或是卖些面具玩具的人,可见这个时代夜生活的丰富。明田买了三个面具戴在三人的脸上,三人盯着北风的呼啸,看着瓦舍周边灯火纷繁的热闹场景,几乎算得上是从惠帝和周敬一行人的头顶正大光明地走过,可惠帝和周敬几人行色匆匆,压根就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到了象棚,大象的声音和人群的喝彩声从里头传来,一阵喧嚣烦扰,来福领着明田和许穆青进了一间早就被预订下来的包厢,里头的茶水点心还是热的,甚至烧了一小盆炭,熏得整个屋内暖融融的,让几人身上的寒意都散了些。 由此可见,这个房间早已备下多时,明田今日的一举一动,乃至惠帝和周敬、许穆青等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预料之中,这让许穆青从心底生出一种惶恐感,不过隐隐的,他心地又生出了一股紧张,这种摸不着头脑却不禁让他从心底深处升出来的敬佩,让许穆青浑身颤栗。 那是对神秘莫测的强大之人的忐忑和颤栗,同时还有着从心底缓缓升起的权势与欲*望。 明田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提示,许穆青对他的崇拜程度终于从负数一举升到了48点,看来这次“奇遇”,给许穆青的震撼不可谓不小,而且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许穆青这厮,脑补的效果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达到了明田的预期。 这么看来,他花费精力撒下的网,已经可以开始慢慢地网罗收编了。 明田从容地在圆桌边坐下,来福给他沏茶,他看了看许穆青,随手指道:“穆青兄,怎么不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许穆青浑身一个激灵,僵硬着身躯坐下。到了这种地步,明田也不客套了,直接道:“这几天,穆青兄怕是有的忙了,我看今晚回去怕是得连夜撰写一篇策论,好来应付惠帝和周丞相。” “……周丞相,不是明田兄你的父亲吗?” “公是公,私是私,父亲一向秉公办理,此等关乎国本的大事,绝非我一个昔日纨绔,如今的黄口小儿能插手的。”明田抬眸笑道,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看他这番说辞,分明还是对方才周敬在惠帝和诸多同窗面前毫不留情面地唾骂他胡言乱语、还是个黄口小儿而耿耿于怀。许穆青舔了舔唇,试探道:“不知明田兄有什么见解?” 明田扬眉道:“这还不简单?我看穆青兄应该是早有想法,甚至算得上是颇有所得才是。不就是我方才随口乱说的甚么大厦将倾之语么?” 尘埃落地,许穆青本一直以来嗡嗡作响的大脑反而清醒了,他斟酌片刻,想要开始讲述自己对于历朝历代封建王朝的心得,谁料只是开了个头就被明田打断,他只冷冷吐出几个词:“土地兼并,阶级分化,变法图强。” 许穆青脑子一嗡,嘴比大脑快的先问出了一句话:“天王盖地虎?” 明田还没出声,一直在旁站着不说话的来福突然出声了:“咦?没想到许公子还懂得江湖武人的‘切口’一说?听这意思,原来许公子不是青城人士,而是北边走江湖来的?” 许穆青哑了言,看明田神色又不像是惊讶或是别的什么,心底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一样,痒痒的,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把话题扯到明田方才说的几个词上。 明田哦了一声,把缘由扯到了许穆青自己的手稿上——按着许穆青的想法,能在这个时代有这么清晰的认知封建王朝崩塌本质的人,若非领先时代百年之久能开一代先河的有识之士,就是和他一样,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他们站在时代巨人的肩膀上,所以能贯彻古今的看待这个朝代的许多问题,而它最为白蚁虫蛀的一点,更是能从后世近百年的史学家乃至哲学家经济学家等人得出,甚至还有一些相应的解决办法。 明田会这么说,也是一点也不担心后果如何,反正他说的话都是有来源依据的,而那来源依据也正好出在许穆青自己身上——事实上,在原来的世界轨迹中,二十年后,许穆青已取代如今周敬的位置,成了整个朝廷的支柱,面对大厦将倾的场景,面对从险象环生的夺嫡中走出来的新帝,许穆青就呈折写过这么一篇策论。 但是毫无疑问的,新帝不同于惠帝,他是从兄弟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万不能容忍有人动他的大饼,所以许穆青最后还是未能得偿所愿。 而根据原世界的轨迹,其实许穆青最早是从青山书院就有这种变法的想法了,和戚阳先生的谈话更是萌发了他在异时空干出一番利国利民的大事业来的野心。也正是他的朝前思想和赤子之心,让戚阳先生破格,不计身份地位和年龄的收了他做关门弟子。二十年的时间,足够许穆青从各类史书以及当世的县志上搜集案例和数据,让他写出一篇足够名垂青史的策论,但无奈,帝王不允,所以他的变法计划还是流产了,而这个王朝也在又苟延残喘了不到二十年后,终内外皆敌,四崩五裂。 明田对“盗窃”许穆青二十年后的思想结晶以及众多世界各位专家们的总结来启发现在的许穆青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反正无论过程如何,这篇策论最终还是要由许穆青写出来的。 不同于明田的“诸事不管”,许穆青却是越聊越起劲,直至最后,双颊泛红,两眼明亮,精神奕奕,整个人几乎处于一种兴奋至极的状态,他越是和明田聊天,越是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隐士般的超前之士,而且好巧不巧的,这个人还算得上是自己的“知己”! 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而此时许穆青对明田的态度,则是从面对高深莫测的纨绔同窗变成了深藏不露的绝世之士,甚至他能感觉的到,对方绝对有所隐瞒,或者说半藏不露——这是许穆青唯有在戚阳先生身上才能察觉出来的效果。而此时,他对明田的态度也逐渐转变成了和戚阳先生一般无二的崇拜。 一番谈话下来,系统提示明田,许穆青对他的崇拜值已经达到了70个点,和戚华庭的30个点一比,简直算得上是对他崇拜至极了。 聊至半夜,瓦舍间的人少了些,但是外间喧嚣纷扰声不停,屋内的炭火逐渐减小,明田欲要起身告辞时,许穆青突然起身,仍旧不死心地脱口问出了一句话:“奇变偶不变?”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明田。 明田却是冷静道:“穆青兄,不如一起造反如何?” ****** 许穆青几乎算得上是踮着脚尖飘着回了学舍,随即又是一*夜未眠。 明田倒是睡的很安稳,一点也不介意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惹得许穆青和来福两人都心惊胆战又或者热血沸腾忐忑不安的辗转难眠了一整夜。 腊月多雪,书院放了假,朝廷也放了年假,明田带着每每看着他都一脸欲言又止、千方百计想着要劝他如何“改邪归正”的来福回了周府。 来福是这个朝代土生土长的人,本来跟着原身周明田作威作福、惩善扬恶、欺男霸女做多了,此时乍听明田的造反一说,心下还是惊疑不定,随后竟是诡异的认同起来了——没错,这才是熟悉的少爷! 本来么,少爷突然转了性子爱上了读书学习,还说什么要考科举,不去瓦舍听戏秦楼楚馆找小姐姐过夜了,就算去红楼倚翠竟然也只是听歌识曲红袖添香的研墨读书——有那么几次,来福险些以为现在的少爷不是以前的少爷了,但这次听到少爷的造反想法,他想了足足三天之后,竟也是诡异的认同了起来。 这才对嘛!不搞事就不是周二少爷周明田! 许是明田那日嚣张跋扈的态度还有余威,便是今年这个年,周敬时常入宫伴圣,没什么时间和精力管府内的一干事情,府内也没有筠娘搞什么小动作的来恶心他,而周明锦更是因为年终考评不理想,忧郁惆怅了一整个年。 这两个人不好过,明田心下就痛快,高兴的每天都能多吃一顿羊肉火锅。 就是有时候出来散步,碰上了周明锦的儿子周炎,这人仗着是府上的“长孙少爷”,颇得周敬疼宠,一向看明田这个二叔不爽,上次被揍了一顿,但许是少年心性,颇不服气,看见明田嚣张跋扈的气焰又暴涨了起来,竟然偷偷地使些小孩的技俩。 所以周炎在大冬天下着暴雪的天气里,被明田压在雪地里暴揍了一顿,直被打的鼻青脸肿、涕泗横流、呜咽哭泣,分不清南北。不止是周炎,还有周明锦的小儿子周燃,两个人都被剥光了衣服光溜溜的躺在雪地里,叫来往的仆人们看了个干净,颜面无存。 面对熊孩子,明田向来是手不留情,此番不顾众人阻拦劝着的“他还是个孩子”、“孙少爷是二少爷的亲侄子”一系列说辞,半点也不留情面。 更何况,周炎周燃二人从小耳濡目染,备受周明锦夫妇以及筠娘的洗脑,觉得周府所有的财产都是他们大房的,明田不该存在这一系列思想,对明田是深恶痛绝,觉得为什么府上最好的东院被明田占了去,为什么他们要对着一个纨绔二叔毕恭毕敬……总之两个孩子都对明田充满了恶意。 周明锦夫妇气焰嚣张的跑到明田院子里抢回自家小孩,一边抢一边哭诉明田作为叔父的“不慈”,两人又带了不少家仆,一边哭一边高声对着门外大喊,把这件事闹的轰轰烈烈的,甚至坊间都有不少传闻,说是周二少辣手摧亲侄子,简直不配为人! 周敬入宫见惠帝的片刻功夫,回家就碰上了大儿子大儿媳一家拉着两个已经被冻得流鼻涕的孙儿对他哭诉明田的“恶行”,明田又是一副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模样,周敬只觉得头更加疼了,险些没能三高又犯了。 不过自从明田被确诊日后子嗣艰难后,周敬就深觉对不住他,身为当朝丞相,治家不严,幸而是惠帝信任他,不然一个家宅不宁、宠妾灭妻的帽子扣下来,面对诸多政敌的前仆后继,周敬光是想想那个局面,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从他把府上隐有正室派头的如夫人筠娘发落一番后,不是没有听到风声的人想要给他牵桥搭线的让他续弦,只是一则周敬年纪也大了,长孙周炎都十二岁了,此时娶妻都能做人家祖父了,未免太荒唐;再则他身为一朝丞相,无论与谁家结亲,都能给人一个卖女求荣、以权压人又或是结交朋党的印象;再退一步来说,周敬都到了如今这个身份地位了,也不想自己头上再多一个岳丈大人来。 所以周敬干脆不娶了,而将管家权从筠娘和周明锦媳妇手上拿回来后交给了自己的心腹管家,是以这次周炎周燃和明田三人的行径也被新任管家婆一一如实地告知了他。 所以,大年夜的……周炎和周燃反而以不敬长辈的由头被发落到跪祠堂。 明田第一次觉得,原来惩治熊孩子,用一个孝道压下来,简直就是无所不利。当然,也只能在这些以孝治天下的古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予你成歌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周明田 第四十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来年开春, 忙碌了一整个年关的惠帝和周敬,还有许穆青三人,终于齐齐碰了个头,作为“牵线人”的明田,也很是光荣地被叫了一同前往宫中面圣。 面圣这种事,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明面上还是第一次, 更别说是惠帝身边的内侍亲自过来传口谕让他进宫面圣的,可以说惠帝是给足了明田和许穆青面子。 当然, 这多多少少也为明田招惹了一些周明锦的妒意——毕竟他都三十多了,早已入宦十多年, 却也从来没有被惠帝传召入宫面圣过。 周明锦心下很是忿忿不平:不知道还在青山书院混日子的、满京都坊间传闻都是他是个纨袴膏粱的、年不过弱冠的周明田又是哪里来的这个机遇? 周明锦很容易就将此事记在了同时被传召入宫面圣的周敬头上, 心里百感交集,心道果然嫡子和庶子还是不同的。他想起自己过去三个月在衙门的事情上的焦头烂额而寻求周敬援助的时候, 却被告知让他自己想办法, 此时又联想到明田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衙内能有如今进宫面圣的机会, 心下更是忍不住妒意横生。他心情波荡起伏, 却不想想,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 老大周炎和老二周燃,同为正室所出, 他还更为看重周炎些呢。 周明锦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田和周敬都没有那个心思去观察揣摩了。明田正闲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稍稍抿了一杯茶水, 随后安慰着一旁坐立不安的许穆青。 两人还在偏殿等着惠帝召见,临近大考,许穆青像是患了考前综合征一样,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走来走去,又是喝水又是整理衣服,甚至闲了还要问明田他的发型有没有乱。 明田干脆没有理会他,许穆青只能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们见惯不惯的目光中继续忐忑不安着,随后,两人被传召入内。 这是一场许穆青的独家秀,明田完全就是一个旁观的角色。 按着两人原本计划的,许穆青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甚至堪称绝妙的开门红。虽然在明田看来,如今的许穆青还太过稚嫩,思想还不够成熟,而且许是给他的时间太短,能搜集到的数据和案例也太少,所以许穆青今日的水平完全不能和原世界中二十年后的水平相提并论。 但作为头一个吃螃蟹的人,许穆青作为当世头一个提出这种思想以及提出解决办法的人,还是引起了惠帝和周敬的极大关注。 虽则如此,明田还是能从两人忽而恍然大悟,却在许穆青提及解决办法时的言辞闪烁以及神态表情上观摩出他们的一二反应——看来,对于许穆青的变法方法,两人显然已是意识到了往后的一片腥风血雨。如今朝堂朋党争权,世家林立,文官武将势大,宗室尾大不掉,要想变法成功,可以说满朝文武、乃至朝野上下都是惠帝的阻拦。 要么来个最为彻底的变法,改朝换代——可那是惠帝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只能选择变法图强,但是一提到变法,想起历史上那些因为“劳民伤财”或是变法失败而下台的皇帝,惠帝举棋不定良久。 室内一片寂静,静的明田甚至只能听到外间北风呼啸的声响。 站在原地沉默犹疑半柱香后,惠帝终于开口了。 他问许穆青有没有想法入朝为官。随后像是才想起了明田似的,顺便看了明田一眼,也加上了他的名字。很明显,问明田就是为了给周敬一个面子,顺便让许穆青安心。 作为一个举子,许穆青已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虽说这么直接应召入官途,在他人看来多少有点走后门的意思,也不如科举一甲能入翰林入内阁来的光明正大底气充足,但毕竟是惠帝亲诏,一下子就能成为天子近臣,也是不少衙内先生们争前恐后的一种办法。 只能说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 不过这个时候,恰巧在许穆青提出了这篇策论后让他当官……很显然的,惠帝存了让许穆青这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一个在朝野毫无背景的普通学子来做这把刀的意思。 一把即将挥刀砍向满朝勋贵、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乡绅地主的刀。 这是一条千金艰险万分、后退无门的举步维艰的路,稍有不慎,殒命当朝是很快的事情。 对于此时的惠帝和许穆青来说,这是一条艰险万分、甚至可以说九死一生的道路——当然,到了最后地步,死的只会是许穆青。 许穆青出列,拱手而拜,神色平静,他的礼仪风度不比那些勋贵出身的差,甚至因为他本身样貌气质的原因,更显得风度翩翩,让人心生好感。毕竟是此间男主,也是能被历尽千帆的原身周明田看上的人,颜色殊盛。 惠帝给的路,或许在以前是许穆青走的最顺畅的一条路,但现在,他有了另一条选择,所以,他自是拒绝了。 明田亦是出列,言明和许穆青一样要等到两年后科举中榜再来谈明变法之事。变法需要准备充分,二人分条缕析阐述明白,一一禀明利害关系,又偏偏是一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惠帝根本无法拒绝。 周敬仍旧留在宫中,明田和许穆青被宦官毕恭毕敬地送出宫门。 早春夕阳遗韵,天边云彩绚丽,暖风熏人,新芽吐露,两人站在宫门口,忽而对视一笑。 一切意图,尽在不言中。 未过一月,京都四大书院和太学的学子们的蹴鞠比赛如期举行,突击训练了四月之久的青山书院队,以往一向是个中等水平,今年却是突飞猛进,杀出了不少黑马,尤以其中的周二少明田、李殷、许穆青等人为首。 三人蹴鞠场上动作敏捷,外加三人皆少年英才、俊逸非凡,很是出了不少风头,至少一时之间,几人在坊间轰轰烈烈的传闻一下子就盖住了以往朝野上下其余风云人物的风花雪月,成为众多闺阁少女们思慕的对象。而声名远扬的后果就是,后两场比赛,凡是青山书院蹴鞠队出场的场次,场外聚集了不少妙龄少女和同窗学子们来观看,现场热闹非凡,及至又有不少颇有生意头脑的小摊贩推了货车摆摊,又吸引了不少百姓。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外如是。 一时之间,京都学子们的蹴鞠比试占据了京都版报整整三日,不消坊间商贩,就连茶楼酒馆,也有不少人闲来聊上几句,大多说的,都是许穆青、李殷等几位未婚的少年英杰。时下常有榜下捉婿的说法,不少官宦人家热衷于三年放榜时捉一个进士女婿,哪怕这个进士女婿很可能已经年过不惑,但只要未婚,便是丧偶一样能成为香饽饽。更何况如今的许穆青和李殷,两人都是弱冠之龄,又生的样貌不凡,更是青山书院的学子,是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日后金榜题名的概率非常之高——两人在婚恋市场异常受欢迎。 至于和他们一样单身仍旧未婚的周明田,却是被不少人忽略掉了,除去周丞相的家世之高一般人高攀不上,原身周明田那些不着调的纨绔行径至今仍能被坊间传来传去,所以周府上一时还是少有人问津。 许穆青为此觉得苦恼万分,尤其是,此次蹴鞠比试,戚华庭也来了。 蹴鞠比试是青山书院的重要事件,戚阳先生自是携了家眷上场观摩,气质贞静、身姿窈窕的戚华庭,即便是戴了面纱被诸多丫鬟簇拥着,也能成为不少衙内少爷和才子公子们眼中的美景。更何况,戚华庭身为戚阳先生的独女,身份自是不凡,娶了她,那是比成为戚阳先生的弟子还要鹏程万里的存在,至少状元郎三年就有一位,可是戚阳先生在朝堂上颇有话语权的几个弟子,却远比状元榜眼探花郎要来得不易。 戚华庭一直被多家名门望族求娶,但爱女心切的戚阳先生还从未答应过谁的求娶,只说女儿年幼,还要留几年。这么说也不对,戚阳先生也曾应允过明田的戏言,允了他两年后金榜题名之时来求娶戚华庭。 总之,许穆青心情异常复杂,但或许是戚华庭的在场让他更有了斗志,表现的愈发勇猛起来。现场中,几乎除了明田以外,就数他跑的最快,进得球多,动作敏捷伶俐——这全赖来福三个月以来对许穆青的魔鬼训练。虽然受到多家青睐,甚至就连宗室女子也有人隐晦的赠了鲜花手帕,但许穆青一直是疏离有礼的模样,拒绝了所有人。 许穆青生的清隽,一股书生气,却不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又兼之彬彬有礼,让诸多怀春少女心灰意冷之时又更加钦佩他的为人,反而围观他的人更多了。不过许是真的情根深种,面对外边的这些莺莺燕燕,虽然桃花运正旺,但许穆青心底却只萦绕着戚华庭一人的影子,只是每每想起周明田那似有若无的话语以及戚华庭对他的避而不见,心下更是黯然神伤了。 好好的一个位面之子般的男主角,要不是名留青史出人头地的念头撑着他,怕是许穆青就要变成一个异界的贾宝玉了,明田对这情况也是颇觉稀奇,时又觉棘手,但总归还是不负责任的任其发展了。 这种事情,本就不好说,再者明田后来想了办法接近戚华庭告诉她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对方现在也是谨慎的很,一点也不信任他的样子了。明田现在有一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不过时间还充裕,对于怎么让戚华庭敞开心扉做一个真正的自己,明田早有谋划。 两年光影,一如弹指间。 周敬本已年高,却被明田千方百计请来的江湖郎中压制住了体内的三高,身体竟也一日日的硬朗起来,又因着明田这两年的“奋发图强”、“声名远扬”而更加扬眉吐气、心态年轻了。有周敬压着,筠娘气焰被打压的很惨,她虽能在周府后院称王称霸,却是半点不敢到前院闹腾,即便偶遇明田几次,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不尊。 这几次筠娘的“偶遇”虽然又恰巧被周明锦周炎等人看了个正着,几人怒火中烧,却也知晓再因这种小事告状到周敬身前,挨训的只会是他们,只能暗暗吃了暗亏。更何况,周明锦在衙门的差事做的不好,好不容易才征得周敬的同意调换了差事,没想到新衙门更是磋磨人,忙得周明锦整天脚不沾地的,偏生这还是他自己去找周敬求来的,也不敢再去告状了。 明田还是对周明锦很是佩服的,在这事业焦头烂额、亲妈筠娘被打压的情况下,他还能回家后勤勤恳恳的给周敬传宗接代,又得了一对庶出儿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的肾能力。 周明锦三十啷当岁,差事办的不怎么样,对儿子周炎的教育也不怎么好,但偏偏他能生,仔细算来,三儿一女,对于子嗣向来稀少的周家来说,算得上丰厚。 明田不禁感慨,许是周明锦也没别的作用了——除了生孩子。 除去周府之事,最让明田满意的就是来福和许穆青的成长了,不光这两人,李殷甚至玲珑姑娘和戚华庭,这两年间也在不停地充实着自己。而除了人事,明田虽然人仍旧在京都,但他的造反大野却已经悄悄地开始了,这次春闱放榜后,就是他离开的契机。 三月杏花天,京都最为热闹的时刻,春闱开始了。 明田还是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但他心态很稳,此次也存了破釜沉舟的气势,策论那是写的相当的干脆利落,针砭时弊,思想激进,若非周敬是他老子,若非惠帝早已盯着他了,怕是早被看他不顺眼的守旧派大臣打压下去了。 考完后,明田很是闲情逸致地包了画廊花船,邀了玲珑姑娘弹琵琶奏曲,又给坊间留下了不少香*艳传闻。 放榜前,明田再次收到了戚阳先生的邀约。 两年间,明田不是没有收到戚阳先生的邀约过,但从没有一次,还会像今天这样,一旁还有着戚华庭作伴,由她亲自给明田和戚阳先生烫杯斟茶。 三月杏花微雨,凉亭晚风阵阵,明田跪坐其中,只觉茶水氤氲中,对面戚阳先生的面孔有些模糊的不真切,反而是身侧的戚华庭,明眸善睐,更让人记忆深刻些。 “明田可是对明日的金榜题名有把握了?”戚阳先生笑意吟吟道。 一旁跪坐着沏茶、静默不语的戚华庭,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微不可见的抬眸扫视了一眼明田。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仍旧五官精致,比之被众人称赞的君子如玉的许穆青看起来还要精致些,但她知道,青山书院中,唯有周明田是一个真正算得上文武双全的人,这还是戚阳先生告诉她的。 不得不说,周明田有一副相当不错的皮囊,龙姿凤采,是不同于许穆青的清隽和沉稳,他虽则个性桀骜,坊间传闻多传他纨绔嚣张,却也从不否认他文采斐然、武艺卓绝,更别说他那几乎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带给他的超高家世。 许是男人越坏女人越爱?虽然玲珑姑娘和周明田的绯闻在京都沸沸扬扬的传了两年,但周明田在京都贵族少女圈子内的受欢迎程度,甚至比一派正人君子形象的许穆青还要高——当然这可能大多是周敬的缘故。 两年来,许穆青成熟了不少,也终于正式向戚华庭表达了感情,但她没有回应,没有回应的原因,却也绝非是为了等待周明田的一个金榜题名求娶的诺言,而是戚华庭本人,就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 纵然许穆青对她深情如许,她也曾少女情窦初开,纵然周明田曾戏言求娶,她也对他隐有崇敬,但戚华庭不是别人,她是戚华庭。 不说年已十八,便是年逾二十,她若不想嫁人,爱女心切的戚阳先生也会不惧留言的任着她。 不过要让外人大跌眼镜的是,传闻中对许穆青满意非常、隐有让他做东床快婿之意的戚阳先生,一直以来看重的女婿人选——竟然是花名满天下的周家二少周明田。 尤其是最近一年,戚阳先生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明田牛嚼牡丹般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满齿留香,半晌,苦笑道:“山长,戚师妹,明田,明田也不是那般拘泥于名誉之人,这番私事,告知也无妨。” “三年前信口一诺,实乃年少气盛,恐作不得数,此绝非明田不属戚师妹,而是,”明田一丝停顿也没有的,将后面的话清楚的说了出来:“少年时惹了后宅阴私手段,明田此生,怕是难以有嗣,父亲为我求医三年,终,不得。” 戚阳先生和戚华庭面上不约而同出现了一丝僵硬,乃至皲裂,随即很快恢复了原样。 戚阳先生很想说一句:“如此……倒也无妨。”但他看了看本就无意嫁人生子的女儿,终究还是爱女之心占据了上风,默默将这句话吞了下去。 戚阳父女不是一般人,也没怀疑明田为了逃婚会编些什么鬼话,戚华庭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为自己自由庆幸的同时,不由得心下又郁闷了些许——像是周明田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子嗣艰难呢?许是天无完人?对明田崇拜值已经达到50点的戚华庭,这般想到。 明田照例从红楼倚翠回了周府,又和三五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官媒打了个照面,随后脚步一转,只当做没看到那几个官媒,径自回了正院去见周敬。 让明田感到意外和不爽的是,书房中不仅有周敬,还有笑得端庄得体的筠娘,两人似是在看什么画像。一见明田回府,周敬笑容满面地对他招手,让他过来看画像,一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热的人,怎么总能往红楼倚翠那地方跑呢?” “几位尚书侍郎的千金都年岁正好,听闻泰王家的小郡主也有意于你,这几日就连陛下也旁敲侧击说宫里头的十公主如何如何……不过为了你的仕途着想,公主是万万不能尚的。” 见明田冷了脸色,周敬缓和了语气道:“你若真喜欢那玲珑,等成亲后纳进府中,全凭着你的喜好就是了。” 一旁的筠娘帮腔道:“是了是了,老爷说的有道理,二少爷年纪还轻,不晓得烟花女子不过一个玩意儿,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以她的身份,是万不能进咱们府上的。可是老爷都说任凭二少爷高兴——”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儿。”明田冷声道,斜斜地扫了筠娘一眼,直让她浑身一哆嗦,坐在周敬下手矮塌上的屁*股动了动,忍不住想要站起来,才能心情好受些一样。 明田又看周敬,正色道:“我与玲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也不是阮姨娘口中那般人。阮姨娘信口胡诌,便也要留点口德,好给周炎积点德才是。” 周敬难为的给筠娘帮口:“明田,不管怎么说,筠娘也是明锦的母亲,虽不是正室,以前……以前也对你不住,可是这段时日她对你的婚事还是上心的很的。” “这倒不必了。”明田轻笑道,“给我相看夫人,她也没有那个资格。” 周敬面色微沉,还是侧头道:“筠娘,你且先退下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阮芸娘面色变了几变,空荡荡的手掌在袖筒中摩挲来摩挲去,终归还是低了头,欠身朝周敬行礼离开了。 明田开门见山道:“我的婚事,就不老父亲做主了。我打算放榜后,出门游历。” “什么?”周敬神色大变:“可是陛下有意……” 明田摇头:“仕途又如何?我无意入朝为官。” 他是无意入朝为官来着,他想造反啊! 周敬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拿出变法和许穆青来做幌子,却被明田三言两语劝阻了,直至最后,他沉吟片刻,嗓音沙哑道:“罢了,这两年,我看你向来有主见,也就是推迟婚事出门游历罢了。你若——” “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子嗣艰难,这般为我求娶高门大户之女,也不怕耽误了人家?” 周敬显得很是自得:“哼,那又如何?嫁进来便是我周家的人了,她能如何?再者,依我的身份地位,依你的才华,便是公主下嫁,那也是全然使得的。” 明田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翌日,放榜,明田高中探花,而许穆青,则是状元。 打马游街,杏桃香花锦帕掷满街道,明田骑着高头打马,走在许穆青的右侧,榜眼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子,明田和许穆青两人年轻又样貌英俊,引得不少女子凭栏掷帕。 走过大半个街头,人群中的喧嚣声不停,只明田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许穆青侧过身,拉了他说话:“我觉得有些事不好了。” 明田听清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却是忍不住大笑一声,拉了许穆青道:“穆青兄,临行前,我再演一场大戏,你看可否?” 许穆青回身看白马朱砂袍的少年郎,探花郎的帽檐上分明还挂着一株杏花,空中有着一股暗暗的幽香,冷清至极,他的神色略显几分桀骜,动作也颇为放荡不羁,却偏生让人生不出什么厌恶的心思来,反而觉得养眼的很,只想起明田方才的意有所指,不禁让人精神一抖。 只因底下一些百姓的窃窃私语,说的却是:当今探花郎,周丞相的二少爷周明田,是个天阉! 真狠,天阉跟子嗣艰难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明田大笑着回了周府,来福跟在他身后。来福的性格沉稳了不少,话也变少了,但担忧明田的心倒是没变,听了大街小巷的那些风言风语,恨不能上街和他们大闹三百回合,但他毕竟不是以前的来福了,竟也因为明田的命令而生生地忍了下来。 看着明田穿着探花郎的朱砂袍大笑回府,听说了坊间传闻的周府下人更是纷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个信息:二少爷,怕不是疯了吧?! 周敬端坐正堂,周明锦的夫人和筠娘陪坐下首,似是正在商量着明田的婚事。 筠娘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老爷,江南的阮家三房还有个小女儿,这孩子心眼实诚,我看要不也让她进府来,和二少爷看看?” 筠娘苦口婆心道:“老爷,这外头都已是传遍了,哪里还有大家闺秀肯嫁给二少爷——” “我说过,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明田一把跨进屋内。 “二弟,不可这么和长辈说话。”周明锦的夫人适时回护道。 明田没说话,只嘴角含笑看着上首的周敬,周敬皱眉道:“一*夜之间,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老匹夫,在我身上不得劲,就找到你的身上来了。老二你放心,这事早叫人……” “本来朝野上下,有几人知晓儿子子嗣艰难?怎的放榜前夜,便是传的人尽皆知,甚至还变本加厉,添油加醋了呢?难道真是父亲官场上的敌人所致?”明田冷笑一声,不言不语地朝前走了两步。 “听闻传闻最先是从咱们府上传出去的,不知阮姨娘作何解释?” 阮筠娘神色变了几变,未及说出些什么,就突见明田回身,长臂一伸,刺啦一声,来福腰间长剑出鞘,三尺青锋,冷冷对准了阮筠娘。 阮筠娘和周大夫人尖叫出声,周敬尚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就只见的寒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滚滚落地,随口空中布满了血腥味。 耳旁传来女人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随后周大夫人也噗通一声,倒下了,却是晕了过去。 周敬目眦欲裂,似是没料到明田竟然敢手刃庶母,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明田冷冷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父亲治家不严,纵妾害嫡子,不仅隐瞒不报,反而还任由她在府上为非作歹多年。阮氏筠娘,伤我父子天和,谋我性命不成又下药伤我身体,如今又放出谣言,确实该死。” 明田说完,哐当一声扔了手中长剑,转身就走。来福紧跟着他的步伐,脸色竟是半点也没变,镇定自若地取了腰间剑鞘,也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转身追上。 明田刚走出屋门,就见院中匆匆赶来、见了他神色略显得意的周明锦,也不说话,忽而勾唇一笑,上前一步,一把抓了他的臂膀不松手,脚下一使劲,狠狠地踢在他某个地方,将周明锦踢倒之后,又转了转脚,使劲踩了踩。 路过闻讯赶来的周炎和周燃时,明田看也未看二人一眼。 出了丞相府大门,属于探花郎的那匹白马仍在,明田翻身上马,驾马远去,身后跟着的,只有一路默默无言的骑着黑马的来福。 不消一日的功夫,当今探花郎周二少爷周明田其实是个天阉的谣言还没传出多远,他手刃庶母、踢废庶长子大哥让其成了太监,随后骑马离开京都的消息闹翻了天。 无人知晓,随着京都混世魔王周二少爷一同离去的,还有红楼倚翠的头牌玲珑姑娘,而她更是提前了一日离开。 而在周二少爷离开的第二日,京都的大街小巷传的又是另一个劲爆消息了:周丞相的妾室气死正室、意图谋害嫡长子性命不成,下药致其绝嗣,这个嫡长子,正是昨日弑庶母废大哥的当今探花郎周二少周明田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32016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周明田 第四十一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三年后。 三年的时间, 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但有一件事是始终未变的, 比如说,对于京都中人来说, 明田的去向成谜。 京都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周二少爷周明田, 他的真正去处, 甚至包括被明田刻意留在京都入朝为官的许穆青。这也就导致了坊间的很多小道消息满飞天, 其中最为人笃信的一条传闻就是周二少明田已经客死异乡、骸骨无存了。 对于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街头传言,明田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毕竟他此时远在千里之外,无暇顾及京都中的诸多坊间传闻,不过他不在意, 却不代表没人在意。 在意的人是周敬。 作为原身周明田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他的生身父亲周敬, 原身对于此人的想法很复杂, 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这也就导致了受制于原身的情感和心愿, 明田对于周敬的想法也是相当复杂。 甚至于,原身周明田心心念念的想造反当皇帝,未尝没有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让周敬刮目相看、甚至瞠目结舌、大为改观的想法。这种想法乍看很无厘头,但结合原身周明田苦命而短命却仍旧任性妄为的一辈子来看,死时不过二十三四岁、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纨绔颓废了将近了二十年的原身, 不管是出于中二也好,出于心中那股不平也罢,他想当皇帝,让周敬对自己改观甚至成为周敬最为骄傲的儿子,这是无可厚非的。 明田一去不返,失踪整整三年。 又是一年二月柳梢头,今年的冬天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冷,也要长,新芽未吐露,屋檐上白雪皑皑未消融,城外山河仍旧白雪覆盖、冰浮河上,北风呼啸,刮得人面皮紧绷绷的,满脸通红。 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仍旧不绝于耳,但比之三年前,叫卖声却少了太多的朝气,街上行人少了些,显得有些冷清,行人也不再是以前的衣衫整洁、脸蛋干净、精神奕奕的模样,不少人裹紧了身上裹了好几层的衣服,行色匆匆、满脸苦涩的赶路,街头巷尾甚至多了许多面黄肌瘦的乞丐,以及,半夜被冻死的至今仍旧硬邦邦的尸体。 只有曾经吸引八方来客,就连诸多藩国学子质子也夜不归宿的瓦舍,仍旧在大白天也是披红挂彩、人声鼎沸,昂贵的香料和脂粉香顺着北风从里头飘出来,依稀还能听见几声人们的喝彩和老虎大象的嘶吼声。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敬掀开车帘,看着两个衙役抬着一具已经堪称是枯瘦干瘪的像具干柴的老人尸体从窄巷中走出,旁边的小乞丐神色木然的看着一切的发生,稚嫩消瘦的小脸上是一双无神*的眼,两个衙役也是行色匆匆、面色木然。 仿佛在刚过完年不久的日子里,从京都小巷中抬出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乞丐尸体,这一切的一切,对于这些老百姓而言,都已经堪称是习以为常了。 这明明是一件能令当权者后背发凉、夜不能寐的事情,却无论是对于惠帝,还是对于仍旧忝居相位的周敬来说,却都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以致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短短三年的时间,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放在三年前,要是有人在惠帝和周敬的面前说整个王朝都会因为老天爷发怒而摇摇欲坠,两人都怕是要嗤之以鼻然后将此人拉下去咔嚓掉,他们自恃国力强横、人才济济、国富民强,那时最担心的事情,不是北方强敌游牧民族的虎视眈眈,不是东边沿海海盗的四处劫掠,也不是四方藩国的野心勃勃、不臣之心,而是南方北方的仕族之争、朝野上下的刘李党争、宦官夺权,以及朝野贪腐之气蔚然成风。 比起外乱,深受攘外必先安内等传统思想教育的他们,觉得朝野上下的党争和贪腐风气更为人头疼。 然而,三年来,时间给他们的教训太大了。他们担心的内乱不休还未结束,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连续三年的夏日极度大旱大涝、秋季粮食减产、冬日酷寒无比,让整个王朝存粮几乎消耗一空。国库空虚的同时,外敌肆虐,朝野上下人心动荡不安,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当口,也还有人忙着敛财敛权,保住自己。 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想的很开——反正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亡国又算得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个效忠的人,从李姓家奴变成赵姓家奴的区别,身为“饱读诗书”、有一腔“治国理念”的人,新朝新帝照样要重用他们。 马车到了宫门口,深受惠帝赏识的周敬也不得不在家仆的搀扶下下车,随后步履蹒跚地朝着宫门内走。 短短三年时间,他鬓发全白,胡子拉碴,满脸皱纹,像是比以前老了二十岁不止。三年前,将近花甲的他看着不过四十多岁,如今却比同龄人还要苍老些。 周明田的离去失踪,几乎已是昭示了他对于这个家以及这个父亲的失望至极;而成为太监的周明锦,不堪忍受同僚的讥讽嘲笑,辞官后一蹶不振,成日在府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他给予厚望的长孙周炎和周燃也似受了巨大的刺激,心性大变,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情。 幼子离去,长子颓废,孙儿幼小,整个周府,全靠着已经年过六十的周敬一人硬撑着。而在此种情况下,昔年他包庇阮筠娘宠妾灭妻、纵妾害子、儿孙兄弟阋墙,诸多有关家宅不宁的帽子扣下来让他的丞相之位几欲颠覆,政敌的诛心之语,让周敬更是痛彻心扉。 若非朝堂上还有惠帝和许穆青的支持,若非摇摇欲坠的周府和整个王朝一样都需要他,怕是周敬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许穆青对他的支持,周敬无疑是觉得欣慰的,毕竟他觉得他对许穆青也算有一份举荐提拔之情,虽然这份情谊有多少是对方看在周明田的面上给的,周敬就不知晓了。 想起许穆青,周敬就难免的想起幼子周明田。所谓远香近臭,这个时候就表现出来了,更何况明田离去时,留给周敬的,是一个正当年少却早有英名、胸有沟壑、甚至弱冠年中探花的幼子,比起长子周明锦不知要能干多少倍。 正当周敬心下唏嘘不已的同时,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他被人搀扶着,慢慢地回头去看,正见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从朱雀大街上奔来,紫袍加身、玉冠束发、满身清隽书生气的青年打马而来,眉目间,尽是沉稳。 来人是许穆青。 三年前的状元郎,及至今日也未曾娶妻,年纪轻轻却已入内阁、赐御前行走,人人知晓他简在帝心,就是下一个周敬的许穆青,不知是多少深闺少女的梦里之人。 他利落的勒马,翻身下马,举手投足间,尽是与之清隽书生气不相符的爽朗,反而有一种让周敬熟的不能再熟的动作和气性。 周敬不由喃喃轻声道了一句:“老二。” 是了,许穆青曾和明田交好三年,二人又同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同一年高中状元探花,甚至就连样貌,也都是一样的英俊潇洒。 周敬心酸难耐。 许穆青却是洒脱至极,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脸上带笑的道:“周相许是认错人了,穆青只是穆青,可不是明田。” 此言一出,周敬更是心情复杂的微垂了头,不语。 许穆青心下却是舒爽至极。对明田的崇拜值高达70个点的他,早就看周敬这么个“忠奸不分”、还要害得明田“辛辛苦苦”去宅斗的糟老头子不爽了。可是偏生周敬是前辈,是长者,更是明田的亲生父亲,他不能对这个人奚落嘲讽不说,还要听从明田的安排千方百计的保住此人的丞相之位,让他继续在朝野之上呼风唤雨。 总而言之一句话,虽说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还要保住这个糟老头子,但只要周敬不爽,他许穆青就爽歪歪! 两人并排朝着惠帝的书房而去,前头领路的小宦官鼻眼观心的不言不语,满脸肃容,想起这段日子每次进宫面圣的棘手问题,周敬的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偏偏这个时候,许穆青有些不知好歹的问:“周相可知,我们此次进宫,是为何事?” 苦寻明田三年未有丝毫收获,不知不觉间,深觉后继无人的周敬已经渐渐地和惠帝一样把许穆青看做了自己的下一任,对于这个和明田关系交好、甚至年岁也差不多,能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周敬还是非常欣赏的。是以,周敬没有和对待他人一样怒斥对方窥测帝心,反而垂眸沉思道:“多半是朝堂之上的事,依老夫看来,恐怕江南雪灾情况有变。” 许穆青又和周敬交谈了几句,试探一番,随后垂眸,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微微抿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心情却不知是苦涩还是什么。 许穆青,早就接到了明田传来的信息。这是间隔一年后,他再次收到的明田的消息,而此次,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明田也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但那封信上的东西,却让许穆青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凉,乃至浑身颤栗。 因为,周明田真正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而作为明田留在朝廷和京都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他许穆青,也终于要开始慢慢收网了。 周敬和许穆青朝着惠帝行礼,还未完全躬身下去,周敬已被惠帝叫身侧的小宦官扶了起来,随后语气疲惫地将一封信递给二人。 三年的时间,也让惠帝老了许多,内外皆乱,更别说此端口,还有皇子夺嫡,这一切的一切,简直让他愤恨不已、心痛难耐。 看完信,周敬整个人已是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反观许穆青,平静许多的面容则让惠帝安了安心。 无他,信里写的东西,其实许穆青早就从明田手里知道了。 冬日酷寒,冰雪覆盖无草绿,牛羊多冻死,北方戎族终于按捺不住,南下了,短短半月间,竟是挥兵十万南下三百里,横行无忌,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半晌,周敬低声道:“近两年来,冬日奇寒,戎族无粮,自要南下抢夺我朝百姓的粮食,是以早在年前甚至去岁秋收前,老臣就已经提出此事,陛下也曾下令让北方边城守将严加防范,怎的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镇守陇安陂的守将李崎,竟然通敌叛国,放了戎族十万军马南下,沿着河西平原而行,不消半月竟行进三百里,伤我朝百姓近百万!李崎此人,真是气煞朕也!朕定当将他之罪行公诸于世,诛其九族!”惠帝红着眼怒吼道。 惠帝喘着粗气,老态毕露,眉目浑浊,身后忙有小太监搀扶着他,不停地顺着他的气,又有小太监端来热茶,被惠帝挥挥手放在了桌旁。 周敬不愧是个老江湖,当即从这封来势汹汹的信件中看出大问题:“陛下,若是不派兵,怕是戎族大军再以这般态势一路南下,不消一月,即能兵临城下,及至那时,怕是真要亡国灭种了!” 许穆青忙道:“周相这番话是说笑了,陇安陂失守,还有凤陵城,凤陵城的守将可是常隆常老将军。” 周敬摇头:“常隆麾下兵马不过六万,如何能抵挡戎族那饿了狠的十万虎狼之师?再者,常隆年过花甲,凤陵城缺衣少食,自身难保,陛下——” 正此刻,外头却传来阵阵喧嚣声,大呼小叫的,隐有数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随着北风呼啸而至,有小太监前来禀告,说是某某皇子和某某皇子前来面圣。 惠帝气得顺手抄起身前的一套茶盏,啪的扔掷在地,一声脆响,茶盏碎裂,一盅热茶就这么滩了一地,空中的龙涎香,隐隐有了几分清香的茶味。 “让他们滚!”惠帝的怒吼声传出去老远,外头悄然安静下来。 三年前,一切风平浪静、国泰民安的时候,惠帝是个再仁和不过的帝王,他甚至还会和臣子们泛舟湖上、去秦楼楚馆听歌识曲、去勾栏瓦舍看学子争辩,笑得一派风轻云淡,端的是个再知人善用、受人爱戴的仁和之主。 可是,三年的焦头烂额、举目无亲、内外皆敌,足以让这位自幼仁和宽心却无甚大才的君王露出疲惫之态,让他忙于应付、疲于应付,直至歇斯底里。 惠帝仰天长叹,一双已显出几许老态的眸中隐有泪光:“不过三年时日,老天爷也犯了怒,此时更是外敌汹汹,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 许穆青看着惠帝这番姿态,心下悲叹的同时,不由得又道了一句:这是地球到了小冰河期,大势所趋,谁也逃脱不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天要亡惠帝。 戎族兵马来势汹汹,南方又正值灾害多端,关中缺衣少食,灾民近百万,朝中国库无粮无钱,惠帝焦头烂额的让人去请来内阁和兵部、户部的大小官员,在周敬和许穆青的领头下,连夜商讨计策。 同一时刻,凤陵城外的凤陵山。 明田裹着一身黑色大氅,披散着头发,微敞着大氅,站在凤陵山顶,有雪花洒落在他的肩头和衣上,粘的发和大氅上的毛湿漉漉的。北风呼啸着,卷着大氅的摆向后鼓起,像是海上的帆,合着明田向后四散开来的发,显出几分狂乱之姿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山顶,负手而立,双眸定定地看着山下。 山下,是一片繁荣不输于京都的凤陵城,城中建筑鳞次栉比,辉煌聚聚,虽没有京都的恢弘大气和江南的秀美景致,但在这北方,却有其独特的坚固之美。 城中有着百万百姓,虽然他们如今也是深受饥寒交迫之苦,但至少,他们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可是他们中没人知道,很快,很快,戎族十万兵马南下,兵临城下,百万城中百姓,逃的逃,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被屠杀的被屠杀,活下来的,十不足一。 凤陵城兵败,常隆战死,就意味着惠帝一朝的统治,已是走到了尽头。 这在前世,明明是该在十多年后发生的事情,今生,却在机缘巧合下,硬生生地提前了十多年。而许穆青口中所称的小冰河期,放在前世,也该在六年后开始,随后整整持续二十年,紧接着戎族南下,逼迫惠帝及其传人南迁避难,两朝划江而治,不消二十年,惠帝的王朝终究毁于一旦。 但在今生,不知何缘故,却是提前了。 明田有系统在手,也曾多加询问试探,却仍旧未能得出多少结论,但最后,他笃信了一点,那就是,这是个巨大的挑战,却也是个机遇。 但无论如何,今生身为此间人,有着称王称帝决心的他,有着责任和义务,保这万里河山,保这无辜百姓,性命无虞。 裘马轻狂的年岁,他分明是笑得猖狂桀骜,眉眼间尽是少年恣意,却偏生让人觉得沉稳至极,真是奇也怪哉。玲珑看着崖边矗立着的明田,心下这般想。 山顶凉亭中,玲珑温好一壶酒,酒香顺着风吹进明田的鼻间,他终于转过身来,在山顶乱风飞雪中,漫不经心地拂了拂鬓边的乱发,落脚无痕地一步步走来。 明田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看了看玲珑道:“凤陵城怕是不安全了,你带着所有学生南下。” 已经二十六岁“高龄”的、昔日名震京都、引得五陵少年竞相一睹真容的玲珑姑娘,此番却是素面朝天,半点脂粉也未施,素净的袍子,简单明了的发髻,却仍旧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 不过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的绝色之姿和销魂蚀骨的媚态气质,在明田面前,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明田看重的,是玲珑身上不输于戚华庭的才华,以及三年来被他打磨后的不输于昔日许穆青的野心和才能。 没错,咳咳,明田就是这么一个不看外表只看内心的人。 再说了,曾为女又为男的明田,早已对男女之事看开的很,所有人在他眼中,跟个弟弟妹妹差不多,他自身的性别于他都是尔尔,何况他人皮相。 玲珑姑娘也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入了明田的套,还心甘情愿地和许穆青一样为他卖命,不仅如此,还觉得天底下懂她之人,怕是只有周二少明田一人也。 没有多问一句话,玲珑开口赢下,她垂眸,举杯掩袖,一饮而尽,随后就听得亭外吱呀作响的踏雪声传来,她回头,看见一身黑衣、身形健壮、目光沉稳的来福踏雪而来。 谁又能想到,昔日那个跟在明田身后斗鸡遛狗的来福,竟也能被雕琢成今日的美玉。 来福高声道:“少爷,常老将军收到京都传来的消息了,他已经开始整顿兵马,看样子是要死守凤陵,硬抗戎族十万兵马了。” 明田笑道:“怕是还有消息,你没能打探出来吧?” 来福一脸懵然,明田叹了口气,果然,武功能培养,这个智商——只能回炉重造。 明田起身,一挥袖袍,迎着越下越大的雪花,朝来福走去,玲珑在身后低声唤了一句,明田没有回身,只道:“玲珑姑娘,此番南下,少爷我自安排了专人护送,你可要好好照看那些学生。你也无需担心,依少爷我看来,怕是今年中秋,你就能有一个伴儿了。” “你看,京都戚阳先生之女,戚华庭如何?”明田的声音顺着北风传入亭中玲珑的耳内。 明田在前头如履平地、踏雪无痕,来福跟在他身后虽不如他,却也是步履稳健,两人朝凤陵山的一座殿宇走去,屋内暖融融的,廊下冰钩倒挂,直触了地。 明田继续道:“来福,你方才漏了许多事情,比如说,朝中可有援兵?有粮草?惠帝又是派谁做主帅?再者,戎族这边,又是如何安排的?” 来福挠挠头,傻笑道:“少爷,您还不知道?这种事情,自然有李殷去做了,那我就是个传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周明田 第四十二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时间如白驹过隙, 倏忽而过, 等明田回过神来时,已是四月暮春。 在这个戎族挥兵十万南下攻城的紧急时刻,一个月的时间,足已发生许多变故。 凤陵城常隆老将军, 早已年过花甲, 他一头银白碎发紧紧地束在一起,拢在银色头盔下,一双深深凹陷的虎目定定地看着叫场上正挥刀砍杀训练的兵士, 晶亮,有力, 一如他年轻时的勇猛,甚至更加的有神。此时的常老将军, 正沿着校场而行,路过一列列厮杀演练的枪兵, 大刀阔斧地朝前走, 他也不愧是个沙场出身的老将, 和周敬差不多的年纪,身子骨却比他硬朗太多,甚至还能骑马拿刀上阵厮杀。 常隆老将军走到校场一侧,路过的将士纷纷朝他行礼, 随后他停在了一棵正袅袅地抽了新芽的杨树下。 树下,站着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一身青袍, 面目俊朗,身形健壮,一张国字脸,五官端正地颇合常隆的审美观。 所谓相由心生,常隆年岁大了,战场上生死来去多次,多少还是信点这种东西的,因此哪怕是初次见面,他也对这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心生几分好感。 “就是你这个年轻人想要见老夫?”常隆沉声问,声音中丝毫不见花甲老人的沧桑无力,反而洪亮沉稳,可见一斑。 “晚辈明军旗下李殷,见过常老将军。”李殷笑着,拱手行了一个军礼。 “明军!”常隆深吸一口气,随即眸光微转,怒声骂道:“竖子尔敢!区区叛军旗下一员,竟也真敢嚣张至此,还敢到我凤陵军前叫嚣,真当老夫瞎了眼不成?!” 常隆老将军面上虽是怒骂,但李殷跟随明田有一阵子了,他对察言观色的本领,或者说,微表情的应用也通了点,此时看常隆的目光和神色,再看常隆老将军身畔几个亲兵和将领对自己露出的不忿嫉恨之色,心下恍然。 果然如同明田所说,别看传言常隆老将军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脾性,但他,也是会演戏的。 如明田所说,若说朝廷上下,对于明军认可程度最高的,当属同为行伍出身、有一颗护国爱民之心的常隆老将军了,但是他孤身一人,惠帝定在他身侧放了不少自己人。而这些“自己人”,虽没有多少用兵本事,但是各个熟读圣贤书,满脑子之乎者也,那忠君爱国思想是无人能敌的,同样的,对于明军的愤恨不屑,也是最明显的。 当然,这些人所谓的“忠君爱国”,有多少是一个面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哪怕他们内心再多么嗤之以鼻,为了前途和小命,在惠帝和众人面前,他们也是一个比一个能演的好手。 故而李殷面上是半点不见恼怒之色,反而彬彬有礼,恭敬至极。他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反叛军队明军旗下的一员,而几乎要让常隆老将军以为,他是自己麾下的一名亲兵了。 传闻中,明军将领皆是泥腿子出身,怎的随意来的一个就是这般模样? 先且不说他孤身一人前来此地的胆量,面对凤陵军队临危不惧的见识,就光是他温和宁静的面容和浑身上下非凡的气度,就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人,在活了六十多年、识人无数的常隆老将军看来,是半点也不比京都的那群所谓世家勋贵之子差劲的。 李殷,难不成是那明军的军师? 一介乡野出身的军师,竟有这般风度,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李殷向前一步,面色平静,常隆老将军身旁的亲兵警戒的刺啦一声拿出大刀横在他胸*前,面露凶狠。 李殷仍是行了一礼,恭敬道:“常老将军请听晚辈一言,晚辈是奉了明哥的意思前来与常老将军合作的。” 听到这么个不俗的人物,在这么个剑拔弩张,几乎下一刻就要见血的场景中,面不改色的唤自己首领为“明哥”,饶是见多识广的常老将军,嘴角也不由得直抽搐。 他原以为这是当地的混混们对于那泥腿子出身的明军首领的一个称呼,现在看来,这么个俊朗不凡的人物也称呼那人为明哥,那大概、可能、一定就是明军的首领,姓明,名鸽? 常老将军是个憋不住多少话的人,当即蹙眉问道:“怎的你们明军旗下之人,各个都称那首领为明哥?难不成他,姓明名鸽?” 这次嘴角直抽搐的人,换成了李殷。 他伸手掩到唇边,虚咳了两声,道:“咳咳,常老将军说笑了,按照明哥说的,明哥只是一介诨称罢了。我这次来凤陵城,是有要事和常老将军相商,还请常老将军屏退左右,听晚辈慢慢道来。” 这话一出,常隆老将军身侧的几个副将和亲兵皆是面色一震,随即大怒,看李殷的目光几乎要喷火了。 李殷仍旧面不改色,看似胸有成竹。 常隆老将军却是应允了,不为其他,就为传闻中神秘莫测的明军将领,“明哥”。 所谓明军,其实是在半个月前突然从民间兴起反抗戎族军马的一支队伍。 这支传说中有民兵五万的军队,他们不归朝廷管辖,没有人知晓其是从何处兴起的,朝野上下也不知晓其存在的时日长短,甚至明军大名的兴起,也是这支在野大军在沟磐崖击退了戎族从北面腹地南下的第二支六万人马的军队开始叫起的。 沟磐崖,是除却陇安陂外,戎族南下的第二条线路,走这条线路虽然要绕过地势崎岖、犹如天堑的沟磐崖,但是却能绕到凤陵城的后方,从而和凤陵城前方的十万大军前后夹击,到时哪怕常隆老将军有着在世军神*的荣称,怕也是难逃腹背受敌,只能含恨放弃。 就算他们不采用前后夹击的方式来攻占凤陵城,也可以直接绕道而行,从凤陵背后直接攻入京都,擒贼先擒王,攻占京都拿下惠帝的人头再说! 而且最重要的是,戎族另有六万军马南下的重要消息,竟也被他们瞒的死死的! 但是,偏偏,在六万人马走到沟磐崖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一支无论是戎族还是惠帝双方都不知晓的民间队伍。而生性威猛好战的戎族人,六万兵马竟还被当时不到三万人马的、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正规训练过的一支在野军队给击退了! 此战一出,明军之名,天下扬之。 但是,这样的一支不归顺朝廷的队伍,落在顽固守旧和有心人的眼中,却是一支赤*裸裸的反叛军! 这三年来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新一年里因为戎族南下,朝廷又征收了不少苛捐杂税,甚至每家每户还强行征兵。这个时候征兵,没有多少训练日子,甚至朝廷都没有多少武器装备,就是很明显的拿老百姓的人头去填,拿新兵的命去拼一个阻拦戎族南下让朝廷和惠帝的皇位得以延续的机会。 是以,在这个当口,短短一个月的时日,全国各地上报到惠帝这里的农民反叛事件就有十好几起,其中甚至有三支队伍以短短的时日就拉到了数千乃至上万的人马。 但是,汇报到惠帝这里的反叛军,或者说,造反里的队伍里的人,偏生就没有明军的任何消息! 而明军,以半个月前不到三万的人马击退六万戎族的漂亮仗,在这短短半月间,迅速占领了沟磐崖及其所属的嘉陵郡,随后迅速扩充队伍。 听闻今日,明军的队伍,已经有不下五万人马,而且各个军备精良、训练有素。 这样一支完全不输于常隆麾下凤陵军的反叛军,跟惠帝手上知晓的那些农民反叛军一比,简直就是老虎和小猫的差距。 惠帝怒不可遏,向来好脾性的他也忍不住在大朝会时,当庭怒斥明军首领,传闻中被人尊称为“明哥”的那人,怒骂他“狼子野心”,“亡朕之心”,却是对“明哥”率领人马击退六万戎族军队的事只字不提。 其实,惠帝未尝没有对明军击退六万戎族军马的事情感到庆幸,甚至还在第一时间召集了周敬、许穆青还有诸多朝廷重臣,商议着如何招安。 只是,招安一事向来不是个小事情,更何况还是有着三万到五万兵马的一支打了胜仗的农民反叛军。 偏生在这个紧要关头,招安一事又出了差错。有人提议反正明军也是自家人,用他们的命去北面御敌未曾不可,有人也觉得明军一旦归顺朝廷,那之前李崎的位置,怕是就要被“明哥”所替。 一帮子文臣武将此时已经没有了性命亡国之忧,哪里还能由得一个疑似泥腿子的“明哥”爬到自己头上、占据了自己原本中意的位置。 于是,招安一事就此被惠帝头疼的搁置了。 当然,若说这招安被搁置一事中,没有许穆青的暗箱操作,再远点说,明军韬光养晦、“隐姓埋名”数年之久,一经出世又能以赫赫军功扬名天下,这其中,究竟有没有许穆青的一点点功劳,那就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但是未等惠帝等人对招安的事情商量个子丑寅卯,明军攻占嘉陵郡,扩充兵马的事情就已传至京都。 这次,朝野上下几乎是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声音宣布,明军是朝廷的军队,朝廷要招安,对于“明哥”极其麾下将领,一切待遇从优! 朝廷和惠帝的招安,明田表示,看看就好。 此时的他,正身处嘉陵郡首府,让来福操练着手下八万军马,自己待在书房慢腾腾的写着信。 没错,传闻中的明哥有五万人马,但是明田真实拥有的,其实是八万军马,而且随着时间的后移,参军人数越来越多,怕是要不了多长时日,就能突破十万,达到和凤陵军一样的人数。 明田表示,传言这种东西,随意听听就算了,谁信谁傻啊。 写完信,他待墨渍干透,又拿着香薰一一薰过信和信封,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入信封。正在装信时,房门被叩响,随着明田的应声,来福昂首走了进来。 军旅生涯很能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风貌。 原本的来福,是待在原身周明田身边的小厮兼书童,除了忠心,其余的,堪称是懦弱无为,在外却又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咳咳。现在的他,虽然远不能达到许穆青、李殷、常隆老将军这样的气度,但是作为一个将军的亲兵,或者说,一个未来皇帝的亲兵,却已经是够格的了。 “少爷。”来福唤道。 明田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来福一个人还喜欢唤他少爷,而且,从不更改。 明田把信递给他:“来的正好,这封信,遣人送去京都,交到青山书院戚华庭手中。” 由于种种因素,明田对戚华庭的影响不如对许穆青的影响来的快,认识六年时间,潜移默化中,戚华庭对他的崇拜值也不过达到40个点。40个点的爱慕值,要让一个胸有沟壑的大家闺秀为你千里奔赴,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40点的崇拜值,外加一些外力因素,让戚华庭为明田千里奔赴,却成了一件可以预见的事情。 来福接过信,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香味,撇撇嘴道:“少爷,莫非你就是你自己口中所说的大猪蹄子?” 明田伸回来的胳膊有些僵硬,他愣愣地别过头看着来福。 来福继续道:“你看,之前你对玲珑姑娘也是百般体贴,夏怕热冬怕冷,嘘寒问暖的,还说什么再穷也不能穷了玲珑姑娘。可是你自己看看,自从玲珑姑娘带着学生们南下后,你已经有多久没有给她写信了?反而现在对远在京都的戚姑娘,你是又恢复了以前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天天想着法子凑到她跟前出头,也变得百般体贴了。” 他拿着薰了香薰的信封:“看看,看看,不就是一封信么,咋的还整那么多花样,薰些子什么花香檀香的,就算你以前在京都,也没这么娘娘腔啊?” 来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懂了!少爷,您这就是得到手的就不稀奇,没得到手的就永远在骚动……” 明田嘴角微微抽搐,气得猛的一下子打在了来福的头上,痛得他一个惊呼,随后没好声道:“你给少爷我好好练武,好好带兵,别整天想个有的没的。而且我什么时候成了大猪蹄子了?我分明对每个前来投奔我的小姑娘小伙子都持以最宽厚的待遇,就连常隆这么个老头子也一样!” “你少看些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杂文,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少爷我对玲珑和戚华庭是知己之情!你莫要想些七的八的!” “可是,少爷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五六了,那大少爷在你这个年纪,周炎小少爷都开蒙了,你却连点成亲的心思都没呢……”来福叽叽喳喳道,琐碎程度堪比老妈子。 明田被他念叨的头都要炸了,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说的再穷不能穷玲珑,那不是穷玲珑,是不能穷教育,你这个呆瓜!至于成家一事,啧……” 明田昂首,很有气势道:“还未成业,怎能成家!” 送走一路碎碎念的来福,明田接见了另一个手下,杜湘。 杜湘此人,也是当年在京都被明田搜罗后从书院拐来的学子,只不过他不同于李殷,是青山书院的同窗,而且一早为明田所收服,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家道中落被明田所救,从此成为明田手下一员要将。杜湘文采斐然,但是早年因身体缘故,在武艺一途上远不如来福和李殷,故而他做的更多的是搜集情报的事情。 明田知晓戎族动向,在朝堂上通过许穆青知晓惠帝的动向,朝堂外知晓天下大势,多多少少都是靠的这个被明田一手调*教出来的情报头子杜湘。 杜湘朝明田拱手,随后自觉地坐在明田下首,喝了杯茶抬头道:“明哥,消息属实。泰王,已与北澄府守将勾结,意欲图谋不轨,计谋也很干脆,就是引狼入室,从永叠县绕道,牵引数万戎族兵马至阳襄山。这下,等他们到了阳襄山,不管是离常隆老将军的凤陵城,还是离咱们这儿的沟磐崖,都远得很,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援兵的,到时候就直入京都,一举拿下惠帝人头,那简直就是顺手的事情啊。” 泰王是惠帝的众多儿子之一,也是夺嫡的热门人选,昔日明田等人在京都活动时,就曾收到这位胆大包天的皇子的招揽。这三年来,许穆青在京都步步为营,也曾多次被泰王招揽,甚至更有“因爱生恨”、“得不到就要毁灭”,见拉拢不成就要派出杀手干掉许穆青的意思。 若非明田给许穆青派遣了不少人手保护他的安危,顺便也做一个监督的作用,若非许穆青身上肩负本世界的男主气运,怕是他早就被泰王给干掉了。 “是挺顺手的,到了阳襄山,就到了中原腹地,不管是往南还是向东,都算得上是一马平川,起兵南下,简直就是开了挂。再看中原腹地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四处都有乱党起军,这下整个朝廷,怕是都要沦陷。”明田冷笑着评价道,“这不仅仅是拿下惠帝的人头那么简单的事情,怕是亡国灭种,都是一件挺顺手的事情了。” 杜湘也是气愤非常。早在他确定消息准确的一刹那,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他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 虽说自从跟了明田,杜湘就做好了图谋造反、改朝换代的想法,以前满脑子的忠君爱国思想,也从忠于以前的惠帝本朝改成了忠诚明田,可他自认还是本族人,是万万没有泰王如今这个引狼入室,以亡国灭种的一线可能换取夺嫡成功的疯狂想法的。 泰王,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 不管是常隆老将军,还是惠帝周敬许穆青等朝堂上的人,亦或是明田这个真的图谋着改朝换代的造反头子,此时想的,也都是先把外敌赶出去,把戎族抵御在外,而后再来逐鹿中原,改朝换代。可他倒好,听信谗言,不管不顾地先把自己的皇位抢到手再说。 杜湘忿忿道:“所谓肉食者鄙,吾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个泰王简直就跟个没脑子一样,引狼入室这种事情竟也做的出来!难道死的那些无辜百姓,为保家卫国战死的军人,就都不是他的子民了吗!” 明田冷声道:“这可说不准。万一在人家心目中,不管是身为亲生父亲的惠帝,还是见面就眼红的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一干兄弟,都不如戎族的单于王子们亲厚呢?这可是非常有可能的。他么,也无非就是又一个李崎罢了。” 说起李崎,杜湘更是愤恨不平,看那架势,怕是李崎就在他面前,他就要徒手撕李崎了。 明田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李崎么?莫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明田这句话说的有凭有据,不过十日后,戎族六万兵马再次来到沟磐崖攻城,有懂官话的戎族士兵在城池下破口大骂,叫嚣着让“明哥”滚出来决斗云云。 沟磐崖下的嘉陵城墙,明田一身玄衣,束发,站在城墙面朝着众多虎视眈眈、面露凶狠,身上却不乏疲惫之色的戎族士兵。 时近端午,阳光炽热,战场上是一片被反射过来的银甲或是铁甲光芒,明田伸手遮了遮眼睛。城墙上风大,拂起明田的玄色衣摆,吹起他耳畔未束起的碎发,显得整个人有了几分慵懒。 明田没有穿戴将领该穿的铠甲,模样也太过年轻英俊,看他那副散漫的模样,不像是个军营里的人,倒更像是京都里那些世家大族里娇生惯养的出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若非身侧的来福和杜湘都是白衣银铠的模样,紧紧簇拥着他,怕是城墙下不远处的戎族士兵都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明军首领。 “原先陇安陂的守将李崎。”明田轻声念道,将城墙下头一干人等的痛骂声忽略了个干净,反而伸手指了指戎族军队中一个骑着红马、衣着打扮跟戎族大将相差甚远的身影,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嘴中道:“来福,杜湘,你们看,是不是他?” 来福只管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杜湘没有习武,常年读书的他是个近视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明田指的是哪里,只道:“明哥,只听说这一场李崎会来,若他真在戎族军中得到重用,那应该就差不多在戎族大将的身边。” 明田哈哈大笑一声,向斜后方伸出臂膀,大喊一声:“拿□□来。” 虽然站在城墙上看着对方很近,但实际上还是有着百丈远,寻常弓箭只怕不能射中,明田取了被他改装加强过的□□,持臂拉弓,瞄准。 离弦之箭,倏忽而过。 □□似风,在五月的阳光下如海浪中的飞鱼,在人们还没看清的情况下,“啊”的一声惨叫,戎族中有一人跌落下马,随即对方军队中一阵骚乱。 来福大笑,喝道:“好!少爷好眼力!哈哈!” 明田没有理会来福的拍马屁,淡定地朝杜湘点点头,微笑着伸出左臂,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他道:“好了,唯一值得我出手的李崎死了,接下来,我请你们看一场烟花。” 言毕,明田握拳的手挥下,嘉陵城墙上,一把把堪称绝版的□□被拉开,一块块黑色的东西被抛掷出去,划破五月的天际,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息。 轰隆巨响,戎族兵马所在的地方,硝烟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辞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周明田 第四十三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在这个时空里, 堪称天下第一大杀器的□□,在明田和许穆青的手中诞生了。 举世皆惊。 六月, 京都。 戎族南下,屯兵十万于凤陵城外,常隆老将军守城不出,战局僵持两月之久;明军虽抵御外族, 却占地自治, “明哥”虽没有明确的称王称帝,却已然反叛惠帝,成为当今叛军第一强;朝野所处, 四地叛乱, 硝烟不止。 但这些,通通在京都那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明哥”事迹中,败下阵来。 大敌当前,朝野动荡, 但无论坊间还是朝堂, 流传最多的,却是明军首领“明哥”的“英勇事迹”。 传闻, 明哥一刀杀嘉陵郡郡守,将嘉陵郡原先的数万守军据为己有, 充军到自身明军旗下。 传闻, 六万戎族军马兵临城下,明哥手持弯弓,于千丈之外取李崎性命, 一箭毙命。可见其箭法堪称当世最强,竟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 传闻,明军拥有堪称绝世的武器,那号称“□□”的东西,一颗就能杀敌数十甚至数百,六万戎族兵马在□□面前,不堪一击,而明军中,竟是未曾伤亡一人! 传闻,□□是天上的雷公电母赠与明哥的秘密武器,用来襄助其成就帝王霸业,所以明哥其实是天帝之子……咳咳,这类一听就名不副实、极度夸张并且封建迷信的传闻,明田表示一看就不是出自他的计划,肯定是许穆青这个家伙阳奉阴违做出来的! 总而言之,明军首领明哥的大名,自从他一箭干掉了李崎,并且用□□将六万戎族兵马全军覆灭之后,在朝野之中就有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传闻。 身为现代人,许穆青比一干土薯更懂得如何包装一个“天命之子”。 甚至,三天前明田还接收了一支从隔壁郡跑过来投奔他的万人队伍的农民起义军,而那位黄姓老兄,见到明田的瞬间纳头就拜,口中直呼“神仙”、“救命”云云,惹得一旁的来福和杜湘目瞪口呆。 这个当口下,京都中亦是风云四起。 青山书院,前来求学的学子们已是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多半是京都人士,或者是举目无亲前来孤身求学的学子。 这段时日,外界风云变幻,天下大势此起彼伏,戎族、朝廷、叛军、明军诸多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去去输赢无定数,惹得学界人士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课程,开始热议起如今的局势来。当然,他们讨论最多的,其实还是自身归属的朝廷和如今声名鹊起、大退戎族几无败绩、在民间隐隐有替代惠帝声望的明军及明哥。 至于率领数十万兵马南下烧杀掳掠,差点将他们亡国灭种的戎族,他们反倒是唾骂居多、商议甚少。 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明军的歼灭战而让人觉得戎族兵马其实是个软柿子,看起来人多势众、威猛非常人,其实是能被他们以少胜多大胜特胜的。所以京都人士讨论起戎族来,多半是带了点不屑蛮夷文化、不屑其战力的高高在上之感。 也是,毕竟他们身处天子脚下,哪怕四面楚歌、叛军四起、外敌侵略,有天子坐镇,就有大义在,他们也觉得安全非常。 蔡夫子等书院的夫子们停了课,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课堂上讲习了,因为无论是讲史还是做什么,都有学子能将话题扯到当下。于是他们干脆禀明了戚阳先生,停课数日,让学子们大讲特讲,随后每人上交时局策论,戚阳先生竟也应允了。 六月,午后,日光正盛,外头银杏树上趴着的知了叫唤个不停,空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燥热之气,不免就让人觉得身心疲惫,昏昏欲睡。 外界风云变幻的当口,青山书院,云海斋水榭,戚阳先生正优哉游哉的斜躺在凉塌上,他侧头听身旁的书院管事汇报工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芭蕉扇,嘴角和鬓边的须发微微拂开。 “山长,现在外头菜价肉价涨的快,以前每日能供学子们的一顿肉食,怕是只能三日一供了,还好您有先见之明,现在书院里头的米面还是够用的。”管事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脸菜色汇报到。 “多事之秋,现下这般倒是正常的,恐怕再过两日,就得请几个好手在书院驻扎着,日夜防贼防盗了。”戚阳先生眼皮抬也未抬,轻声道。 就是有人能这般的得老天爷的眷顾,纵然他耷拉着脑袋毫无风度的斜躺着乘凉、用芭蕉扇扇风,和身边人谈论今天的菜价几何,也能让人觉得他是在和学生友人们谈论什么高雅之事,一身隽骨。 戚阳先生和管事略谈了几句,管事离开,他仍旧慢慢的扇着风、舒舒服服的躺着,眉头却蹙了起来,忍不住细思起如今的状况来。和书院里的那堆尚还年轻的学子们的高谈阔论不同,戚阳先生所思所想,皆有迹可凭。 戚阳先生人脉甚广,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让他有无数敬爱他的学生,并且这些人遍布朝野。只要他想,大江南北、五湖四海、乃至禁宫内外,一些不为人得知的隐蔽消息,戚阳先生甚至都略听一二。 耳边突然响起清浅的脚步声,戚阳先生仍旧头也未抬、眼皮也未掀,只以为是方才的管事又回来了,开口问了一句,却并没有人回答他,戚阳先生又问了一句,这次他睁开了眼,侧了头。 看见的却是一身水蓝裙衫、站在水榭旁被湖面吹来的热风熏得两脸微红的戚华庭。 他那正当二十一岁,年华正盛,超龄未嫁,即便当下也被无数世家勋贵子弟追娶的、他深以为傲的小女儿。 “父亲。”戚华庭罕见的、少有的正色唤他,秀美精致的双眸中,一派坚定。 戚阳先生摇着扇子的胳膊突然就顿住了,他问:“何事?这段时日外头正乱,华庭你先暂且在书院里待着,等时局一过,爹就让你出门。” 戚华庭垂眸道:“爹,我想离开京都,去找一个人。”她说的很慢,但一字一句,却清晰的很,掷地有声,宛如她的心志一般,牢不可摧。说话时,她的双眸注视着戚阳先生的眼睛,宛若深潭,一派沉静。 戚阳先生满目怔然,疏而,心下却恍然大悟,只是心底的那抹忧思惆怅,以及一丝丝的愤懑不甘却全涌了上来。 半晌不语,戚阳先生蓦然道:“你要去找周家明田。” 这次换戚华庭面色一怔、心神微荡了。 戚阳先生收了芭蕉扇,坐起身子,不自觉地端起为人师长的派数:“如今这时局,说一句天下大乱也不为过了。外族入侵,四野叛军作乱,朝堂中人虽有不少有识之士,但尸位素餐争权夺利之人太多,恐怕要不了多久,如今这看似平静的京都,也要不平静了。眼下这个当口,你还要离开你的老父亲,去找一个三年前就消失无踪的人么?” 戚华庭听完,面色不改,平静反驳:“他没有失踪,他……给我寄了信。” “哼。”戚阳先生冷吭一声,面色沉了下来。 戚华庭疑道:“爹爹,三年前,你不是还有曾把我许配给他的想法么?怎么到了如今,提起他,却是这么一副脸色?” “此一时彼一时了。”戚阳先生长叹一口气:“彼时四野太平,他是个好苗子,还是周丞相之子,前途光明,为人颇有才名且待人真诚,可如今……你是当我当真不知,他就在明军中么!” 戚华庭神色恍惚起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戚阳先生。 戚阳先生径自说道:“如今明军是为乱党,你莫要看它坊间传闻如何如何,那都是虚的!要不是常隆老将军此时正和戎族僵持不定,惠帝正摇摆不定,朝野不平,你当明军还能有如今这大肆扩充的时候么!周明田投奔明军,此为他不忠国君;三年前他弑庶母抛老父离家再无踪迹,此为不孝;再者他肆意妄为、随意允诺你我一桩婚事却又随意反悔,致使你如今仍待字闺中,此为不义!” “周明田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义的桀骜之徒,眼下更是乱党中人,他如今看似风光、扬眉吐气了,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落得一个粉身碎骨、遗臭万年的下场!为父怎舍得让你千里奔袭,前去投奔一个如此狂妄不知礼法之徒!” 戚华庭神色恍惚起来,半刻不语,随后却突然笑了。她本就生得不俗,这样衬着夏日湖光倒映在脸上的光泽,更显得娥眉臻首、扉颜腻理,愈发脱尘。她沉声道:“女儿竟不知,原来父亲戚阳先生,也是这么一个桎梏礼法之人。” 戚阳先生的面皮抽了几抽,他似要站起来,却终究未能起身。 戚华庭退后一步,忽而双手敛起裙裾,低头,俯身跪拜了下去。她给戚阳先生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神色平静,但泠泠如山间深泉的眸子中,是一派压抑着的疯狂。 戚华庭跪在地上,朝坐在矮塌上的戚阳先生温和的笑,随后道:“女儿知道父亲方才那一句句话,都不过是担心女儿的安危罢了。但女儿,有自己必须要去的理由,随父亲如何诋毁周家明田也罢,女儿……也必去不可了!” “你当真敢!”戚阳先生怒声道,手中的芭蕉扇被他气呼呼的一拍,掉进了水榭旁的湖泊上,在水面浮浮沉沉,荡起一圈圈涟漪。 但很快的,戚阳先生又平静下来,他双眸慈爱而温和的看着身前跪在地上的女儿,哑声道:“华庭,为父知道,周明田样貌才华,皆为不俗,他更是不羁礼法,实在是世间难得的一个男儿郎,再者、再者为父曾让你们二人间有了三年姻缘,昔日*你年纪幼小、少女怀春,如今你心神仍旧向往亦是无可厚非。但是……但是这世间对你好的男儿,也不光是他周明田一人,就说——就说许穆青,他是为父的关门弟子,这五六年来,对你一往情深,时至今日未曾娶妻,对书院诸人多加照拂。” “许穆青,也未必就比他周明田差!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舍了一个对你一往情深的许穆青,奔赴千里,去寻一个只许给你一个缥缈无踪的誓言的周明田?!你焉知他又何尝不是司马相如,到了那时,你难不成也要与他相决绝么!” 戚华庭看着神色缓和许多,说起许穆青来滔滔不绝的老父亲,看他满目的温和慈爱,面目怔然,神情中闪过挣扎之色,半晌,却只是讥笑一声,哑声道:“爹爹,你不懂我。” “放……无稽之谈!”险些爆了粗口的戚阳先生一个恍然。 “为父养你教你二十多年,竟也不敌一个外人给你灌的那些迷魂汤药不成!”戚阳先生沉声道,面色凄然,双眸中似有泪意,他朝水榭外的人高声道:“把姑娘请回她的院子里关禁闭,叫人日夜把手,万不能叫她出来!” 戚华庭粲然一笑,又俯身叩拜,随后盈盈起身,浑身气势凛然,看也不看随后赶来的数个家丁丫鬟,沉声冷静道:“不消你们扣押,我自己回走。” 她转身离去,竟是没有半分留恋。 水榭中,独独留下已然老迈的戚阳先生一人,满脸泪水纵横。 当夜,夏夜,蝉虫池蛙仍鸣叫个不停,巷中梆声响起,随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喊声渐近,周遭一片宁静。 借着泠泠月色,戚华庭换好一身便于行动的男装,如男儿一般束起头发,立好冠,她起身,有些焦灼地将床上的衣物又收拾了一遍。 外头仍旧静悄悄的,戚阳先生派来守在她院子和房门前的家丁和嬷嬷丫鬟们似乎也已经陷入了沉睡,可是戚华庭仍旧心下噗通跳个不停。等到院墙外头隐隐传来更夫那例行的报时时,一声细微的咔塔声,房间后窗突然被人掀开,一条月光趁着缝隙流入屋内,惊起戚华庭一时的焦灼。 这个时候,她反而是镇定下来了。戚华庭果断的将包裹背在身上,卷起袖管,轻手轻脚地朝后窗走去,那里有人在轻声唤:“戚姑娘?”听声音,娇娇柔柔的,竟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后窗被打开,戚华庭顺着窗户爬了出去,外头那小姑娘一把扯起她的手腕就朝屋后头的一簇花丛跑,她步子跨的大,速度也很快,戚华庭几乎是被她扯着往后跑的,花丛上的荆棘倒刺划破了衣摆,她感觉到小腿和脚都隐隐作痛,却丝毫没有停留,反而愈发加快了速度。 这是个普通的夜晚,也是不同寻常的一*夜。 戚华庭住所内外,分明有十来个个小厮和嬷嬷丫鬟日夜看守,此时却颇为蹊跷的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一个人也没有跑到后面来看情况。 那黑衣小姑娘拽着戚华庭一路跑到后墙脚,蹲下身,三两下就蹿了上去,黑乎乎的一团影子蹲在墙头,又俯过身来拉戚华庭。分明是个瘦瘦弱弱、看着比戚华庭还要年纪小些的小姑娘,力气却大的很,竟是一下子就将戚华庭拉了上来,随后揽着她的腰身跳了下去。 戚华庭只觉一阵失重感袭来,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的她,平生第一次觉得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像是要从肺腑里跳出来一样。不仅仅是生平第一次爬墙外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半夜子时的后院和小巷,月光如流水一般洒落在地,将周遭的树影和建筑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光芒,她蹲落在地,只觉四面八方的裹挟着月光的黑暗阴影似怪志传奇里的妖怪,择人而噬,令人心生恐惧。 但是很奇怪的,有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两人沿着小巷一路狂奔,纵然夜间微凉,腿脚又麻又疼,戚华庭却觉得生平第一次这般轻松。 轻松地,好像她像阵风,都能自己飞起来一样。 小姑娘带着她到了一处隐蔽的巷角,戚华庭本以为那里停着马车,但出乎意料的,那里停着几匹马,两个黑乎乎的、健壮的男子身影矗立在那里。 “石青,你来了,顺利吗?”有人压低嗓音问。 戚华庭这才知道拉着她一路狂奔,从她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也禁锢着她的青山书院里奔逃出来的小姑娘,名唤石青。 石青昂首,悄声却笃定道:“一切顺利!有石头他们在里头接应呢,我就只需要带着戚姑娘跑出来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顺利了!” 那男子转而对戚华庭道,声音里含着歉意:“戚姑娘,依着明哥的意思,该是让你舒舒服服的去见他的,但是很抱歉,最近城里不太太平,我们今晚就得出城,而且马车目标太大、速度太慢,只能劳烦你和我们一起骑马了!” “没事,出城要紧。”戚华庭沉声道,仿佛这时,她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心神。 石青问她:“戚姑娘,你会骑马吗?” 如水月光下,戚华庭的五官显得有些柔和,但她说话却是掷地有声:“这时候,不会也要会了!” 石青笑笑,利索的翻身上马,又回头看正握拳凑到马旁的戚华庭,突然出声问了一句:“戚姑娘,我听说你们这种大家闺秀,都很讲究一个名节,而世人讲究‘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就这么大晚上的翻墙跟着我们跑到北边去投奔明哥,你就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或是对自己以后的地位不妥吗?” 戚华庭听到这话,抬头看着马上的石青,又似乎是在抬头看天边的月亮,她眉目如画、扉颜腻理,在这月光下,更是月容花貌,宛若姑射神人,但再美的皮囊,此时在她如燃了火焰一般的双眸和浑身凛然的气势中却也只是如太阳边的星辰一般罢了。 蝉虫鸣叫的夜里,燥热的空气中传来戚华庭带着笑意的一句话:“那又如何?我奔行千里去找周明田,可不是为了嫁给他!” 最后,是石青带着她,另两人各骑了一匹又牵着一匹,四人四马,向城外奔袭而去。 时隔三年,当明田再次见到戚华庭的时候,他也曾想过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 六月末,几近四分五裂的中原大地上,戎族一方独木难支,西北方向的羌族又来了。他们的打算很漂亮,趁着中原自己叛军四起,并且戎族大军南下的时候,他们也来趁机捞点。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明田带着新鲜出炉的八万明军挡在了白渭关。 这也是幸好明田信奉狡兔三窟,不仅仅是在凤陵一带、沟磐崖一带有“根据地”,广大南方有“生意”、学校和船队,就连远在西北荒漠的白渭关,他也早有准备。 不过,令明田深觉恼怒的是,白渭关的一干人马,本来是他打算在上位后征服北边和西边外族早埋下的伏笔,如今却被迫在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拉起来上战场,实在是让他心里头窝了一团火,不上战场杀几个敌人就浑身不爽快。 是以,在接到白渭关的消息后,明田在给杜湘留了五万兵马镇守嘉陵郡老巢后,在羌族一连南下、势如破竹的攻占下白台州府后,他带着嘉陵郡的五万新兵日夜征程,终于赶到了白台州府。 □□一扔,就算杀红了眼、抢红了眼的羌族人,也不由得全军大震。 □□再好,也不能每天都拿来扔扔扔的,而且为了给这帮子新兵练手,打磨他手下的明军,明田还是采用了不少传统战役方式,带着手底下的将领们冲锋陷阵。 有着秦明田那一世经验的明田,现在有着丰富的行军打仗经验,以及,训练将军的经验。比如说杜湘和来福,两人一文一武,一军师一将领,正好将嘉陵郡和沟磐崖镇守的固若金汤。再不济,也还有凤陵城的常隆老将军,明田是半点不觑的。 唯有白渭关的羌族,来势汹汹,又破坏了他以后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田没能忍住,亲自来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战场上真的能看见一个人的潜力,而共赴生死,也更能让原本自恃“叛党”,心神动荡、颇觉不安的一干明军将士,对明田有一种生死共赴的袍泽之情,这种同生共死、奋力杀敌、保家卫国的情感冲击之下,明田在战场上表现的几乎如战神一般无往不克、英勇非凡,更是震慑住了不少人,让他旗下的将士们愈发臣服。 观史,向来开国皇帝,都是从马背和战场上打下来的江山,明田也不例外。 七月半,西北荒漠火*辣辣的一片,入目即是漫天黄沙衬着一望无垠的蓝天,日光正盛,天上却是半点白云也没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让人胸肺都燥热起来的气味。 黄沙漫漫,却也长河落日,大军当前,颇为壮观。 结束了一天的战役的明田,在告别和自己打招呼的将士们后,一边朝自己的营地走,一边开始脱下身上的铠甲。铠甲里是一身白衣,现在却已经被鲜血染透,他鬓发微微散开,精致略带少年气的脸蛋,白皙的几乎不像个在荒漠中拼杀了大半个月的将军,而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深衣巷里、瓦舍间,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笑起来眉眼都恍惚乘着阳光的纨绔衙内。 明田身姿颀长,他一手提着笨重的铠甲,一手挽着身边人高的红缨枪,染血白衣,燥热的空气中,从他身上似乎看不出任何热意,反而有着让人心生胆寒的冷酷之色。 他这样的人,纵然身处一干将士中,也是鹤立鸡群、极为显眼的存在。 因此石青一眼就看到了他,不及下马,当即高声呼道:“明哥!” 明田将红缨枪“咚”的一下插在黄沙上,他回身望,正见石青从马背上跳下来朝他奔过来,他的目光从枣红马儿身上上移,随后看到了马背上的戚华庭。 青衣,男装,束发,她脸上带着往日京都里从来看不到的绝非大家闺秀的大笑,笑的一排白生生的牙露出来,她面上有着掩饰不住深入骨髓的疲惫,但这些,都不敌她那似乎,活过来的眼神。 明田伸手拂了拂遮住眉眼的一排碎发,朝着马上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 戚华庭在马背上笑,她道:“一别三年,没想到明田兄,还是那般放诞不羁。” 第44章 周明田 第四十四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战事突起, 西北荒漠,人迹罕至,可堪称是条件简陋, 但明军的大营仍是非比寻常的壮观,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种让人从心底深处生出的震撼感。这种感觉, 不比荒漠中的长河落日与孤生虬枝来的更加瑰丽, 却也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战事紧急之下, 不过数日间就被一干三个月前还在土里刨食、怨天尤人的农夫们建出来的。 但眼前所见, 都敌不上在校场上万人虎虎生威呵斥着练枪的场面来的更令戚华庭觉得惊心动魄。 万人齐鸣, 响声震天, 远隔数里似乎仍能听见营地里那赫赫之声。 明军之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也难怪京都中那帮子虽没有上过马、下过沙场的文官, 也觉得他们是一帮虎狼之师。一群妄图颠覆朝政、改朝换代的不忠之人。 戚华庭自幼长在深闺, 虽读万卷书,自认眼界比之一般人都要开阔, 却终究未曾行万里路,此番夜逃京都、纵马北上, 一路行来,山河万里,波澜壮阔, 都让她觉得心潮澎湃。 北行路上, 风餐露宿,又正值夏日,他们一行人可谓是顶着炎炎酷暑前行, 从没骑过马的戚华庭,每天只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一般酸痛,两腿颤颤的都像没了知觉。 娇生惯养长大的戚华庭,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但所有身体上的痛楚和生活上的艰辛,都能被她压下,唯独心下对自身前途未卜、对明田是否有变的怀疑,在心底扎根,犹如心尖的一根刺,磨得她日夜不安。不管怎么说,前二十年来,她的父亲戚阳先生一直都是她生平最为敬佩也最为信服之人,她虽然能够孤注一掷的抛开一切前来投奔明田,但听了戚阳先生临行前的一番言论,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所有的不安忐忑,所有对来路的不明,此时见了明田,看他一身血衣,鬓发在风沙中飘扬,看他提枪傲然而立之时,纵然心有千言万语,数不尽的忐忑,却也终究消弭了。 还好,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明田。 真好,他似乎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但见了周明田就觉得身心镇定下来,看他胸有成竹、却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时,就觉得,心底踏实了许多的感受,戚华庭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她知道了,从此以后,她的人生中,周明田这个名字,已经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如今的白渭关,不过是第一笔。 戚华庭心想,这下,她是真的犹如父亲戚阳先生说的那样,被这个叫周明田的家伙灌了迷魂汤,她也是真的孤注一掷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她对周明田那莫名的信服。 戚华庭利落的下马,微拂了两下身上的青衣道袍,朝明田躬身行礼,行的却是一个男子礼,口中脱口而出“将军”二字。 随后,她被明田搀扶了起来。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重的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血腥味,但他平静的态度,姣好的面容却让人恍惚觉得身处三月京都杏花巷。 “与他们一样,唤我明哥就是了,叫将军未免生疏,叫主公就太过搞笑了。”明田笑道。 明田听着系统提示戚华庭对他的崇拜值达到了60个点,竟是很平静的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心潮起伏。许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如今一一实现罢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明田掀开主将的帐营,让戚华庭一行人进去,一边走他一边低声道:“白台州正值战乱,怎的就把我们的戚姑娘带到这里来了?这兵荒马乱的,简直就是荒唐!无论你们是到嘉陵郡,和杜湘一起研究怎么种田洗脑……咳咳,怎么打造大本营,还是送到江南和玲珑一起教书调……咳咳,教学生,都比送到这鸟不拉屎的白渭关吃沙子要好吧?” 石青几人纷纷对视一眼,顿时面上露出几丝心虚的表情来,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明、明哥。”戚华庭开口,许是第一次这么称呼明田,她显得有些别扭,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继续道:“不用怪他们,是我自己执意要过来的。” “无论江南还是嘉陵郡,都已经有人在治理了,想来即便算不上风调雨顺一派太平,也是安稳的很,但是白渭关这边正值战乱,白台州大后方百姓四处逃逸、人心涣散,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一试!”戚华庭昂首道,面色坚定。 她是个很大胆的人,要是胆子不大,也不会敢逃离父亲戚阳先生给她营造的那个舒舒服服安安全全的小家,而夜半出逃、千里北上至此。所以,她戚华庭要做,就要做的最好! 江南此时虽有百姓叛乱,但大多是小打小闹,朝廷驻兵就足够应付,那里比起战火纷飞的北方来说简直就算得上一个太平天堂,而且那里是玲珑姑娘教书的地方,她去,派不上多大的用场。而嘉陵郡,众所周知,明军是从沟磐崖一战成名的,嘉陵郡堪称是明军的老巢。一路上她早从石青几人那里听闻嘉陵郡被明田治理后的太平景象了,况且现在嘉陵郡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有杜湘和来福这两个“前辈”以及明田的“心腹”镇着,她此时去,也没什么大用处。 戚华庭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能比她的父亲戚阳先生还要狠辣果决,一旦认清道路,下定决心,她比所有人都能坚定的走下去。所以,一派细细考量之后,戚华庭很快就舍弃了去一派岁月静好的江南教书的打算,也舍弃了去嘉陵郡明军老巢学习网罗的打算,而是不顾战乱、冒着兵荒马乱、东躲西藏的危险,来到白渭关,来到周明田的身边,为他治理白台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戚华庭选择了最危险,却也是最能磨炼人的、能让她最快成长的一条路。 听得戚华庭的这一番话,明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笑得肆意,伸出手背擦了擦脸上他人的鲜血,眼底中似闪着光,他看着戚华庭笑道:“好,华庭不愧是华庭。若你不敢来此,我倒有些失望了。” 短短的一句话,表明他知晓戚华庭心中的盘算,也同意了她的一番作为。 戚华庭心下大喜,不为明田同意她的盘算,而为明田对她的了解。 这是一种如遇知己和伯乐的喜悦。 事实上,明田选择戚华庭也是大有原因的。无论是在青山书院的三年,还是在外的这三年,明田都碰上过许多有识之士,这些人,只要一经明田的教(洗)导(脑),就可以成为杜湘那样的手下,但是为什么六年来,他偏生对许穆青和戚华庭念念不忘?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当世不俗的才貌双全之人? 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是被系统选中的,此世界的气(男)运(女)之(主)子(角)? 身为气运之子,就是有能比路人们让明田高看几眼,不惜花费时间精力亲手洗脑的存在。 作为一个终极反派,明田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不是要从气运之子们的手下存活下来、苟且偷生;不是打败气运之子们,让他们从终究反派手中苦苦求生,享受凌虐气运之子们的快感;而是让气运之子们成为你最忠实的拥泵,最出色的手下,最狂热的信徒,让一干气运之子们为了终究反派的一个想法而奋不顾身! 简而言之,化敌为友,借用气运之子们的气运来做自己的事情,却让气运之子们更为尊崇你。 秦家五朵金花里的三个气运之女是这个道理,这里的许穆青和戚华庭,亦是如此。 明田相信,有着戚华庭的气运和她的才智,再加上五万明军镇守白渭关,今日白台州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场景,就会成为第二个嘉陵郡。 身为一个反叛军将领,居然对外帮着朝廷攻打侵略者保家卫国,对内收服当地官衙将占地治理的风调雨顺万民向之,明军,也可堪称是当世第一奇葩了。是以,虽然明田没有表现出任何要称王称帝的念头,但在嘉陵郡和白台州,乃至相隔万里的江南,明军首领“明哥”的声望民心,丝毫不比惠帝差,甚至隐隐有超过的趋势。 要称帝,先赢民心。 这点,明田做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至少,京都中的惠帝等人已经坐不住了。 派遣来使招安? 使得。并且这还是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但是同样的,惠帝已经派人去找常隆老将军调兵,去往东海军营调兵,往西北调,想要先礼后兵,强迫“明哥”“招安”。 这一行动,受到了京都文武百官的一致同意。就算许穆青,也在沉默中默许了,随后默默地将这则消息传递给了远在白渭关的明田和嘉陵郡的杜湘等人。 正值戎族、羌族两外族入侵的当口,朝廷大军却要商讨抵抗外族军功赫赫的明军了。 毕竟,即便军功再赫赫,名声再响亮,在惠帝一行人眼中,明军,就是彻彻底底的乱党!网罗民心,大肆招兵买马,占地自治,拥有神器般无往不利的□□,这一项项一桩桩,都已经超过了惠帝的底线。 明军之于朝廷,甚至是比能够求和共存的羌族、戎族更大的威胁,如噎在喉,让人不得不除! 当然,朝廷对外放出的风声却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说,两族入侵,朝廷危在旦夕,惠帝有感明哥功劳,明军之劳苦,特地派遣东海军营八万兵马西行,前来援助明军,共同抵抗羌族人。 至于援助中途,或者援助过后,明军因“归顺朝廷”,接受整编,明哥自会封王拜将,但自此,就失了兵权,或者,明哥选择另一条路,明军因“战事激烈”,而全军覆没,那也是相当可行的。 惠帝一行人的所思所想,明田早有预料,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抵抗”着羌族的“侵略”,在有着戚华庭相助之下,将白渭关以及白台州治理的死死的,百姓出关入关皆要盘查。以致于,朝廷没有收到白渭关战事的丝毫消息,以致于,朝野上下皆以为,明军抵抗十数万羌族人,已是弹尽粮绝,几近全军覆没。 没人知道,明田已经开始往羌族老家打了。 在明军重新夺回白渭关,将羌族人彻底赶出白台州后,明田就开始和戚华庭配合着治理白台州,大肆征兵。在同为五万明军的老兵们日夜练兵洗脑的情况下,新出炉的三万白台兵,也各个热血沸腾的,每日里扛着枪站岗,犹觉自己成了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这种入伍如英雄般的自豪感,让他们觉得加入明军甚至是比加入朝廷的军队更加正规、更加让人向往的存在。 而且明军的宣传也没说错,他们的确是大英雄,赶走凶狠的羌族人的英雄。 是以,明军在白台州的人心,高的吓人。 一听说明军要征兵反攻羌族,打得他们几百年再不敢南下烧杀掳掠,百姓们是相当的配合,区区三万人马,很快就征到了。 明田也很硬气,说话算话的带着八万兵马,扛着□□大炮,一路北上,直接杀到了羌族腹地。这还是三百年来第一次反攻羌族成功,虽在异国他乡,八万将士却仍旧各个精神奕奕、热血沸腾。甚至在明田的军帐中,都有下属的将领们每天催促着他,让他直接攻克羌族王宫,拿下这片被外族人占了三百余年的土地。 明军的军心士气,一时沸腾无比,而与之相反的,则是第一次被□□轰炸的怀疑人生的羌族。 羌族的土地上,更有谣言相传他们南下抢掠是触怒了天神,如今敌人带着天神赐予的武器要来反攻他们云云,种种不切实际却让羌族人觉得心神恍惚、民心军心大失的谣言,一时间尘嚣甚上。 虽说骄兵必败,但如今这种局面,明军却是已然胜券在握了。 在夺回白渭关之后,短短半月间,明田带着明军反攻羌族腹地,八万军马兵临城下,他一人,于千军万马之中,单枪匹马深入王宫生擒了羌族王。 而在明田骑着一匹白马,握着一杆枪杀进王宫生擒羌族王的时候,东海军营的大将军薛维接到惠帝的命令,带着八万兵马前来援助,但薛维,在西行路上,却在半道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不是一人,亦是带着数万兵马的将领。 是凤陵城守将,名震天下的常隆老将军。 凤陵城常隆老将军率领的军队,联合嘉陵郡杜湘来福的三万兵马,竟将薛维以及他的八万兵马,拦截在了凤陵城南面三十里的地方,进退不得。 三军相峙,再加上仍旧在凤陵城北面四处溜达着孜孜不倦的想要攻城的近十万戎族兵马,一共四军。 四军相抗,凤陵城一下子成为了所有势力的焦点,常隆老将军也猛然被打成了乱党一徒,在京都的名望下跌的厉害,更有御史在朝堂之上痛彻心扉的陈诉常隆老将军的所作所为,直言其已和明军沆瀣一气,成为明哥旗下走狗。 一时间,朝野之上,文武百官,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站出来为常隆老将军说话的,除却他以前曾带着出生入死过的麾下将领,竟是只剩许穆青一人。 在这样一个朝廷中人胆战心惊的时刻,明军大胜羌族,明哥生擒羌族王的消息终于传遍四野,传到凤陵,传到江南,也传到了京都,传到了惠帝耳中。 一时之间,京都中人,人心惶惶,人们皆称,孤身一人深入敌军生擒羌族网全身而退,明哥当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但私底下,多少人夜里饮着花酒,痛骂明哥的胆大妄为,用最恶毒的诅咒骂他,也又有多少人,暗中期盼着明哥是个识时务的人,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两方都不起冲突,这样最好。 羌族战事平定,白台州已处于明军统治旗下,有着身负大气运的戚华庭相助,随着一项项安抚民心的政策出台和实施,很快,白台州及其周边的几个州郡也安分了下来,渐渐的,乱军平定,一派和乐景象,竟也和嘉陵郡不相上下了。 这日,接到京都来信的明田,终于笑了。 他起身,换了一身常穿的缁衣短装,随意将头发束起扎在头巾中,就是一副很寻常的布衣百姓的打扮。这样的穿着打扮,显然不符合他的身份。无论是以前的丞相之子、纨绔衙内周二少的身份,还是如今的明军首领明哥的身份,都不符合。 但明田就是喜欢这样,穿着这身衣服,让他有一种回归第一世的感觉。毕竟那时候的他,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和现在这明军首领明哥的身份,倒是异曲同工。 看来,造反造反,也能被明田玩出经验,玩出传统来。 八月,刚刚遭过一番外族侵略烧杀劫掠的白台州府,除了一些尚还未修复完善的建筑,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竟是半点也看不出是经过战乱的模样。黄沙漫漫,阳光洒下,像透着一层昏黄的面纱,连带着明田看街上的人,面色和衣服上,都和这里的房屋一般,泛着些微的昏黄暗沉。 即便穿着一身便服,身边没有任何人跟着,明田个子高高的,身形颀长,姿容不凡,在一干路人中也是异常的显眼,不时的有路人认出他就是半个月前打了胜仗骑马进城的将军明哥,皆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向他怀里送东西。 还没走到城北义庄,明田怀里就堆满了当地特产的馕和各种糕点,旁边有些无家可归的小孩或是乞丐也对着他笑,他就将身上的吃食全分给了他们,一回头,就见着带着一群人刚视察完毕从义庄出来的戚华庭。 不同于在青山书院养在深闺的她,那时的戚华庭锦衣玉食,珠钗满头,华服美玉,美则美矣,却如豢养在笼中的雀鸟,不得自由。如今的她,虽是粗布荆钗,却是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一种自由的意味。 “明哥?你怎么来了?”戚华庭喜道。 明田朝她颔首:“出来走走,一起吧。” 脱离了大部队,两人在白台州府的市集闲逛,周遭一片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少羌族和中原的特产在这里叫卖,甚至一旁还有百姓们议论着是否过两日要去羌族王都做生意的谈话。 自从羌族王被生擒后,羌族一国,或者说,这个部落民族就表示愿意臣服于明军,愿意和前朝一样承认其为宗主国,年年上贡,但明田却保留了态度,提出了互通民商耕地一说,甚至还兵不血刃的派遣白台州的人去治理羌族原有的土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明田这是要彻底把羌族和本朝融为一体,而不是和以前的朝代一样收为藩国。但是,无人敢阻,无人敢拦。 □□还在白渭关堆着呢,八万兵马,还在白渭关和白台州府外屯着呢。 “真是想不到,短短时日,百姓就又能重新安居乐业起来。”戚华庭感慨道,看着周遭人,又看看明田,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尊崇。 这段时日,戚华庭对明田的崇拜值已经达到了80个点。 明田只是笑笑,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下,他的面容清晰的有些失真:“华庭,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回京都去见见山长吗?” 戚华庭有些沉默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戚阳先生,要说没有怨,那是不可能的。怨他明明将一只雏鸟训成了雄鹰,却又偏偏折断了它的翅膀。但是戚华庭同时又知道,戚阳先生爱女之心,情深意切,父母之爱儿女,爱之深责之切,愈爱她,就越发不想让她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脱离自己的保护圈。 半晌,戚华庭只是抬起了头:“明哥,这一天,终于要来到了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明田的疑问,只是这么问。 明田笑着点点头。 戚华庭也笑了,她侧身,昂首看着明田,眉眼中含了几分肖似明田的恣意轻狂,却愈发动人心魄:“既然如此,那周家明田写给华庭的那封信中所提的,可是也要实现了?” 八月,临近中秋,惠帝却是没什么心思举办中秋宫宴。 派遣出去招安的使者,拿着圣旨一路西行北上,算算时间,这段日子也快到了,毕竟离明哥生擒羌族王的消息传到京都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而薛维携八万兵马西行相助的借口也不奏效了,若是招安再不成……惠帝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即便在深夜无人之时,又或是在书房中面对周敬、许穆青等心腹重臣之时,他曾设想过很多次明哥不接受招安的后果。 无一例外的,大战一场是必须的。 八月初十,惠帝仍没能等来招安明哥的使者的消息,却等来了戎族突破第三道防线,绕过凤陵城和嘉陵郡一带,从东海南下,直奔京都而来的消息。 甚至,等惠帝接到消息的第二日,还没能等到他调兵遣将的消息传到凤陵,戎族全族最后的十万军马,已然兵临城下,离京都不过百里之遥。 惠帝携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以及京都中愿意跟着走的一些权贵百姓,仓皇出逃。 泱泱大国,在精兵数十万,并且两大军队屯兵北面的时候,却被外族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堂堂帝王带着文武百官弃了都城,仓皇出逃,何其可笑,却又何其可悲。 惠帝的目标是地处京都西南角的陶玉城,离京都三百里。 陶玉城常年有驻兵三万,城防牢固,多少可以抵御一阵子,按着惠帝所猜,足够他们躲在哪里,等着薛维或是常隆腾出人手来救驾了。 但是,惠帝的所思所想,早为他的儿子泰王所知。 故而,惠帝一行人被拦截住了。 本朝例行嫡长子继承,惠帝没有嫡子,当立长子泰王为储,可惠帝觉得泰王生性喜怒无常、性格阴郁,觉得此子不肖己,不如二子贤良,亦不如三子才名远扬,更不如幼子得宠肖己。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着原历史走向走隐忍路线忍成千年老龟的泰王,黑化了。 戎族三王子滑苏稽,亲自带着十万兵马,拦住了仅仅只有一万禁卫军护着的惠帝一行人。 跟随惠帝一同逃离的,不仅仅是宗室和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有一些京都的知名人士,这其中就包括了引狼入室的泰王,惠帝其他的儿子女儿,带着一大家子的周敬,许穆青,以及被许穆青强行接过来一起带走的戚阳先生。 面对如此胜券在握的时刻,泰王终于没能忍耐住,站了出来,和戎族三王子滑苏稽站到了一起。 在距离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不过一步之遥的时候,在他的盟友戎族三王子滑苏稽率着大军迎面惠帝以及一干文武百官的时候,泰王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在这个重要时刻,泰王终于不能忘了发表一干言论,毕竟,这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来着。 “父皇啊父皇,想不到吧?”泰王神色张狂,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猖獗。 他看周敬,面色沉沉:“老匹夫,本王身为长子,自当继承大统,这是名正言顺,此乃天意!早叫你支持本王了,却跟条死鱼似的,死板的很,真叫人不痛快。” 周敬搀扶着面色惨白、目眦欲裂的惠帝,面对泰王的挑衅一言不发,只是心下突然有些同情起惠帝来。 三十多年的君臣了,惠帝一向是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甚少在众人面前失态。如今他却亲眼目睹了长子引狼入室,几乎将自家两百多年的江山毁于一旦,却是为了弑父杀君,夺得皇位。 多么可笑啊。 这么想来,注定要被亲生儿子推翻、甚至要了自身性命的惠帝……还真是比他周敬要惨烈的太多。 身为惠帝的老臣,周敬对惠帝的心思知道的很清楚,以前没少得罪过这位他认为注定不会继承大统的皇长子,所以他很清楚,哪怕惠帝不死,他也会死。 惠帝死了,他更是要下去陪他。 但是,不知怎的,这个关头,周敬却突然想起了已经消失匿迹三年的小儿子周洵。 周敬二子,名洵,字明田,曾是他期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嫡子,是他幼年捧在手心的爱子,是他曾深恶痛绝恨铁不成钢的幼子,但最后,是他此生最为骄傲的儿子,亦是让他悔恨终身、愧疚不得已的孩子。 周敬一时感慨万千,老泪纵横,不知是苦是甜,默默的长叹了一口气。 泰王又看年轻、风度翩翩的许穆青,即便在一伙丑态尽出的降臣中,这个仍旧风姿仪态不改当年的状元郎,这个在京都名扬了三年,引得诸多闺阁少女、乃至宫中女眷竞相倾倒的在世潘安。 不得不说,颜值和气度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哪怕大家都是降臣,此时都是面对生死关头,偏生许穆青这个家伙,却仍旧像是身处花团锦簇的花园似的,鹤立鸡群,光彩夺目。 这样的许穆青,让泰王嫉恨非常。 他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了许穆青胸口的衣领,面露凶狠之色,他伸手摸了摸许穆青的下巴,恶狠狠道:“许家穆青,许家穆青,呵呵!”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当世潘安,等会儿刀驾到你脖子上的时候,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泰王随后放开了许穆青,转身走向他的下一个针对对象,也是他的父亲,惠帝。 许穆青则是撇撇嘴,神色不变的伸出袖子狠狠擦拭了下巴几下,伸出手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下一刻,又恢复到了之前风姿。 周敬有些眼角抽搐的看着许穆青的一举一动,就连方才思念幼子的悲伤都淡忘了几分。 许是方才面对周敬和许穆青,火气都撒完了,也许是有太多话想说,但面对正主,却反而说不出什么了。泰王站在身形摇摇欲坠、双眼充血的通红、仿佛老了二十岁的惠帝面前,半晌没说话,最后才在戎族三王子滑苏稽的开口催促下,开口了:“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 泰王扔出一道空白的圣旨,目光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惠帝:“写一封退位诏书,盖章签字,或许,本王能饶你一条命。” “狼心狗肺的东西,痴心妄想!” “呸!一个妄图弑父杀君的贼子!”惠帝厉声道,声嘶力竭,一个不查,被泰王推倒在地。搀扶着泰王的周敬,也被这股力气带的跌倒在地。 许穆青不着痕迹的前进了两步,双眉微蹙。 待在京都,冒着生命危险做间谍给周明田这个家伙打工,没有五险一金还要每天997就不说了,竟然还要帮他看着他老子不被人给害了!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呃,最幸福的工作了! 许穆青腹诽。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泰王冷笑道,扔了这张空白的圣旨,蹲身,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的手,抚上惠帝的胸口。 泰王不愧是个心狠手辣的,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是一刀扎在了惠帝的胸口。 旁边的人,都阻拦不及。 尤其是周敬。 许穆青不由看得嘴角直抽搐,看遍了史书上那么多造反上位的皇子,他还是头一个看到泰王这么干脆的,不写退位诏书,那一下秒当真是说捅你刀子就捅你刀子,都不带眨眼的! “孽子!”这个当口,周敬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狠狠上前扑倒了泰王,随后泰王扬着臂膀,眼看着刀就要扎上周敬的脖子了,许穆青终于动了,他利索的上前拉开了周敬。 是以,最后一刀,还是被泰王狠狠扎上了惠帝,幸好,只是扎在了肩膀上。 不过饶是如此,惠帝胸口前喷宛如泉涌的鲜血,已是昭示着他时日无多了。 泰王顺势起身,匕首还扎在惠帝肩膀上没有拔*出来。他狠辣的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鲜血,冷眼的看着被眼前这弑父杀君的一幕刺激的嚎啕大哭、哭爹喊娘的一干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振臂高呼:“尔等,谁还不服!” “哈哈哈!本王是皇帝了!朕乃当今天子!”泰王状若疯魔。 “不好意思,盟友,本王子,也想做这中原的皇帝。”下一秒,戎族三王子滑苏稽一个大砍斧子下来,直接杀了泰王。 众人纷纷面色怔然。 然而,下一秒,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滑苏稽背后响起:“不好意思,少爷我,也想做皇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2 19:10:07~2019-11-14 03: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cp万岁 10瓶;穿越的吾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周明田 第四十五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众人已经惊不出来了。 泰王的尸首还在地上淌血, 他两眼圆鼓鼓的, 死不瞑目。 惠帝喉管里仍粗声地呼着气,一双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者。 在场众人中, 许是谁的心情也没有周敬复杂了, 惊讶,喜悦,不可置信, 忐忑,愤怒,乃至恐惧, 他的脸上真是犹如被打翻了的调料瓶,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众生百味皆尝了个遍, 却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敬只觉两股战战,双*腿发软, 跌倒在惠帝身侧, 紧靠着许穆青,声带已是紧张忐忑的发不出声来。 戎族三王子滑苏稽是在场中人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转身看明田, 神色中隐有不可置信,他振臂,似乎是想要高声呼喊外面的将领,却被明田伸手一推。 明田轻飘飘的一个动作,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 直接砍死了泰王的戎族三王子,已是一屁*股跌倒在地。 “你、你是谁?”他颤巍巍的出声问。 明田伸手整理着染血的袖摆,勾唇笑:“我是谁?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过,我不想回答你,三王子苏……滑稽?” “本王是滑苏稽。”三王子正色道,脸上是不堪羞辱一副要把明田撕裂吃下肚的愤恨。 “咦,无所谓了。”明田轻声啧了啧,眨了下眼。 他朝后摆手:“来福,叫人把这位滑稽王子拖下去绑起来,等过两天,留着我们好和戎族王谈判。” 来福一言不发的上前就要拉扯着滑苏稽的臂膀将他带走,滑苏稽反抗着朝明田大声嚷嚷:“告诉我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滑稽王子已被执行命令的来福一棍子敲在后脑勺,敲晕过去,随后抬着手臂拖走了。 “啧,真是太残暴了。”许穆青看不过眼,别过头,轻声道了一句。 虽说是轻声,但此时,万籁俱寂,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明田发话,众人有些在猜测他的身份和目的,有些则为明田的突然出现惊骇到失声,所以许穆青的这一句轻声,却叫周围的人都听清了。 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头不由得投向了许穆青,众人的目光中饱含了敬佩、怜悯、幸灾乐祸等情绪。 明田挑眉回:“残暴?你要跟着我出去打仗三年,让我训练训练,少爷我保管你比来福还要残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敬看着眼前这个本该陌生、却和以前一样混账不羁的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无比清楚的记得方才明田来到此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扯了扯许穆青的袖子,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许穆青还没来得及回话,人群中一个紧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少年声突兀的响起:“他、他是周丞相的小儿子周明田!” 明田闻声望去,正见着一个有些面生的弱冠少年,虽是锦衣华服,此时却是蓬头垢面,有些狼狈,但从他发亮的双眼和稚嫩的面孔中仍旧可以辨认出几分昔日的棱角来。 明田哟了两声,高声道:“哟,原来是遇到故人了,这不是清河郡王家的小王爷吗?” 出声的正是昔日在红楼倚翠想要出头为玲珑姑娘“报仇”的愣头青。 “咚”的一声响,原本跌倒在地的周敬,一下子晕倒在许穆青的怀中。 明田目光扫了一眼周敬的方向,又扫了一眼传来熙攘惊呼之声的人群,最后双眸定在一个人群稍后方,看着他面色露出几分嫉恨的少年身上——依着那有些肖似周明锦的面容,很容易就能猜出这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昔日的周炎。 明田忽而恶劣的笑笑:“正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玲珑姑娘可没有失踪,她与我朝夕共处三年之久,日后,我们也会长长久久的相处呢。”他似是对着清河郡王的小儿子说话,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人群后方的周炎。 “你!无耻——呜呜!”方及弱冠的愣头青顶着头怒骂了一声,刚骂了一句无耻,就被身后的老父亲捂住了嘴巴、抱在怀里,那速度之迅疾,全然不像个年已耄耋的老人的动作。 “好了,先回城吧,再这么耽搁下去,天色就该暗了,少爷我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过夜。”明田开口道。 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护着周敬的许穆青:“穆青兄,你我三年未见,该是叙叙旧才是。” “是。”许穆青将周敬交给旁人,恭敬地起身,不顾众人看他奇怪又似恍然大悟的神色,毕恭毕敬地给明田行了一个礼。 除了明田这边的人马,没人知道明军为何突然就从白台州攻到了京都,甚至刚好在泰王刺伤惠帝、戎族三王子滑稽苏杀了泰王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切,都未免太过巧合了些。于是,一些有的没的阴谋论被一些有心人提了出来,说明军有意放戎族入主中原,明哥有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坊间一时流传着许多不利于明军的传闻,而在明田是周敬小儿子这一层身份被清河小郡王当众揭露之后,阴谋论的中心人物又从明田被换成了周敬。 许是周敬也想不到,他自认忠心耿耿地为惠帝劳心劳力、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临到了老了,被明田这一手给毁的,几乎算得上是“晚节不保”,甚至于在一些自认清流、忠于前朝的臣子中,多年忠厚的名声也被隐忍三十载、精心谋划数十载、老谋深算给代替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等到一干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乃至随着惠帝奔波的京都百姓重新回到京都后,等到众人竟是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已被戎族兵马或洗劫、或放火、或推翻的家宅后,他们还是觉得精神恍恍惚惚,全然有些不可置信的。 他们,不是要逃出京都避战乱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不对,为什么叛党明军要放过他们?他们居然还活着? 惠帝都还没死呢,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喽啰,明田也不介意让他们跟着一起安安全全的回京都——毕竟,创业初期,他很差人才。 至于一些被有心人放出来的在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明田更是没有理会:现在还只是个开胃菜呢。 短短两天时间,京都的百姓们见证了旧朝皇帝惠帝被迫携家带口、带着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仓皇逃离京都、结果被困城南滑兴坡而被自己儿子捅刀,见识了泰王联合戎族三王子滑苏稽反叛,见识了戎族三王子滑苏稽背后给盟军捅刀子,又最后又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明哥带着一干将士犹如天降般降临一举生擒了戎族三王子…… 京都百姓的心脏已经被锻炼的很强大了,以致于回京后的头两天,他们看着外头大街小巷的不知是叛党明军还是常隆老将军的将士们满城的搜罗戎族兵士和叛党,大晚上的关紧门窗依然能听到外头的喧闹声,已经是安然入睡,照常生活了。 甚至,没过几日,勾栏瓦舍重新开业,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在某一日,皇榜张贴,说是改朝换代了,从此,以前的大魏就换成了大周,新帝就是传闻中生擒了羌族王、戎族三王子,击退了戎族和羌族军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明哥,京都百姓们也就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下,然后广大人民群众就继续淡定自若的该吃吃,该喝喝了。 反正,只要不是外族人,无论谁当皇帝,都表明了战乱已经结束,而且皇帝还得对他们底下这些平民百姓客客气气的。甚至新朝新立,或者是旧朝新帝即位,一般都得减免赋税,甚至大赦天下,这样一来,老百姓的日子更加好过了。 平民百姓的日子好过,但前朝的皇亲国戚、勋贵世家以及一些文武官员,却没有这么心大,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换朝换代这些事了,职权变动,此乃必然之事。 不过,饶是如此,地方官员和朝廷的一些官员也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因为一切都有先例。在这片土地上,两三千年来,改朝换代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今天皇帝姓刘,明天就可以姓王,后天就可以姓李,但是无论最上头的那位怎么变,文武百官他不可能全杀了,也不可能全罢免了,而多达两千多个县的地方官员,更不可能全都罢免或是怎么了。 所以,有时候改朝换代对于一些京中六部小吏和偏远地区的县官来说,还真就只是稍稍改一下文书上的朝代名称罢了,毕竟官员升迁考核,朝廷律法等,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完善,已经有六七百年也不带变一下的。 明田广开告示,将自己要称帝的消息传了出去,又派人去江南将玲珑和一干学子接回京中,就连常隆老将军和薛维将军那里,也派了人去传消息。 距离明田突然出现,也不过才过了三天,但这三天,对于有些人来说,比之过去的三年还要难熬的多。 而且,其实对于明田来说,现在就称帝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前朝国土将倾,外族入侵,皇帝遇儿子反叛刺伤,种种氛围之下,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站出来撑起这片土地,将来势汹汹的戎族人的火力集中起来在他身上,怕是到时就要真的朝野战乱四起,民众反叛者众多,进入一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了。 而明田,无论是从二十万明军和火*药来看,还是从他生擒羌族王、一举攻克羌族领地,亦或是击退戎族军队,占领白台州和嘉陵郡等事迹来看,他都是这个时候最适合站出来的人选。 而且,他也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夺走这个时机。 所以,哪怕明知山前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 于是,一些有心攻讦他的学子文官,嘴皮子厉害,笔锋更厉害,颠倒黑白的本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趁着这几天明田忙着处理常隆将军和薛维将军,以及戎族三王子滑苏稽带来的六万戎族兵马、以及他自己将近二十万的明军的战事问题,就已经算得上焦头烂额而无暇他顾的时机,在坊间和民间大肆传扬着明哥是周明田的消息,将明田打造成了一个心机深沉、早有图谋的乱臣贼子。 不过他们说的有些是真的,比如说,明田还当真算得上一个乱臣贼子,虽然这个乱臣贼子,还拯救了这个摇摇欲坠、险些被外族侵略从而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中的土地上的居民。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大魏,对于惠帝而言,明田是个名副其实的乱党、叛贼。 这点明田从不否认,也没让人给自己包装的多好听。 但有一点,却不能忍,有心人把泰王引狼入室、以致山河倾覆,至今还四军围困、战乱不止的缘由,全栽在了明田身上…… 明田听到这消息,险些都气笑了。 没想到幕后主使竟还能和周明锦联系上,虽然周明锦周炎两人也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登基大典前的一个傍晚,及至深夜,明田仍旧没有入睡。 秋夜寒凉,刚刚忙完一些杂事的他斜躺塌上,披散着一头乌发,身后有前朝宫女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着头部,明亮的屋内熏着提神醒脑的香,整个屋内都萦绕着一种冷淡的气息。 虽是深夜,但显然,屋内的几人都没有入睡的想法,各个神色冷凝、面色沉沉,也许,除了上首优哉游哉宛如小憩着的明田。 下首,许穆青、戚华庭、杜湘以及来福几人分坐在几把椅子上,商讨着如今的战事和明日的登基大典。说到难出,尤其是最近的坊间传闻,几人难免神色忿忿,为明田打抱不平,同时又警醒着朝内前庭的几股势力。 良久,明田开口:“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明天他们敢跳出来,我就敢让他们有去无回。” 杜湘一阵紧张兮兮:“明哥,现在才刚刚开始,民心不稳,要是再杀一些旧臣,怕是乱臣贼子的名号就坐实了。” “那又如何?”明田睁开眼,眸光微沉,嘴角挂着他常有的笑意,神情慵懒中带着些狠意:“不过身外名罢了,我不在意,而且少爷我,便是没有那些君权天授、名正言顺的名声,也能得民心,甚至比之前的惠帝一行还要更得民心。” “等明日登基大典举行完,我就亲自带着明军,将戎族人逐出中原,随后派兵南下剿匪,一荡东南海寇之事,朝中事宜,就先交给穆青和华庭,杜湘在旁协助,来福就先跟着我行军。”明田一一安排着自己的计划。 四人纷纷应允,末了,离开之际,许穆青迟疑道:“明哥,惠帝毕竟是前朝旧帝,如今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当真要把他放在宫中养伤,这不是又给了他们一个攻讦的理由吗?说你苛待旧帝什么的。” “亡国之君,能保全尸首就不错了,还想少爷我怎么对他?尊为太上皇么?我可是起兵造反改朝换代的贼子,不是新帝即为继承大魏宗兆的新君,他们就是看少爷我长得俊,好说话,从没杀过无辜的大魏人,这才这般肆无忌惮。”明田冷哼一声。 明田自称自己“长得俊,好说话”的时候,戚华庭杜湘几人都不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对他有太多正派要求,这才神气又正经起来几天啊,就又不正经了。 不过听到明田后面的一句“从没杀过无辜的大魏人”,几人沉默了一下,默默地将嘉陵郡的郡守排除在外后,发现他还真是如同自己所说那般,未曾杀过一个无辜的大魏人。 许穆青不说话了,又想起明田方才说的太上皇一事,笑道:“若真要尊为太上皇,周丞相岂不是更有资格?” 这话一出口,屋内方才还有些笑意盈盈的几人都不免冷了下来,明田却是半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如何,只问:“说起来我都忘了我还有个亲爹了。他怎么样了?” 戚华庭眼角微微抽搐:很难想象这是三年前还经常把我爹是丞相挂在嘴边的纨绔子弟说的话,居然都能忘了他还有个爹。想起自己的爹,戚华庭难免又有些黯然神伤了。 许穆青回:“几天前受了惊吓,年岁又大了,又被泰王推倒,狠狠跌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身,不过我昨天瞧着,虽然起不来身,精神倒还好,就是……” “嗯?”明田抬眼看了看他。 许穆青也不避讳,直言道:“就是我看周明锦和周炎这二人,我原以为几日不见该是被明哥的名望吓得睡不着觉了,谁料看着倒像是更沉稳了些,照料周老丞相也挺尽心的。就连周明锦,都不像以前一样那么颓废了。” 来福冷笑一声:“他们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这是看着少爷做了皇帝,这时候想起来是沾亲带故的,想要讨点好处,想着怎么说也能做个王爷什么的了。嘿嘿,我呸!” 论及周明锦周炎这父子俩,来福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若非周敬是周明田生父,怕是也要糟了他的唾弃。 明田抹了把脸,对来福方才的口出狂言并不说什么,反而凉凉道:“来福,少爷我都让你好好读书了,瞅瞅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用在这里吗?趁这几天还有时间,赶快找华庭要几本书,行军打仗的时候也不能忘了读书学习!” 戚华庭笑意盈盈地应了,来福耷着个脑袋不做声了。 明田起身,挥手让按摩的宫女退下,伸手拂了拂身前的发,浑不在意自己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看一旁暗笑的戚华庭:“华庭,你看中了哪府的宅院,直接跟我说,我抄了那家,将他们的宅子赐给你。”未说出口的话却是,你一个前朝官员,明日之后还要位居副丞相之位,总住在宫中,难免有人因她女儿身而攻讦她是个媚上之人。 戚华庭是个何等聪明的人,明田未尽之语不消说,她已是明明白白的了,点了点头,只是笑:“明哥说笑了,若是当真这么做了,你怕是要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个为了给‘幸臣’找府邸而将前朝官员抄家的皇帝了。” “嘿,些许声外名,随他们怎么说。”明田摆摆手:“反正到底该谁被抄家,谁被灭族,又有谁安然无恙的在大周发光发热,咱们穆青兄,这三年来的卧底生涯和情报搜集,可不是做着玩的。” 许穆青垂首,笑了笑,抿唇不语。 一行人离开议会的地方,朝宫外走。 此时已是四更天,距离明田登基大典的举行,也不过是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说是让他们回府稍作休息一番,几人也知道,是让他们修整一番,好为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做准备。 天穹黑漆漆的,有月无星,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廊下的宫灯黯然的发着微光,照亮了几人脚下的路。 许穆青走在戚华庭身侧,两人一路默不作声,却是格外的有默契,仿佛身前身后的几个太监宫女不存在一般。及至走到戚华庭歇脚的宫殿,许穆青停下了,戚华庭也停下了。 两人不发话,太监宫女也不敢发话。早在两天前,明田带着一干人等住进大魏皇宫的那一天,他们就发现了,这位新来的皇帝,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以前惠帝一朝如何的讲究,如何的受制宫规,对着明田这号人,那是全然没有用的。 头一个敢站出来对着明田叫嚣着“皇宫内不能如此不能那样”的大内总管,已经被明田下令贬去恭房倒马桶了。而明田手下的四号大员,哪怕是看似住进宫中、生得貌美又婀娜多姿的戚华庭,她是个备受明田青睐,仿佛下一刻就要做皇后做宫妃的女子,但是哪怕大半夜的和前朝大魏的官员许穆青在宫里四处乱走的散步呢,也没人敢出声惹怒了他们,更没人敢开口说她不遵守宫中规矩身为女子和外男接触巴拉巴拉的。 敢开口的,都是勇士,勇士的下场,一般不是倒马桶就是洗马桶。 良久,许穆青开口了:“你……还没和老师和好吗?” 戚华庭不在意地摇摇头,借着昏黄的宫灯,许穆青似乎还可以看清她脸上闪过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但她脸上,此时分明是带着笑意的:“他啊,还是老样子。” 语气亲昵,有些无可奈何,不像个女儿对父亲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母亲对着叛逆的儿子一样的宠溺和无奈。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虽是教导我读书明智,却是最看不得所谓‘牝鸡司晨’一说,我说要做大周的丞相,他也只是冷笑。”戚华庭慢慢道,声音有些苦涩,“他一辈子未曾有过仕宦之心,虽是身居书院,心中却是常怀天下,教导出来的弟子也是各个身居高位,就是我,耳读目染二十年,也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心思。但偏偏,他觉得,男儿可为,女儿不可为。” “当真是可笑至极,凭什么有些事男子能为,女子不能为?”戚华庭冷笑道。 这种事情,她迄今为止还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便是明田也未曾。她视明田为救赎她自由、给予她机遇的主君和偶像,对他尊崇备至,甚至对他言听计从,不是为了权势,而是她真的相信明田能开创一个更好的盛世,开创一个女子亦能做男子之事的盛世。 但这些抱怨不平的话,她也没有对明田说。 不过不知怎的,此时看着许穆青在暗夜和昏暗的宫灯下柔和的面孔,她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我早就知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我不能回头,而且,我也不会回头,纵使……纵使日后,生父不认,同僚攻讦,我一旦失败,留下的或许是千古骂名,毁我心血,我也全然不会退。” “抱歉,是我多言了。”戚华庭长叹一声。 “你应该相信明哥,他会做到他所允诺的一切的。”许穆青开口,笃定道,随即柔和了目光,“就算……就算你累了,也可以回头看看我,我、我总是会在这里的。” “多谢穆青兄。”戚华庭抬头看他,良久,却只是有些生疏地道了这么一句,她转身,朝已经亮起烛火的宫殿中走去,穿着单薄的身影在深夜的烛火中,明灭的有些不真实。 但许穆青知道,她的身影真切的很,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刻在了他的心头。 这是个胸有大志,堪称古之良相的女子,她所要面临的,是千古未有之难题。 眼看着戚华庭的身影就要踏进宫殿内,许穆青突然从胸腔中生出一股豪气,他做出了生平除了答应明田外他最不后悔的一个举动,他忽而大声喊,声音响亮,似从胸腔肺腑里发出声音一样:“华庭!我愿意!” “愿意支持你所做的一切!” “自此以后,哪怕你生前遭人攻讦,生父不认,我愿意站在你身侧,哪怕我们死后,洪水滔天,千古骂名,雄心不再,我亦陪你!”许穆青高声喊,隐隐中,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翌日,大周第一任皇帝周明田的登基大典。 这是个很令时人诟病的登基大典。 旧朝最后一任皇帝惠帝还在宫中的一处宫殿里躺着,人事不省。新朝的第一位皇帝周明田在世的宗族,甚至仅存的亲人,他的父亲周敬和兄长周明锦,却是一个都没到场。到场的,反而是惠帝的那二十多个儿女,隔得远远地跪在文武百官后边,满脸复杂。 让前朝皇帝的儿女来参加跪拜自己的登基大典,自己的生父兄长却没有资格来,明田这皇帝当的,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不过这些虚名都是身外物,明田是半点也不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这登基大典。倒不是这登基大典有多隆重的象征意味,反正他此时大权在握,也已经将自己改朝换代之心广而告之,所以在他看来,这只是个过场,他在意的,是这个所谓的登基大典实在是太长太长太长了! 从早上天没亮就要洗漱穿衣束发,若不是他拒绝,怕是还要什么焚斋戒三日!然后带着文武百官一干人等从皇宫出发,浩浩荡荡地围绕皇城转一圈,然后到天坛祭祀,光是念这个祭词就要花两个时辰,随后又要花两个时辰等礼部官员进行一系列的在明田看来可有可无的告天敬地祭祖之事,末了还要以皇帝为首跪拜天地,最后才是带着官员回宫在金銮殿上早朝,由新帝发话,随后颁发一系列的指令。 据说这还是许穆青看在明田不喜欢这些事情的份上精简了的,要是按照以前的,能从天不亮一直在天坛祭拜到天黑。 明田觉得自己的脸色此时应该都有些黑了。 他穿着帝王衣冠,浩浩汤汤地领着一群人——虽然队伍里有戚华庭这样的女官引起了不少翰老顽固的反抗,但明田一发话让他们要么来参加登基大典要么回家养老,大部分还是真香的来了。 至于少部分人…… 及至明田到了天坛外,刚给老天爷上了一炷香,拿着那被一干翰林润笔的又臭又长的祭词就开始絮絮叨叨的念,念了没两句,就听见外头有人高声禀告。 新地登基大典,正值皇帝上告天地的紧要关头,却被人闯了进来,说是外头有数千学子跪拜,求见新帝。 说是求见新帝,其实从那铺天盖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的讨伐声中,其实可以大胆猜测,其实他们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就是为了毁了这个所谓的登基大典。 明田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要他说,去跟一帮读书读的脑子都依着了的学子吵架聊天,可比在这里干站着三四个时辰要来的有趣。 于是,在一干人等或幸灾乐祸或担忧或不屑的目光中,明田带着文武百官走到天坛外,面见那数千学子。 三千学子身着青袍,齐齐跪倒在地,呼声动天。 只不过,他们跪拜的不是明田的方向,而是明田的反方向。换句话说,明田领着一干文武百官出来,见到的是三千学子跪拜时朝天的屁*股。 此番情景,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至少,见到这么多读书人跪拜上书的皇帝,都名留青史,大多成了昏君亡国之君。 明田却是半点担忧之色也无,甚至离他最近的来福许穆青二人,觉得这位两天两夜没睡觉消息过的明哥,此时的精神兴致,怕还是少有的高。 “诸位学生,这是作何啊?”明田笑嘻嘻者问,背着手走出来,面上挂着几分让人分辨不出喜怒之色的笑意。 “新帝周明田,反叛之心早有,勾结外族,引狼入室,覆我大魏河山,不敬父兄,苛待惠帝,乃乱臣贼子,不忠不孝不义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有学子起身,高声数落着明田的罪状,有人递上来一份万人血书,上面赫然陈列明田的桩桩“罪行。” “哟。”明田结果随意翻看,在万人瞩目下,神色泰然,瞧不出半点愤怒之色,他啧了两声,笑道:“不错不错,除了勾结外族这一条,其他的,我全认了。” 此言一出,犹如天地惊雷,一言激起千层浪。 古往今来,凡帝王者,很少有不顾及自己的颜面的,便是再昏庸无能,或是雄才大略到无需看他人眼光的皇帝,也少有人能在数万百姓、满朝文武、三千学子面前这般,利落,却又坦荡的承认自己绝非君子的。 可他分明还在笑。 这个新皇帝,传闻中的明哥,莫不是疯了?众人心头不由得揣测纷纷。 “少爷我,哦,不对,现在是,朕。”明田开口,周遭方才的轰鸣声陡然寂静下来。 “朕乃前朝丞相周敬之子,不错。朕不敬父兄,也不错。不过周家那档子破事,这几年京都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他周明锦做了些什么破事,朕给他留个颜面,不多说。” 许穆青在一旁嘴角抽搐: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重要的时刻拿来说这件破事,你还说给他留个颜面呢?周明锦之名一过今天,怕不是要传遍四海、众人皆知了,搞不好,还能“青史留名”呢! “早有不臣之心,朕,也认了。”底下轰鸣一阵。 “不过——”明田话音一扬,眼角微挑,底下纷纷静了片刻,他继续道:“勾结外族,引狼入室,苛待惠帝,这些破事,朕可不认。” “这种事,但凡当日跟随惠帝出逃的百官和百姓,有眼睛有耳朵的,可都看见听见了,惠帝险些命丧其子泰王之手,而引狼入室之人,更是泰王啊。朕……可是还救了诸位一命呢。”明田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是催人命的铜铃,叫底下跪拜的一干人等,有些不免后背发凉了。 “至于惠帝如今……”明田看了一眼戚华庭。 戚华庭出列,唤人叫来了惠帝的二十多个儿女,这昔日贵为皇子皇女的二十多人,此时一出列,便跪拜在明田身后。最后惠帝的第二子出列,一一讲清了惠帝如今重病在床、宫中治疗、他们一干二十多个兄弟姊妹服侍的事情。 如何让昔日贵为惠帝儿女,也就是皇子公主的一干惯会争权夺利的人为自己说话? 明田表示,他请来了青山书院的蔡夫子,对着他们罗里吧嗦的把前头两千多年亡国之君的下场一一阐述了个遍,又叫人传话,说他要考量他们的学问,再让他们看看大牢里可怜兮兮的戎族三王子滑苏稽,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便沉默了。 开玩笑,明田以什么身份来考量他们的学问? 但是明田只考量他们的书法,还只写四个字: 乐不思蜀。 身为亡国之君的儿女,这些人比泰王有自知之名的多,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还能过养尊处优的日子,那是想都不敢想。于是三天下来,就被明田训练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身为乱臣贼子,他都力挽狂澜,救几乎要亡国灭种的前朝百姓,甚至还善待前朝亡国之君及其后人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怎么再拿这些事情攻讦明田? 前二皇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激完明田,现场沉默了。 仍旧有人不甘心的道:“女子怎可入朝为官?你身为帝王,既让女子为官,又当我们这些千里奔赴辛勤苦读的学子于何地?”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女子为何不能为官?”明田反问。 “自古以来,尚未有之……” “既然自古未有,那今日便有了。”明田高声道,“自古以来,也未有朕这样的皇帝,如今却有了,那女子为官,又有何不可?” “你这是反了天道!” “天道,何为天道?天道可对你们中的谁,或是自古以来的谁,说过女子不能为官,说过我周明田今日不能为帝的一干瞎话么?” 那学子被明田这般不要脸的行径堵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悻悻然道:“不尊天命,有违自古,你这样的人,便是做帝王,也定然不能长久!” “那可真是抱歉,朕顺应时代大势,一反大魏,救亡图存,让你们不至于亡国灭种,如今,却成了朕的不对了?难道,朕当初就不该起兵抵御戎族,更不该抵御羌族,生擒羌族王,也不该生擒戎族三王子滑苏稽,让天下百姓得以安宁,而是按你之所说,应当自惭形秽,不去做那些事,让外族兵马入主中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让你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才是对的了?” “朕看你们这些学子,就是日子过得太顺利,吃饱了撑的。朕看,不妨这样,让你们这群熟读圣贤书,自认天命所归之人,带着你们的四书五经,在战场上对着戎族兵马大声诵读圣人言论,想来自有天道相助,感而化之,不费一兵一卒,让敌人纳头就拜!” “杜湘,你且叫人将在场的诸位学子都一一记下,今天下午,就随着我,北上出征,驱除鞑虏!” “啊,你!当真是有辱斯文!无奈读书人,怎可去做一群丘八!”一干学子顿时大惊,人群开始有些散乱起来。 “呵,匹夫之怒,不过尔尔!”明田冷声道。 许穆青在旁听得嘴角直抽搐。能这样不顾形象地和学子在这种场合辩驳起来,也就只有他周明田了,但凡换了个人,这个时候都要把这个学子给叉下去了。但是最后的收尾……不得不说,许穆青觉得,当真刺激。 让各朝各代饱受优待的一干太学生,上前线给茹毛饮血的戎族人诵读圣人言论感化他们——这事儿,也就只有他周明田做得出来! 戚华庭杜湘几人也有几分面色复杂,但几个时辰前才刚说好,一切事情都由明田亲自负责,他们也不能出头了。 正此时,正值正午,虽是秋日,太阳也是火*辣辣的,万里无云,正此时,掉过头来看明田的三千学子当中的一个,突然惊慌失措的尖叫出声,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看到他全身自燃起来。 黄色光芒大盛,阵阵白烟从那人身上冒出,一阵刺鼻的味道顺着风刮到明田鼻下,阳光底下,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是自燃起来。 当即有人大喊:“昏君当道!学子自燃,此乃天罚!” “一派胡言!”明田低沉着嗓音道,随手脱下脚上的鞋一板斧扔了过去。 虽只是只鞋,但明田力道大,竟是硬生生地砸在了那喊话学子的额头上,顿时就出了血,明田指挥来福:“来福,叫人把他给少爷我捆起来!” 旁边有礼部的老臣直皱眉:“登基大典,学子自燃,又出血,这是大凶之兆啊!” 明田轻飘飘的看了礼部尚书一眼:“什么大凶之兆,天罚,都不过是些骗人的鬼话。”他走上前去,在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情况下,一脚踹翻那浑身冒着黄光、白色烟雾的学子,随后向许穆青招手:“穆青兄,还等什么,拿尿把他兹醒!” 众目睽睽之下,许穆青终于用袖子堵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4 03:12:04~2019-11-17 17: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 10瓶;西山冷雨、夙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周明田 第四十六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东风吹, 战鼓擂,深秋时节, 两族将近五十万兵马对峙时, 忽有三千名身着青袍、文质彬彬的书生拿着书本从将士们身后走出, 他们走到两军阵前, 一掀袍子, 席地而坐, 随后开始摇头晃脑地齐声背诵着圣人言论。 大周的三十万将士们骑马的骑马, 站着的站着,推车的推车,抬炮的抬炮, 举盾的举盾, 布阵的布阵,各个皆训练有素,面色红润,底气十足。 而对比对面的二十万戎族兵士,则显然士气要压抑许多。 不怪他们士气低沉, 要怪, 只能怪周明田……的大炮就在一旁架着。 有被时人传为雷公电母赠给“明哥”的“神器”在此,有即便不用火*药大炮亦能以少胜多、单枪匹马闯进羌族王宫生擒羌族王、取代了常隆老将军被称为新一代当世军神*的周明田在此——戎族一干兵马,从士卒到将领,都觉得今日的太阳,当真是有些刺眼了。 刺眼到,他们恨不能留下几滴泪水来。 苍天不公! 以前是大魏, 现在是大周,不管哪朝哪代,明哥的军队都是战无败绩,还有天降神器,这场仗要怎么打! 是以,战场上没有战马嘶鸣、兵戈交加,又或是火炮连天之声,只有朗朗上口的读书声。虽然在有些人听来,三千余名学子嗡嗡念诵圣人言论的声音像极了成百上千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配合着艳阳高照,秋高气爽,愈发让人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满脸络腮胡子的戎族王骑在大马上,目光略过念书念的他满脑子嗡嗡作响的一干学子,紧紧盯着不远处马上红衣银甲的青年男子,不由得忿忿的用戎族语低声骂了很多句:没想到大周的皇帝居然是个骚包!上战场穿什么红!还有这些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在学萨满念什么咒语吗?一定是在念咒语,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困! 他本想高声骂出来的,但眼角余光看了看站在周明田身侧、满脸委屈之色的爱子滑苏稽,心肝就不由得疼的直抽抽。不管怎么说,滑苏稽都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现在他在大周皇帝周明田的手上,难说他还能不能保住他一条性命了。就算是保住了性命,沦为大周俘虏又被重金赎回的王子,也会成为部落的罪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登上王位了。 两军对峙鸦雀无声,反倒是两军中间的三千学子念书声嗡嗡作响,这恐怕是古往今来,最为让人捧腹大笑的战场名场面之一了。 一般人都不会惹出这么让世人诟病他侮辱圣人之言、轻视读书人的行为,不过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是周明田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毕竟,在他周明田做纨绔子弟的时候,再不正经的事情,碰到周二少爷,也能被他玩出花来,而当周明田造反成功做了皇帝之后,这种现象好像、可能、大概、一定是变本加厉了许多。 比如说,登基大典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咳咳,这个不消多说。 反正令后世人捧腹大笑的是,名震中外、几乎成为这片大地上生存的人们的代名词的大周,身为开国皇帝的周明田颁发的第一部圣旨不是关于什么民生民心,又或是帝王祭天,或是封赏功臣宗室,或是数落前朝罪名的圣旨,而是,让登基大典当天扰乱行程的三千余名太学生,北行助阵,上战场! 还当真是君无戏言。 登基大典的随口一言,没人会想到这是明田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一个重要决定,时人大多以为这是明田为了报这些学子扰乱他的登基大典的仇。 是的,没错,在学子自燃一事结束后,明田直接扔了那被礼部近百个官员熬夜三天三夜编造出来的写着一番新帝登基大典上该上告天地、下敬祖宗的言论的黄布,头也不甩地带着文武百官浩浩汤汤地回了宫,上朝。 整个登基大典,前后不过花了一个时辰,堪称史上耗费时日最短、同时留给后世最多趣味性故事的一个登基大典。 明田执意结束这半吊子登基大典时,也不是没有一些守旧的老臣要出来阻拦,但明田不过招招手,身前就涌出了千名上过前线、喋过血的硬汉开道,几乎算得上是硬生生地簇拥着文武百官进了宫,入了金銮殿。 从没见过血的一干言官,险些被刀枪在手、列队整齐、呼声响彻云霄的明军吓得当场失态。 回到金銮殿,也总有守旧的老臣跪地痛苦不已,痛诉明田不尊礼法。 他们倒是捡了个好说头,没有和那些学子一样直接说要反了明田,只是拿出了以前对待惠帝的气势和套路来对待明田。比方说,言官站出来一通陈诉,说明田今日对待读书人的态度太过轻视不屑,不利于治国啦巴拉巴拉,上到明田的一道封王封相(封惠帝为惠王,戚华庭为相)的圣旨,戚华庭究竟入不入朝堂,下到明田和他身边的来福、戚华庭、杜湘等人的关系密切、君臣不分,甚至是来福的头发梳歪了、明田的精神不济疑似后宫宫太多一定是帝王生活太奢侈要勤俭节约为国为民巴拉巴拉…… 反正,重要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也能被一干言官拉出来说的唾沫横飞。 他们的想法很好,也很实用,至少,对以前大魏的皇帝们,尤其是惠帝,是非常实用的。以致于,金銮殿上经常出现皇帝被臣子们骂的抬不起头、骂的几乎要下罪己诏、到了后宫宠幸妃子或是玩点什么都要战战兢兢生怕传出什么被言官知道后骂他荒唐误国的地步。 这只是最表面的现象,真相其实很简单,君臣争权。 主弱臣强,再加上朋党争权,惠帝的朝堂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官不贪,以致于,金銮殿上站着的皇帝大臣几十号人,放眼望去,最穷的竟然是惠帝——能进金銮殿面圣议朝政的,最少都是从四品官员。 国库空虚,文武百官倒是家财万贯、脂肥肉厚的,以致于许穆青献策,惠帝想要改革,想要剿匪剿海寇,也前瞻后顾,为银子愁的抓耳挠腮。 不过,这种套路换到明田身上,就没什么作用了。对于明田来说,一个大反派当皇帝要是当的不顺心,那还做什么皇帝。 明田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一干言官上上下下数落着自己,漫不经心地翘起了二郎腿,又叫身旁的小宫女倒了茶,端来一碟子花生和瓜子,“嗑嗑嗑”的嗑起瓜子来。 朝堂之上,一干言官引经据典、唾沫横飞,你争我劝,有讨伐明田的,有看似为明田说话实则暗讽明田的,他们的套路倒是玩的挺溜,但是一帮人等说的腮帮子都有些疼了,正主却仍旧在龙椅上高坐着嗑瓜子,甚至于两腿都搁在了身前的案桌上,一派悠闲自得、仿佛在御花园钓鱼一样的神态。 就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叫宫人端给他们的——这是在对比明田叫人给戚华庭、许穆青等一干人等奉了茶的举动。虽说历朝历代,还从没有哪个皇帝或是朝廷官员能在大朝会时喝茶嗑瓜子的。 明田看了半晌,吃的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杯水,抹了抹嘴,目光一扫被他放诞不羁的行为或惊到、或怒到的言官,开口问:“诸位大人,可说完了?” 为首的几个,看着明田这漫不经心的眼神,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忙道说完了说完了。有几个拎不清的,还想蹿出来指责明田在大朝会时嗑瓜子,也被身边人硬拉了下去。 明田这才站起身,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扫视了一遍出列的数十个官员,咧嘴笑了笑,回身,端起刚才被他用来装瓜子皮的东西——众人眼睛都看着他,这时看清了,那竟然是一封奏折。 明田居然是拿着奏折用来装瓜子皮。 一干文武官员心下不由得愤懑不平,少数的几个幸灾乐祸:有这样荒唐的开国皇帝,这大周吃枣药丸! 戚华庭和许穆青二人,则是不约而同的狠狠皱了皱眉,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两人都有心想要阻止明田,但话到嘴边,脚已经迈出去一半了,又摇摇头收了回来:这人是周明田,当皇帝的第一天要是不闹出点什么事情,那他恐怕就不是周明田了。 “来人,上火盆。”明田吩咐道。 宫人们的动作很快,不消片刻功夫,就有两个内侍抬着火盆上了大殿。 被将近百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顶着这些人的目光,明田头也不抬地稳稳端来了一封奏折,奏折上,是已经堆积成一小块金字塔的瓜子皮。 明田笑道:“诸位大人,可曾看清了这些瓜子皮?” 有人预料到他要做什么,但仍是硬气道:“回陛下,看清了。” “那就好。”明田笑着点点头,手一倾,奏折上的瓜子皮纷纷落在火盆里,疏忽一下子蹿起一长串火苗,随后他的手一松,手里的那封奏折也掉了进去。 “诶!奏折——”有大臣惊呼。 “哎呀,手松了。”明田很没有歉意地道。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明田又问了一遍:“诸位大人,这次可还是看清了?” 有些人不解,稍微激灵一点的,站出来沉声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子们的言论和奏折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陛下想烧就烧?可是,陛下,自从前楚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凡是为君者,不可不听从臣子们的建议,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长此以往,怕是大周国祚难存啊!” “是啊陛下,老臣也有说一句,治国绝非儿戏……”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教训起来。 明田伸出胳膊示意他们停下,他站在大殿中央的火盆前,抬头看了看身侧围着的数个前朝老臣,笑笑,轻声道:“这位大人可真是会揣测朕的心意。” “陛下,臣,不敢。”方才出言的老臣跪倒在地,口中说着不敢的话,但神态动作却显得有几分肆意。 明田伸手摸了摸自己冠冕上垂下的珠帘,忽而道:“朕可没有说你们的话如同被火烧的奏折,朕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人,都不过如同方才那堆瓜子皮一样。” 这话就很有点侮辱人了。 “瓜子么,瓜子肉,我吃了,瓜子皮,烧了。” 明田轻声用气音说,在这寂静的几乎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的大殿,这句话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又道:“诸位大人,可不比瓜子皮来得好用。” “至于前楚太宗孝文皇帝……这可真是扯的有够远的,这中间还隔了一个国祚两百九十八年的大魏呢,至于现在么,现在是大周,大周,朕最大,你们,都得听朕的!”明田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仿佛千斤顶般压在众人的心头。 “诸位大臣莫不是要误解了一件事,今日*你们的身份,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六部九卿,而是——前朝百官!” “你们说,这前朝的官,为何能来管我大周的皇帝,在我大周的皇宫职责朕,难不成,你们还想延前朝国祚来治理本朝百姓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而且,朕说你们无用,你们这些人,就无用!你们的职位,当由有用之人顶上!” “朕的大周能延续多少年,这就不劳烦诸位大人来操心了,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想想在前惠帝手中,自己做了多少贪赃枉法之事,再看看按着大周律法,可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华庭,杜湘。”明田吩咐道,戚华庭和杜湘向前一步,拱手行礼,明田继续道:“此事,就交予戚相华庭全权负责,带兵抄家灭族一事,就由杜湘统领。凡六部、九卿空缺一位,先暂时由其属下官员顶替,以待日后再行考较。” 许穆青在一旁瞪大了双眼看明田,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明田看了一眼,含笑道:“穆青兄,另有要事。” 许穆青瞬间来了精神。 明田继续道:“太学和国子监的学风,让朕很是不满,所以,朕打算另立一学,称之为大学,与太学并称二学,大学之博士、助教,朕筹谋三年,已有人选,其祭酒一职,当由夏玲珑胜任。” “夏玲珑?”有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随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问:“敢问陛下,这夏玲珑,究竟是何方神圣?” “哦,说起来,诸位大人也该有几人是她的旧识才是。夏玲珑么,昔年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是也。”明田一言激起千层浪。 “陛下,不可啊!那夏玲珑昔日不过一贱籍女子,如何能当得起正四品的祭酒一职!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惹得众人耻笑,我说大周百官中有女子便也罢了,难不成真还要让天下读书人入一女支子门下!” 让戚华庭做丞相,已是让许多人不满,不过戚华庭毕竟算得上有“从龙之功”,出身和自身学识皆为不凡,他们虽有不服和不屑,却也迫于明田方才的威势不敢开口,更何况坊间更有戚华庭拒了皇后一位而选了丞相一位的传言,他们也都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对于夏玲珑……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一干人等和昔日红楼倚翠的一个名妓同朝为官,许多人接受不了。 明田不在意地摆摆手,叫人拖了叫嚷着的官员下场,淡定道:“你们谁有梁红玉的功劳,能手握三军之权,官拜国公之位,得享宗庙,能青史留名,便也可出言反对夏玲珑一事。谁有?” 底下诸人,诺诺不敢言。 梁红玉,昔日亦是从一营妓爬到三军统帅之位,在一干男儿的文武百官中手握兵权,击退敌军,封爵拜将,她的功绩,虽不能与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但是拿来秒杀当朝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却是轻而易举。 明田摆摆手,当庭拟了圣旨派内侍去夏府传话。 京都的一切事宜,明田很放心地交予许穆青、戚华庭和杜湘夏玲珑一干人来处理,随后干脆利落地当日下午就让人领了三千余名太学生,带着来福,领着十万明军北上,先和常隆老将军汇合,见了薛维,顺势之下收编了两方军马,对峙二十万戎族军马。 当然,在这期间,俘虏的戎族三王子滑苏稽一直被带在明田身侧,也就有了现在这两军对峙三千太学生念书的场面。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及至太阳高悬,又西移,明田还是没有让学子们停下来。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嗓子已经沙哑,甚至一些身体稍微虚弱的,已然昏了过去。 明田摆手让人将昏过去的几个学子拖下去歇息,他坐在马上一边看,一边和身旁的来福、常隆老将军两人吐槽:“看看他们,还是太学生呢,这么差的身体素质,怎么熬得过科举的九天?” 来福习惯性地不说话,只昂首挺胸,摸了摸自己的佩剑,有些跃跃欲试的看明田,如同一只想要上战场却被主人死死拉住的哈士奇。 常隆老将军只是叹气,眉眼间显出几丝复杂之色来:“文官武将,自是不同。他们是读书人,将来多以文官为主,少有喋血之人,如今被陛下硬拉着上了战场,怕是不妥。” 明田看着从一干太学生中出列,向自己走来的唐持,笑笑,高声道:“到底是时代不同了。昔日儒门子弟,也是文能锦绣文章治国、武能提枪上马□□,堪称各个是文武双全之人。如今这些太学生,自诩圣人弟子,自幼熟读圣贤书,可是离得书里头写的那些治国□□之人的距离,却是差的远了。” 正迎面走来的唐持听得这话,羞愧地低头,恭敬地朝明田拱手行礼:“陛下,您说的百遍,现在已是最后一遍了。” 唐持这人,虽说也还是三千余名太学生中的一员,却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了——单说最不同的一点,他就是当日被许穆青用尿“兹醒”的那位自燃的倒霉蛋。 事后查明,自燃绝非“自燃”,而是另有嫉妒他才华之人特意做下的,当时那种情况,既能扰乱登基大典、又能除掉这位素有才名的太学生,这个计划可堪称是一箭双雕,毒辣至极。但是幕后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明田这么一个被众人传言到谋叛上位的前日纨绔子弟、今日新朝皇帝,竟肯大庭广众之下,救下一个扰乱他登基大典的人。 当然,后来的结果也是让幕后人万万不能接受的——登基大典这种形式主义的玩意儿,对明田来说聊胜于无,反正军队都握在手里了;而唐持这人,却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得了明田的青眼,被他提拔成了这三千太学生的首领,而幕后之人,明田甚至都没有给他上战场的机会,直接扔进了刑部大牢。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三千太学生诵读百遍圣人之言,从黎民一直念到晌午,不少人都已经累得虚脱过去,明田也终于让他们暂且歇息片刻,喝口水……然后,等会儿继续。 明田是存了心思要磨炼这群人,也不会就这么简单就算了,他又看了看天色,招手,对来福吩咐:“看着时间,也快晌午了,去叫伙夫把锅架上,开始做午饭,让大军轮流吃饭。”又吩咐了些如何安排三十万大军吃午饭的事情。 常隆老将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陛下,如今正是两军对峙之时,怎能如此大意?” 明田挥挥手,又吩咐道:“叫炮兵推着车到前边架着。” 常隆老将军不说话了。 明田这边遂有炮兵推着大炮到了几人身前,蜿蜒成一条长长的线。他们一上来,气势陡然变得不一样了,不消说戎族王那边如何的惊慌失措,就是场中的三千学子,也觉惊奇万分,想起这东西的坊间传闻,更是热血沸腾、战栗不已。 明田吩咐道:“用袖子把炮口给朕擦拭干净了,擦的越亮越好。” 对面的戎族王吓得面色一白,嘀嘀咕咕与身边的军师说了几句,随后高声喊道:“大周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挥着部下开始撤退。 开玩笑,大周一方连传说中神秘的火*药和大炮都搬出来了,他们不撤退,不散开,等着被当靶子打吗? 明田高声回:“戎族王,你给朕听好了!今日,朕无心开炮!” 戎族王的心还没落下去,就听得明田继续高声喊:“但是!你们也不准撤退!要是敢撤退,朕就不管不顾直接炮轰!” “你们几个,都给朕把炮筒子擦拭地亮堂些!万一等会儿戎族王要跑了,就直接给朕开炮!”明田高声喊道,前线的一排炮兵皆兴致勃勃地应声喊诺。 戎族王的脸色顿时就复杂许多了,他心下纠结,一时之间脸上五彩纷呈,最后,在看到明田开始带着身边人用膳时忍不住了:“大周皇帝!你莫不是在羞辱本王?!这场战事,我们大可坐下来谈判,无需如此!” “非也非也!”明田笑道,摇摇头,高声回:“戎族王的思想觉悟可是不行啊!今日一干学生们已是为你诵读了一整个上午的圣人言论,你怎的还是半点也不开窍呢?不说不开窍了,看样子是连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有弄清楚啊!这可不信,今天下午咱们还得继续!” 明田说着,转身叫人把滑苏稽提了上来。 戎族王气得满脸通红,想走又不能走,想打又打不过,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大周的将士们开始轮次的吃午饭填饱肚子,自己一干人却只能饿着肚子听着三千学子念叨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圣人言。 常隆老将军坚持不肯在战场上两军对峙时吃饭,就站在一旁看着来福啃着烧饼,看他一副满嘴喷香、一脸幸福的模样,最后,终于忍不住摆头看喝着小酒,用筷子夹着花生米的明田:“陛下,这、这……” 却是又说不出口了。 常隆老将军行兵打仗三十多年,还从没遇到过明田这样的主帅,分明是两军对阵生死厮杀关乎两国命运的重要一战,却生生地被他歪成了现在的画风。若不是常隆老将军已经被明田收服,如今为了后头的江山百姓甘愿做新朝的将军,怕是他早要一枪横过去,把这个现在是自己君主的不着调纨绔二代横扫下马,痛骂他三百回合了。 但是,他不敢,他也没这么大权力。 无奈之下,常隆老将军只能琢磨着,等这一战结束,他跟着明田班师回朝后,他得找个好日子去探望探望前丞相周敬,和他好好交流一下为父心得——他到底是怎么生出养出周明田这么一个不着调却偏偏又雄才大略能做皇帝挽救万里山河的人物的? 常隆老将军想到这茬,才想起来多年未见的老同僚,不对,现在该是前同僚周敬了,想起他如今尚还在世,儿子做了皇帝却不尊他为太上皇反而封了个不伦不类的安乐公……常隆老将军不由得摸了摸胡子,开始怀疑起周敬和周明田的父子关系来——莫非真如坊间传闻,周明田不是周敬亲生的? 不然,依着周敬那老正经的模样,再看他斯文败类的长子,到底是怎么生养出周明田这么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儿子的啊!?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及至太阳西斜,明田终于挥手让唐持带着学子们退后休息,而戎族王却是忙不迭地带着自己的兵马朝回跑,竟是连被俘虏的三儿子滑苏稽也不管了。 明田看着戎族王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站在马上,用力催着,高声喊:“戎族王,别忘了明天再来上课呀!” 明田又重新坐下,抹抹嘴,对常隆老将军和唐持吐槽道:“诶,看来今天还是不行啊,看他们那副回营的样子,不太像是被圣人言论感化后纳头就拜的样子啊。” 唐持欲言又止地看明田,满脸复杂之色。 常隆老将军亦是如此。 唯有来福,此时恭敬地驱马上前,禀告道:“少爷,已经按您的吩咐,遣了十万兵马绕到他们的营地火烧营地,歼灭了其营地中的两万军马。” 常隆老将军眼珠子险些凸出来,他扭头看明田。 明田无所谓地摆摆手:“嘿,朕这不是,怕戎族王逃学,就先断了他们的后路吗?这样前后包围,这三天必修课,戎族王和二十万戎族将士们,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了。” 末了,他看了看面色发土的唐持:“当然,你们这些学子作为夫子,课,是无论如何也要上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这个世界,会有皇帝收尾、日常、番外章节~ 下一个世界:《我的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 下个世界预告: 青山第一高级中学一年五班的苗大胖同学,虽然是班级的生物课代表,但他是个不择不扣的校园杠把子……虽然在入学的第一周就被高年级学长学姐们教会了什、么、叫、做、谦、虚。 但这不妨碍他要立志做个有出息的校园扛把子。 于是,他在学校屡犯校规屡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抓w( ̄_ ̄)w 最后,在苗小胖同学终于决定塌上自己社会的“第一步”的时候,他碰到了自己的生物老师—— 哦,忘了说,他的生物老师许明田,还教体育,专授学生散打。听说,她还拿下了什么什么散打冠军来着。 苗小胖同学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大写的悲剧,直到他换了条路走,才发现人生,还可以如此有趣。 感谢在2019-11-17 17:57:42~2019-11-19 23:3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乜家小九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贝=茉茉菇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周明田 第四十七章二少爷我其实超正经der 留下常隆老将军率军镇守边关, 明田带着戎族的十万俘虏, 班师回朝。 倒不是一干太学生的碎碎念和圣人之言感化有效,而是, 在大周军队的两面夹击、火*药大炮的连番轰炸, 以及断粮缺水数日的情况下,戎族王实在承受不住, 领兵死战, 战死半数将士。 就连他自己也被明田一枪挑飞了脑袋, 之后,剩下的半数戎族士兵,不战而降。 明田大手一挥, 给来福下达命令:“把这十万戎族兵士, 都拉回大周。” 来福傻傻地问:“拉回去干什么?光是这一路上的吃喝粮草,就是一桩天文数字,回去之后还不得吃喝都归我们负责了?” 明田笑笑:“拉回去修路, 修桥,修大坝,修学校, 修义庄……唉,十万人是真不够用啊,要不咱们再往北边打打,多捞些战俘回来?” 饶是明田再跃跃欲试,这个可怕的想法也还是被常隆老将军和戚华庭从京都传来的信息给拦住了。 要不是三年歉收,前朝无粮无银, 明田手上的银两粮草也不够,怕是戎族的老巢当真要和羌族一样,被明田整个端了,让它成为下一个大周侠客和商旅们的胜地。 这场战役中,戎族方唯一的胜利者可能就是被明田俘虏后,留在身边感(洗)化(脑)数月之久的戎族三王子滑苏稽了,他不仅死了父王兄弟,白捡了一个王位,还被明田拉郎配的有了一个大周王后……甚至,他回到戎族王宫后,都不用日理万机的处理朝政,因为这些事情,都有明田特意送给他的一干来自大周的学子们和他的王后代理了。 三王子滑苏稽成了戎族历史上第一个上位最轻松的戎族王,咳咳,还是第一个当王当的最轻松的戎族王,不用什么天下无敌的武功,乃至不用弯弓射大雕,都能稳坐王位——当然,他这个王位也坐不了多久就是了。 明田班师回朝,前朝惠帝时的文武百官,有半数人都换了新面孔,京都的势力重新洗牌,但明田所见,文武百官皆是励精图治,心向民众,比之以前尸位素餐的一群人靠谱许多。 一派新气象。 许是推翻了旧朝,赶跑了来犯的戎族和羌族,又新立大周,再者,明田大胜戎族归来的第二个月,干旱三年的关中一带降雨,蜀中丰收,一时之间民心鼎沸,明田在朝野四处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至于为什么明田新建的王朝是以周明田的周为号,而不是以明军的明为号。 许穆青对此笑笑不语。 明田其实对于建立的是明朝还是周朝,没有太大的想法,取名为大周,也不过是因为此世造反做皇帝,只为了圆了原身周明田的一个心愿罢了。既是为了圆周明田的心愿,而不是明田的心愿,王朝姓周,也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对此事耿耿于怀。 前魏丞相,周敬。 忙完了朝中一切事宜,等到明田微服私访出现在以前的丞相府、现在的国公府上的时候,周敬仍旧卧病在床,浑浑噩噩不知府外年岁。 他原本就已六十多岁,最近几年更是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为了前朝动荡不安的前朝朝政殚精竭虑。而且当时坊间传闻明田身陨在外,周敬也是遍寻明田不得,他老来之时以为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生生承受了三年丧子之痛。及至后来外族入侵、叛军四起、大魏倾覆,周敬又亲眼目睹三十多年的君主和好友惠帝的凄凉下场,明田的突然出现和立场转变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归是年岁已高,他又肩负了诸多事情艰难困苦的熬过了三年,饶是在全部丢弃后,也并没有觉得浑身无事一身轻,反而有了一种丧失目标、人生了然无趣的滋味。 周敬忙碌了五六十年,如今突然闲下来,还是以一种这么本该光宗耀祖却搞得难堪的境地被迫退居二线,一下子就病了——而且病的不清。 有时浑噩起身,他甚至还对旁人说要进宫去拜见惠帝,竟是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样。 新朝初立,诸事繁杂,外加明田御驾亲征,及至他有空回到周府时,已是腊月时节。 天空簌簌的下起小雪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明田轻衣便服,外罩一件避风的斗篷,仅带了来福一人,打马至周府。 下马,敲门,出来的老管家见是他,神色激动地连声唤:“二少爷!您回来了!不是,也该唤二老爷了!” 老管家忽而又反应过来似的,神色大变,惶恐至极,忙俯身下跪,恭敬道:“陛下万岁,不知陛下微服至此……” “不必行礼,起吧。”明田轻声道,来福上前搀扶住了老管家。 明田大跨步地进了府门,他站在门廊下,穿堂风拂起他身上的斗篷,向后吹得鼓鼓的,带来一丝寒意,面上似蒙了些雪籽,又湿又潮。周府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是四年前的模样,就连院中积了雪、掉光了叶而光秃秃的银杏树,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当明田的目光一一略过这偌大的府邸时,一些蛛丝马迹还是逃脱不了他的目光。墙角的青苔,略有些破败的瓦檐,乃至老管家沧桑疲惫的双眼和比以往佝偻许多的脊背,都一一昭示着,这座往日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惠帝时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的府邸,终究,还是破败了。 一如周敬如今的地位。 拜之前原身周明田的名声,以及明田离开京都时、而后造反归来后所闹出来的那一桩桩几乎扬名天下的家事所赐,如今大概是京都上至满朝文武下至街边乞儿,都知道当今皇帝与其父其兄不合。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上有所恶,下必从之。 明田即便什么都没有做,周明锦暗地里联系泰王党羽做出的一些小动作他没有管,也没有在戚华庭、许穆青或是谁面前表露过他对周明锦私下筹谋扰乱他登基大典一事的不满,但周明锦的马脚显露无疑,自有人揣测圣意,明里暗里的排挤周家。 是以,哪怕周敬是当今皇帝的生父,国公府前也还是门可罗雀,冷清至极。 “国公近日病情如何了?”明田一边往里头,一边问身边诚惶诚恐的老管家。 老管家恭敬回:“近日有所好转,醒来的时日较以往多些,只是人却比以前更加沉闷了,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着窗外发呆,就连大老爷、哦,也就是以前的大少爷,前来探望,也不见有多好转。” 末了,老管家悄悄看了明田一眼,又添了一句:“老太爷已是数日未曾见过大老爷了,就是大少爷要来侍疾,也是不见的。” 明田神色如常,叫老管家看不出什么来。 行至三进门长廊,狂风忽至,大雪纷飞,明田沿着长廊而行,风卷帘稍,雪打红梅,突见前方长廊下站了一个黑衣身影,近了些,才看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披头散发,披氅拥炉,一派世家贵公子的作风。 老管家轻声唤了句:“二少爷!” 明田恍恍惚惚,险些还以为老管家还在喊自己,末了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唤眼前这正值年少的少年郎,周明锦的二子,周燃。 比起心机深沉、对自己颇为不喜,在以前时常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周炎,这个比周炎小了四岁的二侄子,明田倒是有些不熟。 一别四五年再见,明田竟是从他的眉眼间依稀看出了一点熟悉——那是周明田的眉眼,乃至周明田年少时的些许桀骜和孤清。 不及老管家介绍,周燃已是自顾地上前,低头给明田行了一礼,他开口唤:“侄儿周燃,见过二叔。”声音低沉,带着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 明田两手负在身后,眸色沉沉,脸色平静,一时叫人看不出他对眼前这酷似自己的侄儿的反应,及至一片雪花吹入明田的颈项融化,冰凉触体,他才似反应过来似的道了一句:“太过亲昵了。” 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简直堪称冷冰冰。 周燃脸上露出几丝委屈之色来,好在他并不多话,只起身诺了一下,这次唤的是陛下,随后走到廊边安静站立。 老管家心底默默长叹了一下。 明田没有管身后默默跟上来的周燃,及至周敬的屋门前,他挥手让跟上来的几人退下,自己推门进去了。 屋内暖融融的,合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和安神*的熏香,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极淡,却显出几分清幽的酒香。 明田脱下身上的斗篷,抖了两下发上的雪籽,绕过屏风,不及见到周敬,先道了一句:“好香的梨花白,爹真是会享受。” 屏风内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 没人知道明田和周敬在屋内谈了什么,老管家只记得,及至夜色暗沉,华灯初上,明田终于从那屋内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股清幽的酒香。北风呼啸中,他两颊微有红晕,不知是北风吹得,还是喝酒喝的。 他来时是一副平静无波的神色,走时亦是如此,但偏偏,浑身气势凛然,叫人身心警觉,半分不敢逾越或是如何。 是了,许是这才是真正的周明田的模样。 桀骜不驯、当世不容的表象之下,掩饰的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毕竟他是大周的开国皇帝,哪怕他再是如何似坊间传闻一般是为“窃取”前朝江山的贼寇,却也是他保住了万里河山和这上面的九州百姓。 这样的人,年少时曾是丞相府纨绔桀骜不驯的二少爷,如今年近而立之年,却也是喜怒不形于色,浑身威势叫人不敢多说半句话的。 老管家推开房门进去,看见的是摔碎在地上的酒杯碎片。 屋内炭火早就熄灭了,凉意透过门缝和窗缝一股一股地渗进来,屋内合着一股浓烈的酒香,周敬拥着锦被坐在一旁的矮塌上,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内温度低,气氛也有些压抑,老管家上前,扶住了周敬,才看见他略有些发红的双眸沉沉,脸上似有泪痕,不过嘴角洋溢着的,却仍是笑意。 冬日天冷雪厚,明田不过刚从周府出来,就觉面上一冷,酒醒,他上马,带着来福回宫,及至御书房,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前惠帝,如今的惠王,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明田解开斗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声嗯了一声。 惠王自从康复后,虽说一直闭门不出,但明田得到的却也还是他身康体健的消息,反倒是和他同龄的周敬,看之前那副卧病在床半年有余的样子,叫人生怕他一不留神就去了,到时候就该明田苦恼要不要守三年孝道的问题了。 前惠帝可是被自己的亲儿子泰王捅了两刀子、亡了国都没死的人,当日国破身受重伤他都未死,如今却是在新朝的第一场雪时去了,一时叫人唏嘘不已。 但随后惠王府传出来的消息却叫满京都的人都看了个笑话。 前惠帝的长子泰王已死,如今还有二子三子四子乃至十多个儿子,前惠帝、今惠王这一撒手而去,大周朝唯一的一个亲王位置,却不知该给谁继承了。以立嫡立长的传统来说,长子泰王没戏了,就该是二子,但偏偏二子三子的一些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旧事被人翻了出来捅到了明田那里,明田自是笑纳了前二皇子三皇子的势力钱财,将两人贬为庶民。除去了二子三子,四子身份低微,后面的几个儿子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一时间,惠王府邸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上上下下皆如临大敌,生怕哪个兄弟姊妹跑到明田面前告御状而被剥夺了现在的这层王孙身份。 大魏惠帝的几个儿子们争了十多年的夺嫡之争,竟一直争到了新朝新帝,甚至在今惠王身死后愈发白热化,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落马。 前朝皇子公主们接二连三的互相揭底,叫全大周的百姓都看了个几十年的笑话。 哪怕亡国了,这帮人也还在“夺嫡”呢。 不过他们也算多多少少帮了明田一些忙,反正明田表示,他抄家灭族、丰富国库这件事坐的一直挺爽的。再多来几个人告发,等到了明年,说不定就能把戎族三王子滑苏稽接回京都“养老”。 惠王的几个儿子明里暗里的表明自己有能力承袭惠王的爵位,满朝文武牟足了劲看着前朝帝王这一家子的内斗,他们个个伸长了脑袋指望着明田的一纸令下,谁料明田下旨了,下的却是尊周敬为太上皇,奉宫中养老的圣旨。随后又以周明锦身体不健、致仕多年,周炎口出不逊,将国公的位置传给了周燃。 事关帝王家世,哪怕众人心中再多蹊跷,也不敢多问,只是一时间,众人也都知晓了,周氏一族还没有彻底被今上厌倦,至少如今的安乐公周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一些熟系周明田过去的人也很快发现了明田此举的原因,无他,周燃这人,长得不像他生父,偏生样貌还是性情,都像极了以前的周明田……也难怪今上要让次子袭爵了。隐隐的,坊间有传闻周燃是明田亲子,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此嗤之以鼻的,无他,周燃出生时,周明田那时还不过十三四岁呢! 不过忙完了这阵子的事情,才有人陆陆续续地上折子让明田立后。 堂堂一个开国天子,年近而立还没有娶妻也就算了,甚至身边还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一些心里动了想法的臣子,纷纷上奏请明田选秀以充实后宫。 明田看到这类折子的时候,正微服私访带了来福在京都大学巡视。 手里有钱有权就好办事,这是明田下达的指令,所以不消半年的时日,大学就已办的有模有样。再者玲珑在明田身边待了三年,到底该怎么管理这些与时下太学生们很不一样的学子,玲珑现在是很有经验。新建一个大学以分薄太学生的数量,将几乎一半的学子从孔孟、数典之道里脱离出来,随后又广收仵作、木匠、农夫、游者、赤脚医生及一干墨家后人,甚至四海之内颇有贤名的一些名妓、明怜也收入其中,大学一时之间,成了不少读书人攻讦的对象。 换句话说,太学生都是读圣贤书的孔孟之徒,而大学所收,多为下九流之人,甚至还聘请了一些下九流的人来为新来的举子们授课……千年的思想对撞,读书人想来自视甚高,下九流则是身份卑贱,此番明田一朝令下,双方竟成了同窗,能不让那些学生们好手么。 即便玲珑再是如何手段尽施、恩施并重,拉了明田的虎皮扯大旗,也还有人私下忿忿不平。 建立大学,广收学生,将涉及医巫、木匠、水利、数算、仵作验尸、测算天时、雕刻,乃至优怜的人聚集至此,出书立著,广授世人,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明田自然是倍加重视。 是以,为了千秋后计,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之后,明田来到了大学。 玲珑已过而立之年,纵然青衣素衫、素面朝天,不如以往锦绣华缎、珠翠满头,却也难掩她的国色天香,有时一偏头的眼波流转,直叫人意识到她果真不愧是当年大魏名扬天下的玲珑姑娘,但再看,却是眉眼坚毅、手执教尺,一派师道尊严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她见了明田倒是没有其他人见了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反倒是一派怡然自得,恍惚间,两人还是在凤陵山上经年的亦师亦友的模样,而不是如今的君臣。 玲珑带着明田在新划拉出来的大学府邸转了几圈,两人都不是倨傲之人,见了诸多学子博士,亦能笑着与诸多学子博士谈论几句。 明田见多识广,偶然的几个点拨就让众人觉得茅塞顿开,恨不能立时就告退了去实践一下。明田在大学府邸待了两个时辰,到了后面已有些太学生听闻了消息特意从隔壁赶来面圣,以求得了亲眼。毕竟如今明田提拔人才不论出身性别已是大周百姓的共识了。只要有本事,哪怕是个贱籍女子亦能上位,一时之间,明田身边熙熙攘攘,拥簇了不少学子。 明田与一干学子议论之后,携了玲珑朝里走,他边走边打趣道:“不是说好了这些事还有许穆青从旁协助吗?怎么我在这儿等了半晌,还不见他这人的踪影?” 玲珑笑笑:“这事怕是只能怨你了。” 明田眉毛一抖,玲珑继续回道:“许穆青这人吧,我耳闻许多,如今与他共事,也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难怪陛下能让他一人在京都运筹帷幄周旋三年之久,便是在这治学一道上,一些奇思妙想却颇为奏效的法子也是穆青兄提出来的。可以说,这大学创始至今,我有许多问题,都是听了穆青兄的一番奇妙之言后茅塞顿开的。” 明田对此不置可否,毕竟许穆青毕竟是穿越人士,见多识广,他站在时代巨人的肩膀上,对新鲜出炉的大学事务当然可以指点玲珑一二。 玲珑随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陛下做了个不好的表率。” 明田:??? 玲珑道:“陛下如今处事是愈发的惫懒了。起先未曾起事时,陛下行为举止,用夙兴夜寐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凡大学事宜,事必躬亲,日日里要与一干博士们谈论的,甚至忙起来,还曾待在屋子日夜做实验里整整半月,就算这样,也未曾耽误了京中事宜和练兵事宜。可是如今,如今我瞧明哥近日却是逍遥快活的紧,也就是三日一朝忙些,其余的时候,朝政有戚丞相打理着,大学一事又有我在兜着,军中事务有常隆老将军和来福,便是其余的事情,也还有杜湘和许穆青忙着……” 玲珑看了看明田,眼眸含笑,声音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含了些打趣的笑意:“明哥如今,可是闲的很,您一闲下来,许穆青这厮,就有样学样,便也一天到晚的不点卯了。” 明田哈哈大笑,半点也不见羞愧的,这还是第一次有熟人吐槽他当了皇帝之后逍遥快活不务正业,明田觉得稀奇的紧。一旁的来福却是面色微楞,神情呆滞,看着明田浑身僵硬不敢动了。 明田笑道:“玲珑这番话,可就是在怪我没起个好头了。不过嘛,你也不想想,若当皇帝要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和先惠帝一样忙到吐血,那做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玲珑还没来得及有多惊愕,明田又问:“玲珑你说,少爷我做这个皇帝是为了什么?” 玲珑想也未想,直言道:“驱除鞑虏,力挽山河。” 她看明田的目光犹似看天边的日月星辰,没了方才与友人师长相谈时的自如,而是多了一抹含着崇拜的拘谨。这样的目光明田很眼熟,现在的戚华庭许穆青还有他的部下也都习惯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 明田摇头:“不是。” 玲珑道:“推倒大厦将倾的大魏,创立大周以平世间不平事,还四海升平,人间一个浪荡乾坤。” 明田还是摇头。 玲珑再道:“任用女子为官,破除三教九流之分,力争一个全新的朝代。” 明田仍旧摇头。 玲珑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笑道:“那我知道了,定是我方才提到的三项都有。” 明田险些笑岔了气,他笑得用气音道:“非也,非也。” “少爷我最初的想法,其实也不过是不想在堂堂丞相府里宅斗。宅斗什么的,真是太伤脑筋了。”明田笑道,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 “所以你就选择了造反,终结乱世,还四海升平?”玲珑几乎失声的问道。 明田握拳虚咳了咳,玲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半晌,明田开口道:“今日我前来,也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去做。” 玲珑微抬了头。 第48章 周明田 瑞雪兆丰年, 三年五载的饥荒闹得人心惶惶, 若非明田大破外敌,建立新朝,换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前朝官员, 还以政治清明、乾坤朗朗,怕是九州大地上的人心,早就散的一干二净了。 如今大雪丰年之兆,更是将大周威名和周明田的声望传至四海, 诸国皆注意到了这个昔日强劲的宗主国或是敌国又换了主人。 而在新朝的第一场雪后, 许多事情都尘埃落定。 新鲜出炉的太上皇周敬被明田恭迎入宫奉养天年。然而周家的人,无论是周明锦、周炎还是周燃亦或是周家的其他人,一个也没跟进来。 于是有人揣测, 周明田和周敬, 到底是亲父子,再怎么有隔阂, 如今儿子做了皇帝,成为天下第一人,哪有不让老子跟着风光的道理? 只是帝王的长兄周明锦,却是难说了。 有人道,到底一个庶子一个嫡子,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多年间隙、隔阂无法消磨,连带着侄子也不甚受帝王宠爱。当然,这二侄子, 如今的安乐公周燃,却是一个例外了。 权倾朝野二十余年的前魏丞相周敬终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成为了在皇宫中含饴弄孙的一个普通老人。 哦,对了,明田还没有孩子。所以周敬这个时候很是清闲。 同日,明田应下了多位大臣的请求,下旨选秀。 只是,这选秀的人选却是非同一般。 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女儿及沾亲带故的女儿一概不选,反倒是从平民中选秀。选秀之广,遍及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秀才之女、商户之女,或是出身乡野的农夫之女、渔夫之女,甚至,是屠夫之女,更甚之,出身下九流的人,只要满足明田的要求并且自愿,皆可入选。 一时间,谣言甚嚣尘上。 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暗地里与人嚼耳朵声称新君是个太过混不吝的人,不娶权臣之女,不纳绝世美女,偏生喜好这样的女子,看来确实是个“品位不凡”的人。 虽说,以如今明田的身份地位,他娶谁家的女儿都可以,也用不着将一些权臣功臣之女纳进后宫来维持他的地位或是权衡朝堂。 作为开国皇帝,就是有这么个底气。 这样的传言听听也就罢了,反正明田浑不在意,渐渐的,一些不着调的传言就出来了。 未过半月,百姓看着议论新朝皇帝也没什么大事,纷纷云看来新皇帝的性子倒跟以前惠帝还在时一般的仁厚,是半点也不禁这些的,甚至有京都大学在前,这位新君怕是更要开放些。 一时之间,坊间渐渐有了明田口味独特,“床笫之上,必然不凡”的稀奇古怪的传言,经由许穆青口述给明田听,直叫他笑得前俯后仰,不禁深深地为民众们的脑洞折服。 选秀一事,事关重大。 尤其是在这个皇帝一人的家事就是国事的时代。 虽说明田是半点不在意,也不怎么着急的,但他身边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着急,恨不能明田立马就能单体繁殖出一个太子来。 朝野上上下下,明田不胜其扰。 朝会时有文武百官当面催婚;朝会后和许穆青御花园钓鱼有周敬派人来催婚;就连明田带着来福去京都大学找玲珑微服私访,都能听到一些正值年少的少年少女或是坊间里喝茶打盹的老头老太太们忧心忡忡皇帝没娶妻纳妾,后继无人,更甚者,发出“国本不稳”的呐喊。 从京都大学里出来,听完方才一个学生发出的“国本不稳”的论调居然是皇帝不纳妃子生孩子后,明田听得哭笑不得,带着来福忙从后门溜了出去。 来福跟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知晓明田的所有事情,生怕他还是对昔日阮筠娘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也劝诫着让他放开心,选秀纳妃。 再说了,这都快十年过去了,明田也被各色神医调养了快十年,阮筠娘下的毒,怕也是清的一干二净了,子嗣一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明田笑道:“来福呀,这事你着急也不行的,只能等到来年开春,我要的那些秀女们进京入宫,才能知晓一二了。再说了,你现在也是一个大将军了,还是天子近臣,我看你最近下朝后倒是被许多大人们围着,想来这段时间你也见了不少漂亮的小姑娘吧?你喜欢哪家的小姑娘,告诉少爷,只要人家小姑娘愿意,少爷我给你下道圣旨赐婚。” 来福板着脸道:“少爷,您都做了皇帝,怎么说话还这么混不吝的,跟以前一样,像是……”顿了顿,他看了明田一眼,又不说话了。 明田笑笑,知道他要说的是“坊间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一类的话,正要开口说话,突听一阵马蹄嘚嘚响,侧头一看,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骑着一枣红马儿从一旁小巷子里进来。 他身披一身红斗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端的是个美男子,看气度,也是非凡,看模样,是个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小喜子!你快点!若是再迟些,等到夏祭酒放衙了,那我今日这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马上的红袍少年低声呵斥,少年的声音略显沉稳,倒不是疾马而来的这般迫切。 落后他三五个马身的一个蓝袄无须少年在他身后骑着一匹黑马回:“殿下,您慢着点儿。” “乱叫什么,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 这少年郎骑马而来,踏雪飞泥,一见京都大学后门处站着明田和来福二人,声势渐消,动作放缓,忙勒紧了马绳,生生地将枣红马儿在雪地上勒停了。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地上到底有雪水,雪天路滑,这红斗篷的少年却骑马而来,见了巷旁二人,能快速勒马而不坠马,又不伤了明田和来福二人,只有两人身上的衣摆溅了些斑驳的泥点,可见其骑术之高超。 只是雪白的斗篷上,几个钱币大小的泥点子很是显眼。 “诶,误了,误了!”这少年郎见此,忙捶胸大呼,神色颇为懊恼。他利落地下马,朝明田来福二人拱手,少年的嗓音带着些沙哑和悦:“二位,可真不好意思,都是我这厢心急,乱了套了,把两位的衣服弄脏了。” 早在这少年郎出现的刹那,来福就神色紧绷,挡在明田身前略有几分紧张之色了,只是明田并不在意这些,也自信哪怕来人是刺客他也能全身而退,故而将来福拉到了自己身后。故而此时明田见着这少年郎毕恭毕敬的模样,想起他身后那明显是太监模样的人,顿时来了兴致。 能被称为殿下的,或者说,以前是殿下的,也就前惠帝,如今已故的惠王的那一帮子儿子了。只是惠王二十多个儿子,前四个明田都见过,并且依次砍了脑袋,只是不知道这少年郎排行多少了。 明田笑道:“无碍,雪天路滑,小公子还能骑得稳当,看来骑术颇佳呀。” 红斗篷少年两耳通红,一时不知是雪天被冻得,还是被明田无心的一句称赞说的。他大方行了礼,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捶胸顿足,口中嚷道:“诶诶,看着天色都快黑了,夏祭酒莫不是要放衙了,在下有急事,二位兄台的衣裳,且交予小喜子罢了。” 不及说完,这人已是忙快步踏进了京都大学的后门,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一串脚步和原地打着璇儿的马儿。那叫小喜子的小太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给两人请安,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又见明田气度非凡,来福神色间的戒备不似作假,先行报了家门。 惠王府的十八子。 一帮琐事忙完,小喜子牵着马儿进了京都大学的后门,明田和来福仍旧站在巷口,明田觉得碰见了一个颇有意思的少年郎,但当他回头看来福的神色,心情就更加美妙了。 明田问:“来福,你耷拉着个脸干嘛?方才那曹十八郎倒不像是坊间和呈上来的折子说的那样文武不全,纨绔不堪大用,我看他骑术就挺好的,虽然待人处事性子急躁了些,不过毕竟还年轻不是。” 来福酸溜溜道:“少爷,您还说呢。我看您就是看他长得不错,性子也像您年轻那会儿,所以看着就顺眼,这不就和现任安乐公周燃一个道理吗?” 听这口气,明田笑笑无言,直接捅破道:“我看你是见曹十八郎君年轻英俊,又追着玲珑不放,自己心里吃些歪醋,就寻思少爷我的玩笑是吧?” 来福顿时敛了神色:“少爷,不敢不敢。” 明田恨铁不成钢道:“什么不敢?我看你小子是敢的很!都敢在少爷我面前没大没小了,怎的就没那个勇气去追玲珑?看看你们俩,一个一个的,都三十了,还没成亲呢!寻常人家再过几年都要做祖辈的人了,你们到时候可别还没成亲呢。” 来福顿时又捡着了话,直接怼明田:“这大周朝的皇帝年过而立都还没成亲呢,咱们做臣子的,也不着急。” 明田想起许穆青前两日说的什么“大周朝最顶尖的一拨人都是大龄单身汪”,想起时下光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周朝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明田做皇帝后的第一个新年,来的万众瞩目。 及至开春,三十许的皇帝终于下旨让一干秀女们进宫待选,而与此同时,早就筹谋已久的明田明令下旨让京都大学的一干博士教授参与著书立说,广开课堂,大收学生,朝中筹备新的什么科研部门、教育部门,由以前的六部扩充为八部,各府各县同设二部,鼓励学成的学子们分散到五湖四海的二部去任职,为百姓做实事。 这两件事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这样的情况下,惠亲王的爵位由前朝的十八皇子继承,顺势削爵为郡王,还有明田重新恢复了前魏的起居郎制度一事,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相比秀女进宫,让百家杂学著书立说名垂青史,文武百官都有预料,但偏生二部,却是明田突然为之,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吏部户部的官员来找明田扯皮说人选预算的时候,新任的起居郎,同时也是新任惠郡王的曹十八郎,正叼着毛笔捏着书稿卧在明田桌案的一旁,百无聊赖。 明田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两部官员,回头,就见着新晋上任的起居郎曹十八正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明田笑问:“十八,朕方才不过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就记了这么久?都记了些什么?” 明田说着,顺势大踏步走过来,俯身是一副要伸手拿过来查看的模样。 曹十八忙收了笔势,两条胳膊一扬,将那一叠叠卷书都拢到了怀里,他两只胳膊都死死拢着卷书,毛笔就顺势插在了耳朵上,忙对明田道:“陛下,天底下您想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但是这卷帝王起居注却偏偏是您不能看的,您看看别的去呗。大魏那么多起居注,您现在是光明正大的看,也没谁会说的。” 明田听了反笑:“魏帝起居注,那不是你的祖先们的起居注?看那个有什么意思,我就想看看我自己的。再说了,你方才不说这卷书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个我不能看的东西,我反倒没那么大兴致,你说了,我倒是更想看了。” 曹十八哭丧个脸不说话了。 明田也不是真要看,他连生前名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一本所谓的帝王起居注,只不过是性子随了原身周明田,有些顽劣不堪,看着别人吃瘪心里就痛快,所以顺势而为罢了。明田握拳假意虚咳两声,正要提醒曹十八他背后的官袍被毛笔上的墨水染黑,就听外头有人来禀告说是戚华庭和杜湘一干人等来了。 明田遂转身见来人,却是为的一干秀女之事。 时至今日,秀女大选一事的来龙去脉及其缘由才算大白天下。 三个多月的选举考核,不同于其他皇帝的“选美”,明田的选秀堪称是“选才”。 一共选中了十二名女子,京都擅诗词者,有大才,当入选;江南有女能织布,当入选;蜀中有女会经商,当入选;关中有女会撒网捕鱼,当入选……这般选下来,乃至有捕蛇女,医女,甚至于会唱大戏、跳大神*的,无论其是正值芳华或是大龄未嫁,甚至还有一个是和离过的,也都统统入了明田的后宫。 当然,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这十二名女子,无论出身如何,性情如何,至少有两点是公认的,那就是比之旁人,她们都更有才华,或是诗词歌赋,或是舞蹈曲艺,乃至刺绣经商辨别药材捕渔狩猎,都算得上当世表率。 当然,颜值也要够高。 让这十二位宫妃入宫的同时,明田还下了让她们入京都大学授课的旨意,若是她们愿意,可以把自己的手艺著书立说传承下去。 名单一出,群臣哗然。 简直比明田当年考上探花郎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坊间不靠谱的传闻愈盛。 不过很快,这股风潮就被新鲜出炉的两部官员名单压了下去,比起帝王家事,尤其这位皇帝还是他们管不着的周明田,还是朝堂上的职位调动更让人觉得心头火热。不过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了周明田这位新皇帝的喜好…… 新出炉的两部官员要从京都大学和明军中提拔,少数的几个非“明军从属”也都是地方上有名有望的人。反倒是向来以天子门生著称,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朝堂官员的太学以及一干书院,竟是只进去了小猫三两只,还都是进去写文书的! 纵然是朝堂,也分派系,明田这是明晃晃的又立起来一个靶子了。 自从他设了女官,任用戚华庭为丞相后,又广收寒门学子,收非传统的九流学子,这次又来了这么一遭,虽然很打击人,但是不知不觉中,文武百官居然也习惯了,甚至还萌生出了一种——果然,这就是周明田干得出来的事的诡异认同感。 将整个王朝的基调打下,又将一帮琐事扔给许穆青和戚华庭后,明田又是浑身无事一身轻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还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任务:繁衍子嗣。 面对一项如此“重大”的任务,明田不声不响地带上十二名妃子,微服私访南巡去了。 又三年。 大周四年,暮春。 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这片曾经肥沃的国土又成为了一头举世闻名的雄狮,哪怕这头狮子的主人周明田,是个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儿戏皇帝,但不否认的是,周明田是不同凡响的人,而如今的大周,也是周围诸国惹不起的存在。 刚刚经过战乱和天灾人祸的国家,又能很快恢复元气,并且兵强马壮的,还拥有神器一般的火*药,如今,是再也没人敢小瞧这位大周的皇帝了。 哪怕周明田表现的再混不吝,哪怕他在诸国来朝的盛典上说着冷笑话让诸国王孙王孙们现场拔河呢,也没人敢出声说个不字。 不,也许还是有人会说的。 不过他们说的不是这些朝政之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明田年已三十又三,仍膝下无子无女。 早些年他没有所出是没有妃子,可如今十二个妃子都住在后宫天天跟着他三年之久了,仍旧半点动静也没,久而久之,有些人想到了沉寂已久的安乐公。 好巧不巧的,大周四年,正是现任安乐公周燃的及冠之年。 周敬仍旧活着,他自从心态放宽后,三年的休养生息,让他的身体渐渐康复起来,现在对于这个继承了他原先爵位的二孙子周燃的及冠礼,也很是看重起来。 周敬作为太上皇,以祖父为孙儿及冠礼的理由,赏赐了一些东西。明田见状,想起这三年来周燃的安静如鸡,以及他颇有手段魄力地带着周明锦和周炎也安静如鸡,很满意他的做法,也顺势赏赐了一些东西,表达了一下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关心。 但是,太上皇和皇帝的这一番举动,落在一些为帝王子嗣大计几乎抽愁秃了脑袋的一干人眼里,就有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不过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明田“轻车熟路”地带着三千兵马去了一趟戎族,几乎算得上是兵不血刃的彻彻底底地将这块千年苦寒之地收入囊中——听说他要在这里建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牧场专门用来放牛羊马来着。 明明是一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却被明田硬生生打成了观光之旅,随后带着已成戎侯的前任戎王夫妇回了京都。从王变成侯的滑苏稽不敢多说话,毕竟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不是,还得扬着笑脸恭祝地祝贺明田大喜。 没错,明田刚班师回朝,说是班师回朝,其实明田觉得跟他南巡回朝一样的轻松愉悦,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北边那块儿地也成了大周的土地了不是。刚回朝,明田就收到了后宫传来的消息,说是一位宫妃诞下一女。 算算时间,正是明田领兵北上之前怀上的。 举朝沸腾。 之前坊间传闻的种种关于明田不能生育乃至不举的传闻被一举击破。 皇帝终于有孩子了,虽然是个女儿,但是不管怎么说,能生女儿就表示也能生儿子……大概吧。 周敬尤其兴奋,简直比当初三十多岁时老妻终于生下嫡子周明田还要高兴,兴匆匆地赏赐了一些财物,又着人升了公主母亲的位分——自此宫中有了一位杨淑妃。 这位杨淑妃,还是后宫中唯一的一个妃位。 不得不说,在给后宫的女人们晋升这条路上,周敬觉得明田做的忒不厚道了些。 无论出身才情,十二人统一为婕妤,虽然还能出宫教书,但是三年来没有一个人位置有稍微挪动一点儿的——不过想想周明田例来的混不吝,饶是周敬,也不得不叹一句,这儿子是真没法管的。而且偏偏这种情况下,全后宫仅有的十二位美人,虽然位分低,但是不知是被周明田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各个对他言听计从,一提起皇帝就满脸钦佩,竟是半点也不争风吃醋的。 周敬住在宫中养老三年多,本以为有了十二位妃子后会上演各种宫心计,而他身为太上皇,周明田唯一的长辈也会因为种种原因陷入其中,毕竟他只有两个女人都能宅斗的天下皆知,这小儿子是个皇帝有十二个女人,怕不是要斗到天荒地老。但是偏偏,整个后宫的氛围却是诡异的不像话,没有妃子涂脂抹粉争奇斗艳,反倒有妃子们天天为了怎么出书立说吵得天翻地覆。 周敬闲暇时叫人打听妃子们吵架的内容,回来一听,不由得沉默了,好好的十二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心向学要为大周做出贡献出书立说教书育人是要闹哪样? 仿佛他进的不是皇帝的后宫,而是太学和翰林院,甚至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内阁一样了。 身为宫妃,你们的职责不就是给皇帝生孩子传宗接代么?怎么一个个都志存高远,奔着造福百姓名留青史去了。 不过一想到这十二个小姑娘是周明田的小老婆们,好像一切都说的通了。 三年多的修身养性,见惯了周明田身边无数人的周敬,深刻体会到了一个道理:周明田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以常理论之。 看看以前多正直的状元郎许穆青,才名满天下,昔日可在朝堂上与他周敬一决高下的人,如今民间传闻却都是些什么许穆青甘愿为了他儿子周明田在惠帝身边卧底三年,卧薪尝胆,两人之间的情谊感天动地…… 看看戚阳先生的爱女戚华庭,饶是周敬,以前也都有耳闻她的事迹,这位小姑娘堪称是满京都才子们心中的佳人,如今,却是天天板着一张脸,在朝堂上“耀武扬威”,这丞相简直做的比他当年还要威风…… 再看看昔日明满京都的玲珑姑娘,她当年无论是琵琶还是调香都堪得上当世之绝,周敬甚至还陪着惠帝慕名前去见过这位玲珑姑娘,但是现在的她,却是束发青衣,天天拿着教鞭,简直比当年翰林院的那批老学究还要古板…… 至于明田身边的杜湘、来福,乃至登基大典上被一泡尿兹醒的唐持,那就更不用说,虽然没有上面三个变化那么大,但是跟着明田的时间久了,也个个都有些不正经了。 甚至周敬年前还听闻,原本在冷宫中做洒水活儿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太监,偶然间得了周明田的青睐,就被他赐予了国姓周,名唤周大福,随后被他带在身边整天伺候调*教。这两天更是离谱,明田甚至将其封为什么“海上大将军”,由皇帝的私库出钱,供给周大福出海剿匪,顺便出海经商去了。 这么看来,十二位美人的种种举止,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大胜归来,突然听闻自己有了一个女儿的明田表现的很平淡,甚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没了下文。有些人怀疑是因为周明田觉得生的不是个儿子所以没那么高兴,但是第二□□堂上的一道圣旨就几乎捅破了天。 刚刚出生三天的小公主,名字有了,封号也有了,地位也有了。 周明田长女,昭太女周灵。 周明田居然把刚出生三天的女儿立为太女,还昭告天下,大赦天下,甚至吩咐了礼部和宗人府,按着前魏立太子的规模制度,给大周刚刚出炉的太女办大典。 朝堂上,多少老臣声泪齐下,齐齐阻止,甚至有人冒着大不敬问出声,问周明田是不是怕自己生不出儿子了,也有人问,为何不立现成的安乐公周燃为太子。 不过,这样的臣子虽多,但默默支持着明田,或是不表态的臣子更多。 而列属明田心腹的几个帝王宠臣,譬如戚华庭、许穆青、杜湘、唐持、来福、夏玲珑之流,却是一个个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支持太女。 这其中,戚华庭和夏玲珑所起到的带头作用,无疑是给了诸位守旧的老臣们一个当头棒喝。 是啊,女相都有了,朝廷现在甚至有四分之一的女官,尤以京都大学中的博士教授为最,而现在不过就是立了一个太女,以这位皇帝周明田的心思和想法,那还不是说有就有,他们怎么反抗也没卵用的? 而一些暗中以为太上皇和皇帝都有心思立安乐公周燃为太子的臣子们,也宛如当头棒喝,看着坐在龙椅上有些没个正经样的明田,看他那仿佛看好戏一般的神色,突觉浑身冰凉,战栗,双股战战,几不能动。 他们险些忘了,这位周明田,可是个狠人,更不是个会按套路出牌的人。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曹十八默默地坐在龙椅靠后侧的地方,奋笔疾书,将今日这一番立太女、朝廷争论的事一一记录下来,又侧头看了看坐在龙椅上坐没坐相的明田,着重把明田的神态表情记录了个清楚,心下大为叹服。 作为一个能从惠帝那群几乎斗成鸡窝眼的二十多个儿子中韬光养晦、隐忍潜伏的人来说,能从中脱颖而出被明田选中,曹十八不可谓不是一个难得的有才之人。而就算是在原来的历史线路上,曹十八没有做那个亡国之君,也成为了一名大权在握的亲王,只是大厦将倾,终究没有那个能耐、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力挽狂澜。不过如今,承了明田的情,他不仅仅继承了惠郡王的爵位,还成为了新任起居郎,负责记录帝王平日的言行举止。这简直堪称一跃成为帝王宠臣的待遇,让他受到了不少来自兄弟姊妹的“关爱”,不过他向来是个最会审时度势韬光养晦之人,即便明田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什么事情是自己一个前任亡国之君的继承人该做的,什么是他不该做的。 在明田身边待了三年,几乎记录下了明田每天的言行举止的曹十八,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若说世界上谁最了解这位皇帝,他怕是能排进前三。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周明田此人深不可测。 他能在最正经最严肃的时候,譬如登基大典,做出种种跌破人眼睛的事情,也能在金銮殿上大臣们为了某些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嗑瓜子喝茶,又或是冷不丁地讲个让群臣啼笑皆非的冷笑话,更甚之,会亲自下场教训人。 深不可测,捉摸不定。 没人知道周明田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无疑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无疑是个明君,将大周治理的四海升平,但同时,他却也荒废朝政,有时候甚至瞒着朝中大臣微服私访半载之久——你以为他是去微服私访为民除害了,其实他只是单纯的带着十二个美人出去游山玩水了。 最可恨的是,周明田游山玩水期间还要写些歪诗画些奇怪的画寄给戚华庭、夏玲珑或是许穆青等一干为了朝政忙得不可开交的肱股之臣以作消遣:看,我玩的多痛快,你们继续干,干好了就青史留名啦! 多可恨。 周明田此人,也确实无愧于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脾性阴晴不定”,“行为举止荒诞不经”。 可见他的一举一措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他都知道,但他偏偏就不改! 周明田的荒诞不羁很快就从坑大臣们转移到了坑女儿这件事上。 小周灵六个月大的时候,明田抱着她上朝,让她在礼部尚书的官袍上拉了一泡尿——因为礼部尚书口称男女有别,有太子不可有太女。最后,这位礼部尚书羞愧难当,乞骸骨归乡了。 礼部尚书一职,成为周明田做皇帝时换人换得最勤的职位,多少翰林学士和太学生们避之不及。 昭太女不到三岁,就被周明田带着南巡,一路跟随帝王撰写起居注的曹十八,亲眼见证了帝国最为尊贵的父女俩人的不正经:周明田居然让三岁的女儿周灵去乞讨。 周灵何许人也? 出生三天就被封为太女的大周开国皇帝周明田之女。 虽然有些迂腐守旧之人暗地里不屑于她,但是明面上却没人胆敢怠慢她的。 她两岁启蒙,由当世大儒戚阳先生亲自教导,有当世明相之称的戚华庭从旁辅助,也有夏玲珑许穆青一干肱股之臣讲述故事,再者,宫内也有爱孙心切的昔日前魏丞相、太上皇周敬亲自教导。 周灵自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 但是偏偏,在只会以“折磨女儿”为乐的亲生父亲周明田手中,周灵吃尽了她一生中所有的苦头。 当小周灵打扮成乞儿饿着肚子顶着大太阳坐地上乞讨,被一群小姑娘围着揉脸说真可爱的时候,她的亲爹周明田就坐在离她五步远的茶铺里喝着茶,磕着豌豆,优哉游哉,好不快活。 另有一旁的来福眼巴巴的看着小主人可怜巴巴的模样,满眼心疼。 看的曹十八这个外人都不禁泪流满面:他多多少少有些相信坊间的那些诡异传闻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的了! 坊间传闻太女周灵其实是杨淑妃和周明田他身边的侍卫周来福的私生女,这话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要不是周灵长得酷似周明田,每天看着这对父女俩的脸的曹十八也要信了! 曹十八怒而在周帝起居注上写道:“此亲父耶?此人哉?” 翻译过来就是,看着小周灵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可怜兮兮的模样,曹十八真想甩了笔杆子,抓着周明田的衣领子怒吼:“求求陛下你做个人吧!你是亲爹么!” 而曹十八所不知道的是,也是因为他在起居注中所记录下的种种周明田“折磨女儿”的事件,以及他心生不平为小周灵写下的一时愤懑之语,会在明田百年后,成为一干人等攻讦周灵身份血脉的证据。 不过,这俩人还真不愧是父女,周明田想着法儿的折磨亲闺女,周灵却是最黏糊他。 白天做乞丐,晚上回去还要写感想,过段时间不做乞丐了,又改搬砖了。 不过感想还是要继续写。 被亲爹这般折磨,周灵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成长趋势长大了。 周灵长成了另一个周明田,她雄才大略不输戚华庭,威严气度不输其祖父周敬,而种种驭下的手段,更是深得其父周明田的真传——换句话说,也就是周灵这厮,也跟她爹周明田一样,是个混不吝的! 周灵七岁时,带着一批批商船和炮舰出海剿匪顺便经商的周大福回京了。他带来了海上诸国的消息,带来了黄金、珍珠、宝石,也带来了诸多仰慕大周繁荣富强的外族人士。 周明田终于罕见的正经起来,带着太女周灵接见了他,并且在宫中设宴款待,又让诸多外族学者经过考试入太学和大学学习。 但是周明田这人,正经不过三天。 第二天他就当朝宣布,要带着才七岁的太女周灵坐船游历诸国。 已经老得出行都要让人抬着的太上皇周敬听闻此事,惊的让宫人们把他抬到金銮殿上制止他,更甚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年岁已高,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 明田笑笑,指了指一旁身形清隽的戚华庭:“有华庭在此,有穆青相助,还有唐持杜湘几人,大周,是不会乱的。” 曹十八在一旁腹诽:是啊,都能微服私访带着太女南巡大半年不回京不处理朝政的皇帝,大周也没人反啊,朝中也没人问皇帝去哪儿了啊。 似乎是看出了曹十八的腹诽,明田轻笑一声,又道:“再者,若是做皇帝,都没有手下人来处理朝政,反而要朕天天批改奏折决策大事小事,那做这皇帝,有什么乐子?要丞相又有什么用?” 戚华庭不禁用袖子掩了掩自己翘起的嘴角。 明田又抛下一记重弹:“况且,朕觉得,前魏的内阁一制,也并非全然无益。”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如闻到了鱼腥味的猫,纷纷亮眼冒光看着明田。 前朝内阁制度,极大限制的剥夺了皇帝的权力,自明田上位后,他威望甚重,又是开国皇帝,自然大权在握,一干大小事无有人敢欺瞒他的。哪怕他后来不上朝,但处理朝政的仍旧是他的心腹手下,对他崇拜值达到100的戚华庭许穆青几人,明田也根本不怕男女主角会背叛他。 所以此番明田一提起内阁制度,各个被明田“欺压已久”的诸位大臣们皆闻风而动。 许穆青有自己的想法:“可是陛下,集中君权乃是趋势……” 明田笑笑:“我自然知晓中央集权乃是封建社会的大趋势,但现在做这个皇帝的是朕。” 周围的人一脸懵逼的听着两人的交谈,虽然听不太懂那些词汇,但看两人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明田继续道:“穆青,你看看这个世界,为君者,若有为,则国可立,若不为,则国岌岌可危。把一国百姓安康寄托于一人身上,甚至把天晴雨雪也看做天子的象征,未免太过可笑,也太过危险。国之安稳,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事情。” 底下的大臣们皆噤若寒蝉,有如戚华庭这样的人,也都屏气凝神,听着明田的自述。 自从周明田当了皇帝这般以来,十年时光倏忽而过,众人上一次看到他这般正经地说大道理还是登基大典那会儿的事情了。作为登基大典重要人物的唐持立在文官一侧,看明田拿两眼微亮、一副神态莫测的表情,心下突觉一股熟悉感——是了,是了,就是这种诡异的感受。 周明田他,又要开始讲一些歪道理了! 上一次他郑重其事地讲了一大通为当时的文人学子们所不齿的大道理后,京都大学应运而生,戚华庭也做了丞相,当然最主要的是,当时身为太学生们的一员,唐持和三千太学生们一起上了北戎的战场。 简直就是记忆尤深。 哪怕是后来周明田说要变法,归纳国土,分田立法之时几乎遭到了满朝文武百官的反对,他也是轻飘飘的语气,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不像是与臣子们商讨几乎可以变天的变法之事,而是说今天中午要请客吃饭一样简单。但是这样的变法,却还是在周明田的强硬手段之下传遍全大周,影响五湖四海了。 反正,唐持是深有笃定,但凡周明田开始跟臣子们正经起来辩论的时候,都是他想搞大事情的时候,而每次吃亏的,都是臣子。 毕竟这天底下还从没有谁能比大周的开国皇帝周明田更有气魄手段,心也更狠辣的,而且他还有军权,有民心,有神器火*药。 这世上没人能干过他。 当朝诸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听明田的下句话,唯有曹十八,在稍稍愣了片刻之后,奋笔疾书,将明田所言一一记下。 明田继续道:“皇帝一人的昏庸好坏,影响甚远,所以要成立内阁以辖制皇帝的权利,做皇帝所未能做之事。朕自然知晓这样会分薄帝王的权利,不过那也没什么,不过一人的一时权利罢了,比不上千千万万百姓的福祉来得重要。” “再者,自从朕放开言论和史书、成立京都大学、开办全民教育以来,朕,就从未想着大周能绵延多久。” “甚至,百十年后,若是朕的哪位后人鱼肉百姓、暴虐当政,惹得民不聊生,天下枭雄,可群起而攻之,彼可取而代之!” “朕今日这番话,也可传诸四海,千年不改。” 许穆青微楞,抬起了头,就连躺在躺椅上被人抬来大殿的周敬心下也是一惊。 只有曹十八仍旧兢兢业业地记录着这大殿上所发生的的一切。 明田道:“开民智,不以儒法礼制压抑民心,天下之大,会有人一心爱民,一心求知,自然也会有人生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慨,这本是天性,无可避之。若真要避,则当以儒法礼度以愚黔首,让其不得读书识字明理,但这样的路子,朕,不愿走。” “开民智所带来的益处,远在千秋,而非今日一时大权在握之利可比。” “既开民智,朝廷自有万民监督,自当稳重谨慎,而内阁,则是最好的承载体。” 许穆青哑声道:“陛下,难道你是想君主立宪?可这样,对于太女殿下和以后的帝王们来说,未免太过遗憾了些。” 明田摸了摸身侧立着的周灵的头发,她才七岁,个子还小,只到明田的腰际,生得粉雕玉琢,却满脸英气,眸光闪亮,浑身气势不输戚华庭。明田笑着看她,问:“灵儿觉得为父方才那番话如何?” 周敬嘶哑着声音道:“她不过一七岁稚子,如何能懂得你的那些大道理?明田,你的话,拿来忽悠满朝文武都可以,更何况是一区区七岁稚子?” 明田摇摇头,看着周灵不说话。 周灵微眨了下眼睛,她能感受到,几乎满朝文武的所有目光都投注在她一人身上,众人皆屏息凝神,听着她的意见,恍惚间,仿佛她稚嫩的双肩上被放下了一担重逾千斤的担子,压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心跳加快。 这样的压力逼迫下,换个同龄人,怕是要吓得哭出来。 但是周灵不同,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被明田抱着上金銮殿听朝会,三岁时下江南历诸事,及至如今虽然才七岁,但她的见识和气魄却远非常人可比,甚至比在场一些人还要厉害些。 周灵微微想了想,开口道:“孩儿年幼,父皇方才所说只是略懂。” 周敬稍微松了口气。 周灵继续道:“但父皇说,千秋之利与一时之利,孩儿却知晓,定然是利在千秋、功在后世更为重要。为君王者,自当以百姓为先。至于祖父所言,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孩儿以为,治国之事,当以父皇之向为准!既然父皇说利在千秋,那孩儿便愿意牺牲自己的一时之利,以求利在千秋!” 明田笑出声来,声音爽朗,透着股冲天的豪情壮志:“子孙后代如我,要之何用?子孙后代不如我,要之又有何用?” 许穆青看着状似一脸天真懵懂的周灵,现下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以周灵这般的年岁能有这样的见识,足以可见她未来的路子,哪怕比不上其父周明田,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有识之君了!不过,这到底是帝王之事,他一介臣子,哪怕与周明田关系匪浅,也是看着周灵长大的,却也不好谈论此事。 更何况,这还是皇室让权,臣子得利,而以许穆青如今的身份地位,内阁辅政大臣,必有其一席之位。 内阁初立,一切步入正轨后,明田带着八岁的太女周灵,带着周大福,有曹十八陪驾,乘着一百多艘商船战舰,沿着茫茫无垠的大海,向东而出。 来福没有跟着来,因为他已经和夏玲珑好事将近,而身为内阁首辅“夫妇”的许穆青戚华庭二人,则为国事所困,又为百官监督,正忙得不可开交。 周大福此前出海三次,短的不过一年,最长的一次历经两年十个月。而这次他亲自带着大周皇帝父女二人出海,众人以为其自当万分谨慎、十万分小心,想来也不过一两年便回来了,但是总有人忧心忡忡,比竟周明田他从来都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忧心忡忡的不止是已经有了曾孙、还在宫中养老的周敬,还有担着万民生计之责的许穆青戚华庭、夏玲珑来福杜湘唐持还有才华美名传遍四海诸国的十二嫔妃。 明田果然不负众望的一去不返了。 整整五年。 最开始的两年还能有书信传来,但最近三年,无论朝中许穆青几人还是后宫周敬等人,却是半分消息也没有收到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 哪怕对于大周朝的局势来说,前朝有内阁的许穆青戚华庭等人镇守,后宫有周敬杨淑妃等人镇守,四海亦有明军昔日之英勇镇守,但终归,皇帝和太女三年没有音信还是让不少人心里冒嘀咕。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倒不是有人起兵造反或是其他,毕竟周明田昔日声名太盛,如今又是四海升平,百姓的日子也好过,朝中四野皆一派太平。 起了心思的是年已将近而立却文不成武不就的周炎。 周明锦早年被明田割了命根子,又被熟人嘲讽嬉笑,自新朝建立以来便心中抑郁,早在明田带着周灵航海远游之后不到两年就抑郁而终了。但他的长子周炎,却和次子周燃不一样。 许是和明田一样有过相同的父亲更看重长兄的经历,也有周燃年岁更小未曾与明田起过冲突的原因,周燃自长成后,便知明田大权在握、权势滔天,所以,比起周炎来说,周燃更看的清局势。当然,也有他性情容貌酷似明田所以得以袭爵这十多年来过的不算太差的缘故。 皇帝周明田和他庶出长兄的那些破事早就闹得举世皆知。 故而哪怕周炎幼时得以拜名师,亦有求学入仕之道,但他终归还是受到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排斥。更何况如今向学之风浓郁,每三年的科举更是花样百出,万人过独木桥,周炎的学识能力也算不得顶尖,所以哪怕年过而立,他也还依附于身为安乐公的弟弟周燃生活。 这次皇帝和太女两人都将近五年没有归朝,更有三年音信全无,虽然每年都有许穆青周敬派人出海打听消息,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人怀疑这对父女俩已经不再了。 虽然仍有人觉得,这事眼熟的很。 毕竟当年高中探花之后,周明田也是失踪了三四年,再次归来就成了大周的开国皇帝,现在他又失踪了三年,谁知道他是真的死在外头了还是只是和以前一样找个地方韬光养晦了? 朝野内外,呼声不一。 虽然朝政有着内阁的存在安稳无虞,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周明田和周灵真的命陨大海……于是有人去见了后宫中卧床不起的周敬。 终于,周炎跃跃欲试,哪怕是顶着亲弟弟周燃万般阻挠的压力,他也亲上内阁,当面质问戚华庭许穆青:“大周究竟是姓周还是姓许?” 朝野哗然。 却也有很多人觉得周炎说的很有道理。 皇帝太女万一都死了,继承皇位的还要归到周明田的侄子中去。 周炎的算盘打的很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如此,即便朝中不得不要推出一位新君来的时候,文武百官乃至宫中的祖父,选的也是如今的安乐公周燃而不是他周炎。 周炎怒不可遏。 但还没等他动手,就有消息自东海而来——太女周灵,归来。 归来之日,即是监国之时。 哪怕周灵才十四岁。 周灵回京,穿着太女制服上朝觐见文武百官,又与许穆青戚华庭诸人对接国事,虽然才十四五岁,她却风华难掩,更胜往昔的戚华庭。 恍惚间,让人想到那年打马游街的探花郎周明田。 周敬险些喜极而泣,病情加重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见到了回来的明田。 周灵回京后三个月,明田才姗姗来迟,他带回来的,还有号称高产可以救活一国民众的玉米马铃薯等物。 自此,明田彻底成了甩手掌柜。 五年出海日,无疑让周灵成长了许多,这位日后名扬海内外、名留青史几乎被称为千古一帝的女帝究竟在这五年中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因为同去的商旅军舰上的人,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人,也对此缄口不言。 时人不知,后世人却从寸步不离地跟着这对父女俩的曹十八写就的明帝起居注中窥伺了全貌。 他们,到达了大海的另一端的世界,一个遍布黄金与粮食,却也遍布疾病与危险的世界。 第49章 周明田 千百年后, 要说哪朝哪代是后人们最为之向往倾倒的时代,十个人中怕是有八个要说明灵新治时期。 明灵新治, 跨越将近七十年, 从周明田立朝之日起,自其女周灵退位后结束, 跨越了大半个世纪,而此后,继任者虽也是盛世大国之明君,但众人总觉得, 比起其祖其母,后世人皆有不如。 只有这对父女俩能放在一起并列而称。 明灵新治时期,百家兴起, 万业蓬勃发展,四海俯首陈臣,大周之名扬名海内外, 更兼当时政治清明, 无论出身性别, 皆有一步登天的资格。 民风开放,经济繁荣, 百业蓬勃, 更有航海时代的先锋引领浪潮。 而这对父女中的父亲,周明田这人,非比寻常。 历史上两三百个皇帝中,雄才大略者有之, 明君有之,荒唐不羁者有之,游戏人间者有之,大权在握朝堂堪称一言堂的有之,抛弃权力让臣子把握朝政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数者合为一人身上的,却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功在千秋,影响后世诸多。其眼光毒辣,看清世间沉浮,堪称一代智者。无论是他当世之人还是后世之人,皆有无数人拜倒在他流传下来的种种理念当中。 但反其道而行之,若说哪个皇帝是后世人非议最多的,也为民众最为熟悉和最为陌生的,也当属周明田。 有人说他离经叛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公子哥儿。也有人说他雄才大略、眼光长远、文成武就,堪称一代千古帝王。 后世人熟悉周明田,通晓他的治国理念,知道他在位时期的几乎每一件离奇不正经却又功在千秋的事情。 他早年时,曾弑庶母废庶兄弃亲父,后起兵造反,相当于背祖叛君,再加上他年轻时走马章台、游戏人间,实在不是一个正经人物的形象,哪怕是大权在握,做了皇帝之后,也实在不是个“正经”的人。 他让太学生们上战场念书给敌军听,登基大典上不惜让肱股之臣当众脱裤子兹醒学子,而后采用女支子做女官,任用女相,甚至后来的纳妃,南巡游历,以及生了女儿之后的种种不正经事迹,几乎广为流传,以致于到了后世竟是人人知晓。 不说周明田他自己,就连他身边的周来福周大福许穆青戚华庭夏玲珑杜湘唐持等人随便拉一个出来就有着堪称离奇的一生,给后世人留下了诸多八卦不尽的史料以及诸多世界谜题。 就只说他后宫的十二个妃子,就做到了每人都有其书作和传说流传后世。 这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堪称奇迹。 可以说周明田和他身边的人,给后世吃瓜群众留下了很多瓜料,却也留下了很多谜题。 这些瓜中最为威名赫赫之人,怕是要属在民间传闻里和明帝暧*昧了一辈子的许穆青的和戚华庭。 先说许穆青。 有人说两人有分桃断袖之癖,也有人说两人其实都折服于大名鼎鼎的女相戚华庭的裙下,所以两人其实是情敌来着。 但无论如何,两人同窗三年,其后许穆青甘愿为了周明田的大业在前朝惠帝手下卧底三年,而后三十年君臣相得却是不假。 两人虽说是君臣,但更像是知己亲朋。并且比起其他人,这两人之间仿佛总有一种奇异的气场,在这个氛围里头,世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得对方的心意,而这个气场,甚至隔绝了许穆青的妻子、周明田最为倚重信赖的女相戚华庭,以及后来的灵帝周灵。 相传,两人心意相通,能在金銮殿上说着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密语,而明帝周明田更是对许穆青纵容至极,对其不务正业非但没有多加批评,反而拊掌大笑道“穆青类吾”。 而这种传言,在明帝离开后,跟了他一辈子的心腹周来福将军偶然在酒后思念他不慎说了一句“少爷在青山书院念书时曾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睡到许家穆青”后,则几乎被证实。 有人拿着周来福将军酒后之言去问彼时已然暮年,和老妻戚华庭辞官后在家含饴弄孙的许穆青,得来的却是许穆青的“浅笑不语,遂而望东,良久怔然”。 众人皆知,周明田暮年之时,乘船东去,一去不归,未归皇陵。 因此,许穆青的“望东怔然”,就成了两人“有情”最为强悍的证据。 哪怕当时许穆青怔然不语之时,坊间传闻本该为明帝“皇后”却为许穆青的妻子的女相戚华庭,正在一旁。 而无论当世还是后世,吃瓜众人总是很熟练的也忽视掉了这章史书里记载的另一段话“戚相亦然”。 以至于,有人说明帝周明田真心相爱的人,不是后宫十二妃,而是许穆青。 不过这样的说法很容易遭到周明田和戚华庭粉丝的反对。 周明田一生未曾封后。 对比其他皇帝,登基后册封的,除却自己母亲,当属册封妻子为皇后不同,周明田没有这一条,他当上皇帝之后册封的第一人,为戚华庭。 不是册她为后,而是册她为相。 大周第一女相,开千古未有之先河。 戚华庭此人,无怪乎为后世为人臣子的楷模。 哪怕身处灵帝周灵时代,这位千古女帝的光芒耀眼的几乎要压住所有同时期的女性,戚华庭亦能有其不同的风采。不得不说,能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时代独占相位、后为首辅三十年,在位时期更是协助两位皇帝治理的风调雨顺一派太平,她留下的种种传闻以及后世的影响,绝非众人所以为的那般浅薄。 比起周明田和许穆青之间的那些暧*昧事迹除了周来福的酒后之言就是捕风捉影之外,戚华庭显然有更多的证据。 而其中最为被锤的死死的证据,当为戚阳先生死前所言的他曾与周明田有翁婿之约一说。甚至此事,还被当时已为人母的戚华庭默认,言及曾与明帝有三年姻缘的缘分。 这段史料被人从重重书海中挖出来后,两人的cp粉尤觉天降甘霖。 而等到女相戚华庭的墓被紧急抢救性挖掘,专家从一干陪葬的书籍珍宝中找到一封被单独封存起来的信件时,又一个千古之谜被揭开了。 很难相信这么一封简单的书信被保存了将近千年未曾腐蚀——不过不管怎么说,可见其主人对这封信的爱护。 这是风雨飘摇、九州沦陷、周明田大业未成之时写给远在京都做闺中女儿的戚华庭的信件。 历史传闻中,让戚华庭甘愿与其父决裂、冒着生命危险,哪怕前方前途未卜,哪怕下一刻就要失去生命她也在所不惜的要夜离书院、奔袭千里北上的那封信。 惠帝末年的夏夜,一个青衣小姑娘在几人的保护下夜逃离家,随后花费数月时间顶着敌人的长弓利箭连夜北行数千里,最后在茫茫沙漠中见到了周明田。 这是戚华庭人生的转折点。 此前,她是当世大儒戚阳先生的爱女,为当时公子王孙爱慕不已的对象,是当时世家贵族争相求娶的佳妇,但这之后,她是周明田麾下最耀眼的一把剑,是可独当一面的城主,可治国千秋的青史名相。 现代社会中,凡是要拍摄这位大周女相戚华庭的影视剧,必然要提到她的这段人生经历。而与父决裂,孤身夏夜离家,北行数千里所经历的苦楚,往往引得无数人为之哭泣。 这其中,周明田写给戚华庭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就很引得后人遐想了。 有人说是“求婚信”,有人说是“求贤信”。 不管哪一种说法,都可见后世人的脑洞之大。 现在,历史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一角。 上面只有一段话:“吾身侧有位,可许卿。世间贤后多矣,女相却少,不知华庭以为何?” 众人纷觉尤以为然。 但少有人知晓,无论是明田还是戚华庭,在乎的都不是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哪怕他只是寄来一封白纸,戚华庭的选择也只有一个:她会跟着明田派来接她的人走。 她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明田许下的要以江山为聘许她为后的诺言,而是他愿意重用她的决心和毅力。 但无可奈何,后世人总是以情爱猜测多之,少有人知晓当事人的真实想法,便是知晓了,怕也是会沉迷于自己对历史人物的臆想中不愿相信。 除去周明田的两桩关于许穆青和戚华庭的风*流韵事,众人还想知晓的其实还有有关夏玲珑和周明田的花边新闻。不过这个或许是因为夏玲珑和周来福的婚事是明田亲自下旨赐婚的,所以谣传较少。谣传较多的,后世人也颇为不解的,反倒是另一桩事情—— 周大福和周来福两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两人年岁相仿,就连名字也类似,还都是周明田的心腹宠臣,更别说两人还都是陪伴帝王几十载的人,而后周来福更是将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了他的“大哥”周大福。 不过这一件事的事实真相,却也掩藏在历史的虚无中了。 除却这些,剩下的杜湘唐持,又或是著名顶顶的安乐公周燃留下的历史故事,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后世人却也对周明田陌生至极。 常有后人言,明帝周明田,虽然看似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但他桩桩件件所为之事,无不为国为民,偏偏时人误之、扰之、恼之,纵然有无数有识之士甘愿为他俯首称臣,却也是不懂他的内心。 他的女儿周灵深得其父真传,言行举止思想理念都受周明田的影响颇深,但她终究不懂她父亲的放荡不羁后掩藏的是什么。 许穆青看似挚友,两人相知相交四十余年,仿佛心有灵犀,但其实不懂。 戚华庭看似左右手,甚至差点成为身侧人,但其实她也不懂。 而陪伴了周明田一生的周来福周大福兄弟俩,则更不懂了。 周明田这人,他坐拥四海,九州臣服,普天之下莫非其归属,但他的内心,一定是相当孤寂的。 否则,怎么解释史上两三百个皇帝,唯有他一人,生前就曾明令下旨不需要修建皇陵,说出“无人可与朕同*眠”的话,更是在暮年之时出海航行,一去不返,竟是真正做到了当日说的不用皇陵的诺言。 他这个人,无论身前死后,都没有谁可以与他并肩而立。 高处不胜寒。 甚至无论当世还是百年之后,亦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为其写歪诗、拟谣言,争相恐后的抹黑他,想要推翻他创立的大周。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 时间兜兜转转千年,千年之前周明田在金銮殿上说的朝代更迭一语成谶。 但无论如何改变,最后的最后,及至近代,皇位又传回到了周家人手中,但权力却归属于内阁——现在的他们,也真的成了周明田口中的不如他的那批子孙后代了。 及至明帝起居注的又一次问世,周明田昔日在朝堂上说的那番“利在千秋”的言论一出,后世人扭过头来,醒转,才发现,时间果真是一个循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 于是,诸多文人骚客开始纷纷搜刮史书民载,为这个他们心中的绝世之君写些酸溜溜的诗词歌赋。 “明帝啊,无人知晓你内心的苦楚,我们这些后世人知晓啊!” 周明田怕是也没有想到,他在后世不少人的心目中,竟被塑造成了一个绝世的孤寂天才,看破红尘俗事,游走于人世间的这么一个超世绝伦的形象。 有不少人觉得周明田荒诞不羁的外表只是他的保护色,毕竟他的同年和少年期让不少人为之落泪。 但俗世中,也还是有人误打误撞的对了明田的想法的:无论是骂是夸还是怜是爱,明田都是嗤之以鼻的!他连皇陵和尸身都不愿意留下,生前骂名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死后千百年的名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8 20:25:49~2019-12-08 22:2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夕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许明田 我的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1 “许老师, 这儿,我在这儿呢!” 明田骑着原身的小电驴, 嘟嘟嘟的在车棚停好车, 刚取下头上黄澄澄的头盔,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 明田转身,看见的是个头发花白稀疏,略显乱蓬蓬,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的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方脸男老师。目测他已经超过五十岁,说话的时候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显出他是个好性子爱笑的人。他穿着一身略有些发白的格子衫, 一身西装裤子, 以及和西装裤子不太搭的一双运动鞋。 很典型的理科男打扮。 明田甚至能预料到, 在以她这个身高看不到的头顶, 已经是寸土不生。 因着原身的性情影响,明田小跑着过去, 有些腼腆的笑着,小声说了一句:“高老师,我是不是来迟了?” 高建国, 也就是刚才和明田打招呼的中年男子, 他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摆摆手,和蔼道:“诶, 没有没有,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开会呢。正好这个时候我带你先熟悉一下办公区和两个班的教室,还有食堂啊操场宿舍什么的, 等会儿我们再去会议室。” “好,谢谢高老师,麻烦高老师了。”明田浅笑着道。 她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就显得极为温柔可爱,一副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本来也是,才刚刚从师范大学毕业过来的大学生,才二十二三岁,外加上原身许明田是典型的南方姑娘的长相,身形娇*小玲珑,柳眉杏眼,琼鼻朱唇,甚至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这般看起来,许明田更显得娇俏可人了。 原生许明田长相娇俏,性情温和,连带着刚进入她身体的明田也受了些许影响,由以前周明田的放诞不羁变成许明田的温柔守礼。 高建国笑笑:“唉,我有几年没和许老师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合作了,昨天晚上我爱人艾老师还说你一个小姑娘刚来学校,让我多带带你,免得你怕生呢。要算起来,我女儿前年从大学毕业,许老师你比我女儿还小些呢。” 明田和高建国并肩而行,面上带笑的和他说些话,认着学校里的路。 原身许明田,父母务农,贫苦出身,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来到青山市第一高级中学做生物老师的小姑娘,人长得娇*小可爱,性子也是软绵绵的,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温柔可爱,说难听点是包子懦弱。 原身若是不碰上这个世界的男主角陆秩,以她的性子和长相,还有工作身份,本该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生的,生活即便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却也是恬淡,但是她偏偏碰到了气运之子陆秩。 这个世界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霸道总裁和他的纯情白月光与黑化替身不得不说的三角恋故事。 很不巧的是,原身许明田就因为长相性格酷似女主角班倚晴而被霸道总裁选为了白月光替身。 陆秩就是这个霸道总裁。他符合现代都市天命之子的一切条件,身高一米八,六块腹肌,刀削般的脸庞,深邃的眼睛,富可敌国的家族企业……( 陆秩还有一个自小就是班花系花校花的青梅女主班倚晴。 班倚晴能与陆秩青梅竹马,自小也是家世不凡,但后来父亲含冤入狱,母亲自杀,家道中落,就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自力更生的小记者。班倚晴因为自小被保护的太好,一下子经历家破人亡,落差太大,又经有心人挑拨以为班父入狱是陆家主导,心情郁卒之下,又恰好遇到竹马陆秩表白。 班倚晴是个硬气的女孩子,虽然心里也对青梅竹马的陆秩隐约抱有好感,但这个关头怎么能答应疑似仇敌之子的表白?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一气之下说出了什么譬如“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我错看你了”、“我们绝交”这样的话。 毫不知晓班父入狱一事始末的陆秩震惊了,也心凉了。 他本以为在心爱的女孩跌入谷底之时表达自己多年来心照不宣的恋慕,表示自己愿意站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与她一起承担,她就有很大的程度会答应自己。结果万万没想到,两人大吵一架,青梅竹马的情谊说断就断,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而且离开时班倚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陆秩心痛难耐,天之骄子被拒绝痛骂的难堪让他退缩,班倚晴又一心想要为父洗刷冤屈誓要与陆家恩断义绝,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陆秩为了疗养情伤,离开蓝海市,远赴青山市分公司来工作,也就是在这里,他偶然遇见了无论长相还是性情都酷似班倚晴的许明田,自此,一颗心重新燃烧了起来。 原身许明田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刚出社会,工作也是和孩子们打交道的老师,偶遇男主陆秩没多久就沦陷在他刻意营造出来的“爱情”中。 英俊的外表,温柔暧*昧的举止,外加出手阔绰,陆秩撩起原身许明田来说那是一套又一套,两人认识的第十天,就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许明田也不是傻的,她隐约察觉到了男朋友陆秩常常会看着她的脸出神,甚至情到浓处,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小晴”。 种种迹象表明,她很有可能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许明田又伤心又难过,但是爱情的独占欲让她选择了不揭穿这个事实,而是蒙着眼睛装作不知地与陆秩继续相处。 两人心思各异。 两人交往三个月后,班倚晴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到青山市采访,负伤,随后被熟人告知陆秩。陆秩自是一颗心纠结百转,但是一想到心上人受伤,却是心下一慌乱,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自己跑去照顾班倚晴。而班倚晴也从自己父亲口中得出了他入狱一事的蹊跷,得知是她受到了有心人的挑拨才对陆家人恶语相向,顿时心下愧疚,隐隐露出情意。 心头白月光原也对自己有意,陆秩喜不自胜,但是一想到现在的女朋友许明田,却又把心头冒出来的那团火给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打算回去跟许明田摊牌,顺势要补偿她,但许明田却谎称自己怀有身孕,三人之间又是一团纠葛。 三人的情情爱爱太过复杂,其中缘由自是因为陆秩的难以割舍和黏黏糊糊,但最后却因为原身许明田的黑化而无限加大了陆秩和班倚晴之间的感情线。 原身许明田受了刺激,由一朵纯真白莲黑化成了带刺的玫瑰,绿茶中的战斗机,忽然之间智商上线将男女主两人耍的团团转,甚至还设局让街上的小混混来侮辱女主班倚晴…… 总之,这三人之间的故事犹如缠绕成一团团死结的红线,明田看的一阵头大。 这个世界完全就是一团狗血的世界,女主班倚晴所谓的父亲的敌人也很快在与男主陆秩的父亲的商斗中败下阵来,以致于男女主两人之间最大的反派,居然是家世普通的原身许明田。 许明田虽然一开始是被陆秩辜负了,但她后来也作恶多端,终得到了报应,而男女主也圆满大结局。这三个人的感情斗争,到了最后,已经无法从道德高地上批判谁了,但是三人的感情却无辜牵连了一个孩子。 原身许明田的一个学生。 苗鹏飞。 而原身许明田的心愿,也和这个学生苗鹏飞有关:她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苗鹏飞死的时候,正读高一,才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两百斤。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子。 不爱学习,上课睡觉,逃学,到网吧打游戏,早恋,甚至到青山高中的第一天,励志要做校园杠把子的他就被一干学长学姐教做人,直接在升旗仪式上面对全校师生发表讲话了,但这不影响苗鹏飞的那颗骚动着的、向往着校外的心。 这么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很难相信他最后是为了救自己的生物老师而被学校外的一批混混围殴致死的。 而原因,只是因为在这个少年周围所有认识的人中,包括他的父母老师和同学,只有原身许明田鼓励过他,看重他,相信他,甚至还让他担任了生物课代表。 殊不知,原身点课代表只是看体型来点的,班上哪个同学长得最壮她就点谁——这样以后差遣课代表搬书搬卷子就没有罪恶感了。 这么一份堪称微不足道的善意,让这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师而永远的停了下来。 原身许明田自此大彻大悟,痛彻心扉,深感后悔,所以,她希望明田能救下这个孩子的性命,顺便,如能让他成材就更好了。 明田看完这个世界的剧情线,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张可爱包子脸,长长地吐了口气,随后,按照原身的轨迹继续生活,所以,她来到了青山高中,继续做她的生物老师。 明田不是第一次教书育人了,但是还是第一次当一个有编制的、正统的园丁,仔细想想,还真有点紧张…… 不过好在,有原身的记忆在,明田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8 22:25:54~2019-12-10 00: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许明田 第五十一章我的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2 老师们开完会三天后, 青山一中就正式开学了。 这三天, 明田忙着备课,忙着参加年级生物组的会议,忙着参加学校的培训, 原身又是新入职的教师, 总之,一切都很忙。 明田不是第一次来到现代世界了,不过上一次她身为国际导演朱明田,很少接触到这个世界平凡人的生活,那时她身边再不济也还有经纪人和团队兜着底,纵然有再多的不解和新奇, 或是再多的不适应, 也都能在身旁人的帮助下渡过去。 现在身为一介人民园丁, 许明田的事情又多又杂, 她又是孤身一人,明田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有关工作, 刚开始难免有些头疼,但时日一长, 加上有原身的记忆加底,再加上三个世界的历练,她倒是得心应手起来。 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了,现在担任起一个现代高中教师的职务,也是能很快就适应过来。 于是不到三天的时间,明田就将原身记忆里有关生物科学和教学的知识消化的一干二净了, 甚至,还理解的更为透彻。 三辈子都没真正接触到生物科学魅力的明田,看着青山一中那八层楼的综合楼,想起里面动则价值数百万上千万的一套套仪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手痒痒。 不过,实验能力基本为0的明田,当务之急还是先对付了训话开会能让组员们昏昏欲睡的高一生物组组长黄老师的训话再说。 和原身许明田的轨迹一样,明田仍旧成为了高一年级五班六班七班的生物老师,而带她进来的老教师高建国,则是五班的班主任。 明田还特意找高建国老师要了五班的班级花名册,里头倒数第一的名字,也还是……苗鹏飞。 一切都是按着原来的轨迹来的。 若是要按着原来的轨迹,今天晚餐时间,晚自习前,四十五分钟的空隙里,大名鼎鼎的“苗鹏飞”同学,就要在学校一食堂后面的小树林里,“硬刚”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了。 当然,最后的结局是苗鹏飞同学落败,随后在新学期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在中考状元代表新生发表讲话后立马也代表新生“发表讲话”了。 苗鹏飞同学虽然称霸青山第一高中的梦想没有实现,他的实际地位也离校园杠把子相差甚远,但是他也算是“一战成名”了——至少学校的大部分老师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能大半年都不在学校待着的董校长。 事后,天性乐观的苗鹏飞还能自我安慰:好歹他也算是创造青山一中的历史了。 青山一中史上入学最快被全校批评通报的学生——入学第一天就因为打架斗殴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还顶撞老师死不认错。 可是不管怎么说,苗鹏飞同学都是原身的救命恩人,原身许下的愿望也和他成材有关,明田不能放任这位同学不管。 这件事,明田管定了。 有关高一新生苗鹏飞同学入学第一天就敢和学长学姐们叫嚣的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青山高中的某吧上出现了一则帖子,题目是《青山中学的学生们接招吧!我,立马就要接管………你们最好都做好迎接校园杠把子的准备!》 帖子的具体内容不表。 总之,饶是厚脸皮如明田,看过这则帖子后亦是笑得肚子疼,连喝了三杯快乐肥宅水才能勉强止住笑意的样子,惹得同办公室的其他生物老师频频侧目。 按照原身许明田的想法来说,这位苗鹏飞同学,怕不是个沙雕。 但是,同样对于熟读各种教育资料千辛万苦考过教师资格证的原身许明田来说,苗鹏飞同学这幅明显“长歪”了的样子,却可以用三个字来完美解释。 青春期。 当然,有时候对于某些人,这三个字,又名:中二期。 苗鹏飞同学,就是一个很显然的例子。 他身陷各种古惑仔电影或是校霸、武侠中不可自拔,深深地迷恋着“带头大哥”、“帮主”、“老大”、“杠把子”等诸多江湖名头和传闻。 按着苗鹏飞这走火入魔的迹象,明田第一世的身份一亮相,怕不是要引得苗鹏飞纳头就拜,紧接着就要说出诸如“明姐俺苗鹏飞以后就跟着你混江湖了”的话了。 当然,明田的第一世,和苗鹏飞想象中的江湖,远不是同一个江湖。 等明田从办公室出来,绕了近路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身为当事双方的苗鹏飞和一干高二的学长学姐们的表现,已然很是激烈,已经趋近于白热化了。 明田有理由怀疑,若是她再被那多话的高一生物组组长黄老师拖着多开五分钟的会议,怕是等会儿她就得去年级主任那里保人了。 幸而来的还不算太晚。 至少,双方虽然情绪激动,两眼通红,脸色难看,眼神忿忿,还都“儒雅随和”地问候了对方的母亲和长眠地底的十八代祖宗,让双方的语文老师都恨不能以头抢地,但至少还没打起来不是。 一食堂后边的小树林毗邻高三教学楼的后路,因为偏僻,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不愿意绕远路跑到这里来。当然,除了特意挑选地点要来此地“约会”的学生小情侣或是“约架”的学生们以及来这里不定期不定时的抽查学生德育问题的教导主任们除外。 九月丹桂香,树林一侧是成片成片的桂花林,连带着小树林也一片香气浓郁,明田站在墙角,隔着绿化带张望着里头的情况。 正值傍晚,小树林里光线太暗,有些瞧不太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明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谁是苗鹏飞。 无他,苗鹏飞实在是太好认了。 先且不说原身的记忆中对苗鹏飞同学的记忆犹深,就说此时此刻,大约七*八个学生围着一个圆鼓鼓脸、留着寸头的高大胖子面露嘚瑟之意,就不难猜出这被众人围着的小胖子同学是谁。 等明田悄无声息地凑近了点,还能看清小胖子苗鹏飞同学脸上那显露无疑的“王霸”之色。 他眼睛微眯起,嘴角朝着右侧翘起,仰着头,似乎在用鼻孔看人,而他的两条眉毛和一双眼睛,只起到了表示气势的一种作用。 眼睛和眉毛都只是装饰作用,后脑勺重的让人只能仰头说话,鼻孔担当了眼睛的戏份。 不知怎的,明田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形容,这是原身许明田记忆里呈现出来的:十足十的“睥睨”眼神。 但苗鹏飞的这幅神色落在明田眼里,却让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比起什么杠把子的睥睨眼神和王霸之气,更像是一张表情包! 很快,面对七*八个强敌仍旧不屈服的苗鹏飞同学坚*挺着自己的脊椎,这一刹那,他仿佛抗日神剧中被导演编剧加了主角光环和“降低反派智商光环”的英雄,面对强敌环绕,非但没有丝毫悔改求饶之意,反而战意更甚! 隐隐地,明田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慷慨激昂的音乐,苗鹏飞同学的专属bg 明田毫不怀疑,给他一根桂花枝丫,他能瞬间化身常山赵子龙,像拿着神兵利器一般斩杀的对面的一干学长学姐们屁滚尿流——当然,以上都只是苗鹏飞的错觉。 苗鹏飞这么一副气势十足,甚至堪称“凶狠”的模样,不得不说,简直将一干“老江湖”的高二学生们都唬住了。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开始认真思考这位刚入学第一天就胆敢挑战青山高中高二杠把子的小学弟的大放厥词到底是真是假。 说真的,按着现在对敌双方剑拔弩张气势紧张的氛围,很难想象最后的结果是这几个高二学生欺负人欺负到一半的时候一伙人正好被高二的德育主任曹老师发现,高二学生们跑的跑求饶的求饶,唯有苗鹏飞同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硬要和德育曹主任硬刚…… 堪称是虎头蛇尾,神转折。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违反校纪的人这么多,写检讨被记过的也不止他一个,但是上台“发表感想”的只有苗鹏飞同学一个人了。 明田起身,从绿化带后面走上前来。 小树林中草丛和树叶遍布,行动间,难免有声响发出,她故意弄出声音惊扰了这群学生,在众人将或是惊疑不定或是不屑淡定的目光中,慢慢站了出来。 许明田这人,无论身材还是脸蛋,都比眼前这群秃了半脑袋就差没有按个杀马特造型的学生们都更像个学生,白衬衫,黑裤子,不施脂粉的白净脸蛋,高马尾,再加上她是新来的老师,没几个学生认得她,所以,这群学生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学生,还是新来学校的一个漂亮的高一学生。 面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无论是谁都会心底里多生出一分善意的,但随之而来的,也是从“武力值”上的轻视,当即有人怒声道:“滚!没看到我们在干什么啊!” 哟,气势还很嚣张。 明田继续朝前走了两步,一行人惊了一惊,有人立马怒道:“喂!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吗!不知道这个小树林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来的吗?!” 苗鹏飞好奇地扭头看了看明田一眼,大而亮的眸中显出一股江湖侠客特有的热情,他朝明田挥手,颇有几分江湖大哥气概地道:“同学,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快些走吧!你一看就是好好学习的乖乖女,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欸,难道这里不是学校的地盘,不能随便进来吗?”明田笑笑,问道,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终于,一个领头的女学生站了出来,她甩了甩一头飘逸的长发,问明田:“你是刚来学校,不懂规矩?” 明田笑着点头:“同学们看得很准啊,我确实是刚来学校,不过学校里的规矩么……青山市高中的校规校纪我可都背得出来,同学们想要听吗?而且里面第三条就是不得寻觅滋事,打架斗殴。” 经历这么多世,明田还是头一次表现的这么“和蔼”。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身为人民园丁,受限制颇多,不说不能对这些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动粗了,就是但凡说话重点呢,搞不好他们明天闹着爬上综合楼要跳下来,或者是告诉家长老师怎么我了,明田的职业生涯就算不玩完也废了一大半了。 好在她上一个世界跟着周明田学会的最会的一点,此时也有了几分精髓,那就是:厚脸皮。 又简称,不要脸。 别人跟你扯东,你能嘴巴一张扯到西,这颠倒是非和稀泥指桑骂槐的本事,明田不动声色地就能把对方给气个半死。 当然,这个天赋技能,也就能在势必人强的时候拿出来晃悠晃悠,要是明田在总爱拖堂拖会议时间的黄老师面前用……不敢想象。 明田这么一说,尤其是她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意,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更甚之,眼神中饱含了对眼前这群学生的“爱怜”——来自师长的目光凝视,几人的心情一下子就炸了。 当即有人“口吐芬芳”,亲切地问候了许明田的祖宗十八代外带她母亲,用词之罕见和“儒雅”堪称明田生平罕见。 没办法,纵然是在古代呢,明田接触过的人中三教九流之人都有,但因了明田以往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面容,对着这些人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上来就是一通“教育”教会他们社会铁拳的“真理”,所以明田没有多少机会听到以前的敌人或是下属们未曾归顺时的心底“真话”。 也就是说,明田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这般对待的。 不,甚至看着眼前这几个面色稚嫩强装大人模样的小孩,他们无论在明田待过的哪个世界里,都还够不上初出茅庐的称号的。 可是这里是现代文明世界,所谓入乡随俗,明田还是有所耳闻的。她笑得更灿烂了,明眸善睐,确是一副美人的模样,叫尚还站在一旁看似胸有成竹实则腿肚子发颤的苗鹏飞双眸微亮。 明田道:“同学,我是校电视台的,你们有没有看到高二部的曹冲老师,今天刚开学,我们要找各年级的老师做新年寄语。” 这位大名鼎鼎的曹冲老师,就是眼前这七*八个高二学生眼中的“煞神”了。高二部的德育主任老曹,在学生中煞有威名,是惩治这些高二学生违规违纪的大杀器,哪怕是面前这群学生,在老曹面前也多少得消停点。 这也就是能在青山一中这么做,要是换了别的学校,恐怕绕着走的,就不是学生而是教导主任了。 此时一听到老曹,几名学生的面色微变,一个女学生随意指了树林外头道:“没有没有,这里偏得很,哪里会有什么老师到这里来啊?你要找他,去办公室找找他!” 一听自己是校电视台的,还是来专程找曹冲老师的,面前这几名学生对明田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 明田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意,对面前几人“和蔼万分”道:“是吗?可是我刚刚有听到同学说看见曹老师吃完饭朝这边过来了呀。” 话音刚落,面前一群高二的学生们纷纷神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眼前的明田和苗鹏飞,似有人还想说些什么,面露不忿,但只是刚刚走上前来,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噼啪一声脆响。 明田忽而高声喊叫了一句:“啊!蛇!你踩到蛇了!” 气势嚣张、迈着六亲不认步伐走上前来不慎踩上了枯枝的学生在明田的一声惊叫中吓得一个原地蹦高,大惊失色,一声惊叫,忍不住地朝后连跳三下,扑倒一干同学。 明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上前一个大步,右脚一踢,枯枝在草上刷过一条明显的痕迹。树林阴暗,秋草丛深,会动的枯枝在一干学生眼中,俨然已是一条让人胆战心惊的蛇。随着那学生后退和高声尖叫,树林后也传来一个声音:“那你们在那边干什么!?” 声音雄浑有力,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一听就不是学生的。熟悉这个嗓子的几个高二学生,更是面色齐齐一变,甚至来不及多跟明田和苗鹏飞放下几句狠话,已是转身,跳过了灌木丛,身影迅速消失在桂花林里。 这几个学生看见曹冲简直比耗子见了猫跑的还快。明田熟练地将工作牌挂在了脖子上,无视了一旁苗鹏飞目瞪口呆的眼神。 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曹冲以一种体育老师才会有的速度冲了进来,气喘吁吁,两眼如炬,飞快地扫了一眼戴着教师牌的明田和一旁傻愣愣站着的苗鹏飞,又以一种令人啧啧称奇的动作跑地一跳而起跃过灌木丛,朝着几人逃跑的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00:13:56~2020-01-03 23: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专业的计数菌、我离成功就差100万、千月娜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专业的计数菌 8瓶;我离成功就差100万、君泽君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许明田 第五十二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3 明田领着有些呆若木鸡的苗鹏飞朝教学楼走。 明田在前踱步, 苗鹏飞愣愣地跟着她, 走了一段距离,苗鹏飞才后知后觉地跑到明田身前,急匆匆地瞄了眼她胸*前挂着的教师证。不过只看了一眼, 他脸色微变, 眸光微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一秒撒腿就想跑。 明田将苗鹏飞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顺势伸手一拉,一个缓冲,险些将他拉得一个踉跄。 苗鹏飞回过神来看明田, 脸上带了一抹学生见着老师时特有的疏离客气, 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警惕和忐忑。 明田倒是神色坦然自若, 半点架子也不端, 松手看了他一眼,笑笑, 温和了语气道:“同学,既然是刚来学校的高一学生, 就不要想着做什么校园扛把子了,免得就和刚才一样,被前辈教训一顿,吃了亏的还得是自己。” 苗鹏飞向来有一颗蠢蠢欲动、绝不安分的要做校园杠把子的心,听闻明田这话,恁是都不顾面前站着的这看似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小姑娘是个老师了, 不管不顾地放狠话道:“还不是你刚才喊老师来了搅和了我们,不然我肯定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还有,你别以为我刚才没看清那条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就一根枯枝!” “你不仅喊老师来了吓唬他们,你还猪鼻子插大葱!刚才那里明明就没有蛇,你却骗他们说那个傻大个踩着一条蛇!要是叫他们知道了你刚才不过是撒谎骗他们,管你是不是老师,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禁一顿打的!”苗鹏飞嘴皮子一掀就不停,话里话外贬低着明田的所作所为,但细听之下,却还是能听出他潜意识下的维护和担忧之意。 苗鹏飞毕竟是在最后关头愿意出来见义勇为的人,哪怕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二感,上课不听讲下课不写作业不爱学习,甚至还跟着一些社会少年学了一些“本事”,“自认不凡”,但本性不坏,这也是原身许明田愿意花费大代价让明田来“教导”他的原因之一。 明田嗤笑一声,扬头看他,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一下,慢慢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只会用蛮力来征服敌人,懂得什么高深的技巧。简单的一根枯枝,给你,或是给刚才那帮学生,你们当中有谁能只用一只脚就能营造方才的情景么?” “很简单啊,不是直接用脚踢就行了吗……”苗鹏飞的声音在明田利索的转身就走的背影中渐渐地消了下去。 是啊,用脚就能踢走,但是真的如此么? 苗鹏飞是个不信邪的人,也是对这方面格外感兴趣的人,他不过转念一想就想到了明田的未尽之语,忙要开口说几句,抬头一看,刚才才从身前离开的人,此时已是不见了身影。 他身前就是一条大路,没有建筑物,只有成对成对的花坛和树木,除了几个三三俩俩的在路上的学生,丝毫不见那个老师的身影。苗鹏飞又快跑了几步,前后绕了一圈,仍是没有看见明田的身影。 苗鹏飞当众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口中连连扼腕叹息。 对于如何将一个长歪了的“孩子”扯上“正轨”,明田颇有经验。 想当年秦家那几个长歪了的小姑娘,明明是自家姐妹,却为了子虚乌有的男人的宠爱和一丢丢好感而举刀面向自己的亲人,这样的几个小姑娘一经明田的手,最后不说个个是都能青史留名让后人侧目的存在,至少在当世,无人可抵挡秦氏女光芒。甚至在往后三四十年,亦是无人能掩其风华,而当初让她们鹬蚌相争的少年郎们,也都成为了她们的手下败将,再无昔日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嘴脸。 如今换作要明田来教导一个新世纪的高中生,哪怕这个高中生是个再顽劣不堪的学生,哪怕明田能动用的手段有限,她也总有对症下药的方法。 以彼之矛攻彼之道。 打败一个人,攻心为上,而在他最为得意,或是最为在意向往的地方击败他,教导他,更能让他对你心生崇拜。久而久之,这个人就会对心生一种尤为异于常人的崇拜敬仰之心。对于苗鹏飞这样十六七岁三观还未完全塑成的青少年来说,这种方法尤为适合。 苗鹏飞或许不认为自己逃学不好好上课学习励志要做校园扛把子是一件多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或是滑稽搞笑犹如小孩过家家一样的事情,这样的年纪,又受环境的诸多影响,他反而拥有一往直前的勇气和决心,更甚之,这样的少年热忱,或者说,吃饱了没事干的狂热,比之诸多成年人更让人觉得心惊。 明田自认对待弟子也还算自由宽和,孔老夫子也讲究因材施教,明田亦是如此。 在原身许明田或者当世的绝大多数人看来,苗鹏飞的举动实在是算不上多么正道,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团孩子气,甚至是“欠打”,但对于苗鹏飞来说,他许是觉得自己在完成一件多么伟大的几乎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创世纪的事情。 对于苗鹏飞来说,他就是读不下去书。热血的青春和“社团”的火*辣带感,比起枯燥乏味的数学公式和英文单词更能引起他的共鸣。 明田的想法也很简单,她无意于操控一个少年的思想,或者为他规划多么成功的一个人生然后逼迫着他沿着这条成功人士的道路上行走,她只是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苗鹏飞的生命中,采取合适的方法,点醒他。 让他不至于在璀璨光华的年少蹉跎岁月,浑浑噩噩,让他不至于在十年后的午夜梦回之时,痛彻心扉,让他至少一步一个脚印,人生的每一步路,都走的心甘情愿,并且,踏实,充实,无怨无悔。 帮苗鹏飞走出原身家庭的泥潭,从那帮混混手中救下他的性命,让他有如此这般的人生,方得无愧原身许明田的一番心意。 对待苗鹏飞,明田打算用足够的耐心来帮助他,至于男主陆秩? 明田:…… 明田和苗鹏飞的初次见面,取得的结果她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苗鹏飞这次没有被教导主任老曹抓个正着然后还嘴硬趴趴了教导主任,最后惨遭全校闻名。而且别的不说,苗鹏飞对明田,也就是许老师的第一印象,可谓不错。 许明田生得娇*小可爱,脸蛋又年轻,明田顶着她人畜无害的一副皮囊,饶是板着一张脸,也总有学生看轻她,觉得她好欺负。 但是很快,明田就用实际行动向高一五班六班七班的学生们证明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其实对于学生们来说,上午某节课隔壁班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不消等到下午,就会传的全班皆知。明田也只是在五班开学来的第一堂生物课时给学生们来了个下马威,然后点了坐在最后排的、长得人高马大、堪称虎背熊腰的苗鹏飞做生物课代表,随后经过了“亿点”事情,她就成功引起了三个班学生们的好奇心和好感。 五班的生物课是周二上午的第三节,正好在课间操后,饱经黄主任批评教导的明田内心满是沧桑,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几乎又算得上是满血原地复活了。有时候,用不同的身份角度来看这个世界,做事情,游览人间,也必有一番滋味。历经三四个世界的明田,现在自我调节能力和适应环境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常人了。 比方说,第一堂课老师们通常会自我介绍,有些古板正经,有些诙谐有趣,而新来的生物老师许明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身手不错,经常运动,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我乃当世武林高手。” 明田扬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初恋小姑娘脸,说这话的时候,引起班上学生们的一阵惊呼唏嘘。当然,大多是善意的嘘声和笑声,没人会相信这个站在讲台上还没生物课代表个子高的瘦瘦小小的生物老师会是她自己口中的什么武林高手,他们只当许老师在开玩笑。 比起讲课,以及其他的稍显正经的科任老师们,许明田的颜值无疑是让学生们满意的,但是与之不相匹配的,是她其他的操作。 在明田手中,掌中书犹如有了生命一般,上下跳跃,掌上翻飞,一如掌中蝶,绚烂地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学生在底下惊呼,也有学生窃窃私语:“生物老师会杂耍?!” “什么杂耍,这明明是魔术!”有人辩驳道。 苗鹏飞在后头对同学们的议论纷纷嗤之以鼻:你们懂什么,新来的许老师大有来头,深藏不露,实乃高人! 这是传说中的武功! 苗鹏飞的眼中蹿出火花,看明田的眼神犹如在看同道中人和知己,颇有种江湖这么小我们居然再次相遇了之感。当然,在他的幻想中,许老师明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他自己也不赖,哪怕比不上这位隐士的“高人”,但是对比班上这群只知道什么杂耍魔术的人水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沉迷中二的人,有时候就是比普通人更会脑补,更甚之,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 明田只是抿唇浅笑,一点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自顾自地说话,似乎并不知晓全班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左手上。她正面对着学生们,左手拿着书,右手捻起一根粉笔,别着胳膊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背对黑板写字和单手转书的操作,让不少学生看的目瞪口呆,但是也有一部分嗤之以鼻,觉得堂堂老师会这些,简直就是玩物丧志,颇有些不正经。 明田收了势,最后一个动作漂亮又潇洒,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兼之她气势凛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然而她神色平平,仿佛方才那一招只是很平淡的一个举动,半点自得之意也无。 教室内学生的注意力渐渐转到明田的身上,她满意地点点头,一扔粉笔头,正中讲桌上的粉笔盒,拉了白板过来,笑道:“开始上课。” 学校的事情虽然繁多,但是开学一段时日后,明田也渐渐地熟悉了老师的生活方式和节奏。平常上上课备备课,开开会改改作业,然后和同组的生物老师们讨论题型和知识点,习惯了之后,愈发上手,甚至闲暇时日,还能有空和同组的老师们一起吃个火锅,聊个天。 周五下午,明田想起方才漏掉了一本辅导书在五班,因为急着用,正打算去取,结果走到五班教室门口,惊讶地发现苗鹏飞正站在教师外边的走廊上,拿着一个手机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五班教室在一楼,走廊外的绿化带中正立着几株银杏,秋风卷黄叶,色彩鲜艳,确是一副让人眼前一亮的画面。但是,这得忽略掉偷偷摸摸弯着腰背对着教室门和窗户摁着手机的苗鹏飞。 明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轻声出声问:“苗鹏飞,你怎么没进去上课呀?” 苗鹏飞似是被明田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不敢出太大声,怕把还在教室里上课的班主任高建国给惊动了。 他回身,看明田,神色倒是熟稔了几分,但还是带了一丝敬畏和生疏:“许老师,我给我妈打电话呢。这手机是班主任的,老师你是知道的,学校不准学生带手机的,所以我只能借班主任的手机。” 明田眸光一闪。 苗鹏飞的人生悲剧,有很大程度来源于他的家庭。自幼父母离异,父亲外出多年不归,母亲多年拉扯他不容易,但是贫穷使她的脾气有几分暴躁,在他小学时就因他顽劣而多加责骂。种种因素之下,苗鹏飞学不进去书本,就沾染了几分小混混的气性,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或是找低年级同学收保护费这种事,近几年也没少干,这也是他敢在网上叫嚣着要称霸青山一高的原因。 在他看来,他从初中考入高中,“业务范围”也该扩大才是。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用高建国的手机给他*妈妈打电话?而且这个人,是明田重点关注的学生苗鹏飞。 明田看着苗鹏飞明显心虚的眼神飘忽以及不自觉地摸摸鼻子,心下更是了然,她虚咳了一声,掩唇道:“这样啊,那还是用我的手机吧。” 苗鹏飞一惊,看她:“这不太好吧,我还是用班主任的吧。” “诶,主要是高老师的电话快没电了,而且他的话费不包月,你用我的吧,好歹你也算是我的课代表呢,对吧?”明田伸出手,状似无意地钳制住苗鹏飞的手腕,轻轻地一按,他手一松,明田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高建国老师的老爷机,指着右上角明显的充足电量标志面色不改地道。 苗鹏飞只觉得手上一酸一麻,片刻间已是失去了知觉,等手上再有知觉的时候,手中班主任高建国的那款厚度堪比核桃的老爷机已是到了明田手里。他心下稍稍一慌,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附和着点点头,心情却早已因为明田刚刚露出的那一手而心潮澎湃起来。 手腕上有穴道,点到可以酸麻的让人放手。常年钻研怎么更好地“做大哥”的苗鹏飞,自然有研究过这方面——主要是流*氓式打架方面——的一些知识点,他若是有心,慢慢摸索也能做到,但是却不能像明田这样,表现的这般出人意料,以及轻描淡写。 他心下更为忐忑不安,同时,心里对于明田的想法也因为很多奇怪的脑补而更加复杂起来。 许老师,果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已经在我面前暴露自己两次了! 苗鹏飞两眼有些灼热地看着明田,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脚踏高二大姐大,手撕高三老学长,拳打二高校霸,震慑南街区黄哥,赢得美女学霸芳心,数着票子上网吧的美好未来了。 明田抬头看他一眼,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摁了几下,苗鹏飞见她一直盯着手机看,却不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哪怕他已经销毁了证据,但是总还是觉得心下忐忑不安。 总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慌的很。 “哦,原来在这里。”明田眉眼微舒,看着屏幕上的字慢慢念了出来:“建国同志,我衷心祝愿你的痔疮复发,脸上的老年斑布满整张脸,头顶的地中海组织早日战胜头发?你最最调皮可爱的小苗苗,鹏飞留。” 明田一本正经地将高建国手机里收到的这条短信念了出来,面色不改,神情淡定地继续道:“这真是我见过最可怕的诅咒了,比吃方便面没有调味包还要可怕。” “咳,呵呵——许老师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班主任!”苗鹏飞脸涨的通红,倒不是因为这条短信被明田发现了,而是因为,他才刚刚确定明田的“高手”身份,却马上被心目中的隐世高手发现了自己坏学生的一面而有几分紧张失望之感了。 这种感受,或许可以称之为在佩服的人面前的羞赧感来的更为合适。 “这么肉麻的口吻,不太像你的手笔。”明田道。 苗鹏飞很快卖了队友:“这是我玩大冒险输了,被老赵惩罚呢。” 明田知道,他口中的老赵,是常年坐在后排的一个体育生,也是长得人高马大,和苗鹏飞关系还算不错。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 “诶,年轻人的世界啊,总是这么多姿多彩,行了,这次就放过你们了,下次再这么对高老师,我可不客气了。”明田当着他的面将这条短信删除,随后放到他手上,顿了下,又不免多说了一句:“高老师年纪大了,但是还是很爱护你们这群学生的,开这样的玩笑,不太合适。” 苗鹏飞接了手机,没说话。 明田看看他,又瞄了一眼老爷机,心下百转千回。 明田拿了辅导书,回生物组办公室,正见着坐在窗边的张老师拉着她对桌的邓老师闲聊,邓老师面色一片苦涩,神情有几分尴尬,见她来了忙唤她过来,脸上有几分救兵来了的欣慰感。 同组的生物老师,除去严苛的黄组长,剩下的几个老师中,同为女老师的邓老师和张老师尤为和明田关系好,较为年轻的邓老师也不过比许明田大两岁,较为年长的张老师则热衷于八卦,三人较之其他人关系就亲密了些许。 但是,偏偏年近退休的张老师有一颗热爱做红娘的心,看着同组办公室的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不免觉得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刻了。 不过开学一个月,明田就已经收到了她发来的“要介绍相亲男给你认识”的信息不下三次,除了第一次被张老师说出来,后面的两次她刚有这个迹象就被明田开口给怼回去了。 原身许明田看着就是个性情文弱的小姑娘,但是明田却远非可以任人摆布的对象,所以张老师在明田这里屡屡碰壁,之后她就将在明田这里碰到的壁和受到的气全还在了邓老师身上。邓老师身材高挑,人长得也漂亮,但是脾性却和明田大相径庭,倒是和原身许明田有几分相近,所以难敌张老师的攻势。 明田不过望了一眼,就知道了这俩人的状况,开口就来了一句:“哟,张老师您又在介绍自己的侄子呢?邓老师人长得高,又漂亮,还是个老师,这么好的她条件,您可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介绍过来啊。” “嘿,我那大侄子,他也不差啊。不过这次介绍的,不是我大侄子,是我对门邻居老李她娘家嫂子的内侄子,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老实稳重,没什么花花心思,这女人嘛,不就图一个稳定的家庭吗?这孩子我看着就不错——” “这么优秀,怎么不留给您自己的女儿或者侄女啊?”明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面色不改地继续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 张老师被明田呛了几口,又见邓老师油盐不进,虽然有几分怒气,但是一想方才说过的话,还是高兴地与两人作别,提了包临出门前,又伸过头来多说了一句:“邓老师,别忘了明天的事啊!到时候打扮的漂亮点儿!” 张老师说完,就急忙忙地缩回了脑袋,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你又答应了她的相亲?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呢?”明田问。 邓老师小声道:“这不是大家都是同事,天天见面,她天天说,我也不好拒绝么,再说了,她说的也对,我年纪都过了25了,相亲也正常。但是,明田,你明天能不能过来陪陪我!我是真的怕再发生上次那种事情!” 上次,也不算多久之前,明田刚刚入职的第一个周末,邓老师前去公园相亲,被男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阿姨姑姑拉着好一顿上下打量,不仅如此,还有多人立体循环音效地播放“过年亲戚问候语”,要不是明田晨练经过那里,她只怕会崩溃地当场哭出来。 现在提起那件事,邓老师还心有余悸。 明田道:“我看你是半点也不长记性,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再去相亲了。行了,明天什么时候,在哪里,我要是有时间会过去救场子的。” “不要有时间过来了,你一定要过来啊!”邓老师仍旧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翌日,明田衣着轻便,一身运动服,戴了一顶棒球帽,面色坦然地进了市南区的巴克,点了一杯咖啡,扫视一眼,忽视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邓老师,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明田取出手机,喝着咖啡开始玩手机。 离她两张桌子远的地方,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邓老师和穿着白衬衫头发略显秃顶的据说是某公司程序员的相亲男。 两人正在尬聊中。 怎么会有人选择在某巴克相亲呢。明田不是很懂这个操作,不过反正她答应了今天会帮助邓老师,她就不会食言。 更何况,今天也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在原来的轨迹中,原身许明田第一次见到男主陆秩的时机。 虽然在原身的记忆中,对这次初遇没什么印象,但是在陆秩眼中,却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也正是这次经历,让他赫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子这么的像他的暗恋对象班倚晴,也才有了后来许明田以为的英雄救美一样的夜间初遇。 然而,了解了一切剧情的明田,知道原身许明田所念念不忘的初遇,其实只是陆秩为了赢得美人归的一个小小计谋,而一切孽缘的开始,始于今日。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今天的哪一个时间点陆秩看到了原身许明田,为了接触命运之子的男主局陆秩,明田选择了和原身一样的行动轨迹:来到了这家咖啡店。 不过,和剧情中不一样的是,来某巴克相亲的不是她许明田,而换成了邓老师。 明田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尬聊,总是忍耐不住想要玩手机的冲动的邓老师,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死道友不死贫道,邓老师你放心,我会救你出龙潭虎穴的! 明田翻看了几下手机上的信息,刚收了手机,喝完面前的咖啡,就见一个躺着波浪大卷的中年女子走到了邓老师和相亲程序男的桌边,丝毫也不客气地坐下,随后嗓门一开,一串话就从嘴里蹦了出来:“你就是小邓?哎呀可没照片上好看呢,现在的小姑娘,照相就好好滴照相嘛,干啥子要修什么图咧,修的都跟真人一点都不像了。” “你还是个学校的老师呢,怎么能这样呢?你连张真的照片都不给我们,可见是个不诚实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学校教书呢?我看你是教不好学生,以后也不怎么会教小孩啦~嗨呀,也不是我说啊,现在的一高真是不比十几年前的一高了,那时候的一高,尖子生多多咧,我儿子就是学校出来的学生,你瞧瞧呐……”她手搭上程序员想亲男的肩膀,一脸自豪之色,上下扫视打量着邓老师,面露挑剔之色。 邓老师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程序员想亲男试图阻止:“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您不来了吗?别说了别说了。” 明田站起身,走过来,中年女子仍旧喋喋不休:“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吗?诶,小邓啊我和你说,我儿子从小就聪明,不仅仅上学的时候是一高的尖子生,还从小就被算命的批了,说,以后是大富大贵之相!那寺里头算命的老瞎子可说啦,我儿子天生富贵相,不到三十岁就能黄袍加身,顿顿大鱼大肉,我看小邓你也是个有编制的老师,勉强算配得上吧,只是高中老师就太忙了些,我看小学老师就刚刚好。而且小学老师对小孩子很有耐心的,你们以后结婚生了小孩,就有几多时间陪小孩啦!” “咳咳,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明田走近三人的桌,在三人或疑惑或不屑或得救了的目光中,淡定地指了指外头电动车上正玩着手机的某团外卖小哥。 “阿姨,你帮我看看,外面那个小哥,是不是要进来接单啊?” “什么嘛,一个送外卖的,你走边去,不要打扰我们。我跟你继续说啊小邓,你可不要学一些人,家里头饭不吃天天点外卖啊,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地很!我儿子上班那么累,要娶个贤惠的老婆给他做饭的才行!啊,对了,小邓你会做饭不?诶,不会做饭也行,到时候你跟着我学就是咯!” 门铃一声轻响,玻璃门被推开,在外头接单的外卖小哥走进来直奔前台取咖啡。 明田用仅能面前三人听到的声音道:“算命的瞎子说他,不到三十岁黄袍加身,顿顿大鱼大肉?我看那小哥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就已经达到这个目标了,而阿姨您的儿子,恕我多言,光看这发亮,我还真以为已经错过了三十岁的生日了呢。” “你!”阿姨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气恼。 明田继续道:“寺里头算命的瞎子说的?算命的瞎子不一般都是道士嘛,怎么在寺庙呢?阿姨您不会是年轻的时候经验不足识人不清被人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3 23:57:17~2020-01-09 23:5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昱 10瓶;恶贯满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许明田 第五十三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4 怼完相亲男的极品老妈, 明田和邓老师眼看着前来相亲的程序员拉着老妈灰溜溜地出了某巴克, 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邓老师一脸膜拜的看着明田,两眼冒星星,继续吐槽道:“每次出来相亲, 我都觉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能相信吗?就刚刚那个程序员小哥, 他跟我说工作很忙,只有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到公司楼下喝咖啡的时候顺便来相个亲。” “结果就这么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相亲时间,也还有他*妈过来挑三拣四,他刚刚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也没为我说半个字,我看这个也没戏了。”邓老师瘪了瘪嘴, 神色似含了怒意又似含了笑, 眉眼间有几许落寞。 明田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我还没恭喜你躲过了一个妈宝男呢。话说他们什么公司, 忙得周末都要加班, 相亲都只能午休时间下来,真惨。” 邓老师朝着一旁高高的大厦努了努嘴, 明田顺眼望去,顿时无语起来。 嗯, 很好,男主角陆秩的公司和大厦。 正此时,某巴克里的黄衣外卖员也拎着打包好的咖啡走了出来,利落地上了停在店门口的电动车。正要离去时,明田和邓老师就见着一个蓝衣的外卖小哥从一旁骑着电动车拐了进来,风驰电掣的, 神情紧张,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陌生的黑衣男子朝着他大声喊叫着什么,神态凶狠,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邓老师被吓了一跳,看着比许明田还要高半个脑袋,此时却躲在了她身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脸上带了几分惧色。她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躲在明田身后,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潜意识中,邓老师觉得比自己矮半个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身材矮小的许明田比刚才的程序员更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站住!别跑!”骑着电动车冲过来的蓝衣外卖哥身后跟了好几个人,明田眼神好,一眼便看出这些人训练有素,腿部肌肉有力,绝非整天坐着不动的白领可比的。 这些人,看来身份不简单。 “他们在——”邓老师小心翼翼地躲在明田身后,拉着她的胳膊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哑了口,因为她看见明田一个箭步上前,直冲冲地朝着正在行驶的电动车冲了过去,一抬腿,狠狠地一踹。 “轰隆”一声响,邓老师被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等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蓝衣外卖小哥倒在地上,捂着膝盖唉哟地叫唤个不停的场景。明田站在他身侧,那辆电动车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轮子还在转,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鸣笛声。 不过这都没什么,让邓老师又羞又尴尬又诧异的,是电动车上放着的外卖筐已经掀翻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不是什么吃的东西,而是一张张裸露的光碟。 一瞬间,邓老师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年头,也还有这个生意可做?网上什么搜不到? 在邓老师还在发愣的时候,紧追着外卖小哥的几个男子也快速跑了上来,一个俯冲趴在了他身上,利索地从腰后掏出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镯拷在了他手上。另外几个稍慢的男子,将目光投向了明田。 邓老师清晰地看到,一直在旁拎着咖啡的黄袍外卖小哥直愣愣地看着现场发生的一切,连手里提着的一袋咖啡洒了都不知道,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应该不比他镇定多少。 几个便衣民警忙着收拾的收拾,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靠近明田向她道谢。 明田颔首,笑笑不语,忽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捡起地上的一张光盘,轻轻一掰,刚刚还在深秋的阳光下反光的光盘,瞬间就四分五裂了。 只留下一些面粉和细盐似的粉末洒在空中。 当头的那人是个老手,当即面色一变,看着外卖小哥的面容就像看见了一堆黄金,看明田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谢意和真诚。 只有邓老师,仍旧有些转不过弯来,直到一旁的一个小年轻嘀咕了一句:“真快,这个月的指标一下子就够了。” 邓老师立马反应过来,看明田的目光犹如看见年级主任要给她调动班级一样放光,她结结巴巴地问明田,却不知怎么开口,也不知问些什么。 她扭头看明田,只见她侧头看着大厦一边,默不作声,神情高深莫测,却不知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邓老师顺着明田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一旁方才相亲男工作的大厦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深秋阳光下,大厦玻璃映照着秋日斜阳,那人脸上带了几许或深或浅的光芒。 这是一个身材颀长、面容英俊、气质出众的男子,普通的休闲服饰,却让他穿出了比穿着考究的西装更显气场的感觉。 只消一眼,邓老师就觉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快了一秒,这是正常人见到美色会有的反应。 很快,邓老师反应过来,现在这个看起来明显是个优质男的帅哥,正面目沉沉地盯着明田。换句话说——这个陌生却长着一张让人一见钟情的脸蛋和身材的小哥……正在和许老师对视? 从局子里出来,明田又陪着邓老师吃了一顿下午茶,期间,邓老师一直在明田耳边话里话外地打探明田的感情经历,更是多次将话题有意无意地引到陆秩身上——当然,仅凭一面之缘,邓老师并不知道那男子就是十八线八卦杂志上好事者评选出的什么当代钻石王老五。 当然,以邓老师为人正派的表现,她也不见得会去看这样无聊又没有营养的十八线杂志,更遑论记住这样一个现实生活中几乎不会遇到的人。 不管怎么说,凭借着强大的脑补能力,邓老师觉得明田和那个陌生男子应该是认识的——至少在她看来,许老师还从来没有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着一个男子的。 “明田,许老师。”坐在餐桌对面的邓老师不停地看着明田,神色热切,见连唤了好几声明田都没有搭理她,不免声音有些提高了:“许明田!” “你快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那个人认识?就是那个、那个在刚刚陆氏大厦下面站着的那个漂亮小哥哥。” 明田面无表情地将口中食物咽下,心里却在腹诽,若是被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陆秩知道邓老师用“漂亮小哥哥”来称呼他,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比起这个,明田更想吐槽,为什么青山市一个三线小城市,也会有什么陆氏家族投资建设的陆氏大厦,而周围的人更是见怪不怪地说什么陆氏大厦,陆氏广场,其熟练程度堪比菜市场。 为了给气运之子的男主角让步,烘托他背景的强劲之处,连这个世界的潜规则都要被更改——明田第一次听说什么陆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封建社会来着。 邓老师继续喋喋不休:“唉,不过比起那虚无缥缈远在天边的帅哥,我还是更想知道,许老师你刚刚秀的那一套身手,真是天厉害了!连警察叔叔都甘拜下风!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送外卖的卖碟的?呃,不是,是卖那种东西的?连张局这样经验老道的人都只以为那个小哥是在卖碟,一点也没想到他居然还藏了那种东西!” “许老师,你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的,到底是怎么捉住那个外卖小哥的啊?你快实话实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厉害的功夫啊!” 明田无奈地笑道:“邓老师,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你到底想要我先回答哪一个?不过你放心,凡是你提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被明田这么正式的对待,邓老师突然觉得不知怎的心脏飞快地跳了两下——比第一次见到陆秩时跳得还要快,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从明田无奈的语气中听听出了一丝丝宠溺?邓老师飞快地摇摇头,撇去了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道:“你先说你是怎么踹翻那外卖小哥的。” 明田道:“第一堂课的时候,我就跟学生们介绍过我自己,我其实呢,是个隐世不出的武林高手。” 邓老师脸上露出“你逗我呢”的表情:“这事在办公室都传为笑谈了,你还扯起来呢……”说着说着,邓老师忽然哑了口,看着明田,脸上表情复杂至极。 这个周末,为了弥补邓老师从相亲男那里受的创,明田陪着她逛完街又去吃东西,直至傍晚才借口有事将她送回家。 傍晚,天边斜阳红似火,楼下落叶打着璇儿的落下,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邓老师恋恋不舍地告别明田,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单元门,她忽而想到什么,回头看明田。 路灯下,光秃秃的树旁,一个蓝黑色的身影正立在那儿,肩背挺得笔直,神色淡淡的看着她,眸光似含了笑,见她回头看自己,颔首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邓老师忽然觉得,哪怕再稚嫩可爱的面孔和娇*小的身躯,也挡不住许老师那无人可敌的气场和安全感。 邓老师打开门锁,回了家,妈妈正在客厅看电视,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忽而面色一亮,忙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边提东西一边兴奋地道:“看来今天那个小伙子还不错嘛?我都看见了,人家可是直接把你送到单元门下了。” 邓老师哭笑不得道:“妈,别提了,今天的相亲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恭喜你女儿永别了一个妈宝男。今天送我回来的是同办公室的一个老师。” “同办公室的老师?那也行啊!不过就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办公室恋爱?你们学校能同意吗?” 邓老师微微一愣,笑道:“妈你想的可真多,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是哪样!?姑娘,你现在可真是春风拂面,红鸾星动啊!你*妈我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情况?” 邓老师:??? 明田告别邓老师,转道就上了一辆出租车,径直来到了南区的一条街。 这条街,在整个青山市都很有威名,原来是老城区的一块三不管地带,常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而就在这条街的不远处,矗立着青山市唯一的一座寺庙。 明田都在怀疑,相亲男小时候是不是就是在这座寺庙里算命的了。 不过,她今天来到这里的目标不是算命,更不是寺庙,而是苗鹏飞。 此时天色已暗,几许黯淡的星子零散的挂在远处的天幕,深秋的夜晚,已是有了几分寒意,草丛灌木里蝉虫鸣叫,映衬着街边三三俩俩亮着的老旧的路灯,间或从深而狭窄的幽深巷子中传出几声犬吠和杂声,显得这个地方愈发的让人不安起来。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看着明田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大晚上的打车来这里,难免多问了几句:“小姑娘,这里晚上可不太太平,你要悠着点啊。” 明田朝他笑笑:“师傅您别担心,我弟弟离家出走到这儿来了,我过来找找。” 司机师傅一听,心里了然了大半,但还是看着明田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遂又多说了几句。 明田和司机师傅寒暄完,走进了小巷中。巷子里幽深寂寥,破败不堪,只能偶尔听见不远处的蝉鸣狗吠声,除此之外,一点人声也无,寂静的几乎让人感到压抑。 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明田看了眼巷口的告示牌,回头望了一眼,眸光微闪,踏着月色进了小巷。 第54章 许明田 第五十四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5 夜色深沉, 秋风阵阵, 小巷内寂静无声,明田裸露在外的脚踝感到一阵凉意。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校园都市爱情世界,她看见现在这场景, 怕是要以为自己进了某灵异世界了。 不过好歹也算是历经多世了, 明田对巷口的死猫尸体视若无睹,继续向内走,她按着路标转了两个弯,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最后在一个有人居住的巷口停下,四处瞧了瞧, 又看了眼时间, 干脆利落地攀住一旁的管道, 三两下就不见了身影。 也就是许明田身量小, 明田才敢躲在二楼的空调外箱上,曲着身看着下头的一举一动。她在空调外箱这隐蔽的地方没等多久, 就看见几个零星的火光从巷口处漂移了过来,顺着风吹过来的, 是一股呛人的劣质烟草味。 几个显然是社会小混混的人停了下来,当头的一个黄毛随意差遣着小弟守住了巷口,几人开始胡天侃地起来,没过多久,一个稍显敦厚壮实的身影从巷口走了进来。 苗鹏飞是被黄毛的手下带进来的,身上还穿着校服, 面对已经进了社会的“前辈”,他这个学生和后辈脸上也没有露出多么怯懦或是忐忑小心的神色,反而莽着一张脸,浑然有种初出茅庐不怕虎之感。 “你叫苗鹏飞?”当头的黄毛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叼着烟,一副大哥的模样,“长得还挺壮实,饭量不小吧?不过这样也好,看起来块头儿就大,看着就是个能唬人的,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个花架子了。” 黄毛使劲拍了拍苗鹏飞的肩膀,想给他来个下马威,但是尴尬的发现,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根本就对敦厚壮实宛若桥墩的苗鹏飞毫无作用。 不,也许还是有作用的,至少苗鹏飞胳膊上的肌肉颤了两下,这更显得黄毛身材瘦削了。 几人在底下寒暄了几句,没说几句话就开始试探起来。没错,哪怕班底再小,该有的试探还是一个也不能少。黄毛朝身边的几个小弟示意,一众人纷纷揉搓着拳头,笑笑,开始朝苗鹏飞走去。 明田将曲着的腿换个方向搁在了阳台上,虚虚地坐在了空调外机上,看着地下的一群人开始动起来。他们像瓮中的蚂蚱,一勾拳,一挥腿,尽在试探间。 苗鹏飞幸而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不然也不会胆子大到敢跟着校外的混混们混生活,但他也败在生活经验不足,没过几招就被人招呼着一拳重重击在了脸上。 他头一歪,只觉得下巴麻麻的,痛到几乎失去了知觉,口中隐隐有股血腥味。 不过好在,这些都还可以忍受,比起他那热切的想要做出些什么的心来,这些肢体上的冲突带来的疼痛于他而言也不过尔尔,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黄毛大哥所谓的试探,却也不过只是把他当做沙包和小卒子,是谁都可以任意来上一拳的底层人士。 苗鹏飞心下有些不甘,他想象中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但是这里还轮不到他说话,很快,这行人停下了手脚,领头的黄毛说要看看苗鹏飞的决心,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去隔壁的一条街上蹲守,选中落单的人抢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校园混混间的霸凌和苗鹏飞中二期大脑里幻想的古惑仔生活了,这已经在违法的边缘试探了。 苗鹏飞有些迟疑。 明田在他们的头顶,将一行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将他们的神态、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明田清楚的知道,苗鹏飞固然是个坏学生,但他也确实还没到这群堪称社会渣滓的混混这般程度,他们让他这样做,也无非是想拿到他的把柄以后好控制住他,这也是一种外围人士想要加入他们的一种方式。 投名状。 现在就看苗鹏飞肯不肯接这份投名状了。 明田也想看看他的选择,只有知道他内心真正的选择,明田才好对症下药,将苗鹏飞扳回正轨,同时,也得让苗鹏飞对这群所谓的“社会大哥”心生不满、嫌隙和隔阂,将两方彻底分割开来,才好方便明田以后的行事。 既然原身许明田付出代价让明田救苗鹏飞一条命,明田也下定决心要帮助苗鹏飞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那么,这条他原本走向“社会混混”和死亡的道路,明田会彻底封死,让他没有退路。 明田从不自认是个正人君子,如此这般的行为,也自周明田那世后愈发得心应手了。 苗鹏飞扔在犹疑,黄毛说了几句狠话,带着手下要走,苗鹏飞有些不甘,又被黄毛用激将法三言两语地激出了血性,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很快就被几个人拉扯着到了隔壁的小巷。 明田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几人将苗鹏飞推攘到巷口,随后叮嘱了几句离开,明田躲在阴影处看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十一分。 已过晚上八点,这片区域又是青山市公认的难缠混乱之地,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偶尔的几个,也是醉鬼大声哼着歌走过,那醉鬼人高马大的,满嘴污言秽语,苗鹏飞没有敢上前,明田看见他被身边的黄毛狠狠地敲了一下额头。 八点三十六分,明田和这行人仍旧停留在这条巷中,一个稍显瘦削羸弱的身影忽而出现在巷口。 明田站在巷中阴影处,只看见一个模糊瘦弱的黑影步履蹒跚、稍显慌乱的从巷子深处跑出来。借着黯淡的星光和昏黄老旧的路灯,依稀能辨别出这是个年轻的女性。 年轻女性,身形瘦弱,正是黄毛口中所称的好下手的目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神情慌乱,但是苗鹏飞还是被身后的人推攘着冲上前。 明田看着那女子,眼睛微微眯了眯。 “你、你!把钱交出来!”苗鹏飞恶狠狠地道,看了眼这女子没有带包,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现金,转账也可以,你要用什么来转账?” 黄毛怒道:“你是傻子吗?网上转账会留下我们的信息!你当警察吃干饭的啊?!我们暴露了怎么办?!” 黄毛手下立马躬身道:“大哥!大哥莫慌,这小子是个未成年!” 黄毛一行人立刻对视一眼,众人心底纷纷闪过一个念头。 那女子被苗鹏飞拦住,猛然停下来,满脸惊慌失措的看着众人,不停地挥舞着两只手比划着什么,满脸焦急地指了指身后,见众人不解地看着她,脚下又慌又急地跺了几脚。 “呸!是个哑巴!”黄毛的手下嫌弃道:“这可真是晦气!这是苗胖子的第一单呢!” 虽然众人相识不过半小时,但是显然苗胖子已经成为苗鹏飞的一个响当当的外号了。 “哑巴怎么了?”黄毛立刻皱眉挥手教训起人来,“哑巴才好呢!报案了也说不清楚!正好拿她练练手!苗胖子你小子运道是真不错!快,不要跟她废话了,直接让她把钱交出来,别的咱也不管了!” 听这话,哑巴女更显慌张了,她不停地摇头,用的力气很大,稍显乱糟糟的头发被她甩出弧度,口中还“呃呃呃”的发出含糊的声音。她抬头看苗鹏飞,一双稍显红肿却仍旧清澈的眸中显出一丝哀求和求救之意。 苗鹏飞稍显不忍,迟疑道:“黄哥,她……她就算了吧?这残疾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咱们还是换个目标吧?” 明田站在隐蔽处看着众人的一举一动,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黄毛怒不可遏:“苗胖子!这么个小事你还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不想干了!刚才那个醉鬼走过去的时候你不敢站出来也就算了,这时候一个哑巴女的,你倒是同情起来了?你同情她生活不容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是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大哥我们的生活又有几多不容易哩!” 将近半个小时,苗鹏飞的第一单还没做下来,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现在又磨磨唧唧同情心泛滥了,黄毛已是有几分看不顺眼了,急的方言都飚出来了,唾沫横飞,喷的身边小弟一脸唾沫星子和烟味。 但是好歹苗鹏飞个头够高够壮,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未成年,黄毛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拉上船,现在这般训斥也只是训斥罢了。 苗鹏飞闭眼想了想,似是有些不忍地,身边人提及“早晚会有这么一步”时,终究上前一步,朝哑巴女伸出了手。 “噗通”一声,哑巴女忽而跪倒在地,朝苗鹏飞磕起头来,她满脸惊惶,张着嘴,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她似是用尽了力气,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嗓子已有些沙哑了,额头也几下就磕出了一块明显的印记。 黄毛和苗鹏飞一行人仍旧议论着,你推我攘,你不忍我求饶的,只有明田,也只会有明田,她听到了巷子深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沉沉地,重重地,又急又快地朝这边奔来,像是练家子的脚步声。 明田微微垂了垂眸,看了眼身畔的铁栏杆,伸手撑了撑。 脚步声愈响,黄毛一行人也听到了,哑巴女情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逃跑,此时却被黄毛的手下一干人等死死地按压在地,他们正伸着手在她身上找着钱财,有一个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了几句“没想到这哑巴身上还挺有料,就是晚上太黑看不清脸”。她努力地挣脱,却于事无补,她朝苗鹏飞的方向看,一双眼希冀地看着他。 苗鹏飞上前,三俩下扯开了哑巴女身上的两个混混,转身朝黄毛道:“大哥,咱们可是说好的只要钱,这别的事也不能干啊,咱们作为道上混的,也要讲究点的,不能什么事情都干的。比方说这奸*淫妇女这一条,我是万万不会做的,那也不符合咱们的身份不是。” 被苗鹏飞一掌呼啦开去的小弟恶狠狠地朝黄毛喊了一声“大哥”。 黄毛有些为难,看着苗鹏飞迟疑道:“苗胖子,要不说你还是个学生呢,什么都不敢做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加入我们了?” 苗鹏飞道:“大哥你要我劫富济贫也不是不行,但那只是小事,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就是大事,我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这方面的法律意识还是有的。而且大哥,我觉得我和咱们一伙人对于某些纲领意见不合,那今天就先不搞什么入会考核了,换下个星期吧?下个周末等我放假了我再来,到时候我搞点钱来,孝敬大哥你们去打游戏。” 黄毛疑惑道:“等等,你等会儿,什么纲领?” 苗鹏飞郑重其事道:“大哥,咱们作为一个帮派或是一个社团,已经有了这么多兄弟,怎么能不搞个响当当的名字呢?既然有了帮派之分,那么咱们肯定还得会有帮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说法了,现在搞个组织不容易,咱们得好好规划,一切行动命令都要符合纲领要目,要注意,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服务——啊,不是,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以后的未来规划。” “什么?什么玩意儿?你说什么?”黄毛一脸懵的看着高谈阔论的苗鹏飞,觉得自己的脑思路有点跟不上他的脑思路:“苗胖子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要规划啥?!” 苗鹏飞一脸正气凛然道:“我们身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应该要有团队纲领、主旨、目标,还要搞团队的未来规划!” 黄毛惊诧万分:“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苗鹏飞老老实实道:“学校里老师讲的啊!” 黄毛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苗鹏飞一眼,正当两人为这事争吵的时候,巷子深处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也越来越响,虽杂乱无声却是塌地沉稳有力,隐约还含着几声男子的“站住别跑”的叫喊声。 一听就来者众多,且来者不善。 黄毛的一个手下当即有些慌了:“大哥!那边过来一群人!看这架势倒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黄毛的另一个手下看了眼被他们按倒在地、哭得哇哇嚎叫、满脸鼻涕眼泪的哑巴女,见她神色慌张地想要往外爬着跑,茅塞顿开道:“不对,大哥!咱们在这片儿有几天了,从没见过这伙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来了一伙人?!肯定是这哑巴引过来的,难怪我刚才就瞅着这哑巴有点儿不对劲!” 黄毛也有些惊慌,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没事儿!估计是新来的,不懂咱们这片儿的规矩!”他环绕了一遍身边的人,除去他自己,除去跟着他混的一个远方小表弟,还有两个老手,这三个人都是跟着他时间有些长了的小弟,他们有几分斤两他这个做大哥的那是一清二楚,而且相处的时间久了,比起苗鹏飞这个新来的也多了几分同袍之情,所以在众多小弟中,黄毛一下子就做出了选择:“苗胖子!别管那个哑巴了!你!赶紧上!” 黄毛说完这句话,腿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他身边紧跟着他的几个小弟也往后退了退,还有一个小弟想着去抓地上狼狈不堪的哑巴女,被几个人联手扯了回来。 苗鹏飞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他看来,这是他刚加入帮会或者说刚步入江湖的第一天就遭到上门踢馆。身为团体的一份子,苗鹏飞颇有江湖豪气,或者说,比起黄毛和其他人中二病更加严重,于是他也没觉得这是队友卖了自己肚子逃生。 初出茅庐的苗鹏飞同学,是不了解人心险恶的,或者说,中二晚期的他,不愿意把这样的字眼用在他看重的“战友”身上。 苗鹏飞独自一人迎敌,他朝前走了出去。 随后,苗鹏飞,躲在暗处的明田,不光是她,黄毛一行人,也都看见了这从巷子深处钻出来的一伙人。他们足有七*八个,全是块头大、肌肉外露的壮汉,黄毛一行人当中最为壮实的苗鹏飞站在这伙人面前,就跟小学生站在拳王泰森面前差不多。 而实际上,苗鹏飞一人对上七*八个成年壮汉,他的战斗力也不比泰森跟前的小学生强上多少。 对于这样的状况,也唯有知晓内情的哑巴女,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的明田没有多么惊讶,而黄毛一行人则是有些胆量不够,迟疑着、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不知是进还是退了。 进吧,好像对方人多势众打不过,退吧,好像又有点失了面子,所以,还是让新人苗鹏飞出马比较合适。 苗鹏飞出马,也只有站着挨打的份儿,对方不过站出来一个人轻轻地一挥,就将苗鹏飞掀出去几步远,而后停在了哑巴女身前。 哑巴女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的背已经紧紧地靠在了墙上,她整个人都得宛如筛糠,不是冷的,而是被吓得,微张了口,半仰头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身上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氛围。她不停地摇头,喉咙里发出低沉、含糊不清的声音,虽然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音调的恐惧却显露无疑。 来人硬生生地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动作生硬粗鲁,没有半分柔情,仿佛在地上蜷缩着的她只是一滩肉,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哑巴女奋力挣脱,“啊啊”的喊着,两只胳膊使劲捶打着来人的胸膛和胳膊,却还是被对方像拉扯一条狗一样地拽起,她无助而绝望地看向苗鹏飞。 苗鹏飞呆愣在原地没有动,黄毛一行人也没有动,但苗鹏飞是在沉思,是在压抑着疑惑和愤怒,黄毛一行人却显然是被这症状吓住了。 黄毛一行人再色胆包天,也还知道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是违法的,有色心没色胆,但是来的这伙人,却比他们的心肠冷硬百倍。 在哑巴女声嘶力竭的嘶吼中,苗鹏飞终于动了,他微微向前迈出一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带走她?” 来人扫视了一眼黄毛立着的干枯分叉的黄色头发,又看了眼他们这伙人的细胳膊细腿,又上下瞄了一眼身上还穿着校服的苗鹏飞,冷冷笑道:“还是个学生,就不要学人家出来混社会,更不要学什么愣头青来见义勇为,要知道,命只有一条!” “可是,她在哭。”苗鹏飞轻声道。 抓着哑巴女的男人看了眼身后的巷子,又看了眼巷外,回头道:“我再说一遍,还是个毛头小子,就不要想着什么英雄救美见义勇为了,但是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像是个能简单放弃的,那正好,老子最喜欢的就是教你们这些还没出校园的人,什、么、才叫做社会!” 他一扭头,身旁自是上来一个黑壮的男人,上来就朝着苗鹏飞的腹部来了一拳。这一拳显然比黄毛几个人来的要重得多,也是照着人的五脏六腑打的,苗鹏飞痛得一声惨叫,只能单膝跪地,满脸痛苦之色,捂着腹部不能动。 黄毛几人见了立马就吓软了腿,不敢再动,嘴里不住地说着求饶的话语,苗鹏飞诧异的看着他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黄毛硬压着头和脊背往下沉,做要给这群后来人跪地求饶的模样。 苗鹏飞怒不可遏:“他们是坏人!我们为什么要向他们求饶?而且,她在哭!他们要带她走!” 几人说话踢打间,哑巴女已是被另外的两个人架着胳膊往巷子深处走了,巷内寂静狭窄,周围只听得清哑巴女不停蹬地和她喉咙里有些嘶哑绝望的吼声。 领头的黑衣壮汉道:“你说什么?小子你再说一遍。”他身后跟来的几个黑衣壮汉,从身后抽出了铁棍。 黄毛一行人一见,已是目瞪口呆,连跑带爬的从地上爬起,顾不得和苗鹏飞传授什么“帮派围殴”的规矩,黄毛拉起身边的小表弟就跑,只有其中一个人只来得及在苗鹏飞肩膀上敲了一下,随即已是被好友拉着快速逃离了。 不过他们也没能跑出去或是跑多远,不过刚到巷口,就被黑衣人群团团的围住,向领头人和苗鹏飞所在的地方靠拢了。 黑衣人皆看向那领头的,领头黑衣人道:“打他们一顿就是了,量他们也不敢报警。” 一听要打人,黄毛一行人立马哀嚎出声,再无方才在巷子中恶狠狠地说要把哑巴女怎么怎么的气势和凶狠。 苗鹏飞此时也有些畏了,他此时心里一如打翻了调味台,五味俱全,一是对眼前这些人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猜测,二是对黄毛一行人的不仗义有几分不满,再加上方才“纲领”一事,对黄毛一行人已是失望太多,三则,对自己心底坚持的一份仗义侠情和眼前这群黑衣人险些混为一谈,让他对自己的中二病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反思。 就在黑衣人的铁棍抡圆了朝着苗鹏飞的背狠狠砸下的时候,一块石子被人扔了过来,直直地将黑衣人的铁棍击歪,甚至在上面打出了一个凹点。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苗鹏飞似是有所察觉,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了巷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稍显矮小瘦弱的身影。深秋的夜里,乌云罩顶,无月稀星,那人身后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上,一如披了一层朦胧的霞光,宛若太阳底下横生出来的侠客,带着苗鹏飞人生中所有的遐想。 那人脆声道:“想要打我的学生,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第55章 许明田 第五十五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6 有那么一瞬间, 苗鹏飞脑海里闪过许多草泥马和别的词汇, 以他不爱学习而显得词汇量薄弱的大脑想出来的,也只有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要是让他的语文老师知道了,恐怕会自残谢罪。 不过苗鹏飞向来是个脸皮厚实如城墙的人, 他才不会在意别的老师会怎么想, 此时在他心底,也唯有宛若奇迹一般出现的明田能让他心潮澎湃至此。 起初他就对明田的身份有诸多猜测,但是一直未能得到证实,再加上他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傻子和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就连他最为要好的同桌体育生老赵也曾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劝他多吃药少看少看碟片,但是这也无法阻止他的中二病复发。 不, 确切的说, 是无法阻止一个极度爱脑补幻想的人中二病患者。 明田身形迅速快捷, 大踏步上前, 一挥拳就击中了前来阻拦自己的一个黑衣人,将他硬生生地往后击退散步, 又一踹腿,将另一边的人横踢出去, 而后又是一脚,踹翻了正对着她的那黑衣人。 三步,三招,三人。 比武侠电影里的绝世高手还要利落的身手,一时间苗鹏飞的大脑都被震惊的当机了,他唯有愣愣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单膝跪地俯腰抬头看着来人,耳旁尽是黑衣人的惨叫。 在苗鹏飞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明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没等苗鹏飞或是他身前的那个黑衣领头人开口说一句话,苗鹏飞就觉得自己后衣领一紧,而后天旋地转,他恍惚间离地一米有余,及至他被扔出去三米远,才恍然大悟自己方才是被许老师提着衣领子给扔了出去,而她恐怕是早已做下决定,自己单独留下来对付那黑衣人的领头人! 一时间,已经为明田的所有行为脑补了各种细节和心理活动的苗鹏飞,自认有了一种悲壮英雄附体的趋势,忙想回身去忙明田,却只来得及把一旁歪倒在地上的黄毛一行人搀扶起来。 领头的黑衣人是个练家子,明田哪怕早已将武艺练至臻化,自认早已到达宗师境,但毕竟到许明田的身体不过短短数月,对付七*八个练家子也不比想象中的要简单,故而此时,一人对峙六个黑衣人,已至僵化。 不过那是在苗鹏飞这样的外人看来,实际上明田觉得从容的很,不过花费的时间多了些,但是到底没有耽误她的计划。 苗鹏飞不这样想,他虽然觉得自己的生物老师是个隐世不出的武林高手,但对付的毕竟是六个练过的彪形大汉,一看许老师那么小鸡仔似的身形,苗鹏飞觉得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得在六根铁棍面前遭殃。他高声喊道:“大哥!那是我老师!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所有人还打不过他们!” “别啊。”黄毛的一个手下弱弱道:“你老师挺厉害的,这种高手对决的场面,咱们这样的小喽啰上去就是一个死字,我看我们还是在一旁看看热闹加加油就好——诶,毛子你等等我,干啥呢这么早就走!”他正说着,就见着小伙伴已是猫着腰,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先走为上了。 苗鹏飞也循声望过去,随地捡了一根被明田打落下的黑衣人掉落的铁棍,扯住黄毛的胳膊就喊:“大哥,你不能这么不仗义,这个时候怎么能溜呢?我老师她一个人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 黄毛听着身后铁棍在半空中挥舞出来的破空响声,又隐隐听见巷子深处传来的几声愈来愈响的脚步声、喝骂声,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栽在了今天,又逢苗鹏飞拉着他不让人,想起来这前后的因果顺序,很自然的将所有过错都扔到了苗鹏飞身上,顿时火冒三丈,“苗胖子!我郑重告诉你!咱们的事儿,已经完了!你也甭想再加入我们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毛都还没长齐全呢就敢学人出来混社会,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吧?!你被打残打伤了不要紧,可怜我们都是被你连累的!” “你给我滚开!”黄毛斥责道,用力掀开挡着道路的苗鹏飞,已是迈着步子飞快地逃离现场了,他一边逃也不忘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问候了苗鹏飞的家人。 正说话的当口,明田小跑着一个跳跃腾飞,横扫过来一腿,将一个黑衣人踹的在地上滑出去很远,发出一声嘭嘭巨响,正滑到苗鹏飞几人身前,苗鹏飞正怔忡着,见此情形,大喝一声,举起手上的铁棍就朝着地上那人的背部打去。 苗鹏飞连着打了三四下,棍棍到肉,直至地上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糊了满脸的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到他口鼻尖,他才恍然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哐当”一声,手上的铁棍落地,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忽而有些陌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动了。 “别发愣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一如下课的铃声,猛然将苗鹏飞从那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喊醒。 往常苗鹏飞常听班上的老赵等人说起过几位科任老师,同学们说起这位年纪轻轻的生物老师许明田,都说她是最为典型的江南水乡来的温柔美人,长得娇俏不说,一口软绵绵的口音更是听起来就觉得温柔的很。 同学们都说许老师生性温和,这么一个温温柔柔可可爱爱的老师,气场却比最为人见人厌的教导主任还要强。哪怕她站在你面前不说话,或是一开口就是软绵的普通话,却仍旧给人一种不可逾越之高山横亘眼前的感觉。 苗鹏飞向来对这样似是而非的传闻嗤之以鼻,现在却明显感觉到了这位生物老师的气场。 他猛然惊醒,才发觉地上躺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行黑衣人,包括他们中间的那个看着就气场强大、宛若黑涩会大*佬一般的领头人,此时都歪倒在地上打着滚,捂着身上各处诶唷的呼痛个不停。 明田用脚尖踢开地上被苗鹏飞打晕过去的黑衣人,看了眼他被鲜血糊住的脸,道:“你放心,没有打死,只是晕过去了。” 巷子深处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愈近。 明田转身看着已经渐渐恢复过来的苗鹏飞,突然咧嘴笑道:“苗鹏飞同学,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苗鹏飞愣愣地道。 “捡起地上的铁棍。”明田道,随后自己用脚踢起来一根铁棍,左手紧紧握住了。 她向前一步,站在苗鹏飞身前,迎着巷子深处呼啦而上的一干黑衣人,苗鹏飞只能看见昏黄的灯光打在她那身米黄色的外衫上,显得有几分暗沉。 也就是这个时候,苗鹏飞才惊诧万分的发现,许老师身上竟然是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脏污的灰尘都没有,更别提血迹。想起刚刚那让人觉得腿软的毕生所见的打斗场景,苗鹏飞在心底不由自主地将明田的神秘度又向上调高了几个度。 故而此时此地,纵然迎面有着不知多少黑衣人,有铁棍在手,有许老师在身前,他也没觉得有几分畏惧,反而以往的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和特有的少年热血又回来了。 苗鹏飞握紧了手中的铁棍,冰凉的触感在手心微微发烫,一如他滚烫的热血,他咬紧腮帮子,正准备狠狠举起铁棍的时候,左手臂忽然被一双有些温热的手隔着校服握住了,随后身子一晃,他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扯到了一边。 电视剧里头的飞檐走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苗鹏飞觉得现在自己有了回答这个问题的资格。 他被明田扯着的左胳膊像一根结结实实的绳子,把他跟许老师绑的严严实实,不能离开她的周身半步。 窄巷里头光线昏暗,无月疏星,路灯一闪一闪的,隔得又远,围上来的那些成年壮汉的脸,他没一个看清的,只隐约间听见“砰砰”的声音,有铁棍打在人身上发出的闷哼声,也有铁棍相击时发出的金属声,这些声音就在他耳畔接二连三的炸裂,磨得他耳膜生疼,大脑都有些隐隐发疼、胸口发闷。 不过这种声音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不敌他手中的铁棍敲击在实处带给他的振奋感和新鲜感来的大。因为紧紧地被许老师拉在身后,那些黑衣人的攻击半分没有落到他身上,全被许老师一人挡了下来,甚至这个当口,他还能抽空地给漏网之鱼们补刀。 两人一路迎击一路向小巷深处走,等到苗鹏飞反应过来“战场”的激烈程度渐渐减弱后,两人已经完全摆脱了身后的那一群黑衣人,他快速地被许明田拉着奔跑。 深秋无月的夜,被自己的老师拉着在幽深狭窄的小巷中奔跑,身后是一群已经被他们击落后忍着痛意也要爬起来拿着铁棍追踪自己的黑衣人,苗鹏飞觉得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水准,往后的人生中,怕是有人拿着枪指着他的太阳穴,也没有比今晚来得更让人心跳加速了。 这条小巷不是很长,至少在明田看来,拉着一个累赘跑了半分钟有余就看到了一丝光亮,她拉着苗鹏飞助跑,而后翻身上墙,又俯身将苗鹏飞也拉了进去,随后顺势将苗鹏飞往院内的一簇堆满了杂物的草丛中一推,只来得及叮嘱一声“你先混进去看看情况”就悄悄地隐匿了行踪,而后自己顺着老式管道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二楼。 他们跑的快,夜色又深,后赶来报道情况的黑衣人纵然知晓今夜有人闯入,却在跑到跟前时才发现空无一人,方才很能打的两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的领头人,已经被明田一脚踹中命*根子躺在地上呻*吟了很久的那中年男子,此时也被自己的两个手下架着抬回了这栋楼,他就近取了一根拐杖,面色不善地拄着拐杖进了屋,“嘭”的一声响,将摇摇欲坠的木门带的哗啦作响。 一墙之隔,墙外是城市最为出名的脏乱差三不管的街区,墙内,却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苗鹏飞屈膝抱着头,尽力地将自己靠近角落,又费劲地将身上的圆领t恤往上扯了扯,以此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的板寸头,假装自己是个女孩子——虽然于事无补。 他身侧的哑巴女见状,默默地靠近他,半掩饰性地附在他身后,将他的身子遮了大半。 苗鹏飞到现在都还有些懵,就在他被明田推下墙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就像黄毛们面对黑衣人抛弃自己一样,许老师在面对这来者不善的一群人时也选择了抛弃自己而后独自逃生。 不能怪他这么想,而是作为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今晚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远远地超越了他以往的认知。 不过好在,许老师把他扔下来的时候也是看过了院中的情形的,所以哪怕院中灯火明亮,他落下来的地方也很隐蔽,隐蔽到,他几乎将院中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和刚刚被拖到这里的哑巴女对上,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互换了衣服——其实就是他将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哑巴女只穿着简陋吊带衫的身上。 黄毛们作为社会的小混混,想要抢劫路人,甚至是劫财劫色,这些都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但是这群不分青红皂白拿着铁棍就要上前来打人、甚至当街抢人的黑衣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则是彻彻底底地颠覆了苗鹏飞的认知。 他想起自己的老妈,虽然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很碎碎念,他向来讨厌她的那张嘴,但这时却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她曾在他放假回家后吃饭时提过的一嘴“现在买个菜刀都要实名制了”。是的,没错,现在买个菜刀都是实名制了,那么外头那群敢拿着铁棍当街打人抢人的黑衣人是什么德性? 黑涩会三个大字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转。 苗鹏飞想起电视上曾看过的关于黑涩会的种种,身上的疼痛感还在,耳边那些人的议论声也还在,身边哑巴女和陌生的女孩子们低低的抽泣声也还在,他头一次体会到了来自黑涩会的陌生和残酷。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老妈,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繁琐的生活琐碎和生活的压力逼迫的她没有半分别人母亲该有的温柔善良,他们在一起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起来,情绪激动时甚至还会对骂,两个人都吵的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但这个时机,听着不远处陌生女孩子低声抽泣哭喊着妈妈,他却也罕见的生出了几分柔情和不忍。 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女人,她的生活仿佛全部围绕着自己一个人,倘若自己真的因为这场事故,死在这群黑涩会手中,不知道她以后怎么生活。甚至,这个时间点,她也还在工厂里加班加点,丝毫不知晓儿子已经偷偷溜出了家门,想要加入一群社会混混当中,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更不知道,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会死在一个怎样的不知名的角落。 苗鹏飞越想越觉得心酸,正当他要落下鳄鱼的眼泪时,院门哐当一声被砸开,一股烟味顺着门带来的风拂了过来,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苗鹏飞心下一惊,忽而想起许老师来,不知道她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如她自己的意思,是跑到别处去探查情报了。 他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但身边的哑巴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死命地压着他的脖颈不让他转身。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外套,苗鹏飞能察觉到哑巴女的身子吓得不停地在颤抖——难道来人她认识? 身后不远处那人说话了:“今天可真是晦气,碰到了两个很难能打的货色。” 只一听,苗鹏飞就发现来人是那个对他说要“教训教训”他的黑衣人老大,心下一惊,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衣老大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墙角挤着的十多个身形狼狈、吓得瑟瑟发抖的女性一眼,随即拄着拐进了屋内。 房门虚掩,苗鹏飞悄悄地朝那边挪了挪。这十多个女性都相互认识,见他一个男学生混进来,哑巴女也为他打掩护,这个时候也不说话地为他打起掩护来。原来隔得有些远,苗鹏飞在众人的掩护下沿着墙根一路朝屋子旁小心翼翼地挪动。 一旁看守着她们的几个黑衣人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抽烟打牌,一个新来的稍显年轻的看她们有所动作,举着铁棍在半空中扬了扬以作威胁,恶狠狠道了一句:“你们别乱动!都等着!” 一阵威胁恐吓,见十几个女孩子因为他的动作和话语而吓得花容失色或是一片惊呼,反倒笑了笑,脸上满是得意,目光扫过样貌较为标致的哑巴女时,目光顿了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的身体,愣了下,又问了句:“哟,跑出去一趟,回来还穿了件衣服?哪个相好的给你的?也不给哥哥们看看?” 苗鹏飞听得这人的话却是只敢怒不敢言。 都说困境是最能磨练人的,苗鹏飞此时就是这句话的深刻描述,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为什么社团的纲领和黄毛吵得不可开交,初生牛犊,浑身上下都是胆,上可挑黄毛下可踢黑衣,这个时候就只能乖乖地蹲在角落里,尽力地掩住自己的身形,借着地势偷听里头的谈话,一边还要从中搜罗出一些紧要信息。 天知道他的偶像靠山许老师这个时候跑哪儿去了,等一会儿万一打起来的时候她不在,苗鹏飞估计也只有自己一个人顶上去的份儿了。 明亮的灯光打在窗户上,在窗下的草丛上映下一片灯红酒绿的色彩,顺着深秋微凉的夜风,有呛人的香水味和烟味,还有醇香的酒味合在一起的怪异的味道从屋内飘散出来,蹲在苗鹏飞的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看见一个宽厚的背——那是黑衣人领头者的背。 他此时正声嘶力竭地给里头的人汇报:“是真不好了……我刚刚带了好几个兄弟去抓那个哑巴结果碰上一伙人……没错是这段日子在这里混的黄毛,不过他小子没那胆子早跑了,剩下来的两人是真不好对付……” 里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黑衣人头领的音调扬高了些,他高声道:“他们两个是真能打!很能打!真的很能打!”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惹得这样紧急状况下的苗鹏飞也不禁弯了弯唇。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黑衣人头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走出房门,一眼就叫人将穿着校服的哑巴女拉了出去,当着众女性的面儿开始惩罚她。 他们让她跪倒在地,用一种很屈辱的动作压迫着她的脸颊和后背,让她整个人都几乎匍匐在地,神色惊恐。黑衣人领头者意识到她身上穿着校服,愣了片刻,回头问了问身后人她方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穿着校服。 他身后的小弟们摇了摇头。 场面一时寂静。 很快,黑衣人们意识到有人混了进来,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方才那个“很能打”的两个人之一。身上的疼痛感还在,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僵持,但很快,黑衣人头领让他们开始搜罗起来,而当中的重点,就是这群女人们。 眼看着挨个翻看女人的黑衣人逐渐靠近自己,苗鹏飞心跳的几乎要蹦出胸腔了,就在他紧紧握住了身后藏着的铁棍时,一声巨响从屋内传来,有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声从里头传出,随后是一股股浓烟顺风而下。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黑衣人们都忙着救活,苗鹏飞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机会,首先要不管不顾地救出这批一看就是受害人的女性出去。苗鹏飞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拿起铁棍敲晕了守门的黑衣人,正要去打开院墙,却见有一个人比他的速度还快,此时已经左右手各搀扶了一名女性就要往外冲。 借着院内的灯火,苗鹏飞将那人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顿时安下心来,快语道:“许老师你刚才出现的真是太巧了,再来迟一点我就被发现了!” 然而,让苗鹏飞诧异万分的是,眼前的“许老师”比他更诧异的扭头问他:“这怎么还有个男的!?” 第56章 许明田 第五十六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7 “许老师?”苗鹏飞有些呆愣地又问了一句, 还没等这面前酷似生物老师的女孩儿发话, 他就听见身后那些打手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苗鹏飞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也来不及辨认许老师这时候突如其来的“失忆”了,从她身上搂过已经气喘吁吁没有多少力气的哑女就冲门外跑, 跑的时候仍旧不忘用手拨了一下“许老师”的胳膊好提醒她先跑了再说。 夜色幽深, 无星无月,周围仅有的一点光,只来自身后的小院和阁楼的窗户里渗出来的些许。院中五彩的灯光闪烁,在黑黢黢的一片中极为显眼,但无论谁也知道,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深窄巷, 泛着五色光芒的地方更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周遭一片混乱, 苗鹏飞耳边充斥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前前后后传来的或深或浅的脚步声, 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呵斥怒骂声。 有模糊的影子从惨绿的装饰灯光中洒下影子, 像森罗地狱爬出来的阎罗使者,在追赶着他们这一行人。 苗鹏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也没有这么热血沸腾过,他左肩半倚着哑女,右手还拉着“许老师”的胳膊,心噗通地跳个不停,几乎要冲出胸膛一般。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要带着身边的两个女人离开, 但往日里引以为傲的跑步速度一绝的大长腿此时却恨它没有长成姚明那么高。 突然,一股带着暗风的拳劲从后背袭来,苗鹏飞往旁边一躲躲了过去,但是下一秒,他的后衣领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掀起,他竟然整个人都被人揪着衣领子提了起来。 苗鹏飞虽然才十五六岁,但已经长得比许多成年男子还要高了,很难想象这揪着他衣领子把他离地揪起来的人有多高,力气有多大。 一瞬间,苗鹏飞的脑海里就闪过了方才巷子里的那些黑衣打手,心下一慌,忙松开左右手的哑女和长得酷似许老师的女子,又用劲在二人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大声喝道:“快跑!” 没错,虽然他学习成绩不好,但该机灵的时候苗鹏飞其实还是很想得通的,方才跑的那么一小会儿他就发觉了不对劲——这酷似许老师的女子不是许老师! 若是换了许老师在这里,就不是他苗鹏飞拉着两个人跑而是许老师拉着两个人跑了! 也不对,是许老师拿着铁棍追着黑衣男子们跑了! 在和许老师一同“奋战”后,自认为和许老师有了“战友情谊”的苗鹏飞,此时对许明田的战斗力已经算得上非常自信了。 但此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一下子扑过来的何止四手,那些黑衣人算得上蜂拥而上、拳脚相加了。 苗鹏飞瞬间被压翻在地,再难起身,只能凭借着往日里丰富的挨揍经验团成一团护住了脸和胸膛,任由那些黑衣人的拳脚加在自己身上。 班倚晴和哑女相互扶持着往前跑,但是听见身后的闷哼声和叫骂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方才院内十多个女子,她们和苗鹏飞三人本来就是自觉断后的,所以这下倒是成了最快被黑衣人们追上来的三个。 “呃!呃!”哑女指着后头的苗鹏飞比划着,夜深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从她焦急的声音中听出一些。 班倚晴也有些犹豫,她看了眼前头黑漆漆的一片,狠狠地眨了下眼睛,将颈上的挎包取下扔进哑女怀中,随后将哑女推出去老远:“你先走!” 苗鹏飞还在埋头挨着揍,就感觉身上的拳脚少了些许,定耳一听,那些黑衣人笑着、不屑着,竟是那酷似许老师的女孩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 苗鹏飞又气又怒:你长得像许老师,但不代表你的战斗力就像许老师了啊! “你——!啊!”苗鹏飞半支起身子,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被黑衣人头领的一脚踹翻在地,这一脚着实不轻,痛得他惨叫一声。 这声惨叫响彻云霄,传出去很远很远,直至几十米外的小巷中都传出几声人受惊后碰到东西的声响。 班倚晴颤巍巍地走回来,在惨绿惨绿的灯光照射下,显出一张和许明田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她强自镇定,努力压制着脸上和心底的恐惧。 不过好在,她觉得自己也算留了条后路,她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装着照相机的挎包在刚才混乱的时候扔给了哑女。 这样就算保住了证据了。 “别伤害他!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在这时候,班倚晴还很佩服自己说话没有颤音。她目光直视着前方的黑衣人,脸皮绷得紧紧的,身上隐约带了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班倚晴本以为这些黑衣人会对自己毫不客气地出手,她免不了一顿被揍的命运,但是出乎意料的,在她出头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黑衣人们陡然一惊。 班倚晴朝前走了一步,靠苗鹏飞更近了些,黑衣人们集体性地朝后退了一步。 背着光,黑衣人们的面孔在班倚晴眼里是一团漆黑,看不清楚五官,也就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但班倚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下黑衣人们向后退了一大步。 殴打苗鹏飞的黑衣人们也停了下来,隐约中,班倚晴听到他们议论:“大哥,这还打不打了?” “大哥,怎么办?” “大哥你最厉害,要不你先上吧?你上了兄弟们再去支援你!!!”一个许是新来的小弟,这般怒吼道。 黑衣人的大哥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看中机会、或者说此时唯一知晓真相的苗鹏飞陡然从地上弹起,一把钳制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牟足了劲朝着他的脸打。 “草!别打脸!”黑衣人大哥一声怒吼。 局势顿时又混乱起来,黑衣人们又冲向苗鹏飞,拳脚相加,你呼我应的。 班倚晴也加了进来,但她不怎么会打架,只会牟足了劲抓别人的头发,这些黑衣人头发短,她没办法只能用长指甲去划拉他们的脸颊,还专门捡着皮嫩的地方划。 班倚晴和苗鹏飞是完全豁出去了,但是黑衣人们却还记着方才许明田的那一番出手,心里多少还有些忌惮,因此这两方人马竟然也混战成了一团。 正在众人打的难舍难分之际,突然从天而降一束强光,几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都、都停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传来,颤颤巍巍的,带着些微不可查觉的惧意。 苗鹏飞和班倚晴此时都眨了眨眼,缓缓抬起了头,只看见一团硕大的白光杵在他们不远的前方,将他们这地上的一圈人都照得亮亮堂堂的。 在地上滚了不知多少圈,又和黑衣人大战不知多少回合,从小到大所有的打架姿势都用上了,什么扯头发抓脸皮咬人,两人可谓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两人此时都狼狈不堪,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是黑一块青一块的。 两个黑影从白光下方缓缓走了出来,走到白光里头,众人才看清两个人的面容。 随后就是寂静,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当许明田挟持着那个胖子出来的时候,苗鹏飞的瞳孔不可抑制地放大了一些,随后他心头席卷来狂喜和放松,他紧绷着的两个肩膀缓缓松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随后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不疼。 他转头看身侧的那酷似许老师的年轻女子,才发现她比已经彻底傻掉的黑衣人显得更懵。 “双……双胞胎?”一个稍显年轻的黑衣人傻愣愣地嘀咕了一句。 在这年轻人的话音未落之时,黑衣人首领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直直地扑向那两个刚从白光中走出来的影子。 班倚晴心下猛然一突,喉咙里的惊呼还没发出来,就见着方才还不可一世地把苗鹏飞按在地上摩擦的黑衣人首领倒飞了过去。而那个和她长得非常相似的、挟持着一个白胖子的女子,缓缓地收回了半伸出去的小腿,神色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已经被踹翻在地呻*吟不已的黑衣人首领。 班倚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张从来都看着就容易被人欺负的脸,还可以有这样英姿飒爽的一面。 “许老师!”苗鹏飞略显沙哑却充斥着兴奋之色的喊声打断了班倚晴的思索。 明田看了眼地上躺倒的众人,收回金鸡独立般伸出去的腿,轻咳一声,道:“无需多说,你们束手就擒吧。” 她伸手拧了拧身边胖子的腰后肉,胖子适时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说实话,班倚晴觉得,比起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和打架不要命的黑衣人来说,这会“音波功”的胖子无疑更有杀伤力,他的一阵干嚎直接让她的整个脑袋都在隐隐发痛。 及至胖子被明田一巴掌糊到脸上止住了干嚎,班倚晴扭了扭头,才发现让自己头晕脑胀的不是胖子的音波功,而是被另一个黑衣人用胳膊钳制住了整个脑袋。 这黑衣人用的劲很大,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人是怎么过来的,也没有多少防备,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已经都被他牵制住了,粗糙有力的大手钳着她的脖颈,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得见那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小年轻咋咋呼呼的声音。 明田神色冷静地看着黑衣人挟持住了班倚晴来威胁自己,镇定的模样在黑衣人们看来有几分淡漠无情。但是在黑衣人还没搞清楚这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人的关系的时候,明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胖子踢向了苗鹏飞,而后伸手从腰边拿出了一片薄薄的东西,当做飞镖一样向前狠狠地掷出。 在亮的几乎闪瞎人眼的白光下,黑衣人只看得见一片巴掌大小的卡片飞了过来,随即手上一痛一麻,钳制着班倚晴的手已是被这薄薄的东西刺穿了。借着这白光,在极度的痛苦中,他条件反射性地松开伤着的手,放开了班倚晴。 在这个当口,他竟也将手上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记者工作证,上面的头像和眼前的两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个记者——但是,现在的记者都这么能打了吗?黑衣人被踩的“五体投地”痛苦不已的时候想到。 周围一切模糊,班倚晴什么也没看清,什么也听不清。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弭无踪了,她只觉得脖子和脑袋处一惊,身上一轻,随即一阵很淡很淡的皂角味扑鼻而来,她觉得自己触到了一片柔软。 班倚晴缓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那那个和自己长得非常相似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她脚下软绵绵的一片,她低头一看,一个模糊的黑衣人在她们俩脚底下呻*吟,面前是一脸亢奋用胳膊辖制着胖子的那个男学生。 班倚晴在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怀着她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好了,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 直播? 班倚晴一个激灵,想醒过来,却是眼前一黑,什么也不清楚了。 明田淡定自若地一只手提起班倚晴,用脚在地上黑衣人的手腕上碾了碾直接将他踩得痛晕过去,随后看向了苗鹏飞,冲他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巷子。 不消多加问询或是别的什么,明田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长得和原身许明田这么像,又敢孤身一人混迹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当雷锋做好事——最主要的是,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深入敌方巢穴,还不会被这些黑衣人发现,也唯有拥有女主光环的班倚晴能这么做了。要是原身或是任何一个女记者敢这么干,恐怕都只会让自己成为哑女们当中的一个。 方才苗鹏飞六神无主之际,她沿着外面的老式排水管爬上二楼,看到了这个据点的头头正歪在电脑前打游戏,一边打游戏还一边喊着什么“系兄弟就快来砍我啊”,神情亢奋犹如嗑了药。 明田很快收拾了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胖子,搜罗到了他们的一些转账记录,随后就捡到了班倚晴不小心遗留下来的记者证,而后就听到了外面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全程直播。 直播这种新世界的新型方式,明田还是第一次接触,并没有什么准备,而且开的也很仓促,再加上是晚上,所以室外拍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却很管用。至少在青山市南郊这块儿地上,仅仅报警是没有用的,只有将事情捅大,才有可能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而直播救人找证据,就是最明显的一种宣传。 而且明田做直播的时候也很注意,除了胖子和黑衣人,其他人比如说受害女性和班倚晴和苗鹏飞以及她自己的脸,全程都没有露出来。并且,借着以前做导演的经验,她有心情和闲暇的时候,还简单的构造了一下光影和构图——没办法,在这方面尽量追求艺术感已经成了刻在灵魂里的职业病。 再后面的事情,苗鹏飞就已经清清楚楚了。 巷子仍旧是那之前那个巷子,但是已从方才的伸手不见五指变成了现在的有一条高瓦度的白光几乎一直照到了巷口,而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到了许多黑衣人,哀嚎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苗鹏飞从方才惶惶而逃犹如丧家之犬,再到现在这般凯旋而归宛若战场英雄,身份转变和心理转变不可谓不大,他也还没有忘记一些很奇怪的事,遂多问了几句。比如,苗鹏飞就对这看起来几乎像是许老师妹妹的人很感兴趣,可明田非但没有回答他的诸多问题,还很高贵冷艳范儿的给了他一个手机让他报警。 苗鹏飞现在对明田的崇拜度是直线上升,面对这宛若大侠在世的老师,心下不说是敬若神明,那也是排在他有生以来最敬佩的人中的第一个了,所以明田吩咐他去办这些小事,他是跑得比谁都快。但是许老师这个态度,也让苗鹏飞很是伤心。 在巷子口和许老师一起将哑女等受害人女性*交给警察叔叔后,该就医的就医,该去警局的去警局,及至一切尘埃落定,身上缠了绷带有幸坐警车回家享受一番英雄风光的苗鹏飞,收到了来自偶像的关心。 “你身上有伤,可以在家休息一天,我会跟高老师说明情况的。”明田道。 苗鹏飞还没来得及高兴,偶像变成老师的明田就马上来了会心一击:“别忘了做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7 22:45:03~2020-02-12 16: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离成功就差100万 20瓶;洛书涯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许明田 第五十七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8 直播解救被拐卖妇女一事在青山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虽然初起明田的直播就像在大海里扔进了一颗石子, 甚至于在直播时有不少人都觉得明田是在摆拍作秀, 很多人直接谩骂举报一条龙服务,更有甚者,直接报了警。但, 还是有不少理智的网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心下忐忑又激动——随后也帮着报了警。 不管怎么说,这个直播还是引起了一阵小轰动的,只是还不至于到朋友圈传播和全民皆知的地步。 没等多久,在医院幽幽醒转过来的班倚晴,在和警局沟通后,两方联合发出声明作证, 更将这件事推向了一个**。 不过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不说明田, 就连苗鹏飞同学都已经回了学校。 高建国老师突然听到自己班上的学生苗鹏飞受伤不能来学校还以为他跑出去和社会上的混混们打架以致于受伤不能上学了, 还在心里头又气又急又无奈, 险些三高又犯了。他在全办公室化学老师的阻拦下都恨不能去打电话找家长,但一听明田解释, 胸腔的那股气就像是哽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难受极了。 刚刚缓过来,高建国老师才道了一句:“许老师呀,你下次说话莫要大喘气,至少一句话说完嘛!” “高老师,我还没说完您就生气了,您还是先听我说完吧。”明田接着又把他们“见义勇为”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见义勇为了。 办公室的多位老师们听得直是啧啧称奇, 看明田的目光犹如在看外星人。 许老师看着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谁能想到这层包子皮下居然是这么个霸王花? 这也多亏了系统给明田捏造了一个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个掩护的作用,不然…… 谁能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校园暴力事件,就恰巧被本校的师生碰到了重大人口贩卖的黑涩会团伙? 而且谁又能想到看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居然也能拳打脚踢黑涩会,营救可怜妇女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事关苗鹏飞同学和校外混混欲抢劫的事情明田没说。她只是说是碰巧看见自己的学生被校外的一群混混挟持着进了南郊野街,她心下担心才跑出去看看——反正黄毛们早就逃之夭夭了,且在看到了明田以一敌多的英姿后,更难生出站出来揭露“真相”的勇气——随后她报了警,碰巧和苗鹏飞还有一位女记者曝光了此事。 她说的十分轻巧,避重就轻,且隐去了她和黄毛以及黑衣人们的搏斗,着重说了自己的运气和警察来得快,听得几个老师看好莱坞大片的心情就那么哽在了那儿,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明田一解释完,高建国老师就又气又忧,巴拉巴拉地说了明田几通,无非是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敢大晚上的去救学生,让她趁早报警或是叫几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去也好,又或者是对她那天的凶险状况感到十分担忧。 高建国老师年岁大了,又是接引明田进学校的负责人,更是苗鹏飞的班主任,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生物办公室和化学办公室相邻,明田刚听完高建国老师的担忧,就见邓老师站化学办公室门口往里头望。她会意地与几位化学老师打招呼出门,走出了办公室还能听到身后化学老师们热议的声音,又听到高建国老师嘀嘀咕咕地说要把班上的苗鹏飞叫来问个清楚。 走到门口,明田就觉得邓老师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特别,她不解地朝她笑笑,邓老师像是一惊似的别过了头。 明田问:“邓老师,这两天那个相亲男没有再来纠缠你吧?” 邓老师笑笑:“还是多亏了明田你那天露了一手吓跑了相亲男和他*妈,不然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们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邓老师才说是校长要见明田。 明田隐隐猜到了几分,又去见校长,她学着原身许明田温温柔柔的作派,一副这件事就是个偶然事件我也是被警察叔叔们营救的一份子的乖乖女形象。明田犹如小学生被老师夸奖一样被校长们看了又看,夸了又夸,还说要给她办个什么“学习许老师精神活动”,来个升旗仪式的全校表彰大会,借此机会在学校发起一个活动让大家集体做好事除暴安良……一听就非常麻烦,吓得明田连连摆手拒绝了此事。 好不容易和校长老师们说清了此事,明田走出办公室,庆幸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么一群可爱又可怕,更主要的是,“异常热情”的同事们。 她朝高一教学楼走去,走到生物办公室走廊的拐角处就听见前头一片喧嚷声,看了下,才发现是一堆人挤在化学办公室门口,苗鹏飞那公鸭嗓子提着音调亢奋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侧耳一听,全是苗鹏飞在吹牛——主要是吹明田那天的英姿。 其实也不算吹牛,苗鹏飞说的很属实,但是众多师生一看到他那夸张的口吻和上下左右比划着的手,就不免觉得他在吹牛。 明田听到一个老师说:“没看出来他还挺有口才的嘛,那为什么周记交上来的作文都是一堆废话……”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五班的语文老师——这是三楼诶,语文老师从二楼跑上来就专门为了听八卦? 这是有多爱听八卦。 明田正要转身离开,正巧碰到了德育教导主任,他皱眉看前面的情况:“都聚在这里干什么?不上课啦!” 曹老师一出现,基本挤在办公室门口的同学老师们就一窝蜂的离开了,只留下了明田和苗鹏飞被教导主任又逮到了他的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 经历了一整天的磋磨,明田只觉得身心俱疲,及至傍晚下了班,明田骑着小电驴突突突地驶出校园,刚走了不到两分钟,她就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一辆轿车一直跟着自己。 明田双眸微眯,利索地骑着小电驴拐进了一个小巷。 巷中狭窄,轿车不好走,明田七拐八拐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及至车中人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有些懊恼地皱皱眉,慢慢地将车往后倒的时候,一阵轰隆声,随后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响起,车中人猛地一下子捂住了耳朵。他下车查看,才发现自己车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了一堆建材,刚刚汽笛声响是他倒车的时候碾压了几个气球到建筑板材上。 陆秩蹲身查看后面轮胎,有些诧异地发现后轮胎居然有一个瘪了下来——很明显是这些建材中的钉子戳到了轮胎。 陆秩觉得奇怪,他开的车价值不菲,车窗都可以挡子弹,最主要的是速度也很慢,好好的轮胎这么这么不禁用居然能被钉子刺穿?! 子弹都打不穿,到底为什么一个钉子就能钉穿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一批泡沫已经从天而降哗啦啦的一下子全砸在了他的头上,黏糊糊的,粘的他满头满身都是。 陆秩飞快地从地上翻滚了一下,半跪在地看着来人,抹了把脸,借着夏日的夕阳将来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张和他梦中人有八成相似的面容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他半跪在地,被一堆散发着强烈油漆味的泡沫包围,却依稀可以看清她额前闪着星光般的碎发。 明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秩心神一荡。 其实对于来者,明田早有预料——不是那伙黑衣人就是陆秩。但是鉴于黑衣人现在已经被明田殴打的躺在医院不能起身而且还被警察看管着,这种可能性就被排除了。而且不管怎么看,开豪车尾随她,这种事情也唯有这个世界的男主陆秩才做的出来——毕竟在原来的世界中,他就曾做出过为了接近原身许明田在原身下班回家的路上花钱买人演了一场“英雄救美”这种让人吐槽都无处可吐的事情。 好歹陆家在这个世界也算得上是一个权财皆备、甚至黑白通吃的大家族,身为陆家公认的下任当家人,他为了接近一个女孩子,居然也能做出这么个好气又好笑的事情。 原身许明田与陆秩还有班倚晴的爱恨情仇不消多说,那基本上是混乱成一团线,剪不断理还乱。明田也基本不想和他们俩上演什么你爱我我爱他她爱他的故事,什么爱恨情仇到了她这儿,剧本都是演不下去的——她压根不按基本套路出牌! 所以,她设套让陆秩跟着到了小巷,设计让他撞到了一堆建材,设计用针扎穿了轮胎,最后送给陆秩一大桶新鲜出炉的泡沫碎料——幸好小巷口就有一家建材家居店。 这个世界中,陆秩第一次见到他心中白月光班倚晴的替身许明田时,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狼狈…… 陆秩心头怒火突起,哪怕再迟缓也该明白过来了——何况他一点也不迟缓——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巷口这个人做的。 许明田。 毕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哪怕是个“我恐怕不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同时对两个女孩子动心的男人吧”的恋爱脑渣男,他也还有男主光环在身,区区被人埋伏这等小事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好吧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舒服的——怎么可能是小事! 陆秩自幼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什么形式的聚会他都是人群中的聚焦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光鲜亮丽一身衣着考究的宛若要去走红毯或是要去见某非酋酋长,他长这么大以来只在一个人的身上吃过亏——就是在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心上人班倚晴面前。 普普通通许明田。 眼前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一个普通人许明田,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他! 陆秩唇齿间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映着明田在霞光中的面容。 明眸皓齿,杏眼桃腮,身形娇*小,黑发,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如星子般的落日余晕洒在她的头上,细碎的头发在星光中闪闪发光,他专注地看着她,细致地连明田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明田神色淡漠、面无表情,陆秩的神色还是温和了许多。 他心头的怒火顿时消弭了大半,甚至隐隐地蹿出另一种隐秘的欢喜来,只是这欢喜来自于他心底想的另一人的名字:班倚晴。 班父下狱,班家树倒猢狲散,他的青梅班家大小姐与他断绝联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神俱裂之时自请到青山市的分公司工作,以求离开自幼生长之地离开熟悉的世界来疗养情伤。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无意中的一次视察,居然在自家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陆秩心潮澎湃之际,动用自己的关系查到了那天和他公司员工相亲的两个老师的信息,又借口给邓老师还钱包开车来想与许明田来个巧遇。 他没有动用原来的“英雄救美”的剧本,而是动用了还东西尾随剖析心意的剧本,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很可能、基本上是因为那天看见了明田轻轻松松就制住了一辆电动车,可见这位许老师着实是身手不凡。 如果这样他还能来个英雄救美,怕到时候就不是一场浪漫的罗曼蒂克初遇,而是充斥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群架了。 心头怒火渐消,陆秩看了眼还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大捧鲜花,还有一个女士钱包,又抹了把脸,随后缓缓站起了身。不消片刻功夫,他就将身上头上的泡沫摘除了大半,还剩下的小半是怎么摘也摘不掉的了——这身衣服和这发型又泡汤了,可惜了他来之前的细心挑选打扮。 “许老师。”陆秩清隽的面容上带着和煦如暖阳的笑意,趁着颀长的身姿和不凡的气质,更显得有几分豪门贵公子的不俗来。哪怕顶着满头发的泡沫,也能对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般笑,更可怕的是,竟也能显露出一丝丝帅气——明田也是服气的,这人不愧是受上天宠爱的气运之子啊。 明田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和他上演一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跟踪我”的戏码,但也没了这些心思,只是不说话,冷静地看着陆秩一个人的表演。 明田不说话,陆秩开口了,他声音很温柔,脸上带着笑意,非常礼貌地从车里拿出了一个钱包,说是邓老师那天遗留在星巴克的。 ……不管这钱包是不是邓老师的,又或者,哪怕是邓老师的,但是不是她那天掉的,而是后面掉的,更甚者,是陆秩为了找机会接近明田而设计叫人取来了邓老师的钱包,明田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 陆秩借口还钱包来认识的戏码只有他一个人在静心表演,但他还是硬生生地演完了,看着明田站那儿不说话也不动,善意地笑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不是我这么做太突然太没有礼貌,所以许老师有些害怕了?” 明田的眼睛里透出“你也知道很突然”的意味。 陆秩见这招不奏效,又俯身从车里抱出了一捧花,十九朵玫瑰,娇艳欲滴,在夕阳中愈发的红了。他捧着一捧玫瑰向前走了一步,缓缓靠近明田。 明田仍旧是那副模样,只是这时眼睛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 不知怎的,陆秩突然就没了再向前一步更加靠近眼前女子的想法,他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严格按照自己原来的剧本来演。 单膝下跪,举着玫瑰花的两条手臂向前方伸直,抬头直视着眼前佳人的脸,他面上绽放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来。 毕竟是气运之子,数得上的高富帅,从小到大,当陆秩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还显少有没成功的。 选中许明田,就是他的一个目标。 他这个人,向来自律到了极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基本上都透露着精英两个字。认定了一个目标,也从没有放弃的想法——或者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自认是个商人,不管怎么说,无论前期投入资本是多少,到了最后他都要保证自己的利益。 哪怕是感情。 所以,在班倚晴和他决裂之后,他来到这里,见到酷似班倚晴的许明田后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要得到这个女孩。 他的想法虽然很渣,却也很实际,班倚晴已经对他心灰意冷,他怕是已经没了机会,所以大可“移情别恋”,用这个酷似班倚晴的许明田来慰藉自己的感情。 哪怕是个替代品呢,这个替代品也能打个八十分。 而且在进行今天的计划之前,他事先也有做调查,知道许明田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上的一所很普通的师范大学,甚至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十分简单、平淡——被一个像他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追求,当是她人生中最为算得上丰富多彩的一件事情了。 对症下药,当一个从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碰到一个对你一见倾心的高富帅,很难不保证她不上钩。 如果陆秩肯多花些时间和心思,至少不是今晚行动,或者说,只要他看了明田的直播,恐怕就不会做出今晚这样的举动来——但是很可惜,日理万机的陆秩没看。 于是,当明田问他的时候,陆秩的表情明显有几分皲裂了。 明田两臂环胸,好整以暇地问:“陆秩……先生。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别的把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2 16:34:38~2020-02-13 19:4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专业的计数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九、玖昱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许明田 第五十八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9 呼呼的吹着冷风、双*腿曲着将自己使劲塞在小电驴后座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呼吸着汽车尾气的陆少爷陆总裁陆秩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他刚刚还穿着考究的手工制品西装, 发型梳得整整齐齐, 身上喷了价值不菲的香水、捧着娇艳欲滴的十九朵红玫瑰、在他那辆全球限量版的跑车面前单膝跪地表白。 他觉得,自己该是整条建材街最浪漫的那个崽儿。 当然,最帅最有钱这几点就不需要多说了。 但是转眼间, 他就抛弃了那辆全球限量版的被扎穿了轮胎的跑车, 扔掉了手里的十九朵玫瑰,脱掉身上价值不菲却沾满了泡沫的西装,可怜兮兮地蹲在小电驴后头。 要把他这么个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塞进小电驴的后座也挺不容易的——小电驴承受了它这个吨量不该有的压力。但是陆秩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委屈死了——最关键的是,许明田自己戴着那顶软萌软萌的橘色头盔,他却什么也没有! 一头秀发迎风飘扬——陆秩觉得自己更秃然了。 明田突突突地骑着小电驴, 后头载着陆秩, 轻车熟路地经过了一截减速带。 吭, 吭, 吭。 小电驴连续向上挺了三下,巅的坐在狭窄后座上的陆秩颇为不好受, 甚至有一次还因为巅动的幅度过大而让他整个身躯摇摇晃晃。但是他却不敢伸胳膊搂住近在咫尺的明田的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搂住了许明田的腰的后果会比他直接被颠下小电驴来得更可怕。 可怜天之骄子的陆秩, 这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便宜又简陋的交通工具,但为了他的目标,他都忍住了。 到了目的地,明田停了车。陆秩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他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低矮老旧的建筑、坑坑洼洼的路面、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 不远处大声吆喝着搓麻将的几个老年人身边还有摇尾乞怜的几条大黄。 老旧的城区在陆秩眼里就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他从没有来过在他眼里这么偏僻又穷的地方,是以眉头紧皱,双唇微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我很不愉快”的信息。 明田理也没理他,停好车,取下头盔就朝一栋楼房里走。见到她这样洒脱,又像没把自己当回事的模样,陆秩心下有些不舒服,忙一个快步上前就拉住了明田的胳膊。 明田回头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陆秩随即像是被鳗鱼电了一下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 陆秩的脸上露出一抹稍显尴尬和不知所措的笑意:“许、许老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明田嘴角缓缓扯起一抹笑来,她看着眼前被风吹的头发乱糟糟颇有杀马特气质的陆秩,说话的声音里都含了笑意:“我可没让你跟上来。” 言外之意,是陆秩自己眼巴巴的贴上来的。 陆秩的神色有些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脸上还挤出了阳光般的笑:“刚才那种情况我还没多谢许老师带我到这里来呢。话说,我那辆车怎么办?” “那可是全球限量版的跑车,全世界也只有三辆呢!”虽然陆秩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明田看的出来,他话里话外和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透露着这个消息。 不得不说,陆秩这个人,还是很有心机的,但是这些心机配合上他从小到大有些白的感情经历让他在心上人面前的表现就有些……幼稚了。 比方说,他以为普通人如许明田对自己这样高富帅的追求心里多多少少是会产生一些虚荣心的,这种虚荣心和金钱财富的目眩能够让绝大多数被追求者神迷从而增加他的追求几率,所以方才坐在后座上陆秩就提了几嘴自己的心意“开着最喜欢的那辆全球限量版酷炫跑车、穿着意大利纯手工制作的最新款西服、喷着法国顶级某某香水”来见明田。 虽然看似一路上炫耀不停,但偏偏他的神色极其自然,半点也没有炫富的意思,目光真诚清澈的宛如穿着最喜欢的裙子给喜欢的小姑娘买辣条的幼儿园小朋友。 心机汉!绿茶版渣男!让你炫富! 明田在心底默默骂,面上神色自然地道:“打个电话让拖车拖走就是了。” 陆秩:…… 随后陆秩眼睁睁地看着明田钻进了筒子楼,头也不回。陆秩原地跺了一下脚,也追了上去。 楼梯间狭窄阴暗,气味纷杂,有楼上楼下做饭传来的烟火气,也有通风不畅产生的一丝潮气。陆秩重重地咳了几下,到底不想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给自己追女朋友的路上增添踏脚石,硬生生地忍下了,一声未吭。 很显然,许明田和陆秩的生活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两个人的人生境遇本也不会相逢重合的,但是偏偏陆秩不信邪。 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陆秩也算挺有良心的。至少在原世界中,他对原身许明田是真的去追了,也给了许明田一个女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利用权势钱财压迫原身,包养原身——当然,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不用权财压迫也有大把的人愿意贴上去。无论男女。 到了四楼,明田开了门,陆秩紧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是很简单的两室一厅,虽然有几分狭窄,但是窗明几净,橙色的布艺沙发和米色的窗帘,再加上窗台上的盆栽,有几分小清新的色调。 明田在柜子中取出一个盒子,随后将一个u盘和几张薄薄的文档递给陆秩。 陆秩接过,有些不解的看着明田。 明田半点也不客气地道:“陆先生,你不是要追我吗?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可以考虑考虑。” 文档和u盘里放着的,都是那伙拐卖妇女的黑衣人团伙的罪证。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但确实和明田所料想的那样,只是稍微起了一些波澜,而后续影响,不说无影无踪却也没有多么深究。 青山南郊鱼龙混杂,区区一个分区的警区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这样的庞然大物?而明田的那个直播间,不过在稍微引起了一点关注度后就立刻被人举报封锁了,甚至,那个叫嚣着“系兄弟就来砍我”的胖子,还因为罪证不足而被释放了。 后续的事情,明田用脚指头都能想想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伙黑衣人的首领没有被抓进去,抓几个无关紧要的虾兵蟹将,及至风头一过去,只怕下一个“无故失踪”的人员中就会有班倚晴和许明田的名字。 明田对自己的安全很有把握,但是对于女主角班倚晴这个忧心民生喜欢到处乱跑揭露社会黑暗点的记者,把握却没多少。班倚晴毕竟有手有脚有脑子,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不动,而且无论是她父亲的冤屈鞭笞着她还是她身为记者的职业道德感,都不能让她一直待在家里不动弹。 这件事,明田也不是没有办法继续揭露,顺便还能保证自己和班倚晴的安全无忧,但是毕竟原身许明田无权无势,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一个,班倚晴还因为班家的落败而险些沦落街头,明田哪怕再有本事,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和一个城市暗处的庞然大物对着干的。 这个时候,自动送上门来的陆秩,就成了明田最好用的一把刀——反正他是自动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 而且,明田有百分百的把握,陆秩这么个骄傲的人,不会拒绝她。 陆秩看了手中的文档,随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不消三分钟就将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很快他就清楚了明田的意思。他关了手机,合上文档,抬头看明田,眸中似有光:“你这是在利用我?” “不能这么说。”明田极度厚脸皮地道:“你可以把这当成我对你的一个考验。” 换成以前的许明田,绝不会说出这样不见外的话来,她更多的会是羞涩窃喜和些许不安,以及惶恐的将陆秩拒之门外——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哪怕对方向你表白了,谁能就这么快的使唤起对方来? 但是没心没肺如明田,经历了周明田的性格锤炼之后,她的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脸皮厚些又有什么?反正尴尬的是自己,不是别人,自己不觉得尴尬,外人的口舌嚼耳朵于她而言也不过是风吹。 具体是什么考验? 明田没有明说。 但是聪明人想的也多,陆秩爱脑补,一下子就以为这是明田对自己的“爱情考验”。 不能给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虽然道理很土,话更是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中二风,但是陆秩还是觉得挺有道理——他对这句话不置可否,无赞无讽,只是单纯的觉得,符合这句话的行动会让他在许明田面前加上不少印象分。 明田的态度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可谓是气焰极其嚣张。 陆秩心有不满,遂道:“许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神情专注地盯着明田的脸,深情又认真的模样很能博人好感——明田知道他在透过这张脸在看谁。 明田忽而莞尔一笑,她温温婉婉笑起来的模样,更像班倚晴。眸光清澈,酒窝浅浅,仿佛全身都在发着光。 陆秩呼吸一促,心跳加快了些许,随后就听到明田有些冷酷的声音:“爱干不干。” 陆秩哑言,被明田用扫把“赶”出了房门,“嘭”的一声响,门在他面前被狠狠地关上了。陆秩站在门口有些不甘心,踌躇了一下,握着文档和u盘的手有些发抖,他恍惚间,似乎隐隐听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但他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会是她的。 他很清楚门里面的人是谁。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生物老师许明田,不是他的小青梅班倚晴。而且班倚晴也是自小家境优越,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呢? 陆秩头重脚轻地离开了。 屋内,明田单手旋转着扫帚,武地虎虎生威,和从房间里出来的班倚晴说话。 班倚晴瞪着厚厚的黑眼圈,趿拉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看明田的目光带了些亮光:“明姐,你回来啦!对了,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不是苗大壮同学来了?他来了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 苗大壮,其实就是苗鹏飞。奈何其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体型,总是他的外号比真名更能让人记住。 没错,明田和女主班倚晴,咳咳,同居了。 虽然怎么看都有明田这个人故意占妹子便宜的嫌疑……但是不能否认,这是班倚晴欢天喜地的要住进来的,还美名其曰,这个她一见如故的很能打的大姐姐得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明田看着系统提示的班倚晴对她的45点崇拜值随口道:“一个路人。” 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班倚晴对明田就达到了推崇备至的境界。 众多世界中,这是头一个对明田的崇拜值升的这么快的气运之子。当然,这个那日明田偶然间救了班倚晴有关,而后后面的两天,明田利落的态度和不卑不亢洒脱大方的为人更是将刚出象牙塔满心热忱的班倚晴驯的服服帖帖的。 明田想,和班倚晴相比,若是系统能显示配角和路人的崇拜值,只怕苗鹏飞的崇拜值比班倚晴还要高出一大截。 至于男主陆秩……他的崇拜值不提也罢。 明田又问及班倚晴的工作做得如何了。自从明田的直播间被封停之后,班倚晴反而是最痛心疾首的那一个,但是还好她的相机里还有很多证据,所以她仍旧在积极地和平台作斗争,想把明田的账号给找回来。 班倚晴和陆秩简直不像是青梅竹马,但偏偏两人还真是青梅竹马。明田觉得稀奇,比起稍显心机深沉的陆秩,班倚晴简直善良美好的犹如小天使。 除去美貌不说,班倚晴无疑是一个很有善心又很勇敢的姑娘。 众多女主当中,由于环境的打压,少有她这样怀揣着为国为民这般高大上的理想的。明田以前接触过的记者,也多是朱明田导演那一世的,娱乐圈中的娱记,人前谄媚人后猖狂,像班倚晴这样立志揭露社会阴暗面以求帮助更多人的良心记者,倒给明田耳目一新之感。 除去这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外,明田也隐隐有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既能收获男女主的崇拜值,也能很好地“调*教调*教”苗鹏飞。虽然明田觉得苗鹏飞同学现在的状态,无需多加干涉他自己就能慢慢地走上正轨。 将这种稍微涉及到社会阴暗面的事情交给男主陆秩去办,明田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在班倚晴为了现状着急的几乎上火的时候,她还能优哉游哉地教班倚晴关于一些摄影的专业知识,甚至,还能教教她和苗鹏飞一些防身的功夫。 开学第一个月,学校照常开办了选修体育课,每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学生们都能出去放放风体。体育老师不够用,还有很多校外合作的街舞老师上场,甚至明田还看到有老年歌舞团和广场舞扭秧歌佼佼者的退休老师们也入场了。学校的体育老师精通的不少,各个堪称“身怀绝技”,出去老资格的老师们,年轻的也有省队的,甚至有的老师还获得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而在老师们众多的、几乎让学生们挑选的眼花缭乱的课程中,可以说明田的武术课不值得一提。但是偏偏,因为明田上课幽默风趣,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依着颜值、上课方式,吸引了很多学生,以致于学校放出选修体育课的时候,明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生物老师的“体育课”居然是最快被抢满的。 这个选修体育课还是高建国老师建议明田去申报的——明田觉得他大概是被苗鹏飞的精彩演绎给忽悠了。 事后上课明田才知道,来的学生也多半是五班的——还是被苗鹏飞同学给忽悠进来的。 对于这些学生,既然他们想学,明田也不会藏私。只是武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明田只能挑挑拣拣着给这三四十个学生上课,教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要是真拿真刀真剑上场,明田觉得怕是校长都要亲自来全程盯着她上课了。 于是偌大的操场上,无论是球类还是歌舞类课程的学生们,个个都见识到了武术课的可怕。踢腿挥拳,虎虎生威,像模像样。三十多个学生□□练的宛如要上战场打滚的军人,一堂课下来汗流浃背不说,各个面红耳赤,身体发热,精神和身体都极度亢奋。 和旁边打了一个小时太极仿佛要升仙的学生们形成了明显对比。 一整节课下来,四处巡逻的体育组长恁是来了好几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田课上的学生看,似乎是生怕明田把这群精力过剩的学生们给操练的进医务室了一样。 气运之子陆秩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不到一周的时间,明田就收到了后续。 结果自然是令人满意的。 被封存了将近一周的直播内容被网上的“正义使者”揭露了,受害者声泪齐下的声明和哭诉让网友们潸然泪下,而叫嚣着“系兄弟就来砍我”的胖子和黑衣人们的几乎无罪释放的下场更是让一干侠勇双全、喷人专家的网友们忿忿不平。 时隔将近十天后,这事终于大火了,或者说,爆了。而相应的,明田的直播账号也被平台迫于压力解封了,她随手注册的账号一*夜间涨粉百万,唯一的一个视频下面尽是网友们或歌颂称赞或愤慨不平或浑水摸鱼的评论。明田都视而不见。倒是班倚晴,发现视频火了之后很是庆幸明田没有把她们几个人的脸拍进去,这样以前的那些人就不会发现她的行踪。 班倚晴觉得班父的入狱和班家的倒台和陆家有关,这也是她拒绝陆秩表白的原因。哪怕青梅竹马互相暗恋,但她自认为还是很有操守的,绝不可能和仇人之子谈恋爱。明田将这件事看的清清楚楚。 好一场轰轰烈烈的□□除恶活动。 在幕后默默牵引着一切的陆秩也算是下了狠力的,好在他的初衷是好的,陆家同意了他的做法,是以胖子和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才像拔萝卜一样接二连三地被扯了出来。 渐渐地,视频里头的三人被网友们戏称为“三剑客”,而全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明田,更是成为不少网友心心切切想要找到的“侠客”。 网上闹的沸沸腾腾,明田的生活多是在校园,除了时常被学生们惊呼围着,倒是没什么不同。又过了小半个月,当陆秩终于又有时间来联系到明田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明田的认可,双方约了一个时间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19:41:39~2020-02-14 19: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离成功就差100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许明田 第五十九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10 青山市很普通的一家私房菜馆, 仿古建筑映衬在斜阳秋晖里, 白墙黑瓦间前的青竹郁郁青青,与隔壁一条街上的灯红酒绿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里不能进车,明田是带着苗鹏飞走进来的。进了包厢, 看见的是抱着鲜花扬着笑脸看起来更为英俊年轻的陆秩。当看到明田身后跟着进来的苗鹏飞的时候, 他微抬的脸上的温柔笑意明显有了几分僵硬。 明田的神色极其自然,她像看不见陆秩的尴尬和些微不知所措似的,朝陆秩点头示意,至于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苗鹏飞,在陆秩看来,表现的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两眼滴溜溜地转动, 一直在观察着包厢里的环境。 虽然苗鹏飞没有穿着校服, 但是脸上的青涩和稚嫩还是被陆秩这样的人精一眼看了出来。他问:“这是你的弟弟?”问的虽然是弟弟, 但是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他知道这不是。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毕竟他已经将原身许明田的家庭状况调查的清清楚楚了。陆秩向来是坚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 他将许明田视为自己的猎物,自然是早已对她的习性和周遭的环境调查的了如指掌了。 他将许明田视为自己的猎物, 坚信向来出手不落空的自己会赢得美人心,甚至可以慢慢地调*教她,将她养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模样。万万没想到,在明田的心里,他反而才是自己的猎物,并且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 明田就已经把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不提陆秩身为气运之子的男主光环,便是他黑白通吃的家世、对原身许明田的势在必得和对女主班倚晴的念念不忘,就注定了他会是明田剑指黑暗的最好利刃。 做一个现代都市里的侠客,想来也挺不错的。 明田本来没有这个想法,她只是想着把苗鹏飞培养成才,再另想办法将男女主收入麾下,但是如今女主班倚晴自动撞上来,她也就没有什么可抗拒的了。班倚晴虽然看着软萌软萌的,但她内里的想法和本身的意志力,比明田见过的许多女主都要宏伟和坚韧。 她既是这般一个可爱又勇敢的人,明田自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看着苗鹏飞将门合上,明田朝陆秩笑着点点头道:“陆先生,这是我的学生苗鹏飞。”顿了下,明田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的。”这话说的实在语焉不详,映衬着陆秩来此的目的,倒是显得有几分暧*昧不清了。 陆秩的目光顿时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在他看来,这便是许明田给他的一个保证了:看来,猎物已经乖乖的进了他的陷阱。 但是在苗鹏飞看来,就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意味,他楞了一下,随后看陆秩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挑剔和不满,甚至还要一丝丝的嫌弃:“就他这个身板?”耿直如苗鹏飞,有话直说的直肠子性子一下子就让陆秩沉了脸色。 陆秩强压下心头的不满,抿唇一笑,俊朗的面孔显露无疑,他开始和明田交谈起来,挑选的都是原身许明田喜欢的话题:生物学。 当然,这也是学渣苗鹏飞最讨厌的话题。 苗鹏飞有些坐立不安地待在包厢里听着两个成年人谈论起学习,不过听着两人刚讲了五分钟,就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大了,甚至嗡嗡作响,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看了眼手腕上明田送的那块电子表,笑了笑,直接站起身来:“明姐,我去上个厕所。” 明田朝他点点头,嘴角带笑,眼眸中有着让人精神一震的鼓励意味。苗鹏飞顿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不得不说偶像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而正能量的偶像更能将青少年往积极的路上带。哪怕明田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苗鹏飞这小子把她当成了人生偶像、精神导师——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在明田的掌握中。 苗鹏飞刚出去,就碰见了拿着菜单进来的服务员,他顿了下脚,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正在和陆秩这个笑面狐狸攀谈的明田,道:“正好,我先看看菜单。”说着,他飞快地理了理身上新买的外套,咳了一声拿起菜单翻看起来。 他翻得有些快,前面几页基本上是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翻看到倒数几页,神色有些忐忑的顿了下,几乎算得上书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了。他问面前笑着等着的服务员:“这些菜……都是真的吗?” “客人您放心,我们这里价格实惠童叟无欺,货物来源也都是可以查的到的,有很多客人都是回头客,吃了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的。”服务员的声音非常甜美,但是看着菜谱上的画面,苗鹏飞只觉得有些反胃。他神色有些难看的把菜单塞到服务员手上,立马逃之夭夭。 明田很没有诚意地道歉:“苗鹏飞也太没有礼貌了些。” 不过第一次见面,陆秩就像是与苗鹏飞相熟很久了似的,朝明田浅笑:“到底还是个孩子,毛毛躁躁些也无妨。”虽然不知道许明田带着一个学生来这里的目的,但是顺着她的毛捋,那是绝对没错的。 略说了几句,他招手拿了菜单让明田点菜。明田客套也不客套一句,直接问服务员:“我听说你们这里的特色菜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不知道有些什么?”末了明田看着陆秩眨了眨眼,又加了句:“钱不是问题。” 陆秩看着明田这幅作派,心下很是不舒服,心想,到底只是个西贝货,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作态,比不得他的倚晴。 班倚晴从来都是温柔善良的,这些身外之物,她向来都不放在眼里的。 陆秩心思绕转间,就没放多少心思在点菜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明田就已经和那服务员三言两语间就点了好几样菜,连菜单的边边都没让他挨着。 两人话语间之极其熟稔,点菜间之极其熟练,态度间之极其祥和,氛围间之极其和谐,几乎让陆秩以为许明田是个饭托了。 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陆秩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来。 服务员离开之后,看着明田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陆秩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了些,这时候,明田突然道:“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过陆先生呢。” “不过举手之劳,许小姐客气了。”陆秩笑道,俊朗的面容,温和的语气,温柔的表情和醉人的眼神几乎能让一个初入社会的女孩一眼沉迷。 明田将他刻意的放电和美色*诱*惑视若无睹,面色坦然地继续道:“果真不愧是号称黑白通吃的陆家大少,陆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 陆秩的眼神微眯,心下一顿,对许明田的不喜更甚,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么一个替身玩*偶,遂笑而不语。 明田开门见山道:“我原先以为陆先生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却也没想到还是能屈能伸的,胆子也还行。”陆秩愈发不明白明田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了,他心下愈发不安。 明田又道:“经过我们的再三测试,我现在正式通知陆先生一句,你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考验,足够有资格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陆秩心下顿时一个疙瘩,觉得自己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他现在开始猜测,莫不是许明田还有另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就是某个邪教组织的小头脑? 不得不说陆秩的脑洞还是很大的,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立刻下定决心决然不能让自己有这样的□□——不是为了自家公司的股票,仅仅是为了让圈内的损友知道后会成为他们的一大笑柄。 陆秩缓缓站起身来,明田端着面前的茶杯咋了一口,终于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太理解我说的意思,但是你只要见到一个人,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陆秩起身毫不客气地道:“许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下午还和别人有约,实在不好意思——” “就是陆家在青山市的分公司倒闭了,我确定,你也还是留在这里更好。”明田笑道,伸出一指点在陆秩的胳膊上。 他胳膊上顿时一麻,随后就觉得自己身子仿佛有些僵硬了,是那种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后的供血不足引起的肌肉麻痹。这全身的麻痹僵持了很久,他只能向后退一步哐当一声砸在了身后的木质椅子上。 砸的还挺痛,陆秩眉眼狠狠地皱了一下。 他看明田的目光再没了之前佯装的含情脉脉,而是带了一些冷意。 他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 后悔狂妄自大以为自己能掌控这个其貌不扬的许明田,后悔自己孤身一人赴宴而不是让保镖和助理跟着他来。总之,向来一帆风顺惯了的陆大少陆秩,这个时候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恐惧——不是对明田的恐惧,而是对事情发展超出他的掌控的不安。 “你不安什么?”明田继续喝茶,神情动作仍旧和方才一般无二,甚至和她进来时的神态都没有太大变化。明田感慨似的说了一句:“这样刺激的事情,恐怕陆秩你以后还会感受的更多。” 这次她没有再称呼陆秩为陆先生了,难道是撕破脸皮了?陆秩不安地想到。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是京都的谁派来的?难道你就这么自信,我没有留有后手?陆家的手段,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无论黑道白道都有我们的势力,若你当真对我做了什么,便是你自己不在乎,难道你也不在乎你的父母了吗?” 陆秩噼里啪啦地把一通问题全部甩了出来,又放话威胁了一通妄图激起明田的愤怒不安让她透露更多的消息,遂他说完后紧紧地盯着明田的神色——但是让他失望了,便是这般放狠话,几乎算得上是撕破脸皮了,面前这慢悠悠地喝茶的女子,却是半点儿也不受他的影响似的,神态自若,极其放松。 静默了不到三分钟,明田手里的茶刚好喝完,包厢传来叩门声,随后吱呀一声门开了,苗鹏飞走了进来。他也没多看陆秩几眼,径自道:“明姐,晴姐已经拍到一些照片了,但是她说证据不够还要去后厨看看才行,但是这一路上都有监控,她说得你去才行。” 明田搁下了手里的茶杯,拿起放在一边的包,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正是傍晚18:10,她从包里面开始往外掏东西:“我先出去一趟,等18:17的时候你去一楼包厢东走廊接你晴姐上来,大概18:30之前就会陆陆续续地上辅菜,我们不等上主菜了,等18:45的时候就会有饭店经理给你们道歉结账,到时候你们就直接离开,不用等我。” “你们要做什么?”陆秩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发问。 明田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吩咐苗鹏飞:“等会儿他们两个要是打起来了,你别拦着你晴姐。要是到了时间他俩不想走,你得拉着他们走。” 苗鹏飞一头雾水,还是点头答应了。明田穿上来时的外套戴上贝雷帽顺了顺头发,拉开房门走出去,随后在后门的院落处找到了班倚晴,两人快速地换了一身衣服,随后明田目送着她进了大门,自己则架好脖子上的微型摄像机,看了眼挂满了电网的院墙,露出一抹稍显阴测测的极其符合大反派气质的笑。 陆秩在包厢里垂头坐着,脑子里想七想八的,苗鹏飞已经出去接人了,他有些不太理解明田方才的意思,只能隐隐猜测对方大概是要绑架自己的——还要躲开监控什么的,肯定是要绑架他的了!仿佛等了许久,门被叩开,陆秩猛然一抬头,看见许明田和苗鹏飞陆续走了进来,他率先开口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回复他的,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嗓音,那人抬头,目露不可思议,恍惚般的呢喃了一句:“陆、陆秩?” 明田又开了直播,以托马斯回旋转的方式,好吧,是以武侠电影里大侠们飞檐走壁的姿势翻进了院墙——院墙又不是封闭型的,电网对她毫无作用。她轻咳一声,开始小声直播:“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探访青山市有名的小虎私房菜厨房的奥秘。” 她遮了面容,理了理身上挂着的东西,看了眼后厨的布局,正大光明的走了进去。 蹲守直播间的网友顿时炸开了锅。 “神秘三剑客再开直播,竟是成了美食主播?” “某著名美食直播竟然夜探著名私家菜馆,竟是为哪般?” 沙雕网友们开始了脑洞放飞。 “呵退~?这莫不是十里坡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 “夜探民宅,已举报,不谢!” “别举报啊!好不容易来点刺激的直播!” 沙雕网友们的注意力渐渐被带偏,但很快,当明田溜进后厨的时候,镜头随着明田的身躯转向处理活物的水池,直播间炸锅了。 近十万网友在线呕吐,鬼狐狼嚎一通引来了更多人的关注,后面来的人又因为看见直播间的内容而在此鬼狐狼嚎在线哇哇——还没坚持两分钟,明田的直播间就又被封了,原因是传播血腥内容。闻风而来的网友们看着黑屏哇哇的乱叫,早来的网友给后来的网友解释,各个说要戳瞎了双眼,后来的网友又是庆幸又是失望,众多沙雕网友齐聚,没过多久就将这件事顶上了热搜。 #在线直播穿山甲脱甲下锅# #三剑客再出业绩揭露野味餐馆非法逮捕售卖保护动物# #这样的补肾私房菜你敢吃吗# 这样火爆的新闻,顿时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这次恰巧就引起了餐馆老客人的注意,有些客人看到了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还是视若无睹,顶多是加快了进食速度——在警察来之前把东西吃完:付了钱的,不能不吃啊! 毕竟是老客人了,一回二回三回的回头客,焉能不知这家私房菜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是打着法律的擦边球,不太当回事罢了。 明田侧身拍着视频,后厨房仍旧有条不紊的起锅烧水下肉,大小师傅们动作非常流畅,一看便知是做熟了的、做惯了的。这时,一个领班的服务员着急着慌地冲进来喊道:“王师傅,有人在厨房偷拍!” 后厨房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应声的王师傅神色一变,忙把手里拿着的一壶黑油泼在了水池中,还不忘空出一手指挥:“快!别让我们的地沟油被发现了!” 躲在暗处的明田:??? 私房菜的事情比起上次的拐卖人口来说不过是一叠小菜,明田几人很快就完好无损的离开了现场。坐在同一辆五菱宏光中,苗鹏飞仍旧有些憨里傻气的拿着相机看,边看边呵呵的笑个不停,班倚晴和陆秩之间仍旧是沉默着,不过这沉默却显得有几分诡异。 明田没心思给两人做知心姐姐,一边开车一边吩咐:“今天的直播比上次封的还快,看来我们不能在别人的平台上做直播,得自己开家公司才行。” 反应过来明田的举措代表了什么,班倚晴神色一变,喊道:“明姐!我不想和这个人渣一起做事!” 陆秩没出声,嘴唇紧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班倚晴。 明田道:“哦,他现在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你放心,平白无事不会让他这个大少爷出来办事的,他就负责后勤工作。反正这个人,现在是撵也撵不走的。” 苗鹏飞多嘴问了一句:“明姐,为什么他是撵也撵不走?他欠我们钱了?” 明田哈哈大笑:“哈哈,是的,陆秩欠了我们很多钱。” 陆秩回头恶狠狠地对着苗鹏飞道:“作为见面礼,我会让助理给你买一箱子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苗鹏飞的脸霎时间就白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房间里谈了什么——明田问苗鹏飞也不知道,这孩子早就被两人赶到走廊上站着去了——但是两人之间除了诡异的低气压外,对于明田的安排居然也没有丝毫的反抗和不满。苗鹏飞同学对明田的这项特殊能力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一直缠着她问个不停,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明田公报私仇的多布置了两套生物试卷。 身为生物课代表,要是苗鹏飞的生物课成绩还不能及格的话——他似乎已经料想到了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 成立直播平台和后续的事情明田就放心的交给了班倚晴和陆秩去办——主要是陆秩在做这件事。明田和苗鹏飞回了学校,教书的教书,上学的上学风平浪静了没两周就迎来了学校的体育节。 哪怕直播平台上没有露面,但是经过苗鹏飞同学的一番宣传,还有民警同志们送来的表彰证书,以及明田教导学生们武术课的姿态,已经足够让明田成为青山一高的明星老师了。面对这样一个“文武双全”还长得好看的体育老师,咳咳,应该是生物老师,明田受到了很多学生的喜爱。 恰逢其会,体育节就有一个文艺汇演的模式,介时,扭秧歌的学生扭秧歌,跆拳道呵的虎虎生威,太极拳广场舞街舞瑜伽的一起上,但是压轴的还是明田的武术班。 看着场地上学生们练着拳脚功夫,整齐划一不说,看那胳膊和腿部的力量,看得体育组的老师评为们直点头,更有甚者,已经忍不住跟着比划了起来。 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时日尚浅,但魔鬼一般的操练还是让这三十多个学生有了和别的学生们显然不一样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在腿脚比划起来的时候。 明田站在一旁,笑着看学生们的表演,看一旁高建国老师眯了眼,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下大为熨帖,忍不住问道:“高老师,您教了几十年书了,这些学生的精神面貌就这么让您感动吗?” 高建国老师摇摇头,用一种委屈至极的嗓音道:“许老师,不是这个,我只是在想,哪怕老赵家里再有钱呢他爸在东莞开工厂呢,也不能这么折腾啊。我一个月都收了他六部手机了,这是哪里还有的手机呢?” 明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着学生群中专注地举着手机录像的苗鹏飞的死党老赵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19:39:02~2020-02-16 16:0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容仙的傻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许明田 第六十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11 学校对于体育节还是很重视的, 各种兴趣体育课的成效要拿出来大比拼, 每个开班的老师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对着兴趣班上的学生们耳提面令,现场可谓是一片火热。 唯独明田, 优哉游哉的跟着几个班主任在一旁看戏, 看的旁边的太极拳跆拳道老师们双眼冒光,纷纷认为自己要失了这一大劲敌。奈何,武术班的学生们一上场,众多老师们就知道,完全比不了。瞧人家学生们的精神状态,再看看自己学生们的动作比划, 还不如去跳小苹果呢, 至少整齐划一的够得集体印象分了。 三十多个学生的武术表演, 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花架子, 而是实打实的,学生们的拳脚比划, 武的虎虎生威,只是到底是学习的时间尚短, 在明田的眼里只能勉强算入了流派。 这一招武术表演多多少少还是震惊了不少学校的师生,当天表演完明田就被体育组长拉去见了校长。 体育组长是个体型壮硕的男人,胸肌大的让学生们啧啧称奇,他往校长办公室一站,直接能把明田的身躯完全挡住了。他激动的朝校长说了半天让学生们课间操习武的好处,最后等校长要来见明田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把明田从身后推上前来。 校长看着还不到体育组长的腰一半粗细的看着就娇软可爱风的生物老师许明田, 再看看一脸荣光略带崇拜之色看着她的壮硕体育老师,忍不住取下眼镜擦了擦。 奇了怪哉,他戴的该是近视眼镜而不是哈哈镜才对。 体育组长对学生们课间操的跑操怨念很大,掰着手指头给校长数数:“去年二中课间操跳的小苹果,三中那是拿着书哇哇的念,咱们一中好歹也是个重点高中,怎么着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啊!” 体育组长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别的学校的课间操,一边怨念自己学校课间操的陈旧老套:“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什么鬼的雏鹰飞翔,人家现在都讲究一个特色教育!您看看,看看!现在有正好的武术老师在这里,我们不用真是太可惜了!” 看着校长仍旧在擦着眼睛,体育组长忍不住一声嗷嗷干嚎,吓得本来有些走神*的明田和校长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体育组长一把将明田扯上前来,说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体育组长干嚎着,嗓门尤其大,但眼泪硬是流不出一滴,若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这一幕,怕是要以为体育组长下一个动作就是趴伏在地上抱着校长的大*腿开始念“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的名句了。 拜体育组长的演技和鳄鱼的眼泪所赐,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校长和一干学校领导商量了下,在下一次周三的教师会议开了不到三分钟时就下定决心通过了体育老师的提议。 在现场做笔记的明田一脸懵逼,随后就被委以重任了。感受到各位老师们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在学校被习惯性地注视着的明田扯起嘴角笑了笑。她心里不禁叹服,她现在的演技已经到达臻化境,比只会干嚎着没有眼泪的体育组长高多了。 学校的运动会开完没多久,就又放了假。有气运之子陆秩出手开公司,明田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班倚晴对此颇有微词,但经过明田的一番劝导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这劝导后的效果,在明田看来可能是有些过了…… 经明田一番“劝导”后,班倚晴的这股认真劲已经达到了让人侧目万分诧异的地步,一天三次分早中晚的问候陆秩关于直播公司的进度,闲暇时间还要按着明田给她安排的各种课程各种学习充实自己,除此之外还要每天不分早晚的或外出或上网找寻新闻热点。 明田也是服了她了,精力充沛至此,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每天都打了鸡血。反观苗鹏飞,也是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的,学习学习再学习,苗鹏飞这每天学习的都瘦了。苗大壮都变成苗健壮了,甚至苗鹏飞还说他*妈妈都忍不住要给他煲鸡汤,说是儿子读书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陆秩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明田仅有的两次直播因为各种原因被下架封禁后,她就有了成立一个自己的直播平台的想法,好在拜气运之子陆秩所赐,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很少有陆家办不到的事情。 于是只用了一个星期,一个像模像样的互联网公司就成立了。而且陆秩也是真舍得打广告营销,借着前段时间“三剑客”的流量运道,他干脆就以三剑客为公司的名字,将这件事炒的火热,几乎已经到了一个全网民皆知的地步了。 小道消息都传言这是某个家底深厚的富二代砸重金要给之前的三剑客出道了,相传三剑客中的某一个要出来做网红了——毕竟现在直播大家都求的是一个“红”字,有不少不嫌事大的人都说三剑客的内容不过是有剧本的演戏,完全将之后的警方通告和申明弃之脑后了。这些小道消息还传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的,看在的班倚晴又好气又好笑地将此事告知了明田和苗鹏飞。 明田倒是不以为意,她的直播内容都是对己方人马做了信息模糊处理的,不仅没有露出脸和别的身份信息,就连声音都开了变音器。除了学校的几个老师和同学能通过之前警方送到学校的表彰能猜到一二外,外人根本就发现不了她们的身份。而且明田对出不出名倒是不甚在意,毕竟怎么说也是做过一次举世闻名的大导演了,对娱乐圈的那一套也有了几分经验,她深知人怕出名后的结果,对于这次直播,也是尽量的避免暴露身份从而给自己带来许多生活上的困扰。而且,把男主陆秩和女主班倚晴收拢到自己身边,那想什么时候出手就什么时候出手,而且装逼更有第一手的快感,可比让他们从直播上看到自己装逼要来得震撼的多——明田这么想,忽而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这到底算不算“精准装逼”了? 话糙理不糙,明田自恋的觉得,自己的这套,无论是思想高度还是实施方法乃至最后的结果,都是极好的。 公司新成立,本该是事务繁多,但陆秩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来接触“三剑客”(接触心上人班倚晴),干脆重金聘请了职业经理人来代管公司——这还算负责的了,要不是因为苗鹏飞看他不顺眼不喜欢让他成天的跟在明田和班倚晴身后,他甚至连陆氏的青山市分公司都想当个甩手掌柜,整日里就恨不能做班倚晴的影子和跟屁虫。 话说,当后来知道班倚晴和苗鹏飞关系亲密的似亲姐弟,而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因为送了苗鹏飞一箱子《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得罪了这位可能的“小舅子”后,陆秩的悔恨心情,简直是可以写满苗鹏飞的所有草稿纸。 至少在明田看来,陆秩想要讨好苗鹏飞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给苗母介绍工作还不算什么——要不是明田就是苗鹏飞的生物老师,明田怕他都能给苗鹏飞买一箱子手机平板以希望他早日超越老赵同学成为五班最为土豪的学生。 青山市西郊有着一片连绵不绝的青山,山上遍殖青竹、红枫,是个夏日纳凉秋日赏景的好去处,趁着这次双休,明田开着五菱宏光带着几人出去赏玩。而在摆脱了两个公司的业务后,陆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跟了上来——他用重金“贿赂”了苗鹏飞,又自觉承担了所有活动的花费,才能舔着脸上了明田的五菱宏光。 坐在副驾驶上,苗鹏飞一边用陆秩送的平板上网课一边正大光明地看后视镜里的后座上泾渭分明的两人,一边愤愤地咬手指心里嘀咕:舔狗不得house! 陆秩还是第一次坐这类在他看来很是低廉颠簸的小轿车,脸色不比上次坐在明田小电驴后座上蹲着来的好看,有些蜡黄不说,还整个人抿唇皱眉,看着就是一副便秘的神色。不过因为晕车和不舒服,他罕见的受到了班倚晴的照顾——给了他一个橘子。不过一个举手之劳,顿时喜得陆秩险些找不着北,傻笑着一路上只顾着看身边的班倚晴,眼神含情脉脉不说,气氛暧*昧诡异的整个车内都充斥着粉红泡沫。 到底心里是有情的,多年青梅竹马,哪怕心里有芥蒂呢,如今也算在同一个人(明田)的手底下办事了,多多少少算得上同事了,看他难受班倚晴心里也觉得不好受,所以才递过去一个橘子。递过去了之后,再看陆秩这副智商已经被五菱宏光碾碎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怕是让他误会了:他不会是以为这就是两人和好的契机了吧? 班倚晴心下忐忑,又被陆秩赤*裸裸的目光看的脸色微红,故意打开了车窗透气。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两边青竹往后倒,风呼呼地往车里头倒灌,带着些山间秋意的冷,多多少少让班倚晴冷静了下。只是一边那火*辣辣的注视多少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很。 坐在副驾驶上的苗鹏飞忽然开口说话了:“诶,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姐。” 一直导航开车,看着前头大巴车沉思的明田勾唇笑道:“怎么就不好过了?五班的学生谁还能和你一样双休出来爬山的?” “诶,那倒不是这件事,是另一件事。”苗鹏飞笑嘻嘻道,目光扫了一眼后视镜里头气氛诡异的班倚晴和陆秩,开口道:“都说中学时期的恋爱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我现在觉得就老赵那发展趋势,难说,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谈过多少任女朋友了。” “我看你那是嫉妒吧!”班倚晴调侃道。 苗鹏飞侧身看后座上的两人,上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后背上,暖洋洋的一片:“今时不同往日了晴姐。” 苗鹏飞的脸上显出几分嘚瑟:“想我以前进青山一高的时候,想的那是打倒高二的那帮学长学姐,争取早日做青山一高的扛把子,根本没想着要在学校里谈恋爱什么的……” 他嘿嘿一笑,胖的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现在么,我当日的愿望早就实现了!这也多亏了明姐,晴姐你是不知道,在我们学校许老师的人气有多高,武术课上多少同学甚至是老师跑过来学艺的!靠着明姐指点的两招,我上次那是轻轻松松就把高二的那帮子学生给揍趴下了——” “咳咳。”明田轻咳一声。 苗鹏飞仿佛这才想起来明田也是学校的老师似的,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头,脸上显出一种憨厚的笑意来。他悄悄地瞥了眼明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学校这类校园霸凌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个子到底是不是武术课的旁听生!要是真在厕所或是小树林里头打起来,你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班倚晴又忍不住问:“按理说,要是学校的师生们都学了武术,那不是打架斗殴事件会越来越多吗?而且相比较而言,身形越壮硕的学生,学了武术之后的效果才会越明显吧?” 苗鹏飞呵呵一笑,这时候的他显得比之方才更多了几分自得,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明田一眼,见她仍旧在专心开车,放宽了心,牟足了劲往后探头悄声对班倚晴道:“那是因为现在学校有我这个做大哥的镇场子了!” 明田听着两人的窃窃私语,忍不住笑了笑。 陆秩冷哼了一声,不过没有人理会他,他自得没趣的冷了神色,看着班倚晴和苗鹏飞两人说说笑笑,愈发觉得胸口像是闷了一团气的。正这时,一个急转弯,他身形一晃,脑袋晕乎乎的又拿出橘子止吐,想起这是班倚晴关心送自己的,心下又舒坦了很多。 苗鹏飞继续道:“咳咳,这校园扛把子的事情,说多了也没意思。我要说的还是我同桌老赵,他这次我估计是要玩真的了。” “什么玩真的?”班倚晴好奇地问。 苗鹏飞扫了眼一旁阴沉着脸色抱着一个橘子使劲闻的陆秩,笑道:“这还用说?他是个体育生,家里又有钱,不用认真读书也不用想什么扛把子的事情,他现在啊,在追隔壁班的生物课代表呢!” 苗鹏飞的目光在陆秩身上停顿了下,随后又放在了班倚晴身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意:“隔壁班的生物课代表可是他们的班花,长得又白又高,学习成绩也好,我们班上有不少人都喜欢她呢,我看老赵这次很玄。但是没想到,他这次还真是认真的了,下课就跑隔壁班教室门口见人家,每天早上给人家带早餐买牛奶,前两天还找我们班学习委员学怎么写情书呢!这些也就算了,可他居然!堂堂一个体育生每天惦记着给隔壁班的饮水机换水,帮隔壁班抱生物作业本!” 苗鹏飞一脸忿忿不平:“好歹我也是他哥们,他都没帮我抱过生物作业本,却颠颠的跑去给隔壁班抱作业!老赵这个叛徒!” 末了,苗鹏飞道出一句精髓:“哼,谈恋爱中的舔狗!舔狗不得好死!”他忿忿的念叨着,眼睛却在陆秩和班倚晴身上逡巡。 苗鹏飞的这般行为实在是太显眼了,就算班倚晴想装作听不懂他的醉翁之意也不行了,猛然一下子红了脸,干脆将座椅底下的一篮子橘子举了过去:“给,鹏飞你还在读书,多吃点橘子补充维生素。” 陆秩呆滞地看着班倚晴将一整篮橘子都搬给了苗鹏飞,突然就觉得手里的橘子,它,就没那么香了。 明田轻笑一声,仿佛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似的,只说了一句:“隔壁班不就是六班?” 苗鹏飞浑身一窒,这才想起来,许老师还是六班的生物老师来着。完了完了,老赵啊老赵,兄弟我对不住你啊,为了防范陆秩这头舔狗不小心暴露了你的舔狗本质。 不过明田没空搭理苗鹏飞和老赵的爱恨情仇,只是捏紧了方向盘,眼睛看着前头的车辆带了光:“前面就是号称九十八道湾的地方了,我要弯道超车了,你们坐稳!” 话音刚落,五菱宏光发出一阵轰鸣声,随即速度飙升向前飞去。 陆秩被这加速吓了一跳,手中的橘子险些没被甩出窗外去,他牢牢地抓住车里的栏杆,只觉得胃部上下左右晃动的厉害,车窗外的狂风呼呼地往里头灌,将他精心准备的发型吹得成了鸡窝。 冷风无情的往脸上打。 一片青色的竹林中,一条蜿蜒的道路在山上如蛇形盘步,几辆车在山路上行驶,两辆大巴车开头,一辆豪华的跑车,剩下的一辆就是明田的五菱宏光。 明田本来一直远远地缀在这三辆车的后面,但眼看着就要翻过了这一辆车,她突然加速,将前头的大巴车司机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大巴车司机更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五菱宏光就一下子加塞到了两辆大巴中间。 滴滴声不停。 落后的大巴司机被明田的这一手气的不行,直将喇叭摁的不停地响,随后眼睁睁地看着在下一个弯道,五菱宏光又超过了前面的一辆大巴车。 大巴车司机:发生了什么?我是在盘山公路上吗? 直到车上的乘客们议论纷纷的声音传来,大巴车司机才恍然地抹了把汗,随后看了眼车上挂着的饰品,满脸虔诚的道:“还好有主保有着我。这样一个随意超车的人,主啊,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同类,请您晚上让这个五菱宏光的司机下地狱吧。”他满脸虔诚,眸光真诚,嘴里却说着恶毒至极的话,诡异的是,这一幕居然十分和谐。 现在堵在明田前面的就剩那一辆豪华跑车了。 跑车司机很快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不是大巴车,而是一辆非常陌生的五菱宏光,他诧异了下,随后冷笑一声,加快了速度。但是让他诧异的是,在这样危险的弯道山路上,跑车加速起来居然还没有甩掉一个五菱宏光? 车内的陆秩被颠的脸色发白,他刚刚往外头看的一眼就看见了悬崖——他们在悬崖上超车!陆秩不是没有飙过跑车,甚至他前两年玩得起劲的时候,帝都地下飙车那玩的才叫一个疯狂,但从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开着一辆五菱宏光就敢在盘山公路上超车的! 他扭头看身边的班倚晴,见她虽然也是牢牢地抓住了身前座椅的栏杆,脸上却没多少惊慌失措,不禁心里涌起一股无以言表的滋味——难怪倚晴不接受自己了,不就是区区一个超车和飙车吗?他怎么就那么胆小呢!倚晴都可以,就连苗鹏飞这个愣小子也可以,为什么他就不行!? 陆秩的心情暂且不表,反正明田玩的还是挺开心。虽然这项活动太过危险,也显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五菱宏光能飙车赢过一辆豪车,还是挺不可思议的。 明田超过豪车之后,本来该是一骑绝尘的,但她偏不,速度刚刚好卡在豪车车主要超车未超车的坎上,这一路下来直把后头的豪车司机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化身奥特曼就地突突了前头那看着就碍眼的五菱宏光。 及至刚到了景区停好车,豪车司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喊上几个兄弟就朝着明田这边奔了过来。 苗鹏飞崇拜的看着明田道:“明姐,你的车技……也太厉害了吧,能不能教我?” 明田从他怀里的篮子里拿出一个橘子,边剥皮边道:“你这话很有歧义啊。不过你想多了,无论是哪种车技,都得等你高中毕业成年了再说。” “啊?”苗鹏飞疑惑到,随后就看见明田打开驾驶座的车窗,将手上的橘子皮一把扔了出去,他眼神很好,一眼就看见明田的橘子皮直直地朝着一个朝着他们走来的中年男子身上飞了过去。 第61章 许明田 第六十一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12 “唉哟!”一声惊呼, 随即“啪叽”一声, 苗鹏飞眼睁睁地看着那中年男子摔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不仅如此, 他还将他身后的打扮的颇为得体的一男一女也顺带着摔倒在地。 苗鹏飞目瞪口呆, 再顺着车窗看了眼,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是那辆看着很眼熟的黑色跑车。 咦,真惨。 苗鹏飞心想,心里默默为他们默哀了三秒钟。 “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好像听到哪里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另一侧滑开车门的班倚晴疑惑道。 明田出来伸了个懒腰,淡定自若地用脚踢飞了被中年男子脚踩后滑到身前的橘子皮,无视了身后闪着杀人目光的三人, 绕过车身走到班倚晴身侧淡淡道:“不知道。” 苗鹏飞一脸惊愕又懵逼的看着明田, 随后恍然大悟似的闭了嘴, 也不再将目光放在那三人身上。 四人出来, 朝着景区里走,丝毫没有理会摔倒在一旁哎呦叫唤的几人。 班倚晴隐隐听到了些什么, 又疑惑地道:“明姐,是不是有人在喊我们啊?” 察觉到什么的陆秩往后看了看, 被苗鹏飞一把又转了过来,他道:“陆大少爷,你刚刚不是晕车了么,怎么还这么有精神啊。” 明田调笑道:“兴许是你的粉丝在喊你。” 说到粉丝,班倚晴终于来了劲,开始絮絮叨叨地给苗鹏飞念叨她未来的构思和猜想, 还时不时地口动艾特陆秩让他记着一条条想法,已是将方才的蹊跷之处忘了个干净。陆秩见状,哪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能当做不知的将其抛诸脑后。 四人买了票,在景区里逛起来。正值金秋十月,漫山遍野香枫染红,景区的人不少,但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一伙穿着白衣服、头上挂着黑色项链的旅行团。这伙旅行团就是方才两个大巴上的人,来了将近百个,口音纷杂,年龄大多在五六十岁左右。一看就像是一帮退休老人组团出来旅行的,除了精神状态异常兴奋和行为举止有些神神叨叨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旅行团的跟上来了,豪车里的人也跟了上来,不过他们看起来就是面色沉沉、一脸土色,一看便知是在哪里触了霉头。看见明田几人,那三人立马奔了过来,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明田卷起了袖子。 白皙的左臂上,一块青龙纹身格外的显眼。 这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咋还在身上搞纹身呢? 中年男子以自己古板的老思想猜测到,不过很快就觉得自己真相了:敢在山道上不要命的开着五菱宏光开车飙车,身上纹点什么东西好像也很正常啊。 就算这样,他也要找他们理论理论,怀着这样的心思,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属下继续行前,就听到那小姑娘问身边的一个大个头:“大壮,你已经称霸整个青山一高了,打算什么时候一统整个青山的高中啊?” “嘿嘿。”那个被叫做大壮的大高个憨厚一笑,“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明姐。”许是爬山有些热了,他掀开后头的衬衫凉快凉快,这一掀开,就让中年男子看到了他身上的一块纹身——嗯?好像是一头粉红色的猪?这纹身虽然看着幼稚,但两人的对话却一点也不幼稚,充满了大姐头和大哥大的气质,中年男子的脚步有些迟疑了。 随后中年男子听到那被称作明姐的大姐头又问了一句:“哦,是这样吗?那你打算带多少兄弟去围攻啊?” “大壮”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嘿!就咱们这身打架的本领,随便带个七*八十个兄弟就够了!到那时候对方来两百个我们都不怕的!” “哥,我们怎么不走了?”身后的小跟班悄声问。 中年男子愤愤地挥了挥手,用无比憋屈却又认怂的语气道:“回去!归队!” 听到明田和苗鹏飞奇怪的对话的班倚晴,终于忍不住问道:“明姐,大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是在说大壮称霸青山一高的事情吗?”问完了,班倚晴忧心忡忡地对明田道:“明姐,你好歹也算是个老师,怎么这么做呢?你这不是支持校园暴力吗?你这样会让多少学生寒心啊!” 明田轻咳一声,拍了拍班倚晴的肩膀:“倚晴,你别多想,这些事,我和大壮有些分寸,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陆秩在一旁酸言酸语:“说大话谁不会。” 在一行人诡异的气氛当中,几人开始游玩了起来。游玩至山脚,旅行团这边的一群中老年人忽而兴奋起来,明田几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条野生的蛇,不过拇指粗细,盘旋着在草丛中蹿来蹿去。人一多,都围上来,怕的反而是这条蛇,吐着信子试探着,盘桓逡巡不敢动。 明田几人都是胆子比较大的,区区一条小蛇,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有什么。至于旁边的旅行团就更是如此了,全是一群中老年人,年轻的时候说不得还有扛过枪的,见多识广,也没有几个怕蛇的,反而一多半都是跃跃欲试。这个说要拿来泡了做药酒,那个说要拿来煲汤,也有说要拿来刮皮抽筋烤了吃,更甚有一个老大爷说要拿回去养着做宠物。 一行人看蛇的目光不像是看危险的动物,倒像是看一朵会动的人参灵芝似的,听得一旁的班倚晴和苗鹏飞啧啧称奇。 旅行团的几个老大爷还没商量好这条蛇的归属,里头的几个虔诚信徒就不干了,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被推了出来,拊掌念了几句几人听不懂的似佛非佛似禅非禅的撷语,就道:“这条蛇与我们有缘。命中注定该成为我们的一员,今日得见,正好可以与我们一同修行。” 随后这中年女子又叽里呱啦地念了几句梵语,而后将蛇抓起来走了。旅行团的其他人皆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神色虔诚,口中跟着念叨了几句。 苗鹏飞看的一脸懵逼,及至旅行团的几人走开,他才悄声道:“明姐,我怎么觉得他们这伙人,神神叨叨的啊?” 班倚晴也跟着点点头。 陆秩若有所思,一语中的:“看着……像是邪教组织?” 明田的下巴朝着那伙人扬了扬:“这次出来的目标。” 班倚晴和苗鹏飞的目光微亮,陆秩仍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不过也来了几分兴趣。 “各位网友大家好,这里是三剑客直播平台的第一个官方直播,我们今天会带领大家走近方淮一带最为神秘的东阳教,当然,用另一种话来说,欢迎大家走进玄学邪教组织。” 直播开启。 明田亦步亦趋地跟着这群像驴友又不像驴友,像旅行团又不像旅行团的组织,翻山越岭,咳咳,在群山中穿梭,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传给后台。 邪教组织内部活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不仅很多网友心生好奇,明田和陆秩班倚晴也有几分好奇,不过为了安全着想,几人还是乔装打扮一番后,又花费了些时间,才混进“组织”,而这些过程,全程被他们身上别着的针孔摄像头拍摄了下来。 依靠着近距离拍摄邪教组织活动一事,全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三剑客直播平台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爆火——全靠陆秩砸钱。当然,他这是一种投资。 而一系列邪教直播视频中,最早的就是出现在一片看不见丁点现代化设施的荒山中。 于是,众多网友们看见一伙人神神叨叨地在山林里穿梭,随后找到了一片荒芜的空地,用随身携带的镰刀斧子劈开灌木和草丛,收拾出一块比较干净的空地来。 苗鹏飞觉得稀奇:他们怎么还可以带镰刀斧头出门?安检都过不了啊! 明田猫身躲在灌木后,将一行人神神叨叨地跪在地上听那开豪车的中年男子念什么“神语”,一会儿俯身低声呢喃,一会儿嚎啕着大喊大叫,一会儿又合唱起调子奇怪的歌来,随后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齐齐地朝着那中年男子跪拜。 方才在豪车上和明田飙车时一年气愤看的出来有路怒症的中年男子,此时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烟火气,他闭着眼睛,穿着一席怪模怪样似长衫不似长衫又非袍非裙的黑色衣服,沾了鸡血开始在他们方才捉来的蛇身上鬼画符。 蛇已经完全被吓懵了,一动不动。当然,这是在苗鹏飞看来,在明田看来,这条蛇显然已经死了。 随后,这伙人起了一把火,将蛇丢了进去。 苗鹏飞心里嘀咕了一句:“还说要把蛇献给主什么的,最后还不是烧了烤了吃了?” 陆秩心里倒是有几分警觉:“这伙人,不是要来自*焚上天堂吧?” 然而,让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伙人火是烧起来了,却不是为了自己上天堂,而是送罪人上天堂。他们带来了一些动物,在路上也捉了不少动物,这些动物,和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被认为有“罪”,是需要用烈火焚烧净化的。 于是…… 不及火势增大,明田几人已是蹦了出来开始救火救人。 看见突然跳出来的几个人,这伙人还是很懵逼的,但是看见明田一伙人要灭火,这伙人还是奋不顾身地要组织。 一时间,点火的,救火的,烧人的,救人的,阻止的,打架的,在一旁喊声的,一群人混在了一起。 直播视频里也是一片混乱。 #这是邪教组织?这是智障组织吧!居然放山火!# #一把山火,十年牢狱# #这要是演的,主播恭喜你社会头条出道,出道即巅峰,凉凉了# #大家快救火啊,别乱出主意了!# #怎么救火?靠网友众凑口水吗?拿着你的键盘冲吧!# 很快,直播视频陷入了一片黑暗。 邪教组织放火一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大半个月,最后以犯罪方入狱为结束,在社会新闻上轮番轰炸了一天一*夜,这次直播也成为了年度沙雕新闻之一。 不过好在,明田和陆秩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虽然过程来的艰辛了些。 通过这一次,明田发现陆秩对她的态度多多少少还是转变了些,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尴尬和视而不见了。 然而没等明田休息多久,邻近期末考试,苗鹏飞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明姐,你瞧,我称霸了整个青山市的中学小学。”苗鹏飞颇有成就感的对明田道。 在他后面,还站着一溜十几个青少年,男的女的,大的看起来二十出头,小的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都是一脸青涩——如果能忽视一些人脸上的不情愿和些微畏惧就更好了。 “叫明姐!”苗鹏飞大手一挥,豪气千丈地道,颇有种青山扛把子的风格。 “明姐!”底下十几个校区的各年龄层次的校园扛把子齐声交道。 明田的脸都黑了。 在对苗鹏飞还有一干校园扛把子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并且让每人回家写三千字检讨后,明田终于松了口气,捏了捏额头对苗鹏飞道:“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苗鹏飞似懂非懂,但是在明田的一个眼刀子下,即刻、立马秒懂了,点头如捣蒜:“嗯嗯,明姐,我懂了,懂了!” “不能随意收取保护费……这个完全是冤枉我了,我还从来没有收取保护费过,当然,以后我的这些手下也没有了,在我们美丽富饶的青山市,不该有保护费这个东西!” “不得随意欺辱同学,不能校园霸凌,不得仗势欺人,要牢记八荣八耻,建设一个和谐美好的青山校园环境,为全市的中小学生提供一个安全有保障的学习和生活环境,时刻牢记三项……” 苗鹏飞一边背一边摇头晃脑地写检讨。 然而苗鹏飞的事情还没完,期末考试三天后,明田就收到了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什么?校长你说苗鹏飞带着六十多个学生去和社会上的混混打群架?还赢了?还顺便见义勇为跳河救人?等等,校长你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 随后,明田就接到了校长亲自发来的邀请,说要组织校内学生和武术学院的学生进行武术比赛。听说这个提议一经发起就遭到了许多家长的反对,你们青山一高是公立的重点高中,是要搞学习考大学的,怎么能去和一个专业的武术学院比武术?学校老师的脑子呢? 明田深感其有道理,觉得校长和体育组长已经飘的没边儿了——主要是她不觉得自己不能赢,而是赢了之后更麻烦,校长和体育组长怕不是要打出省打出全国走向全世界哦。 ****** 学校的事情很快就告一段落了。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来临,明田和苗鹏飞的母亲见过一面促膝长谈之后,母子俩和好如初,苗鹏飞的事情差不多就算定下来了。 明田松了口气,大晚上的回了自己的小屋,开门就看见屋子里灯都没打开,客厅沙发上却是一东一西地坐着两个人影。灯一开,班倚晴用胳膊挡了挡眼睛。 明田一边换鞋一边看两人:“你们不会是怄气怄的在沙发上蹲了一整天吧?” 班倚晴嘟着嘴不说话,陆秩看了明田一眼,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求救之意。 呵,渣男,现在知道讨好我了,之前对我爱搭不理的。明田冷哼一声,随口道:“天都黑了,你们吃晚饭了没?” 陆秩刚要开口,明田就把他堵了回去:“家里反正也没菜,外面又太冷,你们还是别吃了吧。” 班倚晴:……? 明田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反正斗气也能斗饱。” 这一晚上的事情不再细表,反正之后明田下了两碗面,他们一人一碗吃的还挺香,随后莫名其妙来的小矛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没过三天,陆秩上门来说要接班倚晴去帝都见父母,以澄清班父下狱的事情,明田不置可否,班倚晴纠结了一阵子还是答应了,不过提了个条件:希望明田和她一起去。 这个冬天,三人北上。 北上之后,明田和班倚晴去见了一次陆父陆母,随后就将小世界留给了这对情侣,自己一个人出去浪的不要太愉快。 这日,明田刚和苗鹏飞通完电话,听他汇报这周的青山市中小学反校暴志愿组织的事情——没错,青山市全体中学小学小区的扛把子苗鹏飞建立了一个反对校园暴力的志愿者组织。 听起来很玄幻,青山一高的校园扛把子,公认的大哥大,居然会成立这么一个组织,给人的感觉太过荒谬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些,但是这就是真的。甚至因为这件事,苗鹏飞同学还上了市电视台,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咳咳。 此时已是深冬,明田穿着略显单薄的外套站在街头,手中还捧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她在音乐喷泉边伫立,侧耳听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声音,眼神专注而温柔的吃着手里拿的零食。 然而这种自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刚刚收好的电话又响了,明田仅凭听铃声就知道这是班倚晴打来的电话。她单手接通,没有出声,等着对面来接。 对面的背景声乱糟糟的,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脚步声,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剧烈的喘气声。明田捏着电话的手忽而紧了些,她只听来得及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而后是班倚晴的一句急切又充满了恐惧焦急感的声音:“明姐——” 轰隆一声,一声女人的尖叫从电话里传出来,随后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明田很快就回拨过去,然而对方的电话已关机,明田又拨给了陆秩,无人接听。 班倚晴出事了。 明田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还不是因为见义勇为直播出的事——他们早就放假了,但明田还是觉得奇怪,班倚晴不是和陆秩在一起吗? 难道陆秩会舍得让班倚晴受伤? 而且现在是在帝都诶,算得上是陆家的老巢了,陆家下任继承人会在自己地盘上出事? 但是想着想着,明田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此时明田和班倚晴来帝都,很明显是为了解决班父下狱一事,而能够让班父进牢房里过年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定然地位不低。 君不见班倚晴最初是觉得班父下狱一事是有陆家在背后操控的结果吗? 前后一联想起来,明田很快就发现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乐观了——换句话说,是她对气运之子们的好运和能力太过放心了。 谁能想到,在这么一个校园都市爱情三角恋里头,能够对男女主角做出伤害的不是第一女配许明田,而是另有其人呢? 更何况,这个中规中矩的反派,在原来的世界中,早就被气运之子陆秩拉下马了。 但是明田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这么一个反派居然还能对班倚晴和陆秩造成伤害!而且还是不小的伤害! 在原来的世界中,因为有原身许明田插进陆秩和班倚晴的恋情中,所以两人的感情纠葛十分曲折。许明田这个反派**oss恶毒女配尽忠职守,将白莲绿茶的本质发挥到了极致,为拆穿陆秩和班倚晴的事业不断加砖加瓦,每日锲而不舍的努力着。 而且原身许明田的成效也很明显,班倚晴和陆秩的关系比他们刚刚决裂的时候还要僵,一时虐心虐身,堪称心酸又心梗,糟心到不行。在这样的情况下,为爱难开口默默奉献的渣男陆秩先生不舍得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原身许明田和白月光班倚晴身上,故而只能努力奋斗,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很快就查清了陆家和班家的敌对家族,将敌人的势力瓦解。 至于现在的这个陆秩…… 明田想了想他们这半年在做什么。 在创建公司?咳咳,在到处旅游浪,在直播,而陆秩先生,更是因为没有人催促,没有人从中作梗,整日里泡在粉红泡沫中和班倚晴欢喜冤家,不思进取……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明田不禁想到。 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气运之子也会有烽火戏诸侯的一日,不过只要想到那个让他抛弃江山的对象是女主,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可以理解个鬼啊!明田不禁心里怒吼,陆秩你个渣男!现在不仅渣,连男主基本的能力都快废完了,你个渣渣,要你何用! 明田很快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喂?是我,你们的顶头上司了。好了,别浪了,我们要开工了,先定位一下班倚晴的坐标。” 明田边打电话便快速地走着,忽而想起手中还有一个没有吃完的冰淇淋,她眼睛四处看了看,而后利索地将冰淇淋朝着一个方向扔去,自己则快速地朝着反方向走了。 “妈妈快看!冰淇淋在天上飞!” “唉哟,谁乱扔垃圾?!这么没有素质!诶,小偷?!抓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一章本世界完结~下一个世界,尝试一下马甲幕后黑手流派: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_(:3」∠)_ 第62章 许明田 第六十二章我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13(完)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 班倚晴手脚被捆绑着倒在冰冷的地上。 班倚晴稍稍吸了吸鼻子, 让自己已经被冻得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腿动了两下,加速一下血液循环,免得被冻伤了。她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被关在仿佛一个废弃仓库的地方, 周遭像是放了一堆堆什么东西,用三色条纹的油布盖上了,还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她身上还穿着出事前的那套衣服,不同的是衣服上沾了些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除了刚开始被多人追杀的时候慌乱了一下给明田打了个求救电话,班倚晴现在倒是一点儿慌张的情绪都没有了, 反而开始点评起自己的处境来。 也不知道是跟着明田上天入地直播做多了, 对这样的处境已经习以为常了, 还是反正已经被抓到了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怕了。班倚晴觉得, 更大的底气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明姐,所以,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需要害怕,只要在她营救之前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这不是对明田能力的盲目自信, 而是多次闯龙潭入虎穴获得第一手资料后对身边高手最好的赞叹和信服。 班倚晴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先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破旧的仓库,零星亮着的日光灯管,破了洞正倒灌着冷风的窗户,还有脏乱的已经积了灰的水泥地,地上隐约可以看出几个明显的脚印子,一直蔓延到高大的油布另一头。 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 但班倚晴可以初步判断油布遮挡的另一头,应该是有人在的,就是负责关押她的那些人。 只是不知道原本和她在一起的陆秩被他们带去哪儿了。 班倚晴很清楚自己和陆秩为什么会被人带到这里来,不过虽然处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她反而更显得跃跃欲试了。 跟着明田进过那么多次所谓的黑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有这个能力和勇气去对抗她真正的敌人,拿出文件,洗刷班父的冤屈。哪怕最后的证据不足以洗刷班父的冤屈,她也要搜集足够的证据将敌人绳之以法。原本这些本事,她是打算用在陆家身上的,但是万万没想到,陆家的机密还没有盗出来,真正的幕后凶手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班倚晴对这个幕后凶手的挑拨离间不成功也觉得非常的无语。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成功近在眼前,哪怕是处于弱势,班倚晴也没有多少忧郁的地方,只要明田还在外头,她们就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想通了这些,班倚晴突然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挑剔了。 啧,这个幕后真凶看来也不是什么大手笔的,不然为什么要把她移到这个破仓库里来?真正的大佬,都是需要地下室的,再不济,荒山野岭里头也该有几栋不为人知的别墅仓库,或许里头还堆满了管制刀具和违禁物品。 这次的幕后指使者,还比不过他们直播时见过的那些“大老板”们。 真穷。 班倚晴嫌弃了一通,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定这里没有摄像头又是一番唏嘘和庆幸。 嗯,采用的最为传统有效的背后捆绑式,绳子摸起来粗糙有力,打的死结,看来还是有点防范的。不过这个好解决,她使劲地扭了扭手腕,努力地碰到手腕上的一个手表,而后摁动机关打开表盖,摸出出里面特制的表刀开始磨手腕上的绳子。 脚上的绳子也要磨一磨。 手脚捆绑还行,比较专业,但是碰见我这种更加专业的恐怕就不行了。 班倚晴在心里默默点评着,权当自己打发时光了。 班倚晴生怕被别人发现,屏住了呼吸默默地切割着捆住手脚的绳子,眼看着手上的绳子就剩最后一小截了,她突然听见隔壁油布那头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响声。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屏住了呼吸,将手放在身后掩的严严实实的,然后小心翼翼地看那边的情况。 半晌,一点响动也没有了。 班倚晴心下不安渐渐消散,她这次愈发小心谨慎起来,耗费了更多的时间来割断绳子。而后,她起身,猫起腰偷偷地摸到油布后头,想要打开窗户爬出去。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弃了这种想法。窗户虽然破旧,但是上面的铁栏杆还是有着遮挡的作用,她真要开窗,估计这陈旧的窗户就会发出声响。想了想,班瑜晴脱掉鞋子猫着身小心翼翼地凑到油布后面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光线亮堂了很多。 她只看见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些酒菜,有两个健壮的大汉许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桌子的半壁江山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穿着黑色风衣,体型稍显苗条的人背对着她正在看电脑。 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嗯? 这不是明田吗! 班倚晴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巴。 明田起身,将电脑合上,回头看她:“好了?我还以为你要弄很长时间呢?” “明、明姐你来的也太快了吧!”班倚晴满脸惊愕。要不是知道明田的为人,要不是看见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黑衣人,就这种诡异的状况,她怕是要以为明田和这些绑架她的人是一伙的了。 “不久,刚来十分钟。”明田道,“正好随身携带了笔记本,和公司的人交流了一下信息,然让他们黑了这个组织的后台管理系统,获得了这个仓库所有的摄像头地点。” 班倚晴闻言默默无语了一下:“现在黑涩会都要搞后台管理系统了吗?而且就这么个破仓库,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仓库,荒废了十好几年了。” 明田摆摆手,提醒道:“你现在不担心陆秩了?” 班倚晴恍然大悟,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随后又慢慢变成了放松:“你都找到我了,还能找不到陆秩?” “陆秩为了保护你,说他们需要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们把陆秩带走把你放在这里威胁他。”明田简单陈述道。 班倚晴内心复杂了一瞬间,有些感动,但也有些疑惑:“这件事明姐你怎么知道的?” 明田无辜地摆摆手:“哦。我叫公司的小王黑了他们的网络查出来的。” 班倚晴:…… 明田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好了,我们出发吧,坐上我的五菱宏光,我们该去追陆秩了。” 也就是这时候,班倚晴才发现明田居然戴上了一副眼镜。她很聪明的没有多问为什么,而是利索地提上电脑跟在了明田身后。 一分钟后,一辆经过改装后的五菱宏光驶出了这个破旧的仓库,向着另一座山头的别墅而去。 班倚晴坐在副驾驶上,忐忑的颠了颠手里头的黑色家伙,心下忐忑又有些跃跃欲试,兴奋中又夹杂着一丝恐惧。但唯独,她诧异的发现,她居然没有一点觉得奇怪的地方。 就好像,明田只是通过一个电话就能找到关押她的位置,找到陆秩被这些人带往何方,,知道这些人的目的,甚至她还能弄来一些违禁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但班倚晴还是忍不住问了。 明田回答的很实在:“因为陆家,这也不过是一次借力打力罢了。” 班倚晴坐在车里,这辆经过特殊改造的五菱宏光直接一路狂奔,直接撞断了拦路的铁杆,将一行黑衣人碾的拔路而逃。但他们逃不出去,也没能逃出多远,班倚晴就看见明田摇下车窗,朝他们射了几枪。 班倚晴没有多问明田是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神枪手的。 她只是按照明田的吩咐,打开另一边车门,将慌乱中逃蹿着的陆秩拉上了车。 一个急转弯,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明田淡定自若地吩咐班倚晴:“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我要飙车了。” 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班父一案的幕后真凶落网,班倚晴和陆秩冰释前嫌,两人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暧昧时期。 相比较而言,这场绑架的遭遇带给班倚晴最不好的记忆,不是担惊受怕又或是恐惧什么的,而是……被捆绑着手脚的陆秩在明田飙车的时候在她身上吐了。 为了这事,班倚晴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理陆秩。 然后她就发现了,自己的人生好像没有这个竹马也挺好的,至少这一个星期没有这家伙在身边,她还是过得异常充足——反正她一直跟在明田身边。 明田对此不置可否,反正于她而言,这两人的情感关系无关紧要,只要她能拿到他们的崇拜值就可以了。而这一个目的,也在他们的日益相处中,渐渐趋向她的目标。 解除了心腹大患,无论是班倚晴还是陆秩,都对“三剑客”的发展异常重视,而苗鹏飞同学,在经过高建国老师的一番“苦口婆心”劝谈后,也终于将精力从志愿者组织上挪到了学习上,哪怕只有一点,但经过男女主的连番补课轰炸,饶是一个学渣,也终于能感受到及格的快感了。 青山市其他校区的校园杠把子深深地为老大默哀了三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很抱歉,这个故事写的很晦涩,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可能不会写校园都市类的了_(:3」∠)_ 第63章 顾明田 第六十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 “夫、夫君。”有人轻声唤。 眼前这温婉的美人含泪看着明田, 她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雪,染了血的唇微微动了一下, 声音轻的仿若微风拂过耳畔。 若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顾明田是个修行人士, 耳力非凡,怕是明田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眼前这倒在地上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明田的女子,是原身顾明田的妻子,名唤莫浅浅。只不过,怕是再过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要成为亡妻了。 明田神色有些木然。 她这次又穿成了一个男子。 转换性别没什么, 只是她来的时机, 委实太过凑巧了些。 恰在原身一剑捅穿了自己的老婆之后, 她来了——剑身还插在莫浅浅的胸口上没有拔*出来。 三尺冰魄剑, 散发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冰寒煞气。这是伴随了原身顾明田千年之久的本命灵器,与他的冰灵根资质相得益彰, 千年来不知有多少天资卓绝的修士、作恶多端的魔修乃至嗜血残暴的妖修殒命在这冰魄剑下。 这样一柄充斥了煞气和杀气的灵剑,想要杀死一个柔弱至极的女人, 实在是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莫浅浅只是一个区区的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么当胸一剑? 还没有立即死去,已经是她惊人的求生意志在支撑了。 原身顾明田是个杀妻杀子证道之人。 顾明田,此界第一修仙宗门无华派的元婴大圆满修为的强者,年千余岁,是近千年来修行界最负盛名的绝世天才。 一柄冰魄, 上斩妖下除魔,遍破天下阴邪事。 修行界流传着不少顾明田的传说,他的大名让无数修士妖魔闻之色变,瑟瑟发抖不敢与之相敌。 原身顾明田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还是个已经成长起来了的未来不可限量的天才,不到一千岁就触摸到了化神境界的壁垒,飞升指日可待,武力值更是化神之下无有敌手。 这样的一个人,因修心修道力破化神一境糟了劫难,要破境,于是自封修为记忆凡尘历心。 和几乎所有渡劫历心的修士一样,原身顾明田也遇上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莫浅浅,两人相遇相识,一见倾心。 当然,这里的一见倾心,其实是莫浅浅对原身顾明田一见倾心。顾明田虽然自封了修为和记忆,但是他一直保持着年轻人的容貌,龙姿凤采天下少有,气质更是超凡脱俗,外加上他的博学多才和武艺高超,迷倒一两个凡俗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莫浅浅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而原身顾明田,虽然心里没有多少触动,但隐隐的,他心里有一种成家的趋势——算不上内心的渴望,却是有这么一种让他结婚生子的一个冲动。于是,顾明田和莫浅浅结为夫妻了。婚后第三年两人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顾斐然。 十六载夫妻,抛却了一千年修行记忆的顾明田,像每一个凡俗间最普通的人一样,为生计奔波,为夫妻情深意动,为初为人父感怀。 他在红尘中历劫,心境修为在日复一日的家庭琐事和凡俗生活中被打磨的渐趋于圆满,只等有朝一日水到渠成,破境化神。 但是突然有一日,原身顾明田的师兄、也是无华派的掌门黎涌元君因早年伤势算出自己大限将至,又正逢魔修大举进攻之际,正道缺人,而原身顾明田身为正道最为锋利的一柄利剑,不可或缺。 黎涌遣人来找寻原身。他派出的人,是原身最为信赖的大弟子任羽。任羽带来了原身顾明田自封修为记忆历劫前交给他的一笔神通。 这笔神通,可即刻解封原身的记忆和修为。 原身顾明田遂因神通之效解封了记忆和修为。 原身突然觉醒记忆,凡俗十六年的生活,太过短暂,在他千年的修行时光中还比不上他以前随意的一个闭关所耗费的时间,但某一方面来说,这十六年,于原身却是大有裨益。 十六年弹指一挥间,虽然过程有些出乎原身的意料,但所幸,最后的结果还是在原身的预测范围之内的。 不过对于原身来说,哪怕结果再出乎意料,他也会用手中的冰魄剑一力平之。 现在,他就用手中的冰魄剑一剑破之。 然后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了明田…… 原身天资聪颖,修行千余年,自幼所习功法皆为上乘,直至破化神境界之时得遇瓶颈。他卡在元婴大圆满境界整整五百年。而为了破境,原身不惜采用了修行界最为人鄙夷和所不屑的一种形式——断情绝欲。 杀之,以求破之。 所以原身将自己在凡俗时期心中的挂念尽皆屠戮殆尽——其实也只有他的妻子莫浅浅和儿子顾斐然罢了。 而且也不见得有多挂念。 最起码,杀妻杀子破境证道一事,原身顾明田从未犹豫过。 是个狼灭。 如今明田来了,这杀妻一事,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看来莫浅浅,无论在哪里,都是非死不可的了。 明田的目光缓缓投在莫浅浅的身上,含了些微不可查的怜悯。 没有丝毫柔情蜜意。 其实要是原身顾明田来此,怕是这些微的怜悯都不会有,更别提于他而言不过是做戏一般的十多年的柔情蜜意你侬我侬。 对于原身来说,只要能够成就大道,杀妻杀子又何妨?他是个朝闻道夕死可矣以的人,便是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追寻大道,怕也是会毫不犹豫。 意识到“夫君”在看自己,莫浅浅的面容忽而温柔了许多,方才疼痛带来的些许尖锐和难看都消弭了些。她仔仔细细的盯着明田的眼睛,看着她看了十几年来的熟悉的眉眼,为里面的冰冷和些许怜悯所震慑,眸光微黯。 显然,这聪慧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身前的这个看起来高不可攀又满脸冷漠的仙人,早已不是那个往日里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了,只是她不知道,也想不通为什么只是今天早晨一个恍惚的时间,她的生活乃至生命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浅浅忽而轻轻的一叹,极其轻微,微不可查。无论往日里的柔情蜜意是真还是如今的冷若冰霜毫不留情是真,她都认了。 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肝肠寸断。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温柔体贴,于他是一场戏,于她却是生命的全部,不能割舍,便是面对如今的杀机陡现,也是甘之如饴。 正这时,明田听见外面有声音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嗓音中透着一丝丝的焦急,他焦急而大声的喊:“阿爹!阿娘!我刚刚看见仙人了!” “阿爹——”顾斐然的声音停留在门口,声音里方才的激动已然哑火,被硬生生地憋在了嘴里。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满是不可置信:“阿……爹?” 直至生命的最后,哪怕是知晓十多年来同床共枕的夫妻情谊不过是一个笑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这个女人也毫无怨言,她只是看了眼来迟的儿子,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明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和苍白,她道:“放、放了然儿……” 这是莫浅浅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对明田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莫浅浅的头歪了一下,眼睛合上,已是气绝了。 死的很干脆利落。 明田淡定自若地拔刀,手里还提着那一柄散着冰寒之气的三尺冰魄剑,剑身上还在往下淌着血,在他身前不远处,剑尖上的血慢慢落下,汇聚成了一小滩。 红的让人目眩。 “阿娘!”来人,顾斐然,也是原身顾明田和莫浅浅的儿子,一声悲痛的大呼,随后匍匐着奔了过来,将地上已被血染红了衣衫的莫浅浅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阿娘!不要、不要抛下我……”时年不过十三岁的顾斐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紧紧地将已经咽气的莫浅浅抱在怀中低声呢喃了一句,忽而回头,充血的双眸看着明田。 就在方才,他还在用无比儒慕的眼神看着这个风姿俊朗的男人,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敬佩的父亲,不过一转眼间,他就用充满了仇恨和怨怼的目光看着他了。 像是一条毒蛇盯上了它的目标,冰冷,滑腻腻的,淬着剧毒,含着彻骨的寒意,稍微不留神即可毙命的错觉。 明田神色坦然,十分淡定。 嗯,丝毫没有杀人凶手、杀母仇人、杀妻渣夫的羞愧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斐然吼叫道,眼睛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哪怕年纪还小,哪怕是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也能很快地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 然而……明田理会都没有理会他,只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帕,开始擦拭剑身上的血迹。他神色冷然,叫顾斐然一时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异常的刺眼,还很讽刺。 顾斐然的目光忽而看向了明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陌生男子。这陌生男子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瘦高青年,羽冠纶巾,白袍加身,青玉为佩,姿色不俗,他脸上亦是薄唇紧抿、神色透着一股和他父亲顾明田如出一辙的漠然,不过相比之下,更多了一丝对自己的轻蔑和不屑。 这是原身顾明田的大徒弟任羽。 任羽,元婴后期修为,如今已是八百多岁“高龄”,乃原身首徒,也是他最为器重的一个弟子。 看原身灭亲欲,证大道之时都是任羽在场,就可知道原身对任羽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看见这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杀了母亲的顾斐然,立马就将枪口对准了任羽,甚至片刻之间就为顾明田找好了借口——毕竟在十三岁的他看来,他的父母郎才女貌气质不俗,堪称是神仙眷侣的一对,如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是不是他逼你的?”顾斐然怒声怒气地道,此时浑身的气势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嗯?”明田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随即稍稍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师父。”任羽毕恭毕敬地拱手弯腰行礼,神色和话语间满是对明田的尊崇。 顾斐然的目光忽而冷了下来,他突然放下莫浅浅的尸体,整个人犹如猎豹捕食一般冲着明田奔了过来,露出他尖锐的爪牙,目光凶狠。 不过他的攻击在明田面前犹如小儿的把戏,不过刚冲出两步远,顾斐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吊了起来。他被困在明田身前不过一丈远的半空中,张牙舞爪的,乱踢乱打,喉咙里发出嘶哑难鸣的嘶吼声,像是幼兽失去了母兽。 忽而,顾斐然停止了挣扎,他目光泫然欲泣的看明田,少年精致的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可怜意味。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他多少还是期待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能够看在父子情面上给他一个解释。 不过明田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就这么将顾斐然困在半空中,仍旧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冰魄剑。 任羽看着神色冷然、瞧不出深浅的明田,心下愈发忐忑起来,不过他更为师父的千年大计而头疼,他劝道:“师父,来之前掌门师伯便说,让我劝您万不可因一时之仁而功亏一篑——” “任羽。”明田冷声唤他的名字,侧头看他,眸中透着森然的冷意:“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师父,是徒儿僭越了。”任羽干脆利落地跪倒在明田身侧。 他这一手来的突然,饶是明田也被他这诚惶诚恐的一跪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明田就反应过来,他收了冰魄剑,并没有看已经被他的术法困在半空中挣扎的犹如孤狼的顾斐然,而是负手而立,颇为装逼地来了一句:“起来吧,为师自有分寸。” 其实明田很想吐槽一句,原身都能狠下心来杀妻了,这个陪伴八百多年的大徒弟,在他心中所占的比例未必就比莫浅浅要少,那他为什么不杀了任羽?而且任羽竟也丝毫不担心他师父会杀了自己,难道是自负自己是个元婴修士?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明田的目光很快就投在了眼前被他用法力悬浮起来的顾斐然身上。 才十三岁的少年,眉目间酷似原身,看得出来是个标准的冰山小帅哥。 只是可惜,让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杀死母亲的一幕。现在这种场景,饶是明田巧舌如簧,也百口莫辩。 真麻烦。 明田眸光微闪,反正事情已经这么糟糕了,他也不介意再糟糕一点。 “然儿。”明田轻声唤了一句,声音里没有丝毫慈父的味道,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你且去陪陪你母亲吧。” 说完,明田手下微微用力,隔空掐断了顾斐然的脖子。 随后,顾斐然的尸身落下,叠在了他母亲莫浅浅的尸身上。 这是明田第一次动手杀了一个气运之子。嗯,怎么说呢,感觉也和以前杀那些炮灰没什么差别。不过很有可能是这个气运之子的气运还没有到。 明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见状,任羽也立刻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屋子。明田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是掐诀,用一场大火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包括物理妻子儿子的尸身。 真是冷酷无情。 任羽心下想,他不敢抬头看眼前师父,因为师父的修为远甚于自己,他的注视很有可能会被他发现。不过这不妨碍任羽在心里腹诽自己师父。 他怎么就一点留恋也没有呢? 不过转念一想,心下又隐隐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感,这就是他师父,当世绝无仅有的天纵奇才,也会是三万年来此界最有可能飞升的一个修士。为了飞升大计,杀妻杀子证道又如何,多少人杀了全家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也没有摸到化神*的门槛呢? 正心里默默想着,任羽就突然发现前面的师父顾明田停下了脚步,他稍显冷漠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任羽,为师要破境了。” 话音刚落,周遭原本晴朗的天色顿时不知从哪里压过来乌压压的一片阴云,电闪雷鸣,轰鸣阵阵,万里高空,一股让人为之震撼的威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滚而来。 任羽的脸色突然就白了。 这是灵霄纪元三万三千零三年的惊蛰,此前的一月,魔修大举进攻中州修行盛界,而这一天,名震中州的元君顾明田晋化神的百重天劫悄然而至。 七七四十九日后,顾明田一举突破,成为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化神尊者、大陆上现存的第五位化神期大能,同时,也是有史以来晋升化神雷劫最多的一位修士。 甫一突破,顾明田便飞遁至交战之地,与魔修来敌交战。 刚突破到化神的顾明田,以一手无双的剑法配合本命灵剑冰魄剑,重创老牌化神后期的修士魔修伊彰,更是就地击杀整整十六位元婴魔修。 一战,威慑全大陆。 也是这一战,无华派掌门陨落,他的师弟顾明田即接任这个号称正道第一修行门派的宗门,一时间,权柄无双,成为公认的大陆第一强者。 三百年后。 西洲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上,莫家后院柴房里,一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男孩儿,猛地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 第64章 顾明田 第六十四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 中州, 祁灵山,无华派正霄大殿。 明田盘坐在高台之上的□□上静心养神,突然, 他心有所念, 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风姿绰约的白衣女修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这是原身顾明田的二弟子薄瑾,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六百余岁。她的容貌在修行界亦是不俗,臻首娥眉,剪水双瞳, 一层流光白纱更显得清丽脱俗。然而, 这样的天姿国色在原身顾明田面前, 却也显出几分逊色来。 原身顾明田的容貌, 已是不能单纯的用美字来形容了。 明田历经多世,所见过的美丽皮囊不知有多少, 便是他造反当了皇帝的周明田那一世,便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顾明田的皮囊, 也无愧于他大陆第一强者的身份,只是因为修为地位的缘故,注意到原身的容貌的修士反而比较少——绝大多数人在见到原身的第一面就被他浑身上下那不可冒犯的化身威势所心惊胆寒了,如何还能再抬眼去看他的脸? 明田想,也许原身这也算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吃饭的典型? 薄瑾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明田,察觉到师父皱眉看了过来, 她忙低头,收敛了全部心神,一副毕恭毕敬的徒儿之态,她缓缓下拜,恍惚间似有暗香扑鼻:“师尊。” 明田很快收回方才已经飘出去很远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吩咐:“西洲青阳谷长老谢创与为师有旧,此次进阶元婴,你且代为师去献礼祝贺一番。” 西洲离中州相隔近百万里,又逢新晋元婴元君庆典之礼,薄瑾少不得要被留住一两个月,这一去,至少得大半年之久不得归。薄瑾闻此,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了过去,恭声应下了。 明田吩咐完了事情,见底下的薄瑾仍旧没有动身离开,皱眉问:“还有何事?” 薄瑾正色道:“师尊,弟子近期隐隐有感元婴壁垒松动,只是这抹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见弟子于修行上还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师尊教诲。” 明田遂起身,吩咐她运功,又讲解嘱咐了一会儿。 至于薄瑾那时不时投过来的隐晦的爱慕眼光,明田全然忽视了个遍。 见明田这般油盐不进,薄瑾心下委屈至极,心酸难耐,却也无可奈何。她只觉得自从晋升化神以来师父愈发有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滋味,以前还能叫他师父,现在却只能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句师尊。 仿佛父字变成尊字,这人也就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愈发有了九天道人清冷孤绝的范儿了。 而随之,她这妄图染指如师如父的心思,更加显得见不得人了。 对于原身顾明田杀妻证道一事,外人其实是全然不知的。 原身历劫破境本就是一场危险至极堪称豪赌的行为,当时知晓这事的也不过原身的师兄、当时无华派的掌门黎涌和原身的大徒弟任羽两人罢了。及至后来,明田杀人破境度雷劫晋升化神,将原身凡间十六年的事情如原著一样焚烧殆尽,再加上黎涌陨落,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知道原身断情绝爱做出杀妻杀子证道这种为正派人士所不齿之事的,除了明田本尊,也就只剩下了任羽了——或许还应该加上一条漏网之鱼顾斐然。 而任羽,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在这里,都没有背叛顾明田的可能。 虽然此界不乏有人为了修行而选择绝情道,弑亲证道以求仙途,但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都是遭到世人鄙夷不屑的,也少有人去做这种弑亲之事,即便做了,也大多堕入魔道。而顾明田身为如今的正道魁首,愈发不能让外人知晓这件事,否则的话,万人口诛笔伐影响霸主地位是一件事,他开端做了一个极其恶劣的事继而影响全修行界的风气,更是一件糟心的事。 外人只知道非虚尊者曾卡在元婴大圆满境界整整五百年,而后终于在魔修大举进攻之时顿悟,历雷劫而晋升化神,至于非虚尊者到底在这五百年间做了什么,又去过什么地方,却是少有人知晓了,更别说有人知道非虚尊者曾有过一个孩子的事情。 非虚尊者,就是顾明田身为化神大能的尊号。 明田:其实我一点也不虚……真的…… 指教完,薄瑾忽而长长一叹:“都怪弟子愚昧,悟性不足,以师尊的教诲和无华派的资源,六百年间竟还在金丹圆满徘徊,实在是有愧师尊正道第一人的身份。” 明田扫了她一眼:你也知道。 要是少做点和为师成亲酱酱酿酿的白日梦,你可能早就凝婴了。 不过这话,明田也只是想想罢了。薄瑾恋慕自己的师父五百年,原身早有察觉,明田也是见她的第一面就发现了,但这事实在不好捅破。 谁捅破了谁尴尬。 何况薄瑾也是有分寸的,外人根本看不出这对师徒间的猫腻,她也从不做什么逾矩之事,明田也就和原身一样随她去了。只是恋慕自己的师父带来的无望感和日夜担惊受怕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惶恐和羞愧感日日夜夜的折磨着薄瑾,让她心理压力非常大,心魔丛生,这才得拜名师也不能突破元婴境界。 如今顾斐然重生,修行界必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以二徒弟薄瑾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日后只怕只能做个小炮灰,看来也的确得想个办法解了薄瑾的心结才是。明田心下开始筹谋起来。 薄瑾这么说,实际上,以她六百多岁金丹圆满的年纪和修为,虽然远远比不上原身顾明田,离大弟子任羽也有些距离,但放诸四海,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了。 只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死…… 薄瑾羞愧道:“小师弟不过才两百余岁,如今修为已和我不相上下,想来日后定又是我派一员大将。” 两百多岁的三弟子封锟,天资卓绝,心性坚韧,是明田收的弟子。封锟花甲结丹,两百岁即金丹中期,这样的修行速度比起原身顾明田,也是不遑多让——不过比起日后被天道加持了气运的男主角、也是儿砸顾斐然的时候,也只有一边待着的份儿。 不过现在,顾斐然,也许不能再叫他顾斐然了,他现在的身份是,莫然。 打发走了薄瑾,明田一人端坐在大殿上,拿出一枚古朴却灰扑扑的棕色戒指在手中摩挲。他神色莫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要是被任何一个人知道传说中威严赫赫的非虚尊者居然也会笑出声,怕是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气运之子常备,戒指老爷爷,希望儿砸你不要辜负了为父的期望啊……”明田轻声呢喃了一句。 ****** 西洲,青阳谷,莫家老宅。 顾斐然上一刻还在经历丧母之痛,下一刻就被亲生父亲掐死,这种感受……不提也罢。 他虽然死前才十三岁,但死后在一片黑暗中不知待了多久,仇恨和怨怼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垮,但相应的,也磨练了他的意志。顾斐然的心境,绝非一般的十三岁孩童可比。 顾斐然发现自己死而复生了,确切的说,是借尸还魂,还是一下子还魂到了三百年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名唤莫然,是西洲青阳谷莫家的一个庶出子弟,五灵根的资质,十三岁了还在炼气二层徘徊,再加上他自幼父母双亡,在家族难争取到好的资源不说还容易被其他的孩子欺负。于是有那么一天,莫然重伤不治,醒来之后就变成了顾斐然。 顾斐然躺在床上忍受着伤痛的折磨。这具身体的主人莫然经常遭到家族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弟子的欺辱,这次就是因为他和隔壁李家的小姐多说了几句话就遭到了这位李家小姐的暗恋者的报复——其实全赖莫然这一身称得上俊俏无双的皮囊惹来的祸端。哪怕是瘦骨嶙峋、脸色蜡黄也掩不住这具身体的姿色。 顾斐然正躺在床上为自己重见天日感到惊奇的时候,突然在这间破的可以漏风漏雨的屋子里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哟,小娃娃醒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人的声音。 “谁?”顾斐然立刻警觉起来。他是知道这个世界有仙人的,并且也大概知道自己的父亲顾明田也许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毕竟他就用那种神乎其神*的“仙法”杀死了自己,而且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也无法和别人解释。经历了这么多称得上玄幻的事情,莫然很快就发现了和他打招呼的声音来自他手上的一枚古朴的戒指。 戒指里头的老爷爷? 不知道金手指为何物的顾斐然,对突然出现的戒指老人非常戒备。 不过这难不倒明田。 戒指老爷爷一番自我剖析:“小娃娃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顾斐然一声冷笑:“呵,亲人尚且会屠刀相向,何况你一个陌生的魂魄。你若是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拿到太阳底下爆嗮,让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小小年纪经历了一团乱糟糟的事,顾斐然这是黑化了? 戒指老爷爷开始放狠话:“小娃娃你要是这么做了,你是真不怕自己一辈子都这么窝囊,被人踩在脚底下,想打就打,甚至以后想杀就杀,就如路边的蝼蚁一样吗?” 顾斐然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 戒指老爷爷继续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脱离现在这个处境呢?” “而且,你未免把老夫想的也太简单了些,区区日光,即便阳气充足,又能奈老夫如何?老夫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些只能藏身于容器中的孤魂野鬼。” “老夫的来历……罢了,以你如今的本事,只怕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小娃娃,你听着,你可以拜老夫为师。老夫有办法叫你这个废五灵根修行速度堪比单灵根的天才,日后的成就,不比你的族人们喜欢的那个李家小姐的老祖差,李家不就是因为有一个金丹期的老祖才会在城里这么横行无忌吗?” 废话了一整天的戒指老爷爷没有得到顾斐然的丝毫回应,及至莫家的子弟又溜进来对莫然一顿冷嘲热讽,而顾斐然发现以自己炼气二层的修为完全不能奈何他们——想到大仇未报的自己,想到不知何处的父亲顾明田,顾斐然很颓然的发现,其实,他连走出这个小木屋子都很难。 一出去,就会遭到莫家其他子弟的欺辱。 而以原身莫然辛苦修炼六年却只有炼气二层的修为,顾斐然完全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于是,顾斐然没有选择,他只能答应下来。哪怕怀疑戒指老爷爷心怀鬼胎,他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戒指老爷爷对此心花怒放,对着莫家那几个明显就是炮灰的弟子一通点赞:加油,继续作死!老夫看好你们哦~! “你既然叫老夫一声师父,老夫少不得要讲些辉煌往事给你听。” “老夫名叫秦暝,曾也是这片大地上顶尖的强者,那时候,万宗来朝,言出必随,座下徒子徒孙数千人,各个都是威震一方的雄才霸主,可谓是称霸整个修行界。” 顾斐然对秦暝老爷子说的这些没有什么感触,只是凉凉地道了一句:“曾经那么辉煌,现在不还是要落魄的躲在一枚戒指里?都沦落到要和我这样的废物合作谋生了,师父您老人家又能有多厉害?” “你这样的废物?哈哈!哈哈哈!”戒指里头的秦暝老爷子传来一阵爆笑声:“小娃娃,你要是知道你的天赋,怕是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你以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灵根吗?” “难不成是传说中堪比天灵根的混沌五灵根?”顾斐然心下有些火热了。 “你未免想的也太美了,年轻人啊,少做些白日梦不好吗?”秦暝老爷子一桶凉水泼了下来。 一瞬间的兴奋狂喜瞬间化为泡影,现在顾斐然已经不想和这个说话大喘气的老家伙说话了,只是想到了什么,他还是道:“那你说,我有什么天赋?” “你的天赋?”秦暝老爷子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来便是天灵根的资质,天资聪颖悟性非凡,一如现在整个大陆的最强者非虚,他就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这是灵根和悟性上面的天赋。” 顾斐然知道这两样对自己来说恐怕只是个样子货。 废五灵根能有什么资质? 至于悟性,现在对顾斐然来说还太早。 再至于非虚的名号,顾斐然一听也就罢了,现在的他,对于这个名号还只是一个过耳的阶段。 秦暝老爷子继续道:“除了灵根和悟性上的天赋外,还有一种天赋神通和人的体质息息相关,一如纯阳之体纯阴之体、天生道体或是天生剑体,这类人,哪怕灵根悟性不显,在修习相应的术法神通之时,也能远甚常人。” 这次顾斐然学乖了,没有多嘴问一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体质,果然下一秒秦暝就亲自打脸了:“可惜啊,你的体质也是普普通通,毫无特色,无论是修习术法还是施展神通,都不过尔尔,还比不上一些小有天赋的天才。” 顾斐然的脸都黑了。 “不过……你有一样东西,是他人都没有的。” “什么?” 秦暝老爷子神神叨叨道:“厚脸皮!” 秦暝老爷子口胡的后果就是,顾斐然整整一天都没有理他。不过这种情况也没坚持多久,因为莫家的几个子弟真是太尽忠职守了,每天的工作真的就是吃饭修仙打莫然。 呃,以前打的是莫然,现在打的是披着莫然皮的顾斐然。 于是,顾斐然果然很厚脸皮地又去求秦暝老爷子救命了。这次秦暝老爷子也没有口胡胡,而是指给了顾斐然一条路子。他让顾斐然大晚上的去莫家后山的一个几乎已经被藤蔓缠绕的树洞里取出了一方秘籍。 这是一本掌法秘籍《苍穹掌》。 听着很霸气,但是不知道实际用起来会怎么样。 据秦暝说,这掌法就算是在整个中州也很有名,哪怕只是个残卷,也能堪比地阶上品的武技了,对于现在的顾斐然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天掉馅饼。 树洞里还有几具已经白骨化了的尸体,据说这是一百多年前为了争夺这本珍贵的秘籍而厮杀起来的几方人,最后闹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不仅如此,身上的一些灵石和法器也都归了顾斐然。 秦暝老爷子评价道:“苍穹掌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够用的。至少我看在最近两百,这本掌法就曾引起过不小的轰动,甚至有不少元婴修士为了这本掌法奔波。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其实这本掌法就在莫家后山的一个树洞里!哈哈哈!”秦暝老爷子的笑声很欠扁。 顾斐然拆台道:“你对这地方这么熟悉,一百多年前这些人为了争夺掌法同归于尽是不是你设计的?” “咳咳,咳咳。”秦暝老爷子有些心虚了:“徒儿啊徒儿,你怎么能这么想为师呢?想当年,为师也算得上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为人诟病的方法呢?” 秦暝老爷子立刻转变了话题:“话说,一直都是徒儿啊徒儿,你都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这师徒还有的做吗?” “我的名字……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顾斐然浑身都戒备起来了。 秦暝老爷子道:“老夫是何等人,怎么会不清楚这具身体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这也算不上夺舍,我是感受到莫然这孩子的气息魂魄都消散了随后才感知到你的存在的。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注定不凡。” “注定不凡?” 秦暝叹气道:“生而不凡。” “罢了,说这些也没用,这年头,谁还能没几件伤心事呢?便是赫赫如老夫,也有如今这般境地,何况你一个十几岁的小童?你且告诉老夫,你姓甚名谁便是了,老夫可不想当了人家的师父连人家的姓名都不晓得,这要是说出去,怕是会被老夫昔日的那些仇敌笑死!” 顾斐然听罢,倒是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前的我姓甚名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叫莫然。” 顾斐然对抛弃自己的姓名改叫莫然倒是十分诡异而平静的接受了——比起跟着那个男人继续姓顾,他更愿意从母姓。 顾斐然,不,现在该称呼是莫然了。 莫然对如何修习一窍不通,即便有了原身莫然的记忆,但莫然会的也只是最基本的打坐修炼,炼气二层的修为就要让他辛辛苦苦修炼六年,哪里还有其他的时间去做别的? 于是在秦暝老爷子的指挥教导下,莫然更换了以前修炼的功法,也开始修炼起苍穹掌来。渐渐地,莫然进阶到炼气三层,他也可以对前来挑刺的莫家子弟们做出反攻了。 这种打脸反攻的桥段,无论是莫然还是秦暝老爷子还是莫家子弟们,都乐此不疲。 在莫府待了些时日,莫然也清楚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背景。以前还是个顾斐然的时候,他只知道世上有神乎其神*的仙人,那还是从村口的老爷爷闲谈处知道的,除此之外他对此一无所知。而在他的生命中第一次见到仙人的那日,也即是他和他母亲的忌日。 其实知道了这些之后,猜测到顾明田修行者的身份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了。只是有时候,莫然也会想到以前的事情,他想:不知道三百年过去了,那个男人是否还活在世上? 要是死了,那真是便宜他了。 要是没死,那他就该洗干净脖子等着,等着他去亲自报仇的那一日。 他也曾想方设法地打探一些成名已久的大能的名字和事迹,但在西洲赫赫有名的那些金丹真人和元婴元君,没有一个对得上顾明田的名字和身份的。至于化神期大能,这里的修士谁能以真名唤之?修为达到了化神期,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这五位化身尊者最初的名字了,只有他们的道号响彻整个大陆。 所以即便明田就是非虚,但是以莫然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 青阳谷的长老谢创凝婴大典在即,薄瑾奉命前来参礼送礼,一是为了表达明田对昔日好友的重视,也是为了表达无华派和青阳谷大宗门相交的态度——其实说是两大宗门相交,更确切的说,是无华派对青阳谷的重视。 一种老大对小弟的看重。 当然,实际上明田派薄瑾来此,却是别有目的。 薄瑾赶在四月清明前到了西洲青阳谷。 青阳谷说是一个宗门,其实也是一个地名,而且青阳谷内不仅仅只有青阳谷一个宗门,还有其他小猫三两只的三流宗门以及几个不成气候的家族,莫家也是其中一个,不过这些宗门家族都以青阳谷为尊罢了。 青阳谷占地面积极大,虽然灵气浓度不算醇厚,但内藏丰富的矿产资源,而且青阳谷谷主骆锦元君就是一位元婴修士,再加上背后有无华派这个庞然大物,所以区区一个元婴镇守,也能保一方平安。现在谢创晋升元婴,少不得要打破西洲的一些平衡,而影响最大的,就是青阳谷内那些家族的平衡。 “什么?要拿我去送人?!”听到这则消息后,莫然的内心是崩溃的。 五味陈杂。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关于青阳谷大长老谢创的凝婴大典,莫然也是清楚的。 莫家本就是依附于青阳谷而生存的小家族,现在青阳谷多了一位元婴元君,莫家恨不能弹冠相庆,颇有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但是同时,伴随着巨大的喜悦而来的,还有一种惶然无措的不安感。 金丹真人和元婴元君之间的区别犹如天堑,莫家本就是一个小家族,本来依附于青阳谷,也算一个不小的势力,但是现在呢? 青阳谷有了两个元婴元君,听闻非虚尊者的二徒弟薄瑾真人也来庆贺了,看来传言的青阳谷有五华派做靠山一事是真的。这么算起来,青阳谷已经算得上二流宗门中的巅峰了,假以时日,成为一个一流宗门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个消息对于莫家来说就有些危险了。 青阳谷一旦成为一个一流宗门,那莫家这么个芝麻大小的家族还能够继续跟随青阳谷吗?会不会青阳谷到时候就看不上莫家了? 莫家家主好歹也是一个筑基修士,为此急的满嘴冒泡。 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家中有人提议道,把莫然送出去,送给青阳谷内某个以好*色闻名的金丹真人。 莫然资质不行,这是莫家上下公认的,但他无双的美貌,这也是莫家上下公认的。甚至在整个镇子上,青阳谷内也有一定的闻名。 颜值真的很高。 所以,把他送出去讨好金丹真人……莫家家主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 他甚至还准备亲自找莫然谈谈这件事,连稿子都打好了:“莫然你怎么说也是莫家的一份子,只有莫家好你才能好,家族永远是你的后盾,凭你的姿色想要获得真人的宠爱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你在宫里一定要好好争宠,最好是生个儿子以后也有了凭仗……” 咳咳,这份稿子打的好像有些歪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虽然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已经愁秃了脑袋的莫家家主明里明气的觉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于是这件事就被故意来奚落莫然的莫家家主儿子捅出来了。 莫然神色有些冷漠的看着面前的堂兄莫焦。 莫焦狞笑着,还在不停地说些嘲讽之语,发挥着作为前期最大反派的职业本能:“告诉你,莫然!不要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任意妄为!” 莫焦不愧是莫家家主的儿子,父子俩的脑回路极其相似。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合时宜,莫焦换了个说辞:“我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天赋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莫然堂弟啊,你虽然长得标致,但是资质不行,天赋也差,哪怕这几天看着跟开了窍似的,但也不过一个炼气三层,面对煌煌强者之威,你又能奈何?” 莫焦尤觉不够,继续火上浇油道:“听闻马泰真人成名六百多年,是金丹后期的真人,他府内侍妾几百年来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容貌佼佼者。堂弟你虽然天生丽质,但还是要多注重钻研些,莫要再花心思放在修炼上了。我看啊,你还不如找家族里的姊妹们学学怎么化妆打扮,以后好在真人的后宅里立足。你现在年岁正好,若是大了些,恐怕就少了这份雌雄莫辨的美感,不得真人的喜爱了……” 通过戒指老爷爷实时直播的明田听到这段话,在自己的洞府内有些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扯了扯脸皮。 莫焦越说越离谱,莫然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强压着心里的怒气,看眼前人,眸中含了几分杀气。 要是换作以前,莫然说不定已经冲出去不管不顾地厮打起来了,但是现在的莫然,学会了忍。他知道自己的敌人不是眼前这个讨人厌的莫焦,而是另有其人,更或者说,整个莫家和那个马泰真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太过弱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其实莫然已经舒醒过来三个多月了,三个月的时间,在戒指老爷爷的帮助下,他有如神助,换了更高阶的修炼心法,修为早已到了练气五层。只是因为修炼的功法特殊性,只展现出来练气三层罢了。 这样的修行速度,放在整个大陆,怕是要引来不少大能的查看,也引来不少有心人的觊觎。 莫焦在一旁嘲讽,莫然沉迷于自己的心思,只想着脱离莫家的可能究竟有多少——趁着莫家家主还没反应过来,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师父一走了之。 莫焦嘲讽一通,发现莫然只是阴沉着个脸,阴沉沉的盯着他看就再没有了动作,顿时颇觉无趣。莫焦忽而感慨了一句:“莫然堂弟,你是真没有血性啊。我本以为这两个多月下来你都敢还手了,是有了几分气性,没想到。诶,你这副窝囊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十六叔,哦,也就是你死去的那个死鬼老爹。” 话音刚落,莫然已是扬掌冲了上去。 第65章 顾明田 第六十五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 事实证明, 即便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气运之子莫然,也还是有逆鳞的。 不过不同于别的气运之子的逆鳞都是自己最珍贵也要保护的人,莫然的逆鳞, 是他的父亲顾明田——那个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心心念念着要杀了对方, 更甚之要将之彻骨扬灰的人! 莫焦一下子就踢到了莫然的铁板。 “你、你……”莫焦炼气六层的修为在面对暴怒中施展着苍穹掌的莫然时,只能成为一张纸糊糊,一捅就破,完全不经用。 一通苍穹掌下来,莫焦口吐鲜血,浑身经脉寸断, 丹田内灵气荡然无存, 已然是一副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幸而这位莫家的大少爷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炮灰, 哪怕是来奚落堂弟的, 身边也带了些小厮和跟班。不过这些人也没坚持多久,他们修为还不如莫焦高, 能拖着莫然也不过是靠着人海战术罢了。 莫然偏的不能再偏的小破院子里传出一阵阵不可言说的惨叫声。 明田待在自己闭关的洞府里,施法看着水镜中的场景, 忍不住嘴角抽搐。看了三个月的莫家循环往复一关更比一关强的打脸情节,他也觉得有些腻了,这次的新剧情对现阶段的莫然来说显然有些难度,明田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明田正看着,摸了摸下巴想着要不要给莫然一点小帮助的时候,突然心有所念, 他顿了下,随后看了眼水镜中的内容,挥挥手将水镜消掉,不再关注莫然那边的事情。对于莫然的气运,明田还是有些放心的,再说他还派遣薄瑾过去了,怎么着莫然也不会出很大的事情的,现在他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 明田特意换了身衣服。 极品冰蝉丝制成的道袍,上绣着些阵纹,隐晦的金银线条暗暗生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低调奢华。这么一套暗夜流光般的衣袍,衬着无华派掌门人顾明田的一身冰霜意,愈发显得整个人冰冷孤绝,冷得犹如一块万年玄冰,硬得犹如坚不可摧的冰魄剑,直叫人望之瑟瑟。 人靠衣装,古人诚不欺我。 虽然以顾明田这具皮囊的姿色,只有衣衬人的份儿。 明田刚从洞府里走出来,站在万仞悬崖壁上,看近处古松清绝,远处白云青山,掐指算着什么,身侧的台阶上就走来一人。 紫衣风*流,面容看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身上还带着少年英才特有的恣意风采,他靠近明田,在他身后五步远的距离停下,而后拱手行礼恭敬道:“师尊。” 明田侧身看了他一眼,掐指算着什么的手停了下来,拢在袖子里,道:“锟儿来得正好,为师恰有一事要吩咐你去做。” “凤弦这厮竟是狂妄至此,敢在鱼临一脉撒野,真是愈发不把本门放在眼里了。如今你师兄任羽需处理宗门事务,师姐薄瑾又去了西洲青阳谷,为师座下弟子,仅有你一人还闲着。”明田很是自然地吩咐着,感觉到封锟身形微僵,也全当未曾看见:“为师知道凤弦乃元婴期,你一介金丹恐是奈何不了他的,你且奉为师之命,与王、杨二长老同去鱼临山脉阻拦他。” “是,师尊!”封锟应道,随后立在原地不动了。 “还有何事。”明田淡淡问,声音比起和薄瑾说话的时候,温和了许多。 听明田说话的这语气,封锟垂眸不敢抬眼看他,以此掩下了眸中的万千思绪,只朗声道:“师尊,徒儿——” 话未说完,明田已是举起了左手:“锟儿,关于你的事情,为师自有分寸。” 明田转身过来看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弟子,面上虽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色,却多了几分柔和,他伸掌落在封锟的额头上。封锟见势闭眼运转起灵力来。 半晌,明田收手,封锟感觉体内好受了些许,欣喜地朝明田又是一拜。他抬头看眼前的师尊,山风掀起明田的袍角,鬓边发微拂,他整个人愈发有了一种风光霁月之感,明亮的叫人不敢逼视。 “去吧。”明田道。 “此行务必多加小心。”明田又道了一句。 封锟点头应是,而后转身离开。他知道师尊仍旧站在原地看他,目光是少有的柔和,只要一想起这个,心下愈发复杂难忍起来。 两百多年的师徒,世人皆知非虚尊者最为疼爱这个小徒弟,虽说无论长徒任羽还是次徒薄瑾都是天下少有的绝世天才,但比起封锟却是差了一截。封锟是唯一一个无论样貌还是性子亦或是修行速度都能与顾明田一较高下的人——虽然还是比不上非虚尊者,但这份八层的相似,就已经足够得到师父的疼爱了。 封锟也不愧是非虚尊者的幼徒,从炼气到如今的金丹后期,短短两百多年就能走到别人千年的成就,外加上他那副风*流多情的容貌,虽然性情是与顾明田如出一辙的冰冷淡漠,但还是有无数男修女修趋之如骛,可谓是名扬整个大陆。甚至一些爱好八卦的人,私底下猜测着封锟和非虚尊者这对师徒的真实关系,其中一种说法就是,其实封锟是非虚尊者的儿子。 毕竟两百三十六年前,是非虚尊者将还是个襁褓之内的婴孩带回无华派的,而这个婴孩就是随后被非虚尊者取名为封锟的人。 封锟忽而一叹,附手摸上心头,只觉心尖稍麻。他体内还流淌着明田的灵力,用以控制他体内的另一股先天蛊毒。 蛊毒蛊毒,是福也是祸。 ****** 封锟奉命前去找王、杨二位元婴长老,随后三人带着数名金丹期的修士火速前往鱼临山脉救援。 鱼临山脉与无华派虽有些距离,但几人是修为都是修为高深的元婴金丹,火速赶路的情况下,没用到小半日就到了鱼临山脉。 无华派一下子派出两名元婴七名金丹,其中一人更是非虚尊者的小徒弟封锟,这样的架势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顺路的几个宗门家族纷纷上前问好。一听是要去鱼临山脉赶走凤弦,各个义不容辞的加入了队伍。及至几人到了地方,已是有五位元婴,十三位金丹了。 而此行引起的轰动,也随之传了开去。 寻常的元婴元君出手都会引起一番轰动,更何况如今是这么多位元婴元君,而其中更是牵扯到了凤弦和封锟这两个大陆上鼎鼎有名的人,这消息传的就更快更广了。 凤弦这人,无门无派,来踪成谜,是个神秘至极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今年到底多少岁,只知道自从他两百六十多年前在西洲一战斩杀了两名元婴后期的修士,引起正道的轩然大波后,才开始进入众人的视线。 凤弦此人,狂妄至极,心性随意,为人颇有些魔修荒诞不羁的行事作风,甫一出山就杀了两个对战的元婴修士,这两位元君恰巧一正一邪,而凤弦给出的杀人理由仅仅是,这两人打扰到了他的清修。 但若真要中州修行人士说凤弦这人到底是正是邪,却没人能给个准确的答复。 凤弦杀了两个在他道场门口打架闹事的元婴修士,后头两百多年又不分正邪的揍了好些正道魔道的金丹真人乃至元婴元君。他这人揍人的理由都很奇怪,要么是对方几百年前曾侮辱过他,要么是对方请客不买单,要么是对方太丑吓到他的眼睛了,甚至是对方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样的无意之举也能引起他的不满,继而挥起拳头将对方揍个鼻青脸肿。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凤弦这人来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哪怕将一个元婴修士打的鼻青脸肿、身受重伤甚至跌落境界,那都不叫事。 对于凤弦来说,抢劫才叫事。 他这人疯魔至极,且为人任性狂妄,有几分放浪形骸之态,只要是感兴趣的功法秘籍,无论你是正道还是魔道,照抢不误,甚至这人还曾以缺灵石吃饭为理由强行洗劫了魔道的一个小门派。 一百年前,凤弦就因为一本地阶功法而与正道的翟戈尊者发生冲突,翟戈尊者不负众望地出手了,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个混世魔头终于撞上铁板要玩完了的时候,凤弦竟与翟戈尊者大战三百回合,即便浑身浴血也未曾人数。 只是一个普通元婴的凤弦,居然能在一个化神期的大能手底下走过三百回合。 这等战绩,足以笑傲九州化神之下。 而更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战过后,凤弦竟与翟戈尊者结为莫逆之交,以知己相称。比试凤弦声名太差,有人想拿这件事来攻讦翟戈尊者而向明田告状,明田却是一笑置之,自此,这两人成为知己也没人说个不字了。 有谁若是看不顺眼,有能像非虚尊者顾明田一样的修为自然可以去阻止,但是没人有。 至此,有人提及凤弦,还将他与明田放在一起作比较——同样的元婴战化神,同样的同阶无敌。 战斗力强悍的可怕。 这是凤弦声名狼藉的一面,他的另一面,却是个立志要荡尽不平事的英雄……当然,这都是凤弦在大陆上的崇拜者们说的,真实情况其实还是让人忍俊不禁的那些奇葩理由:打架时的招式丑到我的眼睛了,杀人灭口时的穿的衣服和我撞衫了,又或是一些今日心情不好就要杀你的奇葩理由。 这些奇葩理由之下,凤弦确实杀了一些为非作歹之人。 至此,凤弦的支持者们觉得他是个率性而为的强者,反对者觉得他放浪形骸、为人处事没有篇章全凭喜好,日后定会堕入魔道。 这种情形之下,凤弦的口碑可谓是好坏参半。 不过这都不是今日这五位元婴、十三位金丹来围殴他的原因——原因只是因为明田让封锟去。 因为这是非虚尊者说的话。 大陆第一强者现在看不惯凤弦了,一些人自然可以借光踩上一脚。 而明田表面上的理由也是很站得住脚的:鱼临山脉里头的几个小门派怎么说也都是奉无华派为主的,如今掌门人遣人前来求救,无华派自然没有不扶之理。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暂且不表。 封锟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鱼临山脉。 鱼临山脉内有一条玄级灵脉,上面有三四个小门小派,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初成金丹的小门派的掌门人罗禄真人。罗禄年岁已高,这次侥幸结丹成功就是因为在一个筑基秘境中拼了老命得来的一本功法,而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就被人传了出去,还传到了凤弦手中。 凤弦爱挑些生僻的功法来修炼,这是人尽皆知的。 罗禄此时只觉得头疼。他这几百年来经营这么个快要倒闭的小破门派也不容易,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从某个筑基秘境中拿到了一套完整的可以修炼到化神期的地阶功法《太初灵卷》,这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天降奇宝,自然是喜不自胜。 但是同时罗禄也觉得忐忑不安,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贪心使然,罗禄觉得自己修炼了这套地阶功法后修为大进应该能护住这套《太初灵卷》,而且如今正道有非虚尊者坐镇,杀人夺宝这种魔修才会干的事早就被杜绝了——哪怕正道人士想要得到宝物也要讲究一个基本的流程的,不能随意仗势欺人杀人处事以此污了声名。 这么想着,罗禄就更安心了些,便没有将《太初灵卷》献给无华派或是别的门派以求庇护。但是万万没想到,自从他结丹成功后这件事不知道就被谁给传出去了,而且传言更加离谱。 传闻中他有了可媲美无华派镇派之宝的天阶功法。 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罗禄心急如焚,真恨不能立马长了一双翅膀带着弟子们飞到无华派以寻求无华派的庇护。但门派里弟子们修为低下,他也舍不得祖师爷留下的这点基业,外加上凤弦来的太快,他只能先给无华派去信以期无华派能管管这件事——当然,他也不是个傻的,愿意付出的筹码就是手上的这本《太初灵卷》。不然,他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地阶功法《太初灵卷》恐怕就要毁在凤弦这个魔头手中了。 无华派的掌门乃是当今第一强者非虚尊者,除此之外,无华派还有两位久不出世的太上长老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坐镇,整个大陆谁又能与无华派争锋? 但无华派肯不肯看上这本地阶功法来为他出手还是个问题。 所以罗禄此时很痛心疾首地看着宗门前一棵树杈上歪着的那人,眸光里满是悔恨,整个人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是害怕,也是气愤。 “想清楚了吗?”凤弦斜倚在树杈上,以手作枕,闭眼道。 树上的这人,身形颀长,肤如白玉,墨发披肩,双眸紧闭,五官深邃,着一身素净到有些寡淡的玄衣宽袍,身上没有半点饰物。 虽然凤弦看起来像是个无害的人,但罗禄却一点也不敢小瞧这人。 凤弦可是能以一人之力敌化神尊者的元婴修士,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入金丹的菜鸟,怎么可能在对方的手中脱身? “前辈,且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毕竟这一套《太初灵卷》价值连城不说,还是我青炎宗再次恢复昔日辉煌的希望啊!您、您就这么拿了去,可实在是叫人心里难以——前辈,我、我是说,此事事关重大,绝非我一人能决定的,还需要与宗门里的长老们商议商议。” 凤弦躺在树上面朝着蓝天,闭目养神,神态轻松自在,没有半分来抢别人传宗宝的强盗气势,倒是有几分风光霁月之感。 这人的脸皮,真是厚到家了,明知做的是为人所不齿的强盗行径,却也能这般老神自在。 听闻罗禄打太极的一番话,凤弦笑笑,道:“与宗门长老打个商量?青炎宗不是只有你一个金丹么?其余的一些炼气和筑基,不过尔尔,卑微如蝼蚁,也能做得了你的主?” 罗禄脸色一变,凤弦继续道:“从你出山门来见本公子,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竟也没有考虑好么?再这样下去,本公子的耐心可不够了啊。” 罗禄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凤弦恍若未知,扔下一个更爆炸性的消息:“你在这里拖延时间,不就是想要搬救兵么?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搬来的那些救兵,到底能不能从本公子这里保住你的那卷《太初灵卷》。” 罗禄心神俱裂,在巨大的心神创伤之下险些破功。就在罗禄想着伤财免灾之时,远处云端突然呈现出五彩光芒,灵力波动的十分明显,不一会儿,已是有将近二十个气息庞大的修士从天缓缓而降。看见来人,罗禄喜不自胜。 这新来的五个元婴和十三个金丹不约而同地降落在树旁,将树上那面容清隽、姿态潇洒的男子包围了个彻底。 王长老率先发话:“凤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鱼临山脉撒野,是当真不把我无华派放在眼中不成了么?!你强逼青炎宗交出门派功法,此举与魔修有何不同?” 赵姓元婴不由得点头,趁机在此上了一波眼药:“翟戈尊者为人坦坦荡荡,怎会有你这般一个行事荒诞宛如魔修的友人?你此举,真是大大的落了翟戈尊者的面子!你如此行事,可有想过翟戈尊者当会受到怎样的非议么?” 凤弦仍旧是那副以手作枕躺在树杈上的动作,他的衣袍摆在风中微微拂起,这次他终于睁开了眼,侧头看树下的几人。忽而,凤弦一笑,眉眼间都多了几分色彩,他笑:“哟,来了五位元婴便也罢了,本公子只是没想到,连堂堂的封锟真人也来了么。” 封锟虽然只是个金丹后期,但身为明田的弟子,在大陆上的声名不比一般的元婴差,甚至因为他后台强硬、天资卓绝和相貌出众的缘故,比一些成名已久的元婴老怪还有更高的知名度。 见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封锟不得不站出来:“晚辈见过凤弦前辈。此次不才,承蒙师尊看重,着我与王长老、杨长老来此协助青炎宗掌门罗禄真人守住本门功法《太初灵卷》,还望凤弦前辈通融一番,莫要做些无用功。” 封锟这人,还真是不说话也就罢了,一说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首先抬出明田这尊大佛说明他们这次前来的底牌,随后光明正大的将青炎宗的功法《太初灵卷》说成了本门功法,而且最关键的是,一点心虚的模样都没有。 凤弦当即笑道:“哟呵!”他翻身坐起,屈膝坐在树杈上,看树下的一圈人,从腰间拿出一柄扇子开始扇风,颇有几分潇洒恣意的态度。他看树下不卑不亢的封锟,眸中含了几分笑意:“封锟真人,你的厚脸皮可真是与本公子的有得一比了,莫不是得了本公子的真传?” 封锟冷声道:“凤弦前辈说笑了,我是师尊的真传弟子,若说我要得了谁的真传,自然是得了师尊的真传,与他人何干?”语气冷冰冰的,脸色漠然,倒有了几分顾明田的神采。 凤弦笑笑,转了话题:“本公子可要反驳一下方才王长老的说法了,你说本公子强抢他门功法,与魔修行径如出一辙,这却是大大的污蔑了!” 几人一脸懵,根本没有搞清楚凤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凤弦面色坦然道:“本公子可不是那般行为粗鲁的小人,青炎宗的功法《太初灵卷》,本公子可是付了灵石来买的。这本就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之事,怎么到了无华派几位元君的口中,就成了本公子抢劫了?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强盗的眼里看谁自然都是强盗,既然王长老看本公子是个强盗,想来王长老是做了几百年强盗,所以以己度人,看谁都是强盗了!” “王长老,你可莫要污人清誉!” 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无耻的将以己度人说成眼下这情形的,王长老被凤弦的这一番狡辩和倒打一耙弄得脸色绯红,支吾着百口莫辩,只觉得方才趁乱说话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冲动。 封锟恰时问罗禄:“敢问罗掌门,此事当真?凤弦前辈又是以何为筹码来买功法的?” 罗禄涨红了脸道:“一块下品灵石!” 拿一块下品灵石来买一套地阶的完整的修炼功法,这明摆着是凤弦欺负人了。 凤弦听此,倒是笑了笑,要是让罗禄知道,这一块灵石的来源还是青炎宗,怕是要气的境界跌回筑基了。 杨长老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利索地抽出身后背着的一柄大刀,唰的一声响,看着凤弦冷声道:“何必再做口舌之争,今日之事,便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说话算话。凤弦道友,久闻你元婴境无敌,可与掌门师兄昔日元婴之时一较高下,杨某今日便要讨教讨教了!” 说罢,杨长老已是举着大刀砍了过来,凤弦立即下树,伸脚一踢,就将杨长老蓄力砍过来的一招踢飞了去。 这般情景,叫在场之人无不愕然。 凭良心说话,杨长老的这一刀来势汹汹,换作他们自己身上可比不得凤弦正面刚的这么轻松的,甚至搞不好还要命丧当场。 这凤弦,当真还如传言中那般,同阶无敌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伙一起上!”赵姓元婴怒吼一声,当即冲了上去。 他们可不会白来一趟,来了就要拿点好处,若当真让凤弦拿了东西跑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场来想要的好处没拿到还要白白背一个技不如人的侮辱。 众人于是一哄而上。 加上罗禄,一共五个元婴十四个金丹,十九人将凤弦团团围住。他却是笑得多了几分恣意,手起扇动,术法连出,瞬间就将除了封锟以外的十四个金丹尽数打飞,只余下五个元婴和封锟六人在此。 六对一,又战成一团。 但让封锟惊骇无比的是,这等情况之下,凤弦竟还是绰绰有余! 对付这么多元婴修士而面不改色,封锟也只在化神期大能出手时看见过,而传闻中,更是只有自己的师父非虚尊者,也就是顾明田才有这等本事。而如今——原来,传闻也并不虚假么? “别藏私!”杨长老一招落空,呕出一口血,单膝跪地抹去刀上的血:“若不能使出全力,今日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许是杨长老说的话奏效了,方才还有些犹豫观望的几个元婴,顿时牟足了劲,更有甚者,将底牌都抽了出来。这样的战场,与方才的节奏难度全然不同了,方才封锟还能插手,此时却只能远远避开了。 封锟找到一旁倒地吐血的罗禄,罗禄很有眼色的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刚要递给封锟,却见着丝帕已是悬空飞了起来。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凤弦一边笑,一边踹翻了一个元婴,又三招制服了杨长老,至此,五位元婴在他手中也深受重伤一时不敢再轻易上前了。 凤弦竟然恐怖如斯! 杨长老呕血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元婴!” 凤弦转身看杨长老,眉眼含笑:“杨道友这就说笑了,本公子当然是啊!不过就是能吊打你们这些元婴的元婴咯。” 杨长老:mmp!大家都是元婴,为什么还会有你这种变态! 凤弦伸手隔空吸着丝帕过来,突然一道凛冽的剑意落下,将凤弦的术法断的一干二净。 封锟见状一喜,险些以为自己的师尊过来了,但很快他平复了心情,不过饶是如此,封锟也还是罕见的勾了勾唇。 来人,恰是封锟的一个熟人。 来人青衣翩跹,墨发飞扬,面带笑意,手中还执着一根青玉色的笛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和笑意,端的是一派温尔尔雅的作派。 封锟仰头立刻喊了一句:“荀晏前辈!” 若说当今修行界,元婴中还有谁能和凤弦一争高下的,也唯有眼前这青衣温雅的男子了。 荀晏。 “原来是荀晏道友,久仰大名啊!细算起来,这还是本公子第一次看见你吧?”凤弦眯了眼睛笑道。 荀晏的态度也很是温和,他落地,朝凤弦温和的笑笑,笑如春风,脸色温和:“凤弦道友,久闻大名。” 凤弦跃跃欲试:“今日天色正好,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正有此意。”荀晏点头,随后环视了一圈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一群人,皱眉道:“此地不便,不妨到隔壁山头如何?” “少说废话!”凤弦手里抓着那方写着功法的直直地离去,荀晏也跟了上去。 杨长老:mmp!又来一个变态! 罗禄跌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心疼:“啊我的功法我的功法!”可他心疼心疼着,感受到隔壁山头那地动山摇的举动,听那宛若雷鸣阵阵的催心灵力暴动,间或还夹杂着些笛音悠扬,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山石俱裂,灵力嗡嗡作响,罗禄顿时面如土色:“我的鱼临灵脉!” 而在鱼临山脉的另一头。 化身成荀晏的明田周身笛音大作,他身前的凤弦一直在朝着山脉拍掌。 明田有些费劲地将丝帕扯成两半,一半纳进怀中一半递给凤弦,末了还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这帕子的质量,下次不要搞这么好了,太难撕开了。” 一番轰炸。 歇了一会儿继续轰炸。 明田趁机溜进灵脉中,将积累了数万年的灵髓洗劫一空——反正这里就属他修为最高,再者这边动静这么大,那几个元婴哪里敢过来查探情况? 分了一些灵髓给凤弦,而后将剩下的一些藏好,明田动手将荀晏和凤弦的身体弄得有些狼狈,而后两人飞至半空,在众人都能看清的状况下,一人执笛一人执扇撞了上去。 两个极品法宝相撞,又是一阵山河动荡。 再然后,封锟一行人看见的,就是口吐鲜血飘着从云朵上下来的荀晏。他脸色苍白,唇畔还染血血色,一身青衫破旧不堪,饶是如此,一身清隽气质也还是叫人移不开眼。 荀晏歉意地笑笑,从怀中费力地取出半份丝帕:“叫大家失望了,我——咳咳,尽管付出了全力,还是叫凤弦逃了,不仅如此,他还拿走了另半份功法。不过还好,我与他修为相当,此一役皆深受重伤,想来近十来年,修行界能有个难得的太平日子了。” 荀晏这般温文尔雅风光霁月的人物,还能与凤弦那样的变态打成平手,再加上他身份不凡,乃至非虚尊者顾明田一个故友之子,众人哪里还会怪罪于他,纷纷上前恭维起来。 王长老上前愤慨道:“荀晏道友莫要自责!凤弦那魔头,如今敢在咱们鱼临山脉一带撒野,看来是真要堕*落魔道了!这般一个行事诡乱毫无章法之人,咱们不屑与他!” 杨长老倒是慎重其事地拱手道谢:“此事本是本门内务,却劳烦三位道友和荀晏道友相助,更甚是身受重伤,当真叫人心下有愧了。” 荀晏面上温和的笑:“无碍无碍既然大家同为正道人士,自然得护卫一方安宁。”心里头的明田却在骂街:mmp!说好的两个元婴,你们怎么半路又给我拐过来三个! 第66章 顾明田 第六十六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 西洲, 青阳谷,莫家。 莫焦一个炼气七层的人,带着七*八个炼气五六层的跟班喽啰去欺负一个只有“炼气三层”的废材莫然, 结果反被莫然教训了一顿。 等到莫家主得到消息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 莫然已经打红了眼,掌法凌厉,叫人难以招架。 明明只是一个“炼气三层”的小喽啰打出来的一掌,这一掌威势却极大,灵力裹挟,森冷至极, 带着不可抵挡的架势, 连莫家家主这样的筑基期修士竟然都没能逃过这一掌, 硬生生地运起灵力罩子扛了下来。 灵力罩子一击被破, 这一掌落在了莫家家主身上,他顿时呕出一口血。但同时莫然周身的灵力也殆尽, 被后来的几人拿下,强迫他跪倒在地。 莫然跪在地上看众人的目光冷然, 像是看杀父仇人一般,带着森然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栗。 莫家家主看的不禁皱了皱眉。他捂了捂心口,才摆手叫人将莫然关押起来,而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来的几个人全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最严重的的莫焦还被打的呕血, 胸腔肋骨都陷下去半指深,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小声呻*吟,双眼无神,看着就快不行了的样子。 莫家主一边焦急地救自己儿子的性命一边忿忿地痛骂莫然,骂他狼子野心不识好歹白眼狼、出手狠辣绝不留情迟早堕入魔道。 莫家主骂完了仍不解恨,起身想要去柴房亲自教训莫然一顿,不料刚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胸口被莫然一掌拍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猛然变了脸色,狰狞的模样简直把旁边的几个莫家长老吓得以为他已经被气得失了智。 一个莫家长老忙急道:“家主,万万不可呀!莫然现在可是马真人指名道姓要的人,咱们要是就这么……那马真人要是发起怒来,谁能招架得住?” 一个莫家长老沉吟道:“非也非也,如今看来这莫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莫家养了他这么些年不过让他为家族做点贡献,竟然就这般行事,可谓是反了天了!莫然此子,生有反骨,万万不可留!” 几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商量起来,末了众人看脸色发黑、双眸圆睁的莫家主,见他仍旧是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都是一惊。 家主这气劲,怎么还没过呢? 没人知道莫家家主是因为胸口的伤势使然,痛得他整张脸都狰狞着,眼前阵阵发黑发晕。好不容易等到这股阵痛过去了,莫家主长叹一口气摆手道:“几位长老说的都有理,只是莫然事关马真人,还是得从长计议为好。” 莫然被五花大绑关进了祠堂旁边的小厢房。 夜间,祠堂里头静悄悄的,暮春夜间还有些凉意,放在祠堂这样阴冷少日光的地方这凉意就更加明显了,才炼气五层的莫然被这挡不住的冷意冻得瑟缩了起来,睡不着,也不能修炼功法,只能干瞪着眼睛发愣。 发愣了半晌,莫然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师父,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 秦暝老爷子的声音从戒指里头传出来:“没事,士不可辱,事关男人的尊严,冲动一点又有何妨?” “要是莫焦没有提到那个男人,我就不会那么冲动的动手,我要是忍忍不动手,现在不一定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莫然开始自我反省起来。 将他扭送进来祠堂之前,莫家主就曾说过,为防止夜长梦多,重点是怕他趁人不备跑了,所以先关押在祠堂隔间一*夜,并且派人把守,只等明天一早就洗漱打扮一番扭送到青阳谷交给马泰真人。 莫然的自我反省很快就有了结果:“归根结底,还是那个男人对我的影响太深了,无论是谁,只要提到他就会让我的情绪产生巨大的波动,所以让我不能冷静下来以致于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个男人? 秦暝老爷子不用想就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指的顾斐然的父亲顾明田。不过眼下这个光景,他只能装作不知,还要假装猜测一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世上也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老夫都要说一句,人,都是向前看的,不能永远沉迷于过去。” “过去?”莫然眼帘微垂,眸中火光或明或灭:“三百年前就发生在我面前的事情,我每一天都在脑海里回想,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阿娘临死前的面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就痛得难以自抑,恨不能手刃那厮,这桩桩件件,无不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哪过得去呢?” 说完,莫然又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手刃敌人,哪能就这样过去了?” 嘀咕完了,莫然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眸中都闪出异样的光来:“我知道了,若真想让我向前看一心求道,那么首先要让这个能影响我心神*的人消失,也就是说——杀了顾明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稳至极,神色平静,眸中却翻滚着叫人畏惧的火光,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秦暝老爷子听罢,不由得无语了起来——该说顾斐然和顾明田真不愧是亲父子吗?这灭人欲杀亲证道的脑回路,当真是一模一样啊! 不过没等秦暝老爷子无语完,他突然顿了下,声音轻飘飘的在祠堂内响起,很刻意的控制着只有莫然一人听得见,外头关押的几人却全然没有听见。秦暝道:“以为师看来,你如今还远远未到穷途末路之时。很快就会有人来见你了。” “有人来找我?谁?”莫然惊愕道。 来找他的是莫家家主。 莫家主来的很隐蔽,穿着夜行衣戴着黑面巾,故意弄晕了两个看守的族人,随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祠堂厢房。结果刚转身关上了房门进了内间,莫家主就不由得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紧张,也是惊吓。 按着莫家主的想法,被捆绑住手脚的莫然此时定然是躲在哪个角落里舔舐伤口,为着明天那走向娈童炉鼎的命运而可悲的抽泣或是绝望着,又或者他不认命的想要想方设法地弄断这上品法器的捆仙绳,再不济,也该瑟瑟发抖地躲起来,不敢与来人相抗衡。 但无论哪一种想法都和现在这幅他所看到的情形大相径庭。 莫然还是那个莫然。 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有些瘦弱,脸色虽然不算白皙如玉也没以往那般蜡黄无神,堪称雌雄莫辨的精致脸蛋,一身灰布短衫,碎发披肩,哪怕是狼狈地身处祠堂这样阴暗冷湿的地方,也还是如蒙尘的明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要稍加梳洗打扮,便是整个青阳谷也难找出第二个天资绝色与之相比。 莫家主心想,也无怪乎马泰真人不过看了莫然的一份影像便指名道姓的要他们将这个孩子献上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家主才猛然意识到,在他这个活了一百多岁的筑基期眼中,这样十三四岁的家族子弟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怜悯之心一闪而过。 但很快,莫家主就缓过神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颇为不敬地坐在贡桌上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心里因为刚才的美色而压抑下去的怒火又猛然蹿了上来——小兔崽子果真是生有反骨! “你——”莫家主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家主你来了。”莫然冷声道,神色有几分漠然。 莫家主顿时一惊,他都这么一身夜行打扮了,这人还能认出来他来? 莫家主是个干脆的人,他扯下脸上的黑巾,浑身戒备起来朝着莫然走近:“你既然知道我来了,那么,家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身为莫家子弟的你,最好如实回答。” 莫然冷冷地看着他,神色无悲无喜:“家主深夜避开长老来此,不就是想要知道弟子不过一个区区的炼气三层修士,到底是用的什么掌法能够伤得了你一个筑基修士吗?” 莫家主迫不及待地道:“这么说,你愿意将功法交出来?” 莫然笑笑,笑容有些冷:“家主别着急,弟子虽然学了点这份地阶武技的些许皮毛之处,但更多的,却是还没学会。” “地阶武技!?”莫家主又惊又喜,又上前一步逼近莫然:“武技在哪儿?” 莫然摇头:“家主说笑了,我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怀璧其罪的道理还是知道一些的。更何况我每日里都要在家族校场练功,家族里人多眼杂,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一份宝贝贴身存放呢?” 藏身在戒指中的秦暝老爷子听着莫然的“我还只是一个孩子”的说法,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再者,我还只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那里那么危险,即便是有些宝物,弟子也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进去查看的,所以弟子知道的、会的,也只有这地阶武技的第一章而已。不过虽然是第一章,却也足够弟子一个炼气期的学习了。” 莫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 两人一顿商量,应该说,莫然在莫家主的挟持下,答应了带家主前去那个找到秘籍的树洞里查探,但是也有条件,条件就是莫家不能再把莫然献给马泰真人。 莫家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自己一个筑基期还能搞不定莫然一个炼气三层的弟子?到时候只要通过莫然拿到了那份堪称无价之宝的地阶武技,自己再捉拿了莫然献给马泰真人,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只要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不过在那之前,莫家主觉得应该先把莫然毒哑巴了再说,免得他把莫家有一份地阶武技的事情说漏了嘴。 因为有莫家主在,所以两人离开莫家祠堂前往后山树林一路上无惊无险,但是莫家主多少还是存了心眼的,不管莫然如何说又或是如何示弱求饶花言巧语,他都铁定了心肠不给莫然松绑。 四更之时,天色还乌漆嘛黑的,只远远地听见远处的几声鸡鸣,树林里静悄悄的。借着暗沉的天色,两人终于到了莫然所说的那个树洞。 按着莫然的说法,莫家主扒开杂草,果然看清了一丛人高的杂草后被一层层藤蔓枯枝缠绕遮掩的树洞。树洞黑漆漆的,有些低矮,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从里头飘过来。 莫家主憋气,回头看莫然:“你先进去。” “家主,其实你不用这么警戒的,里面只有几具白骨,要继续往里头的暗道里走,才有可能碰上危险。”莫然道。 莫家主不说话。 其实他早用神识搜查过一遍树洞了,里面的情况也基本符合莫然的说法,最开始是一个天然形成的不小的树洞,里头堆积了几具白骨,再往里,便是顺着山的方向有一条幽深静谧的暗道,长而狭,低矮潮湿。但莫家主谨小慎微惯了,又在莫然身上吃了亏,怎么也不敢打前阵。 见莫家主这副样子,不得已,莫然被松开了脚上的绳子,两手缚在身后连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连在莫家主手中。莫家主暗自警惕,又点燃了火把,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莫然身后进了树洞。 进入山洞后,莫然背对着火光的精致的脸上,缓缓浮出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翌日,莫家人只觉得天都塌了,整个家族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首先是照顾莫焦的几个侍女发现一觉醒来,昨夜身受重伤险些快不行了的大少爷莫焦终于咽气了,急忙派人去找莫家主,但莫家主也失踪了,而这时,又有家仆来报,莫家祠堂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两个昨天晚上看守莫然的族人被人莫名其妙弄晕了,里头关押的莫然也不见了人影。 莫家的几个长老一闻此事,顿时都急的嘴上冒泡。 莫焦这个败家大少爷死了也就死了,莫家主可是一个筑基期的高手,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祠堂里的莫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也失踪了?他失踪了就没办法给马泰真人交差,到时候马泰真人发怒,堂堂一个金丹期真人的怒火,哪里是他们这样一个小小的家族能承担的起的? 几个长老一商量,感觉整个莫家都要完蛋了。 没办法,只能把所有的脏水都使劲的往莫然身上泼。 莫然生有反骨,不愿为了莫家做贡献不说,还勾结外人陷害本族堂兄致其重伤而死,家主雷霆震怒之下将其关在祠堂反思,却不料深夜莫然勾结外人将其救出,莫家主见状深夜追凶,却不料惨死他人之手。 莫然结外人、叛家族、伤堂兄、杀家主,桩桩件件所行之事皆为魔修所为,其小小年纪做下此等天理不容之事,早已堕入魔道! 正道之人见之,可就地格杀! 短短一日的时间,这样的说辞就传遍了整个青阳谷,而莫然,也终于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角色。 ****** 薄瑾到西洲青阳谷的时候,正赶在三月二十六,离谢创元君结婴大典尚还有半月之期。 与她一同到西洲青阳谷的,还有凤弦与荀晏在鱼临山脉大战一场的传闻。听罢这不知被多少人传了多少遍的传闻,真真假假难以辨别,薄瑾皱皱眉头,果断选择了吃瓜第一线,她找自己的小师弟封锟了解第一手资料,随后得到了前因后果。 《太初灵卷》确实是一份地阶功法不假,但是到手的却只有半份——好在荀晏抢到手的是前半段,能修炼到元婴期。这样的一份残卷,哪怕只能修炼到元婴中期,大打了折扣,也足引起许多人哄抢了——毕竟绝大部分人连修炼到金丹期都遥遥无期,遑论元婴? 这世上的修士们,哪里能有个个像顾明田、封锟这样的绝世天才?绝大部分人连一心二用的薄瑾都远远不及。 譬如薄瑾眼前这位和顾明田相识近千年的前辈谢创。 金丹期能有三十甲子的寿命,这位老牌真人万幸赶在寿元殆尽之前步入元婴期,但以他的资质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如登天了。 “谢师叔。”薄瑾恭敬道。哪怕她自身的资质远胜于谢创,同为金丹期时她都如此毕恭毕敬,更何况如今。 在外,薄瑾从来没有丢过她那身为大陆第一强者的师父的脸面,比之年少成名颇负盛名的小师弟封锟,还是薄瑾和任羽更得了几分圆滑好相处让人如沐春风的评价。 “薄瑾师侄。”年已老迈的谢创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看着薄瑾满脸褶子都含着笑意:“你师父近来可好?” “劳您挂念,一切安好。”薄瑾恭敬道。 许是察觉到这位昔日有几分交情如今却有几分高不可攀的非虚道友还挂念着自己,竟不远百万里让自己的二徒弟前来参加庆典,谢创很是高兴,觉得自己在非虚尊者面前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颇长了几分脸面,更是拉着薄瑾说了许久的话,习惯性地就将话题拉到了这次凝婴的感悟当中去了。 自恃为长辈的谢创,现在看着还没凝婴的薄瑾就颇有几分看着晚辈们年纪到了却还没结婚的长辈们的态势,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会儿,末了才发现薄瑾神色有几分冷淡,这才恍惊是自己托大了。 薄瑾再是晚辈,也才是一个六百多岁的金丹大圆满,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可远远没有人家的成就,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号称第一强者的师尊。这么看来,哪怕自己修为更胜一筹,也有几分班门弄斧的姿态了。谢创活的时间久了,便是觉得有几分尴尬也不会面红耳赤,而是极其自然地调换了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次凤弦和荀晏二人的一战上面了。 谢创为人正派,颇有几分老古董的姿态,自然是看不上凤弦这样的恣意狂妄之辈的,再加上荀晏又是世人所知的非虚的故友之子、某个隐世门派的继承人,他话里话外自然都是在夸赞荀晏。 虽说这么夸着也觉得尴尬至极——话题当中的两人无论是修为还是天资可都比他要高出一大截来着。 谢创道:“依老夫看来,无论是荀晏还是凤弦都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天才之辈,这同阶无敌的狂傲,有几分昔日非虚老友的风采。” 薄瑾自傲地来了一句:“那又如何,便是再有几分师尊的风采,在弟子心中,却是连师尊的一成也比不上的。” 谢创忙点头赞同,引得一旁作陪的青阳谷的几位长老和掌门也连连点头赞同。 几人说了几番,就讨论到荀晏身上停不下来了,青阳谷谷主骆锦元君不由得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地问:“世人皆说荀晏元君乃是非虚尊者的故人之子,我却从一些人耳中听闻了另一则消息,说荀晏乃三万年前飞升的灵霄尊者门下徒子徒孙,此言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周遭立时静了半晌。 在场的几位元君和真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薄瑾。 灵霄尊者,这是一个非虚尊者顾明田也无法掠其半分光芒的人物。 也许只有顾明田飞升上界之后,才能与此人相提并论。 灵霄尊者,出身传承数十万年的大宗门天灵宗,三万年前飞升上界,是此界最近也是最后的一名飞升之人——现在人们把目光投向顾明田,希望他能飞升再创此界神话。 薄瑾眉头微蹙,随即释然:“这种消息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只是师尊从未开口说过此事,故而我也不敢确认。不过小师弟一向和荀晏元君交好,小师弟曾隐隐提到过荀晏元君手中的极品法宝青虹幻笛乃是师门宝物。” 薄瑾未尽之语则是,传闻昔日灵霄尊者就是一位炼器大宗师,经由他手中所制的极品法宝不计其数,而其中是否有青虹幻笛这么一件极品法宝,那就不为人所知了。 但饶是这般,荀晏乃灵霄尊者师门天灵宗后人一事,已有八分确信了,更甚之,传言中荀晏乃是隐士大门派天灵宗宗主一事,也为真。 极品法宝说的倒轻巧,看凤弦和荀晏几乎是人手一份,传闻非虚尊者顾明田手中的冰魄剑就是被他强行用天材地宝提上去的,而且另外几位化神尊者手中也有极品法宝的传闻,但除了这些人和一些底蕴深厚的传承数万年的宗门外,还有谁有极品法宝? 极品法宝非化神期的炼器大宗师不能炼制,而自从三万年前灵霄尊者飞升上界之后,他的宗门天灵宗便选择了避世而居,此界也再没有第二个化神期的炼器大宗师。 三万年来,此界屈指可数的几个极品法宝早就被人摸清了底子,唯有凤弦的那把扇子和荀晏的那根笛子横空出世,叫人难以摸清底细。既然荀晏曾亲口承认他手中的青虹幻笛乃是师门宝物,再结合历史,真相是什么,显然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 一语毕,在场诸人各怀心思。 第67章 顾明田 第六十七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5 与青阳谷的几位元君真人“论道”完, 薄瑾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空歇的时间。 在与小师弟封锟的传音中,薄瑾看得出来自家小师弟颇为推崇这位荀晏元君,甚至和对方的关系好到不论辈分、修为和年龄的称兄道弟, 一个“荀大哥”一个“封师弟”的叫的好不亲热, 听得她几乎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比起青阳谷的这些今天来打探消息的元君真人们,薄瑾显然对荀晏的消息有所保留,不仅如此,她对荀晏这个人都有所保留。 荀晏出来的时机太过凑巧,恰好在顾明田化神之后出来,身份背景又太过神秘, 相传是昔年灵霄尊者师门天灵宗弟子, 而他的一身修为更是难以招架, 这样的一个人, 哪怕头顶着非虚尊者故友之子的名号,也难以叫人放心。 更何况——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家师尊的薄瑾, 看得出来非虚尊者对荀晏的态度,远不像一个世伯该有之态。 哪怕非虚尊者顾明田此人是个冷面心肠呢, 他们这些弟子也还是多多少见过他柔和的一面的。但是对着所谓的故人之子荀晏,薄瑾没有从她师尊顾明田身上感受到半分的和善——甚至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能确定师尊顾明田对荀晏是有些抗拒不喜的。 只是顾明田太过隐藏自己的情绪,成日里对谁都是冷着个脸,所以基本上没有外人看得出来他情绪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的泄露。但是对于整整爱慕了师尊五百年的薄瑾来说,师尊的眉眼和一言一行都在她心底刻画过无数次, 凡是能看见师尊的地方她的视线也从来没有移开过师尊,这才叫她偶然间抓住了一两次师尊顾明田非常罕见的情绪泄露——都是对荀晏的抗拒,甚至是些微的厌恶。 薄瑾的一切喜好几乎都和师尊顾明田挂钩,凡是师尊所不喜的,薄瑾也不喜,所以顾明田对荀晏有所抗拒厌恶,薄瑾自然从之。但是同时,师尊又好像对荀晏非常戒备警惕,连带着不得不以礼相待,薄瑾虽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但也只能跟随自家师尊的脚步。 放着荀晏这档子事不去想,既然来到了西洲,又从谢创口中听闻了一些八百年前师尊顾明田还是个金丹期的时候在西洲的经历,薄瑾自然心生向往,就也想着重走一次当年顾明田在西洲青阳谷一带所历之事。所以在谢创的徒弟叶素真人的陪伴下,薄瑾在青阳谷宗门内看了一遍景色,而后在她的建议下,一同出谷到山下的小镇上吃一顿青阳谷的特色美食,再然后去青阳谷西谷看晚霞。 这是当年顾明田来此和谢创走过的路,薄瑾自是欣然从往。二人到了镇上,见来往行人竟是不约而同的讨论着镇上莫家的事情,薄瑾也听了几耳朵。 “莫家这下是败了啊!听闻莫森莫焦父子俩都死了,几个长老争权夺利闹得厉害,莫家现在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啊!” 有人幸灾乐祸:“这也好!莫家势落,镇上就咱们李家一家独大了!” “你想的倒是挺美!莫家毕竟势大,死了个筑基期的家主,还有三个筑基期的长老呢!” “诶,那又如何?三个长老人心不齐,莫家败落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大家族,竟也是说败就败了,这人世间,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什么世事无常?我听说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莫李两家家族年轻子弟围殴一事,可是惹出来了不少麻烦!我听说就是之前被打的那个莫家的莫然,他心急之下走火入魔……”这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招揽来了魔修,将莫家家主和莫焦一起做掉了!” “什么?魔修?”一群人顿时被吓得惊慌失色,几乎要蜂拥着逃散了,但很快有人反驳了:“咱们青阳谷现在有两位元君坐镇,哪里来的魔修这么没眼色?我看是你们以讹传讹,在自己吓唬自己了!莫然一个炼气三层十几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坏事?不过是为了给莫家的那几个混账东西遮遮掩掩一下罢了!” 众人深以为然,甚至还有人道:“我听闻莫然这孩子也是挺可怜的,从小父母双亡,资质也差,就剩一张脸可看了,所以莫家家主动了歪心思,想把他送给某个真人……” 一听还是那些家族子弟之间的龌蹉事,薄瑾也没了几分兴趣,只觉得这般好的时光碰上这样的一件糟心事,有些扰了她的好兴致。 叶素真人见薄瑾有些兴致乏乏,也不禁捏了把冷汗。她虽说是奉师命和薄瑾交好,自己也是个金丹期,但是还是知道自己和薄瑾的差距,面对着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心里头和行动上就矮了一截。 此时见她有些不快,叶素真人猜测到许是莫家的那些腌臜事影响到了这位的心情,不由得暗自苦笑,道:“薄师姐,既是这里的菜色不合你的胃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薄瑾笑道:“叶师妹——” 刚开口说了一个叶师妹,就听得楼下不远处的茶棚里的大嗓门传了出来:“嘿,要我说,莫家的那个莫然可是长得真俊俏,不比那非虚尊者差多少的!” 一听这话,叶素真人心里顿时一疙瘩。 薄瑾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有顾明田的脑残粉忿忿不平:“这怎么能比的?非虚尊者那可是第一强者,镇守咱们中州人界几百年,千秋功绩非寻常人可比,大家伙说的都是他的修为武艺,凭什么要和一个炼气期的小卒子比什么美貌?你脑子莫不是被驴给踢了!” “尊者都一千多岁了,修为又那么高,想来年纪都这么大了,那还不得和谷里的长老们一样白发苍苍了,还怎么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比美貌?” 有人摇头:“非也非也!尊者昔日筑基之时还不到弱冠之年,修行者修为愈深这样貌就愈发趋于年轻顶峰之时,尊者一千多岁在元君中也算年轻的很,更何况在化神期?所以尊者一定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而且不仅如此,还是个眉目俊朗之人!” 有人哈哈大笑:“非虚尊者是何等身份?哪里轮得到咱们这样的人见见尊荣?你小子莫不是在梦里见到的!” 先前那人又道:“活的时日久了,总是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的多些的。我虽说从来没有见过非虚尊者,但是别人说起过尊者的风姿,可以说但凡是见过尊者之人,无不被其风华所倾倒。”这人长叹一声,又继续道:“唉,尊者之姿,无愧乎其谪仙之名,当尊为此界魁首矣!” 【下次若再敢这般轻言尊者,定不轻饶!】 这人本吹嘘的眉飞色舞、堪称是神采飞扬,突然察觉到有人传音入耳,说的是一番警戒之语,这番神通,怕至少也得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顿时神色一变,握着茶碗的手都抖了两抖,又见茶棚里说大话的另外几人仍旧没有察觉,仍旧继续唠嗑着,顿时不敢再言非虚尊者的任何事情,牵引着将话题又拉回到了莫然身上。 同一时间,叶素真人也真是为那几个运道不好的炼气小卒擦了把汗——非虚尊者是你们能随意品头论足的么?只是这些人到底是青阳谷中人,她身为青阳谷下任谷主,少不得要为他们说几句话的,遂叶素真人忙满脸歉疚的向薄瑾道歉:“这些小辈,也当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妄议尊者,是我御下不严让薄师姐见笑了,我这就下去——” 薄瑾温和的笑笑,摆手,满脸和善:“无妨,我见他们说的也不过是些溢美之辞。再者,师尊名盛整个修行界,有人非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每一个这般非议师尊的人我都要下去教训一遍,那还用不用修炼,用不用抵御妖魔邪修,护卫中州人修了?再者,不过炼气小卒的三言两语,若这也能牵引我们的心神功夫,可见是叶师妹你的修心养气的功夫还不到家。” 叶素见薄瑾这般温和的模样,心下大为宽慰,想起传闻也不愧是传闻,除了稍显少年意气的三徒弟封锟,这非虚尊者的长徒任羽元君和次徒薄瑾真人果真都是和善之人。又听到薄瑾说她修心养气的功夫未到家,而当事人的徒弟都这般和颜悦色,自然是深觉如此,自愧不如。 叶素哪里知道,薄瑾心头已是怒不可遏,只是终究还是顾忌许多这才只是传音警告一番。否则若当真传出什么非虚尊者的徒弟当街打人或是伤人之事,只怕师尊会受到不少非议。哪怕顾明田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言论,但薄瑾爱慕于他,自是不愿让世人非议他的。 两人在镇上待了片刻,又赶在日落之前到西谷河畔赏落霞。 正是暮春之时,又是一日好光景,西谷青山绵延,映衬半边霞光和半城山水,湖上有几只灵鹤翩跹摇曳,颇有几分钟灵毓秀之感。 叶素真人不由感慨道:“这西谷的小嘉湖也是有几分名气的,我曾多次听师父提及过,昔日非虚尊者因事逗留西洲时,就曾多次到这小嘉湖边练剑。我们在湖畔自然是看不了小嘉湖的全貌,不如到半山腰凉亭,可一览全貌。” 叶素真人说着,遂指了指西谷一边半山腰隐隐露出的几个小尖顶,薄瑾应了,两人遂御剑而往。 傍晚,薄瑾和叶素从凉亭上走下来,及至走进林中,突觉灵力震荡不止,不远处似有虎啸之声,惊起林中飞鸟阵阵。 薄瑾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最先察觉到那边的情况,当即面色一变:“不好,看着灵力波动,怕是有人修遭到了妖虎!” 两人速火速前往,到了地方才看清楚状况,是一个稍显枯瘦的中年男修正和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搏斗,那男修虽然步伐气息稍显紊乱但还是辨认的出来是个金丹期强者,而那头妖虎,却叫人眼前一亮,随即精神一凛! 那看似是个普通的吊睛白额大虎,脊背之上却是长出了两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白色羽状之物,再见它棕眼白头、四肢强健,便是见多识广如薄瑾,也不由得低声惊呼了一句:“竟然是照夜狮子千里雪!” “什么?马泰师兄!”叶素先是好奇薄瑾说了什么,随后待那男修转过脸来,忽而辨认出来这人正是谷中的一位长老。 叶素见本门长老和一个不知品阶的妖兽搏斗,自然是要出来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料被薄瑾拦了下来。 薄瑾沉眸道:“照夜狮虎兽乃是九阶灵兽,即便是幼兽,不过只能发挥四阶之力,却也能凭着天赋与金丹期真人相搏。” “九阶灵兽!?”叶素当即以为这是马泰真人在捕捉这头妖兽,立马道:“马师兄你勿急,师妹且助你一臂之力!” “叶师妹,我话还没说完。”薄瑾道,“照夜狮虎兽当被人修契约之后,会有形体和精神上的细微变化,这头狮虎兽,已然成了一头照夜狮子千里雪,只怕是早已被人契约了!” “这位道友说的不错!我与一魔修战斗至此,那魔修技不如人,遂放了这头妖兽出来与人相拼!道友和师妹何不祝我一臂之力,将这魔修就地格杀,到时又能夺了这头灵兽,岂不好?”马泰真人吼道,一边与狮虎兽相拼一边朝着薄瑾和叶素这边喊叫,搞得很是分*身乏力应接不暇。 “你说的那个魔修,莫不是他?”薄瑾忽而微抬了左手,不远处草丛里躲着的一个少年从中飘了出来,“一个孩子?” 这少年自然就是莫然。 他那日设计骗了莫家主从莫家祠堂出来,又进了那黑黢黢的山洞里。进了山东,莫然就不怎么怕了。因为他在山洞里有一头契约的四阶灵兽,足以将不过筑基期修为的莫家主吞吃入腹。解决了莫家主之后,莫然自知莫家他是回不去了,而青阳谷里有一个一直觊觎着他的猥琐金丹马泰真人,青阳谷他也待不了了。 莫然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离开时又听闻了莫家的后续,看到了马泰真人在镇子上闲逛着。莫然没想到,他和这位马泰真人竟是这般有缘分,即便是遮掩了容貌,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般孩子的样貌和稚嫩的身形还是让这位马泰真人兽性大发,蠢蠢欲动,哄骗着将他哄出了镇子。 莫然干脆将计就计,把马泰真人引向自己在山头设的陷阱之中,又召唤出狮虎兽拼杀,意图杀了这位为非作歹多年的马泰真人。 然而,莫然没料到还有两个金丹女修居然也会走这条往日里偏僻的只有灵兽来往的小道,这才栽到了薄瑾手中。 面对三名金丹,照夜狮虎兽一声怒吼,又跑回到了莫然身旁,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劲敌,看着莫然的神色带了些委屈。 “阿白。”莫然轻声唤了一句,少年的嗓音略显沙哑,面色冷肃,眸光带着森然的冷意,对着这名唤阿白的狮虎兽倒是一片柔色。 他被控制着悬浮在半空,看眼前这三人。 这被控制着悬浮在半空的感觉真的令人很不好受——这多多少少让莫然想到了他临死前的那一幕。 这是他最为痛恨的一幕。 所以此时此刻,莫然的身上笼罩着一股孤寂决然的氛围,他那看向三人狠决的目光,狠辣决绝,像是带着什么深仇大恨的,一时叫三人都不由得愣了个神——这么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这般深切的仇恨?还是对着她们这样第一次见面的人? 可若真要说他是个魔修,薄瑾却要摇头了。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已有了炼气四层的修为,周身灵力周正,与天地灵气共振,无不显示着他是个正正统统的道门中人。 所以薄瑾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马泰真人,马泰真人当即道:“道友莫要留情,这小兔崽子年纪虽小,修为也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狼崽子!本君不过是看他可怜想要待他进青阳谷做个外门弟子,日后也免了那露宿街头无依无靠的苦楚,这小子却还不认,偏要恩将仇报,将本君骗至这荒郊野外,意图将本君填了他那甚么灵兽的肚子!” 面对着美貌天仙的薄瑾,即便不认识这人的身份,但看其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和叶素毕恭毕敬的态度,马泰真人便是再有贼心也只能咽下肚,但将所有的脏水泼到别人头上洗白自己,他还是做的很得心应手。 “我呸!要杀要剐,无需多言!”莫然冷笑一声,面色冷然。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马泰真人期盼的目光和叶素狐疑的目光中,薄瑾却是松了法诀,将莫然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她开口,说出来的话令马泰真人浑身一个激灵。 薄瑾道:“师尊曾说,照夜狮子千里雪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清正有灵之兽,能得这样的得天地造化之兽认主,其主人也必然是一个品行非凡之人。这样的人,如何会是一个魔修?” 第68章 顾明田 第六十八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6 这样的人, 如何会是一个魔修? 这一刹那,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莫然暗沉冷漠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 将一旁的头颅都能比自己的胸膛还要大的照夜狮虎兽的脖子搂在怀里——说是搂在怀里,其实完全是莫然被灵兽挡在了后头。 “这位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稍显狼狈的马泰真人在一旁面色不愉:“按着你的意思,难道我堂堂一名金丹真人,也会撒这种小谎不成?!而且我乃堂堂青阳谷长老,青阳谷怎么说也都是堂堂西洲有名有姓的一个大宗门, 如何还会来污蔑这么一个炼气前期的魔修?” 叶素真人稍感不安, 忙掩唇轻咳了一下。 薄瑾温和道:“我并不是说你污蔑这孩子, 只是照夜狮子千里雪乃天地少有的灵性之兽, 又的确认这孩子为主,你们二人在此搏斗厮杀, 兴许只是一场误会呢?” 马泰真人怒道:“什么照夜狮子千里雪!我看都是你说的一些屁话!如今倒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称呼师尊了,还什么天地有灵之兽, 本君活了这近千余年,见过的灵兽妖兽没有一万也有千八百了,哪里有这类既像虎又像狮还特么长了一对翅膀的灵兽!我看很有可能就是魔修用魔池豢养出来的一些畸形妖兽!你倒是一张巧嘴,随意胡编乱造了个名头的师尊和甚么灵兽就敢与本君对着干!” “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马师兄——”叶素真人使劲的扯着马泰真人的袖子,想要阻止他却没有起上甚么效果。 最后, 马泰真人撇开叶素真人:“叶师妹你别擦嘴!听本君说完!” 马泰真人很快得出了自己跌结论:“你话里话外都在维护这个小兔崽子,若不是看上了他怀里这个甚么照夜狮子灵兽,便是与他沆瀣一气!我看你无名无派,一上来就要救这个小魔修,大抵也是与他一同潜伏到我西洲来的魔修!” 马泰真人又将话语对准了叶素真人:“叶素师妹,你年轻尚幼,不晓得一些魔修的阴谋诡计,所以这才得以叫他们潜伏进了我西洲,你且随我一同抓住这二人,擒拿至谷主和谢元君面前请罪!” 正说着,马泰真人便扬起了手,叶素真人忙拉住了他使劲摇头,叶素忙解释道:“马泰师兄你这是误会了,我看薄师姐说——” 话语未落,一抹亮光自马泰真人身上朝着薄瑾而去,叶素真人见这变故顿时一声惊呼。不过很快她的惊呼都被锁在了喉咙里,因为马泰真人朝薄瑾抛掷的那枚飞镖被薄瑾身前一层半透明的暖色薄膜挡住。而同一时刻,薄瑾出手了,她从手中扔出了一枚亮闪闪的东西,直直地打落了马泰真人设计击向莫然的那一拳。 飞镖可挡,这化灵力而成的拳气却不好挡。 薄瑾扔出去的那枚亮闪闪的东西与来势汹汹的拳气激荡在一起,掀起一阵灵力波,随后那枚亮闪闪的东西化作了飞灰,带着拳气一气消散在半空中。也就是这时,叶素真人才察觉到,方才薄瑾那情急之下扔出去的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居然是一枚上品灵石。 能以一枚上品灵石悄然间化解了成名已久的马泰真人出其不意的一击,看来薄瑾无论是修为还是法诀,的确都远超他们这些寻常的金丹期真人。 这出色的一手,叶素自愧不如。 照夜狮虎兽阿白察觉到威胁,浑身白毛竖起,弓腰,瞪眼,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周身激荡起灵气将这二人出手的动静隔绝在外,护住了还只有炼气期的莫然。 阿白看着马泰真人的目光已是有些红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啊,若不是本君先前就到青阳谷走了一遭,怕是要以为青阳谷的修士们都是如道友这般的人物了。”薄瑾面有薄怒,声音比之方才的也要显得冷硬了些许,她继续道:“至于本君的师尊,那就不劳马泰道友多加关心了。” “师尊不才,忝为无华派掌门。” 薄瑾冷声道,看着马泰真人忽而变幻了的神色,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忌惮和惊惶。这样的情景转换,让薄瑾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趣来。 薄瑾回头看瑟缩在阿白毛茸茸的脖颈之后露出一双明眸的莫然,忽而心下一软。这孩子看起来虽然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而且还瘦弱不堪,但露出来的这一双眼,却是格外的明亮有神。 薄瑾温声道:“好孩子,你且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那声软声软气的好孩子,莫然忽而心下稍显慌乱,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莫然怯生生的躲在阿白身后的模样,配上他那湿漉漉的眼睛,即便装饰过后也显得精致可爱的脸蛋,一时叫薄瑾和叶素都不免心生一股母性。 “你、你们?会和那个男人一样骗我脱衣服,说要和我做一些双*修的事情么?”莫然可怜兮兮道。 薄瑾和叶素当即怒目而视地看向马泰真人,马泰真人还想解释什么,就听莫然又开口了:“或者说,你们是和他说的一样,其实也是想夺走我的阿白?” 薄瑾仍旧淡淡地看着莫然,脸上还带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和的全然没有了方才冷硬的对着马泰真人的作风。她摇头道:“照夜狮子千里雪的确非凡,但还不足以让我做出杀人夺宝此等毁我道心之事。” 莫然看她这般看自己的模样,心下倒是疙瘩起来,砰砰地剧烈地跳个不行。 马泰真人又开始发话了:“小兔崽子,你别不识好歹。这位真人乃是无华派掌门之徒,是堂堂大陆第一强者非虚尊者座下高徒,岂会对着你一介毛头小子撒谎?” 不知道她身份之前这人还是嚣张跋扈一副要为西洲铲除魔修的大义凛然之态,知道了之后,这人倒是安静下来了,这番话甚至还有了几分讨好之态。 薄瑾只觉心下厌烦至极,但她养气功夫一向甚佳,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看在谢创和青阳谷的面上,也是轻描淡写的告诫一番也就罢了——至于马泰真人回青阳谷后,骆锦元君会因为什么样的名目罚马泰真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几人商量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带着这孩子先回青阳谷再说,至于马泰真人所犯下的那些错,有薄瑾在场,她如今又是摆出了要护着这来不明自称名为“阿飞”的孩子的态度,只能说哪怕骆锦元君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咽下了这口苦水。 躲在戒指里全程看戏的秦暝老爷子暗自淬了一口:啊呸!你个小戏精! ****** 薄瑾住在青阳谷最好的客院,手底下服侍的奴仆也多是青阳谷内部的一些炼气奴仆,她这次出门一次就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孩子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何况,这孩子听说还是从臭名昭著的马泰真人手中救下来的。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非虚尊者的爱徒,薄瑾本身也是一位名震大陆的真人,在她这里当差可是一件美差事。薄瑾未曾收徒,不知道多少人还想着借由这一次能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成为薄瑾的徒弟,那可就是成了非虚尊者的徒孙了! 这名唤阿飞的孩子一来,薄瑾对他的态度就颇为和蔼,而且他洗净了脸蛋后众人又发觉他实在是一个精致可爱的男孩子,这就引起了一部分人的羡慕嫉妒。 有些人庆幸着,还好阿飞的资质在他们的当中算下层的,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哪怕不能一步登天的愿望很美好很难以实现,从真人手指头缝里漏一点打赏,又或是得这位金丹真人的一两句指点,这里的人就已经要快乐的飞起来了! 等到薄瑾和青阳谷的一些交接事情处理完再次想起来这个孩子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薄瑾六百多年来救过的孩子不少,但是从没有一个这么和她眼缘的。及至她再次看见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褪*去他那日为了示弱脱险而佯装出来的童稚和无辜,恢复到了原本的冷漠、寡言少语和早熟,薄瑾再看他的眉眼,忽而恍然大悟。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唯独只有这孩子这么和她眼缘了。 阿飞无论是眉眼还是眸中的光,甚至连他的个性,都有几分她心底的那人的影子。 发觉这个堪称有些惊悚的发现的时候,薄瑾正站在阁楼上眺望远方的小嘉湖,山脚下的隐蔽处,阿飞正遭到其他几个大孩子的孤立和欺负。哪怕他们做的在隐蔽,可是这整座山头只要她想,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的。所以薄瑾将阿飞的反抗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个骨子里就很倔强要强的孩子,他受了欺负也从来没有找他人求救的道理。 那日的阿飞虽然也向她示弱,但薄瑾也将他的佯装看的清清楚楚,这孩子到底是仗着什么才敢这般有恃无恐的?难道他当真以为拥有一头四阶的成长型灵兽就能除掉一个金丹后期的真人吗? 这样也未免太托大了点。 他当时的反应,实在是算不上有多么惊慌失措的,甚至就连被抓出来命悬她手后,他也是给人一种从容赴死的假象——之所以是假象,实在是薄瑾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这孩子的眸中,面对他们有厌恶甚至是仇恨,却唯独没有害怕。 他是有别的底牌的。 这让薄瑾对这个孩子更感兴趣了。 能得照夜狮子千里雪认主,又还有别的底牌,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有大气运在身的修士了,哪怕他资质再差,也能有一番奇遇,更何况这孩子的性子和样貌也和她的胃口,隐隐的,薄瑾心底升起一股收他为徒的念头。 薄瑾他们师兄妹三个的性子都和顾明田有些相似,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半分不带犹豫的,这般想着,薄瑾就在这么一群闹市的弟子中显出了身形。 众弟子见着她来了,纷纷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求饶,对比之下,脸上还带着血痕、身上灰扑扑的阿飞,拒不下跪还撑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因为有了收阿飞为徒的想法,薄瑾也很自然的护犊子起来,先是惩戒了一番这些阳奉阴违的奴仆弟子,而后目光投在了地上稍显狼狈的阿飞身上。 “真人。”阿飞微低了头,额前的碎发掩盖住他的眼睛,一时遮挡住了他的想法。 “好孩子。”薄瑾轻声而温柔的念了一句。 她明显的看到阿飞的身形微微有些僵硬。 薄瑾让阿飞起身,又亲自掐法诀给他疗伤,她看着阿飞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眸底深处却是压不住的惊惶和无措,以及一些戒备和警惕。 这么多天下来的相处,再加上那日的相救,换作以前莫然会觉得自己会认为这位薄瑾真人是个好人,但是经历过了莫家一事后,莫然就愈发感觉世态炎凉人世无常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名震大陆的薄瑾真人虽说来历不凡,在整个大陆都有着美名,但她万一私底下也是个和马泰真人一样的货色呢?所以莫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自称名唤阿飞,甚至面容也用师父秦暝老爷子教的一门特殊的法术稍作修改了。要不是青阳谷地理位置特殊,凭借他一人想要离开群山丛丛的谷底实在是有些艰难,莫然也不会答应跟随薄瑾来到青阳谷内部的青阳宗。 “马泰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戒,谷主骆锦元君已罚他后山面壁百年了。”薄瑾先开口。 莫然斟酌了下用词,忽而整装,下跪:“阿飞多谢真人搭救。” “无妨。”薄瑾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想法?” 莫然抿了抿唇,双眸抬起,眸中带着些无辜和希冀:“我、我听说中州乃修行圣地,人杰地灵,门派众多,我就想着……请真人带我出谷。” 莫然跪了一下,起身看薄瑾,目光中又含了些许畏惧:“我得罪了青阳谷的长老,马真人旗下也有很多家族,这些人的势力绝非我能抵挡的。” 薄瑾忽而一笑:“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所以那日我救下了你,你就打算跟着我了,所以才佯装无辜可怜以博取我的怜悯之心。” 莫然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 薄瑾笑道:“好孩子,你的那些演戏的小伎俩在我这里可是被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你无需害怕担心,我想救你之心是为真,想惩戒马泰一事也为真,而且,我也会带你出谷。” 莫然愈发有些不懂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眸一点,放在地上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地面——他身上值得这位后台硬、身份尊贵的真人看重的,也就只有阿白了。 薄瑾将他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她笑着安抚:“好孩子,你莫要惊慌,我也不会要你的那头照夜狮子千里雪,更不会要你暗地里别的底牌。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机缘,我拿来用之有愧。再者,我乃非虚尊者之徒,无华派大师姐,也绝不缺少法器宝物。我寻你,且是为了另一桩事。” 这人还当真什么都不要? 薄瑾越是这样,莫然反而越是害怕了。 他背后冷得有些发汗,想着师父秦暝老爷子,此时却并不敢与他在心底说话,生怕被眼前这真人察觉到了什么。 ——难不成,这位薄瑾真人是个女版的马泰真人? 她看中了我的身子?!! 这真人虽说和马泰真人比起来,好看了十倍不止,又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女修,和她——不行不行,以色侍人或是被人用做炉鼎,这般屈辱的生活绝不是他莫然想要的!他还要找到顾明田以报杀母之仇呢! 再说了,这人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可能修成金丹期,至少都大几百岁甚至是上千岁了,可是他才十三岁——好吧也许他已经三百一十三岁了。 莫然脑洞大开,越想越害怕。 薄瑾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可愿……拜我为师?” 莫然惊愕的抬起了头。 薄瑾说出这句话,却是十分欣慰的,她笑道:“我修行六百余年来,还从未有过想要收一个徒弟的想法,但是自从见到了你,却有了。” 而且,师尊顾明田在六百余岁时,也正是她拜入师门的那一段时日。 六百余年时光匆匆而过,薄瑾看着眼前这人,忽而想起了自己。 怀着一段终究不能得到回应的感情,也怀着心底的不堪和对师尊六百多年的教诲的崇敬,薄瑾忽而想,也许她是时候该做个转变了——或许收一个和师尊有些相似的徒儿,将心底绵绵不尽的相思转化为对徒儿的教导上,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薄瑾是顾明田这师徒四人当中最温柔和善的一个。 任羽对师父忠心耿耿,又因为是门派大师兄,所以总是显得很圆滑稳重。小师弟封锟,年少成名,哪怕如今两百余岁了,但人生之路除了身上的蛊毒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又是在明田成为了此界正道魁首之后拜徒的,所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虽是压力却也是动力,再加上他确实资质出众,堪比当年的顾明田,所以颇有几分少年意气风发之感。 也唯有薄瑾,细心温柔,怀着一腔爱意不得宣泄,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而愈发的温柔了。 薄瑾将莫然留在了身边——虽然莫然没有立即答应她让她有些失望。可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听莫然说了他的师父云游四海所以不再拜师后也收了心里的几分失落,将莫然当作了自己的一个亲近些的晚辈来看待——尤其是在莫然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后,这种怜悯之心更加盛了。 两人在青阳谷又待了一个月,直至谢创的元君大典结束后才离开青阳谷。这一个月来,两人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谊——当然这是在薄瑾看来。实际上莫然对薄瑾还是有些戒备的,不同于知晓自己大部分秘密而且共患难过的真·师父秦暝老爷子,莫然对于薄瑾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倒不是说薄瑾对他别有用心——实际上薄瑾对他那是真的看作自己的弟子的——而是莫然经历过那些事情,心多多少少已经硬了,冷心冷情了许多。除了报仇,给自己报仇,做出的承诺给秦暝老爷子找肉身为他报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让他留恋的事情了。 青阳谷的一个月,莫然的修为在薄瑾面前蹭蹭的往涨,已经涨到炼气八层了——在薄瑾用灵力摸着莫然的筋脉查探的情况下,饶是功法再隐蔽这真实的修为也是挡不住的。这样的速度,再配上莫然才十三岁的年级,薄瑾很是惊讶,但是一想到他那神龙不见尾的师父和他这滔天的气运,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薄瑾也曾找莫然打探过一些关于莫然师父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消息很少。再加上薄瑾的为人处事,以及莫然的谨慎小心,两人谁也没有提及莫然修炼的功法的事情。 两人从青阳谷出来,一直朝着中州而行。 为了照顾莫然,薄瑾不像来时那般全力以赴的赶路,而是放缓了速度,甚至有些时候路过一些修仙城池还会下去逛逛,带着这“记名弟子”联络联络感情。 这般行路,已是过了将近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来,薄瑾明显的感觉到莫然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两人不是师徒胜似师徒,而且相处的时间越久,薄瑾也越发的觉得莫然心性毅力还有人品都乃上等,性情虽有几分冷漠,但心性却被他的父母教育的很好,小小年纪已有君子之风。而且别的不说,很是孝顺她这位前辈,薄瑾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孝敬的滋味。 再说性子冷漠算什么,就是性子再冷漠的那人,在薄瑾心里也还是爱慕的呢。 “然儿,你有没有想过拜入一个宗门?”灵舟上,薄瑾问。 听到这声然儿,莫然忽而面色一白。薄瑾将他的状况看的清清楚楚,担忧道:“你哪里不舒服?” “无事,真人,只是……”莫然斟酌了下,看着眼前的薄瑾,还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只是自从我阿娘死后,已经没有人再这么叫我了。” 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算他再早熟,不可否认的是,莫然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寻常父母双全的同龄人,此时都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少有人如他这般父杀母杀子的人间惨剧的。 至于明田开口唤的那一句“然儿”却是被莫然忽视了个遍。也许在他杀了莫浅浅后,便是再怎么装作父亲情深,在莫然看来也不过是装模作样。 可是,薄瑾是不同的。 秦暝老爷子虽说对他也很好,还是他认可的师父,但到底是个男人,而且最开始对他也是怀有利用的心思。 而薄瑾,却是不同的。 她是莫然自从经历这么多事情以来,第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性长辈——这很容易就有一种移情作用,让莫然对死去的莫浅浅的感情转移一部分到薄瑾身上来。 这也是莫然愿意告诉她他的身份的原因,也是他愿意“孝顺”这个没名没分的师父的原因。甚至,午夜梦回之时,莫然心里也会有一股冲动,要不他干脆就跟着薄瑾去那个劳什子无华派好了,反正报仇这种事情再重要,他现阶段也还要生活,而且跟着薄瑾去无华派,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9 15:50:38~2020-03-01 17: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华落尽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顾明田 第六十九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7 从西洲青阳谷到中州无华派, 两地之隔何止百万里。 薄瑾心下有几分破境凝婴的计量,哪怕莫然说自己有了师父也不介意,怀着一种爱护晚辈的心带着他边游走赶路边教导。相处几日下来, 薄瑾是愈发觉得莫然很对自己的胃口了, 起先是为了他身上那抹属于师尊的影子,但是现在也多多少少有几分是为了莫然这个人来考虑了。 游览山河,一路悉心教诲,说不定,最后这个孩子还会想通了拜入无华派,而不是去做一个散修呢。 做散修多累啊, 无门无派无资源, 没有一个固定的洞府道场, 稳定的生活变得颠沛流离, 且仅有一个云游四方不知来历的师父教导,这样的一个好苗子岂不是被白白浪费了? 西洲和中州交界处, 是榆丰坡下的四休城。 榆丰坡虽名为坡,却山水险阻, 而其下的四休城向来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此地形势复杂,宗门少有,反倒是一方城主阎冶元君,以一双铁锤威慑八方,使得来者不敢多加触犯城规。不过对于非虚尊者之徒的薄瑾,两方也还是相当的井水不犯河水的。 到了四休城, 眼见的数月来莫然个子拔高了不少,脸色也慢慢地被养白净红润了,他自身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显露了几分。 两人到四休城的时候,正值小满,酷暑炎炎,早荷艳艳,夏日的清晨还带着山河而来的温暖湿润。 薄瑾先带着莫然去吃了饭,她是熟门熟路地直奔一家名为鼎食轩的客栈,要了间包厢,点了几样清淡的糕点,又让莫然点。莫然很是自然地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这都是为他自己点的,金丹期的薄瑾早已辟谷,最多吃两块价值不菲的灵糕尝个味道。 鼎食轩是一家老店,开在这四休城数百年,阁楼是很老式的建筑,中间镂空是说书人的地盘,四周则摆了开了小窗的包厢。 楼下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一咳,众人就来了精神。 这次说的是四休城城主阎冶元君嫁女一事。 薄瑾很是自然的用手撑着下巴,看楼下的说书先生说的唾沫横飞,看大堂或是包厢的几个本城老客们议论纷纷。 “最近咱们四休城最热闹的一件事,想必我不说大家伙也都是清楚的!那就是城主嫁女一事!” 底下有人发出唏嘘声。 这也是个挺奇怪的现象,城主阎冶好歹也是个元婴元君,还位列城主之位,护住四休城数千年,可以说在四休城的声望地位无人能比,但一提起他嫁女一事,底下众人却是面露吃瓜之色,各个谈论起来,倒是很有几分街头巷口王大爷看戏的氛围,竟是没有多少畏惧之色。 这种现象着实反常,薄瑾和莫然都有了几分兴趣。 说书先生拂开袖子一声吼:“哈!” “这阎十六姑娘年芳四十九,筑基中期修为,三灵根,这般年纪修为,不说在咱们四休城,就是在整个中州,那也算得上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天才了!这样的一个人,父亲是一方城主的元婴元君,自己又是修为资质不凡,听闻长得那更是一个美若天仙呀,谁要是与这样的女修结为道侣,上门做赘婿也不是不可以嘛!” “嘿,那比之大名鼎鼎的绝世天才封锟真人如何?”有人哄笑道。 说书先生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诶,诶,这、这是各有所长啊!我们还是先说阎十六姑娘的事情——” 底下就有人反驳了:“嗨呀王先生!你这般避左右而言他又是干甚呢?不就是两个人差距太大不好比么!你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咱们都多少年的老顾客了,还不晓得你的德性咯!” 有人接道:“是啊是啊!王先生,你且说说,你这次是又收了阎石榴姑娘多少钱了?” “甚么阎石榴!那是姑娘兄弟姊妹中行十六!”王先生先是辩解了一句,而后忙道:“诶诶,你们话也别说的太难听了。我好歹也算是个读过圣贤书,修过几天儒道的修士,这等成人之美的好事,怎么能叫收了人家多少钱呢?” 底下有人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这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受贿呢?” 王先生的脸色涨得更红了:“这是资助!资助!生意人的来往啦!” “什么生意人读书人的啊,我看是媒婆才是!”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般热闹非凡的场景倒是少见,就连一向内向冷漠的莫然也不禁勾了勾唇,心里舒缓了不少。 王先生醒木一拍,顿时一静,而后咳了一嗓子,又开口:“众所周知,这次呢,是阎十六姑娘第七次出嫁了!她第一次嫁与门当户对的王家嫡长子,结果新郎官外出历练,被一头三阶妖兽一蹄子踢中了胸口,没熬过来,死了。” “第二次不到半年就被许给了章家主支的一个庶子,没曾想这位张少爷是个情深义重的,宁可舍了主家身份也要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姑娘就退婚圆了这二人的一段情——没曾想,三年后这对夫妇外出就被打劫的散修盯上了,两人都没能回来。这个时候,阎十六姑娘已经在看第四位姑爷了!” ……… “咳咳,好了,现在该说说阎十六姑娘的这次出嫁了!”王先生终于回到了正题。 底下人也纷纷来了精神。 “听闻这次的姑爷,那可叫一个英姿勃发、天资过人呀!那可是,不仅长得俊俏,这年纪不大,就已经到了半步金丹,离一位真正的金丹真人可就只差临门一脚了!”王先生说的唾沫横飞,满脸通红:“我知道大家对这位新姑爷的来历有些不清楚——毕竟这位姑爷么,他就不是咱们四休城的人!” “哟,这可是新鲜事!”底下有人笑:“石榴姑娘这是要把自己命硬的批条带出咱们四休城了!”周围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王先生没理会这些人,自顾地说:“听闻二人的结缘是因城外的一次英雄救美,新姑爷年纪轻轻却修为不凡,更兼之长相可谓是……呃……俊朗不凡,所以一下子就俘获了咱们石榴姑娘的心。而咱们城主的心思,嘿,那可算是只要石榴姑娘能嫁出去他就谢天谢地了的态度,所以一拜见城主,城主一看这年轻人仪表不凡、气度堂堂,比之那王家嫡长子还要优秀的,配他女儿,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有一件事,却让人为难了——” 王先生又是一拍醒木,说出了一句叫人目瞪口呆的话:“这位新姑爷,是个女修!” 莫然险些喷茶,就连薄瑾也默默咽下了口中的糕点,而后喝了一口茶,末了,轻声念叨了一句:“虽看似有违阴阳双*修一道的自然之理,却也并不有违人伦,这事虽罕见,倒也不是没有。” 底下的王先生又开始大谈特谈起那阎石榴和她未婚妻,不,未婚夫,不,应该是道侣的事迹来,他说这位英姿飒爽的得了阎石榴姑娘青睐的女修,名唤黄素,常做一身黑衣打扮,腰佩祥云玉佩,左耳缀一大耳环云云…… 吃罢饭,听了一场好戏,二人进了四休城热闹非凡的东西二市。东市有一条街向来修行四技齐全,兼之四休城也算大城市,有丹坊,因为莫然向薄瑾说他已经开始炼制二阶丹药,所以薄瑾将他带到了丹坊。 莫然先买了一些草药和灵植,而后去丹坊的中心区域丹鉴楼。 丹鉴楼是大陆上的炼丹师集体创建的一个组织,用来考察炼丹人的修为和水准,并将全大陆的炼丹师集合到一起的一个公立机构。 莫然虽说自己已能炼制二阶丹药,但他在青阳谷受到太多排挤,也没有闲暇时间去做这些,现在被薄瑾带着四处游走,也有了做这个的时间了。 他们到丹鉴楼的时候,正值一场丹鉴,楼里内外挤满了人,一股清香扑鼻的丹药香在空中四处发散,便是莫然这般炼气八层的小修士,只是稍稍闻了一下,便觉得体内灵力隐隐有所稳固。 【这可是极品的蕴灵丹啊!】莫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秦暝老爷子的声音。 莫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看了薄瑾一眼,却正好被她撞见。薄瑾温柔一笑,看前方的状况,问他:“想进去看看?这倒也好办。” 看来她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的。 莫然心下一松,忽而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一个多月来,虽然秦暝老爷子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为了休养生息而很少和自己联系,但也还是有两次联系的。不过这两次联系都让他有些担心害怕,生怕秦暝老爷子的存在被薄瑾发现了——还好那枚戒指已经被他炼化而融入到肌理去了,不然要是被外人看见询问用处,莫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种活了六七百年的人精下隐瞒得过去。 薄瑾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乳白色的巴掌大小的玉牌,她展示给那带路的炼气弟子看。 这是一枚六阶炼丹大师的丹牌。 丹牌即是丹师的身份,这样的六阶大师,一般都是元婴元君的水准。若是被金丹真人拿在手中,只能说这位金丹真人无论是神魂强度还是修为,亦都可以与元婴初期的修士相媲美。 这样的本事,放在他人身上,也许又是一桩传奇美谈,但放在顾明田师徒几人的身上,却仿佛是理所当然了。 “六阶大师!”那领头的弟子当即毕恭毕敬起来,带人给薄瑾莫然二人清理了一条道路,在旁观的众多低阶炼丹师敬畏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一座修士城池里,能有一位六阶或是七阶炼丹师已算顶配,毕竟不是所有的城池都能和有底蕴的大宗门一样有着传承数万年的四技的。所以薄瑾一拿出了丹牌,哪怕她并没有特意显露修为身份,也并不是常来四休城行走的修士,也即刻得到了不亚于城主阎冶元君亲自到场的瞩目。 “不必如此大张旗鼓,我和小辈不过是过来看看热闹。”薄瑾温柔地问:“不知今日丹鉴阁是为何这么热闹?” “大师,您今天来的可凑巧!今天我们鉴楼是在鉴丹呢!鉴的还是一味不同寻常的四阶极品蕴灵丹!” “四阶?不同寻常?”薄瑾和莫然心里不约而同有了想法。 两人直接被领入了阁楼鉴定大厅的中心,这里正有己方人对峙着,一见薄瑾被人弟子领进来,一个着青衣的中年金丹真人上前拱手,毕恭毕敬道:“正好大师您来了,现在有了一位六阶大师,咱们这鉴丹就更有把握些了。” 莫然的视线投在玉桌上的那枚丹药。 丹香四溢。 然而莫然的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另一股声音:【咦,玄色袍子,祥云玉佩,左耳缀环,这打扮莫名的眼熟啊——哦!这不就是城主的那啥‘新姑爷’黄素么!】 莫然吃了一惊,心里头涌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师父您老人家也听这种八卦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1 17:00:50~2020-03-04 23: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325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地70章 顾明田 第七十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8 黄素, 或者说,四休城城主阎冶元君的“新姑爷”,就是这枚四阶极品蕴灵丹的主人, 她来此地, 自然也是为了鉴定丹药。 巧的是,她鉴定的那枚丹药,正好是楼里弟子说的那枚让诸多炼丹师犹豫不决、难以断定的四阶极品蕴灵丹。 最初给这枚四阶极品蕴灵丹鉴定的丹师是一位五阶的炼丹师,他未能准确鉴定丹药成分而换了一个资深些的五阶炼丹师。结果这后来的炼丹师也没几分把握,两人争论不下,只好又换了个炼丹师。就这样换来换去, 小小的一枚四阶极品蕴灵丹, 在薄瑾和莫然到来之前已经被丹鉴楼里仅有的四位五阶炼丹师鉴定过了。 四名五阶炼丹师们对这枚四阶极品蕴灵丹各有说辞、争论不休, 他们都觉得这不像是极品的蕴灵丹。 这枚丹药, 药效和丹香不同于一般的极品四阶丹药,配方和掌握的火候以及时间也是大不同于时下常用的炼丹方法, 但偏偏这枚丹药灵力圆融通顺浑如天成,恰如平时的极品丹药, 黄素也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腹说这丹药是真的。 鉴于黄素如今的身份乃城主的“新姑爷”,咳,哪怕有不少人觉得这位“新姑爷”只怕也会成为追道途上因各种奇葩原因死去,但毕竟如今她身后还是有着城主府做靠山的,而且这枚丹药是真的很吸引人,炼丹成痴的四名炼丹师便辩证起来了。 只是四人水平差不多, 谁也无法说服谁,这就有人提议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六阶炼丹大师来主持大局——只可惜,四休城仅有一名元婴元君,城主阎冶元君却是个对于丹药一窍不通的纯走武修路子的莽人。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整个丹鉴楼都头疼无比想着是不是要去中州繁盛之地鉴定的时候,薄瑾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位六阶炼丹大师! 便是不看修为,这个身份也不亚于一位元婴元君! 所以,这就是哪怕薄瑾没有暴露身份修为,也能立即得到众人瞩目的欢迎的原因。就连被她称呼为小辈的莫然,也被一群金丹真人或是四五阶的炼丹师们挤在中间,用看救场之人的目光看着他们。 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薄瑾倒是微微一笑,整个人显得很是温柔,她谦逊有礼道:“原来如此,只是既然大家都没能看出来个所以然,以我的本事,也不一定有这么大的把握能看出来什么,如果真没能看出来什么,怕是要让大家伙失望了。” “大师这就是说笑了,所谓达者为先,大师既然是六阶炼丹师,就比我们多些本事,能看得更深一点。”这是谦逊些的。 “是啊,不过毕竟这丹药无论是来历还是成效,又或是炼制过程都有些蹊跷,你若是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去中州!”这是看不起的。 炼丹师们总归是有些傲气的,哪怕比自己高一级,在没有显露实力出来之前,都会对同行的业务能力有所质疑。更何况,薄瑾虽来过几次四休城,但少有掺和这类事的,这些位于中州边陲之地的金丹真人们没有认出她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听到有人这般看不起薄瑾,薄瑾脾性温和,没有怎么生气,反倒是莫然,心下里生出几分不喜来,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这发话的老者,心里对他们这般质疑薄瑾很是不服气。 对于莫然来说,他接触过的几位修为高的人,除了已经成了魂魄状态的秦暝老爷子,也只有薄瑾和马泰真人和叶素真人几人。而同为金丹期的马泰真人和叶素真人在面对薄瑾的时候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再加上他对薄瑾的移情作用和这一个多月来的悉心教导和照顾,他自然是站在薄瑾这边的。 更何况,他这一个多月来在薄瑾手下休息炼丹术,听了几耳朵也是如茅塞顿开,薄瑾的实力在他看来那是毋庸置疑的。 这般对一个人有些微敬仰和崇敬的心思,薄瑾是莫然自顾明田之后的唯一一人。 至于他师父秦暝老爷子,实在是这个老家伙平日里都有些太没正型了,嘻嘻哈哈厚脸皮的,哪怕是个长辈,莫然很是亲近他,也难生出几分这样的心思。 比起师父,秦暝老爷子更像是个损友。 有人出来照顾场面:“大家都少说两句吧,还是先请大师过来看看如何?对了,还没敢问大师是哪方人士,怕不是咱们四休城的吧?” 话说的这般排外,饶是薄瑾面上也有些冷了,在她出言之前,先为她开口说话的倒是一个叫众人意想不到的人。 黄素上前一步拱手道:“竟然是薄真人来了,都怪晚辈方才没有认出来,晚辈方才有所怠慢薄真人真是晚辈的错了。薄真人,晚辈这枚丹药可是千辛万苦炼制而成的,如能得您的一番指教,真是晚辈三生有幸。” 这话说的,薄瑾一时不清楚她是在夸自己还是阴阳怪气的捧高自己,只迟疑着问:“——你是?” “晚辈黄素,曾跟随自家师伯在无华派山下的沧澜城有缘见过几次薄真人,只是晚辈实在是微不足道,薄真人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无华派?薄真人?还是六阶丹师,莫不是——那位?”几位丹师开始议论起来。 薄瑾虽然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但是在修行界的声名还是很盛的——哪怕是封锟刚拜入明田名下的时候,他的姓名来历都传遍了中州,更何况是如今已成气候的薄瑾。 “是非虚尊者的徒弟薄瑾真人!”有人低声惊呼。 要是换作年轻气盛的封锟,怕是就有些介意自己的声名是来自于师父顾明田而不是自己了,但是换作薄瑾,她却是一点生气或是察觉自己失落的感觉都没有,从始至终,只是脸上挂着一抹极淡的温柔笑意。 “既是这样,我来看看。”薄瑾道。 她捻起这不过拇指大小的白皙药丸,轻捏了一下,用灵力和神魂感知,察觉丹药周身丰沛的灵力场和药香,一脸沉思,末了,她问问黄素:“黄素小友介不介意我尝一点药效?” 这声小友,一时叫惊了众人。 明明方才验丹之前还是一副前辈的谱儿,现在不过是稍稍鉴了一下丹药就改变了称呼和态度,看来这枚丹药,果然非同凡响! “真人且随意。”黄素笑道,拱手请便的模样。 薄瑾也没有全部将这枚丹药吞下肚,而是将丹药悬浮起来,以不伤害药效的神魂之力作刀,小心翼翼地切下来极小的一块,而后化作一团雾状的灵气,慢慢地被她吸入了鼻内。 这一手,着实不凡。 而后,薄瑾慢慢闭上了眼睛。 良久,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薄瑾,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薄瑾一直没有反应。 在场之人不是炼丹师也是炼丹学徒,自然知道薄瑾这是在以自身灵力催化丹药,而后慢慢感受着丹药的效果,故而都不敢随意打搅。 只是……这催化药效要的时间也太长点了吧! 只是一枚极为常见的蕴灵丹,哪怕是四阶丹药,但身为一个五阶炼丹师也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鉴定出来! 三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周围还是一片静悄悄。 虽忌惮薄瑾身份不凡,但终归她只是一个金丹期,而且这里是在四休城,再加上这次沉默的时间实在也太过久了些,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性子,轻声嘀咕着:“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结束啊?” “还六阶大丹师呢?莫不是徒有其表?” “年纪轻轻的,修为也没到,怎么可能是六阶……” “先别妄下定论,这丹药着实不凡啊……”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莫然听着周围少数几人的低声嘀咕,心下愈发不服气。虽然绝大多数人是沉默的,而且开口说话的几个也多是为薄瑾说话,但偶尔夹杂的几句质疑乃至不怀好意的胡乱猜测却叫他心里烦闷,不过他也知道现下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他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来开口。 在莫然开口前,再次为薄瑾说好话的,还是黄素:“我这枚丹药到底有多难辨认,几位真人也都是知晓的,不然也不至于争论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而薄瑾真人看似一时半刻没有出声,仿佛没有结论一样,但大家伙都还是看得出来,她是有些眉目了,所以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的。” 这话说的,好不客气,就差没明着用手指着发话的这几人说他们水平不够还要打搅别人居心不*良了。 一时无人再开口。 直至约莫半个时辰后,薄瑾周身的灵力才稍稍有了些变化,而她也睁开了眼睛,她看黄素的目光多了几分慎重。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薄瑾身上,就连莫然也有些按捺不住,黄素笑着问:“不知真人可是鉴出来些什么了?” “略有些眉目。”薄瑾蹙眉道,面露沉思。 “大师这般模样,难不成这枚丹药不是四阶,而是七阶八阶甚至更高吗?又或者,是一枚完全新型的丹药?”那四名五阶炼丹师之一的迫不及待地问。 黄素眉眼含笑的看薄瑾。 薄瑾摇头,毫不迟疑,笃定道:“不,这就是一枚四阶蕴灵丹,品质为极品。” 众人有些哗然,也有些不可置信。 薄瑾看着黄素,慢慢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枚丹药,该是采用的古法炼制而成,而这种古法,怕是现在市面上早已失传的一种培育、制药、炼丹手法。” 薄瑾面向众人,周身气势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强势和自信的笃定:“诸位都是从事炼丹一道的,自然知晓丹之一道传承有数十万年甚至更久远的历史,而在这数十万年的时间中,丹道曾有过三次重大的改革,而这最后一次改革,应该是在大约三万年以前。” “大约迄今三万两千多年前,天灵宗当时的宗主灵淮尊者历经两千多年终于研制出来了一种在当时的古法上炼制丹药的新型手法。这种新型手法是将炼丹师的所属灵力的属性和丹火、丹炉的属性融合,利用五行丹火来炼制五行灵植和草药,这样一来,哪怕炼丹师没有火灵根和木灵根,也能借助外力炼制丹药,一举破除了数万年前只有拥有火灵根的修士才能炼丹的局面。” 薄瑾将过往的历史娓娓道来。 这些都记载在中州修行录和史书上,在场的诸人,都是对此了如指掌的,也没人提出异议。但是一听薄瑾提到了古法和新法炼丹,一心思稍活跃些的五阶炼丹师迟疑着问:“大师说了这么多,难道是想说这枚丹药是采用的古法炼制的不成?” 有人跳出来质疑道:“可这怎么可能呢?古法早就在过去的两三万年来被逐渐淘汰掉了!现在还有谁记得三万年前的手法?!” 话音刚落,众人就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薄瑾和黄素。 在场众人,除了薄瑾和黄素,最为淡定的怕是要数莫然了。因为一直以来他的炼丹术都是由秦暝老爷子教导的,即便薄瑾也指教了一些,但是对于这个修行界的大致历史,莫然实在是算得上有些认知老旧过时了。 更何况,秦暝老爷子也还在他的脑海里不停赞叹:【嗯嗯,不错不错!没想到嘛,也还是有后人记得古法炼丹的。莫然小子,可不要老夫多说,得亏你是个五灵根,古法新法都可用,炼出来的丹药也没流出,不然,哼哼。】 莫然也是悚然一惊:【看他们对黄素和这枚丹药这么看重,着实让人不安。也幸亏我炼制的丹药都是自己服下了,从没有流出去过,更没有叫薄瑾前辈看出什么来,不然只怕有心人就要怀疑我的师从来历了。】 【谁知道不过睡过去几年,再出来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如今这个操*蛋的模样!连什么炼丹的手法也还这么讲究这么分派系了!真是罗里吧嗦一大堆的!要老夫说,管它古法新法啊,只要能炼丹,而且是能炼出高等级的极品丹药就可以了!】 【师父,这众目睽睽之下,您还是少说两句吧,万一被人发现了……】 【我呸!你看你这幅样子哪里像是老夫的弟子!畏畏缩缩犹犹豫豫的!不过都是一群金丹,有何了不起的?!老夫全盛时期,便是一般的化神修士也不敢多言半句的!】秦暝老爷子气歪歪道,炸得莫然神识里嗡嗡作响。 莫然态度有些凉凉地回:【师父您老人家说得对,都对!不过现在毕竟离您的年代万八千年了,您自身都难保,还是莫让徒儿上去做这个愣头青,免得和上一次一样了——话说师父,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是徒儿上去顶包,您这个做师父的……】 秦暝老爷子没有再出声了。 薄瑾冷静温和的声音传遍了全场,她没有吹嘘亦或是面露鄙夷之色,面对其他人的决然不信,只是淡淡开口,用着最平和的语气说着叫外界人士细思极恐的话:“我初学丹道之时,曾因一些琐事询问过宗门内的桑楷尊者,这些有关古法炼制丹药的事情,都是尊者所言。” 修行界除去魔修,正道总共只有四名化神,而无华派就占了其中之三,桑楷尊者就是其中之一。传闻他已有将近万年的寿命,乃是迄今为止活着的最久远的一名人修。 既是搬出了无华派和桑楷尊者,再无人有异议。而一干人等心下对于无华派的底蕴深厚和其庞然大物所带来的威压,就不是可对外人道也的了。 “啪啪,真人所言,句句属实。”有人拊掌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众人一惊,皆向外看过去,只见得两个修士从楼外又被人引了进来。 一见着来人,黄素先喜道:“师伯!师兄!” 众人又是一惊,就连薄瑾,面上也显而易见的露出了一抹惊愕之色。 来者两人,都是样貌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当头的一个,青衣风雅,腰佩玉竹素净,披肩墨发,整个人透着一股如清风松竹般清冽的气质,他面上带笑,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之感。 所谓翩翩君子,不外如是。 这人薄瑾也很是眼熟,正是前些日子才从小师弟封锟口里那里还在听他八卦的荀晏。 只是,薄瑾觉得稀奇又不可思议。 荀晏这人向来深居浅出,按理说这顿时间该是在无华派和小师弟封锟钻研那半卷《太初灵卷》才是,怎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跑到了四休城这么一个堪称边陲贫瘠的地方来了? 至于另一个,却是一个更显年轻些的男修了。 他身上穿着那件和黄素身上有些相似的黑衣,同样是头发高束,但是比起英姿飒爽的黄素,这人却是眉眼轻佻,行为举止皆有几分浮躁之气。依着黄素的称呼,想来这人就是她的师兄了。 【咦,此人倒是有些古怪。】秦暝老爷子忽而在莫然脑海里轻声嘀咕了一下,随后再也没了声响。莫然心下生疑,也有几分好奇,问了一句【哪里古怪】,却是半晌没有等来秦暝老爷子的回话。 莫然心下一惊,秦暝老爷子这般反常的举动倒是少见,毕竟就连在青阳谷中面对两名元婴之时,秦暝老爷子也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夫最大的模样,如今面对来人,却是罕见的道了一句【古怪】而后就消失无踪了。 莫然对来人心生了几分警惕。 原来如此—— 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薄瑾很快就找到了缘由。 这中州能知晓古法炼丹的人本就少之又少,连她都只是略懂,但是为何黄素这么一个半步金丹的后辈就能成功炼制出来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她的师门绝学。 荀晏一出现,黄素的师门也是不言而喻了,天灵宗是也。 难怪,薄瑾心下感叹,这也难怪黄素方才说曾跟随师门长辈见过薄瑾数次了,若是她跟随荀晏见过薄瑾,这就是可能的。薄瑾和荀晏都是赫赫有名之人,又因一些事情关系不浅,两人同行的次数可不算少。 “原来如此,没想到黄素小友竟然是荀晏前辈的师门中人。”薄瑾拱手道。 她这一出口,在场众人才知晓这进来的人竟然是荀晏,气氛一时热络起来,上前寒暄讨好者不计其数。 薄瑾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荀晏与在场诸人打招呼。 他一个元婴,甚至是整个中州都有着赫赫威名的元婴,在面对众多金丹乃至筑基的弟子的捧场时,也没有显出几分不耐烦或是居高临下,而是温和的笑,圆滑地与四名五阶炼丹师说话,这幅游刃有余还叫人佩服万分的模样,真是让谁看了都得心服口服的。 荀晏温和的笑笑:“都是小辈顽劣,拿了丹药来这里胡闹,倒是叫诸位道友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元君说笑了,黄素道友可是天资卓越啊!” “是啊是啊!这枚丹药可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啊!” “对对,我们以前从未见过这等古法炼制的丹药,一时有些稀奇……” 众人开始捧场起来,态度比之方才对着薄瑾还要热络不少。 或许这就是差距,薄瑾毕竟和他们一样是个金丹,但是荀晏却不同,他与凤弦大战一事如今已传遍中州,天下谁人不识君? 就算没有那被传的子虚乌有的天灵宗出山一事,他如今也正是声名大噪之时。 荀晏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儿,他身上的青衣素袍无风自动,显得整个人愈发清隽消瘦了些许,这般君子如玉的一般人,便是修行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见在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荀晏负手而立,目光逡巡片刻,停在莫然身上停顿了下,就在莫然心下不安之时,他的目光直直地停在了薄瑾身上。 荀晏缓缓开口:“薄瑾道友方才所言,恰如我这位黄卓师侄所说,句句属实。黄卓。”荀晏看他身后跟着的这黑衣的金丹男修,这是黄素的师兄。 黄卓点头,向前一步道:“薄瑾道友方才所言,的确如本门历法所记相符。三万年前,炼丹师们的确采用古法炼制丹药,如今的炼丹师们采用新法炼制丹药,虽说这炼制手法是在这三万多年来一步一步地更新改进,变得越来越符合如今炼丹师们的习性和如今的灵植以及灵力浓度,但是有一点,却也是如今的诸位再难达成的。那就是对于丹道的追求!” “三万年前的那场丹道改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黄卓厉声道,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华,声音却是格外的沉稳有力,眼神坚定,声音笃定。 不顾在场诸人的面色哗然、群情激奋,黄卓继续道:“我们宗门前辈们花费了整整两万八千年,前后整整十三代宗门弟子的努力,这其中包括了三位炼丹大宗师数十位炼丹宗师以及数百位炼丹大师夜以继日的研究才终于叫我们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错了!从一开始,丹道改革就不该进行!” “以新法炼制丹药,会在我们的五行筋脉中累计丹毒,时日一长,将大大增加我们的渡劫难度!不然,为什么三万年前,每隔两三千年都会有尊者飞升上界,而自从这新法改良后,我们这届,再无尊者飞升!” 犹如平地惊雷,一言激起千层浪。 大大的丹鉴楼大厅里,挤满了将近两百名炼丹师,算上黄卓在内,其□□有一名元婴六名金丹还要一个半步金丹。 四休城哪怕比起中州繁盛之地稍显贫瘠,但是有诸多金丹在内,最主要的是,有荀晏和薄瑾在此,注定今日这四休城丹鉴楼的一番“论丹道”将传诸四海,引起整个修行界的震荡! 丹鉴楼内外一时喧嚷起来,诸多人叫嚣着不信,黄卓平静道:“诸位道友,我天灵宗弟子可从不敢无的放矢!”他转身朝荀晏躬身:“宗主。” 黄素也站出列,躬身行礼:“宗主。” “不错,我天灵宗弟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荀晏话中有话,“本座知晓诸位道友对此事仍心有余虑,又或是不敢置信,烦请诸位道友在今年九九重阳日齐聚崇明金顶,介时本宗将大开山门,广迎天下道友!介时,对丹道、符道、器道、阵道乃至功法武技,我宗皆与天下道友共论!” 荀晏顶着薄瑾惊愕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一手缓慢而温和地抚摸着腰间的玉笛,一手负在身后,他面上仍旧带笑,但这笑意却无端的叫薄瑾心生惊恐,如坠冰窟。 他、荀晏这是要将整个修行界都搅和的天翻地覆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天灵宗?我没听错吧?!是我以为的那个灵霄尊者的师门天灵宗吗?不是说这个宗门早在两三万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不,偌大的一个传承数十万年的大宗门,怎么可能说没就没?!看来传言天灵宗举宗避世秘境,所言非虚!” “天灵宗要重新出世了!” “看来整个中州的势力,都要重新洗牌了。只是不知这天灵宗和无华派,都是传承数万年的大宗门,究竟谁强谁弱?” “出世又如何?宗主不过只是一介元婴,哪能比得过有三位尊者镇守的无华派?!” “我们三万年来无法飞升的真相,真的就是这个吗!当初灵淮尊者的这一片好心,可是祸害了后人整整三万年啊!” “我不信!要真是一个炼丹的手法就能积累丹毒造成无法飞升,但总还是有人不服用丹药的……” 众说纷纭。 便是莫然,此时也觉得心下既是压抑又是兴奋的热血沸腾,忽而心凉忽而脑热,觉得心下飘飘然。但他毕竟心理素质非凡,在一众金丹修士都还沉浸在这种心境之时就已然反应了过来,因为秦暝老爷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扭头看薄瑾。 薄瑾不知是气还是惧,又或是无奈,莫然很难看出薄瑾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从她面上已然没有一丝温和的笑意来看,这事恐怕对于她,打击不小。 先且不说黄卓所说的此界不能飞升的缘由是丹毒所致这一点到底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即可判定,那就是天灵宗出世,所谋非小! 薄瑾的师尊乃是如今修行界公认的第一强者非虚尊者,她的师门乃是正道第一宗门无华派,如今空降来一个赫赫有名的天灵宗,谁能如愿? 除却中州霸主地位不说,单说对于丹道修士而言,这就是一个致命的改革点! 不说中州,整个修行界有多少修士和丹道挂钩? 草药和灵植的培育、捣鼓、炼制,丹火的采集、束缚,丹炉的打造、炼制,随后是炼丹师的等级考核,便是丹鉴楼,就会在整个修行界造成一个致命打击! 这是一整条产业链都会受到天灵宗出世的打击,介时会有多少修士心境崩塌?甚至往大了方面说,这整个修行界,还能不能有这三百年来的相安无事,还是说到时候会引起一片血雨腥风?! 更别说天灵宗这架势,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相安无事的模样,它的野心,也不仅仅在于丹道,而是在于丹符阵器甚至是功法武技! 荀晏和他的两个师侄黄卓黄素没有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便是有无数人想要上前询问,也会被黄卓黄素拦下。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薄瑾。 莫然跟着薄瑾离开了丹鉴楼,跟上了荀晏的脚步。 这事闹了整整一天,莫然和薄瑾进丹鉴楼之时还只是晌午,此时已是傍晚。仲夏的黄昏余韵打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一旁铺里的灵石珠宝发出莹莹光芒,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繁杂的丹香粉香。 薄瑾叫停荀晏,欲言又止,精神恍惚,忽而问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前辈今天的这番言论,不知我师尊可否知晓?” 黄昏余韵落在荀晏的青色素袍上,显得有几分暗沉沉,他的袍角和发尾在晚风中微微拂起,便是光线昏暗,他整个人也是白的发光发亮,如一块最叫人难以拒绝的白玉。他嘴边也还挂着经年不变的笑,趁着冷白色的皮肤,在黄晕中显得有几分暖意和温和,但是配上他那副沉沉的眸子,却叫人不寒而栗。 他笑着薄瑾,回:“知,如何?不知,又如何?” “总归,也还是在本座和尊师的掌控之中。”荀晏笑道。 莫然忽而仰头。 第71章 顾明田 第七十一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9 有些事情, 是不能深究的。 譬如说,荀晏昨日对薄瑾说的一番话。 不过过了一*夜,等薄瑾翌日清晨再去城主府求见荀晏的时候, 得到的是荀晏带着黄卓离开四休城的消息。 城主阎冶元君见了薄瑾和莫然。 阎冶元君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对于昨天天灵宗出世的一番传闻倒是没有薄瑾这般忧心忡忡,反而显出几分喜色。也是,他女儿阎石榴姑娘就要和黄素结为道侣了,他也算是天灵宗的一个“亲家”了,天灵宗出世对他只有好没有歹,有什么好和薄瑾一样忧心忡忡的呢。 见不到荀晏, 薄瑾事不宜迟的将这件事传音给了师尊顾明田, 但是接收的却是大师兄任羽。 任羽说是那日荀晏从凤弦手中抢夺来的半卷《太初灵卷》被那个小宗门的金丹掌门献了上来, 师尊正闭关看是否能揣摩通透这本功法, 甚至想试试能不能推演出后半卷。 顾明田的脾性,他的这些个弟子也是清楚的, 他一旦闭关,还不知何时能出来呢。 知晓这个消息, 薄瑾也没有多说,只是将天灵宗一事告知任羽,让他告知宗门的两位尊者长老,而后火速联系了小师弟封锟。 从封锟那儿得来的消息更是叫人汗颜,封锟这小子,居然在外头搜寻重伤而逃的凤弦的踪迹!而且据他所说, 他还果真搜寻到了一点有关凤弦的踪迹的消息! 简直就是胡闹! 薄瑾怒不可遏,若不是相隔太远只能传音,她都能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了。 先且不说凤弦的修为已臻至元婴,这世上能制住他的人少之又少,上一个能和凤弦打成平手并且重伤他的人是谁?! 是如今已经被证实了身份引起整个修行界动荡的天灵宗宗主荀晏! 封锟这么一个金丹后期的小子,果真是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是仗着有无华派和师尊顾明田撑腰,就愈发不把强敌放在眼里了。 薄瑾是又气又担心。 思前想后,薄瑾还是觉得不放心,但她想通过联系小师弟封锟联系上荀晏的愿望也落空了,此时只能先回宗门再说。薄瑾是打定了主意要赶路回宗门的了,不过饶是这个紧要关头,她也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莫然,毕竟本来是打算陪着莫然去考核二阶炼丹师的,但是如今这个状况,谁还有这个心思? 莫然很善解人意的说不着急——说实在话,现在这种状况,莫然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炼丹的手法到底是有几分古法的更多还是新法的更多,万一到时候考核时被人发现了,立马现在这个热爆的消息就要被拉一部分到他身上来,到时候随之而来的麻烦事还不知有多少。 这般想来,拿到丹牌得到的益处要远远小于它会带来的麻烦和危险。 所以,在通知了一声秦暝老爷子之后,莫然是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去考核炼丹师了。至于这个暂时到底是多久,可能是三五月,也可能是三五十年,更甚之,是永久。 莫然也无法判断。 他身负秦暝老爷子这么个大杀器,是良师随身携带,暴力武器随身携带,修行界百科全书随身携带,但同时,却也是随身携带一个隐患。 虽然秦暝老爷子没有明说,但相处这么久,再看如今的修行界,比较一下秦暝老爷子对自己的种种教育,莫然不难猜测出秦暝老爷子的身份—— 一个一万年前、甚至更久远的年代之前的化神大能,传承已久的大宗门宗主,座下弟子及其手下曾遍布九州四海,曾是这片土地上不可一世之人。但因为某种不可明说的原因他陨落了,又因秘宝或是特殊的神魂又或是修炼功法的原因,他得以休眠沉睡,疗养生息,直至数百年前,才终于得见天日,不停地寻找合适的弟子来作为他报仇和重回巅峰的砝码。 甚至,往更深层次了想,莫然觉得自己还不知道是秦暝老爷子的哪一任弟子呢。 他沉睡后醒过来,能知道《苍穹掌》的来历,起码也已经醒过来三百年了,三百年的时光,他是真的如自己所说,一直在等待一个合眼缘的弟子么? 还是说,在这无人知晓的几百年间,他已经收过不计其数的“合眼缘”的弟子,而莫然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个。 只是以前的那些弟子,都永远的停留在了追求强大的路上。 不得不说,莫然的脑补能力还是很强的。他对秦暝老爷子的认知也很复杂,一时感激他能拯救自己出火坑,收自己为弟子悉心教导,一时又忌惮他内心是否别有用心。而在有一个光明磊落又乐善好施、想要收自己为徒的出身名门正派的薄瑾的对比下,秦暝老爷子的身份更是显得危险又神秘了。 这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过只有两个人共患难后,莫然才会知晓秦暝老爷子对他的好。 只是可惜,戒指老爷爷的风评无端被害。 ****** 薄瑾站在云舟之巅,看近处风卷云舒,她衣袍的摆在身后被风吹得鼓起,呼呼作响。她看前方东边的日出,看云巅上的霞光万丈,感受日出之时的充沛紫气,及至阳光渐盛,她才转身回了船舱内,看已经吸收紫气完的莫然。 “师尊以前常说,日出之时天地灵气最为充沛纯净,是进阶顿悟的好时机。”薄瑾似怀念又似指点莫然般的说了一句。 薄瑾熟练地给自己烫了一壶滚烫的灵茶,她捧着浅尝两口,又放下,说了一句:“忍冬花茶味涩而不苦,清新怡人,没有甜腻腻的味道,又灵力充沛。” “这是师尊最常喝的一味茶。”她又说。 不像是在对莫然倾诉,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无意中的随口一句。 也许薄瑾自己都没有发现,又或许她已经把莫然当做了自己人,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了,所以也渐渐地显露出了几分自己的真性情来。 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一点,莫然发现,那传闻中响彻九州四海的非虚尊者,在薄瑾前辈口中出现的几率比以前高了许多。 以前的非虚尊者的大名是莫然从无数崇拜畏惧他的路人口中得知的,只能知道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虽性情稍显冷清,却是能庇佑正道千百余年,震慑四方妖魔不敢来犯。与其说他是个强者,不如说他是个符号,一个代表着正道魁首,代表着无华派掌门,代表着妖修魔修不敢来犯的符号。 但是跟着薄瑾的时日多了些,莫然也就从薄瑾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一些关于非虚尊者的消息。他是个冷酷的性子不假,但在他成就化神之前,他也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师父,会悉心教导弟子,会因弟子闯祸而面露不虞之色,会有自己常去练功的地方,会有自己喜欢喝的茶,爱弹的曲子,交好的三两个好友。 非虚尊者是个活生生的人,虽然高高在上远在天边,性子也冷清,却是个有烟火气的人。 不过,这是在非虚尊者还是元婴元君的时候的事情了,现在的他,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能看透他的真正心思。 这也就是莫然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才会觉得薄瑾这是突然遭遇大事就想着回宗门找师父求救。等到他后来真的了解了这种感情,知晓了薄瑾对非虚尊者的感情绝非普通的弟子仰慕师父之情后,也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日夜兼程的赶路,在薄瑾金丹期修士的灵力加持下,云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驶离四休城,向着中州无华派而去。但是总归是路程太远,也因世事无常,两人赶路后的第三天就碰上了麻烦。 “舒雪君,你若是快些离去,本君尚且不计较你这次擅闯中州之事。”薄瑾在云舟之巅执剑而立,一袭白衣在云层和风浪中翻滚,一头青丝迎风飞舞,面色清冷。 薄瑾身前凌空飞着一身着红衣的妖娆女子,正是元婴初期的魔修舒雪君。 舒雪君向来和薄瑾不对付,找起来茬来也是十分的熟稔,她娇滴滴的笑,声音妩媚至极,因修炼了魅功,连看着薄瑾愤恨的目光都像带了钩子一般的在勾人:“哟,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了,薄瑾小妹妹的脾性真是越发的大了呢~” “哼。”薄瑾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舒雪君的风言风语。 莫然在船舱内躲着,感受着云舟被两人对峙时的灵力波冲击的有些晃荡,用力地抓着一旁的桌子稳住身形。他有些担忧的问秦暝老爷子:【师父,薄瑾前辈真的没事么?】 【哎呀,这可难说了。毕竟薄瑾怎么说也只是一个金丹,外面那妖里妖气的女人可是个元婴呢。】秦暝老爷子有些酸溜溜的道:【你这个臭小子,可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老夫的死活,不过教了你两个月,当真就一颗心全扑在人家身上了。】 事情紧急,莫然也没心情理会秦暝老爷子这酸的仿若吃醋一般的语气,只觉得此行有些危险了。他一时觉得薄瑾修为不凡,忽而又想她再师从名师厉害的很也不过是个金丹,这来找碴子的魔修可是个元婴元君,这一次,他和薄瑾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莫然心里十分不安,他偷偷地掀开一道帘子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不防两人一层灵力波浪掀过来,直接将他这个炼气期的小喽啰现出了身形。 看见了已经抽条长成个少年,颇有日后倾城之色模样的莫然,舒雪君的眼前更是一亮,出言更是不逊:“哟,让姐姐看看这是谁?呀,这可是一个俏生生的小伙子呢!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吧?薄瑾妹子,你做人可真是不厚道也,这么个优质的炉鼎,居然自己私藏起来也不给你的小姐妹们开开眼!” 这般羞辱,薄瑾也是好脾性,竟然没有多生气,也许是知道面对舒雪君这样的人,你越理会她她越来劲,反驳回去下次说的话搞不好更让人无地自容。薄瑾头也未回,只是稍显冷淡地吩咐了一声:“你先进去,我自有法子。” 薄瑾语气里的淡定自若和仿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清高和自信叫舒雪君一时气恼,愤声一拂袖子叫嚣道:“你要保他?这可真真是个笑话,我和你打的正欢快的时候,你竟敢这般羞辱我?!” 毕竟是个元婴修士,舒雪君气急之下的一拂袖子,莫然终归是没能躲过去,直接倒栽葱地掉下来云舟。薄瑾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和舒雪君继续对峙,而是利索地收了云舟自己御剑飞行将莫然救了下来。 两人落地,舒雪君自然是一边掩唇呵呵地娇笑着,一边看两人笑话般的悬浮半空。她笑道:“哟,还说这娇俏的小郎君不是你养来自用的炉鼎呢,他一出事你就巴巴地跳下来救人家。要不是真有点露水姻缘,你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只是姐姐万万没想到,世人皆以为的冰清玉洁的薄瑾真人,却也原来不过是一个妄图老牛吃嫩草的家伙!” 多次羞辱,外加舒雪君伤了莫然,多日以来心里压抑得很的薄瑾终于爆发了,她抬眼,终于正视看了舒雪君一眼,冷哼道:“舒雪君,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修炼魅功走火入魔,一天到晚只想着炉鼎。” 这句话不知点爆了舒雪君的哪根神经,她面色一白,而后像疯了一般的抓着薄瑾的话不放:“像我一样?!如何像我一样了?!薄瑾!你莫要以为自己身为正道人士便自觉干净的很,你的那点龌蹉小心思,别人不知道,老娘盯着你三四百年,岂能不知道?!你对你师父顾明田的那点小爱慕,当真以为老娘是个睁眼瞎,看不出来么?还笑话别人,真是可笑,老娘纵然炉鼎面首三百,也比你一直追求一个求而不得之人可好多了!” 两人这般激动,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听到顾明田三个字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的莫然。 薄瑾的脸色猛然煞白,她强自镇定:“休得胡言!” 舒雪君像是抓住了薄瑾的把柄一样,乐呵呵地继续嘲讽:“哟,你现下是恼羞成怒了?比起老娘这个魔修,你一个正道修士,却也能容忍这般不伦之情,看来你无华派虽为正道魁首,但也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比起那风月之所,也不过如此!” 这般羞辱之下,薄瑾气愤至极,扬手一刺,一道煞气凛然的剑气朝着舒雪君而去。 温婉如薄瑾,竟也有这般杀气四溢的一日。 这一击未中,却让处于恼羞成怒状态的薄瑾冷静了下来。 她执剑而立,看着舒雪君的目光冷酷之极,已有了几分她师尊顾明田的影子,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可亲,她开口,语气冰冷:“舒雪君,往日里本君放过你,倒让你觉得本君软弱可欺了,竟敢这般胡乱编排我师尊,你,当真是——罪不可赦!” 她已是对眼前的元婴女修舒雪君动了杀心,即便自己只是一个金丹大圆满,却没有丝毫惧色,如今说要取她性命,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舒雪君看她这般模样,忽而一怔,随后冷笑道:“老娘还当薄瑾仙子是个如何温柔的人,竟惹得中州诸多豪杰竞相思慕,如今看来,果真是顾明田那厮教出来的弟子,便是伪装的再如何温柔小意,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冷酷凉薄!” 两人随即打斗在一起。 金丹与元婴的打斗余波何其恐怖,如何是一个才只有炼气九层的莫然能抵抗得了的,哪怕有阿白出来为他抵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战斗余波,剩下的战斗余**及到他,再加上方才被舒雪君打了一衣袖,简直算得上是伤上加伤,不过这些与他心里所受到的震击比起来,不过都是小巫见大巫。 顾明田这三个他几乎永远不愿意再提及,但是午夜梦回之时在梦里心里都恶狠狠地念叨着的名字,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今天这么一个堪称是闹剧般的状况下再次听到。他更没有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心中已经被薄瑾浓墨重彩地画上一笔的非虚尊者,居然就是顾明田! 不,也许只是同名? 毕竟非虚尊者已经千岁有余,而他的父亲顾明田,谁能确认他到底多少岁呢? 怀着一丝自己都微不可查的希冀,莫然紧紧地搂住了阿白的脖子,他抬头看两人的打斗。灵力波纹光怪陆离,气浪掀起周遭的山林野树,惊起灵兽飞鸟惊慌而逃。 他的目光太过热切,被两人察觉到。 舒雪君在薄瑾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下本就有些力疲,见此,冷笑一声,举掌就朝着莫然劈下。薄瑾比她更快一步将身上的一件防御武器朝莫然扔了过去,而后起势,百余道剑光齐齐发下,几乎将舒雪君捅了个对穿。 舒雪君重伤落地,呕出一大摊血来。 薄瑾也是筋疲力竭,脸色发白,周身灵力不稳,她虽然没吐血,但体内受的伤势不比舒雪君轻。不过薄瑾仍旧胸有成竹,她还能站着,即便拿着剑的手抖得厉害。 激斗一番,先且不说薄瑾以一介金丹力战元婴的恐怖,两人如今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薄瑾见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色铜铃。见她竟然拿出一件极品灵器,舒雪君有些慌不择言道:“薄瑾!你当真敢这般对老娘?!老娘不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说了几句你和你师父的奸情吗?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么!?” 薄瑾面色冷然:“事到如今,你还要这般胡言乱语。” 她开始晃动手中的铜铃。 “啊!”舒雪君惨叫一声,她快语道:“薄瑾!你敢这般对老娘,老娘……啊!薄瑾,你看这是甚么?要是你再敢摇那个破铃铛,信不信老娘把你的这幅画拓印下来放到留影石传到弟子那里,这样你的私情就会传遍中州,不,是传遍九州四海,整个修行界的人,都会知晓大名鼎鼎的非虚尊者顾明田,竟然和他的女徒弟有一腿!哈哈哈!你来呀!哈哈哈!你敢不敢!” 舒雪君状若疯魔地拿着一幅卷轴和一块留影石,卷轴被她胡乱打开,露出里面的画。 “你敢!”薄瑾声音嘶哑地道了一句。 薄瑾想要冲上前去阻拦,但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尔尔,她又因强行催动极品灵器损耗了不少灵力,所以没能快速上前。但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比两人更快,无论画轴还是留影石,都被阿白的一张嘴给叼走了,它颠颠地跑回到莫然身边,将东西吐出来,舔着一张脸留着口水看着莫然卖萌。 薄瑾松了一口气:“然儿,你收好拿东西,切莫叫舒雪君拿去了。” 莫然没有听从薄瑾的安排,他只是抬头看薄瑾,忽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薄瑾前辈,敢问一句,非虚尊者名讳?是不是真叫顾明田?” “你是何意?”薄瑾疑惑道,她看莫然冰冷无神*的目光,心下一突,忽而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非虚尊者是不是叫顾明田?”莫然又问了一句,语气有些冰冷森然。 以薄瑾的骄傲自豪,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道:“不错,家师名讳,上顾,下明田。” 莫然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画卷打开,他看画中人,忽而整个人犹如被定住了一番,僵硬的像块石头,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呵。” 这画轴是上好的画轴,拿在手中光滑无比,白皙透丽,借着酷暑下的阳光,闪得有些耀眼,有那么一瞬间,闪得莫然眼眶忽而有些湿润了。 画上,是绵延不绝的青山云海,朝霞日出东方,云海茫茫,山青风浪,崖边,苍松翠柏之下,一人在石桌边煮茶,忍冬花茶的香味似还在鼻尖萦绕。 日出东方,煮茶打坐。 这都是薄瑾常挂在嘴边念叨过的,她说,这是师尊的习惯。 如今,却也出现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叫莫然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冷的可怕的人身上。 这张脸,穷极一生,莫然也不会忘记。 这是属于他记忆深处里,顾明田的那张脸。 龙姿凤采,剑眉星目,身姿颀长秀雅,世上再无一人可与他比肩。 在莫然的记忆深处,这张脸曾是多姿多彩的,他见过这张脸的主人的喜怒,见过他的温柔和宠溺,也见过他的决然和冷酷,但这都不敌,这画上人的谪仙出尘,如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神,带着不可侵犯的威势,压迫的叫人难以生出其他妄想。 “……原来如此。” 莫然又哭又笑,他抓着画轴的手似乎很用力,却又很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把这张纸给弄破了,他哭,他笑:“哈哈哈!原来如此!是他、竟然是他!是他啊!” 他状若癫狂,原本就受了内伤的肺腑,竟是生生地呕出一口污血来。阿白在他身边环绕盘旋,焦急地拿头颅蹭着他的身体。 他这般疯魔的宛若要堕仙成魔的模样,一时将薄瑾和舒雪君都给唬住了。 “然儿,究竟发生何事了?”薄瑾焦急道,她便是再迟钝,如今也猜到必然是有什么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而这必然还与师尊有关,看莫然如今这般样子,她还是真的担心这孩子会想不开走火入魔。 但无论薄瑾怎么说,莫然也没有理会她,反倒是舒雪君,又趁机冷嘲热讽了几句,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得薄瑾额头青筋直跳。 若不是薄瑾和舒雪君两败俱伤,此时两人都没有多大的力气站起来再次拼命,两人焉能看着一个小小的炼气九层的弟子在那边又哭又笑? 很快,莫然平复了心情。他将画轴收进自己的乾坤袋,然后站起身,身边阿白守卫着他,跟着他。他看脸色惨白的薄瑾,却不知自己的脸色比薄瑾的脸色还要惨白。 看见此时三人的氛围都有些怪异,但明显这两人怕是有分歧,甚至是要分道扬镳了,舒雪君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她娇笑一声,放柔了语气,对莫然道:“小弟弟,你现在可是看清楚了?要知道正道上的人,各个好似整天都要为着天下苍生如何如何,却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我说,你还不如就和我一样,做一个魔修,逍遥自在,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着,生活惬意还不行么?” “只要——”舒雪君娇媚的语气忽而一冷,她指着薄瑾,眉眼凛冽:“杀了薄瑾,本君带你回却月宫,引荐你去见伊彰尊者!” 莫然恭恭敬敬地朝着薄瑾拱手,俯身行了一礼。 薄瑾忽而一怔。 莫然平稳了语气,恭声道:“这些日子以来,莫然,多谢前辈的教诲和照顾,此情,终生难忘。但恕莫然,恐怕不能再跟随前辈去无华派了。” 他转身,看一旁倒在地上的舒雪君,面色冷然:“我虽注定不能与无华派甚至是正道之人为伍,却也不会恩将仇报。” 他使出了那招苍穹掌。 杀了舒雪君的肉身,莫然又用秦暝老爷子教的特殊方法将她的元婴束缚囚禁起来,而后转身,翻身坐上阿白,头也不回地奔着深林中去。 薄瑾一直强撑着站在原地,盛夏的日头打在人身上,燥热难堪,暖风熏人醉,她看着少年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没几下就消失不见。 一如他的人生,朝着一条未知的路一去不复返,头也不回。 猛然间,薄瑾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第72章 顾明田 第七十二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0 “你有没有看见过画像上的这个人?” “没有、没有!”被抓住的人使劲摇头, 诚惶诚恐。 “下一个。你见过吗?” “没有没有!冤枉啊仙师!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呀!” “……你这么激动,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吧?”封锟稍显冷漠的眼眸忽而亮堂了一下,显出几分人气来。 “说吧, 你是什么时间, 在哪里看到的这人?当时这人在做什么?和他碰面的又有谁?哦,对了,如果不介意,你还可以说一下,你当时在干什么。”封锟稍显冷漠地问。 若不是封锟身上穿的戴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他那神仙般的手段又表明了他是个修士, 便是他这流*氓山匪式的作派就足够眼前这些凡人们吓得立即报官了。 面前的村民立马被封锟冷漠如霜的态度吓到了, 他面色惨白, 瑟瑟发抖地跪下:“仙师, 我冤枉啊仙师!我昨天晚上真的没看见李二狗子跑去王寡妇家!” “……你再仔细看看,画像上的人是谁?”封锟周身的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那人瞪大了眼睛, 凑上前去,在封锟身前面对着他的那幅画像上看了又看, 若不是顾忌着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估计能趴上去摸摸看。他看完了,点头,笃定道:“仙师啊,我没认错,这尖嘴猴腮、贼眉鼠眼, 瘦的跟个麻杆似的,这不是李二狗子是谁?!” 封锟满腹疑惑地转过画轴,自己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就黑了。 画像上的人虽也是玄衣宽袍,不看脸只看身材更是觉得其风采不凡,但那张脸,确实如这人所说,尖嘴猴腮,贼眉鼠眼,还有什么大小眼、歪嘴、大痣都挤在了一起,简直是谁看了都得一愣。 这根本不是凤弦的脸。 “咳咳,拿错了。” 封锟假意咳了两下,神色淡定地收了画像,从怀里重新摸出来一张画像,这次打开了看,画像上的那人玄衣素袍,一双桃花眼似挑非挑,像是看戏一般的戏谑目光叫封锟心下升起一股火来。 他递了画给村民,让他们再来辨认。 追寻凤弦的踪迹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在这片地盘上有了些消息,却没想到碰上的这群村民根本就没有见过凤弦。 封锟无功而返,他收回画卷,沿河道边走边琢磨。 他在凤弦身上下了追踪粉,哪怕只是少量的,也还能通过灵兽找到的。 这灵兽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倪乐尊者那里借来的五阶粉斑蝶,追踪搜寻能力堪称修行界一霸,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凤弦的踪迹呢?而且在进来这片山谷之前,粉斑蝶明明已经搜寻到凤弦的踪迹了,甚至有一次封锟还找到了熟悉的那抹属于凤弦的灵力波动。 他曾和凤弦交过手,对这人的路数和灵力波动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万分确信那就是凤弦留下的。 但是偏偏,凤弦的踪迹到了灌胜谷周围就不见了。 封锟看着面前的一片水波粼粼沉思。 正值盛夏酷暑之际,便是山谷中的湖泊,迎面吹来的也是熏得几欲让人昏昏欲睡的暖风,他心底忽而升出另一种想法来——莫不是,凤弦发现自己在搜寻他的踪迹,便想着用水洗刷掉了身上的花粉?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这花粉乃是特制的,寻常水火根本无法清理掉!又或者,是凤弦发现自己在追踪他,所以设了个套让自己钻进来? 封锟的脑子转的很灵活。 他敢来搜寻凤弦的踪迹,在薄瑾看来是胆大包天,但实际上他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一则那日荀晏和凤弦大战一场,虽说的是两败俱伤,但事后荀晏曾透露过一点内幕给他,凤弦受的伤势更重些;二则,和薄瑾一样,他身上也有师尊顾明田给的足以保命的武器。两相交加之下,封锟认为自己找到凤弦抢回那半卷功法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就算以他的修为不能硬刚凤弦,也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湖面上热浪滚滚而来,封锟眉眼前的碎发随风晃动了两下,他忽然整个人都机灵了一下子。地处山谷湖畔,便是酷暑也不该这么热才对。封锟没那么多顾虑,直接跳进了湖里。 他在湖里搜寻有关凤弦的痕迹,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凤弦没找到,反倒是个一条快要化丹成精的鲫鱼精打了一架。这鲫鱼精不过才是个四阶妖兽,便是湖下是它的主场地,也不能奈何得了封锟半分,不过几剑戳下去就血流成河,而后被一股灵力裹挟着冲出了湖面。 封锟脸色发寒地从湖面游出来,打算把这条忽悠得他够呛的鲫鱼精杀了剖腹,但他不过刚在湖面一露头,就觉一股巨浪掀了过来,将他直接掀翻。 封锟被打翻,在巨浪中沉沉浮浮。感受着这有些眼熟的灵力波动,封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他很是费劲地在这湖里头翻滚。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而卷起数十道数丈高的滔天水柱,阵阵灵力裹挟的风浪卷起水柱,水浪声滔天,炽热的阳光炙烤着湖面,湖面上顿时一片热气蒸腾,雾蒙蒙的一片,直将周围的山头都遮掩住了。不远处的村民们看见这吓人的一幕,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有几个胆大的,悄悄地往那边张望,却是经年未见的大雾遮掩了山谷,隔绝了阳光和视线,叫人不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封锟在湖里被折腾了整整两盏茶的时间。 等他全身湿透、像个落汤鸡一般费劲地从湖里爬出来的时候,天近傍晚。周遭雾气浓重,天色稍显暗沉,西边云霞的光芒透过千重万层雾照过来,暗沉沉的一片,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色中。 ——是真的爬出来,而不是封锟以往的潇洒飘逸的飞出来。没办法,和水柱纠缠了两盏茶的时间,封锟的灵力已是几乎耗尽了,没有沉在湖底已是很不错了。 可就算是这片遮挡视线的浓雾中,也还有一片明亮的火光。封锟朝着火光走了过去,就见着湖边的鹅卵石地上,一袭黑袍的凤弦正坐那儿,用木棍串着他方才打上来的鲫鱼精,在火上烤的正香。香喷喷的烤肉味,不知被凤弦放了什么调料,一股辛辣却并不刺鼻的味道夹杂着烤鱼的香味,让灵力耗费了大半的封锟肚子不由得叫了一下。 封锟脸色一白,尴尬这种情感他此时已经体会不到了,他只觉得怒火滔天。他朝坐在火堆旁边的凤弦走去,在干燥的鹅卵石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面色沉沉地看凤弦,低声,仿若质问般的问了一句:“你玩我?” 封锟这般作态,要是叫外头的人看见了,少不得说一声,非虚尊者三弟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封锟是笃定了周遭只有凤弦一个活人的。 凤弦没有抬头,仍旧低头看着他手中转动着的鲫鱼精。这条鲫鱼快要成精了,很大,哪怕是剖腹串起来之后也有半个人高,此时被火烤成金黄色,酥脆娇嫩的正好。凤弦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这条烤鱼上,根本没有在意怒气冲冲的封锟,他只是随口道了一句:“玩你?” “谁玩了你?我玩了谁?为什么要玩你?玩你有什么好处么?又是怎么玩的?又或者,到底是谁玩了谁?” 封锟听得一脸懵逼,恍惚间觉得自己可能是才刚从湖里爬出来,脑子里的水还没来得及拧干。他面色一黑,正要怒声问,忽而一股冷风吹过,冻得封锟浑身一个激灵,方才心头的怒火竟是消了大半。他长叹一声,看凤弦:“凤弦前辈,是晚辈擅作主张要跟着你,多有打搅,实在抱歉。” “哟,我还道大名鼎鼎的封锟真人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却原来还是有几分担当的么。”凤弦拢了拢袖子,从鱼身上撕肉,一边吃一边回:“你追了我这么几天,我也知道你的来意。” 封锟灵光一闪:“您一直都知道晚辈在追踪您?” “是啊!就是知道你小子在跟着我,我才四处乱跑的,你这几天,风餐露宿,四处寻人,日子可过得舒坦?”凤弦白了个白眼,一点前辈高人的作派都没有,饶是封锟知晓他是这么个放诞不羁的性子,也还是被他这般无赖的作风气到了。 恢复了人前冷漠有礼的封锟道:“前辈好歹也是中州有名有姓的一介元婴元君,这般戏弄一个小辈,传出去也不怕糟人耻笑——咳咳,前辈,晚辈的意思是,您果真不愧是——” “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你的意思,我还是明白的。”凤弦摆手道:“你不就是想要那半卷《太初灵卷》吗?好说好说,只要你打败了我,不说这本,其他的,也可通通拿去!” 封锟面色一苦:“前辈说笑了,方才湖底那一战,前辈没有出多少力晚辈却已经难以招架,更别说晚辈打败前辈拿走功法了。”封锟虽则看起来客气有礼,对着凤弦一派晚辈恭敬的作态,但他却是浑身戒备,随时做好了逃跑和战斗的准备。 “我说,你不累么?”凤弦虽然没有抬眼看他,却将他的举动摸得清清楚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嘴上说着恭敬的话,手里却拿着刀子准备时刻捅人一刀。亏你还是号称当今正道魁首的无华派出来的精英弟子呢,我是不知道,原来外头的修士们,品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封锟面色一黑。 凤弦哈哈大笑:“哈哈!你看这幅样子,真是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刺猬却又不得不腆着一张笑脸看人,真是笑死本少爷了!” “好了,本少爷可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且坐下,吃了这条鱼,等雾气散了,自行离去,莫要再跟着本少爷了。” 封锟也不是一个忸怩之人,便也坐下了。他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将身上的衣物头发烘干,而后看火篝旁静静吃着鱼的凤弦,看或明或暗的火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这般静谧却叫人无端安心的场景,叫封锟觉得稀奇,从心里隐隐升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将心底这抹熟悉的感觉消掉,看凤弦,忽而问出了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前辈,您为什么这百多年来一直要四处搜寻功法呢?”以致于到了今天这般人人喊打的境地。 凤弦还是没有看封锟,他道:“本少爷要做的大事,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明白的?” 自从结丹以来,封锟也是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了,纵然还有几分轻狂桀骜,但谁不尊称他为真人的,今日竟是被此人这般不逊的对待,心头的火气又突地蹿起来。封锟道:“前辈以往的声名,是亦正亦邪,虽一些守旧循礼之人心有芥蒂,但瑕不掩瑜,正道之人无不称赞前辈除魔卫道之义举。现如今,前辈四处搜寻功法秘籍,强夺他人之宝,更公然与我无华派对抗,这番行为可谓是与魔修无异,遭天下修士所不齿。而这一切的一切,全缘于前辈对他人功法秘籍的执着。” “你倒是伶牙俐齿,想着法儿的损本少爷。”凤弦动作很快,已是将整条鱼吃了个大半,他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封锟,眼神轻飘飘的,上扬的眼角在火光中有些发红。他眸中满是戏谑:“你是只顾着本少爷的事情,却是忘了自己的大事了。这一个月来,外头那帮子修士如何传本少爷的,我可是一点也不在意,但外头是怎么传无华派的,你跟着本少爷在荒郊野岭跑了这么久,不知很正常,但是,难道也没有你的师门中人将修行界的大事告知于你么?” “前辈想说什么?”封锟呼吸一凝。 “自然是这段日子以来什么事情闹得最大最热闹,就指的是什么咯!”凤弦啃了一口鱼肉:“诶,本少爷先声明一点,现在外头传的最沸沸扬扬的,可不是我和荀晏那一架的事情了。唉,本少爷自打出生以来,也没服气过谁,但如今却不得服气一个人。” “谁?” “荀晏呗!还能有谁!” 封锟冷冷一笑:“原来前辈这样的人,也会有服气的一日么?不过也是,荀晏前辈如今正式公开了自己天灵宗当今宗主的身份,甫一入世就掀起修行界的一片震荡,一举解决了困扰修士万年的丹阵符器之道的种种困惑。能将本宗门传承数万年的宗宝与他人共享,更将本门数十代先贤数万年的研究无偿公开,此举可谓是功在千秋利在万世,造福了修行界数以千万计的修士,荀晏前辈这番胸襟气魄,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啧啧,啧啧,听听你夸他的话,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你都快把我吃的这条鲫鱼精给吹活过来了!这都快夸成圣人了!” “前辈觉得晚辈过于夸张?这岂不是承认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不。”凤弦摇头,他看封锟,眼神含了戏谑,也有几分隐秘的悲凉:“我佩服他,明明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却也能这般厚脸皮的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 “论不要脸,我不及他。” 第73章 顾明田 第七十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1 我真傻, 真的。 封锟想,他明知道凤弦这人性子桀骜,是个混不吝的, 九州四海内要数谁最为放诞不羁不按常理出牌, 凤弦铁定一骑绝尘。都知道这位是这么个顽劣性子,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要和他讲理? 呃,可能、大概、一定是因为封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吧。打不过对方就只能耍嘴皮子,但是论及耍嘴皮子,对方耍起无赖来你怎么也斗不过人家啊。 封锟坐在火篝旁,手里还握着那已经被凤弦啃食的只剩下一条脊椎骨的鲫鱼精, 神情怔楞。透过篝火上方扭曲了的空气, 在昏暗且朦胧的一片雾气中, 他早已看不清那抹远去的玄衣身影。 湖面雾气笼罩, 盛夏的夜晚热气蒸腾,熏得封锟的脑子都有些迷糊起来了。等到篝火渐渐熄灭, 他反应过来想要找凤弦问个清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没了追寻他的方法。追踪花粉不管用不说, 就连他自己,都发现篝火熄灭之后,四周一片雾蒙蒙,光线昏暗的几乎让人分辨不清周围的情况。 更让人后背生凉的是,他堂堂一个金丹期修士,在这片诡异的浓雾中, 竟是连半分神识也无法渗透出去!封锟到底是出身名门正派,这两百余年明田也是尽心尽力教导他的,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阵法里。 想起凤弦的种种手段,封锟不由得为自己的鲁莽和自大捏了一把冷汗。他到底还是托大了,以为凤弦和荀晏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凭借着灵器也能和他对上一对,哪能想到,对方还没出手,自己就在他的神通下在湖水里翻滚了半个时辰不说,现在还不知何时竟被他无知无觉的困在了一个法阵里。 这阵法稀奇古怪的很,不同于时下修士们常用的以阵盘阵石阵旗为基准的阵法,而是用天地万物为基,以天地灵气为脉,以雾和光为皮,这般缜密的心思、错综复杂的算计,以及神不知鬼不觉的阵法天赋,只是为了困住他,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 “师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任羽颇感欣慰的看着薄瑾,感觉自己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只是不过几月没见,任羽此时看薄瑾,竟发觉她神色憔悴了不少,不由得大惊,忧心忡忡道:“师妹,你还在为荀晏的事情烦恼?这大可不必,有师尊和两位尊者在,便是天灵宗出世,也不会影响我们无华派的地位多少的。再者,师尊和天灵宗的弟子有旧识,荀晏对师尊恭敬有加,怎么也不像是会和我们为敌的样子,你何以这般心神受损,憔悴至此?” “师兄。”薄瑾轻声唤,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心神受损是因为师妹回宗路上碰到了魔修舒雪君,与她交战一场受伤所致——” “你受伤了?!”任羽神色担忧,“难怪我看你脸色这么差!” “现在已经好多了。”薄瑾兴致乏乏:“舒雪君肉身已经陨落,我没大事。” “至于天灵宗一事——之前的确是我庸人自扰了,现在已经想开了许多。反正这一关迟早要来,与其日夜担忧倒还不如放开心怀解除心魔,免得未战先败。” “……”任羽沉默了一下,将话题扯开:“对了,你之前不是传音回来说在青阳谷看上了一个孩子要收为弟子吗?那孩子看来性子不错,竟能入了你的眼。有了弟子也好,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都想多收几个弟子来处理宗门内务了,免得整天被门派里的一堆杂事弄得焦头烂额,连点闭关的时间都没有。” 他不提莫然还好,一提,薄瑾的面色就显得更奇怪了些,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任羽,突然问了一句:“师兄,你跟随师尊多少年了?” “好端端的,问起这种事来作甚?”任羽笑了笑,神色间似有些怀念:“自师尊两百岁凝婴以来,师祖便做主让我拜入师尊座下,迄今,已有一千一百六十余年矣。” “竟是快一千两百多年了。”薄瑾追问:“那、师兄你可曾听闻师尊与谁交恶?” “何出此言?”任羽奇怪道。 【速来。】 薄瑾和任羽正交谈间,突然脑海里传来一道冷淡却熟悉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喜悦和如释重负。 师尊出关了。 只要顾明田出关,关于荀晏和天灵宗一事,师尊自然有他的主意。 两人很快就到了顾明田的洞府前。这是无华派最高的一座山峰,如一柄利剑直冲云霄,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可见云海茫茫,山下芸芸众生。 这也是薄瑾所作的那幅画的地方。她此时来此,感受着微凉的山风拂面,看远处云海苍茫,不由得想起被莫然拿走的那幅画作,心底的担忧和无措,以及担心自己的私情被发现的尴尬和惶恐竟是一时间压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对荀晏和天灵宗的彷徨和担忧。 也是,荀晏和天灵宗出世一事虽至关重要,让她忧心忡忡,但如同任羽所说,此事荀晏自然说是他和师尊商量的,想来师尊自有想法,再者,他们无华派三位化神,独霸整个修行界,焉能影响他们多少?这也确实是薄瑾自己庸人自扰了。 相比之下,可能会被舒雪君以及莫然泄漏出去的那幅画,才真是叫人担忧的夜不能寐。这一路上她不知有多懊恼自己的不小心竟是被舒雪君抓到把柄,一时又想起莫然离开前的话。她对莫然的品性如何有所了解,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随意承诺,她的这段情莫然恐怕不会告诉他人,但到底,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她恋慕一个人,从仰慕到爱恋,整整五百年,但无论何时,她都不希望这人因她而染上一丝污垢。本该高高在上的神,庇护众人的谪仙人,何必再因她的一己私心而惹得天下蝇营狗苟之辈以此来折辱师尊? ****** 任羽和薄瑾到的时候,明田正和无华派的另两位化身尊者倪乐尊者和桑楷尊者交谈。 桑楷和倪乐虽然都是顾明田的长辈,但如今顾明田是一派掌门又是正道魁首,二人自然以他为尊。三人随意坐在悬崖边松柏下的石桌旁,一壶正氤氲着热气的忍冬花茶煮的正沸,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师尊,桑楷尊者,倪乐尊者。”任羽和薄瑾拱手行礼道。 明田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左手边坐着的一个鹤发童颜、穿着打扮不像个修士倒像是个普通樵夫的老人,是桑楷尊者。桑楷尊者脸上仍旧挂着经年不变的慈和笑容,摸着白胡须看着二人。他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个衣着锦绣华服、高鬟步摇的宫装俏丽女子,气质雍容华贵,看着二人亦是和颜悦色,这位就是倪乐尊者了。 相比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身为薄瑾和任羽正牌师尊的明田更像是个后爹,脸色淡漠,目光冷酷,对着二人态度也是淡淡的。 不过两人都习惯了,也不在意。 明田道:“荀晏和天灵宗出世一事,确实是荀晏与本座相商之后的结果。” “九九重阳日崇明金顶齐聚,自然也少不了无华派之位,你们且当循旧例便是。” 任羽沉思片刻,拱手道:“师尊,天灵宗毕竟是上古宗门,传承数十万年,此番出世,引起的轰动可谓不小,而且天灵宗和灵霄尊者的名望在九州四海可谓是无人不知,这样的话,岂不是会对我无华派造成影响?而且横空出世一大宗门,其后续定是要开山门收弟子,后面更是会有无数家族和宗门的拥泵,其势越大,后面就会越——” 明田摆手,神色是少见的冷酷:“此事已定,再无修改。” 桑楷尊者也吹胡子瞪眼地看任羽,目光有些恨铁不成钢:“天灵宗是传承数十万年的上古宗门不假,但我们无华派也不弱!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元婴了,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任羽苦笑。 众人听明田这话的意思,像是无华派与天灵宗荀晏是站在了一处的。 桑楷尊者摸着胡子笑,调侃道:“竟是这般,掌门可真是瞒得我这老头子好苦啊!” 倪乐尊者笑道:“掌门的确是瞒得不错,恐怕几百年前,掌门就和天灵宗的弟子们打过交道了吧?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多出来一个‘故友之子’荀晏呢?” 明田正色,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倪乐长老说笑了,荀晏确实是我故友之子无疑。七百年前,我困境元婴大圆满百年不得化神*的门槛,故而外出历练寻求突破,无意中撞进了一小秘境,从而结识了荀晏之父。我二人性情相投,结为至交好友。但之后出了秘境,数百年不得其消息。直至三百年前,荀晏寻到我,说他父亲重伤陨落,我才得知这位好友竟是已经故去五百余年了。” 听罢,众人皆是一阵惋惜。 “荀晏天灵宗宗主的身份,是他一百年前告知我的。天灵宗避世而居的小秘境大寿将至,天地灵气枯竭,草木衰损,天地法则隐有动乱不堪,所以不得不出世寻求一路生机。” “至于羽儿担忧的我派之位,倒是不必如此。天灵宗所待的小秘境,法则限制,无法化神。再者——”明田顿了一下,白皙修长的手落在石桌上,捻起了一片被风卷过来的蒲公英絮,沉沉开口道:“天灵宗势弱,门派内弟子稀少,其他元婴金丹更是寥寥无几,能支撑至今,所靠,乃是先师们留下的遗宝。” “无法化神?那岂不是就是说,天灵宗当中修为最高之人,就是荀晏?”倪乐尊者蹙眉道。 明田没有出声,只是自顾地烫开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忍冬花的灵茶。 他这样子,在众人看来,便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任羽一下子顿悟了,他一脸笃定:“想来天灵宗小秘境内的严峻形势,天灵宗高层早有认知,所以才会派遣荀前辈到大界来查探情况,而后荀前辈陨落,荀晏从其父之志。但是又因为天灵宗势弱,所以他们不得不率先在中州打探势力分布情况,而后打出名声。幸而荀晏父子结识了师尊,所以才得以依靠我们无华派的威势保他一方平安。” 看任羽脸上的表情,就差没明说师尊你是个好人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任羽继续开口道:“而因为小秘境衰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天灵宗的高层们肯定代代师徒相传,一直在关注着大界的变化!只是到了如今,小秘境衰败一事迫在眉睫,而他们又与师尊相商,所以才会出世!这么看来,确实如师妹所提及的荀晏宗主所说,这一切都是他与师尊相商后的结果!” “天灵宗现在就如同小儿抱金砖招摇过市,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在旁护着,怕是要被修行界的那帮人吞入腹中,吃得干干净净!” 薄瑾很想说一句,师兄,你还是要清醒点,你看看整个修行界,除了几个化神修士,谁敢说对着荀晏有必胜的把握的?但是转念一想,碰上衰败的天灵宗这样的金山银山,怕还是有不少亡命之徒或是贪心之辈愿意合谋而攻的。而且,不算本门的三个化神尊者,正道的另一位翟戈尊者和魔修的伊彰尊者,焉能不知他们对传承数万年的天灵宗有点想法? 至于明田? 明田在心里给任羽鼓掌,心想,不愧是为师的大徒弟!这故事都给你补全了!再多说点,为师就不用说了! 倪乐尊者不由得感慨道:“三万年前的灵霄尊者之英姿,可谓是影响了我们所有后辈人。昔日天灵宗之威势,更是如日中天,宗主号令一出,万宗林从,连我派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暂居其下。如今竟是门派衰落至此,靠一个元婴大圆满支撑门户,宗门里的其他元婴和金丹更是寥寥无几,这真是……唉……” 桑楷尊者感慨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师叔祖章尧尊者还活着时,就曾提及他幼时的修真界盛况。那时宗门林立,此界修士以数十亿作数,各类修行法门层出不穷,丹阵符器每隔数年就有轰动全州的发现,一派气象万千。那时的化神修士,也不会是只有咱们这寥寥几人,化神修士多的能百年一次坐而论道,引得数千万的修士前往听道,犹如朝拜。” “能传承至今的上古宗门,除却这避世而居的天灵宗,可就剩我们与魔修的却月宫了。” 桑楷尊者长叹一声,转念一想,嗓音里有着压制不住的雀跃:“这么说来,传闻中荀晏手中有可以飞升上界的法门,是真的了?” 作为大限将至靠着灵丹妙药延年益寿的化神修士,桑楷尊者比谁都更想找到飞升上界的法门。 明田没有抬头,更没有回答。 “桑楷尊者,容弟子禀告。”薄瑾拱手道,“弟子在四休城丹鉴楼时,听到荀晏元君座下师侄黄素真人提及,本界化神无法飞升上界,乃是自幼所服丹药丹毒累计而致。至于丹毒……黄素真人曾说,三万年前丹道改革,让无火灵根的修士也能炼丹的法门是走了歪路,这三万年来的炼丹一道,与大道背道而驰,故而,无法飞升。” 看着桑楷尊者脸色一沉,薄瑾继续道:“不仅如此,荀晏元君还说,不仅仅是丹道,就连阵法、符箓和炼器,甚至是武技和功法这些……也应当有所大变!” “小儿狂妄,竟敢这般胡说八道!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居心不*良!其心可诛!”倪乐尊者怒道。 桑楷尊者有些沉默,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明田。 明田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远处云海茫茫、青山绿杨:“丹阵符器功法武技,要大改,是真。”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根本没有提及飞升上界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明田轻叹一声,起身,他背对着众人,在悬崖峭壁边负手而立,山风拂起他洁白的袍角,腰间羽色流苏在风中摇曳。他颀长的身姿在宽袍羽袖中显得有几分瘦弱,整个人清隽,气质沉沉,一如谪仙人,叫薄瑾心神难抑。 “此事,我无力能阻。” 明明只是背对着几人,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明田的声音却如同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在众人的耳畔飘过,显得有几分缥缈失真,而他那惆怅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叫几人都不免心下一怔。 原来,大名鼎鼎的非虚尊者顾明田,竟也有这般无能为力的一刻。 任羽更是心下一惊,师尊这般的语气——上次他有这般神态的时候,还是在恢复记忆得知他要亲手杀妻杀子证道之时。 ****** 众人陆续离去,留下的,只剩薄瑾。 任羽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薄瑾,又看了眼负手而立站在崖边的师尊,终于是微垂了眼帘,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天灵宗出世,宗主荀晏乃是非虚尊者顾明田“故交之子”,这事就够他忙活的了,更别说,天灵宗出世后要对整个修行界进行大改,这事是明田嘱咐了要他办妥的,岂能简单? 想起“忙忙”前路,任羽只觉得一片灰暗,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关心师妹的收徒问题了。唉,小师弟到底跑去哪里了,要是能把他抓来干活,他就不会“年纪轻轻”的就在弟子们中被传成了老古董了! “师尊。”薄瑾轻声唤了一句。 明田本眺望着远方云海,感受着马甲们传来的讯息,听闻,转身回头看了她一眼。 薄瑾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离,转瞬间变得清醒,她手狠狠地攥成拳,锋利莹白的指甲在手心刺的有些疼。她看前方白衣羽冠风华绝代的男子,嘴唇动了动,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师尊,您、您以前有仇家吗?” 明田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她对莫然那莫名的敌意感到奇怪。但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即便薄瑾脑洞大开猜到了,又或是机缘巧合之下去问任羽,她都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故而明田只是负手,他感受着风在耳畔呼啸,感受着山间林雾和云海茫崖的天地灵脉汇聚成的灵气在整座山峰间徘徊流淌。 这种天下尽在我之手的掌握感,这种足不出户便可揣摩天下事搅弄风云的成就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明田还是能理解以前那些帝王追寻长生的想法的,他做过皇帝,如今也正在做修道士,他去过很多世界,接触过很多知识,知道自己的眼光不是那些凡俗帝王又或是修行界的人士所能比拟的,也知道自己的未来不是小小的一个修□□所能囊括的,但即便是他,在手握大权或是手掌乾坤之时也会有迷离时刻,更别说他人。 明田抬眸看身前站着的白衣女修,她眼光柔柔的看着他,眸光中是压抑着的爱慕和思恋。 明田道:“我等立于凡俗之巅,有万般荣辱加身,实属正常。” 末了,在薄瑾想要开口之前,又似感慨一般的叹了一句:“人生在世,哪有那般如意?” 他神情显出几许落寞,他仰头,看云巅之上的云海,看星辰,眸中似闪着泪光。 薄瑾心下一痛。 下一秒,明田的目光又投向了她:“瑾儿,此后的日子必不太平,你该舍弃种种不该有之情感,脱凡凝婴了。” 薄瑾浑身一凉。 他、他都知道了? 她自知舒雪君知道了这件事,哪怕她已经道消身殒,这件事也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的,总有坦白而后离去的那一日,却从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 “你执念太深,若再不解开心结,总有一日,心魔深种,难登大途。”明田继续道,声音乍听之下没了以前的冷漠甚至冷酷,而是有几分柔情和担忧。 薄瑾忽而怔怔地落下泪来。 “罢了,罢了。”明田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带着几分缥缈,显得很不真实:“既是这般,为师陪你凡尘走一遭。” “去除心结,得以凝婴。” 第74章 顾明田 第七十四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2 封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束发的冠带早就不翼而飞,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 因为连日以来阴冷潮湿的气候,甚至都有些打结成团了。他身上穿的那件价值上万上品灵石的法袍, 上面左湿一片右焦一片, 有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糊上了脏兮兮的一片泥土或是草木的汁液。就连脚上的鞋, 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 只剩下左脚还剩下一只, 他想了想, 干脆把左脚仅剩的那只鞋也扔了,反正是大师兄任羽送的,他也不心疼。 任羽:……?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包括神魂在内, 都让封锟觉得筋疲力竭。他头疼欲裂,困得几乎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等到这阵子困劲过去了,又浑身筋脉疼痛难忍, 脑子里嗡嗡作响。接二连三的陷阱或是袭击更让他如惊弓之鸟, 不得半分停歇。 这阵法里的东西,当真是封锟觉得棘手至极, 连续不断接二连三不说, 来的也十分蹊跷,一点出现的迹象都没有就开始无差别攻击人。偏偏这些攻击,便是一般的筑基期修士就能对付过去, 拿来对付一个金丹期修士,就显得有点儿瞧不起人了。不过饶是攻击力度不大,持续的时间一长,也能让人的精神崩溃。也幸亏封锟是个金丹修士,无论毅力还是耐心都算得上是远远超过一般人,这才能在这样的阵法里坚持下来,并且在一片雾蒙蒙的山海湖泊间开始找寻阵眼破阵。 终于,被困了不知多久之后,已经狼狈得犹如山间野人一样的封锟,终于打着一双赤脚成功破掉了凤弦布下的这稀奇古怪的阵法。 出来之后,便是已经筋疲力竭,灵力枯竭、浑身筋脉剧痛,封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声,而后仰头看着漫天星辰,险些湿了眼眶。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 被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谷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收不到任何外界传来的消息,也传不出什任何讯息给阵法之外的人。自己孤独一人承受着所有未知的恐惧和彷徨,这样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封锟刚出来就陡然间松懈了精神,而后这座山谷里的灵气蜂拥而至,如潮水入泉眼一般的灌入他体内。 金丹九层,成。 封锟内心满是复杂。 万万没想到,困扰了他三十多年没能进阶的一个小瓶颈,竟是在今日突破了。难不成还得感谢凤弦这家伙? 要是没有发生凤弦和荀晏大战一事和后面的那些事,封锟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元婴前辈还是很佩服认同的,但发生了后面那些事就让他心里有点添堵了。但偏偏,那天他找到凤弦后,这家伙却是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没有杀他不说,还让他被困在一个阵法里这么久。 凤弦诡异的作风和特立独行的风格让他在正道多受人唾骂,他可是传闻中因为别人和他撞衫就会捏爆人家元婴的暴力狂,自己那样对他,竟然还只是被困在阵法中,甚至还因祸得福了? 以封锟的头脑,是想不通这些事情的,等他境界稳定后,就火速赶回了宗门。 实在是大师兄任羽催得太勤快,听他传音的口气,封锟险些都要以为魔修伊彰尊者领着一干正道魔道修士来围攻无华派了。 ****** 九九重阳日,崇明金顶之下,人山人海。 距离崇明金顶最近的一座小镇,几乎是在短短数月之间就从一座人口不到一万的偏僻小镇变成了一座人流量几乎不下于四休城的大城市,而且九州四海,无论是西洲中州,甚至是海外群岛,都有修士家族和门派驻扎在此,只等重阳日见识天灵宗出世的一幕。 传承数十万年的隐士大门派,还是上一位飞升上界的灵霄尊者的门派,这样的天灵宗,在众人的心目中,不亚于如今的正道魁首无华派。而因为种种原因,今天来的人,甚至比无华派打开山门收徒来得还要多得多。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里是出现了什么天地异变,有什么奇迹或是圣光降临于此,这里这么多人,只等着争夺天地至宝或是进入小秘境了。 现在特殊时期,人来人往的,势力纷杂,有不少散修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或是大家族的子弟齐聚于此,小镇上的茶楼里就坐满了客人,莫然也坐在茶馆里喝茶。 已经过了十四岁生日的莫然,这几个月来身高蹭蹭的往上跳,已没了最开始的那般雌雄莫辨的稚嫩孩童模样,而是棱角分明,喉结突出,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容貌非凡的少年。 舒雪君碰上薄瑾和莫然,也不知是薄瑾倒霉还是舒雪君倒霉。虽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还将心心念念的宿敌薄瑾击得重伤,但是明显舒雪君更惨。堂堂一个元婴魔修,在南州魔境还是有几分脸面的,就这么被一个还没有筑基的小辈一掌击毙了最后一口气,元婴还被他束缚起来,而后被一个魂不是魂、人不是人的鬼东西吸收了两千多年来的积蓄,整个人只剩下一条残魂被关押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戒指里,每天还要经受秦暝老爷子的严刑拷打,也是惨到家了。 秦暝老爷子这几个月以来将舒雪君的灵力和元婴吸收的只剩下一条残魂,哪怕只是从指头缝隙里漏一点给莫然,堂堂一个元婴修士的元婴神魂,也够莫然消化进阶了。所以等到重阳这日,莫然的修为已经稳定在了炼气十一层。 不到一年的时间,修为从炼气三层升到炼气十一层,就算是有一位名师作伴,资源不缺,这也是一个足以让世人惊掉下巴的速度。若是传出去,必将引起不亚于天灵宗出世的轰动。但这事也没传出去,莫然隐藏了自己的修为,显示出来的只有炼气九层。 莫然听着茶馆里的修士们对着天灵宗的一干事迹议论纷纷,怀里抱着变成一头幼崽猫咪大小的阿白撸啊撸,心情是这段日子以来少有的晴朗。 当然,莫然觉得,要是没有与他同桌的这两男一女,他心情会更舒畅。 自从那天击毙了舒雪君骑着阿白与薄瑾分道扬镳之后,莫然就觉得前途茫茫。他的敌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间第一强者,他如今这般模样,如何才能报得了仇?还是在秦暝老爷子的多番劝诫下,莫然才又重新确定了信心。 便是此界至强又如何,他做下那般天理不容之事,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他莫然也要屠神! 怀着一腔热血壮志,莫然勤奋苦修,仿佛不知道休息和苦痛一般自我折磨式的修炼,在森山老林里一边打坐修炼一边苦练苍穹掌。白天杀妖兽,用兽血淬体,把兽肉拿来喂阿白,采集草药灵植炼丹,服丹药进阶,晚上不停地修炼打磨。因为他悟性非凡,再加上不畏生死在与妖兽越阶搏斗,无数次生死间的徘徊,竟也让他将这掌法练得有了几分小成。 在深山老林整整待了三个月,直至九月初,莫然碰见了一伙到森林里历练的世家子弟,听到他们在谈论九九重阳日崇明金顶一事,有几分兴趣,在他们随后遇到危险时出手相救,这就被人给赖上了。 准确的说,是莫然英俊不凡的外表和年纪轻轻就不凡的修为以及那一手让人觉得神秘莫测的掌法,都让这位世家小姐孟兰淳倾心不已。 这位孟兰淳小姐也算个天才,十五岁的炼气九层,比起莫然来说虽然有些不够看,但是也是家族的天之骄子,身边自然花花草草不断,一个表哥庞伦一个世交家族的子弟牧新源就跟在身边每天献殷勤。庞伦和牧新源一直在为谁会赢得美人芳心而明争暗斗,如今横插进来一个莫然,瞬间就合作起来共同御敌了。没办法,比起他们两个一头热的表现,看孟兰淳对莫然的态度,显然是情窦初开的表现啊! 三男一女,情敌之间永远不缺“话题”和争斗。 就在莫然赶往崇明金顶这几天的路上,这两人无论是从言语还是行动上都不间断的找莫然麻烦,孟兰淳看到了就狠狠地训斥两人一番。背后,受到美人冷落的二人对莫然的嫉妒和恨意就越深,私底下对莫然的态度也更加恶劣。 但是莫然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每次都能将两人说的够呛,还能明里暗里的用丹药或者药粉将两人折腾的浑身不舒服,不是身上一直痒就是莫名其妙被妖兽攻击,更甚之,好端端地炼个丹也能将丹炉给炸了房子都飞了。 终于有一天受不住了,庞伦和牧新源大晚上的合伙去找莫然的麻烦。 结果,两人就狠狠地受到了莫然的一顿教训,再也不敢多话了,这两天在莫然的面前根式乖得不像话,就连孟兰淳看了都啧啧称奇,多次询问三人也没能得出什么——当然,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莫然就不清楚了。 要不是看在两人都是有些身份地位,身后跟了不少家丁的情况下,再者也确实不好给孟兰淳交代,莫然恨不能直接废了两人的丹田。 秦暝老爷子不由得在戒指里头感叹:【唉,果然是受刺激太大黑化了啊。好好的纯真可爱的小朋友变成今天这个心狠手辣的样子,一点也不伟光正啊。】 秦暝的这番话听得戒指里头瑟瑟发抖的舒雪君敢怒不敢言:你这做师父的就是个比魔修还要心狠手辣的存在,怎么还指望能教出来一个君子般的正直徒弟! 莫然对秦暝这莫名其妙的评论不言不语。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能知晓其中意义,他的性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秦暝老爷子近距离围观了情敌间打脸打脸再打脸,扮猪吃老虎反转反转又反转的戏码,觉得很是心满意足。毕竟能零距离的感受气运之子的成长戏码,这滋味也是很酸爽的。 只是苦了唱戏的莫然,忍不住对秦暝老爷子吐槽:【情爱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东西,庞伦和牧新源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天之骄子,何以为了孟兰淳那还没确定的心意就这般疯狂?】 秦暝老爷子笑呵呵地回:【也不全是为了情爱之事,少年意气总如此,看见比自己优秀的,总是忍不住去比较的。】 莫然回:【有这个找刺的时间,还不如多练几次掌法。】 【哈哈,你小子也是这么个十几岁的年纪,何以说话这般老成?】秦暝老爷子故作不知地笑问。 莫然回:【有深仇大恨在心,一日不报,何以能安心?这些人的情情爱爱,从始至终,都与我无关。】 秦暝老爷子就回:【这有什么?你看看我,不也是从云巅跌落,你见我何曾怨过哭过?人活着一世,痛快是一天,不痛快也是一天,你何必如此自讨苦吃?】 莫然不说话了。 秦暝老爷子也不说话了。 因为,莫然又碰上麻烦了。 这次是怀里漂亮卖萌的阿白被一个小宗门的掌门之女看上了,然后小宗门的弟子们要花灵石买下阿白,态度极其嚣张恶劣。莫然仍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庞伦和牧新源在一旁看莫然的笑话,宗门弟子要去莫然怀里抢夺阿白,却是被阿白出其不意的咬了一口。 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停。 孟兰淳也是个骄纵脾气,她喜欢莫然,连带爱屋及乌地喜欢阿白,但是阿白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这些人上来就要抢阿白,即便莫然没有发话,孟兰淳也是看不顺眼的,于是她也站了出来。 一头猫咪引发的血战。 茶馆里本就势力繁杂,有不少刀口舔血的散修甚至是魔修来此寻求一份机遇——毕竟天灵宗说有关于丹阵符器和功法秘籍的事情要公开——此时见了几个少年因为一头猫就恨不能打起来的样子,心烦意乱之下更是不耐烦,直接扬言要血洗了这几个小兔崽子。这几个出手的散修还没动几招,就被几个身着蓝衣道袍的一行人给拦了下来。 面对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散修,一旦查明是恶贯满盈之人,这些蓝衣道袍人直接将他们绑走了,有些不服从的人,甚至是直接就地格杀。 雷霆手段,虽然有些严酷,但是很管用。 让莫然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些蓝衣道袍的人这般无礼嚣张,周围竟无一人出手阻拦,反而是毕恭毕敬的,神色间是显然的畏惧尊崇。 出了这么一篮子事,那小宗门的几个年轻弟子也被吓住了,不敢再多加放肆,再者方才莫然显出的几分手段也是不凡,他们不再敢四处碰硬茬子,只灰溜溜地放下一句狠话就逃之夭夭了。 莫然觉得稀奇,难不成天灵宗的弟子已经这么快就占据了这么一块地盘儿了? 看来他还是在森山老林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 要不是那日无意中听到了孟兰淳和庞伦的谈话,知道这次崇明金顶天灵宗出世,身为荀晏“世叔”的非虚尊者顾明田也会来,莫然根本就不愿意浪费时间来这里凑到人群中等着天灵宗出世。 天灵宗出世对别的修士们影响巨大,先且不说荀晏放话出来的要对丹阵符器的改革,就是天灵宗开山门可能会招收弟子这一条,就足够他们疯狂了。 但是对于莫然来说,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有秦暝老爷子随身相伴,无论是想学什么都能随时随地学习,而且因为打劫了舒雪君,莫然一直到金丹期恐怕都不缺修炼资源。对于他来说,的确是自己一个人按部就班的修炼进阶要更好。 但是为了那一丝能见到顾明田的可能,他还是来了。 他想亲眼看看那个仇人。 蓝衣道袍一行人走后,茶馆里才慢慢地重新开始热闹起来。不过这次,人们讨论的话题放到了无华派身上。 从周围人谈论的话题中莫然得知,那些蓝衣道袍人其实是无华派的弟子。因为天灵宗的宗主荀晏神龙不见尾,看护崇明金顶周围村寨的事情就落到了无华派的身上。听闻这次是无华派的执事长老任羽亲自带队来的,无华派来的也不仅仅是他,还有另三名元婴长老并一干金丹修士,金丹修士中,大名鼎鼎的封锟真人也来了。这样的势力,无论是放在哪一个门派或是家族身上都堪称是可以横着走的势力,但对于无华派来说,来的中坚势力甚至还不到一半,而三个顶尖的化神尊者,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 由无华派弟子来维持这片区域的安稳、处理众多势力的纠纷,众人竟是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一点异议也没有。固然是因为无华派势大,堪称是中州霸主,又在三百年前的正魔大战中成绩斐然,明面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和无华派相抗衡。 但莫然注意到,人们私底下讨论时也多是溢美之辞,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尊崇之意,由此看来,无华派的声名,的确不愧是正道魁首,引得无数修士神往。而身为无华派掌门的非虚尊者顾明田,修士们谈及时也多是尊敬崇拜,不少男修想拜入他座下,不少女修为他风华绝代的风采所迷无法自拔,这样的一个人,在修士们的口碑竟是出其意料的好。 就连同桌的孟兰淳、庞伦和牧新源三人,也是满脸崇拜之色。三人谈及封锟,除了尊崇之外,更多的是羡慕。羡慕他能被顾明田收为弟子。三人自认也是天之骄子,都在做着被顾明田收为弟子一步登天的梦。 莫然觉得讽刺,人们知道被传得几乎完美的非虚尊者顾明田,是一个杀妻杀子毫不手软的人吗? 不!他这样的人,已经不配被称为人! 莫然搂着阿白的臂膀紧了紧,他满腔的怒火和无奈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倾诉,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任何人站在他这边。阿白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痛楚,嗷呜一声卖萌,然后不停地舔着他的手给他安慰,让一旁的孟兰淳看的两眼放光。 莫然无意中提及非虚尊者或是薄瑾真人会不会来此,但是从周围人身上得到的消息都不是很让他满意。 未及晌午,一声钟鸣从崇明金顶传遍四面八方。 茶馆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不仅仅是茶馆里的人,整座镇上的人,崇明金顶方圆百里之内的人或是灵兽都听到了那仿佛在耳畔的一声清脆铃响。 众人蜂拥着出了茶馆、小镇,朝崇明金顶而去。 莫然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修士,衣着锦绣者有之,衣着朴素者有之,御剑而行者有之,更多的飞行法器五花八门。 来的人,多是炼气和筑基修士,少有的几个金丹修士,也是趾高气扬,在半空中飞速地闪过。 人们蜂拥而至,挤在山脚徘徊不前。 不是不想上去,而是雪山脚下有一层金膜挡住了所有人。 山脚离崇明金顶太远,以莫然的眼力,他看不出被一片阳光反射着光芒的雪山之巅有什么动静。 人群静默片刻后,崇明金顶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人群开始喧嚷起来。少数的几个脾气暴躁的散修,已是出言不逊了。周围的人纷纷离他们远了点。 免得等会儿刀剑落下来的时候,血溅到自己身上。 但是出乎意料,无论是人群中的请求还是破口大骂,金膜仍旧伫立在那儿,衬托着被雪山反射过来的阳光,熠熠生辉。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筋疲力竭之时,一抹悠扬的笛音从中传出,抚平了人们内心的烦躁。 “天灵宗宗主荀晏,开山门迎各位元君与真人。”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竟是只让元婴期和金丹期的进去。 “你奶奶个腿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怒吼道,朝着金膜拍了一掌,而后身形立马被反弹,两眼一闭,口中流出一抹血迹,竟是气绝而亡。 “凡是恶意登顶者,所有加诸在阵法上的攻击都会反弹给自身。”一个稍显清冷的女声响起。 莫然与众人循声而望,就见着一个黑袍女修御剑而行,神色沉沉,英姿飒爽。 这人,莫然曾见过,是黄素。 黄素落下,在众人纷杂的目光中拱手:“诸位道友,今日乃是我天灵宗大开山门之际,万请各位循礼先至山下小镇静候,未过多久我宗将开山门,收弟子!” 人群一片哗然。 一阵轰鸣声响起,地动山摇,原来不知何时,崇明金顶的整座雪山之巅竟是分裂开来,中间直直地伫立着一套气势恢宏的建筑。 霞光下,亭台楼阁,校场玉台,一应俱全。 人群头顶,一道道亮光飞闪而过,这是元婴和金丹的修士们飞行留下的霞光,他们直直地朝着崇明金顶而去。 正此时,一道金色的羽箭从半空中陡然射向建筑中的正殿,速度太快,整支羽箭燃烧起来,如一团巨大的火蛇向着正殿中的那抹青衣身影而去。 “荀晏老贼!尔不过一欺世盗名之徒,也敢以天灵宗弟子身份行事!”一声不屑戏谑的话语响彻九霄。 ****** 同一时刻,相隔数万里之遥的一偏僻的凡俗小镇,正值重阳开市。街上人来人往,遍插茱萸,商家用菊花茶招揽着宾客,路边摊贩热情叫卖。 乔装打扮后的薄瑾满脸羞涩地拽着一个荷包,小跑地奔向一身白衣的明田,她温柔的看他,小心翼翼地问:“师、呃,公子你看,这个荷包怎么样?” 明田手中正拿着一把木雕的弓箭把玩,将商家热情洋溢的推荐视而不见。他转头看身侧露出小女儿之态的薄瑾,暗叹一声,温柔了语气道:“瑾儿喜欢便好。” 第75章 顾明田 第七十五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3 变故来得很突然。 上一刻诸多宗门和家族还在为天灵宗的重新出世、大开山门而欢呼雀跃、捧场恭贺,不过转瞬间, 就连山脚下人群中挤挤攘攘的莫然也发觉到了不对劲。 气氛一时凝滞。 “这是凤弦元君!”凤弦为人高调,在九州四海尤其是中州境内很出风头, 有人将他的声音认了出来。 “凤弦元君过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人质疑。 也有人幸灾乐祸:“听闻先前两位元君在鱼临山脉大战一场两败俱伤, 他们这是结了仇敌啊!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必有一战!” “今日可是天灵宗出世的好日子, 凤弦元君怎么能把私人恩怨摆上台面来闹腾?果真是个不拘礼数、生性狂妄的!” “听这口气, 不像是单纯的私人恩怨啊, 还提到了天灵宗的弟子身份,说不定里面别有内情……” 周围人虽不敢站出来高声指责凤弦,但小声议论却是难免的,就连孟兰淳几人也很是愤懑不平。 孟兰淳气道:“他们说的对, 今天不管怎么说也是天灵宗出世的好日子,凤弦元君这个时候暗箭伤人,实在是为人所不齿!我原本还以为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堂堂正正之人,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庞伦附和道:“表妹你说的是, 凤弦元君此举确实欠妥了, 在今天这个日子这么做明显是纯心捣乱了。不过之前两位元君在鱼临山脉大战一场,有些恩怨也实属正常。” 身为情敌, 凡是庞伦赞同的, 沐新源就要竭力反对:“我倒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们听凤弦元君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他知晓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还提到了天灵宗弟子身份一事。堂堂一个元婴元君,凤弦元君说话不会这么无的放矢,或许这里头真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定呢……” 庞伦听罢,立即耷拉个脸,不愉道:“沐师弟这般话说的就有些偏颇了,世人谁不知荀晏元君为人风光霁月,端的是一个正人君子,如今更是拿出了天灵宗数万年的功法秘籍要与九州四海的修士共论大道,这般一个心怀天下之人,如何会是凤弦口中的贼子?再看凤弦此人,口碑一向不太好,他为人性情乖张,为了一己之私一时不快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之前还因为强夺他人门派功法秘籍一事与荀晏元君大战三百回合,焉不知这次也是他纯心捣乱想要毁了荀晏元君筹谋数百年的天灵宗出世呢?” 庞伦和牧新源开始争论起来,孟兰淳觉得两人一个比一个说的有道理,左右为难,只能问一旁静立沉默的莫然:“莫然,你怎么看?” 莫然怎么看? 莫然此时的心神都被脑海里秦暝老爷子那出其不意的一句话给惊呆了:【这支箭上的无垢灵火,乃是老夫师门之物!怎么会在这么一个来历不清不楚的小子手里?!】 ****** “师伯!”黄卓一声惊呼。 “无妨。”荀晏道,他左手执着青虹幻笛抵挡住了那支突如其来的燃着熊熊烈火的金箭。 金箭停留在他身前半步,箭身高速旋转,周遭的火势被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火蛇吞吐着火灵气将周围的空气和灵气都炙烤的炽热滚烫,不得叫人靠近半步。 就连黄卓这样的金丹修士也不禁后退了两步以避其锋芒。 能靠近火箭巍然不动的,也只有荀晏和任羽两人耳。 任羽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为这暴虐的火元素一惊,忍不住道了一句:“竟然是天级灵火!” 天地异宝堪称修行界至宝,本就少有,如今还是一份天级灵火,更叫人眼热,眼热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一丝畏惧和恐怖。 天级灵火,可是能连元婴和极品灵器也能一同焚烧寂灭的存在! 大殿上陆陆续续到来的其他元君和真人都不免为这摄人心魄的火蛇而瞳孔一缩,又听到任羽的惊呼,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两步,众人面上都浮现出一抹沉重。 天级灵火对上不外传的法宝,孰能存活? 几个不怀好意之人也不由得抱臂看起了荀晏和天灵宗的笑话。 要是堂堂一个隐士宗门的宗主连天级灵火都不能挡下来,可想而知荀晏恐怕也无法在这群狼环伺的困境中护住天灵宗数十万年的积蓄,而这之后天灵宗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犹如小儿抱金砖过市,后果惨烈。 荀晏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他身上衣袍和发尾无风自动,英俊温润的面上还带着那抹熟悉的笑意。他握着青虹幻笛的手向前方一挥,熊熊烈火包围着的金箭准头一歪,直直地被击偏了方向,落入正殿之前的广场之上。 眼看着烈火就要将这价值不菲的玉石台阶焚烧殆尽,不知荀晏施法开启了什么阵法,竟将这金箭上面挡着的火势包围了起来,不过片刻间,就将金箭上的无垢灵火湮灭。 危局一时扭转。 “这阵法?!”杨长老不由得惊呼了一下。 荀晏笑道:“先辈传承所剩无几,唯有一九阶阵法或可作一防御之用,倒是让杨道友笑话了。” 杨长老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九阶阵法天下少有,荀宗主若说这是个笑话,那可真叫人不知如何接话了。” “今日这一出变故,倒是让诸位道友看笑了。”荀晏温和地拱手道,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温润圆滑的模样,不,或者说,他一直是这副样子,便是方才危及生命也面不改色。 这样的人,不是真的有大神通在身而无所畏惧,便是城府深沉让人瞧不出深浅。没人知道荀晏到底是哪种人,又或者,他是二者兼而有之? 经方才那一下,不少蠢蠢欲动之人都暂歇了心思,忌惮着阵法不敢上前。 荀晏拱手道:“我天灵宗自从三万年前避世而居之后,一直在专心研究本界功法秘籍和四技缺漏,三万年来也算有所小成,此番来此,便是请诸位道友做个见证,一场论道是必不可少的。” “荀宗主有何证据表明,本界的功法秘籍一直传承有误?”有人问。 也有人问:“传言说本界数万年未曾有修士飞升,而天灵宗有飞升的方法和秘密,这也为真?” “其间种种,我天灵宗从不无的放矢,只需将成果摆出来介时请诸位道友一观便可。” “请。”荀晏侧身,对任羽拱手。 “慢着!”一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修站了出来。 封锟认出来,这人是北州一带赫赫有名的一个散修霸主,元婴大圆满境界多年,他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人的脸上都有几分蠢蠢欲动。 “荀晏宗主还没解释,方才为何会有那么一招?如若本君没有猜错,那一箭,该是凤弦道友射过来的吧?他为什么偏偏在今日射这么一箭,还说出‘荀晏老贼!尔不过一欺世盗名之徒,也敢以天灵宗弟子身份行事!’这样狂妄的话呢?不知荀晏宗主作何解释?” “应该是之前鱼临山脉上荀晏宗主和凤弦道友大战一场,阻止了他强抢那半卷《太初灵卷》吧?凤弦此人睚眦必报,以此羞辱天灵宗和荀晏宗主也是很有可能的!”有人站在荀晏这边。 但有人不依不挠:“凤弦道友好歹也是中州有名有姓的一介元婴,可谓是元婴境内少有敌手,虽有些性子桀骜、放荡不羁,但多多少少也是光明磊落,从不用些阴私手段的——毕竟,从他以往的作派看来,便是再厌恶一个人,也直接是以战而击,从未曾损他人名誉分毫的。以凤弦道友的骄傲和身份,怎么会在这次荀晏宗主的身上,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有人帮腔:“是呀!听凤弦道友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荀晏宗主对一些事有所隐瞒?更为严重的说,荀晏宗主是否是天灵宗宗主这一身份,到底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有人直接质问:“所谓‘是奸人将以盗名于暗世者’,荀晏宗主,凤弦道友辱你是一介欺世盗名之徒,你作何解释?方才又为何略过此事不解释而直接将那天级灵火和金箭湮灭就不管了?你此举又是否是做贼心虚呢?” “道友勿急,其间种种内情,荀晏都会解释。”荀晏脸上仍是温润的笑,但封锟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了些凉意。 “荀晏道友,老夫觉得诸位道友所言句句在理,比起进入大殿内再说,何不现在就给个解释呢?” 终于来了么,封锟心想。 他与荀晏相识百年,受他庇护良多,荀晏对他亦师亦友,荀晏受此刁难,封锟必然会出席相帮。所以看着这些合谋起来想要逼问荀晏的元婴和金丹们,封锟心下燃起一团战火,他正要出头说几句却被师兄任羽拉了袖摆。 封锟扭头看任羽,脸上有片刻的怔楞和不解,他万万没想到,自家无华派居然选择了作壁上观。要知道荀晏可是师尊故友之子啊!天灵宗能得到无华派的多少相帮可以说是决定了天灵宗和无华派的生死的!而且在外人看来,天灵宗是和无华派捆绑在一起的,要是现在就连无华派弟子都不出来说句公道话,那这些利益熏心的修士们还不知道会说出怎样的话更甚之做出怎样偏激的事情来! 任羽没说话,封锟看一旁的杨长老。上次鱼临山脉会战一事,杨长老对荀晏可是赞不绝口的,所以他满脸希冀。可是让封锟觉得不解的是,杨长老也对他摇了摇头。封锟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师兄任羽和杨长老都对这件事袖手旁观,那么他俩到底听谁的,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这竟然是师尊顾明田的嘱咐。 封锟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他一个两百岁的纯情少年人,看不懂这些成年人们的弯弯套套。 明田给任羽的说法也很公事公办:哪怕荀晏曾说明说天灵宗衰败甚重,但毕竟是上古宗门,可能还是留有几分底牌的,而且天灵宗出世一事毕竟蹊跷, 至于什么故友之子,三百年来的道友之情,那是什么?在无华派和天灵宗两个庞然大物的关系运作里,私人感情起到的作用反而很小。再者,以前是荀晏个人与顾明田的交好,如今却代表了无华派和天灵宗,顾明田为了宗门着想,是万不能让宗门陷入这番境地的。 任羽觉得深以为热,并且用这个理由洗脑了跟过来的一群长老们。 当然,要是荀晏当真遇到了生命危险,任羽一行人还是会出手相帮的。但眼下不过是出言挑衅,何来生命危险。 “进了结界就算在天灵宗的阵法之内了,荀晏道友可谓是掌握了我等的性命,就是这般情况下,道友也不敢出言解释,反而还一个劲的让我们进入大殿再说话。这是不是就说明,荀晏道友也是做贼心虚,不敢面对我等的正义之词,而躲躲闪闪呢!要是我等真进入了正殿,你一点启用了一个九阶阵法,我等即便是元婴,也插翅难飞!” “原来如此!我还怪道既然凤弦道友敢来这么一出却不敢现身到此,原来是知晓了你的奸计!再联合方才凤弦道友的一番话,欺世盗名一词,岂不是说荀晏道友你将他人之物拿来博取名利?而且他还说你胆敢借助天灵宗弟子的身份行事!这岂不是说,荀晏道友你其实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所谓的‘本宗先辈’还是不是你的本宗先辈还是两难!你所言的三万年来的研究典籍恐怕也是个笑话!” 这些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给荀晏戴的帽子越扣越高,三言两语间就将荀晏抹黑成了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就连凤弦也有人洗成了一个潇洒不羁的君子人物。 “我看,你手中的典籍,也是你用了奸计得来的!你一介欺世盗名之辈,也敢在此嘤嘤犬吠,意图搅弄风云,将我们九州四海之人耍的团团转,各个以你为尊!” “荀晏!我们今天即是替天行道!” 两方大战一触即发。 封锟在一旁听得惊愕不语。 打劫就打劫嘛,为什么要扯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好似这样就给了自己一个正义的名头,可以来肆意侮辱别人的人格和尊严,人人都有权利来吐口唾沫痛骂一句了。 封锟扭头去看荀晏的脸色。 荀晏一身青衫,立在人群中,身姿颀长秀雅,清隽温润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他的衣袍摆和墨发无风自动,愈发显得整个人宁静平和。 这样一个完美的好似不是真人的君子人物,当真叫人生不出一丝厌恶和恨意。 即便是面对如今千夫所指,绝大多数人作壁上观看笑话的场景,这人也还是给人一种云淡风轻之感。 封锟忽而觉得,他有些理解自己为什么一直喜欢跟着荀晏跑了。他身上,有着和师尊顾明田相似的掌握一切的稳重感,高深莫测,叫人难以揣摩其心思和底细。但同时,比起冷漠如霜的师尊,像个大哥一样会带着封锟列杀妖兽云游中州的荀晏,更显得温和。 虽然温和,封锟却觉得,他和师尊顾明田一样,外人是难以走进他们的内心的。你以为自己是他的好友,结果到头来,可能只是自己一头热。 这样的人,自己竟然真的和他以知己相称么? 第76章 顾明田 第七十六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14 【师父, 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的师门居然还有后人?我还以为已经全部死绝了呢!】 【啊呀你这个臭小子!气死老夫了!气死老夫了!】秦暝老爷子在莫然的脑海里炸毛一般地怒吼, 气急败坏的模样将戒指里的舒雪君的残魂吓得瑟瑟发抖。 秦暝老爷子反应过来, 怒怼了一句:【什么死光了!这不是还剩一个你么!】 【啊呸!老夫我都险些被你这个臭小子抬进沟里去了, 你快些想办法, 前去找找那个劳什子凤弦元君的下落,他能射出那一箭, 现在肯定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莫然猜测道:【师父,我觉得也不必这么着急,您老人家没听周围人说吗?很可能凤弦元君等会儿就要出来和荀晏元君大战一场了。】 对于莫然来说, 荀晏是顾明田的晚辈, 荀晏吃瘪他就开心。至于让他吃瘪的对象是谁, 那都无所谓。如今那个对象凤弦元君还有可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师门“后辈”, 莫然心里就更畅快了。 凡是能让顾明田不痛快的人或者事物,他就觉得痛快。 莫然很冷静的回了孟兰淳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等下元婴级别的战斗波及到我们这些炼气期的人,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么务实的回答着实让孟兰淳、庞伦和牧新源三人惊到了。孟兰淳不愧是这段日子热恋莫然(脸)的人, 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忙点头说要离开此地, 最好就去山脚镇子上躲躲。 但是莫然这番言论落在庞伦和牧新源二人的耳里就显得有几分胆小鬼模样了, 二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通, 话刚说了三句半,莫然就一个眼刀子杀过来。两人齐齐想起那个黑暗的夜晚,不由得双双打了个哆嗦, 再也不敢废话了,忙勾着肩膀搭着背难兄难弟模样般的离开了。 四人刚转身,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战斗不是从外面打起来的,而是在雪上之巅打起来的。 一阵阵汹涌澎湃的灵力波浪席卷着雪山上的雪块和山石往山脚下狂奔而来,引起整座山脉的振动,地动山摇堪比地龙翻身,让山脚的一行人摇摇晃晃。 金膜宛若一个倒扣着的大碗,将山上滚下来的雪水、雪块和山岩还有落空的术法武技攻击阻隔下来,护住了这些修为低下的人。但金膜能阻隔这些,却无法阻隔元婴修士的威压。元婴修士们大战四溢开来的威压即便经过了金膜的稀释也还是不可逼视,足以将山脚的这些炼气筑基弟子们压得各个弯了腰,更甚之,直接跪趴在地,脸色苍白口吐鲜血。 方才众人心里还对金膜的存在多有不满,更甚之有不少人想要强攻或是取巧登山,如今众人却是各个庆幸起这金膜的存在了。 膜内膜外,仿若两个世界,一个雪山崩塌,一个风平浪静。 不过众人也没庆幸多久,金膜上空就豁然开了一个口子,不知是被打裂开了还是荀晏元君自己打开的,一股强势的几欲让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人和灵兽妖兽匍匐在地的威势直接从中散溢开来。 一股从心底深处萌然而生的臣服感和畏惧感压迫着众人。 与此同时,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不知何时聚集了可以覆盖万里长空的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一片,欲压欲坠,带给人一种连骨头缝都忍不住瑟瑟发抖的强势和恐怖感。 有人高声喝道:“这是九天雷劫!有人要晋阶了!” “这样强大厚重的雷劫……到底是哪位真人或是元君?” “这个雷劫,比上次湘雪真人凝婴还要来得凶猛的多,这真的是凝婴的雷劫吗?!” 这个时机,居然有人要破境晋阶了。 不知是哪位真人凝婴,又或者,是哪位元君化神? 众人的心头一时激荡复杂。 膜内的人心情就更复杂了,因为要晋阶之人,是荀晏。 晋阶化神。 ****** 明田收到任羽那充满了怨念又心情复杂至极的传音的时候,已是十月末霜降之时。 这世间多了一位化神尊者,此界的第六位化神修士。 而且,呼声比顾明田这位霸占了中州第一天才之位一千多年的非虚尊者更为响亮,因为荀晏比顾明田要年轻了百岁不止。这个“叔侄”的关系,还是顾明田在三百年前亲口承认的。 虽然还是有很多人认为非虚尊者天下无敌,但是荀晏尊者的威名也已经传遍了九州四海,无人敢阻。 天灵宗开山之日当中化神,好大的手笔! 不过这么一来,天灵宗有秘宝以及可能拥有飞升上界的秘密的事情,已经成了修行界公认的了。 凡俗界与修行界虽然同在此界,但两者之前的鸿沟不可逾越以致于像两个世界一样。在修行界闹的沸沸腾腾天灵宗开山、论道、收徒和荀晏化神*的消息,堪比一场九级地震,毁了不知多少人的筹谋规划,不知多少人的布局被打乱,多少势力被重组,多少修士的三观被刷新。但是在凡俗界游历的明田和薄瑾二人,却安然无事,甚至还能优哉游哉地去听个弹唱,然后在黄昏时分市集上买一筐柿饼慢慢吃。 要想破境,得先入境。 不破不立。 情到底是什么,是铠甲还是软肋,是毒药还是仙丹,听别人的大道理是听不出好歹的,唯有自己去亲身体验才能知晓。 明田是这么对薄瑾说的。 薄瑾的心魔和执念来源于对顾明田的求而不得,对自己乱了伦理的自我唾弃,要想为她去掉这个执念和心魔,只能先入世后出世。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斩断她的青丝,让明田直接对她说“我们师徒俩不可能你快点断了这个心思”,实在是因为薄瑾沉浸于此五百余年,执念太深。这样蛮横而粗暴的做法,很有可能会激起她的心魔,反而让执念越来越深,到了最后便是堕仙成魔,更甚至是丹碎跌落境界。 为了不让事情走到糟糕的那一条路,明田和薄瑾都只能选择这个“入世以情治情”的温和些的法子。带着她在凡俗界游走,不为看遍大好河山,只为看市井百姓和山野樵夫的财米油盐,看江湖中的恩怨情仇,看深宫后院的情深不悔。 看情,看爱,看嗔痴怨恨,看风花雪月,也看求不得,爱别离。 “师尊,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薄瑾看院墙内外的两人,问明田。 两人隐匿身形凌空而立,看着他人喜怒哀乐和情感纠纷。 明田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看八卦都快看成湘江狗仔了,每天日日夜夜不停地陪着薄瑾思索情为何物一词。 “不能。”明田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映衬着下方正上演着你侬我侬的二人,显得有几分冷漠。 薄瑾微黯了眼神,而后自信道:“可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热烈,浓烈到可以生死相随,无论是这事件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分开他们。” “时浓时淡,终有一日会的。” “师尊的意思是他们即便在一起了,三年五载后也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的琐事而心生怨怼么?” 明田回头看了薄瑾一眼,目光淡淡,“反正你也不急于一时,大可等几天看看他们的结果。” “师尊容我过几年再凝婴?”薄瑾喜道。对于她来说,能有这样单独和明田游历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她这段日子虽然看多了情爱纠葛内心很是煎熬,但是能有明田陪在身边,却又像是如梦幻一般,叫人不忍坏了这样的相处。 “不急于一时,为师先回宗门处理一些你师兄处理不了的事务。你可暂且不归宗门。”明田将薄瑾眸中的不舍看的清切,他转身的动作更利落,末了背着她又嘱咐了一句:“若有闲暇,为师会来看看你的处境。” 薄瑾很是高兴地应了下来。 ****** 天灵宗和荀晏的事情一大堆,明田真想全都丢给任羽去做了算了,但也只是想想。按着他的计划,顾明田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宗门一趟表明自己的立场的。 回到宗门的时候,明田从封锟那儿得知,自从从天灵宗那里得到了可以公开的一部分秘密后,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两位长老就率领着宗门内一干元婴和金丹们日夜不休的辛苦研究验证,至今未停歇。 明田听罢,淡漠地回了一句:“是吗?那还真是辛苦了。” 不知为何,封锟从自家师尊冷漠生硬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极轻的讽刺。 不过这孩子心眼实诚,没想那么多,自从任羽又给他讲了一遍明田那日不相帮的说辞后,他又变成以前没心没肺的模样了。所以封锟只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就他家师尊这说话的语调,谁能从中分辨出一抹情绪,他封锟敬他是个汉子! “掌门!你可算来了!这些事还得要你拿定主意才是啊!”桑楷尊者正和倪乐尊者不知为了什么争论不休,一旁的几个元婴长老不敢插话,也不知该帮谁说话,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明田身上。 “何事?” “是运行功法时这两条筋脉的顺序,我们两个是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桑楷尊者道。 明田弄清楚了两人争论的点,沉吟道:“阴维和阳跷二脉,自古便有争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来的。” “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定下来的,这是天灵宗的先辈们三万年钻研留下来的!”倪乐尊者坚持道。 “掌门,您说句公道话吧!”杨长老已经是有些抓狂了:“您向来博学多才,元婴时就能自创功法,这些最基础的东西,您说的话我们还是信服的!”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明田。 明田沉吟片刻,道:“我们所修炼的功法也是飞升的先辈们遗留下来的,他们既能修炼飞升,证明功法飞升是可行的,至于功法是否有漏洞,漏洞对修士而言又是否是致命的,下界没有炼虚合体渡劫这类的大修士,谁也无法判断。” 简而言之,没有精钢钻就别揽瓷器活,你们这些人连化神都还不是,就不要想着飞升以后的事情了。 “再者,向来大道三千,一家之言,不能全然作为论断。你们也是修行千年的人物,于修行一途也该有自己的想法。”天灵宗吹得再高大上你们作为元婴化神修士还能听之任之全盘信之,那就要自我怀疑一下自己究竟适不适合修道了。 杨长老在一旁听得牙齿酸溜溜的:掌门是真的以为谁都是他,能元婴期就可以自学成才地创造或是改进功法秘籍吗? 比起丹阵符器上的一个小方法的改进,涉及到功法和武技方面明显需要更高的修为层次、知识积累和悟性,并且缺一不可,古往今来,有几个这样的人才? 众人腮帮子都是一酸。 掌门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子。 不过好歹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于功法修炼途径到底改不改,自由心证。没说要改,这就是说一切照旧了。 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若有所思。 “罢了,关于本门功法秘籍一事暂且搁置,如今要论的,是天灵宗荀晏一事。” 自从荀晏天灵宗宗主的身份对外公布以来,其实无华派内部的高层都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荀晏和顾明田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叔侄”。哪怕外人有诸多猜测,他们对此也是慎之又慎的。 事关宗门,再慎重也不为过。 而如今荀晏成为化神修士,对明田和无华派的态度暧*昧难说,两个门派终归走向一个什么样的后路,还未可知。 ****** 天灵宗宗主荀晏化神*的事情闹了很久,化神大殿直接和收徒大典合二为一,再加上天灵宗传出来的几条筋脉换道和四技上面的东西,也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崇明金顶方圆百里之内,一直热闹了整整一年。直至次年春末,这些事才算慢慢平静下来,有了个了结。 首先是天灵宗收徒一事,此次大开山门,收徒不限制修为来历,但是荀晏还是很挑剔的,非天才或是大气运者又或是大毅力者不收,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从将近百万的散修或是家族子弟以及小宗门弟子中筛选出来两万人。这两万人以炼气和筑基弟子居多,其中金丹修士有二十六名,更有三名元婴散修投奔而来。 天灵宗凭此一举成为整个正道上仅次于无华派的顶尖势力。 至此,修行界有了三大顶尖宗门,正道魁首无华派以三名化神和顾明田独占鳌头,有着伊彰尊者的魔修却月宫和有着荀晏尊者的天灵宗紧随其后。 至于翟戈尊者,这人生性淡漠、不爱名利,连带着整个家族势力都安分守己的很,几乎是游离于九州四海顶尖势力之外。不过饶是如此,凭借着他化神期修士的威能,整个翟家也是无人敢招惹。哪怕是在凤弦得罪了几乎整个正道的修士,而世人皆知凤弦与翟戈尊者是忘年交之后,敢找翟家麻烦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紧跟着,修行界也刮起了一阵“丹阵符器”热,无数丹师阵师符师器师热衷于搜寻古籍找出旧法更改的痕迹,以图从中找出一些本道发展的轨迹,查漏补缺,完善大道。 修行界刮起了一股复古风。 借着这股东风,有秦暝老爷子做后盾的莫然狠狠地赚了一大笔。 不过最近莫然的日子也不好过,孟兰淳的追求者们和孟家长老们带来的麻烦事都还算小,真正让莫然头疼的是他杀了舒雪君肉身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却月宫的人发现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凑巧的很,本来却月宫的魔修是想捉拿身为九阶成长型灵兽的阿白的,但是屡次碰壁后请来了帮手,这帮手还好死不死的就是舒雪君的半个弟子——她的一个炉鼎。 莫然在忙着逃命。 虽然身为气运之子,还有秦暝老爷子的帮助,莫然总是能逢凶化吉,但躲躲藏藏或是成为人猿泰山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与此同时,有不服荀晏的一干散修正在处处搜寻凤弦的踪迹,修行界另有暗潮涌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悄然而逝,三年后,莫然十七岁,筑基三层的他通过打地下擂台的方式,终于拿到了筑基秘境洋灵洞的令牌。 第77章 顾明田 第七十七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5 明田坐在最高处的包厢中,静静地看着擂台上那个浑身染血的少年。 黑衣贴身,白皙瘦削的脸上染着鲜血,头型凌乱,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微鼓的腮帮子显示着他对于疼痛的忍耐。他受的伤势太重, 站着已是摇摇欲坠,但他身前的对手更惨烈,满脸糊血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地下擂台的裁判宣判莫然赢得了比试, 按照规矩,他进入前百,可以拿到洋灵洞的入洞令牌。 这是一场豪赌, 也是让在场人都不禁惊掉了下巴的战斗。 在此之前,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英俊非凡的筑基三层的少年人会打败一个筑基七层的老手。 方才莫然的那一场战斗, 明田看的真切,筑基三层对上筑基七层, 死战。 也幸亏是莫然的苍穹掌已经练至小成, 这最后一击才能转败为胜, 将对手打了个半死,自己死撑着不倒下, 也能获胜。 擂台之下一片喧哗鼓舞声。 地下擂台从来不缺战胜或战败甚至是战死的修士, 但是缺少这样修为悬殊也能获胜的战斗型黑马。 莫然一战成名。 哪怕这个名声传播的并不远,甚至只是在炼气筑基期的散修中传来传去,但是在九汤城, 莫然也算是声名鹊起。 莫然会选择在九汤城定居,这是明田早就预料到的,或者说,莫然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九汤城不同于无华派之下的沧澜城,也不同于因为天灵宗而后起的崇明城,它跟四休城有些类似,不偏不倚,自立为主。但又不同于四休城,九汤城在中州乃至整个修行界都算得上赫赫有名,只因为这里的城主是江帜元君。 江帜元君的另一层身份是,翟戈尊者的女婿。 所以,在整个九州四海都因为无华派和天灵宗的暗中较劲而明争暗斗的时候,九汤城反而是个世外桃源,还能继续招揽广大散修驻扎,发放秘境令牌。再者,莫然也想实现秦暝老爷子的短期愿望去找那个疑似他师门后人的凤弦前辈。 凤弦的踪迹一向无人能知,这几年来随着天灵宗的势大,凤弦的踪迹就越发难寻了,莫然费尽心思打探到的一些消息也是真真假假不可分辨。没办法,莫然只能在九汤城碰碰运气。 毕竟传言有时候虽不可信,但翟戈尊者和凤弦元君两人忘年交的关系,却是顾明田都有所听闻并且发表意见过的,这做不了假。 “扣扣。”包厢外传来敲门声。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明田被猛然惊醒,他熟练地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白色的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稍稍整了下自己的衣衫,而后让人进来。 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男修是个金丹大圆满,女修是个筑基大圆满的美貌侍女,女修双手托着托盘,恭敬地放在桌上,而后被金丹男修挥退了。 这金丹大圆满的男修名唤程皓,是明田百年前特意救下来的一个散修,如今也算是为他暗地里做一些不为人知的琐事。程浩如今正是九汤城地下擂台明面上的老板。 “主上,您吩咐的事都办好了,那个叫莫然的筑基修士,已经成功拿到了一块令牌。”程浩毕恭毕敬道:“这件事除了属下,无人知晓。” “嗯。”明田轻声应了一下,随后鼓舞了一下属下的士气:“做的不错。” 末了,明田起身,身姿潇洒至极,他转身朝外走,忽而转头看成程浩,又嘱咐了一句:“这件事,最好也不要让莫然知道。” “另外,所有属于我们的势力,对莫然以平常待之即可,不可过热,也不至于冷漠。” “属下知道了。” ****** 短短三年的时间,孟兰淳等人就已经跟不上莫然的进度了,他又恢复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这类独行侠式的气运之子,成长之路一向是孤独的。再者,修行之路本就是孤身一人踽踽而行,有没有旁人都一样。 幸而莫然身边还有秦暝老爷子陪伴。 四年的日夜相处、悉心教导,以及无数次的同生共死,不可否认的是,在莫然心目中,秦暝老爷子已经成了他如今名副其实的师父。师徒俩出生入死,在妖兽、魔修的追杀下,在几个炮灰家族子弟的找茬下,一人一魂的“战友情谊”突飞猛进,作战和休息时的分工计划也十分明确并且非常熟练。 这次地下擂台打擂赢得的洋灵洞的入洞令牌就是莫然奋力赢来的结果。 散修不同于宗门弟子和家族弟子,资源一向匮乏,而地下擂台这种半公开化的一种竞技,则属于他们扬名立万、获得资源的最好机遇。 地下擂台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块入洞令牌,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也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譬如说,对赌。 莫然本来对于这种行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架不住秦暝老爷子的忽悠,将身上半数的下品灵石都押下去了——押自己赢。 等莫然晕晕乎乎的拿着令牌去对赌处拿灵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几乎成了一个名人,地下擂台的诸多修士们纷纷赶来和他攀谈。莫然是个冷淡的性子,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众人又见过他发狠起来不要命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赌他赢了灵石的赞美几句,输了的悻悻而返,一时片刻后这地方也没几个人了。 管事处的侍女是个活络性子,看着莫然满身的血都还没擦干净就来取灵石也不介意,反而笑意盈盈地道:“前辈,今天可真是多亏了您了!您的输赢比率已经达到了三十比一!我今天因为押您还赢了两百多块灵石!诺,前辈,这是您的灵石,一共三万上品灵石。” 莫然眉头一皱,哑声道:“怎么会这么多?我只押了十万下品灵石。”所以乘以三十倍,应该是三百万下品灵石,合计三万中品灵石,而不该是三万上品灵石。 侍女笑道:“前辈,因为您的表现太过优异,所以有一部分是观众打赏的。” 打赏? 莫然莫名的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困在笼子里搏斗的狮子,有些侮辱人。不过这些事他开始觉得有些不习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还能利用这些潜移默化的规则给自己捞点好处。 莫然正准备接过这些灵石,突然心有所感,他回头看了一下。 一白衣修长的男修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身姿颀长秀雅,整个人在这稍显暗沉的地下擂台犹如星辰般熠熠生辉。长发披肩,脸上扣着一白玉面具,只有一双沉沉如古井的眸子露出来,他轻飘飘地朝着莫然扫过来一眼。 恍如眼前突然就变得明亮了许多,看着来人,莫然突然心生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他只觉得面对来人,自己身上这来不及脱下的沾了血迹与灰尘的黑衣,衬着他满身的脏污和疲惫,在来人面前十分狼狈。 许是察觉到自己在看他,这白衣男修经过莫然的时候微微颔首,而后在众人的目送中远去。 周边有人在询问那人的来历,侍女仿若惊呆了一般,恍然回过神来,快语道:“啊!前辈您的灵石都是那位客人打赏的呢!” 莫然心下一惊,他脚下一动,整个人已是跟着追了出去。只是追到外边也不见那人的身影,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唯独没有那白衣修然的身影。莫然觉得奇怪,那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他见过的元婴元君都有名有姓,他记得清清楚楚,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一号人。 莫然返回地下擂台,花些灵石打探了一下那戴着面具的白衣元婴到底是谁,却是一无所获。他也问了秦暝老爷子,也没得到什么结果。这件事没想通,莫然也觉得稀奇,但很快他也就不为这件事烦恼了。毕竟九州四海修士何止千千万,有这么一两个特立独行不愿闯出名声的,也很正常。 更何况,洋灵洞秘境很快就要开启了。 ****** “麻烦进去通禀一下,磐云坡一老友前来拜访你家主人。”一道慵懒的声音在九汤城城北郊外一精致的宅院外响起。 随缘斋的门打开,筑基期的家丁出来四处探查,却见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这家丁觉得稀奇,莫不是自己方才幻听了。正要转身离去,忽而背后一凉,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刮掉了一片,他仰头一看,正见着门口树上正坐着一个红衣妖娆的男修,气势沉沉,不可逼视。 这家丁好歹也算是有几分见识的,立马恭敬地行礼,而后连滚带爬地进了宅院,没过片刻,随缘斋大门就打开了。 “哈哈,你这顽劣的老友,莫不是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出去迎接不成?”翟戈尊者爽朗肆意的声音从随缘斋内传出。 树上正躲避阳光捉弄着手中灵鹂的凤弦一听,哈哈大笑一声,回道:“这倒不必了,翟戈老兄的一把老骨头若是不慎摔着了,吃亏的还不是本公子?”话音一落,整个人已是凌空而起,通过随缘斋上空凭空出现的一个缺口钻了进去。 凤弦显得有几分熟门熟路地溜进了偏院的一片竹林,而后进了湖心亭,一点也不见外的直接坐下,拿起翟戈尊者倒的一杯酒就往口里倒。 “啊。”凤弦长舒一口气,赞叹道:“好酒,好酒!这起码得是三百年的梨花白,尝这么一口就唇齿留香啊!” “果真是你爱的。”翟戈尊者笑道,他一身黑衣,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外形儒雅,两鬓微白。 凤弦微眯了眯眼,他看静站在凉亭一个角落的少女,忽而顿住了。 “凤弦,你今天来得正好,这是——” “嘘,你先别说。”凤弦摆手道,“先让我猜猜。” “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年不过四十又七,目光如炬,腰背挺直,右手虎口有老茧,擅使软剑,修炼的是水木属性的地阶上品功法……嗯,再让我看看……”凤弦的目光不过微微一扫就看出来这么多,他忽而笑了笑,脸上显露出几分顽劣的笑意来:“面若敷粉,眉墨如画,柳眉桃唇,这幅面容,当真不愧是九汤月宫仙子之名啊!” 他分明说的是这番调笑一点也不符合长辈身份的话,在场的几人却无一人生气。 翟戈尊者哈哈大笑,展开臂膀将手放在这少女的肩膀上,他道:“果真不愧是凤弦,不过一眼就认出我这外孙女从小习练的功法。” 翟戈尊者没有生气是因为他知晓凤弦的性子所以不生气,至于这少女——比起翟戈尊者和凤弦,芳龄四十七的姑娘确实算是少女了——江摘月却是正满心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人,所以也不怎么生气。 凤弦元君声名江湖远播,便是这世外桃源一般的九汤城也不例外。甚至因为翟戈尊者的关系,九汤城议论凤弦事迹的修士们还更多些。从小听闻,江摘月对大名鼎鼎的浪荡不羁的凤弦元君还是很好奇的。基于她外祖父翟戈尊者的原因,这份好奇多是善意的。 甫一见面,江摘月倒是觉得,名副其实。 至少,凤弦尊者这不拘礼教的作风、肆意潇洒的为人处事的作风,以及,他传言中俊美不凡的容颜,都算得上是名副其实。至于他那身堪称是化神之下无敌的修为河武艺,却是不得而知了。 其实不知是江摘月在看凤弦,凤弦也在看她。 黄衣娇嫩,身姿窈窕,落落大方,她的容貌也对得上凤弦方才称赞的几句词。最主要的是,她年四十七岁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这等天资,堪称不输于封锟的绝世天才。 不过,这些都不是凤弦注意到她的理由。 长得好看的修士不少,凤弦认识的人当中就没有长得丑的,他自己的几个马甲更是各个美的天下少有。天资聪颖、天赋绝伦的修士也不少,无论是无华派还是天灵宗这样的天之骄子虽然少,但是稍微逊色的都是一抓一大把。 江摘月身上真正让凤弦,或者说明田看重的,是她和莫然的关系。 她是让莫然第一个动心的人,堪称是莫然未来的正房,放在以前的几个世界,她就是女主……之一。 和江摘月比起来,孟兰淳这种出场没几年就被气运之子莫然忘在脑后的女修,堪称是个炮灰边缘角色。 之所以为什么是第一个心动的人,还会有正房这种宅斗一般的称呼,实在是这个世界有大气运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的气运之子却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以前的顾斐然,如今的莫然。在莫然面前,无论你是谁,都不会成为真正的主角。也跟所有顶尖人士一样,莫然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身边陪伴的女子也不止一个。 虽然,但是。 莫然的人生际遇也很有趣,他喜欢和喜欢他的女子不少,但是能善终的,几乎没有。 “元君谬赞了,摘月愧不敢当。”江摘月落落大方道。 “咦,我说当得,便当得。”凤弦摆手,毫不介意道,似又想起什么,从袖子中掏出方才在外边把玩的那只黄鹂灵鸟。鸟儿乖巧,嫩黄的爪子扒拉在凤弦的手上,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看着十分乖巧可爱。 凤弦朝江摘月递了过去:“第一次见面,我这做长辈的也该准备些的,只是今日不巧,来的匆忙了些,只一只还算长得漂亮又有趣的灵鸟送给你把玩,还望你这见惯了珍宝的莫要嫌弃。” “元君说笑了,既是长者赐,摘月怎么会嫌弃?”江摘月笑着接过了这黄鹂灵鸟,看神色,确实是有几分喜爱的。 “凤弦你可是有段日子没来了。”翟戈尊者点头道。 凤弦闻言唉声叹气,一副十分烦闷的模样:“唉,别提了,都怪荀晏这老贼,害的本公子几乎被全修真界的人四处搜寻踪迹,天天忙着要对付那些苍蝇一样围追堵截赶上来的人,真是烦死了。” “荀晏老贼?”翟戈尊者听罢,忍俊不禁,而后蹙眉道:“他好歹也是一方化神,就连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你怎么敢这般称呼他?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你与他本为同门弟子,后因争夺正统之位而被驱逐出山门?” “统统都是道听途说!凡是道听途说,一概便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要么便是有心人编纂想借此故意抹黑我的名声!”凤弦说的这番话,仿佛根本不知晓自己的名声其实不用他人抹黑就已经很黑了的事实。 凤弦摆手道:“荀晏这人,人的皮囊狐狸的心,谁敢跟他玩心计?明明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提及往事,凤弦眉眼间似少了几分潇洒,多了几分落魄:“唉,都是往事随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既是如此,那便不提也罢。”翟戈尊者道,招手将江摘月唤的更近了些,他道:“我倒另有一事,需拜托好友你了。” 凤弦一脸疑惑地看他,手中提着酒壶晃荡,有水声在耳边响起。 翟戈尊者郑重道:“我这外孙女,自幼失恃,她父亲又忙于管辖九汤城,我年事已高,举家上下,竟是没半个合适教导她的。可怜这孩子,自己摸索着练剑休息,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凤弦,我视你如知己,不知你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了这孩子为徒?” 江摘月一怔,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就要磕头,嘴中道:“徒儿江摘月,拜见师父。” 未及江摘月这个头结结实实地磕下去,她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扶了起来。 凤弦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多了几分正色,他道:“你若是担心我因此而无法与荀晏和天灵宗抗衡就想用这种方式告知世人站在我这边,却是不用了。我自己的境地自己知晓,若是这般,岂不是把你全家老小的性命绑在了我这条随时会侧翻的船上?” 他这般说的时候,神态显露出几分明显的苦楚,眉眼上挑着,有几分红晕,一时更让人心情压抑不敢多说。 没料到,翟戈的反应更叫人意外,他忽而哈哈大笑一声,随后一把抓住了凤弦的胳膊,一脸正色:“凤弦,你若当真不管不顾当真就安然地受了月儿这一拜,我倒是还没有现下这般敬重你了。” 凤弦忍不住从鼻腔里笑出声来,他朝江摘月挥挥手:“起吧。” 翟戈尊者一脸喜色:“这便好!待得月儿从这次的洋灵洞秘境出来,我即可昭告全州月儿拜入你座下!” 第78章 顾明田 第七十八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6 洋灵洞乃是中州赫赫有名的一个筑基秘境,每十年开一次, 可承两万筑基修士入内。 每十年两万弟子的名额被诸多宗门、世家以及散修们抢破头,甚至有几次还有魔修偷偷混入的情况。近几年天灵宗横空出世,成为当代顶尖的三大宗门之一, 无华派有三大尊者坐镇所受影响不大,但几个一流二流宗门和世家所遭受的打击却不小, 其中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这次洋灵洞弟子名额分配。 宗门和世家要自己内部筛选, 同往年一样, 名额最多的是无华派,一派就有一千名额,今年的黑马天灵宗实力也不弱,足足拿下了八百名额。诸多小宗门小世家和散修们敢怒不敢言,但有不少心思活络的修士想着入洞后说不准能打劫到一两个落单的名门正派子弟, 从中捞些油水。 散修只有三百名额, 其中九汤城的地下擂台就有一百。莫然就是在此获得令牌的。 洋灵洞虽说名称带着个“洞”,但毕竟是个秘境,占地不小,自成小世界, 所谓的洋灵洞只是秘境的入口在洋灵洞内罢了。秘境内四季如春, 天材地宝不少。 小满这日,莫然随大部队进了洋灵洞,陪他一起进去的,还有戒指里头的秦暝老爷子、舒雪君的一缕残魂以及阿白。 按照规定, 这些弟子需要在洋灵洞秘境内待上三个多月,直至白露才可出来,正好将一年当中最热的三个月给躲在秘境里度过了。 这是一个比往年来说要凉爽许多的夏日。 但这也是一个透心凉的夏日,莫然在洞内被几十个修士追杀夺宝的时候想。 虽然骑在阿白的背上有点颠簸,但莫然此时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幸亏阿白跑得快,这才没有叫他被后方穷追不舍的一些修士赶上。他们在后面看莫然的眼神,火*辣至极,带着贪婪和愤恨,简直就快把莫然背后的衣服都能盯得烧出一个大洞来。 四条腿的就是比两条腿的跑得快,莫然最后还是甩掉了这些人,然后七拐八拐地自己也不知道被阿白带到哪儿了。 阿白纵身一跃,跨过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鸿沟,带着莫然奔到了悬崖峭壁的另一边。眼看着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踏上那破败不堪的吊桥,莫然当机立断,一掌劈断了吊桥。 看着一干修士们在对岸急得跳脚,破口大骂,有些甚至气得目眦欲裂,却又因为种种限制不能利用飞行法器飞过来,莫然很是畅快的笑了。他转身跨上阿白的背,一声轻呼,一人一兽疾驰而去,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莫然觉得稀奇,阿白像是知道路一样的在洞中密道里穿梭,无论怎么左拐右拐,目标都很明确。 莫然怪道:【师父,阿白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知道路一样?】 秦暝老爷子很不厚道地损道:【谁知道呢?莫不是吃坏了肚子要找个隐蔽的地儿方便下?要是真这样,臭小子你可得离远点,免得真成个臭小子了!】 莫然脸都黑了。 他借着契约和阿白交流,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只隐隐觉得阿白浑身都很兴奋,仿佛在追逐或是找寻什么东西一样。难道阿白以前来过这里?不会呀,阿白是他从幼崽开始养的,而且他是第一次到洋灵洞秘境来。 难不成……莫然脸上一喜,莫非是阿白找到了先祖留下的血脉传承,所以才这般兴奋? 莫然的兴致一下子就高起来了。 阿白最后停在一片雾气蒙蒙的山间林雾中,踌躇不前,硕大的虎头脑袋一时兴奋昂起一时阿拉着,喉咙里呜咽着不知说些什么。 蹊跷的很。 莫然翻身下来,浑身戒备地看眼前的迷雾森林,感受着朦胧雾气黏身,一股湿漉漉黏糊糊的状态,让人很不好受。 他带着阿白穿梭在这片迷蒙的深林中。 莫然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遇到什么危险,也一直观察着阿白。进了这森林,阿白倒好像是正常许多了,也没之前那么亢奋了。 莫然带着阿白在这片森林中穿梭了三天,意外淘到了不少千年灵植,够他炼丹后狠狠地赚上一笔,或是完成某个友人的委托结个善缘了。比起别的地方,这片迷雾森林里的天材地宝要更多,但同时却也静悄悄的,给人一种诡异的安静感。 在这样诡异寂静的环境中,莫名地叫人后背发冷、浑身寒毛直竖。 五六天之后,莫然终于察觉到了深林深处的灵力波动。 一声圆润嘹亮的鸟叫声响起,嫩黄的巴掌大小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在半空的位置忽上忽下,阿白见了,琥珀般的眸中闪出亮光,闪闪的,两只前爪几乎要跳起来去扒拉那鸟儿一样。 莫然觉得莫名其妙:“阿白?!” 阿白呜咽一声,看看主人,又看看那黄鹂鸟,整颗兽心都噗通噗通跳得快,声音大的莫然都听见了。莫然觉得稀奇,允了阿白,跟着它追着黄鹂鸟,朝深林深处而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片深林的诡异终于要被打破了,莫然骑上阿白,冲向了密林深处。 见到前方妖兽的时候,莫然化灵为掌,一击毙中了前方腰腹比人的腰还要粗的四阶巨蟒,而后仰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一眼,直叫他瞳孔微缩,浑身僵硬。 一个黄衣女修正倚靠在树上,她衣衫破损、微粉的肌肤裸露在外,如白玉一般的脸上有几处血迹。眉眼精致,眸光明亮,整个人虽有些狼狈,却显出惊心动魄的美来。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就连莫然自己,也是个不分男女都能迷倒的美人,但见了这女子,莫然却觉得,白玉微瑕,不如她的抿唇一笑。 那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停在了女修的肩膀上,莫然没有注意,注意到的,只有吐着舌头莫名有了狗样的阿白。 莫然和江摘月就此结识,两人在秘境中结伴而行。 迷雾深林地盘大,危险众多,天材地宝也不少,二人合作比起之前单打独斗起来要好上许多。没过久,二人陷入迷雾深林的中心地带,在地宫之下九死一生、苦苦挣扎了十天。十天,两人从初次相识的陌生人变成生死与共的战友。 年轻男女,又都是郎才女貌气质不俗,同生共死后,肌肤相碰之下,难免生了几分异样的心思。有这样的心思,话就会多些,总有向对方倾诉的念头。两人不是风花雪月的性子,聊的自然也不是春花秋月之事,而是多以修炼为主。 莫然也就知道了江摘月擅使软剑,江摘月也就知道了莫然擅掌,炼丹和制符。两人也就知道了阿白和黄鹂,不,是照夜狮子千里雪和千里黄河一点朱的共生关系。说的这般文雅,其实就是阿白和黄鹂从血脉传承上得知的自己与对方一族的关系,亲密无间。 江摘月这才知晓,原来凤弦随手送出的一只赏玩的鸟儿,也是一种成长型的寻宝鸟,甚至能以歌声制造幻境。总之,这份大礼,不亚于一件极品灵器。凤弦真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前辈,半点也不看不出他被天灵宗和诸多散修们围追堵截的模样。 在地宫里九死一生得到那本残缺的天阶剑谱后,莫然把这份两人共同的机遇让给了江摘月。 美人心下感动。 秦暝老爷子为此忿忿不平:【哼!一本天阶剑谱,哪怕是残缺的,也不知有多少真人元君愿意抢破了头来要呢!】 莫然对此不置可否。 秦暝老爷子愈发心烦意燥:【哼!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剑法天赋有多强悍吗?可是不亚于这小妮子的!剑法两人都有份,何不拿了自己来领悟修炼?】 莫然神色一冷:【师父,您别劝了,我终此一生,都不会练剑。】 秦暝劝他:【你想想,要是你能在他最为自傲的地方击败他,岂不是更能给他以莫大的打击?到那时候,报仇了岂不是更爽?】 【不了,那个男人在九州四海最负盛名的,就是他的一手剑法。】也是,他手上那柄传言屠戮了数百元婴魔修的冰魄剑,将他的母亲莫浅浅一剑封喉。能拿着手中利剑对自己手无寸铁的妻子下手的人,这样的人,不配拿剑。 这样的人,居然还能被世人尊称为当世“剑仙”,每每思及此,莫然便觉得讽刺至极。 【这样的当世剑仙,这样的当世剑道,我不屑为之。】莫然道,浑身傲气凛然。 秦暝老爷子的那句【我看你就是觉得自己练剑打不过人家】硬生生地换成了【我看你就是被美人迷了心窍】,随后两人都不言不语了。 江摘月对莫然有几分上心,自然察觉到莫然对剑谱态度的蹊跷之处,以她的聪颖,不难猜出莫然此前有几分心劫,便转换了话题,开解莫然。 两人虽还没胡剖心意,但彼此已经有了点暧*昧,这种还未挑破的朦胧情感,配上两人单纯的相处方式,糖吃的秦暝老爷子又酸又甜,不由得在戒指里腻腻歪歪地感慨:【唉!到底是老了老了,看这些年轻娃子们的你情我爱,还有几分酸溜溜的。】 听得秦暝老爷子的暗自感慨,一直做背景墙的舒雪君自觉找到了机会。想她修炼魅功的一介元君,浑身魅骨,呃,即便如今骨头没了只剩一缕残魂,但骚气入魂魄,勾*引人的手段,尤其是勾*引正道人士的手段还是一箩筐接一箩筐的,还怕勾不了这个寂寞了不知几千还是几万年的老头子? 舒雪君使出浑身解数,勾得秦暝老爷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干脆摆摆手,将这个不安分的女修震晕过去了。 要不是还要留着她还有点用,秦暝老爷子恨不能直接把她嚼吧嚼吧碾碎了给莫然修炼神魂。 ****** 凤弦重新出世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但他出现在九汤城没多久,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他不愿污了老友的道场,干脆到城外百里的湖泊,解决来人。 六个金丹,凤弦出手不过十余招,尽皆重伤。 他蹙眉,常年吊儿郎当的气势又上来了,看来人,行为举止痞里痞气的:“要本公子说,你们不过一群渣渣,也敢来堵本公子?谁给你们的勇气?” 他将偷袭的一个金丹踢飞:“难不成当真是荀晏这厮给你们的勇气?” “凤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尊者名讳?!”这几个金丹修士怒不可遏,为首的黄卓怒骂道。 凤弦摆手,拿着扇子噗嗤噗嗤地扇风,嘻嘻哈哈笑着,没个正形:“噗嗤。我说,荀晏这厮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是这般为他死心塌地的。难不成真是受了那几条筋改之法?” “可笑,可笑,真是可笑!” 凤弦看黄卓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黄卓,你原也是天灵宗弟子,怎么就这没脑子呢?唉,不对不对,原是我错了!” “黄卓,想你也是一个金丹真人,可曾真的入真正的天灵宗半步?还是说,你和你的妹妹黄素一直都在天灵宗的外围奔波,守着荀晏给你们编造的一个天地,靠着糊弄来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师父,就这般死心塌地了?”凤弦痛心疾首的嘶吼,不过他无论再多么痛心疾首,配上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意,就显得有几分滑稽,还显得很不可信了。 黄卓就觉得凤弦很不可信,他身边的另外还剩下的四个金丹也觉得凤弦在口胡胡地说大话,污蔑荀晏真人。 这些人死不悔改,满腔热血向着天灵宗和荀晏,坚决不听凤弦的“妖言惑众”,看得凤弦忍不住连连唉声叹气,一脸无可奈何之感。他重伤了这些人,唠嗑了一会儿,也不怎么管这些人,径自地走了。 就这么放走了凤弦,黄卓几人又羞又愧,只好回崇明金顶复命。 荀晏是个温润的性子,即便对着这个“修炼魔功判出宗门、气死先师还妄想回来争夺掌门之位”的先师叔的弟子凤弦也很是温和。所以黄卓等人对他忠心耿耿、满心崇拜,凤弦的话没有在他们心里留下丝毫涟漪,他们也不必担心私下心动会惹来多大的责罚。 但有时候,一个人听到的话,彼时不显露,终归还是留下了痕迹,待到必要时刻,就可能会成为一根磨人的刺,在心底生根发芽。 九州四海皆知,天灵宗的宗主荀晏尊者是个性子温润的人,哪怕凤弦在天灵宗出山那日做下那样打脸的事情,他也不怎么生气,反而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了,还能专心致志地造福全修仙界,顺便解释了一遍自己和凤弦的关系。 按着荀晏的说法,原先是不知道凤弦是已经判出师门的先师叔的弟子的,但是经那天级灵火之后就知道了。对于这个不知是算还是不算的师弟,荀晏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他对凤弦的态度,云淡风轻,仿佛对着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或是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一样,是根本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一种轻蔑态度。 荀晏不去做的事情,他手下爪牙自会去办,这些人一则为了向荀晏表态自己的忠心,二也是为了打压凤弦扬天灵宗的威名,围追堵截乃至杀了凤弦的事情就没少做。 只可惜,凤弦毕竟是可以与荀晏殊死一搏的存在,这些人,哪怕是诸多元婴围追堵截,也不过是和无华派的王、杨二长老一样,连带着许多元君以及无华派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天灵宗的弟子是一波人,一波想要凤弦死的人。 还有另一拨人,来历就更复杂了些,有大宗门大世家,有小宗门小世家,也有散修,可谓是跨越阶层之大,叫人目瞪口呆。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是被天灵宗,或者说,荀晏放出的那几条改良之策损害到了利益的人,所以这些人的背后,可能就站着一位炼丹宗师或是炼器宗师。这些人虽然不能露明面,但私下里能给凤弦的帮助也不小。这些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反正是斗不过天灵宗和荀晏,无华派他们又够不上,只能自己扶持一个,扶持谁呢? 凤弦就进了这些人的眼睛。 只是凤弦向来行踪成谜,独来独往,也是出了名的怪脾性,万一他们去接触的时候就因为今天喷的香料不好闻或是穿的衣服和他撞色了就要被痛打一顿甚至是道消身殒,这多划不来。于是,翟戈尊者就成了一个很好的中介。翟戈尊者也万万没想到,以自己这样超然世外的身份,居然也有卷入这些弯弯绕绕的一日。只是,进来了,他也不后悔。 人生在世,本就在江湖飘荡,不是么? 从洋灵洞秘境出来后,翟戈尊者就觉得外孙女的行为有些反常,隔三差五就往外头跑了闲逛,倒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一样。翟戈尊者不以为意,只以为这是她要拜师了,所以有些紧张。 翟戈尊者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广发名帖,甚至给无华派的几个尊者元君也发了一份帖子,大意就是说我家外孙女要拜师啦!还是拜凤弦为师!大家快来吃酒席! 元婴收徒,本不必如此隆重,但翟戈尊者是铁了心要给凤弦撑腰,这就是打了天灵宗的脸了,他势必要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而给如今和天灵宗明争暗斗不休的无华派的尊者们长老们发帖,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宣泄点。 只是,让翟戈尊者没有想到的是,首先让他大吃一惊的不是别人,正是外孙女江摘月。 她说什么? 有疑似凤弦师门长辈的后辈来认亲? 要是旁人,翟戈尊者铁定叫人痛打一番扔出去完事,但此事是江摘月亲口所说,她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让翟戈尊者心下发毛的。无法,翟戈尊者只能速速给还在外头不知哪儿风*流快活的好友传音,叫他回来认亲。 不管这人的身份是真是假,敢引得他外孙女这般心神荡漾,就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翟戈尊者如是想。 第79章 顾明田 第七十九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7 明田接到翟戈尊者传来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离九汤城数十万里之遥的某个乡村钓鱼。 远离尘嚣。 天瓦蓝瓦蓝的, 没有一片云,初秋乍爽,湖边凉风阵阵, 鱼儿一条接一条的上钩。明田收了鱼竿,将鱼放进竹篓里, 看着直勾勾的鱼钩, 笑道:“鱼儿上钩了。” 他给翟戈尊者传音, 开口,是凤弦那吊儿郎当的腔调:“老友,你可千万别给本公子找些七七*八八的门人了,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我可也只有一个弟子。话说, 本公子近日听闻东海有座海岛有万年陨铁, 我寻思着……或许拿来作为徒儿结丹后的拜师礼不错。” 将莫然全盘否定,一点面子也不给,丝毫不担心他可能在翟戈尊者那里受到的冷遇。 明田提了竹篓,收了鱼竿, 朝远处的山顶飞去。 三五年的时间, 对于旁人来说顿悟元婴境界有些难,但对于有明田从旁相助的薄瑾来说,却是够了。 层层厚重的劫云在半空云集,叫人心生胆寒的雷霆直击而下, 附近山头狂风乱涌,灵气四溢,明田提着一篓子鱼,白色袍尾在狂风中鼓起。他快步走向一棵巨树下,伸手,将一只红狐提了起来。 红狐琥珀色的眸子四处滴溜溜地转,脖颈上的白毛乍起,根根竖立,四肢僵硬着,两条前腿紧紧地搂着紫得发亮的灵植,一动也不敢动。 明田抿唇笑:“倒是个贪食的。”说罢,将红狐放进竹篓里。 红狐一见竹篓里的鱼,口水就不住地往下流淌,它抬头看看明田,又看看鱼,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人看了好笑。 明田温和了声道:“吃罢。” 红狐浑身紧绷,不敢动。它不敢吃,却也不敢从竹篓里爬出来逃跑。坐在一堆灵鱼上,闻着味儿却不能吃,这等遭遇实在是太让人难熬了! 三天后。 渡劫成功,已成元婴修士的薄瑾一身白衣从山巅凌空飞下,单膝跪在明田身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明田让她起身,薄瑾一眼就看见了明田身侧的竹篓,竹篓里抱着紫灵芝的红狐,还有……一竹篓的鱼骨头。 “这红狐……” “无妨,来去自有定数。”明田道,带着薄瑾转身离开。 直至明田和薄瑾离开很远,竹篓里的红狐才怯生生地冒出一个脑袋来,先四处打量了下,感受不到那股堪称恐怖的气息了,扑腾一下跳出竹篓,飞快地叼着紫灵芝消失在了林间。 薄瑾还是觉得稀奇:“师尊往日里没有养灵兽的习惯,为何单单为了那红狐打捞清河灵鱼?” 明田回头看她,道:“六尾红狐。” 薄瑾脑海里一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她是在吸收我渡雷劫的天地灵气,感悟凝婴法则?” 明田没有出声,这便是默认了。 薄瑾忐忑不安道:“六尾红狐可化形,看她那副样子,恐怕离七尾也不过咫尺之遥。一旦进阶成七尾灵狐,可比人族元婴修士。这般一个强大的妖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中州腹地?师尊,此事恐怕大有蹊跷。” 薄瑾叹气道:“前有天灵宗出世,荀晏尊者化神,后有妖修入中州,再加上伊彰尊者和却月宫一直对我派虎视眈眈。这修行界,怕是要不太太平了。” 明田淡漠道:“修行界,从未太平。” ****** 莫然觉得这阵子是他重生以来最倒霉的日子。 以前也曾因为孟兰淳和舒雪君的缘故被人追杀过,但他都挺过来了,甚至还能筹谋着反杀一批人,让自己越来越强大。但是现在……莫然只觉得头疼。 因为秦暝老爷子的缘故,莫然也觉得或许有个师门会更好,所以才壮着胆子通过江摘月去联系凤弦元君,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没有见到凤弦元君的面儿不说,他连江摘月的面儿也见不到了。更甚者,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他浑身汗毛直竖,稍一前后串联,就想通了自己被莫名针对的原因。 被九汤城的一些修士围追堵截拦在巷子里群殴的时候,领头人让他想想自己的身份,不要想着癞□□吃天鹅,江摘月的身份岂是他能肖想的? 这是他与江摘月关系稍显亲密后,引来的一干宗门或是世家子弟的嫉妒所造成的。江摘月毕竟是城主之女,尊者外孙女,身份地位在中州亦属超然,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恋慕她,或是眼馋她背后的势力而不得,如今一个稍微长得俊俏些的散修偏偏进了江摘月的眼,他们如何能忍? 这些人的疯狂比之孟兰淳当年的追求者更甚。 莫然联系江摘月不上,又被疑似翟府的人派来警告了一番,这次说的就不仅仅是他“癞□□想吃天鹅肉”的事情了,还有他妄想攀上凤弦元君以求一步登天的事。 莫然被好一顿奚落。 他只觉得哑口无言,说我师父说凤弦是他师门晚辈,按着辈分恐怕凤弦都得尊称我一声师叔祖? 谁信? 翟府的人不把他的腿打断就算好事了。 和江摘月失联后,莫然仓惶又狼狈的离开了九汤城,和秦暝老爷子又踏上了流亡之路。秦暝老爷子情绪低落,莫然一边忙着逃命一边忙着安慰他,同时还要祭奠一下自己还未开始就已经失去的初恋,日子很好不过。 但眼下,江摘月于他不过是年少悸动,虽患难与共过,但终归时日尚短,还是同生共死多次的秦暝老爷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更重要。 拜明田的骚操作所赐,莫然的成长轨迹比原世界要坎坷、惊心动魄许多,也要憋屈悲怆许多,无疾而终的初恋,次次碰壁的师门长辈,还有“招蜂引蝶”引来不少魔修的那张脸,这些都无一例外成了莫然前进的踏脚石。 都说红颜祸水,放在莫然身上,怕就是蓝颜祸水了。不过别人的祸水都是祸害别人,偏生他的祸水体质是在祸害自己。 这般境地,怎生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比原轨迹坎坷艰难了许多,但不得不说,莫然的成长速度反而更快了。 莫然离开九汤城三个月后,翟戈尊者昭告天下,他的外孙女江摘月拜入凤弦元君座下。这日,九汤城城门大开,无数宗门世家前来恭贺,莫然也乔装打扮一番后混了进去。 秦暝老爷子当年的死因太过蹊跷,他的仇人也来势汹汹,若是不能知晓秦暝老爷子当年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是不日秦暝昔日的死敌杀上门来,莫然和秦暝连第二条命是怎么死的也不清楚。目前看来,虽然秦暝没有明说,但以莫然的猜测,以及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表明,秦暝昔日的宗门正是天灵宗。 甚至,很有可能是还未避世之前的天灵宗。 大宗门和大世家派系林立,争权夺势这类事情,莫然也是耳闻不少,尤其是在他心心念念要推翻的无华派上。 只是让他万分失望的是,别的宗门世家都会有派系争权夺势的现象,偏偏无华派因为非虚尊者无人可敌的名望以及号称天下第一的修为而一人独大,就连老牌化神长老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也不能动摇他的位置分毫。 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真是让人失望! 种种迹象表明,秦暝老爷子当年和他同门师兄弟阋墙而落败,自己身陨道消,但他的徒子徒孙却因种种原因而被保留了下来。至少秦暝老爷子当年曾使用过的天级灵火无垢灵火就还存在。 如今修行界盛传,数千年前,天灵宗曾发生过一起高层弟子叛宗事件,主角便是荀晏之父与凤弦之师。这两师兄弟因某种原因而变脸——坊间皆传闻是为了争夺“正统”和宗主之位——最后的结果也是如此,荀晏之父继承天灵宗成为宗主,凤弦之师被迫驱逐郁郁而终。 这与秦暝老爷子当年的情况几乎是雷同的剧情,一样的下场。虽然对比之下,凤弦的待遇可比秦暝老爷子的待遇好多了。 莫然将前因后果分析透彻,对秦暝老爷子进行开导工作,一开口就毫不留情面:【师父,我劝您老人家还是别白费这个心思了。】 【您当年都身陨道消了,要不是因缘际会之下得了如今的半条魂魄,只怕这世上早没您这号人了。您都落难了,您的徒子徒孙怎么会有好下场?】 【……有你这么咒自己师兄师姐师侄的人吗?】秦暝老爷子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现在有了。】莫然冷漠道。【徒儿实在不知,师父您要去找凤弦元君的原因,所以只能这般猜测。】 【唉。】秦暝老爷子长叹一声,声音沧桑,透着无限的疲惫,他道:【然儿,你不懂。我本是想等着你结丹之后再告知你往事的,免得这些过去的事乱了你的道心,又或者担心你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去挑战那些高高在上的敌人。只是如今……】 【也罢,如今你我师徒二人同心,又命运一体,天灵宗又已出世,修行界巨变在即,我告诉你一些本门秘事,也无妨。】 ****** 九汤城,人声鼎沸。 来恭祝的宗门和世家多了,摩擦和纠纷也多了些。 薄瑾看着窗外的又一起筑基弟子出手的事件,不禁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口气。封锟坐在她对面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茶,见她这副样子,怪道:“师姐,左不过是些炼气筑基弟子的小打小闹,何以这般忧心忡忡?” 薄瑾长叹道:“你只看到了表象。九汤城内势力众多,难免有摩擦,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因为一件小事大打出手到了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这些年,修行界人心浮躁,打打杀杀的事情也越发多了。”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杨长老道:“薄师妹说的不错,如今不光是中州,九州四海几大势力纷争繁多,如今九汤城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水搅弄的更浑浊了些,人心浮躁是难免的。” “我看,只怕收徒大典当日,九汤城是平静不了了。”杨长老叹道。 封锟显得很理直气壮:“这又有何惧?反正谁也不会骑在咱们无华派头上撒野!” 薄瑾冷笑一声:“这倒不见得。” 封锟脸色变了一下,似想到什么,却也不肯多说了。他与荀晏交好不假,但相比之下,还是自己师门更为重要,这事毋庸置疑。 封锟只讪讪道:“幸而这趟桑楷尊者出动了,希望他能制止一下吧。” 薄瑾看窗外,忽而面色一顿,眉头微蹙。 封锟道:“师姐,发生何事了?” 薄瑾细看了一下,半晌,道:“无事,许是我看花了眼,错认了故人。” 故人? 还是错人的? 封锟觉得稀奇,师姐堂堂一个元婴元君,也能认错人?他也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只看见街上来往人群众多,熙熙攘攘的,至于哪个谁是一个元婴元君的故人,却看不出来。 封锟的心思又回到了这次收徒一事上,他好奇地问:“杨师姐,你说这次收徒大典,凤弦元君真的会出现么?” 杨长老沉吟道:“凤弦此人,虽有些不着调,但想来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不敢缺席的。毕竟无论怎么说,这次也是翟戈尊者摆明了立场要站在他这边。他为人桀骜,交好甚少,唯有翟戈尊者一向多有联系。想来无论如何,凤弦都不会落了他唯一的一个知己的面子。” 封锟又觉惴惴不安:“既是如此,难道他不怕天灵宗的弟子出来捣乱么?” 薄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天灵宗如今正要与咱们争魁首的名头呢,如何敢这般肆意行事?天灵宗的弟子若敢乱来,只怕就会落人口舌,往后再也不敢声称自家宗门有多正派了。” “不过。”薄瑾顿了一下,在封锟忐忑的目光中,道:“便是天灵宗弟子不捣乱,依着凤弦往日的作派,他的仇家也不少。” ****** 莫然没有想到哪怕自己乔装一番后,也还是被薄瑾认了出来。 毕竟是数百年来自己唯一一个想要收为弟子的人,薄瑾对莫然还是很看重很了解的,再加上她如今凝婴,无论神识还是眼力都远超昔日金丹之时,认出一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两月有余的少年,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薄瑾没有揭穿他,也没有上去询问他,只是当一个陌路人罢了。 不会特意去询问他的过往,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于薄瑾而言,确实是莫然当日所说,恩情已报,再相见虽不是仇敌,却也是陌路人。 想来莫然要是知道薄瑾认出了自己,也不过一笑置之。 莫然混进了九汤城,他不敢大张旗鼓,反而凡事小心翼翼的。毕竟就在三个月前,他还曾在九汤城闻名,如今坊间也还有着他的传说。甚至于,被他打断了三条腿的好几个世家子弟也还在床上躺着呢,这些世家子弟的拥泵和家族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他还是没有办法联系上江摘月,这让莫然心下有些落寞。 这落寞,有一半是为了江摘月,另一半是为了不能联系上凤弦。 莫然只能偷偷地找些以前的关系网,想了办法,先让自己在收徒大典那日混进城主府再说。 介时,城主府内必定宾客云集,他贸然出现固然不好,但他也没这个心思,他要的,是私底下与凤弦元君见上一面。 倘若秦暝老爷子所说为真,倘若凤弦与荀晏的恩怨也为真,那么,这场同门相认的戏码,也就成功了一半。 第80章 顾明田 第八十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8 收徒大典当日, 九汤城城主府宾客云集,城主江帜元君红光满脸, 城主府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忙得脚不沾地。 西洲青阳谷, 北洲镜月山庄,东洲四大家族, 南洲五毒教, 以及中州, 无华派。还有众多九州四海来的小宗门小门派, 宾客群集。这般盛事,怕是要比一些大门派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来得更为热闹。 江帜笑呵呵地与来往的元婴元君交谈, 一边抹了把汗,问身边的管家:“小姐呢?” 管家道:“小姐在东苑琳琅阁, 和尊者一块儿在候着凤弦元君呢。” 江帜刚想说赶紧催催她,话到嘴边又闭上了,他心下忐忑,抹了把汗,又与来人攀谈起来,将此事置之脑后了。不管怎么说, 这请帖已经发出去了, 收徒大典也已经开始了, 若是正主到时候不到场,丢了面子的也不光是他九汤城。 还有凤弦自己呢。 江帜元君想的很美,翟戈尊者和江摘月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凝滞了。 “外公……”江摘月欲言又止地看着翟戈尊者。 “此事不必再提。”翟戈尊者挥手道。他心下很是不愉, 好好的一个外孙女,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还天资聪颖,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差点被一个外人给拐跑了,还联合起这外人来哄骗他,让他在老友那儿丢了脸面。 每每想起这件事,翟戈尊者就恨不能叫人把这“外人”给千刀万剐了,方能一解心头之恨。可惜,他不敢贸然行事,一旦这叫莫然的小子死了,月儿第一个怀疑的人恐怕就是他们翁婿俩。 莫然此人,可恨,真可恨! 没多久,外头管家扣门,说是良辰已到,该是时候举行拜师典礼了。 凤弦还没到,翟戈尊者心下也有几分忐忑,不是为了他来不来的忐忑,而是为好友性命的担忧。他深知凤弦虽有些放诞不羁,但对待好友,一向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收月儿为徒,也允了这收徒大典的举行,就一定会在今日赶到的。而且,今天也是翟戈尊者正是向九州四海之人昭告九汤城势力将站在凤弦这边的重要时刻,于情于理,他都不会缺席。 除非,他出了事。 想到这种可能,翟戈尊者心下就有几分担忧。他对九汤城的掌控势力实非外人可想,他自然知晓无华派派遣的使者非同一般,乃是桑楷尊者亲自带队,更有非虚尊者坐下二徒薄瑾元君和三徒封锟真人,外加一柄大刀横行无忌的杨长老,这几人在无华派皆是地位超然,可见非虚尊者和无华派对此事的看重。其他宗门的来人暂且不表。真正让翟戈尊者心惊肉跳的是天灵宗,天灵宗也派了使者前来。 天灵宗来了一个岳行元君,以及诸多金丹真人,其中一个金丹真人就是黄素真人,四休城的“姑爷”,也是荀晏尊者的师侄。黄素真人前来,代表的是天灵宗和荀晏的态度,这让翟戈尊者有些摸不清楚天灵宗和荀晏的心思。 按理说,荀晏和凤弦该是死敌才对啊! 早在天灵宗出世那日,双方就已经撕破脸皮,哪怕荀晏再是个正人君子,表现得再大度,换做自己,翟戈尊者觉得哪怕以自己的心胸和为人也不一定会放过凤弦。所以,天灵宗此番前来,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绝对别有用心。 现在,翟戈尊者就发现,这不安的好心已经显露了大半出来了。他出现的时候,正厅里安坐的几个势力已经吵起来了,以他的见识和关系网,自然看的出来挑拨说风凉话的人是天灵宗势力范围的中等势力。 见他出来,这些人便停了嘴,但岳行元君又挑起来问道:“方才几位真人说的也有理,敢问翟戈尊者,不知凤弦道友如今究竟在不在城主府?若是他再迟些,这吉时,怕是就要过去了。” “自然是在府上的。”翟戈尊者冷声道:“不过是平生第一次收徒,所以难免看重些罢了。” “翟戈尊者与凤弦元君实乃知己,此事及九州四海皆知,若是尊者为了凤弦元君遮掩一二,怕也是实属正常。” “月儿,你来说。” 江摘月出来行礼道:“见过各位元君真人,家师确实正在内间准备,吉时未过,烦请诸位再等片刻。” 黄素真人摇头:“凤弦元君是江小姐的师父,这为人弟子的,替师父遮掩一二,也是在所难免。”她又将目光投向江帜元君,嘴角勾起:“江帜元君么,也罢了。” 江帜元君的脸色一黑,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站出来笑道:“这左一个不信右一个不信的,天灵宗的人可真叫人难以招架啊。难不成,你们是想要进城主府搜搜凤弦元君的下落,看他到底是在准备拜师典礼还是在作何?” “既是阁下的建议,想来也不错。”岳行元君冷声道。 “放肆!”江帜元君怒火中烧:“尔敢这般说话,当真是不把我九汤城放在眼里不成了么?”他继续给天灵宗和荀晏戴高帽子:“素来听闻荀晏尊者宽厚待人,几条经脉改良之策更是功在千秋利在万世!天灵宗传承数万年,出过灵霄尊者这样空断千古的飞升者,这样的宗门更是一个让世人万分钦佩的宗门。你们身为天灵宗弟子,却是骄纵不知礼数,竟敢这般无礼行事,当真是贻笑大方,污了荀晏尊者的名誉!” 他一口一句荀晏尊者高风亮节如何如何,却又讽刺这两人不通礼数,明褒暗贬,话里藏刀。 岳行元君冷哼一声,道:“我天灵宗如何行事,却是不劳烦江帜元君——” “咳咳。”黄素微咳了一下,岳行元君不说话了。 众人为这变脸惊住了,岳行好歹也是一个元婴元君,没想到出来还要听黄素一个金丹真人的脸说话,看来这外来的弟子和宗门里自己出来的弟子,的确是不同的。换句话说,天灵宗内部,也并非死板一块。 有些人暗自垂了眸子。 正堂的氛围一时诡异起来。 凤弦迟迟不到,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说话却被天灵宗的人这般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饶是脾性再好,翟戈尊者也是堂堂一介化神修士,焉能容忍小辈蹬鼻子上脸,顿时脸色一沉,浑身气势压了过来。 在场诸多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股强大的威势席卷而来,让他们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仿佛肩上和腰背上有万斤重,压得人腰背都直不起来。 一时间,许多人面色苍白,暗自运气强顶着。 翟戈尊者仍旧是那副平淡温和的模样,半点狠厉的神色也没露出来,这叫本打算来看笑话或是落井下石的一个人等不禁头皮发麻。他们到底是托大了,本想着来个坐山观虎斗,谁料以自己的本事,这老虎只需怒吼一声,已是叫人两股战战、后背发凉了。 许是发现了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不少人已是生了怯心,随意编了个借口陆续离开。 翟戈尊者也没有阻拦,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厅剩的人,不过只有几个大宗门大世家的人了。 天灵宗的弟子和九汤城的势力最为显眼,其次是一个弟子也没离开仍旧坐在原地看戏的无华派弟子。 眼看吉时已到,天灵宗的人愈发咄咄逼人,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的脸色都沉了许多,薄瑾出来打圆场道:“想来凤弦道友确实是有些事情耽搁了,不如我们先去道场等等也好。” 黄素真人冷笑一声:“几年前非虚尊者还曾派遣杨长老和封锟真人去鱼临山脉相助小宗门阻拦凤弦为害,介时还是我师伯去解了困。未曾想,如今倒是调了个个了。” 此言一出,正厅倏然一静。 众人心绪烦杂,几个小宗门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愈发不肯说话了。 事到如此,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这是天灵宗特意要来找麻烦了。只是,他们就那么确定凤弦元君不在城主府?更深一步想,他们就那么确定不在城主府的凤弦元君今日就不会准时到场,甚至是——永远也不会到场了? 细思极恐。 桑楷尊者终于忍不住道了一句:“终归是此一时,彼一时了。翟戈道友,不妨先去外面道场稍等片刻。” 一行人遂出了正厅,到了外边。 正值深秋,叶落满地,秋风阵阵,万里无云。出了正厅,外边就一下子凉了许多,只是时间愈近,下人们摆上的拜师礼愈齐全,江摘月的心底愈发急躁起来。 在场众人,她一个筑基大圆满,修为最低,年纪最小,也是最容易心浮气躁的一个。而且,她也是少有的知道凤弦如今下落不明的一个。虽然不知外祖父为何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也还要维护凤弦元君,但凤弦毕竟对她也算有几分师徒情谊,一想到凤弦没能准时到的原因可能就是在外遇到了危险,她脸上就不由得显出几分担忧之色。 黄素笑道:“江小姐这般担忧的神色,是不是真说明凤弦元君早已逃之夭夭了?” 岳行元君笑道:“尊者,城主,你们好歹也是威霸一方的人物,如今被一个小人哄骗至此,当真是叫人难以捉摸,莫不是这凤弦元君灌了什么**汤不成?” 黄素紧跟着一唱一和:“是啊!如今尊者和城主的话不可尽信,凤弦元君又迟迟不肯出来,当真是叫人难以相信今天这场拜师还进不进行得下去了。” “哟,你们这番说法,是想去城主府后院看看本公子来了么?没想到,本公子还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呢!”正当众人对峙之时,一股澎湃的风浪袭来,一柄亮黑色的玄铁软剑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江摘月身前。 “徒儿,你且接好了,这把剑就是为师给你的。” 气势非凡。 众人都被这一手惊呆了,感受着剑身上那飘荡着的似有若无的凛冽之气,一时间,都不得艳羡地看向江摘月。 一个玄衣广袖的英俊男修从天而降。 第81章 顾明田 第八十一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19 凤弦从天而降, 墨发纷飞, 衣袂飘扬,看岳行元君一干人等的目光显得有几分轻蔑和吊儿郎当。他道:“本公子方才有些事耽搁了, 不曾想,天灵宗的弟子便这般等不及么?真不知荀晏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翟戈尊者看他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心里就放心许多。 岳行元君和黄素听凤弦嘲讽荀晏,怒不可遏, 却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全然没了方才硬怼翟戈尊者的不逊,着实叫一干人等看了个笑话。 他们想息事宁人, 凤弦却没这个心思, 他冷笑道:“怎么?方才本公子不在的时候, 你们一张两张嘴趴趴的不是很能说吗?连对着一个尊者都敢出言不逊!” “如今本公子来了,怎的又这般畏葸不前、敢怒不敢言了?” 凤弦看他们, 负手而立,大笑一声道:“莫不是在你们眼中,连翟戈尊者这般老牌化神也不放在眼里了?还是欺本公子老友为人和善,不肯随意与人为难,这才仗势欺人?” “一群元婴金丹在化神面前出言不逊、狺狺狂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凤弦一挥手中扇,两道青光一闪而过,竟是直接冲向了岳行元君和黄素真人二人的头部。 两人皆是一声惨叫哀嚎, 捂住嘴,不停地有血从指缝间流出。 在场不少人皆目露骇然之色。 他甫一来就发难,这怒火来的虽有根有据,却未免叫人心里腹诽他过于严苛刁难了,只是碍于种种,未曾有人站出身来阻止。再说,修行人士手段不凡,元婴之后便可断肢重生,虽有些耗费天材地宝,但也不是没有复原的可能。对天灵宗来说,区区天材地宝,他们财大气粗还不放在眼里。 凤弦这一手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竟然没人能在酿成大祸前阻止他。 有人反应过来,怒气冲冲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本公子做了什么,你们不会自己看嘛?”凤弦懒洋洋道,摊手,一副无辜之态,看得直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凤弦元君这是什么意思?!竟要在今日大开杀戒不成么!这里宗门高手云集,岂能容你一介入魔之人放肆!”有人怒问,一顶高帽子就扣了下来。 天灵宗的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忙过去搀扶着岳行和黄素二人,一番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惊觉,两人的舌头竟是齐根断掉了。 “凤弦,你好歹毒的心思!本来就是你久久不来,他们才出言多问了几句,何至于如此?!”一个元婴怒骂道:“你行事狠辣,全凭自己心意为事,这般人物,正道怎能容你!” 这人不说颠倒黑白,也是避重就轻,一看就是天灵宗一派的。 凤弦两臂环胸挑发,一副无赖之态:“本公子在这九州四海名声如何,想必在座各位比本公子清楚。” 他脸上分明是带了笑意的,但那微挑的眉梢和狂妄的话语,却叫人悚然一惊。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以往的凤弦元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杀人不眨眼,狂妄肆意,放诞不羁,视礼教法度于无度。这样一个为正道所不容的人,曾在数百年前因种种荒诞的借口一举诛杀了数位元婴修士,堪称化神之下第一人。后来与荀晏在鱼临山脉一战,两败俱伤,这才渐渐地隐匿声迹。 凤弦此人,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心狠手辣之人!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岳行元君和黄素真人对他的友人这般出言不逊,对他的行为举止这般评头论足,只是断了一条舌头,还能有命活下来,已经算得上是他网开一面了。 是他们大意了! 他们本想着荀晏化神之后,凤弦销声匿迹已久,又被诸多势力或追杀或围追堵截,许是想着为人处事合该低调些,未曾想,他再次现身,会是这般一个高调场景。 桑楷尊者和翟戈尊者,以及少数的如薄瑾、杨长老一样头脑清醒的元婴元君,一直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有些门路,也清楚如今局势,自然知道,这是凤弦“新官上任三把火”。 杨长老默叹一声,只怕从今往后,九汤城和凤弦,与天灵宗这般表面上的里面都要撕破了。也不知之前凤弦久候不至,究竟是不是天灵宗派了弟子前去围追堵截追杀了,还是说,果真如薄瑾师妹所猜测的那般,是一些凤弦以前的“仇家”来了? 事实真相如何,天灵宗是不会不打自招的,但凤弦也没说,只留下一个这一地鸡毛以供诸多宗门的高层心里多加猜测。 有时候,半遮半掩的情况之下,这些人通过种种手段得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经过他们自己的脑补加工,反而比直接告诉他们真相,要让他们深信不疑得多。 明田深谙此道。 所以凤弦一句话也没说,但正因为他一句话也没说,风*尘仆仆赶来,一出手就断掉了天灵宗的两大臂膀的口舌,却叫人不得不深思其后代表的意义。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凤弦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在场天灵宗几个弟子的指责或是大呼小怪,只是扭头吩咐道:“时辰差不多了,该是准备拜师礼了。” “至于一些还要闹事的无关紧要之人,看在今天本公子高兴的份儿上,且随意轰出去就是了。”他这般吩咐,一副九汤城城主的姿态,却叫城主府的下人不敢不从。 迟到的拜师礼开始了。 ****** 这日傍晚,前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试探不停。 以凤弦的古怪性子,他是不会去这种场面的,他要是真去了,一干前来恭贺的修士们也恨不能自己远远避开他才好,所以前厅的氛围比之白天要好上许多。 江帜元君拉着江摘月在前厅见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又拜师凤弦元君,板上钉钉的是天灵宗的眼中钉了,同时,也是无华派一个算不得盟友的盟友。这样复杂的局势,哪怕有着翟戈尊者撑腰,九汤城本身势力亦不俗,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只能费力地教导女儿,以期望她日后承接九汤城城主一位时,还能保这一方水土平安。 凤弦和翟戈尊者在后堂议事厅,同时待在这里的还有桑楷尊者和薄瑾。 只有四个人。 前来奉茶的奴仆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众人坐在椅子上喝茶,上首之处坐着的是两位化神尊者,左排首位则是凤弦。 莫然伪装成城主府的奴仆,低眉顺眼,不敢四处查看。 江摘月身份地位不凡,修为却不高,这一整天都有好几位金丹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莫然只能放弃了从江摘月这边入手的想法,打算直接与凤弦对接。 他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厅堂里氛围有些凝滞。一屋子化神和元婴的威压,哪怕是刻意收敛了起来的,他身上也有宝物可以免去一部分,也叫人胸闷气短,从心底升起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等级的压制,不是说说而已,也就莫然敢倚仗自己得到了不少天材地宝,其才敢有恃无恐地敢在一群化神和元婴面前伪装。 他规规矩矩地倒茶,乍看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和一旁的三个奴仆没甚么两样,实际上,他的目光却在偷偷地看自己身前的凤弦元君。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这位名震九州四海的凤弦元君。 确实如坊间传闻,他生得极为俊美不凡,多情的桃花眼,白皙如玉的肌肤,棱角分明的脸,不输莫然的这具皮囊分毫,更因为他身上那股旁人所没有的桀骜不驯、肆意潇洒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让人着迷。 这人看着眼生,莫然却觉得似曾相识。 许是都修炼的同一种功法的原因。莫然这般想。 他们毕竟师出同门同宗。 天阶功法本身不凡,修炼者与修炼者之间有亲切感实属正常。 莫然紧盯着凤弦的动作,看他扭头,勾唇浅笑,看他修长白皙的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看他端起了茶盏。 莫然的心怦怦直跳。 忽而,端起茶盏的凤弦动作顿住了,他笑着道:“不错,确实如薄瑾道友所猜测的一般,我徒月儿的那柄玄铁软剑,是本公子东去东海群岛取来打造的。” 一连从这人口中蹦出的两个名字都是莫然熟识之人,他不由得心下一抖,忙垂了眼,不敢再露出丝毫超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奴仆该有的动作,毕恭毕敬地跟着另三个奴仆退下。 直至退下,莫然都没有再抬头看一眼。只是听声音,他就知道,自己放在茶盏上的东西怕是没有引起凤弦元君的丝毫注意。 计划失败。 看来只能先在城主府“任职”一段时日再找别的时机了。 只是这个时间也不能太长,一旦拖长,不说凤弦元君会不会又云游四海或是四处避难去了。就说若是超过两天未能有结果,怕是他自己就先伪装不下去被城主府的一干人等给揪出来了。 ****** 莫然自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是在场众人,除了尚显“年轻”的薄瑾,另外三人谁不是人精? 凤弦将他的所作所为瞧得清清楚楚,只作未知,用谈话来伪装自己未曾注意。 一直观察着莫然的桑楷尊者到底活的年岁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别说什么飞鸽传书、鱼腹传织,乃至于用人命传信的法子他都看过,所以莫然哪怕没有露出什么分明的迹象,但他一留神盯着凤弦和他的茶盏不放,哪怕只是瞬间的事,这也逃不出他的神识范围。 桑楷尊者到底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精,心下对凤弦和荀晏以及天灵宗的往事再好奇,也不会大刺刺的问起来,而是拐弯抹角地用别的方法现将在场人骗走再说。 凤弦则是存了“半露未露”的心思。 两个人精,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你来我往的,二人一唱一和地将翟戈尊者和薄瑾耍的云里雾里,下意识地就跟着两人的节奏走。 桑楷尊者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自己也只是局势的一环。 他走在四人的最后,属于化神尊者的神识稍稍外泄,就将那茶盏上面用暗符写的一句话看的清清楚楚: 【奇变偶不变】 第82章 顾明田 第八十二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20 奇变偶不变。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功法秘籍的口诀?还是某个暗号? 以桑楷尊者将近万年修行的见识也无法猜透这短短五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聪明人都爱脑补, 桑楷尊者不是个蠢人, 见微知著, 想的事情就难免多了些。更何况,此事事关如今将整个九州四海闹得沸沸扬扬的天灵宗,他就更得小心翼翼了。 没错,是关于天灵宗,而不是关于荀晏和凤弦。 比起天灵宗这么个传承了数十万年的庞然大物, 即便再是天才和不可一世如荀晏和凤弦,也还只是它的沧海一粟、冰山一角。唯有与无华派相提并论的天灵宗, 它为人所不知的秘辛,才能引得无华派全体高层,包括顾明田在内的三名化神修士的警惕和好奇。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凤弦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到底是谁想通过一个端茶倒水的奴仆(桑楷尊者当天晚上就设法去找那个奴仆,但是奴仆失踪, 一无所获)传递来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这人代表的又是何方势力?这人或者势力和凤弦的关系如何?这人或者势力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 这人或其背后的势力这般行径,到底会对凤弦产生什么影响,继而会对无华派以及整个九州四海造成什么后果? 桑楷尊者不得而知。 百思不得其解的桑楷尊者忧郁了好一会儿,薄瑾担忧的询问,桑楷尊者不由得问薄瑾,也问杨长老:“你们二人,也曾听说过什么‘奇变偶不变’的秘法口诀一类的?” 杨长老摇头, 一脸惊奇。 薄瑾也是满腹疑惑,只道:“听这意思,倒像有几分海外群岛的声韵。或许,该问问师尊。” 没办法,桑楷尊者只能把这件事传给了掌门顾明田。 顾明田虽然是他的晚辈,但有些时候桑楷尊者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上,他是不如这个晚辈的。 ****** 暂且不表桑楷尊者的内心活动,收徒大典当天夜里,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么一桩。 已是后半夜,前厅的喧嚣渐渐散了,城主府东苑某个偏僻幽静的院落里,凤弦正耷拉着个脑袋歪在贵妃榻上,一头微湿的黑发席地,沉沉如墨。刚刚沐浴过,他身上穿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胸膛的一片雪白,他敞开的衣服下,肚子上有一块横亘了整片小腹的刀伤。 伤势很重,深可见骨。 当然,这个“深可见骨”只是针对的一般人而言,针对这副身体,伤势远没有那么重。 凤弦从一旁玉盒中挖出一小块药膏,放在鼻尖轻嗅。清新淡雅,有一股很轻的药香味,并不重,像是雨后的嫩竹笋。 这是翟戈尊者方才让江摘月送来的。 虽然凤弦没有明说自己受了重伤,但是翟戈尊者何许人也,他揣摩透彻了这位“凤弦”好友的性子,知道他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也知道他向来是个有伤痛自己肚内咽下的性子。 这样的情况下,加上前两天凤弦传音过来的消息,以及今天天灵宗笃定的语气,这位化神修士已经猜到了好友的遭遇。 无非是外出时,遭到了一干人等的围追堵截。 不同于以往的游刃有余,这次的凤弦,怕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一想起自己外孙女手中的那本可进阶为灵宝的极品灵剑,翟戈尊者都不免有几分动容。 凤弦这人还是很重义气的,收徒也不是看在老友份上和利益联盟收的徒,他是真的把江摘月当做自己的徒弟,这才会万里迢迢远去不少元婴大圆满修士都不敢踏足的东海群岛搜寻陨铁和玄铁。 脑补太多的翟戈尊者,将自己的猜想告知了江帜元君和江摘月,江家父女俩不由得对凤弦好感大增。江摘月更是为着自己想着莫然就忘了师父的行为内心愧疚不已。这种情况下,财大气粗的翟戈尊者大手一挥,江帜忙亲自去库房里拿出了价值连城的高阶伤药,更让江摘月亲自送来。 所以凤弦方才看到江摘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双眼红彤彤吸着鼻子的小姑娘。 凤弦想起方才江摘月未尽的话语和她那似儒慕又似愧疚的目光,心下已是了然。 虽说身上这伤势不是为着江摘月取剑而伤的,但这种奇妙的误会,凤弦还是厚脸皮的默认了。送上门来的感激,为什么不要。 凤弦暗自嘀咕,这么一盒价值连城的六阶仙露膏,用在人的身上自然是消痕止血、愈合伤口的最佳圣药,但是——能用在傀儡身上么? 他是不是该找点玄铁极品灵石什么的才更符合这具身体? 凤弦抹着玩一样地将药膏抹在了胸腹的伤口上,什么也没感觉到。 想象中的清凉舒适的感觉,没有。 也是,本就是傀儡的身子,到底不是肉*体凡胎,这药膏也顶不上用。 凤弦将药膏收好,刚拉拢了身前的衣裳,忽而神情一顿,他面上缓缓地笑了,神情跃跃欲试。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隔着屏风的外间传来,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前。 一阵暗香扑鼻,幽幽沉沉。 ****** 江摘月看灯下的师父,虽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但是那白皙到不正常的肤色,今天反常的举动,无一不显示她这位名震九州四海的师父,恐怕真的是重伤在伤。 一想到师父是为了自己远赴东海群岛取玄铁,以致身上有了伤势。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错过她的拜师典礼,更是带伤炼器,炼器成功后日夜兼程地赶回九汤城,谁料又遇上了一群不怀好意之人的围追堵截…… 伤上加伤。 这般想着,江摘月心下愈发愧疚难忍,对凤弦也有了几分认同。 只是……唉?我师父是什么时候又学会了炼器了?能炼出极品灵器,至少也得是个七阶炼器宗师吧?! 翟戈尊者一家人,都脑补过多。 但不怪他们脑补,凤弦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这么表明:他是为了江摘月取玄铁炼剑而致今天这般重伤境地的。 甚至,差点就回不来。 这点,还有天灵宗的弟子们“作证”。 江摘月正怔楞着,手中玉盒已经被收走了,站在门框前神态慵懒的男子低头看她,开口:“你今天晚上回去把剑祭炼了。趁早,我过几日要检查。要是没达到要求,呵。” 一声冷哼,透着些许慵懒,却无端地叫江摘月升出一股面对严苛师长的畏惧无措感。 江摘月心里顿时一苦,顾不得其他,忙行礼退下了。她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院中,想起师父教诲下的第一个任务,心里熨帖,打算趁早祭炼了这柄剑再说。 江摘月忙着祭炼剑,自然就无暇他顾。 可怜莫然,又花费无数心思,浪费了小半下午给江摘月留下的暗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略过去了。 在后花园等到夜深的莫然小心翼翼地躲着,久候不至,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只以为江摘月终于认清了两人的身份差距犹如鸿沟,已然将他弃之不顾了。 ****** 轻烟似的薄纱笼罩在那窈窕白嫩的身体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雾,半遮半掩,美人莲步移来,清香满屋。 “公子~”甜腻腻的声音响起,魅惑人心。 凤弦斜斜地倚靠在贵妃榻上,笑着眯眼看身前的美人。 比起半露的躯体,美人的脸遮的更严实些,一把火红色的扇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凤弦笑:“哟,这是哪里来的美人,且让我看看!江帜道友可是真懂本公子的心意啊……”他说着,伸手去拉美人执扇的手。 美人娇笑着朝后退,身上的轻纱无风自动,凤弦的手就这么巧巧的卡在她身前一寸处,前进不得。 她想继续往后动,诱惑凤弦起身。 凤弦面上一副色中饿鬼投胎的模样,满脸春情荡漾,嘴上“美人美人”的叫着,胳膊奋力向前。 但,身子纹丝不动。 美人扇子后边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而后自己不动声色地靠近凤弦。 两方各怀鬼胎,你来我往,玩了一把,美人的扇子被掀开,露出一双翦水秋瞳似的含情眸,芙蓉面。 看着这熟悉的面孔,凤弦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乐得捧腹大笑。 只因这美人居然有一张和薄瑾一模一样的脸。 凤弦知道她的用意,估计是因为密谈的时候,薄瑾是唯一的女修。 眼前一晃,一声轻飘飘的“公子”再度响起。 这会露出的,是江摘月的那张脸。 凤弦仍旧端坐着,无动于衷。 再换,中州一个有名的美貌女修的脸。 凤弦不动声色。 连换了三张脸,这次,眼前的烟雾沉寂了片刻,竟然露出了——莫然的脸。 “哈哈哈!”凤弦险些笑出猪叫,他朝烟雾伸手,手心紧握,不知抓住了什么往后一拖,烟雾轰然散了。 抓在手中的,是一尾火红的狐狸尾巴。 一只漂亮的过分的红狐被倒掉在凤弦的手中。 “小小妖狐,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凤弦笑道:“说罢,你一个妖修,来中州人界作何?” “放开我,放开我!”稚嫩的少女声从红狐身上传出,她四肢乱踹,却无可奈何,她狭长的眼微眯起,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身子一轻,整只狐狸凭空被扔了出去。 奇怪,明明是她叫着要这人放开她的,这人真的放开了她,她怎么一点高兴的心情也没有? 第83章 顾明田 第八十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1 红狐被来人接住了, 更确切的说, 红狐撞上了穿着黑色夜行衣隐匿了身形悄悄来此的莫然。 莫然察觉到凤弦房内有另外的气息, 本打算暗中观察再伺机出手相救, 没想到这会幻化魅惑之术的狐妖的把戏完全被凤弦看穿了。 他和红狐所以为的难度美人关,从始至终, 都只是凤弦单方面地戏耍着这红狐。 莫然看戏不成功便罢了,还被揪了出来。他又羞愧又窘迫,心下忐忑万分, 胳膊抱着红狐, 刚要进去说明来意, 忽而头顶上空一股逼人的威压席卷而来, 沉沉如泰山压顶, 叫人一时难以抬头直腰, 只觉双肩似被摁住了一双大手, 死死地往地下压去。 莫然心下骇然,脑海里的秦暝老爷子的惊呼响起:【不好, 这是化神修士之间的大战,以你如今的修为,身处战斗中心, 怕不是要被轰炸得连渣滓都没得了!】 莫然费劲了全身力气地朝前看,方才还歪倒在贵妃榻上仅着一身中衣的凤弦已是起身,套上了一件黑色宽袍,眼前一个黑影飘过, 凤弦已是直直地朝天上那股威势而去了。 莫然仰头看这化神间的一战,虽还未开始,但那股威势压迫的几乎叫人难以动弹,他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来人怒气冲冲,满腔恶意丝毫也没有收敛。 城主府上空乌云齐聚,遮蔽了漫天星辰,冷风阵阵,城内氛围一时阴森可怖起来,就连城中其他地方的修士们也顿觉不妙,纷纷外出查探。 天地为之变色。 城主府上空,一凌空而立的长衫人影,青衣温雅,长发高束,目光沉沉地望着下方。或有见识过一番的人,认出那是如今九州四海的声名几乎赶上非虚尊者顾明田的天灵宗宗主,荀晏尊者。有人想起今天白天城中的事宜,此时再看见这位荀晏尊者的身影,一股凉意入骨,顾不得其他,趁夜忙收拾了包裹,火速逃亡。 城中,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是翟戈尊者,他从入定中迥然惊醒,抬头东望,目光一沉,身形在原地一闪就不见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打起来的,众人只知,今日这一役,怕是足以改变整个九州四海局势的一战。城主府内的元婴客卿倾巢出动,齐聚东苑,城内白天未走的其他宗门世家的元婴们纷纷注视着这边的风吹草动。 荀晏和凤弦,一青衣,一黑袍,见面就是对招。刚对了三招,翟戈尊者就加入了战局。 薄瑾看那边的气势,诧异道:“凤弦堪称是化神之下第一人,翟戈尊者也是成名数千年的化神尊者,二人合击对阵荀晏,竟也只是双方相当?” “这般强悍的战斗力,我只在掌门身上窥过一二。”桑楷尊者眸光沉沉:“天灵宗实乃我派一大敌也!天灵宗能出一个荀晏,一个凤弦,此二人,都乃不世出的天才也!” 杨长老问:“尊者这般说,此二人,比之掌门如何?” 桑楷尊者摇头:“掌门之境界,已非我等能确定,而这两人的一招一式,我却能看出一二端倪。”薄瑾听罢心下稍松。 荀晏和凤弦二人,外加一个翟戈尊者,三人愈打愈烈,火花四射,整座九汤城都在化神修士们的威压之下摇摇欲坠。幸而翟戈尊者还记挂着城中的数百万修士,引领着几人往城外走,不过几息功夫,城外几里外的一座山头就被凤弦和荀晏的一个对击削平了。 看着荀晏和凤弦二人,翟戈尊者心头大为骇然。尤其是凤弦,比起众目睽睽之下度过化神雷劫的荀晏,凤弦的具体修为一向是个谜题,众人只以为他是个元婴大圆满,再或者,是半步化神,但深处战场中心的翟戈尊者如何分辨不出,凤弦身上的威压,竟是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顾不得深思,一想起自己和凤弦合力也只能与荀晏打个平手,翟戈尊者心下一时谨慎了许多。 正当三人打的天崩地裂之时,远处观战的桑楷尊者沉了眸子:“这般打下去,怕是九汤城自此就要成了座孤城了,得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才是。” “他们两方人马的争斗,咱们坐山观虎斗不成吗?”封锟疑惑道。 桑楷尊者摇头:“今天我若是不出手,明天就该有无华派不配位列正道魁首的风言风语了。再者,确实也该到老夫出手的时机了。”他扭头,眸光忽而一亮:“或许,天灵宗的岳行和黄素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桑楷尊者已是不见了身影。 半空中,翟戈尊者正满头大汗,忽而察觉到异样,扭头一看,竟是桑楷尊者飞了上来,顿时大松了口气。 桑楷尊者道:“诸位都是人族修士的中流砥柱,何苦在此无缘无故地大打出手?” 凤弦冷声一笑:“尊者说得倒是轻巧,若是一讨厌之人半夜趁着你吃喝玩乐之际跑到你自家宅院上头大发雷霆地要杀人,你能忍得了这口气?” 翟戈尊者点头帮腔:“凤弦说得没错,荀宗主若是白天从正门进,保准是我九汤城的贵客,但半夜三更提刀而来、气势汹汹,还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痛下杀手,这般行径,也配称为正道中流砥柱,可真是笑死老夫了!” 桑楷尊者点头道:“这些老夫都是目睹得一清二楚的,但三位道友行事却是有些鲁莽了,想来有些矛盾,还是能解开的。”他不及三人开口,提了一个人上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黄卓。 黄卓拱手,瑟瑟缩缩道:“见过宗主、诸位尊者、元君,晚辈有要事禀告!师伯!岳行元君和师妹并——” “我等行事,岂有你这小辈说话的理?!”荀晏冷声道,袖袍一挥,一道冷光突然朝着黄卓而去,他竟这般行事,对自己的师侄痛下杀手,这着实让人万分惊讶。荀晏的名声一向是温润有礼的,饶是老油条如桑楷尊者都不禁感慨过他的心胸宽敞,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着实惊掉了两位尊者的下巴,他们未曾准备,故而未曾来得及出手相救。 唯有凤弦,站得离黄卓近些,竟是自己上前,不管不顾地拿着手中的扇子,替他挡了这么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仅是惊住了翟戈尊者和桑楷尊者,黄卓也被惊呆了。以他的认知,是万万没想到一向崇拜尊敬的宗主师伯会对自己下手的。 直至凤弦的声音传来:“你、方才说什么?”许是大战一场,方才那一下又废了不少气力,凤弦的声音有些虚弱。 荀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黄卓,他一击未中,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再出第二次手。更何况,经方才那一下,翟戈尊者和桑楷尊者都起了疑心和戒心,他的出手必定也会被拦下来。 黄卓满头大汗、背后发凉:“晚辈、晚辈想说,岳行元君和师妹的死因另有蹊跷,不像是凤弦元君所为。我在师妹胸口发现了剑伤的痕迹,疑似另有人所为!” 一阵静谧。 诡异的沉默。 “原是如此,想来是我方才痛失两位宗门弟子,心下又气又怒,联想到白日凤弦道友所为,一时情急,才酿此大祸。”荀晏眸中的怒火渐渐消散,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玉,他周身气压减缓,方才的冷冽寒冬陡然温和了许多。 荀晏道又道:“这般鲁莽行事,和两位道友大战一场,倒是我的不是了,幸亏有桑楷道友明察秋毫,前来阻拦,这才阻止了我。”再三道歉,声音温和愧疚,端的是一副温和愧疚却并不懦弱的模样,这才是众人眼中的那个荀晏,或者说,众人眼中的荀晏又回来了,方才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酷似凤弦的荀晏,却是无影无踪了。 荀晏放低了姿态,再三申诉,随后丢下一句“要去看看二人的尸首以便早日为他们报仇”就抓着黄卓一起飞走了。 半空中只剩下凤弦、桑楷尊者和翟戈尊者三人面面相觑。 前因后果似乎已经全然清楚了。 只是误会一场。 翟戈尊者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叹气道:“今日这一出,倒是来得蹊跷。” “哈哈哈!哈哈,荀晏啊荀晏,你也有小尾巴露出来的一日!”凤弦突然仰天大笑一声,他笑着笑着,口中突然呕出一口污血,整个人直直地坠地。 翟戈尊者和桑楷尊者不由得满脸惊愕,忙跟了下来,尤其是翟戈尊者,生怕老友受荀晏今晚这么一激,怕不是心魔都给激出来了,忙劝道:“凤弦,你没事吧?” 凤弦摆手,松了口气,苦笑道:“我方才为了能与他对上一战,以秘法冲抵经脉,一时有了化神初期的修为,此时只是反噬罢了。不过不必担忧,问题不大,只是恐怕要静养个三五十年了。” 翟戈尊者松了口气道:“凤弦,今天这遭,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先不说有我九汤城为你撑腰,便是大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岳行和黄素的死因究竟如何,也不可能是你所为!至于这三五十年的静修,你且放心便是,有我九汤城再此,再经今夜一役,若是日后天灵宗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声名了。” “不,我担心的倒不是此事。”月光下,凤弦眸光微亮,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笑:“我是笑,荀晏也有今日,他所担心的事,怕是终于发生了!” “你们以为,只是揭掉了伪君子的皮囊我就会这么开心么?” “以荀晏的为人,死了一两个无关紧要之人,他如何会不顾脸面地偷袭我?只能是有更重要的理由,让他不得不来找我的麻烦!但这更重要的理由,却又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黄卓的出现,让他明面上可以跟我动手的理由都没了,所以为了继续有这个明面的理由来跟我动手,他甚至不惜亲手杀了师侄!要不是我方才挡住了一击,黄卓焉有命在?” “我思前想后,能让他这般大动干戈地来找我麻烦,招招毙命,只有一个可能——咳咳。”凤弦重重地咳了两声,低头又是一口污血。 翟戈尊者和桑楷尊者心中都有了几分好奇,但也知晓这恐怕事关天灵宗内部矛盾,不敢再听,正要开口却听凤弦笑道:“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 “——荀晏手中的那枚奇阳玉珏,怕是丢了!” 第84章 顾明田 第八十四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2 “天灵宗, 对外叫着天灵宗,实际上,可分为天宗与灵宗!天宗又唤奇阳, 灵宗又名偶阴!” 一听到这什么奇偶的,桑楷尊者不由得想起那句【奇变偶不变】。 他陡然间呼吸一窒,他有所感, 恐怕, 有关最为神秘的避世宗门天灵宗的秘辛, 正在缓缓地朝他打开大门。 桑楷尊者扭头看翟戈尊者,见他比自己更为惊奇,心下竟然陡然生出了一股新奇和优胜感。呵呵,枉你也是号称凤弦的知己好友, 竟是还没我这么个外人知晓他的秘密多些。 “荀晏与其父为天宗传人,手持奇阳玉珏,我与先师为灵宗传人!” “天、灵二宗, 一直以来在修行以及四技能方面都有着无数的争端,一则为奇为阳, 一则为偶为阴。二宗虽为同一门派,却如水火不相容、阴阳不两立!但同时, 若能有一个弟子融会贯通天、灵二宗奇阳偶阴之数, 则飞升指日可待!三万年前的灵霄尊者,便是其中翘楚!而到如今,能将两宗决心融会贯通有所小成的, 只我与荀晏两人尔!这便是我与他皆能同阶无敌的缘由!” 这一晚上接触到的秘辛太多,桑楷尊者和翟戈尊者听罢,都不免有些头脑发晕。 桑楷尊者看歪坐在地上,神态似有疯狂之色的凤弦,一股爱才以及怜悯之心顿生,他迟疑片刻,不由得将自己偶然间发现的那枚“奇变偶不变”的秘诀说了出来。当然,他不会说是自己故意看的,只说无意中,无意中。 凤弦听罢,眸光微亮,面露疑惑之色:“天灵宗衰败至此,除却我与荀晏,怕是连黄卓黄素都算不得真正的天灵宗弟子了。再者,先师故去三百多年了,她生前也只得我一个人徒儿,如何还能再有一个本宗门的弟子前来认亲?” “若是真有这般一个人,我可得好好地会会他才是!”凤弦放缓了声音道,忽而想起什么,忙鲤鱼打挺般地起身朝城主府跑去:“不好,我方才晚间还有一个小弟子前来秘寻我,怕不是他?!” 桑楷尊者和翟戈尊者对视一眼,也忙跟了上去。 城主府的东苑,凤弦暂居的地方已成了一片废墟,江摘月和江帜正带着一干人在此收拾救人,见了三人来了,大惊,忙来行礼。凤弦摆摆手,亲自跳进废墟,翟戈尊者和桑楷尊者也帮忙寻找。 众人寻了一*夜,未果。 有人不禁心下猜疑,难不成那个修为低下的“送信人”,又或是真的天灵宗弟子,竟在化神修士威压和战场下,粉身碎骨了? ****** 莫然身为此界气运之子,当然没有粉身碎骨,他只是被一条六尾红狐卷起来,卷跑了。 这六尾红狐,大有来历,乃至妖州四大妖王之一的狐王的外孙女云姬,她的另一层身份,与江摘月类似。 这就是明田曾钓鱼喂过她的原因之一。 天灵宗避世已久,整整三万年过去了,人族日新月异,众多大势力大宗门大世家如天上的流星一般,层出不穷,起来又下去,这样一个环境中,天灵宗变得渐渐隐匿声迹起来,而有关它的消息渐渐散了,传闻却是越传越邪乎。 本来狐王对此是不怎么在意的,但随着她的年迈,狐族在妖州日渐式微,为了重振狐族,狐王不得不多加寻找方法。在一次寻访搜刮古战场之时,狐王就从一个记载了数万年前的古籍中,发现了重振狐族的方法! 人族宝贝不少,但能被一众九阶乃至圣阶妖修称为至宝的,天灵宗传承已久的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算得上两件。 找到奇阳、偶阴两块玉珏,再以天灵宗后人施以秘法,即可令天灵宗秘藏重见天日! 天灵宗乃是传承数十万年的大宗门,还出过灵霄尊者这样的飞升人士,它留下的秘藏,怕是要引起九州四海的一阵腥风血雨。 就这样,狐王钻研秘籍百余年,终于从中提取出了一种可以检验天灵宗弟子的方法。又巧,正逢天灵宗出世,荀晏和凤弦的争端惹得九州四海闻名,妖州也不例外,她顿觉,此乃大好良机。 于是,云姬为了与表姊妹争夺下任狐族少主之位,奉姥姥狐王之命前往中州人界,寻机魅惑人心,夺取至宝。 她盯上的,就是凤弦。 奈何凤弦本事太高,云姬魅惑人心的天赋神通完全不怎么管用,反而被凤弦好一顿玩弄,幸而,不知是天助她还是怎样,凤弦的随手一扔,反而让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天灵宗弟子—— 莫然! 莫然就这么被带到了妖州。 以他的筑基五层的修为。 这比原世界中他金丹后期来到妖州,要早的多得多。 但是,明田半点愧疚或是尴尬的心思也没有。 反正,狐王所谓的古籍,也是他编纂的。 ……他没脸没皮惯了,对于杜撰历史,明田表示感觉还不错。 ****** 荀晏又神隐了,顾明田出现了。 等到桑楷尊者和薄瑾一干人等面色恍惚地回到无华派,给明田本尊和倪乐尊者讲述天灵宗的事端的时候,迟钝如封锟,都察觉到了众人压抑在心底的跃跃欲试。 “这么说来,荀晏的那个所谓‘天灵宗’,也不过是个空壳子?”倪乐尊者蹙眉道。 “这倒是有意思。”任羽奇道。 明田神色淡淡,不出声,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天灵宗如今真正的弟子,怕是只能算天宗的荀晏和灵宗的凤弦,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留下暗号的人了。”桑楷尊者道。 任羽笑道:“世人皆传荀晏尊者与凤弦有嫌隙是因二人之父之师当年争夺宗主之位结下的仇怨,后来凤弦之师远遁,收弟子传衣钵,荀晏承其父遗志,将天灵宗的筋改之策公布于世。却没想到,内里却原来是这样的缘故。难怪、难怪凤弦要说荀晏沽名钧誉,乃欺世盗名之辈了。他不过一分宗之人,却以天灵宗名目行事,还将所有荣光集于一身,倒真不像是表面那般风光霁月的。” 明田只是蹙眉:“想来,这里头还是有些端倪的,真相恐怕远不及于此。无论是荀晏还是凤弦,怕是都有所隐瞒。” “没错。”桑楷尊者点头道:“奇阳玉珏原本是在荀晏手中的,现在按照凤弦的说法,怕是失窃了。奇阳玉珏是怎么失窃的,偷走的又是何人,我们不得志。而与之相配的偶阴玉珏究竟在不在凤弦手中,他也只字未提。并且,那个留下‘奇变偶不变’的神秘人,他很有可能当晚去找凤弦了,所以祂没有作案时间去偷荀晏的玉珏。” “非也,非也。”倪乐尊者摇头:“你怎么能断定当晚去找凤弦的那个小弟子就是那个神秘人呢?若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呢?又或者,焉知分别从凤弦和荀晏两方下手的人,不是同属一个势力?” 众人面露沉思。 明田起身道:“罢了,这其间种种,只需一件事即可明了。” “如何明了?”薄瑾问。 “无论是哪一方,天宗荀晏也好,灵宗凤弦也罢,又或者神秘人与其他势力也可,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两枚玉珏合并,引出传说中的天灵宗秘藏!” 天灵宗如何,出世不出世,它的秘藏出不出来,对无华派的霸主地位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所以,明田这段日子是异常的忙碌。 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转眼间,白驹过隙二十年。 江摘月结丹,广邀群雄。 二十年过去了,天灵宗秘辛如何,凤弦都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自然是该知道的人都知晓了。江摘月废弃原有修为,从头练,短短二十年就能结丹,无一不证明着真正的天灵宗嫡传弟子的非凡之处。 如今,身为众人眼中的天灵宗的灵宗传人,江摘月的地位比之原先更甚。毕竟,在传闻中,唯有将天、灵二宗的法门融会贯通的杰出弟子,才能有打开秘藏的能力。而当世唯二的两个天灵宗杰出弟子,荀晏和凤弦,只有凤弦有这么一个弟子。 凤弦收了用来传承衣钵的弟子,焉能不知他不会像他师父一样,两宗秘法全教导,培养出一个绝世天才来? 像是为了佐证凤弦所言非虚一样,这二十年来,不仅是凤弦因用了秘法重伤在九汤城休养生息,就连荀晏也是深居浅出,代师弟教徒,隐隐有将黄卓培养出来和江摘月对打的意思。但是,不得不说,虽然黄卓修为高于江摘月,但是天资和气运这种东西,不是靠年纪大和勤勉就能弥补的。 比起之前的天灵宗的高调行事,竟敢与无华派相抗衡地传道“筋改之策”,这二十年的天灵宗和荀晏都低调许多。这让不少有心人暗地里猜测,难道,当真如凤弦所说,奇阳玉珏失窃,荀晏方寸大乱后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了? 天灵宗低调行事,但是受他它出世影响而衰退不少的丹阵符器四技却是萎靡不振良久,受此影响最大的还是独霸中州的无华派,任羽为此愁秃了脑袋。一见天灵宗低调行事,少不得要为此弥补一二的,于是,坊间里,关于天灵宗的“筋改之策”的真实性也受到了质疑。 任羽敢这般行事,看似是明田默许,又像是非虚尊者常年闭关不关心此事一样。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明田让非虚尊者顾明田处在一个摇摆不定的状态。但偏偏,谁也没察觉到他的摇摆不定,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弟子们私自做的,他这个掌门人,闭关太久,不知道。 天灵宗势头下降,沉寂了将近三百多年的魔修却月宫却又有了和无华派别苗头的意思,屡屡在南州边境之地骚扰小宗门,打劫散修,更甚者,深入西洲腹地,抢占灵脉。 薄瑾不由得感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架势,或许正如师尊所说,修行界,从未太平过。 江摘月的结丹大殿,九汤城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戴着笠帽走进,他微微挑开斗笠一角,看着九汤城的城门,不由得微微笑了。 中州,九汤城,我回来了。 第85章 顾明田 第八十五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3 “王长老也是活了三千六百多年了,他无论是血脉后代还是徒子徒孙,在宗门里这千百年来也算是根深蒂固的。再者, 宗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谁也没想到他也竟会闹这么一出。”任羽沉声道, 面色沉沉, 声音里似有些不解。 桑楷尊者沉眸道:“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也无非是为了那几样,要么是为权势, 要么是求证仙途大道。他也是个千多年的元婴了, 大限将至,却身无寸进,如何能不恼不急?” 任羽道:“要只是单他一人也就罢了, 只是连根错节的,拔了他一人,怕是要连带着拔*出来不少人。” 倪乐尊者也蹙眉道:“这些人, 多多少少都是为宗门做出过贡献的, 绝大多数是从三百多年前的正魔大战后开始崭露头角的, 如今都算得上是宗门的中流砥柱, 他们一被处置, 底下的弟子们怕是有不少都要不服气。要是就这么处置了,怕是要失了不少人心。” 桑楷尊者冷声道:“这些小子,不需多明说,谁都清楚他们的小心思的,无非就是觉得门派里各峰头资源分配不均!” “这套规矩是祖师爷定下的, 后来经了多少代弟子的更改,才有了今天这公允的一日。他们觉得不均,无非就是想不干活干吃饭!” “都是些眼皮子浅的,敛财敛到不惜刨地基了,一个个的,当真是越发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了!” “我们闭关不管事,当真就觉得我们好欺负,宗门规矩也是摆着看的了,这才一个个的,竟是想出歪门邪道的方法来薅宗门羊毛的了!我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反了天了!” “罢了罢了,你莫要再生气,也少说两句吧。”倪乐尊者看了一眼急的满头大汗的任羽,劝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王长老一干人等的罪行公之于众,再商议是否要按门规处置。虽说是法不责众的,但他们——” “什么法不责众?他们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桑楷尊者怒道。 任羽在一旁冒冷汗劝架,没办法,把目光转向坐在上首一直沉默着的明田,唤道:“师尊,您好歹说句公道话吧。这事儿还是得看您的决定。” 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都把目光转向了明田。 明田道:“按门规,该如何处置?” 任羽道:“如王长老这般勾结外宗势力损害本门利益的,当看弟子对宗门的贡献度。若有卓越贡献的,可酌情处理,否则就是废掉修为逐出门派。王长老在本门待了三千六百多年,贡献卓越,当属后山幽禁,只是看幽禁多少年的问题。” “他们打着这样的主意。”明田淡漠道,平稳无起伏的声音,无端地叫在场几人从心底升出了一股寒意。 他起身,白色道袍席地,身姿颀长玉立,整个人淡漠飘散地如天边云彩,遥不可及。 明田道:“这是天灵宗在试探我的底线。” 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一时恍然。 “如今天灵宗与本门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无华派上下皆知,他敢在这关头明里聚众闹事,暗中勾结其他势力打压本门弟子,错失灵脉,此等行径,必不可容。”明田表态道:“既然荀晏想要看本尊的态度,那本尊就给他一个态度。” “凡参与此等事宜的弟子,无论修为年限亦或是宗门贡献,皆按宗门规矩最重的处置。为首者,如王长老这般为事的十三人,也不必废黜修为逐出门派。”明田顿了下,开口,声音冷酷无比:“废掉丹田灵根,叫人给天灵宗送去。且说,既是他们想入天灵宗,本尊就全了他们的一份心思。” 杀鸡儆猴。 任羽面色一凛,忙拱手应了。 ****** 莫然再次踏上中州的土地,进入九汤城,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在妖州沉浮二十年,幸而靠着阿白,云姬,还有秦暝老爷子,他才能苟活下来。而且不仅活了下来,他还进入了妖族秘境,在里面淬体成功,外加自己修炼的天灵宗功法,体法两修,结成双色金丹。 莫然年近不惑。 这般年纪的金丹,比之当年的顾明田,还要年轻几岁,要是这样的消息传诸四海,莫然立马就声名大噪了。他年岁渐长,经的事多了,身上自有一股沉稳厚重感,配上那无双的容颜、他偶尔忧郁起来的双眸,无疑是一个非常能吸引人的美男子。就连以魅惑人心著称的狐族一派,也有不少小妖狐暗中倾心与他,云姬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莫然心里始终记挂着大仇未报,有非虚尊者顾明田在前面拉仇恨值,后面又有秦暝老爷子的万年宗门大恨也就是自己的师门仇恨在紧赶慢赶,他是如论无何也没有多少谈情说爱的心思的。更别说,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谈情说爱,刚露出一个苗头,就遭受到了多方位的打击…… 这境地,怎一个惨字了得,看得秦暝老爷子都不禁觉得莫然真是太可怜了。 莫然透过斗笠看着九汤城人来人往,恍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他到客栈,与人交谈,暗自庆幸幸亏设法让云姬留在了妖州。不然,就云姬那个性子,怕是又得惹出一堆麻烦事来。他就坐在大堂,没有特意要包厢,独自一人占了一张桌子,点了几样记忆中熟悉的小菜,自斟自饮,一边听大堂里的客人们闲谈,一边搜寻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与妖兽以及狐族的关系很尴尬,虽然共处二十年,云姬更是与他有点暧昧,但是莫然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个人类。而且这二十多年,足够他将云姬和狐王姥姥昔日前往中州人界的目的弄清楚。不过也无需他多加打探,狐王姥姥和云姬自己就会告诉他。 因为,他身上有着独属于天灵宗嫡传弟子才会修炼的功法所传出来的异象。这一点,足够觊觎着天灵宗秘藏的狐族姥姥和云姬把他困在妖州狐族,不让他离开。这二十年,狐族姥姥威逼利诱,无所不及,最后的结果是莫然还没动心,她的外孙女云姬却动了凡心。没办法,谁让莫然长开后,真,比狐狸精还要美貌几分。 以他的姿色,都能引得狐狸精倾心不已,再加上气运之子的光环笼罩,莫然除了最初两年有些受苦,后面十多年在妖州享受的都是贵客待遇。 要真说他与狐族的关系,大概只能用各怀鬼胎却又互为同盟的关系了吧。 莫然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听着大堂的谈话,听到那些久违了的名字从人们口中提及,听到一些新出来的天之骄子们的逸闻趣事,不由得有几分感慨唏嘘。明明只是离开了二十年,对于诸多修行人士而言,也不过是一个闭关的时间,他却仿佛经历了很多一般。 心态都有些老了。 唯有为母报仇杀掉顾明田,以及为秦暝老爷子向天灵宗讨回公道的初心还在。 “唉,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江真人结丹大典,无华派可派了不少弟子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九汤城和无华派交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次不同,这次可是别有用意!”一个瘦高个的筑基修士神神秘秘道:“这次少城主结丹,无华派来的人可不一般!乃是年少成名的何野真人!说起这何野真人,那可是……” 莫然蹙眉,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挪到了那人口中所说的事情上。 无论是九汤城的少城主江摘月,又或者是无华派,都是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痛。虽然有些遗憾,甚至是痛恨江摘月的有始无终,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年少时的唯一心动,是她。哪怕此时听到有关她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想多听一些。至于无华派,那就不用说了,无论何时何地,莫然听到无华派或是非虚尊者的名号都会觉得怒火中烧,只是这些年来,他慢慢地也学会了把一切情绪隐藏。 那人继续道:“九汤城、无华派还有天灵宗,这三大势力的那些事,不说咱们也知道。可这次不同,我听说,这次无华派是下了血本了,他们,要与九汤城联姻!何野真人年少成名,天资聪颖悟性非凡,他与少城主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锦绣良缘……”有人喃喃道,忽而背后一凉,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茶水被冻裂开来,不由得精神一震,左顾右盼,不敢再多言。 众人见了这一面,皆知怕是大话闪了舌头,纷纷不敢多言,告辞的告辞,闭嘴的闭嘴。 莫然心里却是火烧火燎一般的,似怒火,又似不甘,只不过他经历的事多了,也就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他搁置了筷子,正要走,突遇上客栈里老板恶声恶气地驱赶一波衣着华丽的大宗门弟子。 这些弟子身上所穿的衣服,莫然只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那是无华派的弟子。他顿住了脚,看掌柜的嚣张地将这十来个弟子轰出门去,掌柜的说话很快,啪啪地将放出来一大波话,唯有其中一句,被莫然记得很清楚:“刚得出来的消息,非虚尊者说王长老一脉的无华派弟子,都要被逐出门派了!” 第86章 顾明田 第八十六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4 非虚尊者的动静很大,也很快速。或者说,正因为明田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向来少有动静, 所以他但凡有动静,必定会成为全中州修士们热议的点,这次也不例外。 王长老一脉倒台,倒台还不算,这些往日里高居无华派中高层的元婴、金丹修士们被废了灵根丹田, 被人半死不活地抬到崇明金顶之下。 这般明晃晃的打天灵宗的脸面, 堪称无华派千年来第一遭。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九州四海,中州修士们对此议论纷纷, 是以不过刚过了小半天,莫然就恍然发现, 九汤城里全是议论这件事情的了。 这事的热闹程度甚至盖过了在坊间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江摘月和何野的联姻一事。 莫然对此不可置否,只是暗想,顾明田, 你终于出手了么。 天灵宗行事如何, 莫然对此显得有几分冷漠。 不同于凤弦心心念念的自家宗门被荀晏占据后的“欺世盗名”以及自己的无名无姓, 莫然对这些很看得开。 他对宗门的归属感没有那么强,只因为这是秦暝老爷子的心愿罢了——因为在乎师父秦暝,所以他才会跟着在乎天灵宗。 这次成功离开妖州, 来到九汤城,见江摘月一面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只是个附带的,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凤弦。 几十年相依为命下来, 秦暝老爷子在莫然心里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了,比起顾明田,他更愿意侍奉秦暝为师为父,所以为了弄清楚自己师门的秘密,以及帮助秦暝报仇、重铸身躯。 找凤弦,便成了最紧要的一宗事。 经一堑长一智,不同于二十年前的鲁莽和无措,这次的莫然是做了万全之策的,所以他很顺利地见到了凤弦。 在传言中,因为二十年前越阶战斗和身为化身尊者的荀晏一战后而身受重伤在养伤闭关的凤弦……并没有如传言中一般过得丧里丧气苦哈哈的。 莫然进去见他的时候,只觉得屋内布置得温馨典雅,香炉里正熏着昂贵的熏香,屋里酒菜和灵果的香味四溢,香风阵阵,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廊下也还站着一列轻歌曼舞的美貌女修。高台之上,正斜斜地歪坐了一人,左拥右抱了两个角色女修,一个给他剥果皮,一个给他扇风。这紫衣半露的俊俏公子,正一手扶额,敛目半睡不睡。 要不是带莫然进来的是江帜元君,他也能确信这高台之上的人就是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凤弦元君,打死莫然也不敢相信,那个在他心目中应该和秦暝老爷子一样忧郁沉思的复仇人,会是如今这般不正经的模样! 看这一幕幕,简直就是声色犬马之流! 莫然脸色一黑,突然觉得,时常爱捉弄他的有些不正经的秦暝老爷子,比起凤弦来说,简直是太沉稳可靠了。 不愧是他的师父。 想起秦暝老爷子的大话,莫然不由得脑洞大开,难道说天灵宗的灵宗一系传人,都是这般荒诞不羁的形象?那到底是功法导致的心性,还是说选弟子的时就这般选的?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成了个另类? 莫然百思不得其解。 深吸一口气,莫然敛神,拱手,在凤弦睁眼之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天灵宗弟子莫然,见过凤弦元君。”而不是天灵宗晚辈莫然,见过凤弦前辈。因为莫然笃信,要是按着辈分来算,自己应该算得上是凤弦的师叔叔叔叔祖了。 高台之上的凤弦目光一沉,他挥手,方才还一片宴乐之像的大厅倏然一静,诸人皆恭敬地陆续退出,就连江帜元君也不例外。 大厅里顿时就剩下凤弦和莫然二人。 看着江帜元君退下,莫然顿时一惊。虽说他早看出来凤弦不过一客居九汤城的元婴修士,却隐隐有反客为主的趋势,但真看到了这一幕,还是不免觉得惊奇。 外人只道荀晏温润有礼,德高望重,但驭下手段也颇为不凡,这才有了天灵宗今天这般如日中天的威势。坊间也都传,虽同出一宗,但比之荀晏,凤弦浪荡纨绔作风,放诞无礼地很,故而他多结怨少结缘,更像是个独行侠,手中没什么可用之人,身边也无可交心之友。 今天一见江帜元君的态度,莫然才晓得有关凤弦这方面的传言,怕是不可信的。 凤弦挑眉问:“你就是二十年前给我留下‘奇变偶不变’这半句真言之人?你是从何得知这半句真言的?” 莫然回:“家师所授。” “家师?呵,好一个家师!”凤弦轻笑一声,神态张扬嚣张:“你的师父姓甚名谁?又为何会知晓我天灵宗的秘语?你且如实答来,若是有半句胡言乱语,本公子也不介意亲手了结了你!” “家师名讳,我自然会告诉元君,但在那之前,元君需得回我一个问题。”莫然昂首挺胸,看高台之上的凤弦,目光凛然:“敢问元君,可能对出下半句真言?!” ******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这一句完整的真言,是秦暝老爷子告诉莫然的,只说与天灵宗的天宗秘法和灵宗秘法的修炼有关,其中意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以莫然如今的修炼时机,他是还不能体会到这句包含了天地法则的至理名言的。所以,哪怕知晓完整的真言,莫然还是不通晓它的意思,只大概知道,和奇阳偶阴一说息息相关。但是哪怕不知晓它的意思,这句只有天灵宗的灵宗嫡传弟子们才能知晓的真言,正好拿来验证对方是否是天灵宗灵宗嫡传弟子的身份。 凤弦脸一黑,接上了后半句真言后,莫然就看见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中飘出来一缕幽魂,悬浮在半空中,看着高台之上的人。 两方对视,久久无言,莫然知晓,接下来的事情,怕就不是自己所能知晓的了。他恭敬地为一人一魂阖上大厅的门,退了出去。 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莫然接到凤弦的传音,让他寻来江摘月,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二人。莫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一想到可以见到江摘月,心下升起一股小雀跃,忙不迭地就跑了。 莫然和江摘月见面,二人又是一番唏嘘。 两人见面后还发生了一个插曲,结果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华派嫡传弟子何野真人和莫然比试一场,输的口服心不服,憋憋屈屈的认了怂,为莫然后来一段时间的骚乱埋了伏笔。 莫然和江摘月到大厅听秦暝和凤弦一顿唏嘘感慨,云里雾里地看着两人疑似认了亲,莫然一跃成为凤弦的师叔叔叔叔祖,因为太长,省略了一些,直接叫师叔,所以莫然成了江摘月的师叔祖。这滋味,简直酸爽。 看秦暝老爷子兴致不太高的模样,见了莫然没说两句就径自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戒指,再怎么呼唤也叫不出来了,莫然只好看凤弦。 凤弦长吁短叹:“将近万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师叔心里难免不好受,莫然,你身为弟子,切莫记得要开导开导他一些才是。” 莫然点头。 江摘月听得云里雾里,不免要发问:“师父,为何会有今天这般状况?” “你们……”凤弦看着站在台下郎貌女貌的二人,心下一时酸涩,忍不住别开了头,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态度都显得有几分苦楚了。 江摘月见状,心下一突:“师父,是不是徒儿问了些不该问的话了?” “未曾。”凤弦哑声道:“只是不免感慨一番,宗门阋墙,绝非妥事。昔年英豪,今日亡魂,沧海桑田,终归都是物是人非。” 凤弦将昔日和秦暝有关的往事一一告知,只三言两语,就勾勒出当年的盛景。 “那是距今一万两千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天灵宗虽避世小秘境,却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大界九州四海的一切动向。秦暝师叔就是那时天灵宗的天下行走,他广交友,勤学练,后又大开山门广收徒。故而哪怕天灵宗避世,这些大界的弟子也可影响九州四海动向。但无奈……” 提及过往,多少英豪旧故,皆往事随风。 鼎盛时期遭到座下弟子的联合背叛,骄傲了一辈子的秦暝老爷子如何能忍,好在他拼着最后一击,将传承衣钵扔给了一个最小的弟子,而后怀忿而死。小弟子苟延残喘度日,躲进小秘境,终生未出,只收弟子传衣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甚至因为敌人的强大而不敢与之相抗衡。 凤弦说的模棱两可,但话语中的悲切和悲痛还是戳中了二人,毕竟这是他们的师祖辈的经历。只是,两人也明确的察觉到了,无论是秦暝,还是凤弦,二人都对他们有所隐瞒。譬如说,究竟是因何缘故秦暝被背叛,又如何兵败如山倒,后来的小弟子乃至弟子的后人又为何不敢再提此事,乃至如今凤弦提起此事也是忿忿不平却又忌惮万分的模样究竟为何。 难道打败秦暝老爷子的那人,竟能真活万年之久? 两人虽不懂为何凤弦和秦暝都对他们隐瞒,但也都猜测得到,他们,有一个劲敌,而这个劲敌,恐怕比如今天宗的荀晏还要来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第87章 顾明田 第八十七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5 莫然和秦暝“认祖归宗”后, 莫然的日子就变得好过了许多。 首先就是莫然的身份被凤弦提了出来。因为种种原因,莫然这么个“师叔祖”, 只能屈居当了凤弦的师弟,江摘月的师叔。 这样一来, 莫然也终于不用再过风餐露宿的生活了,甚至还能以灵宗弟子的身份外出交友行事。只是这样一来, 难免就站到了凤弦的船上, 和如今的天灵宗荀晏做了对家。 这还不是让莫然觉得浑身不舒服的事情,真正让他觉得心理不适的, 是九汤城和无华派这类似盟友的关系。 哪怕知晓顾明田一人的过错不能把所有的锅盖都推倒无华派身上,但是面对无华派弟子时,莫然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心理不舒服。 时间一长,往来的弟子们也都知晓了, 这位九汤城新鲜出炉的莫小师叔莫真人,对无华派的弟子看不惯。只是因为之前莫然和何野干了一架,众人自然把原因都归因于两人的矛盾上了。简而言之,还是小年轻们的那些风花雪月闹出来的矛盾。 还不到一百岁的莫然、江摘月和何野, 在众人眼中可不就是小年轻么。 至少,对于薄瑾和封锟来说是这样的。 这帮元君们, 将莫然江摘月这帮小年轻们的矛盾看做茶余饭后的闲谈之事, 很少有人细想,哪怕薄瑾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她也确实没有发现莫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莫然那年谈及师尊顾明田的满腔恨意, 至今仍在她心头萦绕。别无他法,薄瑾只能自己暗暗地加强了警惕。 因为莫然的横空出世,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无华派和九汤城的联姻之事被压了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摘月的结丹典礼,莫然反而成了当日众人瞩目的中心。 一个三十多岁的金丹期修为的身份,让他声名大噪。众人纷纷表示,不愧是凤弦的师弟,比之江摘月更叫人觉得天才出少年。 以九汤城和凤弦的地位,不缺吹嘘拍马之人,再加上莫然也的确算得上英雄出少年,修为和年岁算得上惊世骇俗,一时间,中州第一天才之名戴的紧紧的。 天才多了去了,江摘月算,何野、薄瑾、任羽都算,但他们比之封锟就少了几分气魄,封锟在顾明田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所以,千年来,中州、乃至人族第一天才的帽子,一直是戴在顾明田头上的。 如今莫然横空出世,这顶帽子立马就挪了位置。 一些人听了也就笑笑,绝世天才也有夭折的时候,顾明田未能凝婴前不知遭受了多少势力的明追暗堵,这叫莫然的小子能不能躲过去还是个问题呢。另一些人则另有谋划,或拉拢或暗中下手,百般计谋层出不穷,再加上何野的不甘和怨怼,让莫然的日子倏然变得不好过了起来。 莫然和江摘月一起外出到万兽森林里历练了一段时日就遭受了三波劫杀,二人不得不回到九汤城修整,闭关修炼。有了宗门“家人”,还能和心仪之人解除矛盾后日夜相处,莫然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好的事情,但这样的日子也并不闲暇,相反,他每天忙得团团转、脚不沾地。 或为自身修为,或为炼丹制符,或为秦暝老爷子寻找重铸肉身的灵丹妙药,或为九汤城和天灵宗的纠纷,或为无华派和九汤城的来往,甚至是不知哪方势力派来的暗中刺杀,诸多压力加身,让莫然觉得无比头疼。他甚至都没有多少时间来钻研《苍穹掌》和灵宗的种种秘法。 除了这些,更有见不得光的一事,他和妖州狐族联盟共同寻找奇阳、偶阴玉珏,以求打开天灵宗秘藏。 本来么,莫然就是被强行掳到妖州去的,哪怕后来成了狐族贵客,也还是因为狐姥姥有事相求的份儿上。天灵宗更是自家的宗门,天灵宗秘藏在莫然看来这世间唯有秦暝老爷子有几分资格,狐族一介妖修,与人族两心相异,他必然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但当时为了顺利从妖州出来,莫然少不得虚与委蛇,便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这件事只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按着凤弦的说法,本来在荀晏手中的奇阳玉珏不翼而飞,他这二十年来锲而不舍地寻找踪迹却未有丝毫迹象。莫然自然猜测得到,这枚奇阳玉珏,怕是早就落到了狐姥姥手里,怪只能怪荀晏委实太没用了些,相同的技俩,凤弦一眼识破,在他那里却是被盗走了这般重要的东西。 难不成,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既然跟着师父秦暝回归了天灵宗的灵宗,莫然也还是认可凤弦的身份的。众人猜测那枚偶阴玉珏在凤弦身上,狐族姥姥也这么想,莫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旦认可凤弦的身份,这般私下紧要的事情也就说了出来。 但是,凤弦的说法不由得让秦暝和莫然都觉得背后发凉。 “外人,乃至天宗传人,比如说荀晏,都以为偶阴玉珏在灵宗传人身上,也就是在我身上,但是……”凤弦苦笑着摇头:“偶阴玉珏,早已失传数代!” 秦暝老爷子高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昔日老夫明明将偶阴玉珏和无垢灵火一起交给了那小徒儿,你既然能操控无垢灵火,偶阴玉珏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不再出声了。 莫然接道:“也就是说,偶阴玉珏就是在约莫千年前失窃的?既然失窃了,灵宗传承——” “灵宗传承自有他法,相比之下,偶阴玉珏更像是凡人皇帝的传国玉玺一样,除了那个传了几万年不知真假的天灵宗秘藏外,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凤弦沉沉道:“天宗、灵宗明争暗斗将近万年,两宗阋墙,天灵宗名存实亡,两宗传人如何还能放下嫌隙,一同寻找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秘藏?” “再者,人心向来最是难测,哪怕这三千多年来两宗也出了五六个如我和荀晏一般的集两宗秘法于一身的大全者,也还是无一人能服众,叫对方拿出玉珏来。” “或许,以现在的荀晏的声名,倒有几分可能。也许,他也是觉得自己有这般魄力,才会在奇阳秘诀失窃后,显出这般走错棋的一面。” 凤弦一口气说了许多,种种猜测,无一不叫人后背发凉,脑壳想的胀痛也不能想明白。 莫然沉声道:“以我在妖州二十多年的筹谋,只能猜测荀晏手中失窃的那枚奇阳玉珏就在狐王姥姥手中。” “狐王姥姥曾上过古战场,在其中得知了两枚玉珏和天灵宗的秘密,甚至有办法检测出天、灵二宗嫡传弟子的身份的秘法。凤弦和我,都是被狐妖的这种秘法发现身份的。” “狐王姥姥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希望能获得天灵宗秘藏,以振兴狐族。她野望甚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擅鬼惑人心的天赋神通,手底下更是有众多五尾六尾的小狐妖,甚至还有……还有七尾红狐,最擅幻化之法,以诱出人心底的心魔,将人修耍的团团转。” 谈到云姬,莫然多少有几分不自在,但江摘月就在一旁听着,心里的这点不自在和尴尬也顿时消弭无踪了。只是,他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来,以云姬在狐族的身份地位,以她的性子,知道自己公布身份后,只怕,很快就要来中州找他了。 莫然顿时心下一慌,眸光不自在地看了江摘月一眼。 江摘月不明所以,只是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莫然暗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离开妖州前,假意答应了狐王姥姥,愿意为她取来留在凤弦这儿的偶阴玉珏。如今我的身份一旦公布出去,想来过不了多久,狐王姥姥就要派遣小狐妖来找我了。” 凤弦忽而问:“狐王姥姥就这般放你离开了妖州?” 莫然幽幽道:“她在我体内下了秘咒,我若是不能为她取来偶阴玉珏,就会被她用狐族心法折磨的死去活来。出于这个原因,她对我很放心。” “莫然!”江摘月担心地叫了一声,走到近旁,紧紧地握住了莫然的手。莫然苦笑着看她,也握住了她的手。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秦暝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这些事都是在狐族秘境里发生的,而妖族秘境,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像师父这样的魂魄,无法感知外界。出来后,我不愿师父担心,所以直到今天才说出真相。”莫然这番解释,秦暝老爷子沉默了。 “你且伸出手来,我细细查探一番。”凤弦突然道,而后为莫然检查了一番,良久,在江摘月殷切的盼望中摇了摇头:“狐族秘咒,果真非凡。狐王是八尾,化神修为,或许要找一个化神尊者来为莫然解除这秘法才可。” “既是这样,老夫来试试。”秦暝老爷子试后一片沉默。 几人不放弃,找了翟戈尊者,莫然身上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忽而,翟戈尊者似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了一句:“诸多化神道友中,连荀晏我都觉得不过如此,唯有一人,或可一解莫然身上的秘咒。” “谁?” “非虚道友,顾明田。” 第88章 顾明田 第八十八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6 “主子, 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查探我们的人。”程浩毕恭毕敬道。 “哦?有点意思。”一袭白衫、面具遮面的明田站在阁楼长栏旁,凭栏远望,他看远方的城主府,也看望不见分毫云雪的崇明金顶的方向。 程浩问:“我们要不要反击?” “跳梁小丑,无需在意。”明田淡淡道,转身看他:“我让你查的天灵宗暗地里传播功法一事, 进展如何了?” 程浩沉默了一下, 道:“天灵宗的黄卓曾来找过属下, 论及此事, 说要与我们合作,共商大事。” “他倒是想的美,不用管他, 继续。”明田哂笑一声, 淡漠道:“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才是真……”他后面说的声音有些小, 低声呢喃,让程浩没能听清。 明田站在长廊下,凭栏远眺, 吹了会儿风才回头看程浩, 问及另一件事情:“我让你们去拉拢那些中小宗门和世家, 这事做的如何了?” 程浩这次来了精神。 相比之下,让他和稍显阴阳怪气、盛气凌人的天灵宗黄卓打交道,还是这些宗门家族里头连个元婴元君都没有的中小势力更好打交道。 他奉明田之令, 收拢,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收编这些中小势力,让他们暗地里修炼主人给的功法,着重培养他们中弟子的四技技能,对天灵宗发出的“筋改之策”一条条的试验。虽然,拿人体试验筋改之策,用丹药强行催化这些炼气弟子的潜能,显得有些残忍了。但一则,做大事难免残忍,有些事情终归要有牺牲者。二则这些炼气弟子多是修行界的中下层,一辈子也不能筑基的大有人在,现在摆在面前的这条路虽然有些难走,甚至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一条小白鼠,还是上万个小白鼠中的一个,这些人还是会为了一丝希望铤而走险的。 程浩低声道:“投靠我们的中小势力越来越多,根据初步估计,现下已有将近十万人次。只是这些年人一多,难免会引起一些势力的关注,所以现在也收拢了一些有元婴元君坐镇的宗门和世家。”他看明田戴着面具的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双眸子却是平淡地很,没有丝毫怒色,这让程浩多了一份信心。 他又道:“距今已经二十年了,第一批试验的炼气弟子也终于到了尾声,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看出结果了。”提及此事,程浩还是很兴奋的,总有一种自己参与了本界大事的荣辱感。 虽然他知道主人一向来历神秘莫测,修为更是高深无比,但是和外面的荀晏尊者还有非虚尊这种名扬九州四海世人皆知的化神修士,还是不知如何比较的。而这次的大手笔,无论是拉拢这些中小势力,又或是暗中调查那些成名已久的元君们的过往秘辛,都让他干劲十足。这也让程浩无比确认,主人要有大动作了,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比起荀晏和顾明田,自己这个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只戴着面具的主人,恐怕更为厉害。 比起明面上威慑九州四海的无华派,又或是地位超然的天灵宗,他们,虽然只是看起来无门无派,只是散修们的聚集地,乍看起来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种暗夜之王,在暗地里操控着中州形势的感觉,还是让他暗爽不已。 明田闻言,轻声嗯了一下,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就看莫然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给他准备的这个大礼了。 他如今已是金丹期,有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想来,也要了多久,就会对自己出手了。 明田还真是有些蠢蠢欲动。 ****** 让莫然去求顾明田救命,这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幸而,妖州离中州九汤城数十万里之遥,狐姥姥没那么快收到消息,也没那么快派遣小狐狸来验证,莫然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而这最好的中间人,就是云姬。 莫然以还未寻得偶阴玉珏为筹码和狐王姥姥谈判,又借着云姬从中周旋,多少宽限了些时日。 莫然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凡,在中州声名极盛,最重要的是,他与凤弦、翟戈尊者关系匪浅,有了这么层关系,若无必要,狐姥姥也不想与这些人修的尊者硬碰硬,这件事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只是,虽说是僵持了下来,但他身上的秘咒仍旧是个□□,换谁也不会以为就此高枕无忧了。 多加考量之下,莫然和江摘月不得不跨上了一条寻找偶阴玉珏的路。 这条路上,帮助他们的人有很多,秦暝,凤弦,翟戈尊者,甚至是狐王姥姥和云姬,但是想阻拦他们的人也不少,这其中最大的一个阻力就来自荀晏和天灵宗。 因为荀晏也在找偶阴玉珏。 他手中的奇阳玉珏遗失了,虽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遗失的,但通过凤弦判断他遗失,再通过莫然在狐王姥姥那儿判断出遗失的那枚奇阳玉珏在妖州狐族手中,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奇阳玉珏遗失,荀晏自然大发雷霆,这也是他深夜前来九汤城找凤弦和九汤城麻烦的原因。 死的不明不白的岳行元君和黄素真人,只不过是他用来讨伐九汤城和凤弦的一个借口罢了。而这个借口,当日还被弄不清楚情形的黄卓偶然间戳破,荀晏盛怒之下动手杀人,又被凤弦特意拦了下来。 这些内情,只有当事几人知道,也就是凤弦、荀晏、翟戈尊者、桑楷尊者和黄卓几人清楚罢了。 荀晏视门内长老弟子的性命于讨伐凤弦的筹码,这点让人心凉,但他为此对自己的师侄黄卓动手,更加坐实了自己伪君子的作派。这点,无论是桑楷尊者还是翟戈尊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感受最深的,还是黄卓。 虽然回宗门后,荀晏又恢复了往日的那般温润君子模样,对岳行和黄素的陨落很是一番痛彻心扉,一派唱作俱佳的模样惹得宗门内不少长老弟子涕泗横流,愈发坚定了这些弟子们向着宗门的一颗心,让他们对宗主荀晏的尊敬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但黄卓,却没以前那么好骗了。 以前被凤弦埋下的种子,会慢慢的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现在,黄卓对荀晏的认知,就已经有些颠覆了。 哪怕回宗后,荀晏似乎还是像以前那样倚重他,甚至比以前更加倚重他,荀晏没有弟子,在众弟子中的黄卓和黄素原本就是天灵宗的大师兄大师姐,如今黄素已死,黄卓的地位愈发稳固,甚至隐隐地有了天灵宗下任宗主的楷模了。无论是外人还是宗门内的弟子看来,黄卓无疑是受掌门荀晏看重的,但只有黄卓自己,深夜修炼之时,想起种种,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至于无华派,两方人马都瞒着无华派,不代表无华派不清楚这件事,只是没有凤弦、莫然他们这么清楚来龙去脉罢了。无华派的任羽也能很快判断出九汤城和天灵宗的人在私底下查探着什么、寻找着什么,且这东西或是人,多半与数千年前的事情有关。这般联想一下,很容易就能想到之前桑楷尊者带回来的关于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的传说。所以,顾明田在闭关,任羽和桑楷、倪乐两位尊者商量了一下,无华派也派出了人手。 相比九汤城和天灵宗,无华派无论是搜集情报又或是找寻什么别的东西,都比这两方势力要快上许多。所以等明田“出关”的时候,就收到了自家大弟子任羽传来的关于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的关系,以及这三万年来关于天灵宗现世的种种传闻。 明田看了都不禁大为感慨。 一件事情,一个人说的时候是谎言,但是当大家都在说,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无数人站出来作证,有高高在上、手握权势之人笃定这些事的真相的时候,这些事情,也就成了所谓的历史真相。 凭空捏造历史事实、篡改加工历史真相的明田,看着手下搜罗上来的一箩筐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却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板上钉钉的那些天灵宗现世“事迹”,只能强装镇定,而后内心狂笑。 到了这个阶段,谁还会怀疑天灵宗所谓的天宗和灵宗的真实性?他们只会牟足了劲寻找那些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为此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寻找偶阴玉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再者—— “要是两枚玉珏齐聚,需再需一个集天、灵二宗秘法大全之人作法,才有可能使得天灵宗秘藏重见天日,是这样吗?” “没错。”秦暝老爷子赞同道。 莫然又问:“那么,师父以为,当今世界,谁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是荀晏,还是凤弦,又或者是您?再者,又或者是第四个人?” 秦暝老爷子大言不惭道:“论及对天宗灵宗二宗秘法的掌握,便是凤弦,也只能说是粗粗懂了个大概,能顺利化神,可以说荀晏比凤弦要强了那么一丁点儿。” 凤弦在一旁脸色有些皲裂。 “他们两人,算不得多厉害。”秦暝老爷子看了一眼莫然,语气更加嘲讽:“至于你——还是多学学吧。你至少比他们年轻,脑瓜子也灵活些,虽然学的迟,但是上手快,假以时日,超越这两人也不是没可能。” 秦暝继续道:“要说两宗秘法集大成者,从古至今,我只听说过昔日飞升上界的灵霄尊者。” “这位灵霄师祖,昔年也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绝世天才,不仅通今博古同阶无敌,对天宗灵宗二宗秘法的掌控,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他将两宗的秘法系统化、分门别类地梳理,甚至是撰写了相关的典籍解释。” “只可惜,后来宗门避世而居时,遭受到了不明势力的打击,有不少两宗秘法和相关典籍遗失了。”提及昔年荣光和败落的真相,在场的几名天灵宗弟子都不禁心生唏嘘之感。 “罢了,往事不再提,若论当今,论及谁能手握两枚玉珏,开启天灵秘藏,我只能说,老夫大概算一个。”秦暝老爷子哑声道:“至于你说的第四人,这么多年来,如果偶阴玉珏一直在这第四人手中,恐怕祂也有能力打开秘藏。” “幸好,奇阳玉珏现在在狐王姥姥手里,那个第四人,恐怕不会想到此,便是想到了,也不——唉?!”秦暝老爷子惊呼一声:“要是这第四人跑去跟狐王姥姥摊牌,两方携手,那岂不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第89章 顾明田 第八十九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7 秦暝老爷子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但是换句话又能说, 他担忧的事情还是恰巧发生了。 因为,狐王姥姥搭上了桑楷尊者的线,把她手中的奇阳玉珏交给了明田。 再次拿到这枚熟悉的、可以说刚从自己手里扔出去没多久的玉珏,明田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看了看眼前目露殷切之意的狐王姥姥, 以及目光关切的桑楷尊者, 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明田道:“狐王的心思, 本座知晓一二。” 无非就是觉得,莫然现在有了九汤城, 她怕是捞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要转换合作伙伴。毕竟让她自己来寻找偶阴玉珏和天灵宗的弟子,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必须找一个合作伙伴,而且这个合作伙伴还得是人族的顶尖势力。 跟天灵宗合作? 那是万万不能的,要知道她手里的这枚玉珏就是从荀晏手中偷来的。 思来想去,除了却月宫伊彰尊者,也唯有无华派顾明田能与她合作了。而和著名的出尔反尔大魔修、却月宫宫主伊彰尊者合作, 她怕不是想尝试一下被队友捅刀的滋味。怎么看, 她都只能和无华派以及顾明田合作。 顾明田的名声太好了,嫉恶如仇,守卫人族正道千年,德高望重。这样的一个人物, 狐王姥姥原本心里还有几分忐忑,但为了种族的万年大计,还是想方设法搭上了桑楷尊者这条线,然后通过他搭上了顾明田。还好非虚尊者虽然嫉恶如仇,但没有如那些“迂腐古板”的人一样对妖修有偏见,答应了两方势力一同谋其致富经,咳咳,一起寻找偶阴玉珏打开天灵秘藏。 狐王姥姥两头下注,偏偏还能瞒过族内上上下下一干小狐狸,外加莫然、秦暝和翟戈尊者等人,也可堪称是条老狐狸了。 呵,两头下注。 明田冷笑了下,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到时候输到哭了就不要怪本座没有提醒你。 ****** 云姬到了中州,和莫然见了面。 当然,也私底下见过了江摘月。这个就是单方面的了,她看江摘月,看莫然心头上的人。 云姬忍不住拿自己和江摘月比较。 比身份地位,自己乃是九尾天狐后人、狐族少主,对方不过一普通人修,好吧,有化神*的外公和元婴的父亲,也是九汤城的少城主;比美貌,自己妖艳无比魅惑人心,人修见了无不神魂颠倒,对方清水芙蓉,略显寡淡;比天赋修为,自己年纪轻轻就是七尾,族中第一狐,还有天赋神通,堪比人族元婴修士,对方年过半百才结丹成功,未免太差劲了些。 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江摘月哪哪儿都不如云姬。 但是偏偏,莫然喜欢的就是她。 云姬很不服气,觉得这是她占了个先来后到,又占了和莫然同族的优势,不然,莫然喜欢的就会是自己。 她想找江摘月“理论理论”,最好还是武力性质的,但是一想对方的化神外公,歇了心思,改用自己的天赋神通,让江摘月陷入梦魇,三天三夜不得醒。 然后,她就被凤弦逮住了。 后果很严重。 要不是莫然跑过来求情,以及搬出她的身份地位,怕不是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要来个火烧狐狸哦。 放了江摘月,又受了一顿折磨,云姬半死不活,险些去了四条尾巴,这都没什么,让她心寒的是莫然的态度。 他那么冷冰冰,看自己的目光没有了在妖州的温柔和煦,显得有几分冷硬,甚至眸光深处,还有一丝极浅的厌恶。 云姬如坠冰窟,而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浑身发凉。 她为了弥补,做了很多事,为情敌江摘月奔波寻找草药治病不算什么,甚至不惜发下天魔誓以后再也不伤害江摘月,她找莫然回忆往昔妖州的甜蜜时光,回忆两人的同生共死。 莫然想起了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虽然心下还是有些不喜,但至少没有讨厌和憎恨了。 旁观一切的秦暝老爷子在戒指中淬了口唾沫,和舒雪君一起嚼舌根:啊呸,渣男! 秦暝老爷子默默比了个中指:还不如你爹!至少你爹只有一个女人! ****** 云姬还不能杀,甚至,不能有太多折磨。 莫然对凤弦、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这般说,顶着三人要将他活剐了似的目光。 不用多说,几人也知道云姬的身份地位的重要性,不能随意打杀。 但莫然的追妻之路,从原本的乐见其成、众人祝福一下子变成了火葬场。 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了。 莫然也觉得委屈,但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扛下了一切,热脸贴冷屁*股地对着江摘月嘘寒问暖,对翟戈尊者和江帜元君、凤弦等人也是照例地孝顺、尊敬。 但是莫然私底下对着含情脉脉、身受重伤的云姬,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上次说了一番狠话已是让她肝肠寸断,要是再来几句,怕不是要自寻短见。 他对云姬很难说有情无情,毕竟相处二十年,哪怕最开始是想着借助美男计成功脱离妖州的——不得不说,也许莫然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方面莫然真是得了他亲爹的真传——到了后头,演着演着,二十年也有了几分投入,慢慢成真了。 再说,二十年,比和江摘月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一人一狐也曾一起在狐族秘境里同生共死过,感情也升华了,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状态,有些小暧*昧,但是谁也没有挑明,不像初恋江摘月,二人轰轰烈烈,经历过分分合合分分分合,还被许多人唾骂强拆过,刻骨铭心啊! 思来想去,莫然觉得,果然最憋屈的还是自己。 贪心不足。 其实……罪魁祸首还是得论明田一份。 明田也没想到,本来坐拥两位大美人的莫然,居然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在原来的世界中,莫然和江摘月也是分分合合分分分分分合的,没有现在这样有一个凤弦搭桥,两人日夜相处,基本是世人眼中的一对了。而且在原来的世界中,莫然也没这么早跟着云姬去妖州,那都是他金丹以后的事情了。 真正确定对一人一狐的感情的时候,莫然都已经修炼到了元婴后期,堪称是化神以下第一人。那个时候的他,才算初步有了坐拥后宫的能力。 至于现在的莫然? 虽说是个金丹初期,但江摘月也是个金丹初期,还坐拥九汤城,有化神外公元婴老爹,云姬就更不用说了,七尾元婴实力,狐族少主的热门选手。 怎么看,莫然都比不上两方,更别说还要坐拥两方了。 可怜,又好笑。 明田乐得在无华派的洞府里找桑楷尊者喝了一坛子酒,还得空指教了一番快要凝婴的三徒弟封锟。 ****** 莫然情场失意,在寻找偶阴玉珏上也失意,但到底是气运之子,气运爆棚,这边失意,那边就要得意,还要比以往的得意更加得意。 莫然在修炼上……就得意了。 灵宝出世,众人出手,北州一片混乱。 灵宝级别的刀,天阶残卷的刀法秘籍。这属于一万年前陨落的某个尊者的,他以一手无双的刀法闻名九州四海,如今他陨落的洞府被人发现了,虽然里头可能机关重重、险象环生,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什么叫气运之子?跟莫然比起来,以前的那些气运之子都弱爆了! 莫然才下定决心不要学和顾明田一样的剑法,天道就送了灵宝的刀和天阶的刀法秘籍。 莫然北上,跟着一起去的还有江摘月和云姬,江帜元君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独留翟戈尊者一人待在九汤城。 至于凤弦,这家伙早就出门不见人影了。 灵宝和天阶秘籍,化神之下无不疯狂,甚至就连化神尊者,有些也很疯狂。比如说被明田重创后三百多年都没有恢复到巅峰的伊彰尊者。 伊彰,好歹也是魔修第一人,却月宫的宫主,哪怕在三百多年前正魔一战中被顾明田打得落花流水,身受重伤,迟迟不得恢复到巅峰期,但是制霸南境称雄魔修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思来想去整整三百年,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他为什么会输给顾明田这家伙? 因为对方有法宝冰魄剑,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 伊彰尊者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打不过对方的——就是因为他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才会输。 有时候,武器的好坏还真是会决定战争的胜负的,伊彰尊者的猜想也不无道理。 所以,这次北境,就显得很是热闹了。 来了一个伊彰尊者,一个看热闹的桑楷尊者,混迹了九州四海近百个元婴,成千上万的金丹,莫然在其中显得很不起眼。 法宝的吸引了就是这么强悍。 谁让现在身负法宝的人,不是一方尊者如顾明田、荀晏,就是凤弦这样的蛮横对手,又或者是无华派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想想法宝的威能,越阶无敌的存在,就足够这些人疯狂! 想要从这些疯狂的人手中取得天道给予的礼物,哪怕在原世界中也是属于他的,莫然还是少不得得多花些心思。 去掉大半条命,再结识一干想要杀人夺宝的势力和真人元君们,那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第90章 顾明田 第九十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28 莫然过五关斩六将, 经历了一开始外围的阵法谜题、傀儡机关、躲过中层来浑水摸鱼的一干人的暗中偷袭, 又考验悟性、磨炼心志、讲究缘法, 终于来到了洞府的最里层。 江摘月和云姬本来也是跟莫然一路的,两人一狐虽各有各的小心思, 但多少也算是一条绳上的的蚂蚱, 面对贪婪屠杀的一些修士, 也能相互掩护着过关,只是到了后面,两人都没能通过这位尊者留下的考验。 这位尊者的生平和习性,还有他那玄之又玄的缘分一说, 简直就是天道给莫然开了挂。 万中无一的存在。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但是偏偏就有了。 莫然摸着半卷天阶刀法秘籍,提着法宝重刀,心里发烫。 他喃喃自语:“刀……刀……一刀一剑, 他以刀,我便以剑!” “他号非虚,我此刀, 便名, 斩虚刀!” 刀柄上浮出“斩虚”两个大字,就连秘籍上面,也隐隐露出《斩虚刀法》四个大字。 天道真贴心啊,通过秦暝老爷子观看直播的明田唏嘘了一声,随即又不由得无语起来—— 莫然这孩子到底是有多看重顾明田啊? 过五关斩六将、经历各种人心和悟性的考验, 拼死拼活去掉半条命,困在这洞府里将近三年的时间,就为了这一把刀——他拿到手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取名为“斩虚”! 这是何等深沉的恨(ai)意啊! “斩虚?哈哈哈,小子取名不错哟!”一道陌生却嚣张至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莫然警戒地回头看,只见得一个满头红发、烈焰红*唇、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的、穿着打扮稀奇古怪的男修不知何时何地蹦了出来。 看见来人,莫然精神一凛。 他认得来人。 顾明田三百多年前的对手,也是他如今最大的一个对手,让顾明田真真正正的一战扬名九州四海的那个人! 伊彰! 无他,这家伙的外貌象征实在是太好认了。他本修炼火属性功法,无奈品行不端、杀人如麻,以致于心魔丛生堕入魔道,自此一头红发、红眉、红*唇游走世间。 凡是听过他的故事的修士,几乎可以第一时间将伊彰尊者认出来,更别说将顾明田千年来出名的几次大战了如指掌的莫然。 伊彰嚣张又满不在乎地道:“小子,你的刀和秘籍都不错,但是下一刻,就都是我的了。”他声音笃定,言语间的自信张扬几乎叫人无法不服他的理直气壮。 “斩虚这名取得也妙!但是比起你这么个蝼蚁,本座更有资格成为顾明田的对手!”伊彰尊者毫不客气道。 莫然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他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偏偏这忐忑不安中,还夹杂着一些很轻微的跃跃欲试。 伊彰虽然是顾明田的手下败将,但也是全天下的修士们公认的距离顾明田最近的一个人,只要他打败了伊彰,那么他离顾明田的距离就更近了些。 莫然异常紧张,他心知肚明自己如今的实力,凭借着斩虚刀,或可与元婴修士一战,甚至再加上自己已修炼至大成的苍穹掌,两种天阶功法相加之下,以他一阶金丹四层的修士,杀死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也不无可能。 但是,这和已经是化神大圆满境界的伊彰,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秦暝老爷子毫不留情地奚落:【打败伊彰?别了吧,小伙子。看在你是我乖乖徒弟的份儿上,我说句大实话,你要是能接下伊彰的一招,就算你赢了。】 莫然的脸更黑了。 秦暝老爷子冷酷无情地道:【我劝你,我们师徒俩还是赶紧逃命吧。不然,赔了功法赔了刀,搞不好还要把苍穹掌也奉了上去。】 苍穹掌和斩虚刀法都是天阶秘籍,但无奈,都是残卷。 不知道为什么,莫然捡到的天阶功法秘籍,都是残卷的,甚至就连他修炼的灵宗功法,也是残卷的。 据秦暝老爷子所说,自从三万年前灵霄尊者飞升后,天灵宗宗门内弟子们所修炼的功法,便是都成了残卷了。不过功法还好,毕竟是天灵宗的东西,哪怕是残卷,也能修炼到飞升以后的两个境界。 见莫然没有丝毫动静,伊彰尊者心下不免有些不满:“我说小子,本座再说一遍。” “你的功法和斩虚刀,都很漂亮,但是下一秒,它们是我的了!”伊彰尊者脸上呈现出让人心浮气躁的笑意。 要是打得过,莫然已经冲上去了。 但问题是,打不过。 莫然只能一边让秦暝老爷子做好准备,一边自己悄摸摸地准备逃跑用的符箓。 伊彰尊者没有多少耐性,他右手成爪状朝莫然伸过去。 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势和凛冽的杀意袭来,莫然向前一倒,躲过这一爪,然后迅速拿刀回砍。 洞府内山石俱裂,灵气如飓风一般肆意狂卷,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莫然有两大绝招,一招已至大成的苍穹掌,一招就是手中的斩虚刀——只是可惜拿到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有开始修炼斩虚刀法,斩虚刀这样绝品的法宝拿在手中完全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两人战成一团。 让人诧异的是,莫然一个金丹,凭借着手中的斩虚刀竟也能和伊彰一个化神大圆满的魔修战上几个来回。虽然也没几个来回,相互拼到第十三招的时候,莫然一口血呕出。 “我还没出力呢,你就倒下了。”伊彰尊者很欠揍地继续拉仇恨,“原本以为你靠着斩虚刀多多少少也能和本座对上几个来回,现在看来,还是本座高看你了。” “蝼蚁就是蝼蚁。”伊彰尊者很是不屑地道,脑后的红发无风飘散,很是拉风,“既然你对顾明田也有深仇大恨,不如将斩虚刀交给本座。实力证明,本座比你更有资格拥有斩虚,也更有资格做顾明田的敌人。” “休想!”莫然一声痛哼。 “区区蝼蚁,也敢如此叫嚣!” 盛怒的伊彰一掌拍下,要不是秦暝老爷子暗中使力挡下了这一招,莫然怕不是要浑身经脉寸断,丹田被废了。 看着莫然身上那层奇奇怪怪的光照居然将自己的攻击消弭于无形,伊彰尊者顿时来了几分兴趣:“没想到,你身上也有几分奥秘,且叫本座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魂魄,再仔细瞧瞧你有什么秘密。” 一股青烟飘了出来,是秦暝老爷子。他就是一个很朴素平凡的老头子形象,白发散乱,厚厚的一把白胡子,满脸沟壑,满身威仪不怒自威。 一看便知,这老头子生前久居高位。 伊彰眯了眯眼,第一印象居然是:呵,哪里跑出来的糟老头子,这发型还好没有本座狂野,不然就等着吧,呵!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伊彰尊者嘴上说的却是:“呵呵,原来如此,仗着有一个魂修,居然连本座也不放在眼里了!正好,本座的小徒弟万魂帆还差一个主旗的,本座看,你这糟老头子正好。” “糟-老-头-子?”秦暝老爷子低声道,满脸怒色:“老夫倒要让你看看,谁才是个糟老头子!”秦暝老爷子发怒,双臂展开,成掌状,周围的洞府寸寸坍塌,比方才打斗还要猛烈的灵气波动席卷而来。 重伤的莫然生生地被一人一魂的打斗余波震得呕出一口血来,他自知此时不是自己的主场,想着不要拖累秦暝老爷子赶快离开,但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莫然显得很是颓废。 秦暝老爷子生前是个不输于伊彰尊者的化神大*佬,但那都是生前巅峰期了,这些年跟着莫然实力也恢复了一些,但还是远远不及伊彰如今的实力的。哪怕伊彰也是身受重伤,还没有恢复到巅峰期,但是压着一个半魂的秦暝打,却是足够了。 见秦暝老爷子的身躯被越打越薄,莫然心痛难耐,目眦欲裂。 从一睁眼就来到三百年后的世界,到之后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日夜相处,这样的师徒情分远比普通的师徒更来得情深意切,秦暝早已成为莫然另一个意义上的父亲,莫然如何还能看着秦暝魂飞魄散? “师父!”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气力,莫然奋力大吼一声,直直地冲进了战场。 刚刚被认主的斩虚刀被伊彰尊者握着手中,刀身嗡嗡作响,隐有暗光流淌。 莫然被伊彰尊者一刀砍中肩胛骨,血染斩虚刀。 接着,伊彰尊者发现,斩虚刀……不受他的控制了。 又或者说,这是个玄学。经过莫然的血和泪,他想要救秦暝的意志力,斩虚刀现在才是真正的被莫然认主了! 法宝在手,战局逆转。 说逆转有些夸张了,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里,法宝再厉害,也还是只能让莫然硬刚一个化神初期的,要和伊彰尊者硬刚,输的还是自己。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情况了,方才伊彰尊者一人打两个,不费吹灰之力,顶多是秦暝稍微麻烦一些,打完他就可以直接走人。 但是现在么…… 赢还是能赢,但是付出的代价就很大,而且,拖延的时间越久,局势对伊彰尊者就越不利。 北州毕竟还是正道的地盘,此战桑楷尊者也来了,伊彰一个魔修老大,来这种地方杀人夺宝,还这么嚣张,到时候最后捡了漏的,怕不是要变成桑楷尊者。 伊彰一权衡比较,也就收了手,卷着那残卷的《斩虚刀法》一溜烟跑了。 大战后,一身伤势、去了大半条命的莫然,半跪在地,手执着斩虚刀,一动不动。 第91章 顾明田 第九十一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29 莫然拿到了法宝斩虚刀,修为进阶到金丹中期, 但是却失去了天阶秘籍《斩虚刀法》, 还和却月宫的宫主伊彰尊者结下仇怨。 但总的来说, 还是他赚了。 哪怕秦暝老爷子的魂魄已经淡的像一层烟雾, 这几十年的补给全扔进去了, 甚至比莫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虚弱,但是能得到一件法宝认主,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几近化神期的保镖随身保护。虽然以莫然如今金丹期的修为尚且不能使出斩虚刀的全力, 但拿来越阶对敌元婴期的修士,已没问题。 莫然和一干伤兵伤将回了九汤城养伤。 养伤固然很无聊,无聊的时候, 莫然就会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 有时是研究炼丹,有时是磨炼阵法和刀法, 但这次, 莫然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天阶刀法秘籍《斩虚刀法》被伊彰拿走,莫然不能空拿着个法宝斩虚刀不用,那岂不是成了个大傻瓜。于是他开始练刀。 有句古语名叫“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说的是刀法只需要一年的勤学苦练即可掌握了大半。虽古谚如此, 但是要学的精通,练出刀气、刀意、刀境乃至刀魂,却不比练剑要来得轻松。 但, 九汤城的元婴修士们多以剑修为主,无论是翟戈尊者还是江帜元君都不能给他刀法上的启迪。 凤弦又是个混不吝的,天天摇着把扇子,风*流倜傥好不多情,惹得城内诸多妙龄女修神魂颠倒,甚至一些喜好龙阳的修士也心神荡漾……偏生凤弦便是生就这么个顽劣的性子,即便如此,谁也不能入了他的眼,也得亏是他,换了别人,怕不是城主府都要被人踏平了。 凤弦是靠不住了,莫然本以为师父秦暝老爷子还是靠得住的,但是他也不行。和伊彰尊者那一战,秦暝老爷子花了大力气才保下莫然的性命,沉沉睡去不知多久,莫然还在担忧地为他四处寻找灵丹妙药,如何能为了这等学艺之事烦扰他。 周围的人都不行,所以,莫然只能拿了一些玄阶黄阶的刀法秘籍自己琢磨。 也幸亏莫然在刀法上有些天赋,便是半路出家、无人教导,也能自己琢磨出了一些窍门。 但总归,这种事情还是不能闭门造车,以免出门不合辙。莫然及至发现自己刀法到了瓶颈之后,便有了拜访名师的想法。 在九汤城修养了三五年,莫然身上的伤势渐好,境界也渐渐稳定在了金丹六层。 他开始向一些有名的刀修请教。 斩虚刀重见天日,但是因为身边有凤弦和翟戈尊者,再加上莫然多加小心,伊彰尊者不敢随意出来,却月宫派出的小喽啰也抵挡不住斩虚刀的一个来回,所以莫然有恃无恐,十分安全。 三阳城的城主詹雯元君虽是个女子,却是中州赫赫有名的一个刀修,因九汤城和三阳城有故,所以莫然拿着斩虚刀前去拜访学艺,也算两方势力的来往。 也就是在三阳城,莫然遇到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请教完刀法后,莫然有几分领悟,遂来地下擂台与他人比试比试,打磨一下自己的刀法秘境。当然,在擂台之上和别人打斗他没有用斩虚刀,而是用普通的刀。只是比试,磨炼刀境,如若还用法宝斩虚刀,岂不是拿来欺负别人。 莫然在地下擂台连续打了将近百场,耗时将近六年,直至顿悟刀法,修为蹭蹭地上涨至金丹九层才停了下来。 刀法顿悟连带着修为顿悟,莫然声名更加鹊起,就连江摘月也为他高兴不已。 二人同来三阳城,又正逢莫然修为大涨、刀法顿悟,一遭对视,更是情到浓处……情到浓处,两人遂一刀一剑比划了起来。 气运之子的谈恋爱就是这么不平凡。学霸学神的想法,非吾等能感悟。 情到浓处,也要爬起来刀剑相拼,共悟大道。 两人一个自幼习剑,练的又是明田特意设法留下的天阶功法秘籍,一人刀法禀赋,拿的又是斩虚刀这等法宝,在擂台上一刀一剑,金戈四起,哗啦作响,左右人等莫不为之震撼神往。 两个金丹的刀法剑法,便是擂台之下的刀修剑修又或是旁观的几个元婴,也不得不心惊肉跳——这两人真的是金丹? 这刀法和剑法,怕是对上元婴,都有一战之力! 但是渐渐地,众人也愈发觉得有些蹊跷了起来—— 不过片刻的时间,方才还金戈声四起、战乱横生的擂台之上,刀剑相拼,竟是隐隐多了几分柔情? 便是这般刀剑无眼,也能化作绕指柔。 两人刀剑和眉眼间的情意,便是擂台之外的观众,也渐渐明晰了。 同样明晰的,还有跟着莫然来此的云姬。 心痛难耐。 云姬想不通,却又不甘放弃。 她心神恍惚地离地下三层,朝楼上走,忽而遇到了一人。 那人倒像是精神比她还要恍惚的模样,不过撞了一下,即刻倒地、口吐白沫,没过片刻,竟是毙命身亡了。 一个筑基人修即刻间在她身边倒地毙命,云姬恍然惊醒。 云姬毕竟是七尾红狐,堪比人类元婴修士的妖修,便是心性单纯,这么多年待在九汤城和莫然身边,也多少明白了些人修的阴谋诡计,所以一瞬间,云姬就觉得是有人在栽赃陷害自己。 地下擂台虽说是散修来往的较多,但近几十年来也是宾客云集,有不少大家族的金丹甚至是元婴元君们来此对打、感悟,所以一个筑基修士在擂台之外的地方瞬间倒地毙命,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居然是一个妖修!” 一个陌生的元婴修士恰巧是驭兽宗之人,对于妖修有着天然的从功法上的克制和察觉,当即意识到了云姬身份的不对劲。 “你一个妖修,居然敢在中州造孽杀人!”这驭兽宗的弟子满脸愤恨。 周遭的人听到声响,也围拢了过来,众人见倒地毙命的筑基修士,看他脸色发青、口吐白沫、气息一丝也无,再看他贴身的衣服微微鼓起,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筋冒出,根根粗壮,透着让人后背发凉的青紫。这与妖修吸人精气后的场景几乎是如出一辙! 众人随即闹腾了起来。 人族与妖族向来是纷扰不休、战乱不止的,如今中州人族腹地居然出现了一条七尾妖狐,元婴境界的妖修,如何不让人脑洞大开、群情激奋。 及至莫然突觉心下不安,停下来四处找寻云姬的时候,云姬已是怒不可遏,接连出手伤了两个金丹。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跌宕起伏、复杂了起来。 等到莫然和江摘月来到云姬身边,一同看见那筑基修士的尸首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火热化,有人不得不禀告了地下擂台的东家。 这不是莫然第一次在一个修仙城池的地下擂台中参与比试,但却是他第一次碰到传闻中地下擂台的东家程浩元君。 莫然曾做过几年的散修,他做散修的时候,也与许多亡命之徒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这些人最为敬重的人不是那些宗门之人,而是一个创建起了地下擂台和散修联盟的人,程浩。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曾经对于一个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散修莫然来说,程浩及他的散修联盟的势力,也曾或多或少地帮助过莫然。 所以,及至莫然如今声名已起,中州名扬四海之际,遇上以前曾经心心念念着要感激的人,却是如今这般境地,他脸上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但很快,莫然的尴尬就全然化成了另外一种心情。 天灵宗是莫然承认的宗门,是凤弦和秦暝老爷子心心念念的宗门,荀晏公布的几条改筋之策,效果究竟如何,以及配合天灵宗秘法运行后如何,可以说他的理解,比起绝大多数的元婴修士们还要理解的透彻。甚至少数极个别的化神修士,恐怕也没有他了解得多。 所以,只需一个照面,外加上对云姬的了解,莫然就已隐隐猜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是如今这个场面,他也只能看着那修士的尸身被抬走,看着程浩出来打圆场,说是那弟子突发疾病暴毙而亡,与云姬毫无关联。 这弟子的死,与云姬自然是毫无关联。即便那驭兽宗的弟子再如何不信,周遭人的目光再如何暧昧不清又或是不屑愤恨,也与莫然无关了。 他看着笑得一脸风轻云淡、处理此事非常熟稔的程浩,忽而身躯有些僵硬起来。 有些事情,是不能多想的。 细思极恐。 一旦多想,往日的三观恐怕又要被重塑。 但是这些事,又不能不让他多想。 ****** 中州近些年愈发风云动荡,正巧五十年一遇的宗门大比临近,而中州宗门大比背后真正的意义,则是一些灵脉和灵矿以及秘境的五十年归属权又到了,诸多势力又该角逐分桃。 在这般情景下,明田自然是存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叫任羽操持,务必将这次的宗门大比办的热热闹闹的,堪比数百年来最精彩绝伦的一次。 宗门大比是一个绝妙的舞台,介时,不仅仅是中州数百个宗门世家都将派遣精英弟子前来参加,就连西洲、东洲、北州乃至其他地方的一些一流宗门世家也会有弟子前来观摩、参与。根据任羽的初步估计,这次邀请来的宗门世家等势力不下千余个,参与的元婴修士都有五六十个,金丹更是五百之数,更遑论底下的炼气筑基修为的弟子们。 沧澜城来往的修士,不下百万之巨。 因为宗门大比后头所代表的势力分割,再加上这次有天灵宗横空出世、九汤城的隐隐出动,不少势力的掌门人都察觉到了中州的动荡不安。更别说,一些地位斐然的人,还察觉到了另一股奇怪而又神秘莫测的势力。 这股势力,本发掘于四休城、九汤城这样的中立城市的散修中,而后慢慢延伸至中州边境以及西洲、东洲的一些中小宗门和世家中。这些世家和宗门陆续被这自称为“散修联盟”的组织所网罗,他们组织极其神秘莫测,这些宗门世家在组织内也有一定的自由性,但关键时刻却又嘴严又团结,让人搞不清楚这“散修联盟”的想法。或许,他们真的如他们自己所说,成立这个联盟的目的就是为了保障各大散修的利益,团结起这些散修,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修炼的圣地? 一些掌门人私下里的想法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但当散修联盟的盟主、元婴元君程浩带着手下一干修士来沧澜城说“做生意”后,有不少人纷纷出动了,有的是恭贺庆祝,多加联系,想着合作后分一杯羹,有的则是不屑,甚至是暗中多加阻拦,一些琐碎杂事纷扰而至,让散修联盟旗下的一干管事弟子为了沧澜城的生意头疼不已。 但更多的,还是作壁上观。 少许聪明些的、看的清局势的人,不是很信程浩一个元婴初期的人,如何能在一干一流二流的宗门和世家中脱颖而出,将整个散修联盟治理的妥妥帖帖的。 毕竟,虽然这些人都不愿意承认,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散修联盟中虽然高阶修士很少,甚至可以说核心的元婴修士只有程浩一人,另外五个元婴元君都是半途而来的联盟中人,底下的几个金丹修士在一干一流宗门的弟子中也排不上号,但是其联盟下的低阶弟子,却是人数众多,有十万之数。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有六个元婴顶立门户,联盟内部的精英弟子更是比不得各大宗门世家精心培养的精英弟子——毕竟若是真天才早就被各大世家宗门收走了,谁还苦哈哈地留着做散修——但是还是不得让人小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4 15:30:43~2020-03-27 15: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06877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顾明田 第九十二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0 江帜元君带着九汤城的弟子来赴这次的宗门大比,莫然和江摘月作为金丹阶层的杰出弟子跟随, 至于凤弦——众人早已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失踪。 云姬因了上次的乌龙事件,倒是不敢再在外面行走了——毕竟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州人修对妖修的仇恨之情, 远远不能随意了结。 沧澜城一时热闹了起来。 莫然和江摘月,还有跟着二人来此地的江帜元君, 都对散修联盟小心翼翼, 连带着底下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弟子们, 也对这个外人看着犹如鸡肋一般的散修联盟忌惮不已。九汤城的人对散修联盟的诡异态度入了一群人的眼, 有人不屑,有人哂笑,有人深思,有人无动于衷。 明田通过各种消息渠道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想着这场大戏终究还是要慢慢收锣了,他埋下的棋子, 也该开始被一一拔*出来了。这般想着, 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丝不舍。毕竟,这么多世界当中,也少有像如今这般,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时候。 略过这抹微不可查的心意不表,明田又叫来了大徒弟任羽。 不得不说一句,任羽真是贴心的好徒儿,比起薄瑾这个感性徒儿和封锟这个不太稳重的徒儿, 他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宗门大管家。等明田按着计划跑路的时候,把无华派交给他也放心。 五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非比寻常。 内里的权势交接不多说,就是表面上各修行层次的修士们的排名大比,便是一项叫九州四海诸多修士们眼馋的事情。 修士毕竟是人,不能免俗,对于权势地位的追求甚至不亚于一般的凡夫俗子,像是宗门大比这类的赛事,饶是有些人自诩清高一心向道,为了资源分配、众人论道等有利于修行一道的事情也不得不来参与。 更何况,传闻这次的宗门大比,是由无华派掌门人非虚尊者亲自坐镇,这样一来,更为这次的宗门大比添了几分神秘和不同于往届的非凡来。 有人想的也很清楚,这次宗门大比与往届比起来,多来了个不知底细的天灵宗,而凡是与天灵宗有关的事情,足够让无华派掌门人出来坐镇。别的不谈,那些万年前的荣光和如今的中州盛名也可不谈,但有一件事却不能不谈,那就是天灵宗提出的几条“筋改之策”以及四技修改之策,到底是断了许多人的财路。 这其中的“许多人”,原先几乎是掌控了中州以及邻近几个大的修仙城池经济手腕的无华派,首当其冲。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荀晏和天灵宗此举,到底是将诸多势力和修士列为了自己的敌人。便是有不少人看着荀晏这“为民着想”、“风光霁月”、“功在后世”、“利在千秋”的一面不会表面发难,但内里却是愤恨不已,如今能看着无华派、天灵宗二虎争斗,未尝不能一发心中不畅。 九汤城势力的人就是这么想的。 以江帜元君为代表的的人,甚至是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方势力斗得越厉害越好。至于莫然——他有另外的想法。 九九重阳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诸多宗门世家的人齐聚沧澜城中心的沧澜广场上,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这些人中,几乎都以本宗的元婴元君为领队人物,便是没有元婴修士的,也以金丹修士为领队,至于宗门里甚至派不出一个金丹的宗门和世家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宗门大比。 任羽先出来说了一堆场面话,又将往届的一些规则说明大致说了下——具体的会有玉简来说明——然后请出了明田。 哪怕天灵宗横空出世,荀晏和凤弦这近百年的相争像个乌鸡眼似的,二人在中州的声名大盛甚至一度超过了倪乐尊者、翟戈尊者这样的老牌化神,但不可否认,九州四海中最为人忌惮、尊崇的一个修士,仍旧是顾明田。 哪怕他沉寂了将近四百年未曾出手了。 明田从天而降的时候,一袭白羽冠袍、浑身气势威严叫人不敢直视,众人悄悄地聚神远望,只能看见他淡漠冷酷的俊脸,仿若万年未曾融化的冰块,冻得人瑟瑟发抖。 底下有人注视着自己,这目光火*辣辣的,明田淡定地视若无睹,他拂袖,目光直视,开口道:“此次宗门大比,排名靠前者,可进入新开的神来岛秘境。”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随即沸腾起来。神来岛秘境,还是一出新开的秘境,这般大的手笔,无一不能牵动众人的心神。 察觉到那抹复杂的目光太过热烈,明田若有所思地朝九汤城的势力范围望了一眼。 只漫不经心的一眼,即让莫然心神俱裂,脑海嗡嗡地都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双眼通红,身体抖得厉害。 站在身侧的江摘月将他的失态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一时担忧无比,紧紧地握住了莫然的手。她只知道莫然与非虚尊者顾明田有仇,具体的内容却不知道。她自小生在九汤城这样看似独立的修仙大城池中,便是小时有些单纯,这几十年来看得多、经得多了些,也就知道了一些身处巅峰的滋味。她这样的身份尚且会与寻常人结怨,何况高高在上宛若俯视着九州四海诸多修士的顾明田。 所以对于莫然的敌人是顾明田一事,江摘月并没有觉得有多奇怪、稀奇,只是心里为莫然添了几分烦闷和担忧——摊上这样一个仇人,报仇可能不比飞升要来得简单。 明田轻飘飘又漫不经心地那一撇,看似无意为之,实则是明田的率性为之,他就是想看看莫然成长的到底如何了,现在一个金丹九层的力度,又能否抗衡一下子自己。好吧,实际上,他就是起了坏心思,想单纯的吓唬吓唬气运之子。毕竟到了后头,等莫然彻底成长起来了,怕就不是现在这般一个眼神就能吓到他的时候了。 结果确实如明田所料,哪怕是气运之子,莫然也还是被他一个眼神吓得不轻。 明田又转过了头。 莫然抓着江摘月的手腕,深呼吸一口气,强自地挤出一枚笑意来。他心情复杂的很。 顾明田爱好闭关,深居浅出的很,修士这数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明田。 熟悉的面容,但是多了几分清冷淡漠,眉眼间的高高在上和冷漠之意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这样的一个人,像极了他从舒雪君和薄瑾那儿得来的那副画像上的人,却唯独不像他儿时记忆里的那个父亲。不,其实,还像他前生临死前的那个冷酷仙人。 莫然眸光微凉,低眉,隐下了眸中的万千情绪。 宗门大比非比寻常,按照规矩,需要决出前十名元婴、前百名金丹、前千名筑基,以及前千名炼气修士,同时,分修为决出丹阵符器中的天才弟子,再以这些弟子所占比例来分配往日的中州公用资源。 在以往的大比中,自然是无华派弟子独占鳌头,九汤城和几个少数的一流宗门位列第二阶层,一些二流的世家和宗门位列第三阶层,剩下的绝大多数中小宗门和世家都只能喝他们剩下的汤汤水水。当然,在往届的宗门大比中不乏一些黑马弟子,有些黑马出自小宗门或是小世家,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拉着整个宗门世家向上攀爬一个阶层,所以这才是这些宗门世家如此热衷的原因之一。 身为一个金丹九层,还是一个名声赫赫的“灵宗”弟子,声名狼藉的凤弦“师弟”,莫然受到的关注可谓不少,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笃定,他就是这次金丹的魁首——毕竟天灵宗嫡传弟子的战斗力,可从荀晏和凤弦身上看出一些。 哪怕这些人再是不屑凤弦的举止,也还是承认他的天灵宗、灵宗弟子身份的,这是荀晏都曾默认过的事实。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凤弦的师父没有拼过荀晏之父,凤弦也没有赢过荀晏,但是能教导出凤弦这样一个吊打其他元婴的元婴弟子,教导出第二个能吊打其他金丹的金丹弟子,好像也不成问题。 再者,斩虚刀,盛名更甚莫然。 根据往年的经验,宗门大比能从今年秋末一直开到来年夏末,这次为了新出的神来岛秘境,比试比以往要更细致些,怕是要耗费一整年的时间。一整年的时间,这些弟子都要待在沧澜城,当然,落选的弟子可以先行离去,但是恰逢中州盛事,这些人怎么舍得离去。 宗门大比前期,以莫然的实力,他自然不需要多加费心,所以他更多的心神反而汇聚在散修联盟和顾明田上。 只是可惜,顾明田只出现了那一次,之后就又待在无华派里不出来了,哪怕莫然跟着江帜元君,以九汤城和翟戈尊者的名义来求见,也未曾得见一面。 果真是个冷漠冰霜之人,莫然心想。 另一方面,也就是散修联盟这边,带给莫然的惊讶和收获就远非见不着人影的顾明田可比的了。 当日在三阳城的地下擂台,因了云姬闹出来的那一桩乌龙事,让莫然对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散修联盟起了警惕之心。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本莫然以为散修联盟不过是几个散修搞出来的一个不大的组织团伙,谁料用了九汤城和凤弦甚至是狐族的手去调查后才发现,散修联盟远非表面上的这般风平浪静、实力弱小。 近百个小宗门小世家的盟约、效忠对象,各大修仙城池的地下擂台以及诸多符阵丹器珍坊的东家,甚至盟约下头有将近十万个低阶修士,更有五名元婴元君。 究竟是什么时候,中州竟出了这般一个庞然大物,而别人却是分毫不知的!而它表面上的盟主,只是一个元婴初期,更甚之,十年前还只是一个金丹大圆满境界的商人!这般隐蔽的组织,这般笼络人心的手段,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种种,无一不让人心惊。 但是让莫然真正心惊肉跳的,不是这些宗门世家的权势,而是,那个莫名暴毙身亡的筑基弟子的死亡真相!哪怕只是那“惊鸿”一瞥,但莫然能肯定,那绝非是云姬所为,也不是什么大修士出手击杀,而是功法错乱、经脉逆行,更甚之,是灵气爆体而亡! 第93章顾明田 第九十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1 莫然觉得,那天的筑基修士的死因至少有八层的可能得归因于荀晏和天灵宗而起的“筋改之策”。 拜秦暝老爷子和凤弦所赐,莫然对荀晏所公布的天灵宗“筋改之策”比其他所有宗门的一般修士都要熟悉,因为这是基于天灵宗两宗秘法而来的! 但隐隐的,秦暝、凤弦和莫然又觉得不对劲。天灵二宗的功法虽说是残卷, 但是让修士飞升上界不成问题,等到了上界再去找师门前辈继续深沉次的修行,即可拿回下半卷功法。天灵两宗的秘法自是不同于外界功法,这筋改之策比起四技之策更让人觉得疯狂,却也多了几分警惕和慎重。 只是如今荀晏所公布的筋改之策和四技之策, 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色, 叫人难以分清他的真实目的。 若非筋改之策影响颇深,寻常人的修炼只怕至少也得等个几十上百年、甚至是一个修士的一生才能得出筋改之策有猫腻的一二端倪,只怕凤弦和秦暝两人早就叫嚣着跳出来说荀晏没安好心了。 饶是如此, 从那爆体而亡的筑基修士就可得知, 中州恐怕早有人对荀晏和天灵宗持有怀疑的看法,甚至隐隐得出了结论! 筑基修士隶属于地下擂台, 地下擂台隶属于散修联盟,那日看盟主程浩的神色,倒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甚至他身边的管事弟子们也对此习以为常, 这不得不让多想。不过想想为何程浩等人不设防,也就不难理解他们的不小心了,天灵宗的嫡传弟子哪里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普天之下唯有寥寥几个而已——至于荀晏麾下的天灵宗弟子,按着秦暝的说法,也不过是一群披着天灵宗弟子的皮的乌合之众!比以前的天灵宗的外门弟子也远远不如! 散修联盟横空出世,暗中还对荀晏和天灵宗的筋改之策有研究,研究的过程很是让人心惊肉跳,比之魔修拿活人练魔功尚有所不及,研究的结果么,莫然也是看出来了,只怕不能深究。 散修联盟下的弟子,在炼气弟子的比试中很是出风采,出了不少黑马,这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新出来的势力。一时间,街头巷尾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散修联盟、天灵宗和无华派的炼气期弟子的比试,看究竟是谁能勇夺魁首。 前段时间还能引起众人热议的九汤城,竟像是销声匿迹了。 散修联盟这样出风头,盟主程浩元君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有不少人暗中猜测,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元婴初期,究竟是怎样打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他背后到底有没有人,如果有人,这人又是谁? 但程浩狡猾的很,又或者说,很可能是像不少人猜测的那样,也许程浩背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幕后黑手,所以盯梢了好几个月,甚至是派了很多人出去“深入调查”过的一些宗门势力,根本没有发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莫然是个例外,因为他有个外挂——云姬。通过云姬的天赋神通,哪怕很难从程浩的身上下手,但是从程浩身边的人下手还是很容易的。所以,莫然和云姬就从程浩的一个贴身婢女那儿得出了一个令不少人都震惊、又或是深以为然的真相:程浩真的有一个“主人”! 程浩的主人,不知他姓甚名谁,只能隐隐知道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修,修为高深莫测,常年一袭白袍墨发、白玉面具遮面,气质清隽高雅,一看便知身出名门。 这样的形容,一下子就让莫然想起了约莫三十年前,他在九汤城夺取洋灵洞秘境的入境令牌、打擂台打成黑马的那件事。当年,也是这般一个清隽高雅戴着白玉面具的人,送了他一堆灵石。 莫然居然和那人家见过面,甚至还有过交集! 这样的结果让莫然怎么也没想到,他开始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那白玉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开始把自己身边的人和那样一个哪怕不露脸也风光霁月的人身上凑,结果得出了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结论。 凤弦对此一脸唾弃:“绝不可能!荀晏那家伙也就是面上看着风光,温温和和又长相俊朗的模样能骗得不少小姑娘,但是你要遮住他的脸,我保管他马上就露出真面目给你看!” “你们是忘了当年奇阳玉珏失窃后,荀晏那气急败坏地恨不能就地击杀了自己的师侄黄卓的样子吗?!他那个人,怎么可能表里如一?!”逢荀晏之事,必有凤弦,还得不分场合不厌其烦地给所有人“科普”荀晏的真面目。 秦暝对凤弦的话深以为然,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来说的:“天灵宗三万多年的成果被荀晏一人独吞,而后公诸于世,他该是最害怕天灵宗筋改之策被人指出端倪、反对的人,怎么还会自己跑去拆自己的台?” 江帜和江摘月对凤弦对荀晏的态度习以为常的忽略,然后不约而同地赞同了秦暝的分析。莫然听罢,沉默了,半晌,也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白玉主人确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是荀晏,甚至说他是凤弦都要来得更合情合理些。” 凤弦的脸都黑了,冷哼了一声,惹得江摘月不断地去安慰他。 莫然笑笑,忽而问道:“师父,凤弦前辈,你们能否确认,天灵宗的筋改之策确实是被那白玉面具主人修改后与人修炼、而后导致地阶弟子经脉逆行而亡?” 凤弦正经起来,沉吟道:“自我记事起,师父便常提及宗门的筋改之策,只说这是先贤们经历了数万年得来的瑰宝,当造福全天下的修士。这本该是天灵宗的天宗灵宗两宗先贤们的成果,如今却成了荀晏一人的荣辱加身,着实让人愤恨不已。” 轮到秦暝老爷子的时候就有了些争议:“昔年吾还尚在宗门时,天灵二宗皆归于吾麾下。彼时,吾暗中操控整个九州四海的局势,宗门天才弟子层出不穷,可谓是一代修行盛事矣……” 秦暝老爷子确实也算得上博学多才,看他还能指导凤弦修炼就可得知他之前说的普天之下论及天、灵二宗秘法集大全者,未能有越过他的一说法也是很有可信度的。但是……秦暝老爷子让人很受不了的一点就是他喜欢“追忆往昔”。 这一点在他们与凤弦相认后,非凡没有减弱,反而比以往更甚了。 这次也一样。 莫然尴尬地虚咳了两下,秦暝老爷子絮絮叨叨、意犹未尽地念叨完追忆往昔,终于回到了正题:“要说起这筋改之策,在我执掌天灵宗之时,还只是一小部分天宗弟子的小打小闹罢了,成不了多少气候。” 这还是秦暝老爷子第一次谈及此事,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江帜怪道:“按着秦老前辈的说法,您所在的年代迄今起码有一万三千余年了吧?这么说来,一万三千年前,筋改之策一事在天灵宗并不大行其道?” “没错。”秦暝老爷子道:“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人,譬如老夫这样的,在他们看来是‘腐朽顽固’一派的人,对此很是不屑,甚至算得上是极力反对。” 这算得上是天灵宗的秘辛了,众人一时惊愕不已,便是凤弦,脸上也满是不解。 秦暝老爷子虚虚实实的影子飘了出来,整条魂魄多了几分深沉和沧桑:“擅自改动祖师爷留下的功法运行方式,这在当时看来是非常不可取的。祖师爷们开山立派,能盛年飞升上界,惊才艳绝整整数代人,这样的人留下的功法秘籍,在我们这样的‘老顽固’看来,其实是最接近大道的,所以擅改者,在当时颇受鄙夷。” 江帜元君插了一句:“这有什么?即便在如今,也有不少人是这么认为的呢!天灵宗出的‘筋改之策’一事,难不成像是无华派或是却月宫那样传承数十万年的大宗门,会这般轻易接受么?” 众人纷以为然。 莫然又问:“既是如此,师父你可曾派人打压过他们?” 秦暝老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呼吸,苦笑,又道:“他们虽言行举止有违老夫的意愿,但毕竟是本门弟子,还有不少是嫡传的杰出弟子,更没有打家劫舍、做出甚么有违本门宗法的事,哪里来的打压他们的道理?这也便算了,我还记得,最后推翻我的,有不少弟子就是他们中的佼佼者……” 秦暝老爷子苦笑着摇摇头:“老夫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老夫最信任的几大弟子,竟不知何时也成了他们天宗的一员,更甚之是深入到了他们妄议‘筋改之策’的弟子中的一员,而后联合起不少弟子,将老夫这个灵宗宗主,落入到了这番田地。”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唯有莫然,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细思极恐。他忽而凉凉地问了一句:“师父,您确定当年推翻您的那些灵宗的师兄师姐们,他们都陆续加入了天宗阵营,并且还参与了‘筋改’吗?” 秦暝愣了一下,而后点头:“然儿,你这是何意?” 莫然冷声道:“若是他们是为了倡导筋改之策,才将师父您推下台的呢!” “不可胡言乱语!”秦暝冷声训斥道。 莫然发热的头冷静了下来,身边也有江帜在旁笑着道:“你这般说就显得有几分牵强了,比起当时还显得势小。几乎没什么重量的‘筋改之策’,天灵二宗的正位之争,怕是还是来得更为妥帖些。” 这般说了,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莫然也才反应过来,约莫是自己牵强附会了,可是心里头的想法,却怎么也消不了了。 众人又谈论起筋改一事来,末了,江帜又道了一句:“今人为求使得说法正规些、冠冕堂皇些,总要是说些某某事、某某令是自古有之的,仿佛不多将这些事、这些令又或是某个习俗往前推个千八百年,便没有那么正规了。想来,饶是天灵宗约莫一万多年前才开始研究这筋改之策,但后人多加个万百千年,也不怎么样,反倒是能平添了几分历史悠久,就更多了几分可信度一般。虽说不大准确,但荀晏用此法,倒还是可以理解的。” 这般说了,众人方才罢了。 第94章 顾明田 第九十四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2 因了明田说的神来岛秘境在前, 不少人在这次宗门大比可谓是牟足了劲、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前几凑的。莫然对此虽有几分心动, 但也不敌他对抓住了散修联盟的盟主程浩的把柄来得更为心动。 程浩身边固然有不少别门别派的钉子,但他为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会见那神秘莫测的白玉面具主人更是隐蔽中的隐蔽,这才叫这个秘密知晓的人非常少。但是莫然不属于广大的吃瓜群众一伙人, 他早有谋算, 更有种种方法可在一个元婴元君身上隐蔽的洒下追踪的粉末而不引人察觉。 莫然这日假装路过的从程浩暂时居住的宅院外头走的时候,恰巧就发现阿白有些激动地小声叫了两下。 莫然隐匿了身形骑在阿白身上, 悄无声息地跟着程浩来到沧澜城外一个隐蔽的小树林中。程浩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莫然见他站在林中身形不动,虽有几分意外, 却还是纹丝不动地跟着等。 好在,莫然的等待没有白费, 他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袍、戴着白玉面具的人出来了。 传言中程浩的主人! 莫然心神一凛,愈发不敢擅自妄动, 心下却是一番感慨。真是想不到在,这人果真是与他二三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白衣面具人。 哪怕是戴着一方白玉面具, 深处斑驳的树下,他身上那抹九天仙人才有的超凡脱俗之感却叫人难以忘怀, 这是一个比荀晏还要风光霁月的人。隐隐地,莫然拿他和顾明田比。 要是这白玉面具的人当真是天灵宗的对头,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莫然、秦暝和凤弦是荀晏的对头,但三人都是天灵宗灵宗弟子, 便是再恼怒甚至厌恶荀晏,也总归还是承认他是本门中人的,大家多多少少也还是个同门,但要是换了别门别派的来欺负天灵宗、毁坏天灵宗的名声,他们却又是不干了。甚至一个讨厌的想法根深蒂固后,哪怕这人站在他们一方反对荀晏,也会总觉得他包藏祸心。 总的来说,就是一件事,我们天灵宗自家宗门的事情、自家宗门不听话的弟子,我们自己来教训就是了,但是你们外人是万万不能插手的! 这也是近十多年来,九汤城逐渐和无华派越走越远的原因之一——单凭莫然那不能为外人道的对顾明田的杀母之仇,是不会成为两大势力越走越远的主因的。 莫然看着程浩恭敬地对面具人行礼,唤他主人。 两人开始说话。 面具人的声音清冷,有些漫不经心,无端地给莫然一股熟悉感,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主人,有人发现我们暗中试验筋改之策的事情了,还送来了密信告知,说、说让我们立即停止这种行为,不然就会向无华派的非虚尊者告发此事!”程浩道。 莫然在底下撇撇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样混不吝的做法,定然又是凤弦搞出来的。不过也好,虽然他做事有些不正经,但是今天也算是误打误撞地让程浩警戒起来,甚至在眼下这个当口跑来见面具人一面,询问做法。 凤弦也还算不错。罕见的,莫然在心底为凤弦赞了一句。 “无妨。”面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笃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的检举,还向顾明田检举,呵呵,他能奈我何?” 好不霸气! 程浩听得是热血沸腾。 莫然听得是气血上涌,什么叫乌合之众? 他这是在明晃晃地说凤弦吧! 面具人吩咐道:“此事,要不了多久即可公之于众,但眼下,证据不足,尚且不能扳倒天灵宗,便先不急,你只需按部就班来即可。” “诺。”程浩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面具人,又小心翼翼地问:“此次神来岛秘境,我们盟约下的弟子,是否要全力以赴争取入境名额?” “自然是要的。”面具人笑道,声音清亮,显得有几分温润和气,消减了不少浑身上下的冷酷漠然感。他又道:“你今日前来,我且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主人请吩咐。” “杀了芙蓉门的洪依、无妄山庄的岑连、紫霜派的郑娉。”面具人的声音徐徐,像是山间清凌凌的泉,却又显得有几分冷酷肃杀,叫人不寒而栗。 三个元婴修士的性命,还是三个身处高位的元婴修士,就这么明明白白地被决定了下来。 莫然浑身一凛,着实没想到散修联盟私底下还干这种杀人的勾当。这样看来,倒是没什么可合作的必要性了。 “务必做的干净漂亮,莫要让其他人发现。”面具人的吩咐似乎还在耳畔飘荡,忽而一道凛冽的风声传来,一阵惊呼。 一阵响动,林间停留的鸟儿四散开来。 莫然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忙要逃命,秦暝老爷子的声音却在他耳畔响起:【别动!】 莫然听从,未曾动。 秦暝老爷子继续快语道:【方才那一下子,并不是朝着你来的,应当是有第二个偷听者。】 另一个偷听者? 莫然来了几分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那方望去。 一个白衣翩跹的女修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前,面具人那一手出的突然,她暴露的更为突然,着实惊到了还站在原地不动的程浩。他看着来人,惊呼一声:“薄瑾元君?!” 莫然和他一样面露不解。 但随即,莫然发现了薄瑾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具人,脸色苍白,目光恍然,神色恍惚,双眸复杂,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竟像是一副失了魂夺了志的模样。 “你先下去,这里有我来处理。”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冷意。 程浩不瞎,看的出来自己的主人和大名鼎鼎的薄瑾元君有几分相识,但更多的八卦他却是不敢再听了。听了八卦也要命在不是。他顺从地快速离开了,离开之后,脑子里对自己主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场地一时静谧无比,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就连鸟叫虫鸣一时也无了。 莫然蹲在原地,半步不敢动,他看着神情明显不对劲的薄瑾,再看那身姿颀长玉立的白衣面具人,想起他给自己莫名的熟悉感,一种他极其不愿意去想的想法在心底萌发。 能让薄瑾这般失态的人,会是谁? 能让薄瑾跟踪着来野外的人,又会是谁? 若不是莫然曾在几十年前就知晓薄瑾对顾明田的一番心思,恐怕今日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这么快地确定下那白衣面具人的身份了—— 顾明田! 有那么一刹那,莫然想即刻冲出去,向那冷酷无比的、高高在上的人为他无辜枉死的母亲和自己讨一个公道。 但是此时此刻,莫然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失了劲,半分力气都使不起来,只能隐匿了身形眼睁睁地看着薄瑾和顾明田对峙。 “您在这儿做什么?”半晌,薄瑾终于反应过来,哑声问。她双眸已是憋泪憋得通红,唇和脸血色尽失,双目怔怔,平时的芙蓉面,已是憔悴枯损了许多。 “你看见了。” “……为、为什么?”薄瑾颤颤地问。 “……没有为什么。”明田冷酷的声音传来,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声音了。他揭开了面上的白玉面具,回身看薄瑾,神色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真真正正的顾明田了。 薄瑾希冀地看着他,眼神亮闪闪:“师父,只要您给个解释,徒儿都信您的。” “你都看见了。”明田又说了一遍方才的说辞。 他根本不屑解释。 这般想,薄瑾更加心伤了,她眼眶中一直悬而未决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就连不远处的莫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低声,带着抽泣的声音道:“师尊,以您的骄傲,您向来是不屑说谎的,现在,麻烦您——编个谎话骗骗徒儿吧。” 明田开始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刚说完,明田就觉得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 明田:……我看你的表情,仿佛不太信任我。 明田感受了一下不远处莫然的存在,想了想自己的计划,看了眼面前几乎快要崩溃的弟子,忽而笑了笑。 薄瑾怔楞住了。 明田道:“有些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所了解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就比如现在,瑾儿,你觉得师父是一个不择手段铲除异己之人吗?” 莫然在心头呐喊:不是你还能有谁?! 薄瑾终于崩溃了,她眼眶中的泪水决堤般的往下流淌,她道:“之前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心楼的荆帆元君之前曾在鱼临山脉一带给门派使绊子,结果没过多久无故走火入魔,以致闹市中伤人,最后被人一击毙命。丹霞派的聂玉涛元君,堂堂一个元婴修士竟然在外历练时遭到妖兽无故围攻,死无葬身之地!他之前对散修联盟之事指指点点,多次言语冒犯!” 往日里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此时都在薄瑾的脑海里回想了起来,她声泪齐下:“夺命宗的聂玉涛、洛书派的冷雨涵、双极派的巫雨臻……这些人的殒命,到底是不是与师父您有关?!” 明田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薄瑾又道:“师父,徒儿知道以您的骄傲,您是向来不屑说谎的。现在,求求您,徒儿求求您了,您告诉徒儿吧,这些事,到底与您有没有关系?” 明田顶着薄瑾殷切的目光,以及暗处莫然复杂的目光,终于是斩钉截铁地从喉咙里吐出来一个字:“是。” 薄瑾低头,冷笑一声,浑身灵力开始□□,这是走火入魔之像,明田忙制服了她,让她昏了过去。 抱起薄瑾,明田正要离开之际,突然冷冷地朝着草丛这边瞥了一眼,语气冰冷地道:“本座之事,岂是尔等能偷窥的。” 一股凛然的冰寒剑气朝着莫然袭来。 第95章 顾明田 第九十五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3 这是他第二次切身的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那股让人战栗的杀意。 同上一次一样,只需他一眼, 自己便是浑身僵硬不能动弹。这是幼时第一次被杀留下来的应激反应, 以致于到了如今金丹九层,他面对顾明田的随手一剑, 亦是像个凡人一样, 什么也不懂的拿肉身去抗。要不是凤弦闲暇时分给他的一缕无垢灵火,他怕是就被冻死在顾明田的剑下了。 他是真的想让自己死的。 第一次许是为了追求他的无情大道, 杀亲证道。这一次却只因一个漠不相关的人撞见了他不堪的一面, 便要杀人灭口了。 莫然醒来后,哈哈大笑,状若疯魔。 他见了凤弦和江帜、江摘月几人,笑道:“世人皆言非虚尊者如何德高望重, 我却多次看见了他无情无义、道貌岸然的一面, 这可真真是叫人觉得好笑!” “可笑!可笑至极!” “世人皆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目, 我却知晓!哈哈!” 江摘月见了他这般模样,心疼至极, 当着师父和父亲的面将莫然拥在怀中抚慰。 莫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不再哭闹, 坐在床上静静的。 江帜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何以这般大的反应?” 凤弦也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你回来的时候,浑身冰凉,身上没一点热气, 神情木讷,若不是我给你的无垢灵火尚还燃着,怕是早叫这剑气给冻死了吧。” “什么剑气?”江摘月问。 凤弦道:“这般凛冽寒意的剑气,能一击杀死一个元婴修士,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做到。” “非虚尊者?!”江帜全然摸不着这两人的哑谜,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江摘月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一想到莫然这般反常的反应,心下却又隐隐信了几分。 “是他,”莫然收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就是他。” “顾明田!” 秦暝老爷子闻言,兴致来了,不由得私下在戒指里头唱歌:【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咳咳……】自嗨地唱完一句,才发现没了舒雪君的戒指显得有几分空荡荡的,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又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拍胸口道了一句【还好没人看见】。 “他就是程浩和散修联盟的幕后人。” “是,人人都以为他德才兼备、秉公执法,千年来护卫中州人族,功在当世,无人可敌。” “众人皆敬他、尊他,以为他德高望重,却没想到私底下也是无情无义、自私冷漠至极,为了一己之私可大开杀戒甚至是豢养杀手、铲除异己之人!” “顾明田不过也是一道貌岸然之辈!衣冠楚楚、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他忿忿不平,仿佛要将这几十年来压在心底的愤懑一疏。 江摘月附和道:“倘若他当真是散修联盟的幕后主使,这又是为了什么?他已经是无华派的掌门人,当今世界无人能敌他的风采,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身份地位。” “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要利用散修联盟做的这些事情,是决不能让他的另一个身份暴露的!这些事,只会让他无华派掌门、非虚尊者这样的身份蒙上一层灰尘,叫世人所不齿。” 江摘月问莫然:“方才你说他是一个道貌岸然之人,表面上是人族正道魁首,私底下却豢养杀手、铲除异己,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此乃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莫然长叹道,将明田和薄瑾提及的几个势力的元婴元君的名号一一说了出来。 一旁有江帜元君惊呼、恍然大悟、痛心疾首以及慨不当初,为这件事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此事一出,几人对顾明田的看法暂且不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了,这样阴险狡诈的盟友,怕是不能成为盟友了。必要时刻,说不定还得防备着他。 对于莫然来说,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明田之于莫然,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刻在骨血和灵魂里的不屑和愤懑,他要让他身陨道消还不解气,要将他的所行所为公诸于世,要他为他所犯下的错赎罪,要他悔恨、求饶,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可惜,那么好的一个机会,莫然居然因为身体僵硬,到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拿留影石录下来,白白地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对付顾明田的把柄。 好在,虽然这次错失了,程浩和散修联盟还是会对顾明田提到的那些势力和元君们下手的,只要莫然能够守株待兔,不愁抓不到散修联盟的把柄。 可惜,一直等到宗门大比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莫然仍旧没有看出有任何散修联盟对芙蓉门、无妄山庄和紫霜派的行动,再往后面等,只怕就到了金丹和元婴修士的大比,介时,各宗门的守卫力度会比现在严格了不知多少倍。 程浩和散修联盟会放弃这么好的时机,选择在这些宗门势力防卫最严的时候动手?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自恃能力非凡,做了也便罢了,但诸多宗门戒律森严、百般防备其他势力下黑手,程浩不担心暴露己方的实力? 还是说,经过上次薄瑾和莫然的插手,他们想要偃旗息鼓一阵子了? 不管散修联盟和顾明田到底决定怎么做,他们要这三人的性命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来取。 怀着隐秘的心思,莫然故意接近了这三人。 莫然有一个名扬九州四海的“师兄”凤弦,自身也是少年天才,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炼丹师,在中州的天才盛名直追封锟和顾明田,所以他要接近这三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在沧澜城的这些日子,莫然没过多久就和这三人熟悉了起来,甚至还能和无妄山庄的岑连称兄道弟起来了。有了这层朋友关系,莫然再和他们几人偶尔相遇,或坐而论道、商议丹阵符器,又或喝酒切磋,倒是能每隔几日就碰个头,对双方身边的人也就熟了起来。 将近半年的时间,莫然一直在沧澜城注意着这个事情。只是让他想不通透的是,周围一切平静,仿佛那天他见到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一个梦幻破影。 不,其实准确的来说,还有一个人的空缺,让莫然确定这是真的。 别说顾明田有什么动静了,程浩和散修联盟的人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出半点幺蛾子,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还谦虚谨慎的过分。 从表面上来看,散修联盟是一个新出的势力,却没有一个元婴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坐镇,别的势利眼馋还是很正常的,他们为了生存少不得得低调做人做事。 想来,如今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罢了。 自从那天起,薄瑾就从未出现在人前,根据无华派的人来说,是因为她要闭关钻研术法,好在接下来的宗门大比中大放异彩。 但莫然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表面客套话语,他有一万个理由怀疑,薄瑾是被囚禁了! 顾明田这人,能杀妻杀子,狼心狗肺比起灭人全族的魔修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魔修的狠是对着外人,顾明田却是能对着自己的妻儿下手! 在莫然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顾明田不敢做的。现在不过是囚禁一个徒弟,以顾明田的身份地位和对徒儿的影响力,有谁会觉得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阴谋? 众人只怕还会觉得顾明田真是一介良师益友,教导徒弟尽心尽力吧! 每每想起顾明田的真面目,莫然就觉得浑身发冷、夜不能寐,偏偏这人还位高权重,对外的表象是人人膜拜的大英雄。在这种情况下,换了一般人,怕是要滋生心魔,道心不稳了,但是莫然不是一般人,对顾明田的仇恨就是他这几十年来变强的信念,所以他反而,越变越强了。 报仇和揭露顾明田真面目的想法一直刺激着莫然,让他刚刚稳定下来的金丹九层又向上升了一阶,距离金丹大圆满不过一步之遥,而他的刀法也在日夜不辍的训练中,越发有了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势,凛然不可犯,就连一些成名已久的刀修都不敢硬接他的招式。 金丹期的修士大比中,莫然声名鹊起,成为不少人押的宝。 一个不到百岁的金丹十层修士,比之昔年的顾明田更胜一筹,莫然的天才之名在沧澜城扬帆起航,在金丹大比中夺魁后更是名扬九州四海。 莫然一时间变得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大宗门大世家的人邀请他去参加论道会或是收徒大典、寿宴、喜宴,甚至还有不少人看他身边没个知冷热的,动了歪心思,把家族里的女孩儿送来让他挑。莫然被这些人整的头都大了,又还要安慰吃醋的江摘月和一直想要伺机跑出来捣乱的云姬,忙得不可开交。 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莫然纵然对芙蓉门的洪依、无妄山庄的岑连、紫霜派的郑娉这三位元婴元君有万般的心思和注意力,也难免疏忽一二。 就在他疏忽一二的时候,但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芙蓉们的洪依,在擂台上和紫霜派的吕炳比试时,因吕炳违禁使用了魔修功法,洪依被当场打死,连元婴都被人捏爆了,而吕炳,因为违禁使用魔修功法,当场堕魔,神志不清想要大开杀戒时,被旁边观战的几个元婴修士联手打死。 短短几息的时间,吕炳的元婴已是彻底堕魔,这下人们想要从中搜差点具体的消息也做不到了,只能为了避免他夺舍,直接当朝将吕炳的元婴打的魂飞魄散。 一连死了两个元婴修士,还是大宗门的顶层,中州人族修士的中流砥柱,两人都成名已久、徒子徒孙众多、势力庞大,此事一出,可谓是轰动全中州。 不过小半日的时间,擂台上的景况已是被传的满城皆知。 第96章 顾明田 第九十六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4 莫然对此大为诧异, 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他当时就在现场,还是他第一个发现洪依的对手吕炳的不对劲的。 修士弃仙成魔, 或者说堕魔,并非只需一个念头即可走火入魔的, 那叫道心不稳, 会灵气四散、境界跌落, 严重的甚至会一蹶不振,但是不会让一个正道修士堕仙成魔。 修仙者变成修魔者,体内灵气会变为浊气,最快的一种堕仙成魔的方法, 就是修炼魔功,体内的浊气, 或者说魔气是慢慢聚拢的。但是也有例外, 那就是吃了品阶不低的魔丸, 导致体内清浊二气混乱不堪, 迷乱修士的神识大脑, 让他心性大变, 成为一个只知弑杀的怪物。 吕炳在现场的表现被许多人看的清清楚楚,他是对敌时力有不逮,无意中使出魔功,导致体内清浊二气混淆,浊气冲脑、神志迷乱, 以致于酿成大祸。 确切的说,就是吕炳的情况不是被人下了魔丸,而是他自己本来就修炼了魔功,只不过今天正好暴露了而已。 莫然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信的。 他先前得知了顾明田和程浩的计谋,一直以来都在预防着这些事情的发生,甚至还明里暗里地通过无妄山庄的岑连又或是这些人身边的亲朋、弟子给他们传递消息。 但是不管用。 现在这种事还是发生了,死的是芙蓉门的洪依,凶手还正巧是紫霜派的吕炳——紫霜派郑娉元君的道侣。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死者是三人之一,凶手是三人之一的道侣堕魔,吕炳一旦堕魔,他的道侣郑娉元君是最容易被外人以及紫霜派内部的人怀疑的一个。毕竟道侣可谓是诸多关系当中最为亲密的一个。 莫然自然而然会想,这是不是程浩的一石二鸟之计。 事关芙蓉门和紫霜派两大一流宗门,其中牵涉的利益纠纷太多,往日几千年来几位元君的爱恨情仇、风花雪月也成为了这段时间里坊间很是流传了一阵子的绯闻八卦。可以说这里头是感情纠葛和利益纠葛如同一团乱麻,情况太过复杂,让人怎么理也理不清。 洪依和吕炳都是成名千年的老牌元婴,座下徒子徒孙不少,牵扯到的利益纠葛也太复杂,宗门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弃的,自然有人开始调查,开始扯皮。 莫然也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他是现场第一个发现端倪和不对劲的,他本人又隶属于第三方势力九汤城,再加上莫然这段时间才名远扬,众人也都默许他站出来调查了。 这样比较公允,而且莫然还能得到不少一手情报。 擂台上是最好做手脚的,所以莫然一直紧盯着这三位元君的每一场比试,甚至还让江帜、江摘月一起来盯着。 元婴境界的比试,非金丹及以上修为的人不可观战,但是现场动手的可能性太小了。擂台上有阵法护着,除了擂台上的人,擂台下的又有谁能动一个化神修士全力一击才能动弹一下的阵法? 一个一流宗门总共才有不超过五名元婴,每个元君都是宗门的宝贝,衣食住行甚至是身边伺候的弟子、奴仆的底细都被宗门的人查的清清楚楚。元君们进口或是贴身的东西更是百般检查,就算身边人没有看出来,这些元婴修士自己也是一个身经百战、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会在这种时候对自己身边的东西掉以轻心? 在这种情况下,要真是“魔从口入”,紫霜派的吕炳元君怎么可能中标?还是说,散修联盟的手段已经到了如此利害的地步,居然可以不动声色地给一个元婴修士下药,而且还没有人看出来? 莫然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求凶调查,但是得来的结果干净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江摘月有不同的意见:“有没有可能,吕炳元君私下修炼魔功是真,他擂台上突然堕魔也是真,这件事纯粹就是一个巧合?只不过,散修联盟的人发现了吕炳元君私下修炼魔功,并且设法,在那天引动了吕炳元君堕魔。” “不无这种可能。”莫然凝神细思:“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如何能确保,当日和吕炳比试的对手恰巧是洪依?又如何能让隐藏了将近千年也没有被人发现真面目的吕炳,为这一次例常的宗门比试而孤注一掷?” 江帜细思极恐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就连这次组织宗门大比的势力也有散修联盟的人呢?这样他们就可以暗中筹谋,暗箱操作,将吕炳和洪依的签子置成对手,然后在二人从各自歇脚的地方到擂台上的这段时间,用了某种手段,让吕炳能狂性大发、以致堕魔呢?” 江摘月悚然一惊:“宗门大比是在沧澜城举行的,而沧澜城,是无华派的地盘!” 近几千年,宗门大比确实在无华派地盘上举行的最多,因为无华派是正道魁首,众人公认的第一门派,这次也不例外。而莫然指证的幕后凶手,就是无华派的掌门顾明田。 在自己的地盘上为散修联盟大开后门,对于顾明田来说,这简直不要太简单。 莫然长叹了一口气:“我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说。纵然一个元婴修士不重口腹之欲,但在沧澜城这么久,所食所用之物,怎么可能这么少,而且这么……干净?” “据我所知,紫霜派的这位吕炳元君,起底并不干净,几百年前还因与人结怨,而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是紫霜派的掌门人出来做说客,才有了后来的息事宁人。一个元婴修士,将近两千年的寿命,这千年来为求生、牟利,以及别的纷争,如何能不与人结怨?” “在这种宗门大比戒丹药的时机,往年就有不少修士被人翻出使用禁药,为何今年这几位,却是这般干净?” 种种迹象,细思极恐,不能不让人想的后背发凉。而随着他们查到的证据越发怪诞、稀奇古怪起来,这背后的真相,就越发的像是深潭的水,触碰不得了。 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因为莫然、以及两方势力并没有查出任何有人动手的迹象,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元婴修士的最后两场比试,宗门大比已经正式结束了。 接踵而来的,是各大宗门和世家对于后五十年的资源分配的问题。以及,明田说过的神来岛秘境一事。 神来岛秘境是个新出的、很特殊的秘境,只要在化神期以下的修为即可进入,并且不同的修为进入后所落的范围也不一样。就是说,金丹有金丹的地盘,元婴有元婴的地盘,一般情况下,双方是碰不了面的,而且也不能跨修为去另一个地盘。 这样的秘境,最为神秘稀缺,却也能非常好的保护地阶修士的性命和利益。 宗门大比一结束,除了各大势力的高层,众人的心神就都聚集在神来岛秘境上了,就连洪依、郑娉和吕炳三人的爱恨情仇也少了许多话题。 莫然这几天在外搜查证据,和无妄山庄的岑连谈天说地,甚至和紫霜派的郑娉都见了几次面说了几次话,隐晦地提及了有人想要她的性命结果发现郑娉完全没有留意——结合这段时间她的经历来看,或许莫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么提醒她的人了。 等到他接到弟子送来的神来岛秘境的入境令牌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周围的人都跑去关注神来岛秘境了。而此时距离神来岛秘境的开启已是不到半个月。 芙蓉门的洪依已经死了,无妄山庄的岑连这半年来和莫然成了表面上的“狐朋狗友”,而紫霜派的郑娉正因为道侣堕魔一事被宗门调查,为保清闲,只能借口闭关,回了紫霜派,连这次的秘境都不去了。 郑娉的离去不知道让多少人连声唏嘘、惋惜,莫然是惋惜她孤身回了紫霜派,只怕是刚好中了程浩的调虎离山之计,远离了诸多元婴道友,让散修联盟的人更好下手。但这事也不归他插手,他无凭无据的,说的多了反而惹得一身骚,只能从旁劝诫,至于对方听不听、行动不行动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好在这次,无妄山庄的岑连也会进神来岛秘境。 虽说散修联盟也有人进了神来岛秘境,但是岑连毕竟和莫然的关系更为亲近些,对他“危言耸听”的一番话也做了些防备,进去之后也可以和莫然联系,到时候程浩再下手,就可以当机立断地抓住对方的把柄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以身涉险,又如何能抓到散修联盟和程浩的把柄,从而揭露顾明田的真面目? 再者,对于莫然来说,拿一个“朋友”的性命去换取一个机会,虽然这样乍听有点残忍,但是不管如何,莫然都会去这么做的。 而且,就算这次岑连不去神来岛秘境了,他选择和郑娉一样回山庄闭关避难,难道就能逃过散修联盟的人的杀手吗? 对于顾明田来说,只要是他想做成的事情,这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是不能办到的吧。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莫然就存了许多留影石、录音石,甚至还让也要进去的江帜携带了不少。 至于凤弦,莫然基本上已经不指望这位浪荡的公子爷了,他还是和荀晏打打杀杀到他们出秘境吧。 进了神来岛秘境后,莫然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得机缘、凝婴。 第97章 顾明田 第九十七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5 神来岛秘境是一个新出的秘境, 秘境持续时间为三年。 对于一个囊括了元婴、金丹修士的秘境来说,这样的时间不算多, 甚至还可以说有点赶。 毕竟到了这个境界, 寿命达到千年,得到一个天材地宝所花费的时间,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十年是很正常的事情。 莫然和江摘月在金丹期修为的秘境中游走, 他收获颇多, 感悟颇深,是历经千辛万苦得到天材地宝加强自身,也是出生入死、浴血搏杀。 一年后,莫然凝婴, 成为第一个在秘境中凝婴的修士。他的凝婴雷劫, 即便被神来岛秘境挡去了大半,秘境之内的雷劫仍然比之一般的凝婴雷劫来的更凶猛些。 煌煌天威之盛,让人不敢直视, 闻之色变。 这一年来, 莫然凭借着自己金丹无敌的修为, 将金丹期秘境搅弄得天翻地覆, 又四处搜寻散修联盟的修士,想尽办法从中得到一些有利于他们的消息。幸而,散修联盟金丹期的弟子虽精英不少,但正因为人多, 以致于联盟内弟子品行斑驳,不乏为了利益或是其他方面的事情而背信弃义者。 莫然从这些弟子身上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和证据,而这些证据,全都指向程浩。 程浩私底下用低阶修士的性命来做试验,试验天灵宗提出的几条筋改之策和四技之策。程浩私底下也训练死士,利用各种为人所不齿的方法,暗杀九州四海一些宗门和世家的高层,这些高层以元婴和金丹居多。就连一些初出茅庐,略有天才之名的筑基修士,只因公开支持天灵宗,竟也被程浩和散修联盟所杀害。 散修联盟势力庞大,底下低阶弟子众多,元婴也有六位,这六位的手段更是老练毒辣,让人胆寒不已。 事到如今,哪怕已经有散修联盟的弟子承认,一些成名已久的元婴元君和金丹真人的离奇陨落是他们所致,但偏偏洪依和吕炳的情况却仍旧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半句,再问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程浩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比之却月宫的一干魔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浩罪行累累,但他幕后之人,顾明田,更让人胆寒。因为这么多证据指明的几乎只有程浩,能证明程浩背后站着的是顾明田的,这世上只怕是只有程浩、顾明田他们。 或许还有薄瑾和莫然。 但偏偏薄瑾闭关,又或许是被囚禁,仅剩下莫然一人,证据不足,如何能扳倒素有威名的顾明田? 无论能不能扳倒顾明田,当莫然带着这些证据在元婴秘境里找到“气运不顺”、身受重伤的岑连时,岑连不得不信了莫然的说法,而且江帜元君对此也是赞成莫然的。 岑连暗想,真的有人要取他的性命,而且这个组织还是散修联盟的人。这么说来,这一年多来他在神来岛秘境多次遭遇莫名其妙的困境、甚至有两次险些命丧他人之手,偏偏却一无所获,这么看来,只怕还当真有人已经盯上他了! 岑连信了莫然所言,连同江帜一起,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三人在元婴秘境中设了一个局。 对于他们来说,比起神来岛那让人眼馋的天材地宝和还未曾被修士们探寻过的秘境,揭露程浩和散修联盟的阴谋,来得更重要些。 果真,程浩中招了。他这几年来一直在伺机完成顾明田的命令。在他看来,已是让岑连多活了一年多,就已经算是便宜岑连了。而且在外面不好动手,而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里,当然是最好的动手时机,程浩是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明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所以,程浩就被逮住了。 还是人赃并获——呃,换句话说,是人和凶器并获。 甚至,岑连还用激将法说出了洪依和吕炳的真实死因,迫使程浩神情激动下道了一句“你不如一起下去陪他们”,坐实了之前的事情也是他们做的猜测。 出了神来岛秘境,莫然恨不能将此事广而告之,最好将留影石里头那些程浩的所作所为散播的满大街都是,让全中州乃至全九州四海的修士都知晓散修联盟的真实面目。 但江帜和岑连拉住了他。没错,现在程浩和散修联盟是人赃并获,他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但是,出去后呢? 依着莫然所言,程浩和散修联盟背后站着的人,是顾明田。 顾明田是谁? 他的身份地位如此崇高,便是沧澜城的三岁小儿也知晓这中州是顾明田和无华派的地盘儿。 现在他们几人就在中州,在无华派的地盘上,他们贸然行动,最后的舆论倒向谁,还真说不定。 而且,谁知道散修联盟幕后的人是顾明田,还是整个无华派呢? 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莫然纵然情绪高昂、满心不服,也还是知道现在不是扳倒顾明田最好的契机。 区区一个程浩和散修联盟,甚至程浩知道顾明田的身份还是从莫然那里知道的,也就是说顾明田和程浩的联系只是单方面的,这样一个巧妙的地方,以顾明田的身份地位,说他们是污蔑,还有谁会信莫然他们? 再者,一旦这么做了,顾明田就有了预防,短时间内,甚至是从今往后,可能都不会再露出马脚,到那时,莫然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揭露顾明田的真面目? 所有的证据指明的都是程浩和散修联盟,就算世人确信程浩背后有幕后人,但是谁又相信这个幕后之人是顾明田呢? 莫然满心不甘也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莫然还只是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虽比不得成名已久的那些老牌元婴,但一个不满百岁的元婴元君,取代顾明田成为人族第一修行天才的修士,这些名号所带来的影响,远非他金丹时可比。 他自身的威势、权望,一时直追他的两位“同门师兄”荀晏和凤弦。 有不少人拿他和顾明田作对比,说二人一刀一剑,又都是面容俊朗超凡脱俗之人,可谓是人族之光巴拉巴拉。 莫然的名字在酒楼饭馆、茶楼街边被人们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更多的时候,是被放在和顾明田一起提及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 人族第一天才。 第二个顾明田。 化神之后,此界最有望飞升的修士的名号,只怕也要从顾明田变成莫然。 甚至还有人提及,莫然像极了顾明田。 听到最后一个形容的时候,莫然正在茶楼,带着江摘月还有云姬品茗。他听罢,脸色顿时一黑,手中的茶杯更是被扔出了窗口,直直地砸在谈论人的桌上。 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开来,化为一地粉尘,楼下大堂的一干低阶修士,一阵骚乱过后,顿时人人自危起来。 江摘月柔声劝道:“他们不过是随口说两句,怎的就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江妹妹,你可不知道,顾明田对莫然的影响,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单的。”云姬捂嘴笑,伸手抚了抚莫然的后背。 莫然闭眼平心静气了一会儿,睁开眼,见担忧自己的江摘月和云姬,心下一软,柔了声音道了几句歉,却又实在不想看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你来我往,只觉得头疼,只能借口说要出去游历散心,并且是一个人。 江摘月和云姬见他面色确实不好,只能应了。 莫然也不回城主府拿什么包裹,两手空空——有戒指和乾坤袋——带着阿白,直接离开了九汤城。 他心里确实很乱,哪怕是凭着胸腔的一股滔天恨意凝婴,也是凝婴太早,他的阅历也不如其他元婴,这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求道之心。 也许,是真该按着师父秦暝老爷子说的,自己一人去外面放放风,这样也好。 秦暝老爷子说风凉话道:【我的意思总是会被你这个做徒弟的曲解了,我是让你去磨砺心性、稳固修为,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去做这个的吗?】 【我看你是消受不了两位美人恩,也应付不来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嫌头疼,要出去避避,安静安静吧。】秦暝老爷子毫不客气地揭穿莫然的假面。 莫然脸色一黑:【师父,您老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嘛!】 秦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那还用说!想当年……】 秦暝老爷子又开始追忆往昔了。 莫然只觉得痛苦,躲过了江摘月和云姬的明争暗斗,却躲不过随身师父的魔音。 莫然在外流浪了。不,不能这么说,他炼气和筑基的时候才叫在外流浪,现在他修为已是元婴,身份、地位都颇为不凡,身边还有一个堪比元婴修士的七阶灵兽阿白,这叫在外体验生活,或者说,是元婴元君的游历、淬炼道心。 只有贫穷和修为低的修士,才真的叫流浪。 这一“流浪”,就是整整一年,随后莫然接到了无妄山庄的岑连的传音,他拐道去无妄山庄。这次,为的是程浩和散修联盟的事情。 一年的时间,莫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对于江摘月和云姬的关系,对于顾明田真正的态度,他道心何向,甚至他还有闲情去搜寻一直杳无踪影的偶阴玉珏,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无妄山庄地处中州之南,毗邻南境,在中州南域这一块儿影响深远,同时也是中州正道面对魔修的一道最为重要的壁垒。 岑连元君就是无妄山庄的庄主,掌管着山庄内一切大小事宜。 可想而知,顾明田打着要让岑连死的心思,这对知晓内情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无妄山庄之于中州人族,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因为顾明田的关系,与无华派的关系亲密的很。顾明田要这么做,简直就是折断了正道修士和无华派的左膀右臂,这让人不能不猜测,他是不是与却月宫的伊彰尊者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30 21:36:52~2020-04-01 15: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夏月 30瓶;不死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顾明田 第九十八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6 莫然在去无妄山庄的路上碰上了伊彰尊者。 曾为了斩虚刀而和莫然有过节的伊彰,再次见到莫然,甚至可以说就是在自家门口碰到了送上门来的莫然, 他的心情可以说是快意的很。 上次抢夺斩虚刀是在中州腹地、正道修士的地盘,但是现在可是在南境,与无华派相距甚远、与却月宫相距甚近,而且上次还因为桑楷尊者就在附近所以伊彰不得不速战速决,但是这次么——伊彰尊者发誓, 他还是还能放跑莫然, 他就不做这魔修一人了! 伊彰为抢夺斩虚刀,好配合他那练了半吊子的刀法, 可谓是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一点也不讲究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斩虚刀,他势在必得。 莫然应付的有些吃力。不过好在, 他和阿白都是元婴修为, 手上还握有法宝斩虚刀, 虽然仍旧是处于下风,但比起几十年前的那一次,却是好的太多了。而且,莫然一直记得, 伊彰是顾明田的手下败将,九州四海公认的顾明田之下的第一人,他若能和伊彰多对上几个回合,距离顾明田就越近。 但是让莫然有些失望的是, 几十年前他对上伊彰犹如以卵击石,现在也虽然能多拼上几十上百个来回,却仍旧被压的死死的。 化神大圆满的伊彰,果然非同小可,以他区区元婴初期的修为,就算拿上斩虚刀,也是输的一塌糊地。 “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小子进步的还挺快,这都凝婴了。”伊彰尊者红发飘扬,站在风中一脸感慨。 莫然呕出一口血,手握斩虚刀单膝跪地。他身旁是被打趴下的阿白,四肢着地、一双虎眼睛盯着伊彰,脖颈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伊彰尊者凑近,有些迷恋地看着莫然手中染血的斩虚刀:“可惜,你就算再多修炼一千年,也还是远远不如本座的。这柄法宝级别的刀放在你手中,简直就是浪费了。你修为不济,拿着法宝也不能使出全力,还不如把它交予本座,这才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你想的挺美。”莫然哂笑,擦了擦嘴边的血,脑海里却告知秦暝老爷子,让他不要插手。 面对这种败局,秦暝老爷子不插手,阿白又重伤在身,莫然也是肺腑俱裂、口吐鲜血, “当真是铁骨铮铮啊。”伊彰尊者啧啧了两声,满脸嫌弃,抢过了斩虚刀,细看。 莫然冷笑道:“像你这样不懂得刀法的人,是不配做斩虚刀的主人的。就算你杀了我,也得不到斩虚刀的承认。” 法宝有灵性,莫然这么说也算有理可循,但落在伊彰的耳朵里就显得不是那么美妙动听了。 伊彰面上略有怒色,正要举掌拍下,突觉背后一凉,一柄闪烁着寒芒的长剑从天而降,直直地停在了他的掌心和莫然中间。 冰魄剑一出,便是没有人声,伊彰和莫然还是第一时间就知晓来人是谁了。 先出声的反而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少年人,他清亮的嗓音从后头传来,带着些兴致勃勃:“哟,可巧,今天就碰上了大名鼎鼎的伊彰尊者在这里行凶作恶了。” 一个金丹大圆满境界的、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人模样的修士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伊彰尊者身后的人,顿时脸色就耷拉了下来,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了,他道:“我道是谁,在这穷乡僻壤之处被伊彰尊者拦截,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人族第一天才莫然元君啊。” 这人,莫然即便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也知道他是谁。 顾明田的第三个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封锟。 曾经许多好事之人将莫然和封锟并列而称,说二人是中州最为杰出的两个金丹。 彼时,莫然心情还是很复杂的。他知道顾明田为人性子冷清,但封锟据传是最受他宠爱的一个弟子。他悉心教导、事事为封锟考量,所以封锟的待遇可以说是羡煞旁人。 这样的年少成名、年轻气盛和受尽天下第一人的教导、疼宠的人生,明明他比封锟,比所有人都更有资格,但是偏偏,那人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甚至还残忍的夺走了他的性命。这样的境遇,便是圣人也难以做到对眼前人的心无芥蒂,更何况是莫然。 如今看来,却未免有几分唏嘘了。不过短短十数载的时间,曾经金丹称雄的二人,莫然已是远远地甩开封锟一大截。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就显得有几分滑稽了。 莫然是个炼气小卒的时候,封锟正是少年意气之时,是中州最年轻盛名的金丹真人,身边不知道围绕了多少追捧之人,几乎与他同等修为的薄瑾便是莫然要仰头观望的人。莫然结丹之时,封锟还是金丹期,但他金丹第一天才的名号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莫然头上。到了现在,莫然已是成了元婴初期,封锟还在金丹大圆满徘徊。 这样惨烈的对比,固然是因为封锟体内有蛊毒以致他的修为到了瓶颈难以寸进,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何曾不是证明了莫然远远超越常人的修行速度? 不足百岁的元婴元君,比之顾明田更甚,甚至有不少人怀疑,莫然是天生道体,又或是上界仙人转世而生的了。 “封锟。”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一袭白袍的身影从天而降,他缓缓招手,停滞在伊彰和莫然中间的冰魄剑绕到他身旁立定。 莹莹白光闪烁,一股冰寒之气萦绕在周边,让在场几人都不禁浑身一抖。 伊彰顿时来了兴致。他修养数百年,伤势已是好的差不多了,现下又新拿到了一柄法宝级别的斩虚刀,碰上明田,自然是战意满满。 伊彰兴奋道:“顾明田,你来得正好,本座且拿你来血祭这柄刚到手的法宝!” 明田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地上吐血的莫然,察觉到他身形一僵、微低了头,又将目光挪向了伊彰手中的斩虚刀上。他是半点目光也不给伊彰的,这让伊彰万分愤懑,战意更浓烈了。 明田道:“这柄刀不是你的,你可发挥不了全力。况且,方才那位元婴道友说的也有理,法宝重灵性,你既无刀道天赋,也无刀意、刀境、刀魂,如何能驾驭得了一柄有灵性的刀?” “伊彰,你若与我动手,是在自取其辱。” 一番话,不仅令伊彰火冒三丈,就连莫然也有了几分怒意。 什么叫一个“元婴道友”?他莫然好歹也是有几分名气的,不少人将他看做下一个顾明田,再者,方才封锟明明叫出了他的名姓,顾明田却还是用元婴道友来称呼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不在意和蔑视! 唯一觉得受用的,恐怕是封锟了。 伊彰怒不可遏,和明田动起手来。 封锟和莫然在一旁看着。到底是正道修士,九汤城和无华派也有几分来往,便是封锟心里再不愿,也只能护卫着些重伤的莫然,丢给他一瓶高阶的疗伤丹药。但莫然并不吃,只是仰头看天上搏杀的二人,神情专注。 封锟觉得很舒了一口气:“怎么?没见过化神尊者之间的战斗吧?你放心好了,伊彰尊者三百多年前就是我师尊的手下败将,如今便也是!”语气中不乏自豪和骄傲,像极了对外人炫耀着英雄的父亲的孩子。 莫然心下一痛,冷哼一声,面上浮出一抹冷笑。 封锟没看见莫然的表情,他也看天上的明田,喃喃道:“莫然元君,你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师尊动手吧?如何?是不是英气逼人?要我说,一些好事之人传的甚么你比我师尊还要天才,都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我师尊乃是一介化神尊者,元君还未曾化神,就不要好高骛远,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他这是在警告莫然,他以为坊间的那些将莫然和明田相提并论的传闻,是莫然用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声名的手段。。 莫然哑然。 他何曾未见过顾明田出手?他和母亲莫浅浅便是死在他的剑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出手,那么快,那么快,快到他还没细看,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他如今六十三岁,他便记了整整一个甲子。若是算上那三百年,便是记了六个甲子。 要这么算年纪的话,三百六十三岁的元婴,莫然人族第一天才的名声怕就要物归原主了。 莫然换开了话题:“尊者师徒怎么会出现在南境?这里毗邻南州,距离中州腹地可谓是数十万里之遥。” 封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无事,不过、不过是为寻求我凝婴的契机,师尊带着我出来游历罢了。”带他来南境找寻解除蛊毒的方法,让他得以凝婴,这样也不算是说谎话。 当然,明田真正要来南境的缘由,就不可为人所知了。 明田和伊彰的战斗结束的很快,比伊彰和莫然的战斗结束的更快。莫然好歹还能仗着斩虚刀和伊彰拼个三百回合,伊彰在明田手下连三百回合也没赶上。第二百六十七剑的时候,明田一剑挑飞了伊彰手中握着的斩虚刀,横剑于伊彰喉间。 被挑飞的斩虚刀,很有灵性地又回到了莫然身边,刀身嗡嗡作响,青光闪烁,乖巧的模样让封锟赞叹不已,啧啧称奇,怪道不愧是法宝。 伊彰见战败,气急败坏之际,突然道了一句:“顾明田,你莫要嚣张!你以为你救了一个晚辈?你知道方才我拿着的那把刀叫什么名字吗?!” “斩虚刀!” “怒斩非虚之刀!” 伊彰尊者把仇恨值拉到莫然身上,他是丝毫也不介意把水搅得越浑浊越好的:“你救了他的性命,却不想,人家却是以杀了你为己任的!” 他声音洪亮,丝毫也不避讳,以致于下方的莫然和封锟也听得清清楚楚。 封锟即刻改变了对莫然的态度,跳开三步远,浑身戒备地看着莫然和阿白。 莫然面无表情,只缓缓地握住了斩虚刀,吞下一瓶疗伤丹药。他倒是平静的很,只一双耳朵和眼角,却仍旧是关注着明田的一举一动。 明田挑眉道:“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伊彰哈哈大笑:“那可是莫然!在中州天才之名更在你之上的莫然!难道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赶上你,杀了你?!” 第99章 顾明田 第九十九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7 顾明田的性子本就凉薄、冷清、话少,连带着明田的性子都冷淡了几分。便是面对这样挑衅的情况,他心里竟也还是平静如水。也许, 正是因为知道莫然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所以他才能这般心平气和。 毕竟莫然哪怕是个气运之子,他的一切也都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以,明田平静地又道了一句:“那又如何?” 伊彰怔楞了一下。 明田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我有敌人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修士更是一代换一代, 便是后人赶超了, 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道心不稳、修为不济。” 伊彰迟疑了下,竟是在为明田考量、想办法:“你大可在莫然这个绝世天才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 杀了他, 以除后患。这也是未雨绸缪,不是么?” “杀了一个莫然, 还会有下一个莫然出现。杀人又杀人, 敌手何其多?” 伊彰竟是无言以对, 只能忿忿道:“你真是个顽固不化的性子!你要是不知道他对你有杀心便罢了,如今知道了,何以不趁早下手?老子可不信你顾明田是个菩萨心肠!还在这里扯一堆七的八的,说甚么一个两个莫然的!有完没完了?!” 明田忽道:“你我本是对手, 何以这般为我着想?莫不是想我放你一条性命?” 伊彰怒道:“不识好人心!” “尊者若是好人,这世上只怕是再没几个坏人了!”地上的封锟喊叫道。 伊彰气得脸色发红,头发、衣服和肤色几乎和天边的红霞融为一体。 明田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伊彰呆住了。 底下的封锟也呆住了, 唯有莫然,忽而意识到什么,眼神眯起。 明田道:“伊彰尊者死了,却月宫无主,南州势必大乱。南州大乱,将会有怎样的后果,想必你比我清楚。” 伊彰深深地看了明田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甚至连斩虚刀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我们也走吧,去无妄山庄。”明田冷声对着地上的莫然和封锟道。 这一路上,明田一直保持着仙人范儿,风度翩翩、仙气四溢,半点灰尘也不沾,一句话也不说,好一派九天仙人的作派。 封锟对他这样的作派早已习惯,倒是莫然,这几十年来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明田,心下难免心绪不平。但他的仇恨和杀心早已叫伊彰尊者暴露出来了,便是再怎么装的无辜纯良,想来眼前两人都不会相信,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露自己的杀心和嘲讽之意。 这一路上,莫然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对明田的憎恨,但偏偏他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导致封锟对莫然的负面印象是越来越大,但碍于种种,他也不能先动手,只能在私底下恶狠狠地威胁莫然。 封锟先走怀情路线:“今日元君遇难,若非我师尊出手相救,只怕元君早已殒命伊彰尊者之掌。再者,那伊彰尊者劝我师尊杀了元君以除后患,我师尊也没有答应。可以说,我师尊对元君是有救命之恩在身的,还不止一条性命。元君若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就合该好好想想我师尊的为人品行,再想想自己的大仇究竟来自何方,免得出手错伤了救命恩人,导致心魔丛生,最终害人害己。” 末了,封锟又看了莫然一眼:“再者,我想,以元君的本事,只怕也伤不了我师尊分毫。” 莫然岂会对明田无意间或是有意为之的救命之恩而消磨掉往日的仇恨?换了别人也许就想通了,但是这放在莫然对顾明田的态度上,那就是个玩笑了。 在莫然看来,无论明田做出怎样的承诺和补救,都无法弥补他内心的伤痛。难道一句道歉就能让死者可以生吗?就算让莫浅浅如他一样死者复生,临死前的伤心欲绝又如何弥补? 这是个无解的话题,顾明田注定了这辈子都只能用性命来谢罪,他注定要身败名裂、肝肠寸断,而给他带来这样的后果的人,是他往日里不屑一顾轻飘飘杀死的亲子。 怀柔的路不好走,想着莫然也许吃硬不吃软,封锟就换了个法子。 封锟对明田可谓是尽心尽力,哪怕明知莫然伤不了明田分毫,看莫然这副深仇大恨的模样,他心里就觉得憋得慌:“莫然元君不要当真以为我师尊不对你动手就是怕了你了!” “方才是因为伊彰尊者在,又是他劝我师尊杀了你。我师尊是万不能叫魔修中人抓住把柄,这才没有对你下手!可你若当真以为我师尊心善,以致于软弱可欺,那就是你的错了!” 封锟喋喋不休,莫然却一言不发,气得封锟有火发不出。 明田虽然离两人有点远,看似面无表情的在盘腿休息,但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不知道远处两人的一举一动,遂点了名,让封锟去前方的谷底查探情况。 南境谷底有蛊虫,恰适合封锟的情况,他自是义不容辞。 明田和莫然站在谷边,看底下深沟,沟壑绵延不绝直至远处的天际,毒障弥漫,枯木陈林,毒草毒虫攀爬遍野。 莫然忽而问了一句:“敢问尊者,这几年怎么不见薄瑾元君出来行走?” 明田头也未回:“闭关。” “……那还真是可惜了。”莫然笑笑,笑意不达眼底,“晚辈也曾与薄瑾元君有过几面之缘,自然是对她的情况有些担忧,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尊者恕罪。” 莫然担忧薄瑾是真,毕竟曾真心相待,也想过做如果当日第一个碰到的是薄瑾而不是秦暝,做了她的徒弟会是个怎样的光景。但此时说来,更多的还是想要探探明田的底。 明田道:“无妨。” “那晚辈可就直言不讳了,不知薄瑾元君是当真在无华派闭关,还是叫有心人拘禁了——”他也知道此时说,只会打草惊蛇,可他看不惯明田这副万事不过云烟的模样,看不惯他的道貌岸然。他想撕破他脸上平静无波的面具,看看他心底,究竟有多黑。 明田突然转身看莫然,神情淡漠,眸光如刀剑,一时刺的莫然心一慌。 “何方宵小!何以这般藏头露尾!”明田冷喝一声。 莫然还以为明田是在说他,心下一顿,面上却露出讽刺的笑意来。他已是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了,至少面对明田的震怒时,也能不动声色地继续激怒他。 明田右臂微拂,一道冷光从袖间刺出,直直地,带着冷冽犹如万年未曾消融的冰雪的寒意,带着杀人刀剑的煞气,从莫然的脸颊旁,轻飘飘地滑了过去。 他耳边的碎发被斩断,落在肩头。 莫然身后一阵响动,一堆枯枝毒草被冻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头露出来,是岑连。他口吐鲜血,看样子伤的不轻,看明田的目光戒备万分。 明田收了手,平静地道:“原来是无妄山庄的庄主岑连元君,何以在自家地盘都这般鬼鬼祟祟,直叫本尊以为是却月宫的魔修来此查探情况,一时出手伤了庄主,还望庄主海涵。”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股隐隐的倨傲之色,直叫反应过来的莫然心下生怒,岑连更是火冒三丈,二人却是对视一眼,也不敢当面对峙或是撕破脸皮,只能认了下来,还赔笑对明田道歉。 一行人未等封锟从谷底出来,就直接去了无妄山庄。 明田对封锟的情况说的很清楚:“谷底虽说危险,却也是他的机缘。若能生还,凝婴是迟早的事,而且,以他的本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若真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有本尊在,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岑连赔笑,皮笑肉不笑:“尊者对膝下小徒,果真是爱护有加,羡煞旁人。” 明田突然来到无妄山庄,打了莫然和岑连一个措手不及。他俩还以为是程浩走漏了风声,但程浩早已被九汤城的人控制了起来,为防打草惊蛇,他是无法向幕后指使发送其他的消息的。 难道是太久没有除掉岑连,他坐不住了,要自己来动手? 真假难辨。 对外,明田说的是一要为徒儿封锟寻找凝婴的契机,二则要来南境适时镇压却月宫的气焰、打打伊彰尊者的火气。这些理由都很正当,但莫然和岑连都觉得,他的目标就是为了除掉岑连。 除掉岑连,或许会造成无妄山庄大乱,中州南境势力斑驳却难有一个能出来掌控大局的,介时就是伊彰率领却月宫众人入主南境的最好时机。 这些,是岑连告诉莫然的。他告诉莫然的,也不仅仅是这些。 无华派坐镇中州,是为人族正道魁首,正道其他的宗门却一再衰落,远不如无华派,更没有出现过像顾明田这样堪称独断古今的绝世天才。 当然,或许,九汤城和莫然是一个例外。九汤城之前一直采用的避世的态度,翟戈尊者为人洒脱厚道,在修士中的口碑极好。而莫然,却是在近百年才声名鹊起的绝世天才。 在这之前的千年,顾明田和无华派可谓是独断古今、声势无二。 四百年前的正魔大战,虽然无华派牺牲很多,老掌门、顾明田的师父也命陨当场,但不得不说,无华派也是受惠最多的。 在此之前,无华派虽为正道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但也不是没有能与它相抗衡的势力,但这之后,无华派一骑绝尘,再无谁能与它抗衡。而相应的,在这场战役中获利最大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顾明田。将惊才艳绝的天才之名坐实,以一个初成化神的修为镇守整个人族,成为举世公认的天下第一强者。顾明田所获,绝非一两句能说清的。 倘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局呢? 一个顾明田和伊彰所设下的局。消磨正道其他宗门的势力,灭掉魔修却月宫内的反骨。 非虚尊者和伊彰尊者两位绝世强者一战成名,他二人不用战个高低,从这场大战中,就已能获利良多。 这种说法,岑连并非无的放矢,他甚至还请来了当年参战幸存下来的一些老牌元婴和金丹,就连翟戈尊者,也被他的“证据确凿”所打动,开始怀疑自己当年参战时看到的蛛丝马迹。 翟戈尊者一言定论:“不错,当年开战之时,顾明田的确未曾出现过,直至最后一站,他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对外界的说辞,都是闭关化神。” 莫然听罢,久久无言。 他当然知道,顾明田所谓的“闭关化神”那十几年,在做什么。 可顾明田此人,面具一层裹着一层,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究竟如何,便是朝夕相处十几年,他也能一朝变脸。也许那凡间的十几年,他同时也在图谋着他的大业呢?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不得不说,岑连和一干老牌元婴以及翟戈尊者的信誓旦旦,都在无形中影响到了莫然。 这的确是用来扳倒顾明田最好的一个契机。 第100章 顾明田 第一百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8 明田受到了无妄山庄最高级别的招待, 他对岑连和莫然背后的谋划一无所知。 当然,哪怕他知道些什么,顾明田还是不知道的。 明田仿佛没发现岑连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态度一样,孤身一人待在无妄山庄的客院里等着封锟从谷底出来。 他晚上出来散步,察觉到莫然在跟踪自己,避开人群, 去找岑连。 岑连对他的到来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忐忑不安,但还是满脸笑容地接待,模样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莫然在暗处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心里突然想起那日明田放走伊彰时说过的那番话。 岑连真的很会抓人心,他真的抓到了不少人的痛处,而且不是空穴来风, 是有理有据, 人证物证俱全,甚至还有被伊彰尊者驱逐出宫而后派了诛杀令的前却月宫之人。 可谓是班底深厚,声势浩大、证据确凿。 三四百年前的正魔大战的真相已不可寻, 在山庄的不少人都是这些年无辜陨落的元君真人的后辈, 又或是当年战死之人的同袍,他们的话,说来字字泣血。 种种迹象指明, 这是顾明田一己之私,甚至,无华派内的党羽之争, 也被顾明田一举除灭,从此以后,无华派成了他的一言堂。 就连莫然,都不能不多想,而且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明田放下手中抿了一口的茶水,看一旁坐着的岑连。他笑得有几分勉强,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明田平静道:“我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兜圈子的人,向来信奉一力破敌,但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哪怕修为远不如我,却也触到了我的底线。” 莫然听此,耸然一惊。 他这是亲口承认了? 明田不顾岑连的变色,继续道:“你们的目的,不需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本尊可以告诉你们,我活着一日,你们的打算,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当真是嚣张至极!莫然心道。 天理昭昭,这世上的道理,竟然已是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一个为非作歹、满腹阴谋诡计之人,竟也能当着无辜受害者的面,如此振振有辞! 莫然惊呆了。 他甚至都没有再听清里头的人在谈论什么,因为明田说了这句话之后很久都是一片沉默,紧接着,一袭白袍的人离开,屋内只剩下岑连一人。 莫然冲进去,抓着岑连的臂膀,满脸坚定地道:“岑连道友,你莫要害怕,你背后站着的,是我们千千万万心向正道之人!” 明田警告了岑连一番后,很是清净了两日。 第二天,荀晏带着天灵宗的一干弟子来了。明田和他装模作样地一番寒暄,而后离开了。 明田每天都去毒谷边看里头的情况,观察封锟的进度。 第十天,他碰到了伊彰尊者。 许是恨着一个人恨久了,这个人也会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顾明田对于莫然是这样的,对于伊彰尊者,也是这样。那天伊彰无功而返,却也无伤而返,一个人坐在大殿里静静地想了两天两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跑过来找明田,不为别的,就为一句道谢。 “尊者是有大胸怀大志向的人,眼界也不仅仅是放在中州人族上,尊者所言,句句属实,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一句。倘若那天的事情调了个个,老夫不一定能保证,会活着放尊者离开。”伊彰尊者一番肺腑之言,最后,化为一句长长的叹息。 伊彰道:“多谢了。” 然后,这三个字就被很多人听见了。 也被误解了。 听见的人不少,有岑连,翟戈尊者,荀晏,郑娉,也有一些成名已久的老牌元婴,还有无妄山庄的弟子、天灵宗的弟子、九汤城的弟子。 还有,莫然。 魔修之首向正道魁首道谢,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征战多年的敌手,倒更像是一对经年的老友,这是一个多么惊悚的信号,其背后又是怎样一段男默女泪的故事? 在场众人,唯有莫然,也许隐隐知道伊彰尊者的这句谢意是为着几天前的事,但此时的他,已是难以分辨,究竟是为了几天前的事情,还是为了这几百年的事情了。再者,他一人的声音多么渺小,他心里为自己辩驳。 莫然默认了,他没有出声为明田说哪怕半句话。 他的默认在一群情绪激动的人眼中没有显得有多么特别。甚至和他人的声势浩大、愤慨昂扬相比,莫然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非虚尊者,你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此处与却月宫的宫主伊彰尊者会面?你二人又在密谋什么?”岑连怒声道。 明田未言一句,甚至都未曾转身给身后的人一个目光,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谷底。 郑娉怒不可遏:“顾明田!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已知晓!这几百年来,你收了程浩,让他建立散修联盟,私底下叫他们为你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我夫君擂台之上无故堕魔,杀了芙蓉门的洪依道友,又被你无华派的弟子所诛,你一定在背后偷着笑吧!” “我师父外出游历,明明是在中州腹地,如何会引来高阶妖兽围攻?这件事已经有散修联盟的弟子承认了!” “还有我爹爹……” “我的孩子……” 众口铄金,声势浩大,冤情昭昭,仿佛连南境的天,都阴沉了几分,谷边的风,也大了些。 有人道:“想不到看似堂堂正正的无华派掌门非虚尊者,私底下竟也是豢养杀手铲除异己之人!” “心狠手辣更甚伊彰!” 伊彰在一旁听得满腹疑惑,能见到顾明田吃瘪,他还是很开心的,但见有人将战火烧到自己,不免有些不满:“我说你们,讨伐顾明田就讨伐他好了,干甚么又要把本座牵连进来?不牵连本座你们就没有借口了是不是?” 伊彰不出头还好,他一出头,众人更像打了鸡血一样,群情激奋的上来就骂。都是些有名有望的人,骂不出什么下三滥的词,但读书人骂人,也是骂的有理有据,讽刺的酸言酸语叫人一时竟然挑不出什么错。 伊彰听了一会儿,才听懂了这些人话里的逻辑,不免有几分可笑又可悲:“你们居然说,四百年前的正魔大战是本座和顾明田一手造成的?” 他面露不屑:“那时候顾明田还只是个元婴,纵然有什么天下第一天才的名号,哪里配和本座结盟?” 伊彰扫了眼人群后头的莫然,笑道:“你们现在的那个天下第一,还只是个元婴,不还是被本座吊着打!” 莫然恍若未闻,目光仍旧紧紧地盯着明田的背影。 “当年的顾明田,比之如今的莫然,又能有什么差别?正魔大战中,化神之下,皆为炮灰!我看是顾明田他师尊来了,还差不多!”说完了,想起来如今的顾明田早非吴下阿蒙,远不是自己口舌能争论的,忙转了头看他。 顾明田一袭白袍,面容清隽俊朗,浑身气质缥缈出尘,端的是一副九天上人的姿态。这样一个看起来超凡脱尘之人,绝难和这些人口中的那个满腹阴诡、手段狠辣之人相联系起来。 明田仿佛将身后的闲言闲语视若未闻,只微垂了眸,看深不见底的谷。 谷里弥漫着毒障,在这阴层层的天色里看来,更显得有几分诡异。 荀晏终于站了出来,他轻咳了两句,抬手,一副要说话的模样。他是己方唯二的两个化神尊者之一,身份修为更在翟戈尊者之上,是以这边不少人都簇拥着他。 荀晏开口,说出的话不禁让在场众人悚然一惊。 “本尊有证据表明,诸位所言,并非虚言妄语,而是句句属实!昔年正魔之战,先父虽修为不济,却也是参与者之一,他彼时正是非虚尊者的至交好友。”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没错,的确是这样。” 荀晏之父乃是举世公认的顾明田的友人,这是明田昔日亲口承认的。 只是这样一来,众人不免觉得,荀晏此举,是在为明田开脱了。哪怕方才已有人说散修联盟针对的最多的修士就是天灵宗的弟子,但此时人们想起荀晏和顾明田的关系,还是有几分闲言碎语。 “荀晏尊者,你若是想为顾明田开罪,那且不必了。你要真这么做了,你可对得起你宗门下的诸多无辜丧命弟子?你对得起这万千年来为了筋改之策夙兴夜寐甚至不惜献出性命的宗门先贤吗?!” “是啊!要知道散修联盟可是宣扬了不少筋改之策有弊端的消息,这样岂不是在抹黑天灵宗先贤们的一片苦心吗?!” 有人这么问了出来。 荀晏摇头:“我这么说,绝非为了顾明田开脱,恰恰相反,我要说的是,先父与顾明田决裂的真实原因,就是因为先父看清了顾明田的真面目,并且查清了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而因为这个,先父被他杀害!” “没错,我父亲,不是因为和凤弦之师争夺宗主之位而死的。当年天灵宗宗主之位早已定为我父亲,他又如何会为此而丧命呢?让他身陨道消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他视若挚友的顾明田!” 要是凤弦在场,铁定要痛骂荀晏一句,都到了什么时候,还不忘表明一下自己的正宗,黑一把我们灵宗!我呸! 可惜凤弦不在场,在场的是秦暝老爷子,他只会在莫然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啊?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这顾明田看起来倒是一片清明,怎么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呢?!】 听得莫然忍不住腹诽:【师父,您老人看人的眼光要是准了,当年也就不会落得被自己亲徒弟反杀的地步了。】 秦暝:【……】 荀晏清朗温润的声音传遍全场:“想来诸位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顾明田这般一个朗月清风之人,为何会做下此等罪恶滔天之事,并且,还不止一桩!” “是啊,实在想不到啊,非虚尊者素有贤名……” “哼!什么素有贤名,我看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荀晏摇头道:“先父临死之前已经查明,这是因为,顾明田所修炼的功法与我们常人所修炼的不同,他的道也与我们不同,他所修,乃是绝情道!断绝人欲!杀妻杀子证道!用无辜之人的鲜血屠戮,以冤情怨气为他铺就的一条锦绣大道!” 随着荀晏的话语,众人耳朵皆是嗡的一声,炸开了。 “三百多年前,正魔大战前夕,是顾明田证就化神之时,也是他屠杀了自己在凡间的妻子、孩子之时!” “此等灭绝人欲,连枕边人和亲子都可以杀之的修士,他还能称作人么?!” 振聋发聩。 至此,明田终于转身了。他转身看人群,白袍随着猎猎风声呼呼作响,目光古井无波,脸色淡漠。 一袭青衣薄衫的人影立在人群中间,他脸上仍挂着那抹熟悉至极的笑意,温润如玉,连带着周边的人都觉得自己高雅了几分。 荀晏向来是有这样的魅力的。 明田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荀晏,仿佛别人已经很难再入他的眼一般。 莫然却觉得,他一直在看自己,目光复杂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剧情开始了=·=论戏精明田的诞生=·= 第101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一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39 “荀晏, 你很不错。”明田道,声音清亮,显得有几分淡漠冷酷:“早知你今日会这般颠倒黑白,本尊当年就该杀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惊的是明田所说的恨不能昔日便杀了荀晏,惊的也是他口中的“颠倒黑白”一说。 “你说我颠倒黑白?笑话!我字字句句皆属实, 你所犯滔天罪行,人神共愤、罄竹难书!” “便不需我作证,也有无数道友可作证!人证物证俱全,你如今却倒打一耙,说本尊颠倒黑白?这世上可有这般可笑之事!” 荀晏气定神闲,便是说起这样激动的事情也是风轻云淡, 一派胸有成竹。众人见他这副模样, 便是心里打鼓,此时也安定了不少。再看顾明田,哪怕再冷漠的话语中, 提及荀晏之时, 也还有一股隐隐挥之不散的愠怒。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荀晏是一派胸有成竹、正义凛然,顾明田却是面有愠色、心下恼怒。 众人的天平渐渐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荀晏和顾明田身上, 这两人成了人群中的焦点,恍惚间,莫然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个旁观者。 荀晏身后, 是驰援他的诸多化神元婴和金丹修士们,是千军万马,是正道大义。 顾明田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是浓雾弥漫的谷底,他孤身一人。或许,还有一个立场不明、摇摆不定,坐看正道修士们窝里斗的伊彰。 荀晏继续逼问:“难道你敢说,程浩不是你的人,散修联盟不是你所建立吗?程浩和散修联盟不是听从你的命令,他们不是你暗地里的一柄利剑,指谁杀谁么?你好大的胆子啊顾明田!难道你以为,你修为天下第一,这中州乃至九州四海的所有修士,都可成为你的盘中餐、砧板上的肉么?!” “还有我天灵宗先辈们呕心沥血而出的筋改之策,暗地里不是你百般阻挠、散布谣言吗?这本是千秋利民之策,在你的授柄下,怎的就成了我天灵宗居心不良了?!便是憎我至极的凤弦,也从未这般诋毁过祖辈先贤们的心血!你何德何能,要这般做!你居心何在!” 群情激奋,一时之间,诸人口诛笔伐,谷边一片喧嚷。但是,无一人敢出手。在场之人能出手的,怕是只有翟戈尊者、伊彰尊者和荀晏,最多再加上一个莫然。 一项项罪名公之于世,顾明田落入这样万人唾骂、众人不屑与之的地步,不仅仅是荀晏觉得大快人心,就连旁边围观的人,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滋味。唯独莫然,他还想,要亲口问一句,鼎鼎大名的非虚尊者,是否为杀妻杀子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恨。 正此时,远方一列人赶来,浩浩荡荡的,几乎是顷刻间就到了众人眼前。来的,是无华派的桑楷尊者、倪乐尊者,杨长老,还有薄瑾和任羽。几乎可以说无华派明田这方的人全来了,无华派的顶尖层都空了一大半。 荀晏、莫然这方的人见到他们,不由得一愣,纷纷开始询问起来,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他们来又所为何事,到底是站在荀晏、莫然这方,还是站在顾明田这方? 任羽先大声唤了一句:“师尊!”随后落在了明田身侧。他的态度很明显了。紧跟着他落在明田另一侧的,是薄瑾,她一言未发,脸色平静。明田的三个弟子,只剩下老三封锟还在谷底拼杀,他是一点也不清楚上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明田。”桑楷尊者开口了。他一开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包括荀晏、莫然和翟戈尊者。 作为在场最年长、也是辈分最高的一个化神修士,桑楷尊者此时的威望无疑是超过了顾明田的。但这也抵不住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或是心细之人的煽风点火。 桑楷尊者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旁人身上,他看明田,目光沉沉:“明田,本尊也算是看着你师尊长大的,看着你入门的,这千年来你的性情如何,本尊都看在眼里。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有数。若是有人故意挑起是非,冤枉了你——” 桑楷尊者的目光逡巡一圈,随后落在了荀晏身上:“本尊定不轻饶!” “桑楷尊者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偏颇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尊者怎的,还要为顾明田这样欺师灭祖、灭绝人性的东西说话?”岑连一开口就堵住了桑楷尊者的话。 “桑楷尊者!顾明田担任无华派的掌门三百余年,他的所作所为,你和你乐尊者身为两名尊者,岂会一点也不知?!” “诸位尊者、道友,我师尊这千年来为人如何,诸位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素有天才之名,为人却是性子冷清孤高,对这种私底下害人的事情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以他的修为能力,他如何会去做这种事情?”任羽拱手道。 众人又是一番唏嘘,但更多的,还是冷笑和质疑,当即有人道,不如把所有的人证物证摆出来,叫在场的几个化神修士分辨个清楚。 在场的几个化神修士?除去明田和伊彰,剩下的桑楷和倪乐是无华派的长老,再就是九汤城的翟戈和天灵宗的荀晏,在场六人,几乎是九州四海人族仅存的六个化神修士。有他们在,还有莫然、岑连、杨长老这样比较公允的元婴元君在,可以说,便是有再大的冤情也能在今日昭雪了。 就在众人要对峙的时候,沉默良久的明田突然动了,他抬起了头,开口道:“不必了。” 在场几个比较熟悉顾明田的人都知晓,以他的骄傲,是从来不屑说谎骗人的。 众人屏息,有些人甚至拿出了武器和符箓,时刻做好了战斗和逃跑的准备。毕竟到时候万一顾明田恼羞成怒,要把在场的几个人合纵连横,来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以他从前的威望和如今的修为,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凡我所做事,无需推倒他人身上,凡非我所做事,也必不能推到本尊身上!” “好!”荀晏拊掌大喝一声。“非虚道友果真好气魄!就算散修联盟一事证据不足,不能定罪,但晚辈有一件事还要问问道友,先父所言,你决心修无情道,杀妻杀子证道化神,此事道友可敢承认?!” 莫然抬起了头。 众人也屏息凝神地看明田。 最先变色的,反而是任羽。他到底是知情人,也算得上护师心切,再加上荀晏的精神影响着他,让他心神大乱,不知不觉间便变了脸色。 莫然反倒是最先注意到任羽的脸色的人。因为在场诸人,可能只有他们三个切身经历过那件事情的人,才能知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莫然突然道:“敢问任羽元君,我看你脸色突变,可是知晓什么内情?” “罢了。”明田叹气,他左顾右看,身旁的两个弟子都看他,神色儒慕,或有担忧。明田承认了,他神色淡漠,平静,仿佛承认的不过是他中午喝了一杯茶这样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修无情道,杀妻杀子,建立散修联盟,设计杀害洪依、吕炳等人,私下搅乱荀晏和天灵宗的计谋,皆为本座所为。桩桩件件,与他人无关。” 他又道:“任羽、薄瑾,还有封锟,本尊与你们的师徒之义,今日已断!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两边!”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就连桑楷和倪乐都面色陡然一变,不相信和震惊的情绪盈满心绪。任羽和薄瑾跪在明田脚边,还想说什么,明田已是双脚凌空,挣脱开了二人的手。 他停在半空,白袍随着谷边的风猎猎作响,他平静的眸子俯视着众人,看不少人因为他的动静而诚惶诚恐地拿住武器对敌,看众人的不可置信,看他们的大仇得报后的疯癫,也看荀晏和莫然。 荀晏和莫然恐怕是在场最为平静的两人。因为他们能感受得到,明田的眸子就徘徊在他们的头顶。有那么一瞬间,莫然几乎要以为,明田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知道他就是那个原本该死在三百多年前的顾斐然。这种想法和情绪在他脑海里回响,一刻也不能停止。 明田继续道:“你真是好样的,荀晏,是我低估你了。” 荀晏温和地笑:“前辈谬赞了,晚辈不过是尽一己之力,换天地之昭昭!” 莫然就在他的身侧,听着他的一言一语,看着明田的一举一动,心里是滔天怒海般的沸腾。他听不清两人的哑谜,又似乎听得清。恍然间,莫然问了一句:“顾明田,你后悔你所做过的事情吗?” “后悔?呵!”明田一声笑,他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起复,却是一脸沧桑复杂:“本座所作所为,从无悔意!” 顾明田走了。 有人说是他大开杀戒后被荀晏、桑楷尊者等人合力击溃陨落了,有人说是他自己从众多尊者元君的手下费劲逃遁的,也有人说他被打下南境那深不见底的毒谷了。 更奇怪的是,还有人瞎吹,说顾明田其实已经飞升了,如今的黑料是嫉妒他的那些人留下的。 只有在场的人知道,明田是自己离开的,无人阻拦——因为没有人能阻拦他,就连荀晏、桑楷尊者这样的化神修士都无法离地三尺,更别说飞起来阻止他离开了。 他离开的原因众说纷纭,但他去了哪儿,却是无人知晓。 无华派失去掌门,众人本以为会群龙无首,但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二人齐心,哪怕顶着中州诸多宗门的找茬也能堪堪顶住第一宗门的名头。明田单方面断绝关系的三个徒弟,任羽留在宗门镇守,薄瑾外出寻找,只有封锟。 十个月后,好不容易从谷底钻出来的封锟成功凝婴,但他一出来,就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变了——我师尊呢?我那么大个帅逼师尊,进去之前还好好的在这里,怎么一出来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2 17:05:36~2020-04-03 13: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牙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二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0 第一百零二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40 百年, 倏忽而过。 百年, 纵然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逐渐沉寂。 无华派势微, 天灵宗、九汤城和却月宫乘势而起, 中州终于不再是一宗的天下。 顾明田,仍旧是一个传说,却是一个身败名裂之人的传说。 莫然站在九汤城高高的城池之上,看人来人往、喧嚣鼎沸。身处闹市, 以元婴修为位居中州的权势之巅,坐享数千年的寿命,甚至只要他想, 就能以真名示人, 就算他如今对所有人说自己就是顾明田他亲手杀害的儿子,恢复母亲莫浅浅的名声,为她竖碑, 也没有谁会不长眼的跑出来质疑他、驳斥他。 他的心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百年的时间, 足够莫然修炼到元婴大圆满境界,离化神只差临门一脚。他是真真正正的替代了顾明田九州四海第一天才的名号了。 但是, 一日找不到顾明田,他就真的会一日平静下去吗? 虽然众人都对顾明田讳莫如深,近几十年因着他的销声匿迹更是少有人提及那些往事,但莫然却深深的知道,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顾明田离开的那般轻巧,以他的本事甚至能困住在场的所有人——那已算得上是九州四海的顶尖势力了。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还是带着满身的屈辱和骂名离开的。 以他那样的性子,怎么会甘心? 但是莫然等了很久,三年,五年,及至如今的整整一百年,毫无所获。 穷尽手下势力去寻找顾明田的,也不止他一人,有已经被众多势力摧残的奄奄一息的散修联盟,有天灵宗的荀晏,有无华派的任羽薄瑾封锟三师姐弟,甚至还有妖族的狐王姥姥。 狐王姥姥跑出来闹了一通,这下谁都知道,奇阳玉珏,在顾明田的手上了。 可顾明田失踪了。 这下情况就更复杂了。 随着偶阴玉珏这千百年来的无影无踪,以及如今跟随着顾明田一起失踪的奇阳玉珏的无影无踪,天灵宗真正的秘藏,又或是传承、秘境,不管是什么东西,这下都将真的无人能打开了。 因为这层秘藏的秘密,倒是让顾明田的名字又染上了一层寻宝的暧*昧色彩。 莫然想的出神*的时候,连秦暝老爷子在脑海里的牢骚都没理会,还是身后有人扒拉了他一下,他才醒悟过来的。 回身,莫然看到的是江摘月,她已是金丹大圆满了。 莫然曾无数次想过,他不是第一个对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呃,准确的表达,是对一个女人动心,对另一个女妖也动心了。莫然很不负责任的把自己渣的因素归到明田身上——见识到父杀母、夫杀妻,神仙眷侣变杀妻证道,他还怎么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跌破人三观的事情? 不得不说,秦暝老爷子的说法还是很准确的。虽然很渣,但不可否认,这很管用。只有强者,才能坐拥美色,而且可以坐拥两个美色。譬如莫然,再譬如,江摘月和云姬如今诡异的平衡点。 翟戈尊者是化神不假,但狐王姥姥也不是好惹的。在这种情况下,莫然以一个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居然能维持诡异的平衡,不得不说,这得归因于他红到发紫的气运。玩什么宫斗宅斗、你吃醋我吃醋的戏码,跟着莫然一起上天入地下海的搜罗天材地宝,蹭一下气运之子那红到发紫的庞大气运,让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这不香么? 与其说江摘月和云姬待在莫然身边,三人能诡异的相处是因为跌破人三观的爱情,还不如说,是他们依靠着家世、气运、修为还有感情形成的一股牢靠的同盟关系。 依着莫然这强盛的气运,不说能带着她们飞升上界,成为一个日后能威慑九州四海的下一个顾明田,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这样的好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挤进来呢。但是因为云姬和江摘月二人的同仇敌忾,以致于还没有第四个人能加入到这诡异的氛围当中来。 江摘月喜道:“莫然!我师父回来了!他回来了!” 凤弦回来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代表着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的信号。 莫然和江摘月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了凤弦。 他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紫袍耀眼、墨发披肩,拿着那把扇子摇啊摇的,岁月仿佛忽略了他。 “师兄!”莫然唤了一声。 凤弦把扇子一收拢,敲在莫然肩头:“诶,可别啊!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得又说我没大没小、不尊师长了?” 莫然的脑海里果然传来秦暝老爷子的一通冷嘲热讽,但细听之下,还是能听出里头的亲昵和关爱的。 几人自是一番叙旧。 凤弦这百年行踪成谜,虽然他一向是个行踪成谜的……但这百年不一样。 以前他好歹还知道自己有个徒弟,隔三差五就会回九汤城指教一番,顺便和莫然、秦暝老爷子斗斗嘴。但这次,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凤弦只出现了四次,而且每次出现都要掀起中州的一阵腥风血雨。 比如说,奇阳玉珏被狐王姥姥送给了顾明田,这事就是他捅出来的。 再比如说,岑连元君私底下和天灵宗的宗主荀晏关系密切,这件事也是凤弦公之于众的,原话异常暧*昧,气得岑连元君叫嚣着要追杀凤弦到却月宫。岑连和荀晏的关系密切,影响的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是两大势力,以致于有不少人想起了当年顾明田在南境的遭遇。当然这最多只能证明荀晏和岑连早有密谋,却不能证明顾明田是冤枉的——不管怎么说,当年顾明田的罪行是他亲口承认的。 以凤弦的性格,他不想搞个大事情是不可能的,再比如说这一次,他带回来的消息是:“偶阴玉珏的消息有下落了。” 众人一惊,纷纷瞪大了眼睛。 凤弦的下一句话就是:“不过可惜,偶阴玉珏的消息也跟着顾明田一起消失了。” 莫然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偶阴玉珏也在他的手里?” 这个也字说出了多少人的心酸。 一枚奇阳玉珏也就罢了,若是偶阴玉珏也在顾明田的手里……只怕,天灵宗的秘藏要被顾明田打开了。 到那个时候,凤弦和莫然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只怕荀晏会气得跳脚、吐血。 哪怕扳倒了顾明田,重创了天灵宗,九汤城和天灵宗也算合作过一次了,但这并不能消除天宗荀晏和灵宗秦暝、凤弦以及莫然的争斗,反而因为这些年越发明目张胆的扩张而显得更加剑拔弩张了起来。 凤弦摇头:“我只打听到四百多年前,偶阴玉珏曾在顾明田的手里出现过,随后,就又消失无踪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来看,只怕在四百多年前,顾明田就已经将手中的偶阴玉珏赠人了。” “赠人?赠给谁?这话你又是听谁说的?!”莫然问。 “是一族在东海瑞东群岛上隐居的人家,他们家族传承万年未曾断绝,据他们所说,他们的传家之宝就是一枚玉石,里头隐藏着先贤的秘密。而我最近无意中闯到那里才发现,这枚玉石,已经被人取走了。” “取走玉石的人,正是顾明田!” 莫然、凤弦还有翟戈尊者、江摘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前往凤弦所说的东海瑞东群岛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岛。 东海群岛远离九州,除了百年一次的潮汐、十年一次的鱼潮外基本就没有甚么灾害,以至于渐渐地成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正因如此,引得许多人来此定居、开山立派。但岛上的地方总归是有限的,久而久之,来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拥挤,资源不够用了,纷争也越来越多,当地人就组织起来,请求当世的一位大神通者布下诡谲的阵法,让原来的瑞东群岛资源最盛的一个小岛成了真正的桃花源,人称,隐岛。 要是没有当地人血脉的指引,又或是阵法造诣超群的大神通者,几乎没有外人能到达隐岛。 但现在,因为凤弦的突然闯入,隐岛上有了新的客人。 隐岛上最德高望重的是秦家,也就是那户守护了万年传家宝、结果被顾明田用武力蛮横的夺走了传家宝的家族。 江帜对此深感不可思议:“顾明田四百多年前就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抢夺他人传家之宝,居然也还能以正道魁首的面目在中州称雄称霸三百多年,直至一百年前才被荀晏尊者联合宗人揭穿了真面目,这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啊?!” 一时间,他又觉得这个岛屿上的秦家人委实有些可怜又可笑了:“顾明田都倒台一百年了,他们居然还一点都不知道?!还在为了如何扳倒顾明田而全岛习武?!” 凤弦凉凉地来了一句:“因为顾明田又加了一道阵法,这道阵法可以困住隐岛的人足足五百年不能外出。” “真狠。”江帜只能感慨一句。 隐岛据称是瑞东群岛最大同时也是资源最丰富的一个岛屿,说是一个小岛,但其实是东海的一个大岛,占地逾百平方里,总人口也有十来万人,其中修士就占了一半。将近二分之一的灵根率,放在九州四海,只怕要疯魔了一批人。 莫然几人很有操守,哪怕修为可以碾压才到金丹期的秦家家主,也还是遵守了岛上的规矩,跟着众人进岛,也立誓不把岛上的情况说出去。甚至,凤弦还和莫然、翟戈尊者三人合力,破了顾明田留下的那道阵法,让岛上的人可以自由进出外界。 秦家主对此很是感激,当然,最感激的还是他们带来了顾明田“伏法”逃蹿的消息。 恶人终归是有报应了! 秦家主表示很开心,很兴奋,要来个篝火晚会外加相亲晚会好好庆祝一下才是。当然,他也没忘了这些人来的目的,很是大方的承认了:“不错,我们的传家之宝就是传闻中可以打开天灵宗秘藏的偶阴玉珏。” 翟戈尊者忙问:“秦家主有何证据?” 秦家主道:“这是祖辈所留下的秘籍记录下来的,这秘籍,也唯有一代代的家主可以翻阅。但是四百多年前,更确切的说,是四百六十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我才刚刚结丹,并且,全程旁观了正魔大战。” “顾明田,他找到了我们在中州助战的弟子,说对隐岛有兴趣,并且,他还要过来自己闯闯隐岛由万年前那位大神通者所留下来的阵法。那时他刚刚结束正魔大战还没两年,正是全九州四海声名最盛的第一强者非虚尊者。面对这样一位强者英雄要来家乡,我们自是没有拒绝,甚至还举岛欢迎,所有的族人都很开心。” “他通过了阵法,证明了他是一位独断古今、绝无仅有的天才强者。他上了岛,对我们和和气气的,直至那晚,他对我说,他说……” “他知道我们秦家有一样传承了将近万年的传家之宝,还知道传家之宝对外界任何人的灵气输入又或是滴血认主都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只是一块稍显漂亮的石头。其实不止是我,很多先辈们也在想——秦家老祖以前也是阔过的,怎么留下的遗宝平平无奇,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法宝?!” “可顾明田不一样,他说,因为玉石只是简单的玉石,根本不是什么法宝,但玉石里头镶嵌的东西,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宝物!比之法宝更甚!那就是,偶阴玉珏!”秦家主情绪激动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抽丝剥茧_(:3」∠)_ 第103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1 “你们有什么证据?”翟戈尊者问出了这句话。 虽然经历了四百多年的“闭关锁岛”,甚至连祖宗们留下来的传家宝都被人偷走了,但是秦家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傻白甜。 当然,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弱。四百多年前秦家主面对的是九州四海第一强者顾明田,如今面对的, 是翟戈尊者、凤弦和莫然。不管是四百多年前还是如今, 秦家主在他们面前都犹如一只断了牙的小白兔。 秦家主带着莫然一群人进了族中禁地,这是一块位于隐岛海平面以下的地下宫殿。宽敞、神秘、幽深、静谧,天花板上和墙上镶嵌着数不尽数的夜明珠和珍珠。空旷的地下宫殿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有海风在耳畔呼啸, 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这些夜明珠和珍珠都是东海的特产, 颗颗堪比成人的拳头大小, 放在中州可谓是有价无市, 在这里却只是用来照明、装饰的东西。看看隐岛上的秦家祖辈们过的这堪称奢华的生活作派,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祖辈曾阔过的,而且就算现在也不穷。 地宫里灵气充裕,水灵气弥漫在周遭, 堪比一个洞天福地,不仅仅有水灵气,还有一股让人背后发凉的阴寒之气,让进来的几人都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些, 身上一阵不适应。 秦家主解释:“进来感觉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但除了身体发冷、背后发凉、灵力滞涩外,也没有别的副作用了。” 凤弦、江摘月几人听得无语,云姬吐槽道:“这也叫‘有些不适应’?不知岛主以为,‘一般不适应’是不是要直接倒地殒命了?” “这处地宫禁地,万千年来都是如此。”秦家主尴尬道。 他带这几人翻阅了地宫的藏书,里头有详细的记载了万年前发生的事情,甚至还找到了四百多年前顾明田来此和亲家主谈话的留影石。 “这东西岛主都有?!你不会也留下了我们的印记吧?!”江帜连声惊呼。 莫然没有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留影石显露出来的那人。 这是四百多年前的顾明田。按照时间来看,他来到隐岛,正是在正魔大战结束三年后,而莫浅浅和顾斐然的死亡之日,更在顾明田化神和正魔大战之前。这是莫然见过的最像记忆中的顾明田的模样。他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儿时记忆里的模样,他还会抿唇笑,眼光流转间,甚至还能看出些许情绪和柔情。 他的目光看着空处,不知道是想起了谁?以他那般说一不二也绝不后悔的冷情性子,应该是不会想起他们母子俩的。 留影石里面的顾明田和稍显稚嫩、激动的秦家主的谈话落入了众人的耳。 通过明田的话,他们知道了玉石里面有一枚玉珏,而这枚玉珏,就是传说中和奇阳玉珏成双成对的偶阴玉珏,这对阴阳玉珏,又或者说是奇偶玉珏,是用来打开天灵宗秘藏的钥匙。 顾明田清亮、稍显淡漠的声音通过留影石,跨越四百多年的时空,缓缓回响在众人的耳边,在空旷的地宫中,似乎隐隐有了回音。 顾明田道:“传闻中的偶阴玉珏,可置放生魂、蕴养神识,便是没有那个秘藏的传闻,也是一件不亚于法宝的宝物。” 四百多年前的秦家主站在原地,还沉浸在传家之宝是个比法宝还要厉害的宝物的喜悦中。他没看见,顾明田看向玉石的眼神,幽沉、深远,蕴含了许多种情绪,复杂的让人读不懂。 莫然时刻注视着顾明田,他看清了这人的眼神,心下不由得一顿。为什么,他从中读出了怀念和感伤? 莫然看到顾明田出手打晕了秦家主,他用冰魄剑劈开了玉石,取出了里面那枚玉珏,玉珏是一枚青绿色的指环大小模样的东西,毫发无损,似乎还飘散着淡淡的寒气。 顾明田神情珍重地将玉珏收了起来,他转身离去,忽然在拐角处,他停了下来。 暗沉压抑的地宫里,幽暗的夜明珠光亮下,顾明田一袭白袍显得格外的显眼,他忽而回头看了虚空一眼,目光直视。 透过留影石,莫然忽而精神一震,他竟有一种,顾明田隔着时间、空间,在看对当时的他来说、未来的自己一样。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也一点也不符合常识,莫然很快将之抛却脑后,但此时,秦暝老爷子的喃喃自语声,不由得让他浑身一僵。 秦暝老爷子低声呢喃道:【这地方很熟悉,我好像来过。】 秦暝老爷子从莫然手上的戒指里飘散了出来。 一百年,秦暝那被伊彰尊者险些打散的魂体更加凝实了些,甚至他也恢复到了化神后期的修为。但是死者复生,又或者说凭空捏造一具合适的身躯,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足以算得上逆转阴阳,无论是莫然还是秦暝,又或是凤弦、翟戈,都没有这样的方法,所以秦暝老爷子还是魂体的模样。 白发白眉白须的老头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神情疑惑地看着前头放着玉石的地方。 碎成两片的玉石仍旧搁置在那里,散发着一股极淡的寒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秦老前辈可是察觉出了什么?”翟戈尊者紧张地问,威胁示地看了一眼秦家主。 秦暝老爷子微微眯了眯眼,他环视四周,双臂虚浮在身侧,他睁开眼,飘散到两片玉石处逗留、查看,又到地宫的别处查看。 众人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暝老爷子的一举一动。 忙碌完了的秦暝老爷子终于停了下来,半晌,他开口说话了,语气很是沧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恍惚感:“这地方,你们之所以感觉冷,灵气滞涩,不是因为水灵气众多,而是因为,阴气多。” “阴气多的地方,容易养魂,却对生魂有压抑作用。这里阴气这么重,一是因为本来就地处阴气重的地方还大张旗鼓地用阵法引气,二是因为,这碎开了的玉石——” 秦暝老爷子的目光看向碎开成了两半的玉石:“这是引阴石,用来作阵眼再好不过。” “这……”众人惊愕不已。 秦暝老爷子继续道:“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对这里很熟悉,我能确信,我以前来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待了不久的时间。” 云姬吐槽道:“秦老前辈,您是万年前的人物,这个地宫又是一万年前修建的,您姓秦,秦岛主也姓秦,他不会就是您的晚辈吧?” 众人一愣,看着云姬。 云姬忙问:“怎么了,难道我不能这么说?” “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江摘月道。 莫然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悚然一惊:“师父,你是说——你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那你是怎么出去的?!” 众人想到一个办法,不由得纷纷望向了莫然手上的戒指。 莫然似有所悟,把戒指举了起来。莫然适时开口道:“方才留影石里,四百多年前他就曾说过,偶阴玉珏可以拿来蕴养生魂。” 想到那个堪称诡异又荒诞的想法,众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 怎么……怎么可能呢? 不可置信!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众人一番不可置信后,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事情一一缕清。 首先,确定一下秦暝老爷子的感觉和想法对不对。这个没办法验证,只能通过云姬方才冒出的一句噎死人的猜测来做。 哪怕是个魂体,身为化神修士的秦暝,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也还是能找到自己肉身的后代的。 好巧不巧的,正是秦家主。 这是跨越了万年的传承,论谁,都得说一句染色体的不断代真是人类学奇迹。 “认祖归宗”后,秦家主心情复杂地搬出了所有的藏书和留影石,几乎把地宫掏了个干净,又到家主,或者说岛主历代传承的藏书手扎里找各种蛛丝马迹。 万年前陨落的暗中称霸九州四海的大神通者,后来的隐岛突然出现的时间,桩桩事情,一件发生就是偶然,但若是很多件撞在了一起呢? 这只怕就是历史的真相了吧! 通过一件事情来定义历史的真相,未免有些偏颇,但若是很多记录不约而同地从各种这件事带来的风暴后果来记载这件事,多多少少就会带出历史的真相。 众人不由得觉得,这尘封了将近万年的一段史诗,正在慢慢地向他们打开大门。 众人不得脑洞大开,最后还是江帜一言定性:“没想到秦老前辈这么可怜,生前被徒弟亲信背叛,死后还落得个被镇压阴寒之地万年的遭遇,他们这是要您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么?” 江帜又咦了一下:“欸,这么说来,顾明田岂不是误打误撞救了您一命?”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秦暝老爷子脸都黑了,火冒三丈,只能用眼神示意翟戈尊者,让他管管他那一根筋的傻女婿。 翟戈尊者虚咳两声,忙拉走了江帜。 确认了秦暝老爷子和秦岛主的关系,再想到那枚戒指,众人不由得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莫然。 莫然薄唇轻抿,他脑子里一片恍惚,他抬腿走向那两片被劈开的玉石,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这不是他第一次端详手中的戒指,却是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用神识,一厘一厘的分析戒指。 一百多年的打磨,他早已成为戒指的真正主人,甚至秦暝老爷子也只不过是暂居于此的一缕幽魂。 莫然闭上了眼。 在众人的眼中,他手中的那枚古朴、黑不溜秋毫无美感的戒指,突然隐隐地褪*去了外头的一层黑色,缓缓地将它的真身展露人前。 青绿色的玉指环,又或者说,玉珏。 莫然俯身,小心翼翼地将玉珏放在两片玉石的凹槽里,随后两手拿着玉石合并,咔哒一声脆响。 严丝合缝。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一起揭露历史的真相(雾。感谢在2020-04-03 18:46:02~2020-04-04 15: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绿色的大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四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42 众人的思绪和大脑都是混乱的, 少有的清醒之人, 此刻也不愿相信。 周遭寂静的只能隐隐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凤弦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啧啧了两声:“啧啧, 这件事, 可真是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难不成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莫然, 你的这枚戒指, 到底是怎么来的?!”翟戈尊者忍不住问。 莫然神情还有几分怔楞:“在我有意识的时候,这枚戒指就已经戴在我的手上了。” “青阳谷的莫家不过是一个有着几个筑基期修士镇着的小家族,也不像秦家一样有什么传承或是祖辈的宝物。莫然的父母亲人早已不在人世,他们都是普通的炼气修士,没有给孩子留下什么天材地宝。” “这枚戒指, 确实来得蹊跷。” “莫然……你为何这么说?听你说话的口吻,你好像不是莫然一样。”江帜元君皱眉问。 莫然拿回玉石中的玉珏重新戴在手上,他转身看着众人,面色冷淡, 眉眼间的气势, 竟隐隐的有了几分顾明田的神韵。他目光飘向远方的虚空, 看虚无一物的空气,就好像在看着往日的自己,看压在心底一百多年的秘密。 他想起前程往事, 此时也不由得一阵唏嘘。一百多年前,在青阳谷莫家的后院里挣扎求生的那个怯弱少年,不知如今他的魂魄又去了何方? “没错,我不是莫然。” 江摘月和云姬齐齐变了脸色。 莫然道:“你们不用多加猜疑,我是你们认识的莫然,却不是青阳谷莫家的那个父母双亡的莫然。那个莫然,在他十三岁时就被族人欺辱至死,我不过是一缕孤魂野鬼,不知何故,跨越了整整三百年的时空,借尸还魂,以莫然的名义活了下来。这整件事,师父都是知道的。” 秦暝老爷子飘在半空中点了点头。 “那你到底是谁?”江帜问。 翟戈尊者道:“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夺舍也好、天意弄人也罢,你都是我们认识了一把多年的那个莫然。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正该弄清楚这枚偶阴玉珏和顾明田以及莫然的关系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莫然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带着一抹沉重的意味,像是壮士割腕一般的决心。 他道:“我的真实姓名,是顾斐然。” “那个被顾明田亲手杀了的凡间的儿子。” “我死前不过才十三岁,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从未接触过任何修行界的人或者物。”就连传言中和顾明田寸步不离的冰魄剑,莫然也是第一次见。可惜,第一次见,那把在九州四海闯下赫赫威名的神剑,就抹了他母亲莫浅浅的脖子。 “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我到底是莫然,还是顾斐然?顾斐然这个名字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仇恨,我决心不再用那个男人的姓,而是跟从母姓,又正好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名唤莫然,我便认下了这个名字。”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云姬和江摘月、江帜三个,脸色像是五味拼盘一样,什么情绪和表情都有,惊愕、震怖、好奇、不可思议,更多的,还是对于往事的好奇和唏嘘。 只有翟戈尊者,面无表情,一脸深沉,十分淡定,让姜帜感慨,老丈人不愧是老丈人,化神期的大神就是见多识广,听到这等惊掉人下巴的不可思议之事都能保持住高人的一派气势。 姜帜却不知,翟戈尊者已是被这种消息吓傻了。作为在场唯二的一个化神修士,翟戈尊者对于亡灵魂魄的研究也有数千年,近百年来与秦暝老爷子的一番探讨,对此更有了不少见解。他比在场所有活人都要明白,莫然这句话里面蕴含的真实意思,是多么的可怕。 这里头有大秘密,而且堪称恐怖!要是放出去一丝半毫的风声,只怕隐藏在九州四海的那些老家伙们,无论人族正道还是魔道,甚至是妖族、巫族、灵族,乃至传闻中已经断绝了道统的鬼修,只怕都要来此,观摩隐岛的引阴阵法、切片研究偶阴玉珏的作用,甚至——是囚禁莫然,让他后半生都只能沦为化神修士们的一个试验品! 翟戈尊者看向了半空中飘着的秦暝老爷子,问:“敢问秦暝前辈,您比莫然更早发现偶阴玉珏,在莫然之前,您在戒指里头干什么?您又是如何进入偶阴玉珏的?” 秦暝老爷子微眯了眼,摇了摇头,一脸沧桑:“老夫本是该死之人,生前便落得个亲信徒弟皆背叛的下场,而且当年那场战乱,便是上界的大乘修士来了,只怕也得不了什么好。那孽徒们用了烈火焚身、业火烧魂,我如今想来,都觉得万分可怖……”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背后的苦楚和痛恨,又岂是在场之人能感同身受的。 “我确信了自己是会陨落的,绝无生还的可能!那场战乱来得那么快又蹊跷,我还没做好万全之策,我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一定会是魂飞魄散的,所以!我才会拼了万年修为送那个老老实实的小徒弟出去逃生,以求保全灵宗的一点香火和传承。”秦暝老爷子满脸笃定。 “但是不知为何,我竟然活了下来。万千年来的修补魂魄,让我处于一种昏迷的状态,直至四百多年前,我才慢慢地对外界有了一些了解。可这事,也来得蹊跷万分,当我彻底疏醒后,我认识的第一个后世人,便是原先的莫然!” 秦暝老爷子喋喋不休:“之前的那个莫然还是个性子怯懦的孩子,天资禀赋都算不得出众,我曾在他睡梦中指点过一二,可惜毫不奏效!最后这孩子,果真也被他的族兄们欺辱至死了。后来,我再次感受到‘莫然’有了呼吸,死而复生后,就发现这孩子已经换了个人了。” “这么说来,莫然不是夺舍,而是借尸还魂?”翟戈尊者问。 秦暝老爷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翟戈尊者长叹一口气,恍然大悟。 众人不解,齐齐看向他。 不是莫然在说他和顾明田的那档子不得不说的事情么,您老过来插什么嘴? “这里面蕴含了大恐怖!这是世间的真理!”翟戈尊者大呼道,一脸沉重之色:“只要参透了莫然‘借尸还魂’、或者说是‘起死回生’的缘由,就算不能飞升上界,只怕突破境界和修为的限制,就此与天地共生、不老不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事情,倘若走漏一点风声,只怕不要不了一个月,不!只怕明天!隐岛、偶阴玉珏还有莫然,甚至是秦暝前辈,你们都会成为整个九州四海所有人修、妖修的目标!” “也不知是谁,能瞒天过海,从那群孽徒和背叛者的手中救下了秦暝前辈,又设计了得天独厚的隐岛,将秦家的后人迁至于此,妥善安排,以致于秦家的秘密和偶阴玉珏一直被秦家的人守着,无一个外界的发现,而且,秦家的族人也能伴随着隐岛,在这风云四起的最近一万年里风平浪静、和平安乐!” “外族的意思是,秦老前辈被关在偶阴玉珏里,是因为另有人救了他的性命,让他在里头温养魂魄,这才得以在万年后疏醒?”江摘月问。 翟戈尊者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这万年来秦暝前辈魂魄受损,若无这片阴灵的洞天福地、这处被一万多年前那位大神通者布下的引阴阵法,这价值不菲的玉石和其中堪称无价之宝的偶阴玉珏,只怕受了如此重伤的秦暝前辈,早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于天地间,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更别说,还能像现在这样,魂魄圆满、神志清醒,比之一般的鬼修更甚!” 众人心下大为震惊,久久无法平复情绪。 “没错,事实真相,应该就是翟戈尊者所言。”莫然也出声了,他眸中似闪着光,衬着一旁的夜明珠的光芒,在众人眼中忽明忽暗。 他道:“一万三千多年前,一位大神通者用偶阴玉珏救下师父,四百多年前,知晓偶阴玉珏作用的顾明田,发现了隐岛和秦家的秘密,他孤身来此,拿走了偶阴玉珏。” “不管他事先知不知道偶阴玉珏里面有一个亡魂沉睡,他拿了偶阴玉珏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我。”莫然声音缥缈恍惚,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嗓音有些颤抖,话里话外的不可置信和恍惚简直让听众跟着揪心。 “我娘亲是被顾明田一剑割喉而死,我……我却不一样。”提及这件事,莫然此时倒是格外的镇定了,“我是被他用手掐死的。所以,哪怕我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我的魂魄也能被他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然后,被他放在偶阴玉珏里温养。” “温养整整三百年,及至这世上最契合我的身体,原来的莫然身死,我,就自然而然的借尸还魂了。” “甚至还可以说,我这么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魂魄能成功活下三百多年,并且最后还阳,顾明田,他极有可能是在发现了师父的存在后,借机吸取了他的一部分阴魂之力给我。这才导致,我一个凡人魂魄不过花了三百年就能成功还阳,而师父,却是历经万年也还未曾还阳。” “所以,我能活下来,除了偶阴玉珏之外,绝不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而是有人千辛万苦地筹谋而来,就如同师父一样。” 此界天道:??? 莫然一番话说完,众人更加沉默了,只有翟戈尊者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显然,他是认同莫然的说法的。 莫然还问秦暝老爷子:“师父,您觉得徒儿说得对吗?” 凤弦不停地扇扇子,两眼四处乱瞄,秦暝老爷子只能一脸深沉的点头:“为师觉得,然儿说的甚是有理。” 你的想法很好,下一秒,它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4 15:01:14~2020-04-06 13: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山冷雨 20瓶;佚名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五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43 莫然一行人很是不平静地出了秦家禁地, 各个红光满面, 像是侦破了什么绝世大案子一样。这么说也没错,他们刚刚发现了历史的“真面目”, 此时各个都以为自己是持有真理和真相的那少批人, 看其他人的目光都像是在看被谎言和假象蒙蔽了双眼的普罗大众一样。 我知道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很强, 足够影响九州四海所有修士的动向,而且这个秘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发现了一个秘密, 解决了一个问题, 但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秘密和问题。 偶阴玉珏原来一直在莫然手上,整整一百多年,而奇阳玉珏,现在还在顾明田手中。莫然只要一想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整个人都是止不住地颤抖。 恨不得, 冷,抖,哭。 只要想通了这一点,其实就能想通很多点。尤其是, 顾明田最后在南境毒谷边看他的眼神——现在莫然才能确定, 当时, 顾明田是真的在看他! 不知道当时被正道、魔道众多修士围殴的顾明田是怎么想的,也许一如一万多年前的秦暝老爷子,痛心疾首、恨不能一头撞地。 也许, 当年的事情是有原因的,事情真相也不像他所看到的、众人所调查出来的一样,而顾明田,实际上是个比秦暝老爷子还要骄傲自衿的人,他是那般的清高孤傲,以至于最后连解释的话语都不说一句,直接转身就走。 这样的毫不遮遮掩掩、坦坦荡荡,反而让莫然满心纠结,一会儿想起顾明田的手刃枕边人、掐死亲子,想起他的表里不一、道岸贸然、恶贯满盈,一会儿又想起以他的修为,分明可以把所有人都困住,然后说明自己的苦衷,解释其中的原因,可他,什么都没做。 莫然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一百多年的坚持和仇恨,此时都显得有几分荒谬了。 原来,他所以为的自己的秘密重生,不过是那个人的精心筹谋! 他所以为的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面对顾明田,其实他的身份在顾明田面前早就被剥的一干二净了! 亏得莫然还大言不惭地当着顾明田的面说自己要报仇,他曾作出种种明里暗里反对顾明田的事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明田的身败名裂不知所踪,离不开莫然的“鼎力相助”。 当初为了成为“压倒顾明田的一块板砖”有多努力,成功后有多欢呼雀跃,如今就有多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这种悔恨中掺杂着一丝茫然无措,茫然无措中又还有着对顾明田杀妻杀子证道背后的不解和愤懑。种种复杂情绪盈满心间,让莫然久久不能释怀。 甚至,莫然心里都有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顾明田能救下自己的性命,那莫浅浅呢? 莫然迫切的想要知道顾明田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当年南境毒谷一案,背后的历史真相又是如何。 这真可笑啊,莫然心道,当年的南境毒谷逼迫顾明田的修士当中,几乎有一大半的人证物证都是他和岑连、翟戈尊者找来的。 那一次逼迫顾明田,莫然自己居功甚伟。 南境毒谷一案,揭露顾明田双面人的一面,让众人知晓他的草菅人命、大肆铲除异己、表里不一、不配为正道窥视的真面目,莫然就是幕后推手之一。 如今,却又要让莫然他自己千辛万苦地找寻当年的人证们、搜寻当年留下的物证,找岑连,找荀晏,去了解一切的一切的真相。 不得不说,命运果真是爱捉弄人。 事到如今,便是一直不愿意去深想其中缘由的莫然,也早该清楚,当年的事情,恐怕还真是有人借了他的手推出来的。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母报仇、替天行道,揭露顾明田虚伪肮脏的面具,自己是正义的代表,但同时,他也是被人所利用,为他人的阴谋诡计在前方冲锋陷阵、去逼迫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一枚棋子。 莫然决心去找顾明田问个清楚明白,但如今对方踪迹难寻,为今之计,也唯有去找荀晏和岑连。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当年的一切事情,如果还不能发现荀晏是幕后推手,莫然这气运之子的脑袋也算是白长了。 对于天灵宗来说,莫然的身份很特殊。他和凤弦一样,对外公布的身份是天灵宗的灵宗传人,不管天灵宗内部两宗如何想,外界的人还是把他们当做天灵宗的一部分来看待的。但天灵宗两宗之间的那些血海深仇、腥风血雨的过往,又不能让两宗的后人忘怀。 他们终归还是心有芥蒂。这种心头的芥蒂对于莫然和江摘月来说无所谓,但对于秦暝和凤弦,却是最难忘怀。 莫然本以为,他和凤弦来找荀晏会受到天灵宗弟子们的一番奚落或是慢待,但没想到,天灵宗的弟子们还是非常尊重他们二人的。 被众人默认为下一任天宗传人的黄卓,亲自来山门前迎接莫然和凤弦,毕恭毕敬地将二人请到山顶一方精致的大殿的前厅,而后亲自斟茶,只道了一句:“师伯久候二位元君,还请喝茶稍等片刻。” 百多年的时光,许是磨平了仇恨,也磨平了昔日的热血,黄卓比之当年,已是少了很多少年意气,多了几分沉稳。黄卓接待他们的全程,丝毫不见当年的热血,只有任羽一般的沉稳。说完,他就走了,徒留莫然和凤弦坐在这稍显空荡荡和冷清的地方喝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 凤弦啧啧称奇,摇着扇子一派风流潇洒的姿态,眉宇间有些不解:“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以咱们两宗的关系,那可做不到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茶聊天的。” 莫然看的很开:“如今大家都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天灵宗和九汤城一旦动手,得利的却会是却月宫和无华派,想来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唉,也罢也罢。只是如今,到底不是孤家寡人了。”凤弦也笑呵呵地喝茶,倒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悠闲。 凤弦喝了一杯茶,又问莫然:“看样子,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 莫然摇头,沉吟:“我倒觉得,他更像是有事相求。” 事情还真如莫然所猜测的那样,荀晏让手下的弟子这么善待他们的原因,是有事相求。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荀晏虽然在凤弦口中向来是个比顾明田还要表里不一、不要脸的家伙,但这件事上,他倒是很开诚布公,说的清楚明白。 “就算二位师父不来崇明金顶,本尊也会亲自去九汤城拜访秦暝老前辈的。”荀晏笑得温和,一身青衫温润的模样,看的凤弦眼珠子都直抽抽。他口中的师弟称呼更让凤弦翻了个白眼,鼻腔里闷哼了一声。 “你知道师父的存在?”莫然一惊,阴沉了脸色,随后反应过来,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明田落马,现在就是荀晏和伊彰尊者、桑楷尊者争夺天下第一强者的宝座了,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又心思细腻 ,按着凤弦的说法,是诡计多端。荀晏想要知道秦暝老爷子的存在,虽然要颇费周章,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荀晏这个人,他知道秦暝老爷子的存在却当做未知,只等合适时机背地里阴上一招,损了莫然和凤弦的利益,这才符合凤弦和莫然对他的印象。但现在,他却大刺刺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他是真的在表明自己的诚意,也是真的有事相求。 只是这相求的事情,却有些尴尬了,让莫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凤弦是丝毫也没有什么尴尬的心思的,只来了一句:“哟,之前恨不得明里暗里弄死我们灵宗的传承的,现在有事相求了,就想起我们来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师弟师弟的,我呸!谁跟你是师兄弟来了?!” 荀晏的想法是,利用偶阴玉珏找到奇阳玉珏,从而找打顾明田的下落。 这件事,对于莫然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天大的诱惑。既能拿到奇阳玉珏,从而可以打开天灵宗秘藏,同时又能找到顾明田,问明白当年发生的事情。 但这一切,都来的太过轻巧了些,反而让莫然戒备非常,不敢随意妄下决定。 面对凤弦的冷嘲热讽,荀晏之温和的笑,说了一句:“利益在上,很少有人能拒绝的。” 荀晏又道:“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乃是世间至阴至阳之物,却又能成双成对,它们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这世间能启用这两枚玉珏的人,非天宗、灵宗两宗传人不可。我之前没有用奇阳玉珏来找寻偶阴玉珏的下落,是因为一般形势下,奇阳玉珏为天宗传闻,偶阴玉珏为灵宗传物,但要利用其中的一枚玉珏来找寻另一枚玉珏的下落的时候,只有对宗的心法秘诀,才能驱动玉珏。” 他说的太过迷幻复杂,又解释道:“就好比现在,我乃天宗传人,按理是持有奇阳玉珏,所以能借助偶阴玉珏感知到奇阳玉珏的下落。同样的,如果莫然师弟愿意,也可用奇阳玉珏来感知偶阴玉珏的下落。” 一番话说完,荀晏好整以暇地看着莫然和凤弦。 莫然只冷冷回了一句:“别叫我师弟。” 荀晏笑笑,被凤弦和莫然两个人怼了,他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看不出半分怒意,愈发叫人觉得他城府深沉。 说罢,三人的心情都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荀晏对莫然和凤弦竟是一丝隐瞒也没有的,对于两人连番的提问和挑刺,竟也能滴水不漏地全圆上来了。 到了最后,就连秦暝老爷子也被莫然叫了出来。 秦暝老爷子也是很实诚,直接说没有听说过荀晏的这种骚操作。 凤弦和莫然对于荀晏提出的方法有些迟疑,荀晏却很坦然,甚至还带着二人去翻阅了宗门藏书。里面确实有关先辈们记载的关于偶阴玉珏和奇阳玉珏的寻找方法的。 最后,莫然让自己强自冷静了下来,只道:“一个月后,我给你答复。” 一个月的时间,以他如今的声望和权势,想要去找岑连以及一百年前在南境毒谷边的人去问明白当年的真假,已经足够了。 他倒要看看,荀晏到底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6 13:33:04~2020-04-07 14: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象天引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六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4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莫然和荀晏去拜访无妄山庄的岑连,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也没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 莫然有些不甘心。 他想起当年顾明田暂居无妄山庄之时, 他曾夜里跟踪顾明田,偷听到顾明田和岑连二人密谈。双方打了一番哑谜,你来我往的, 互相威胁, 当时他觉得是顾明田在威胁岑连,心里还很为好友愤懑不平,恨不能冲进去陈诉顾明田的累累罪证,如今细细想来,却觉得一切都显得很诡异。 两人的谈话犹如两个局内人的哑谜,让莫然这个局外人一头雾水, 感觉他像是错过了很多事情, 以致于只能听出话里话外双方的剑拔弩张和相互的威胁示意,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双方又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却不得而知。 回想起顾明田当时的态度, 只怕彼时, 岑连和荀晏早已真的暗地做了什么动作,威胁到了顾明田,所以他才会来无妄山庄放狠话, 说些什么他绝不会退让的话。 可是最后,他还是退让了。 退让的无影无踪,销声匿迹整整一百多年。 莫然看岑连。这位在南境颇受人尊崇的好友,仍旧是百年前的模样,国字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一双眸子里满是对友人的诚恳。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利用、欺瞒莫然,暗中联合荀晏扳倒顾明田。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莫然接近他也是别有用心,虽说是想保全他这个无辜人的性命,但更多的还是想通过他顺藤摸瓜找出自己想要的扳倒顾明田的证据。 这么看来,两人的确都是半斤八两,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明面上肝胆相照的两兄弟,背地里却是互相利用,没什么可遗憾唏嘘的。 如今两人追忆往昔,提及顾明田那日和岑连的秘密,岑连虽面上略有动容,道了一句“我早知道会有你知道的这么一日的”,说罢,他却守口如瓶,再也不肯多说了。 莫然有些失望,和凤弦要离去时,岑连叫住了他。岑连看了眼凤弦,又看了眼莫然。凤弦嗤笑一声,啧啧两下,刷拉一声打开扇子,自顾走了出去,只留下两人在房中。 岑连看莫然良久,眼眸沉沉,满脸复杂,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莫小兄弟,我比你虚长了这千余岁,也算看着你一步一步起来的。我舔脸自称你的兄长,好歹劝你一句,莫要……莫要淌这浑水,以免深陷泥淖,终不得脱身。” “浑水?敢问岑兄,何谓浑水?”莫然追问。 岑连沉声道:“顾明田就是此界最大的那一淌浑水!你且莫要和他牵连不清了!你是忘了百多年前,你对他的那一腔恨意了吗!” 莫然怔立良久,忽而浅浅地笑了。他皮囊好看,这么一笑,堪称是颠倒众生,对面的绕是个糙汉子的岑连,也不免被晃了心神。 莫然笑道:“原来,还当真另有内情。” 他转身离去,头也未回,只留下一句话:“多谢岑连兄长了,只是这趟浑水,小弟怕是躲不过了。再者,我也从未曾想过要躲!” 莫然孤身一人去了无华派——如果戒指里的秦暝老爷子不算人的话。他没有带上江摘月、云姬或是谁,就连凤弦开玩笑的说要到中州腹地无华派喝喝酒,也没同行。 他怀着满腔复杂的情绪去拜访薄瑾。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除了顾明田,其余的诸如荀晏、桑楷、倪乐或是伊彰尊者之辈,都是不会拒绝他的。 见薄瑾之前,莫然多问了带路的弟子一句“薄瑾元君可曾收徒”,对方诧异地摇头,只道非虚尊者辞去后,薄瑾元君常年在外游历而少回门派,根本不像是有闲暇时间的样子,这次还是任羽元君正式卸任无华派代掌门之位,薄瑾才回来的。 薄瑾还是那个温柔慢吞吞的性子,她长得极美,身上有一股别的女修所没有的清冷韵味,有些像顾明田。 她是在这个修行界第一个无偿对莫然好的人,有一段时间,莫然从她的身上汲取着自己母亲的影子。也是,莫浅浅死的时候,莫然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陡然间有一个年长的女性善待照顾他,他有一定的移情作用。 如今想来,莫然也觉得可笑,她和莫浅浅还真是同病相怜,爱上同一个心肠冷硬的渣男。但相比之下,薄瑾比之莫浅浅可要好多了,她至少是顾明田的弟子,介于种种,顾明田不会对她下手,可是对于莫浅浅这么一个没有什么根底的凡间女子,顾明田大可将她作为自己得证大道的一件工具。 用完即杀。 莫然最恨的,无非就是顾明田玩弄无辜女子的满腔情意,利用一个平凡无辜的女子,甚至顾明田那些豢养杀手铲除异己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没有他杀妻证道来得残酷和可恨。 莫然想起自己的左拥右抱,想起年轻气盛之时的动心和如今的权衡利弊,不由得又笑了,他笑得残酷,有几分冷硬。他又有什么脸面说顾明田呢,他自己,比之这个生身父亲,却又能好上哪儿去呢?他终归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的样子,这似乎是刻在骨子和灵魂深处的烙印,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莫然,他和顾明田的关系。 两人在薄瑾的洞府内面对面地坐下喝茶,旁边还坐着一个坐没坐相的封锟,他担心莫然会对薄瑾不利,自己硬要跟过来看着。 莫然和薄瑾都没有在意封锟的有无,气得他捏着酒壶坐在旁边死死地盯着莫然。在封锟的眼中,天灵宗的弟子,尤其是荀晏和莫然,就是导致自己的师尊身败名裂、无故失踪一百年的罪魁祸首,所以莫然无故上无华派求见薄瑾,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薄瑾元君。”莫然喝完一杯茶,他看面前温柔的女子,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长条玉盒放在桌上。 “彼时年幼,对元君多有冒犯,拿走了元君的一幅画,如今,物归原主。”莫然将装着画卷的玉盒打开,向前推了推。 薄瑾两眼微闪,欲言又止地看着莫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伸出了手。 “慢着!”封锟开口阻拦,他师尊没了,就剩师兄师姐了,师姐这百年来又是这么个迟钝、恍然若失的样子,他哪怕是身为师弟也要多照顾着她的,如今他看莫然横看竖看不顺眼,怎么可能会让薄瑾接过画轴。 封锟的手沉沉地按在盒子上,他看莫然的眼神带了戒备:“元君可是说笑了,我师姐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与阁下有什么前尘过往?未免太过可笑了些!这幅画卷,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是否会来个‘图穷匕首见’,以防万一,还是先别忙着打开了吧。” “师弟,我确实与莫然元君有旧,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薄瑾声音恍惚,手指不住地摩挲着画轴,眼神黏糊不已,“这副画卷,也确实是我的。看来这一百多年,元君也是细心保存了的。” 被薄瑾看出他细心保存这幅画,莫然脸上一闪而过一抹尴尬,随即他笑了,有几分凤弦的调侃和不要脸的架势:“封锟元君这般紧张作何?要是我真的想要对你们二人下手,怕是倪乐尊者和桑楷尊者,也来不及救下你们二人。” 封锟脸色一白,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先不提顾明田还在时他意气风发,便是这百年来,封锟也是早成元婴,无人敢小瞧他,莫然还是第一个给他罪受的人。 薄瑾却是没受什么气,脸上除了重新拿到画卷的恍惚、不可置信和喜悦,看不出半分怒色。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看到了熟悉的那张脸,不由得怔怔地滚下一行泪来。 封锟在一旁看的又急又心疼。 待薄瑾收拾好情绪,莫然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一个问题:“敢问薄瑾元君,你是早就知道了顾明田是散修联盟幕后人的,当时你也和顾明田闹翻了,但为何,你‘宗门闭关’了一段时间后,却又绝口不提这件事了呢?”宗门闭关四个字,他咬了重音。 封锟面色一变,看薄瑾。薄瑾也有些恍惚,她看莫然:“你知道这件事?” 随即,薄瑾又叹了口气:“知道便知道罢,如今这个景况,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因为他是我师父。”薄瑾长叹。 “仅此而已?”莫然逼问。 薄瑾警觉起来,看他的神色有了几分戒备:“莫然元君可还有什么要事?如若无事——” “当然有事,还请二位元君帮我,引荐,见任羽元君。” “你见大师兄做什么?”封锟问。 “你与师兄有故?”薄瑾问。 莫然平静道:“确实有故。四百多年前,确切的说,是四百八十三年前的夏天,我曾与任羽元君有过一面之交。” “四百八十三年?这怎么可能!”封锟大叫,反驳:“四百多年前,我都还没出生,你比我还小两百多岁,怎么可能?!” “二位只需告诉任羽元君,是故人来访即可,这位故人,彼时还不叫莫然,而是另一个名字——” 莫然忽而笑,笑得有几分肆意和沧桑:“顾斐然。” 第107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七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5 无论外人如何看顾明田,他的三个弟子, 也还是往日的态度: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所以当任羽时隔将近五百年再次听到顾斐然这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的时候, 他可谓是惊讶万分, 但更深层次的,还有一丝未知的惶恐不安。在明田的三个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顾斐然的人,他知道这个埋藏在顾明田心底最深处的名字, 同时, 顾斐然这个名字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任羽顶着封锟和薄瑾的不解去见了莫然, 或者说,他是去见了顾斐然。 莫然笑得一脸畅快:“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任羽盯着莫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疑, 莫然有一身不输于顾明田的皮囊, 甚至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冷酷和淡漠,但除此之外,两人除了都是个丰神俊朗的男的, 并不相像。更为重要的是, 莫然,长得不像昔日的顾斐然。 任羽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顾斐然?” 莫然缓缓说出了一个偏僻的凡人山庄的名字。 那是他幼时生活过的地方。 莫然也曾回去找过一丝蛛丝马迹, 他并不知道那座木屋已经被明田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他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的深林,以前的山谷、村庄和农田溪流早已消失不见。 五百年过去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莫然又道:“我母亲,名唤莫浅浅。” 任羽的脸色变了几变。 莫然仿佛生怕消息不够刺激到几人似的,又加了一个猛料:“其实,顾明田一直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莫然就是顾斐然,是他杀亲证道,亲手杀死的儿子,”莫然脸色很平静,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样,“因为,我能活下来,就是他出的手。” 再一次被明田抢了功劳的此界天道:…… 莫然如愿以偿地被带到了明田封存在无华派的洞府,陪同他上到山顶的还有任羽、薄瑾、封锟三人。 一百多年没有使用,明田的洞府仍旧一尘不染,一如他还在时的模样,洞府前的那株老松树和石桌石凳,是莫然在画卷里看过无数次的地方,只是如今,那里已没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师尊的洞府,向来没人进去过。”任羽道,“一是为了尊敬,二则是,没人能打开他的禁制。” “我来试试。”莫然道。 “你凭什么能试试?”封锟不满。 薄瑾哑声道:“让他试试吧,也许,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顾明田都不知去哪儿了,谁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便是明田大喊着让这四个小兔崽子滚出他的地盘,怕是也没人听了吧。 毕竟,师尊(渣爹)的秘密,谁不想看看? 找不到顾明田的人,就只能来他的洞府找找情况了。 出乎意料的是,莫然他还真打开了明田的洞府,不过不是解开了禁制,或是破除了阵法,而是用他的血。 这让薄瑾更加确定了:“师尊果然给你留了东西!” 封锟愤懑不平,觉得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为什么师尊要给他留东西,却不给我们留?” 莫然的心情更复杂了:“他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来这里的……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他到底有怎样的秘密,却一点也不说?!” 几人进了明田的洞府,四四方方的,一间较大的正厅连着丹房、阵房、符房、器房、储物室和打坐室,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很朴素,干净的过分。这里完全不像昔日的九州四海第一强者的洞府,比之无华派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分到的基础房还要干净、空荡荡的。 他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莫然不顾封锟的阻拦进了打坐室,这儿除了一方蒲团,就是头顶上可以看见星辰的天洞。很难相信顾明田居然就是在这里,风吹雨淋日晒的打坐修炼。看这里的环境,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苦修不辍的性子。苦行僧一样的修行生活方式,他居然坚持了一千多年。 任羽叹气:“师尊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 薄瑾眼眶红红的:“我想,他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了,他知道,他不会在无华派久待的。” “师姐,师尊到底给你说了什么?”封锟忍不住问。 薄瑾哑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闭关。他说,知道的多了,只怕危险进门的时候,我会毫无反抗能力,而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所以,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他无论做下什么事情,都是有苦衷的。” 她又抬头看两个师兄弟:“我知道,你们心里也对师尊做下的那些所谓恶事有所疑惑,对吧?” 封锟红了眼眶,任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明田的铲除异己行为他不知道真假,但是杀妻证道一事,却是他亲眼所见,甚至就连掐死亲子,也是任羽亲眼所见。甚至,这件事明田没有让他插手分毫。只是任羽实在想不通,顾斐然为什么还活着,还变成了莫然。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莫然道。 任羽三人鱼贯而出,留下他一人在室内,莫然顺势盘腿坐在蒲团上,看得出来蒲团做工不菲,但是已被长年累月的使用磨出了边边角角。 他坐下,看漫天星辰,感受着顾明田往日的行径,心里满是疑惑。 突然,莫然顿了下,他起身,伸手朝前方的墙壁探去。 他眸光微亮,伸手摸索了半晌,什么都没摸到,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在洞府的反方向的墙上摸了一会儿,又破了一个阵法,这才打开了墙上的一个石洞。 洞不大,只有一个箱子大小,里面放着的东西瞬间就让莫然哽住了。 拨浪鼓,虎头鞋,大红肚兜,小红绳,手工制的风车、风筝,还有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这些东西看得出来年代已久,有些磨损,还落了些灰,但它们保存的很好。五百多年的普通凡人的东西,能保存至今,已经是奇迹了。 这些东西勾起了莫然儿时的回忆,这些东西,有的是莫浅浅做的,有的是顾明田亲手做的,都是属于顾斐然的东西。 他,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又为什么,只留下了顾斐然的东西,关于莫浅浅的东西,却一样也无? 而且,这样藏东西的方式——莫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还记得幼时,顾明田还是一个会和儿子玩躲猫猫的父亲,他无论怎么藏人,又或是藏什么东西,从来都放在事务的反面。 他的这个性子,一点也没变。 何止没变,明田几乎都把原身的这项本事发扬光大了! 莫然百思不得其解,他把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拿走了。 莫然回到了九汤城。 凤弦、翟戈尊者、江摘月、云姬和江帜都在讨论这次该不该听信荀晏的话,各说纷纭,各执一词,谁也不能服从谁,几人见莫然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来,心下一惊,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了?”江摘月忧心忡忡地问。 “无事。”莫然苦笑,面上有些怅然若失,却又有几分苦涩,“只是验证了一些猜测罢了。” 莫然打起精神来:“你们在谈这次荀晏提出的用偶阴玉珏去寻奇阳玉珏的事情?” 翟戈尊者点头:“不错。此事实在是疑点重重,终难下定决心。” 江帜道:“荀晏看似温和有礼,实则野心勃勃,这百年来,无华派遭受重创,却月宫蠢蠢欲动,天灵宗却是行事越发张扬了!倒还真是叫凤弦说的那样,荀晏是满肚子的算盘,咱们几个心思纯正的,哪能比得过他!” 凤弦便笑:“哈哈,我说江帜啊江帜,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现在人们都说顾明田是如何的蛇鼠两端,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但在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没有荀晏的万分之一啊!” 江摘月毫不客气地拆台:“师父,我看您老人家是谁说荀晏尊者的坏话,您就和谁是知己吧?” 江帜和凤弦齐齐中枪,互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头笑了笑。 “此事大可明日再议,但有一事,却是今天不得不解决的了。”莫然道。 “什么事竟还能比荀晏的阴谋诡计还重要?”凤弦有些不愉。 莫然冷声道:“荀晏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探子。” 众人凛然。 “不错,莫然小子身上有偶阴玉珏的消息,我们是从隐岛上得来的,当日随同前去的,只有我们在场几人。”秦暝老爷子飘了出来,他在半空中俯视着众人,目光沉沉,“翟戈道友,江帜,凤弦,江摘月,以及——云姬。”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了云姬。 没办法,谁让其他几人,都是九汤城的势力代表呢,他们几个的关系亲疏,简直不用眼睛都能看出来。 “莫然!你相不相信我?”云姬眼眶一红,两行泪水滚落。 莫然脸上有几分冷酷。他如果照镜子,就会发现,他如今的神情,与昔日顾明田面对莫浅浅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到底是父子。 莫然道:“云姬,我相信你。”他眼神*的冷漠刺痛了云姬的心,连半分柔情都没有展露出来的人,怎么相信他的情话是真的? 莫然继续道:“我只是不相信你身边的人,不,确切的说,是你身旁的族人。”他拍手,一只七尾白狐被人带了上来,满身伤痕,气息奄奄。 云姬一惊:“三姐?你怎么浑身是伤?!”她扑到白狐身上,满脸怔忡,随后想到什么,猛然转身看莫然。 莫然的神色有几分冷酷:“雪姬是狐王姥姥派来中州协助你的,可她万万不该……” 云姬似乎想起了什么,脑袋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讷讷地,忙问:“三阶,你是不是……去找荀晏了?” 躺在地上的雪姬眨了下眼睛。 云姬凉凉道:“我早该知道的,荀晏那般一个人物,被你夺走了奇阳玉珏,他如何甘心?如今看来,认栽的,到底还是你。” “不。”莫然摇头,“不仅仅是雪姬,还有,狐王姥姥。若不是她默许可以两头压线,左顾右摆,在我们和荀晏之间犹犹豫豫,却又暗中和荀晏勾桥搭线,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狐王姥姥既然敢做两头押宝的准备,想必,也早有承受九汤城怒火的准备。” 第108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八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6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过去了。 南境毒蛊围攻顾明田一案,背后有荀晏、岑连的联手, 莫然也是当初发动人之一, 他们三个都只是深挖了这些人证出来,并没有出手威胁人证又或是制作假的物证。所以此事虽然是算得上有组织地拖顾明田下水,但别的地方都很正常,并没有栽赃冤枉顾明田。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 莫然到了最后也没能发现南境毒谷一案中顾明田有什么无辜的地方。 这就更让整件事情显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怀着隐秘的心思, 莫然答应了荀晏的请求,以他手中的偶阴玉珏为引, 追寻奇阳玉珏的下落,从而得知顾明田的下落。 不管荀晏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莫然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顾明田要紧。 “地偏西北, 这是在中州西北之地, 也就是说, 是西洲和北州交界之地?”荀晏手执偶阴玉珏, 施法后一脸疑惑不解。 莫然却是陡然沉了神色, 因为他想到, 西洲和北州交界之地,恰是一条绵延数万里、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西洲之北乃是荒漠,北州之西却是一望无际的雪域高原,再往整个大陆的西北, 就是雪山峻岭。这是气候严峻、灵力淡薄、荒无人烟之地,别说凡人修士会去那里,就连灵兽妖兽都少有,只有一些毛刺、杂草和高原苔藓生长。 便是如今也无人能夺其锋芒的九州四海第一强者,顾明田就在那儿? 这简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以他的修为本事,何处去不得,偏要躲在这么一个“风水宝地”? 但仔细想想,莫然却又觉得十分有可能。 顾明田在外人看来是逃离躲避,在莫然看来是他自行离去,但现在想想,却觉得不尽然如此,也许,当时走的轻松、一派潇洒恣意的顾明田,其实也是受制于人呢? 怀着忐忑的心思,莫然、荀晏和凤弦赶到了西北荒芜之地。 风雪交加,黄沙漫漫,便是元婴和化神,也觉灵力运转滞涩,浑身僵硬难行。 西北万物不生之地,名不虚传。 “他就在下方?”莫然轻声问,看底下的万里沟壑。 荀晏点了点头,青衫被崖边的狂风卷起。 凤弦不屑道:“呵,你听他的胡言乱语?也不怕他把你卖了!”他一边冷言冷语,一边靠近了体型庞大的阿白,将整个身躯都缩在了阿白的腹下,避风。 荀晏笑道:“我知你们师兄弟二人对我芥蒂很深,这里人烟罕至、灵力断绝,是个险恶之境,地下的万里沟壑更是环境险恶,不知深底,所以你们怀疑,顾明田不在里面,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骗你们罢了?可我哪有那般本事,骗的你们来此?” “既然如此,劳烦荀晏尊者带路。”莫然冷声道。 “既然如此,二位且跟紧了。”荀晏笑道,纵身一跃。 莫然紧随其后。 只有凤弦,骑在阿白的背上,像赶马一样地驱赶着阿白,一边赶一边道:“阿白,你给我跳下去!……啊啊啊呜呜呜阿白你慢些!” 莫然、凤弦、荀晏和阿白落在一处平台上。 这深渊,人迹罕至不说,比起外面算得上杂草不生,只有贴附着崖壁生长的一些黏糊糊的苔藓。一股水雾在空中弥漫,静下心来,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水滴声,“滴答”“滴答”的。 “这、这地方,也会有人来?”凤弦骑在阿白身上,满脸不信,哗啦一下打开扇子,哗啦啦地扇风,扇起一阵怪异潮湿的空气,惹得他满脸嫌弃地又甩开了。 “偶阴玉珏显示奇阳玉珏在此。”荀晏很平静地说着事实。 凤弦仍旧有些不相信:“会不会是顾明田把奇阳玉珏从地上随手扔进这深渊里头来了?毕竟,他要是把东西扔在这里,也没谁会想到这里来捡,对吧?” 这深渊,怕是一般的元婴修士都难寻个来回,也唯有凤弦、莫然这样的元婴怪胎才敢孤身下来。 听到凤弦的话,莫然不由得顿了下。 荀晏闷声笑了一下,忽而道:“也不无这种可能。” “你耍我呢?!”凤弦只要是面对荀晏,总是有几分暴躁的。 莫然拦住了他,摇头。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凤弦想着还要靠荀晏找到奇阳玉珏和顾明田,呵呵冷笑三声,打开扇子哗啦地扇风,扇得发丝飞扬,心头怒火愈盛。 莫然夹在两人中间,头都大了,可是放眼望去,神识铺出去很远,见不到一个活物,更别说顾明田的身影了。 这让莫然愈发心烦气躁了。 心情烦躁,动作难免大开大合,莫然三人的话也少了,速度越来越快,朝着西北的方向直直地往前飞,越飞越北,离地面也越来越远。气温骤降,悬崖峭壁上的苔藓都愈发少了,空气中弥漫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干燥到几乎让人有些躁狂的滞涩灵气。几人夜晚稍作休息的时候,还能听到远处哗啦的风声,呼呼的,声音很大,像是天边的雷,轰鸣作响。 这样静悄悄地赶了半个月的路,荀晏终于停下了,他神色有些疑惑,手握偶阴玉珏走来走去,有些迟疑。 莫然问:“如何?已经确定是这里了吗?”他觉得奇怪,他铺开出去几十里远的神识,一望无际,除了悬崖峭壁还是悬崖峭壁,连阴沟里的爬虫和悬崖峭壁边的灵植都没有。 这里干净的像是只有石头,和穿过深渊的风。 风很大,若非三人都是元婴及以上的修为,怕是都要被这终日不止的风刮得心绪烦杂、脑晕目眩、神识有损。 凤弦也停下,看荀晏。 荀晏叹气,迟疑道:“我也觉得奇怪,偶阴玉珏显示的地方就是这,不过方圆三丈的地盘,但我为何毫无发现?” 凤弦道:“会不会是被埋在岩石下方了?” 荀晏摇头:“就算埋在岩石下方,也不过方圆三丈的距离,以我们的神识,怎么可能还没有发现?” “也有可能是这个石头有问题呢?”莫然道,他拿出斩虚刀,扬了扬手,示意两人退后,而后一刀劈下。 哐当一声脆响。 莫然心下一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算他下手不重,斩虚刀毕竟是法宝,怎么和一块普通的岩石相撞,都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这普通的岩石,仅从质地和硬度上来说,可堪比有些极品的防御灵器了。 就在莫然刀落下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但斩虚刀化解了这股阻力,继续向下劈过去了。 有人高的大岩石被一劈为二,横切面异常的光滑,莫然来不及细看,握着斩虚刀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道卷着他的刀,似乎是往前栽倒。 莫然陡然一惊,忙向后退。 周遭突然狂风巨作,一股股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飓风狂乱地卷着,周遭的巨石碎块被抛在空中盘旋,莫然敏锐地察觉到,空中本就稀薄的灵气,突然沸腾起来,蜂拥着涌入前方的飓风中。 “空间碎片!”凤弦冷喝一声,拉着莫然的臂膀,两人往后退的更远了些。 飓风大作,周遭呼拉拉地吹,耳畔满是风声,周身灵力滞涩,饶是元婴修士,此时在飓风中能使用的力度也不过十分之一。 莫然艰难地把斩虚刀插在峭壁之上,一手紧紧地攀住刀柄,一手拉住了凤弦的胳膊。 莫然刚想质问一句荀晏,却听一阵呜咽的笛声响起,两人齐齐转头看荀晏。 这样狂风大作,元婴元君也难站稳的情况下,荀晏却仍旧站在原地,甚至还能稳稳当当地朝两人走来。他满头墨发肆意飞扬,身上的青山咆哮翻滚,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骇然的气势,叫人心下一顿。分明是陷境,他倒像是在一个洞天福地吹笛奏乐一般的逍遥自在,周身翻滚的灵力和飓风竟也能慢慢地降下来,发丝和衣摆也能慢慢地安静下来。 这一切都显得有几分诡异了。 空间碎片在前,便是一般的化神修士也不敢随意走动,元婴修士们更是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莫然、凤弦和荀晏都不是普通人,这才能还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下戒备着对方。 莫然看着荀晏轻松写意的动作,灵光一闪,高声道:“你的修为不止化神!” “莫然这般说,可真是冤枉我了。”荀晏面上仍旧带着笑,只是眼下狂风巨作的场景,这笑却有几分让人觉得恐惧了,“修为超过化神即要飞升上界,我若是修为不止化神,又何必待在这么一个小世界呢?” 凤弦冷静却嘲讽的话语此时传了过来:“你隐藏了修为!荀晏!你待如何!” “我要如何?”荀晏笑,横在唇前的青笛中传出悠扬笛音,伴随着狂风,不住地往莫然耳朵里钻。 莫然身上一颤,他咬紧腮帮子,只觉得浑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9 10:28:10~2020-04-09 23: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元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顾明田 第一百零九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7 凤弦用扇子打在笛子上,笛音陡然一停, 等到莫然的疼痛稍微减轻些, 他抬眼看见的就是凤弦和荀晏在狂风中打斗的场景。 两人都手握法宝,又都是天灵宗的天宗传人和灵宗传人,凤弦的修为更是早有人猜测已到了化神期,此时两人动起手来, 不由得叫莫然大开眼界, 直叹自己学艺不精。 【别愣着了,凤弦打不过荀晏的】秦暝开口喊道。 莫然一惊, 提着斩虚刀就要加入战场,他刚踏出一步, 那一直停留在原地的空间碎片仿佛就有了生命似的,朝他涌来两步。 莫然被吓得后退一步,提刀警戒, 双眼又忍不住地看凤弦和荀晏的动静。 确实如秦暝所说, 凤弦渐渐地落了下风, 及至荀晏又拿出了一枚山河鼎的法宝, 凤弦被撞伤, 若非斩虚刀横空一划, 他已是要被山河鼎泰山压顶了。 “别着急走啊。”荀晏温和地笑,一手青笛,一手山河鼎,青衫在飓风中微微拂动, 发丝轻扬,整个人无比的洒脱肆意。 这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你到底是谁?!”莫然忍不住问:“我已经掌握了天灵二宗的所有法门,从未见过你使出这样诡异的招式——莫非你根本不是天灵宗的弟子!” 荀晏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他双眸陡然变得通红:“我是与不是不该轮到你来评判。你该庆幸,死在世人所追逐的空间碎片前,是你的幸运,是吧——顾斐然?” 听到顾斐然几个字,莫然陡然一惊,他看凤弦,两人齐齐戒备起来。 【看来今日一战,终不能幸免。】秦暝老爷子的声音从偶阴玉珏中传出,他还待在玉珏内,而玉珏,还在荀晏手中。 荀晏似乎才想起还有个秦暝老爷子似的,举手看手中的戒指,突然整个人被撞开,凤弦已是扑到他怀里,扇子打开,扇尖的尖端在他喉咙前闪闪发亮。 偶阴玉珏方才脱手,此时悬浮在半空中,荀晏见状,忙将手中的山河鼎一扔,刚刚幻化出虚影的秦暝老爷子一声惨叫又缩了回去。 “师父!”莫然惊呼,接住了偶阴玉珏,而后提刀,看身前两两对峙的凤弦和荀晏。 “你以为,凭着一把扇子就能拦住我?”荀晏仍是温和的笑,他轻飘飘地推开凤弦的躯体,才让莫然看到,他手中的那枚青色玉笛,已是穿过了凤弦的肺腑。 “凤弦!”莫然大呼一声,提刀就斩,却是寸步难行。 他终归还是个元婴,而不是化神,况且,荀晏此人有着大秘密,就算是此界化神圆满,只怕也难在他手上讨到好。 他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吗? 嗷呜一声,阿白穿过飓风和荀晏打起来,莫然和凤弦见缝插针,但令人心生绝望的是,便是如今这般情况下,荀晏仍旧占据了上风。 对过几招,莫然猛然反应过来:“他手上的山河鼎!可以抗住空间碎片带来的飓风!” 所以,全盛状态的荀晏对上不能使出十分之一力度的凤弦、莫然和阿白,谁输谁赢,似乎是一件已经早已定下了的事情。 竟然是这样!莫然的脑海里陡然闪过很多念头,看来——荀晏的确是早有准备,这里只怕就是他为莫然和凤弦选择的埋骨之地。 荀晏发挥了反派就是话多的技能:“顾斐然,你是个不可多得天之骄子,可惜啊……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是顾明田吧。” 荀晏笑道,伸手,青色玉笛和山河鼎齐齐朝着莫然压下,莫然一惊,举起斩虚刀艰难地抗住了第一道攻击,随即双臂一股剧痛,胸腔撕心裂肺的疼,他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就在莫然要抬手抗下第二击的时候,一股巨力从旁边掀过来,莫然被撞飞了,他侧头看,看到的就是浑身染血、脸色苍白的凤弦。 凤弦浑身染血、脸色苍白,他用全身的力气撞飞了莫然,阿白接住了莫然,可凤弦,却面临玉笛和山河鼎的双重击杀。 最后时刻,凤弦喊出一句话:“进空间碎片,搏一线生机!” “凤弦!”莫然眼眶浴血,喊出一句话,淹没在飓风中。 阿白载着他,纵身一跃,跳进了空间碎片中。 留在外面只有死路一条,选择众人以为的绝路,以博一线生机,反倒是条生路。这种情况对于旁人来说照样是死路一条,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但对于身为气运之子的莫然,不用怀疑,这就是天道为他量身定做的机缘。 绝境只能让气运之子变得更强,而不是死路一条。 空间碎片这种东西,在九州四海就是一个禁*忌,便是强如化神修士,也不敢随意冒进,因为你不能确定碎片连接的那个空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也许表面上看起来鸟语花香,但背地里能无声无息的干掉一个成名已久的老牌化神。 众人对空间碎片避之不及,也只有明田这么个疯狂的家伙,敢拿这种东西来赌, 空间碎片又是一种死物,没有自身的意识,今天在中州,明天就能跑到百万里之遥的东海,所以,出现在没有半分生气的深渊地底,也是很有可能的。甚至,这样才符合众人对空间碎片的常识。 莫然和阿白身受重伤,进了空间碎片,一片头晕目眩之后,灵气躁动引来的狂风拍打在莫然身上,让他伤势加重,阿白见状,努力地缩成一个圆球,将莫然夹在自己的腹部处,盖着他的身躯,免得莫然昏迷的时候还有二次伤害。 莫然昏迷了很久,他浑身剧痛,全身仿佛被压在巨山下头,胸腔都不敢随意起伏,仿佛稍微一用力呼吸就能引起整个身体的颤动似的,他感觉双肩和头顶上被压了什么东西,四肢蜷缩在一起,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压抑了,难道人死亡之后,就是这种感受吗? 莫然想了很多,在这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他罕见的梦到了儿时,梦见了那个人。自从借尸还魂重生后,莫然几乎已经没有做过梦了,但这时,他却梦见了幼时的自己,梦见了莫浅浅,甚至,还梦见了那个沉默却温柔的父亲。 莫然沉浸在幼时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他是被秦暝老爷子和阿白唤醒的。阿白在他脸上轻柔的舔来舔去,黏糊糊的,温暖带着湿意,倒刺轻柔的刮在脸上,酥酥麻麻的。秦暝老爷子有些气息奄奄,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在一旁大惊小怪【没想到我们居然进了一方小世界,这可算有意思了。】 秦暝老爷子左顾右盼:【对了,凤弦这小子呢?怎么没看见他进来啊?莫不是跑去哪儿洗脸打扮了?】他似乎还不知道凤弦已经凶多吉少了。 “……师父。”莫然哑声唤,感觉喉咙里都是一股血腥味,他一张口,胸腔就涩涩的疼。 “凤弦他……凶多吉少。”莫然嗓音平静,但压抑的痛苦谁也能听出来,“我们终究还是中了荀晏的诡计,他想要杀了我。而且我怀疑,顾明田,也在被他追杀。” 莫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阿白在他身旁呜咽着,白色的毛在林间微风中起伏摇摆。清晨的阳光照在湖面上、山坡上和林间,雾气朦胧,水雾弥漫,莫然仰头看,青山绿水,万物俱寂,他朝着晨光走去,脚步虽然踉跄,却异常坚定。 莫然带着秦暝老爷子和阿白在这方小世界中开始探险,他们运气好,被传送到了一方山青水秀、灵气充裕之地,并且还没有分散,但相应的,这地方妖兽众多。 荒无人烟的山林绵延万里,他在这里头与妖兽拼杀、炼丹、淬体、进阶,打磨境界,距离进阶化神只差临门一脚。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莫然孤身一人在这样似乎永远没有黑夜的小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没有了时间概念。久到某一日,莫然仰头,突然发现太阳西斜,此界似乎永远没有黑夜的天空,终于到了夜晚。 按照莫然修炼的速度来看,他觉得,自己至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了。此界三年,太阳没有落下,如今,它终于要西落西山,迎来黑夜了。可是莫然并没有多少欢喜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丛林中,黑夜比夜晚还要来得危险得多。以他如今已经恢复元婴巅峰的势力,白天都显得有几分吃力,何况夜晚。 不过,莫然想来是个愈挫愈勇的人,他此界厮杀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妖兽们的攻击,他的刀法愈发炉火纯青,要是让他现在和伊彰尊者打上一架,莫然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得那么快,要是他处于巅峰,和伊彰拼个千把回应该不成问题。 好吧,一日未曾化神,他和这些顶尖战力的人就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虽然以他如今不到两百岁的元婴大圆满修为,已是惊掉了九州四海之人的下巴。 黑夜来的很快,就在莫然某一次和一头三头妖蛇大战后盘腿休息时,他感觉到周身的温度急降,灵气似乎都变得有些躁动起来了,周身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莫然猛然睁开眼,对上了面前的一头猩红着双眼的似妖兽非妖兽的怪物。 这怪物叫嚣着,身上荡漾着一股让莫然浑身不适的浊气,让他神识微痛,胸腔阻塞,似乎连呼吸也不畅快了些。怪物一声怪叫,猛然朝莫然扑了过来。 莫然顺手,斩虚刀斩下,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斩为两段。这东西,比妖兽来得皮糙肉厚得多。 秦暝老爷子惊呼道:【这是魔物!】 第110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48 莫然用了三招才把面前的魔物消灭掉,按着秦暝老爷子的话,这只不过是一头只有筑基大圆满境界的魔物。 魔物比妖兽、灵兽和人修来得难缠的多, 而且因为人修是用的清气也就是灵气修炼,而魔物用的浊气也就是魔气修炼,所以清浊二气相克, 魔修和人修是天然对立的局面。 此时正值夜晚,周边灵气躁动, 灵气浓度大降,反而是浊气上升、沸腾、浓度大幅度提升,所以局势对于莫然来说非常不利。莫然决定先听从秦暝老爷子的意见, 放弃和白天一样的无时无刻的打磨刀法和境界的行为,先找个藏身之处,然后有规律性的一边休息一边出来剿灭魔物打磨刀法境界。 换句话说,就是要找个不刷怪时候的窝点。 秦暝老爷子愁眉苦脸的:【这小世界不简单啊, 居然有清浊二气相辅相成, 还分成了白天和黑夜, 白天是妖兽灵兽肆虐,夜晚则成了另一个世界, 是魔物肆虐……有几分意思。】 莫然还是那个问题:【师父,您有办法出去吗?】 【难。】秦暝老爷子道。 说完,一人一鬼都沉默了。 凤弦在外凶多吉少,莫然又逃命进入了空间碎片,不知荀晏要如何对九汤城的人交代?更别说, 莫然把自己要跟着荀晏来寻找奇阳玉珏和顾明田的消息,不仅仅告诉了翟戈尊者和九汤城一干人等,甚至还告诉了任羽、薄瑾和封锟三师姐弟。 要是凤弦不出面,莫然也不出面,回去的人却只有荀晏一个,想想都能知道,他面对的,不仅仅是翟戈尊者、江帜、江摘月几人,还有云姬、狐王姥姥等妖州的妖怪们,甚至还有无华派。 哪怕顾明田走了,但他在无华派经营千年,又做了四百多年掌门,他在的时候是无华派最为鼎盛的时期,还是有不少弟子都想向着他这位前掌门的。更别说,任羽,虽无掌门之名却有掌门之实整整五百余年,他又是举派公认的大师兄,若他真想用无华派来压迫天灵宗荀晏,荀晏也讨不了多少好。 这是莫然和凤弦以前的打算,他们想的很美好,以为荀晏和天灵宗必然顶不住九汤城和无华派的共同施压,可是万万没想到,荀晏,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他很有可能隐藏了修为,甚至莫然察觉到,他的杀招甚至都不是天灵宗的招式,换句话说,荀晏有别的机遇,但也有可能,他不是天灵宗的荀晏! 荀晏此人太过神秘莫测了。 莫然对他的印象大多是从凤弦身上得来的,他足智多谋不假,他在九州四海也有极好的声誉,甚至在顾明田失踪后,他一个刚刚晋升化神不过百余年的修士,也能和老牌的桑楷尊者、伊彰尊者角逐第一化神*的宝座。 可见此人,绝不容小觑。 在凤弦的描述中,荀晏比起顾明田,还要心狠手辣、表里不一,莫然深以为然,但他只以为,荀晏顶多是个虚伪的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荀晏还隐藏了大秘密。 他想起荀晏说过的那些话,他说,顾斐然,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是顾明田。 莫然现在是悔恨万分,他错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年他痛恨顾明田,觉得荀晏怎么说也是天宗的宗主,与他们灵宗也有同门之谊,再者,顾明田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合天灵宗,联合岑连打倒顾明田是必然的,也是他走的最为正确的一步棋。 如今看来,莫然觉得自己傻透了。 顾明田或许有错,但比起荀晏来,他简直超凡脱俗、清新玉立的犹如小白花了。 荀晏隐藏的太深了。 但荀晏到底为什么和顾明田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莫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他还真是一个这么记仇的人,只是因为被顾明田暗中搅黄了筋改之策的流传就要大动干戈地干掉顾明田?灵光一闪,可惜那条思路闪得太快,莫然没能抓住。 可是不太像啊,莫然无端地想起顾明田在无妄山庄对岑连说的那些话。 这些人,个个都有天大的秘密,你来我往的,暗中搞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最后,莫然得出一个结论,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就现在看来,莫然的理智和情感,都慢慢偏向了顾明田。虽说是偏向了顾明田,但莫浅浅的死因一日不能弄清楚,他就一天不会原谅顾明田。 不过无论莫然怎么想,他现在都被困在这方小世界中,出都出不去,纵然有满肚子的猜测想法,此时也得不到验证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要出小世界,首先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莫然该化神了。 不到三百岁的化神,外人想想都觉得头大。同龄人还在金丹期徘徊呢,能摸到元婴的门槛就已经要被众人诚心诚意地称呼一声绝世天才了,可是放在莫然身上,这家伙却是要化神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莫然找了个山洞作为自己的窝点,布置了很多类型的阵法,保管让那些魔物在他休息的时候不敢闯进来。就这样,莫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山洞刷怪,渐渐地,山洞周边的怪都被刷没了,他只能不停地往外转移,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刷过去,刷怪的途中,他的刀法被淬炼的愈发精练,境界也更加圆满,他隐隐察觉到,自己距离化神,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这个小世界清浊二气争锋,他一个人修在夜晚化神,身边只有秦暝老爷子这么一个惧怕雷劫的存在,想想都要觉得他化神*的时机太过危险了。 莫然漫无目的,这小世界四处都是绵延不尽的山川河流、森林异兽,夜晚的天上永远挂着一轮血月,此时已经渐渐地升到了头顶,昭示着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可莫然总觉得,这夜晚的一半时间,就已经比整个白天还要长了。甚至,他隐隐觉得,血月西垂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他本来还以为是自己修为精进所以休息的时间少了,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夜晚的时间在变长,相应的,莫然都能猜到,也许这昭示着白天的时间变短,也就是说,这方小世界的争夺,浊气慢慢的占了上风。这样下去,怕是到了最后,整个小世界都会成为九州四海的南州之南,也就是却月宫的禁地——魔域一样的下落。 灵气虚无,万物不生,修士进入其中极易被浊气感染,而堕魔。 现在,他就已经隐隐觉得自己的脾性愈发暴躁,精神难以沉浸在修炼中了,要不是他心志坚定,恐怕早就开始慢慢堕魔了。 莫然的局势非常不妙,他采取了很多办法,用偶阴玉珏,用阿白,甚至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至这日,他终于发现了一栋建筑。 这是他在这方小世界游荡了不知多少年后发现的一栋破败无比的建筑,巨大的岩石倒地,到处都是战乱之后的痕迹,破败倒塌的建筑上,有刀伤剑伤,棍棒和锤杖打碎的岩石落了满地,一旁的地上有一个半人深的掌印,寸草不生,枯木被焚烧成焦炭,岩石上满是黑灰和干涸的血迹。 这里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而且现场是罕见的灵气和魔气争锋之地,旁边不住地有小时空碎片呼啦啦地响动,掀起周边的灵气和魔气的动乱,只是没有成型,所以不足为惧,也让莫然想要出去的心思歇落了大半。 莫然和阿白呆呆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感受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心生荒凉之感。 秦暝老爷子道:【这里居然有上古战场,可真是稀奇。】 莫然猛然一惊,忙问:【上古战场?也就是说,几万年前,也曾有九州四海的强者来此大战?】 【很有可能。】秦暝老爷子道,忽而想起了什么,他兴奋地招呼莫然:【快,快,臭小子,这里是上古战场,那些大*佬们的战斗经验还镌刻在此处,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地感悟一下,而且还能到处翻翻捡捡,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出去的线索。】 莫然也来了兴致。 纵然是捡垃圾呢,在上古战场捡那些几万年前的大*佬们扔下的垃圾,或者看看他们无意间留下来的线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这片废墟很大,以莫然的精力,也不过只能一次性搜刮一小部分就要找个地方休息,他索性用碎石搭建了一个石屋,刻画了防御阵法,仍旧是每隔段时间定点出去刷怪捡漏。 莫然捡垃圾很有效率,发现了一些魔物的尸体,也发现了前人遗留下来的法宝碎片或是功法的蛛丝马迹,他甚至能辨认出其中有几道功法痕迹,像极了天灵宗的功法。想来这片战场,以前也曾有天灵宗的前辈们在此浴血奋战。 这次入定醒来,莫然提起斩虚刀,眸光深沉。 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血月西垂,浊气浓度攀升的很快,与之相对的是灵气的稀薄,这对莫然来说很难忍受,可灵气稀薄也还可以用丹药、灵石补充灵气,他的神识渐渐地被浊气损伤,脾性愈发暴躁难忍,这却是道心不稳,让魔气入侵了,长此以往,他怕是不堕魔也要有损修为。 莫然这次求“出”心切,所以出去的时间长了点,等他回到石屋一看,整个人都不由得斯巴达了,他的石屋,不知道被谁给毁掉了。若不是阵法的痕迹,莫然还以为这里是一处他已经搜罗过的废墟。 第111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一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49 魔物偷袭的很快, 莫然他反应的更快, 察觉到身后那股让人生理心理都不适的气息,莫然猛然提起斩虚刀向后一砍。 铿的一声脆响, 金戈斧钺相击之声, 斩虚刀像是磕到了一块万年玄铁一样,又硬又重,莫然虎口生疼, 气血倒涌,他猛然转身, 与来者对打起来。 “呸!这么高!”莫然仰头看, 忍不出淬了一口。 来的魔物比他先前刷过的魔物要高得多, 以莫然的身高, 只能勉强够到它的膝盖。刚才那一刀, 就恰好斩在了它的膝盖上。这也不算什么, 让莫然大为诧异的是, 这魔物还在不停地长大, 莫然方才还能伸手就摸到它的膝盖,现在么,恐怕只能跳起来才能砍到它的膝盖。 事不宜迟, 莫然运气,狠狠地一跃而起,他跳起来……打中了魔物的膝盖。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周遭浊气汹涌而来, 一股让人心生厌恶的气息弥漫在莫然周身,一双红彤彤的半人高的竖眸紧紧地定在了莫然身上。 莫然浑身一凛,不好,这魔物发飙了! 莫然和阿白,加上秦暝老爷子,三人面对这魔物,死战,耗了不知多久,及至莫然筋疲力竭、阿白血染毛*发气喘吁吁,这魔物才终于扑通倒地。 魔物倒地,发出一阵轰鸣声响,大地都为之震荡了一下。见魔物倒地不死,还在呼呼喘着粗气,莫然面不改色地补了几刀,终于结果了它的性命。那双通红的血眸中的怒意也终于渐渐消亡,周围的汹涌浊气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莫然用斩虚刀死撑着在原地站定,一旁的阿白全身白色的毛*发上站满了血污,红的一块白的一块黑的一块,嗷呜着想用头去蹭蹭莫然。他一边强撑一边抚慰着阿白,一边与秦暝说话:“不过才是一个元婴初期的魔物,居然就有这般伟力……看来这魔气对他们的加成确实厉害,如鱼得水一样,相辅相成,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只怕——” 莫然的心直往下沉:“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等我们碰到元婴后期甚至是化神期修为的魔物,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他绝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面对这样的险境,就算是化神会遇到更多的障碍,有更大的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条路。 秦暝有不同的意见,正当二人要为此争辩的时候,两人突然察觉到周遭气息陡然变得阴冷了些,莫然悚然一惊,意识到:“不好,方才那魔物的援兵来了!” 说罢,莫然已是跨上了阿白的背,放开了乾坤袋的灵果给阿白补充灵力。阿白的速度堪称一绝,当即一人一虎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奔出去很远很远。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莫然感受到那股比方才的魔物更加雄浑的气息,整个人面目沉沉,心直往下掉,这样的敌人,还是走为上路。 猥琐发育是为正道。 一追一赶,还是在灵气暴躁、浊气肆虐的废墟之上,阿白也不好赶路,莫然且战且退,直至阿白一脚踩空,地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他们掉了下去,而那头还追赶着他们耀武扬威的魔物,却是陡然间偃旗息鼓,在坑洞上头嗷呜一声,通红的双眸中满是惊惧。 莫然和阿白落在了坑洞的一处平台上,他跳下来,呕出一口污血,灌下一瓶丹药疗伤,而后看着下面的情况不出声了。 这是从未见过的壮观。同样是废墟,可这处坑洞却是从一些旁枝末节也能看出昔日的不凡和伟岸来。长达万丈的坑洞,深处更是深不见底,这般大的一个天坑,可笑他之前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在这天坑中,正中是一处倒塌了大半的大殿,围绕着大殿的,是亭台楼阁、轩榭廊坊,瑶草奇花、山石流水,哪怕战争毁灭了大半,依稀还可以看出往日的繁荣盛景。甚至在这里,莫然觉得胸腔的闷意和神识的微痛也有所消减——这里是一处罕见的灵气浊气平和之地。 莫然仰头看,自然也发觉了那魔物的蹊跷之处,他定睛看脚下之地,眸中火热一片。他对秦暝道:“师父,你看,我想我找到了出此方小世界的契机——说不定也是我化神*的契机。” 莫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阿白嗷呜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莫然在这处废墟找到了很多东西,但这都不敌眼前的一具尸首。他将眼前的这具尸首从里到外研究了个透,最后得到结果:这名元婴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刚死不到三年。 修士身死,尸首的**程度和修为有关,自然不会和凡人一样不过三五年就**过度。眼前这具尸首面目全非、身上伤痕累累,也还是可以从他身侧的一些痕迹和损伤来判断出他的死亡时间的。甚至莫然这样纵横“沙场”已久的狠人,还能看出来这人的致命伤。 刀伤,加冻伤,以及轻微的走火入魔之像。 这样的死法,莫然不由得一笑,还真是像极了顾明田的手法。这般脑洞大开不经意间的一个想法,却让莫然不由得浑身都僵住了,他开始沿着这具尸首的痕迹,四处搜寻其他的“证据”。果不其然,在莫然不知疲惫地搜索了不知多久后,他又陆陆续续地搜出了十六具尸首。 这些死者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全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甚至,其中还有一名化神巅峰、两名化神后期、三名化神初期,剩下的十二人,无一例外的元婴大圆满。 而且看他们的死亡时间,大抵都在近三年。 莫然都有些懵了,九州四海,何曾出了这么多的化神修士和元婴大圆满的修士? “难道说,九州四海不是只有五个化神,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化神人修?”莫然百思不得其解。 秦暝老爷子不以为意:【别忘了这里是通过空间碎片进来的小世界,说不定,这个世界原本就有这么多的强者呢?】 “可是不对劲啊。”莫然指着废墟道,“师父你看这些废墟,这里杂草丛生,还有风吹日晒雨淋的痕迹,看着可堪比极品灵器的岩石风化的程度,少说也有上万年了,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都在三年之内。这只能说,三年之内,有不少人来到这片废墟之上,进行了一场战斗,并且最少,死了眼前的十七个修士。” “我看这十七个人的死亡原因,有十个是致命的剑伤,三个是走火入魔导致的筋脉寸断,剩下的四个,都是难逃的十阶杀阵……”说着说着,莫然沉默了,他俯身,从一具尸首的怀里取出了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留影石。 莫然打开了留影石,看到了……顾明田。 留影石记录下来的是顾明田一剑挑飞那个化神巅峰的画面。他神色冷漠一如往日,除了面上遮掩不住的疲惫,白袍子上的鲜血,他浑身凛冽的气势和眉眼间的锐利,更甚莫然平生所见。 莫然沉默了。 随后,他开始疯狂地搜集这里一切的痕迹。大战一场留下的痕迹很多,沿着这些蛛丝马迹,以莫然对顾明田的了解,他甚至能大致推断出这些人围殴顾明田的站位,以及,他们先后死亡的地点、死因,以及顺序。 末了,莫然只能感慨一句:“我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么强,强的超出我的想象,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高的,仿佛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攀登过去。” 秦暝老爷子也是沉默无语。 莫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他?而且……这些人的招式,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让我想想,这是——荀晏曾经使用过的!” 荀晏和这十七具尸体是一伙的。 莫然苦笑:“这么看来,荀晏还真没有骗我们,他的确能通过偶阴玉珏找到奇阳玉珏的下落,从而找到顾明田的下落,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的确,有时候真真假假,更难以让人分辨。荀晏以真博假,也不怪他和秦暝、凤弦都中招了。 莫然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也是个很坚强的人,他只是丧气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又恢复了生机:“既然他在这里,那我,一定要找到他!” 顾明田的行踪难觅,好不容易有了他的一点蛛丝马迹,莫然是不会放弃的。既然他的痕迹都在这处天坑里,莫然就着重在这处天坑里找。 莫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坑里很安全,那些魔物许是忌惮着什么东西,也许是忌惮着这里曾被顾明田他们的一场大战后遗留下来的乱流,所以不敢靠近,所以莫然很安全。一安全,他被魔气侵扰的速度就降了下来,但让莫然丧气的是,顾明田留下的痕迹,他也没找到。 望着天边仍旧挂在稍稍偏西的血月,莫然思来想去,决定晋升化神。 秦暝劝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安全点儿的地方,不如在这里等夜晚过去,等白天灵气充裕了再来晋升。” 莫然摇头:“时间不等人,我已经不知道在在这方小世界消耗多少时日了,而且,血月西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我怕是等不到白天。” 他是下定了决心的。 于是,小世界,废墟之上,乌云罩顶,电闪雷鸣,灵气肆虐,浊气汹涌,硕大的覆盖着整个天坑的阵法缓缓升起,正中心的莫然,扛着斩虚刀,仰头直视天边的那轮血月。 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婴碎,化神。 轰鸣的响声似要响彻九霄,电闪雷鸣,在血月黑夜的环境中显得愈发的诡异。 最后一道雷劫下来的时候,莫然似有所感,扭头看了一下正中的大殿,而后落下,用破败不堪的大殿承受了这一击。 电闪雷鸣,银光刺眼,浊气一击即空,灵气四溢,整座大殿都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白芒中,隔得很远避开雷劫的秦暝老爷子,看着这边久久无言,只有旁边的阿白嗷呜着,一直想冲过来,最后也被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嗪着两大泡泪水,一动不敢动的。 莫然的身影在白芒中消失,雷声渐消,血月黑夜下突然生出几朵五彩云层,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诞,可秦暝和阿白,半晌没听见那边的动静。 “莫然!臭小子!”秦暝大喊。 阿白也在一旁嗷呜,它不像狮虎兽,倒像是狼一样的。 大殿那边丝毫没有反应。 秦暝老爷子很没有诚心的吐槽了一句:“完了完了,阿白,你主人可能是被雷给劈死了。” 下一秒,地动山摇,灵气动荡,废墟上不知何处卷来一股怪异的风。 一声狂笑传来,紧接着,是莫然的一句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咻的一声响,一个黑色身影从废墟之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已是停下了秦暝和阿白的身侧。 莫然头发根根竖起,身上极品的防御法器被雷劈成了粉末末,身上的法衣也成了一条一条的长条布料,堪堪遮住身体,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寸好的,黑乎乎一片的,近了些,甚至能闻到一股烤肉香味。 阿白的口水一下子就流下了下来,摇着尾巴在莫然屁*股后头晃。 “师父,师父,我知道了!”莫然神情激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眼通红,状态,堪称癫狂。 他要去抱秦暝,搂了个空,又去抱住的阿白的脖子,使劲晃,使劲晃,摇得阿白头晕目眩,嗷呜声不停,嘴角流出为主人的身体担忧的“泪水”。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你是不是被雷劫劈傻了?”秦暝忧心忡忡地吐槽,要不是莫然身上那毫不掩饰的化神修士的气息,他怕是要更加笃定了。 “不,师父,我找到了一样东西。”莫然好不容易镇静下来,取了偶阴玉珏,又往大殿赶。 经过方才雷劫一击,大殿已是四分五裂,正中央被击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就连石阶都是滚烫滚烫的,阿白踩在上头,不停地抬起左前蹄右前蹄左后蹄右后蹄,尾巴直愣愣地往上翘着,它往外吐舌头,看着莫然继续流口水。 莫然没有闲心管阿白,他拿起偶阴玉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我就知道,顾明田一定在这里待过一定时间!他把奇阳玉珏放在这里了!”莫然取出藏着很严实的奇阳玉珏,和手中的那枚偶阴玉珏相配。 两枚玉珏合二为一,成了一枚圆环状的玉佩,晶莹剔透,青光莹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莫然继续道:“他藏东西的手法还真是五百年都没有变过,小时候这么逗我,后来在无华派的洞府里也这么藏东西,到了这里,也这么藏奇阳玉珏……”说着说着,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嗓音有些嘶哑:“他既然把奇阳玉珏留在了这里,把荀晏那些人想方设法也要拿到的东西留在了这里,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凶多吉少?” 秦暝沉默了,就连阿白,也隐隐发觉了主人的低气压,忙不迭地停了口,不再流口水了。 莫然最后还是出了空间碎片,回到了熟悉的世界,那个有着九州四海,却再也没有了顾明田踪迹的世界。 他化神之后,在小世界也待了很长时间,及至血月西垂、东方破晓,他站在废墟之中,伸臂,终于找到了一处熟悉的波动,这是空间碎片的波动。 经历千辛万苦,他还是回来了。 山中不知岁月,世上已百年。 莫然已经失踪了整整一百年了。 他再次归来,以化神修士的身份,以他无双的刀法,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怀着满腹的疑问,他回来了。百年时间,如他所料,九州四海,天灵宗的势力扩张的很快,反观无华派,本来销声匿迹的顾明田的事情又被翻了旧账。 莫然,或者说,顾斐然的失踪,凤弦的身陨,外加荀晏的身受重伤,一切的一切,证据指向了顾明田。 翻旧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九汤城和天灵宗。 莫然找人打探了一番才知道,他顾斐然的身份已是被宣扬的九州四海皆知,顾明田杀妻证道和铲除异己的行径更为有心人宣扬的世人皆知。顾明田本为第一强者,几百年前有多少人尊崇,如今便有多少人不屑和愤懑,更有甚者,胆大包天借了他的名头行凶作恶,被封锟逮住了不承认错误反而怒骂顾明田表里不一、杀人如麻。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顾明田一人的名声,拖累了无华派很多,莫然跌入空间碎片恐已身陨、凤弦陨落,九汤城势力大减,而天灵宗虽荀晏身受重伤,但好歹还活着,并且没过二十年,他和伊彰尊者大战一场,险胜,如此奠定了新一代第一强者的身份,天灵宗借此契机崛起,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莫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人都在说着荀晏的好话,一如三百多年前,那个刚刚醒过来的十三岁少年,听到周围人都用尊崇无比的话说着非虚尊者一样。 世人没有变化,只是他们口中称颂的强者,变了一个人而已。 无华派和天灵宗分庭抗礼,却月宫和九汤城紧随其后,九州四海风起云涌之际,唯一让莫然觉得有些欣慰的就是九汤城和好妖州狐族的联盟了。基于江摘月和云姬的关系,这两方势力的融合,出乎了一些人的意料,但也在另一波人的预料之中。 莫然和凤弦的失踪和陨落,外人坚信是顾明田所为,但江摘月和云姬,却是不会相信的。她们清楚的知道明田和莫然的那些复杂至极的纠葛,关于荀晏的借口,一听就知是错。这种情况下,说服狐王姥姥,两方势力结盟也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只是这件事也有些地方让莫然觉得有些……说奇怪也算不上多奇怪,就是有些不得劲——明明是三个人的戏码,为什么没了他这个唯一的男性、同时也是枢纽的人,这一人一妖看起来反倒是相处的更好了? 撇去脑海中那诡异的想法,莫然安慰自己,她们两个与自己情深义厚,自己失踪了百年,一人一妖百年的朝夕相处、相扶与共下来,这是很正常的。 但心里的那股怪诞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凤弦的陨落,莫然早有预料,但此时回想起那日的事情来,他还是觉得痛彻心扉,不敢相信。 都说狡兔三窟,他那样一个放诞不羁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九州四海很多地方都有兔子窝,而且经常一出走就百八十年不归,这次,是不是也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莫然这么问秦暝,秦暝却是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莫然也就不说话了。他是从九汤城回来的,亲眼目睹江摘月和云姬的亲近,也是亲眼看见了城主府后院的衣冠冢,看见了黯然神伤独自一人饮酒的翟戈尊者。 甚至,他还听见了城主府下人的议论,他们议论昔日那个放诞无礼的凤弦元君,说他的修为高深莫测,说他和尊者能力抗荀晏尊者,要是这位元君还活着,也许,今天的九汤城弟子就不会受尽天灵宗弟子的欺辱…… 可惜,一切回不到最初。 九月初九这天,又是一年重阳日,天灵宗二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如期举行,一如近几届,荀晏不会出席,出席主持说话的,都是世人默认为下一任宗主的黄卓。 不同于以往,这次收到请柬的江摘月和云姬也来了,甚至同来的,还有封锟和薄瑾。他们来此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天灵宗的收徒大典,而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时隔三百多年,荀晏又推出了一份比之当年开山之日更为详细的筋改之策。 他们就是为此而来。 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崇明金顶上的雪反射着阳光,一片金光闪闪,气势恢宏。正当黄卓开口说了一番话,邀请众人上山细看之时,突然一道刀光从天而降。 带着滚烫热意的刀光直直劈在黄卓身前半寸的地上,周围沙石土块顿时燃烧殆尽,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洞。 众人见状,神情凛然。 有一些老人,想起了也是那么一日,荀晏开山门之日,一支燃烧着天级灵火的羽箭刺破天灵宗的防御阵法,从天而降。 如出一辙的手法。 甚至,连刀上和羽箭上的灵火,都是同一种灵火。 但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啊,而且射出那箭的人,灵宗传人凤弦元君,早已陨落百余年了。 第112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二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50 莫然出现的时候, 众人惊呼, 一些旧识上前来,面露惊愕,嘘寒问暖,情到深处, 不禁潸然泪下。 江摘月、云姬、封锟和薄瑾等人也围了上来,他们看眼前的黑衣人, 他化神修士的威压毫不掩饰, 他的目光,沉静, 像是深潭, 深不见底,隐藏了万千思绪, 但这行事肆意妄为、不管不顾的作风,却有几分凤弦的影子。 不过才一百年, 以前那个惊才艳绝的绝世天才, 就好像与众人已经隔了很久远似的。 “莫然!你还活着!”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你这就化神了?你才多大?!”这是封锟稍显不服气的声音。 众人议论纷纷, 但议论更多的, 还是:“他为何要砍那一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吧!” “坏了坏了,今天两位尊者齐聚,氛围这个诡异,搞不好有一场硬仗啊!我们还是速速撤退……” 莫然觉得自己在走前人曾经走过的路,这个前人, 是凤弦。可他,是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凤弦的。 “荀晏,你来了。”莫然看从雪山之巅飘然而下的青衫人影,冷声问。他顶着众人或惊愕、或不解、或畏惧的目光,眼神中,却好像看不到旁人,只看得到那青衫玉立的人影一样。 荀晏抬眸看他,气质温润,眼眸带笑:“莫然师弟,恭喜你从空间碎片中逃生!师兄就知道,凭你的本事,一定能活下来的!”他面目清朗,神态是全然的激动和开心,外人看了,莫不道一句好个师兄弟情深。 末了,荀晏想起什么似的,微敛了眸,神色悲伤:“只是可惜了凤弦师弟……他……唉,这些伤心事,今天这么个高兴的日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莫然站在那儿,他肩背挺得笔直,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人,一句话也不说,手中提着的斩虚刀上,天火自燃不停,炙烤着周围的一切。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荀晏一人的表演,看他的唱作俱佳,看他的独角戏。旁边的人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除了少数几个担忧莫然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莫然师弟,你死里逃生,还因祸得福,正该庆贺一番才是!恰值今日——” “我如今因祸得福,化神归来,你应该很气愤吧?”莫然直接开口,堵住了荀晏的话语,“气愤你筹谋毁了顾明田,杀了凤弦,又让我这个挡路石跌入十死无生的空间碎片,接下来,合该是你荀晏尊者高枕无忧了时候了,却没想到,我还有回来的一日吧?” 荀晏眸光沉沉:“师弟,你这是什么话?今天这么个日子,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言乱语,你莫不是——” “我父,顾明田,为你筹谋设计所污蔑,至此音讯全无、踪迹难寻,你有何可辩?” “你以奇阳玉珏和顾明田的下落引我入西北深渊,在那里杀了凤弦,又逼我入空间碎片求得一线生机,你有何可辩?” “你说我父顾明田是铲除异己之人,不配位正道魁首,你私底下却这番面目,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同宗师兄弟,又将祸水转嫁顾明田,你有何可辩?” 莫然字字句句问来,每一句话,莫不是出自肺腑,字字泣血,双眸通红,掺杂了化神修士灵力的传音在崇明金顶之下的每一个修士脑海轰炸,荀晏阻拦不及,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着要阻止。 这连番问句,加之莫然浓重的感情,叫在场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众人的目光有几分变了。 荀晏这三四百年在九州四海声名极好,一日往日跌下神坛之前的顾明田,可一个人站的有多高,跌落的时候就有多狼狈,饶是莫然只是这番质问,还并没有拿出明确的证据,已有不少人心里开始怀疑起来,愤愤然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是挤破头也要加入天灵宗云云。当然,这类人,不过墙头草,无论是莫然还是荀晏,都未将他们的言语放在眼中。 “莫师弟……何以这般言论?”荀晏仍是那副笑意,青衫无风自动,隐隐地,叫人有了几分凉意。 “你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叫我师弟,天灵宗,可没有阁下这般的人物。”莫然终于扔下最后一个炸弹,“你到底是不是天灵宗弟子,你自己你可比我清楚多了!你,荀晏!根本就不是此界之人!” “一派胡言!”荀晏冷声训道,“莫然,我看你双眸通红,周身灵力不稳,浊气隐隐四溢,你怕不是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了?居然敢在此胡言乱语,狺狺犬吠,当着是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荀晏,你无需再狡辩了。”翟戈尊者从半空走下。 见此情形,有些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悄悄往山下撤退了——开玩笑话,化神修士打起架来,余波都能把金丹修士给震飞了!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小鱼小虾! “怎么?翟戈道友这也是要向着自己的外孙女婿了?”荀晏冷声问,话语中是压抑不住的讽刺。 “不,是向着真相。”天空一句轰鸣声响,隐隐露出三个人影。 有些有见识的,认出那正是无华派的两位尊者,桑楷和倪乐,另一个丰神俊朗、面目沉沉的青年男子,却是昔日第一强者的首徒任羽元君。 江摘月和云姬、封锟薄瑾等人尚还有些摸不清头脑,突然见到莫然死而复生还进阶化神本已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如今又揭露了荀晏的真面目更是让众人觉得匪夷所思,如坠梦里,此时更有翟戈尊者、桑楷尊者、倪乐尊者和任羽的出头,更叫此事显得诡异多端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云姬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摘月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与封锟、薄瑾背靠背而战,众人不由得拿出了武器,她拿出了凤弦赠与的那柄玄铁剑,剑身冰凉刺骨,锐气十足,她挽了个剑花,眸光深沉:“看来,是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今天一场大战,必不可少。” 凤弦是江摘月的师父,他的身陨,最为伤心的自然是她,她也一直在为莫然的失踪和凤弦的无故身陨而追寻真相,想要为他们报仇,但百余年过去了,丝毫踪迹也无。 江摘月是知道莫然的真实身份就是顾斐然的,也知道莫然所猜测的他的性命就是顾明田所救,先且不管这对父子又杀又救的奇葩行径,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无论是顾斐然还是莫然,顾明田都没有要他性命的想法。 所以,荀晏那个遇到顾明田袭击的说法一出来,她们一行人就是万万不信的。只是可惜,她这百余年来多次试探荀晏,却次次无功而返,反倒是传言中顾明田重创天灵宗传人,杀了凤弦、逼迫莫然坠入空间碎片,以及重伤荀晏的传言甚嚣尘上。 江摘月对传言嗤之以鼻,可又拿荀晏和天灵宗没有办法——哪怕她这百年来是唯一的灵宗传人了。 这心里,怎一个憋屈了得? 今天碰上真相大白的一日,无论是她,又或是封锟、薄瑾几人,都是牟足了劲,摩拳擦掌,想着大干一笔。 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战成了一团。 崇明金顶之下,江摘月、云姬、任羽、薄瑾、封锟几人与天灵宗的元婴强者战到一起,金戈声四起,法术与符箓阵盘齐飞,耳畔一片轰鸣,周遭灵气爆动,众人都觉头晕目眩。 但战况最激烈的,还是当属半空中的几人。 荀晏以一己之力,对阵莫然、桑楷、翟戈、倪乐四名同境界的化神修士,乌云蔽日,灵气四溢,山河变色、天地动荡,但偏偏,这人以一敌四,居然也能勉强对抗。 实在不愧是当今第一强者! 崇明金顶远处逃命的一些小喽啰,见此状况,不由得胆战心惊,唯恐被战斗余**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他怎么这么强!”翟戈尊者一脸郁闷。荀晏这家伙,刚开始化神*的时候,他还能和凤弦以二对一勉强平局,如今,却是四名化神,竟不能有分毫上风,反而愈打愈烈,打出真火来,颇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意味! 他忍不住看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这两个老家伙,活了将近万年了,中意的晚辈数不胜数,哪里会真的为一个已经身败名裂、失踪了快三百年的顾明田出手? 不过是因为荀晏步子太大扯着蛋,胃口太大想要独吞中州,这才引得无华派不得不出手!哪怕两人真的为顾明田这个后辈愤懑,可那也只有一小部分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桑楷和倪乐这两个滑不溜秋的老家伙,不过是想着以多欺少,逼迫荀晏认清自己和天灵宗的身份地位,小惩大诫一番,让他们不要做那个独霸中州的梦想! 桑楷和倪乐,比起真正拼命起来的翟戈和莫然,还是没有使出全力。 是以,莫然一刀劈过去,将荀晏的一头墨发削去半截之后,他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两位尊者!以荀晏的为人做派,出了今日一事,难不成你们以为无华派和二位尊者还能平淡度日吗?以他的心性,今天若是活了下来,要不了多少年,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你们!” 被打出了真火,也不见荀晏有丝毫的下风,再加上莫然的那番话,桑楷和倪乐也不得不拿出了底牌,法宝齐出,猛然一下子就占据了上风。 唯有翟戈尊者,看着己方的三个队友一人一个法宝,对面的荀晏更为土豪,一手一个法宝,只有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简直是欲哭无泪。 倪乐和桑楷也拼了命,荀晏落了两步,化神间的战斗何其可怖,慢了半怕就可能致命,荀晏落了两步,就由占据上风,隐隐开始落于下风了。可荀晏不是常人,他见高空对战没有优势,转身就降下来,落到了地上,一行人在地上开战。 江摘月几人不得不避其锋芒,各自躲开,尤恐糟了误伤,得不偿失。 崇明金顶之下战成一团,就连山谷都被莫然的刀砍出了几道深可走人的沟壑,山谷挪位,川流改道,遮云蔽日,地裂树倒。 惨烈至极。 莫然扛着斩虚刀一跃而下,从天而降的一招刀法,直直地冲着地面上的荀晏的头颅而去,当是时,又有翟戈、桑楷、倪乐三人在地上拖延时间,这一刀,眼看着荀晏避无可避。旁观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荀晏从腰间似是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向上一抛,与斩虚刀相撞。 轰鸣声响起,周遭灵气迸发,一如潮涌,飓风突现,就连金丹真人都无法站稳,随着风浪般风起云涌的灵气四处撞击,现场一片混乱。 这是法宝对上法宝的威压,这是法宝自爆的威力。隔得稍微近些的元婴修士,都被那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震伤肺腑,血流不止。 莫然隔得近,当他看清荀晏的动作想要收手的时候,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法宝何其珍贵?也只有荀晏才会有这样土豪一样的作风,拿法宝自爆来抗击斩虚刀的致命一击——从另一个方面来想,也不怪他不心疼,因为自爆的法宝是凤弦的本命法宝,那柄山河扇。 看清之后,无论是江摘月还是莫然都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但是入手的,只是一片自爆后遗留下来的尘埃。 “师父!”江摘月悲愤的喊出声。 莫然也道:“荀晏,你还敢狡辩?!凤弦的本命法宝山河扇为何会在你手中?他人呢?!是不是你杀的!” 荀晏的青衫长发无风自动,他整个人又有了几分莫然在深渊见过的那股沉沉又可怕的模样,他仰头看莫然,目光森然:“凤弦,自然是死了。” 他又看面前面露惊愕之色、愈发警戒起来的翟戈、桑楷和倪乐三人,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得意:“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可不好意思,只有请你们都闭嘴了。” 他拂开衣袖,山河鼎出来,泰山压顶,一下子就镇住了翟戈,眼看他就要灰飞烟灭,桑楷和倪乐不得不出手相助,同一时刻,莫然落地,一股金光在地面上隐隐闪烁,随着荀晏的手势,一个阵法拔地而起,轻而易举地就将几人困入其中。 “十阶困阵!”倪乐尊者脸色一变,“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困阵,恐怕一般的化神修士也难以逃脱。” “我们大意了。”桑楷尊者救出翟戈尊者后,满脸阴沉之色。 莫然沉眸:“十阶,或可——” “尊者!尊者!我们是您这边的人,我们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有人开始求饶。 荀晏是彻底占了上风了,摧毁了一件法宝,还有两件法宝,更别说,崇明金顶毕竟是他的地盘,此时众人都身在他的困阵中,能讨得几分好? 荀晏的身影早在阵法启动之时就已经失去踪迹了,所以这些求饶的人,是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天求饶的。 这般怯懦求饶、毫无骨气的形象,看的桑楷尊者不住摇头叹气,只叹“世风日下”。 荀晏的声音在阵法中无处不在,依然是那般清朗,温润有礼的模样:“诸位,那可不巧了,本尊只信任死人的嘴巴。” “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不得好死!”一听求饶没用,方才还跪着哭爹寒凉的家伙直接愤懑地拔刀而起,刚骂了两句话,从天而降两根大*腿粗细的雷,直接打在他身上,将整个人都劈成了焦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加上和莫然几人有些距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空气中只剩下一股焦糊味。 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困阵中的人都还没来记得骂这人两面派呢,他自己就先身陨了。 莫然仰头看了看,道:“方才法宝自爆,隔得最近的就是荀晏他自己,所以他身受重伤是必然的,因为这个,才会让他不分彼此,将所有人困在这里等死。” 倪乐尊者也赞同:“不错,以荀晏往日里温和待人的情况来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使出这样的方法的。这对他形象的塑造非常不利,要是有一丁半点的消息走漏,恐怕他苦心经营了数百年的一切,都将会落入和明田一样的下场。”莫然微微垂了眸子。 “莫然,你可有办法出去?”江摘月问。 莫然深吸了一口气:“十阶困阵,也唯有在空间碎片里的阵法能与之相比,那个阵法……我是利用的化神雷劫劈开的。” 众人:……? “那算了吧,这种方法,也不可能用第二次了,你看我们这么多人,谁有这个资格——”翟戈尊者环顾四周,顿了下,看着任羽问,“不知任羽你有什么想法?” “不可能人人都是莫然和我师尊这样,还能控制着自己想进阶就进阶?要能这样,我师兄方才就进阶,故意引雷劫到荀晏身上去劈他了,这多简便的伤敌方式啊!”封锟忙道。 停留在元婴大圆满境界三百年未曾寸进的任羽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自家师弟口无遮拦的伤害。 “咳咳。”薄瑾咳了两下,拉了拉封锟的胳膊,“师弟,你且少说两句吧。十阶困阵也是阵法,定然有阵眼,我们人多,等找到阵眼,一起攻击阵眼,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方法是这么说,可十阶阵法的阵眼,眼下又有谁能轻易找出来?一行人懂行的开始苦苦思索交流经验,不懂行的开始胡乱行动,胡乱行动的后果就是被阵法下隐藏的机关击中,不少人受了伤,甚至因此殒命。 “本座劝诸位,不要多花这些功夫了,阵法会慢慢地消耗你们的修为灵力,要不了多久——”荀晏没说完,因为一道凛冽的带着冰霜的剑气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刺在了阵法的一角。 咔塔一声脆响,灵光四溢,众人肉眼可见的天空和四周的灵光破碎,阵法四分五裂。 “顾明田!”荀晏一声喊叫。 “师尊?!”薄瑾仰头朝着剑来的方向望。 莫然猛然一惊,他快速地朝着剑来的方向飞过去。 什么也没有。 荀晏的声音传遍崇明金顶:“顾明田,你若当真有种,大可出来与本座一战,这般畏畏缩缩的小人行径,可真不像你啊。” 什么回应也没有。 莫然回到剑气落下的地方,那里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凉寒意,凛冽的锐意锋芒毕露得叫人浑身都如针扎般疼痛。 这世间,唯有顾明田,才有这般让人肃然起敬的剑气。 “明田怎么只出来了一下子就走了?”桑楷尊者不由得疑惑。 “也许师尊如今正有要事在身,不便露面。”任羽解释道。 众人得以从困阵中脱身,荀晏又是重伤,莫然还在忙着追寻顾明田的下落,一旁的翟戈、桑楷和倪乐尊者已经飞身而上崇明金顶,要与荀晏大战数百个回合以决出胜负了。化神修士再次大战,崇明金顶万年积压的雪也遭不住连番攻击,轰鸣而下,阵阵滚落,将山下的诸多修士淹没,一时间,状态危及不少人。 江摘月、云姬和任羽三师姐弟忙着救人,桑楷尊者们也注意到了下方,下手不由得轻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荀晏已是躲进了天灵宗内,防御阵法一开,众人又拿他没办法了。 吩咐了几人把伤者安排好,又将崇明金顶团团围住,莫然和几个化神修士开始商量怎么办。 莫然冷笑,显得很是坦坦荡荡:“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皆在我手,一但天灵宗的秘藏打开,不愁荀晏不动心。” 以他和秦暝老爷子两人合力,莫然不信他打不开天灵宗秘藏。 听到这个久违的传闻,众人不由得一惊,有人问:“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么?” 疑惑的人很多,但更多的人,还是火热。 天灵宗的秘藏!就连荀晏这样心狠手辣又来历不明的强者都垂涎不已,甚至还有传闻说,荀晏设计谋害顾明田就是为了得到偶阴玉珏以求双玉珏合并得到天灵宗秘藏,可想而知这里头的东西有多珍贵! 秦暝老爷子满是赞同:【不错,我们大可挑个良辰吉日,就在崇明金顶之下,我就不信荀晏这厮不下来!】 莫然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很好。” 秦暝:【啊?】 第113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三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51 莫然解释:“现下荀晏重伤, 我们士气正足,正是最好的时机, 倘若再往后拖, 等到荀晏伤势好转, 我们就会由主动变为被动,等到那时……” 众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怪众人胆怯,实在是荀晏的凶猛程度超出众人的想象。 江帜第一个站出来赞同:“没错,打铁趁热,我们当务之急, 还是要提升实力,这样才能彻底压制住荀晏, 遏止住他疯狂的野心!而要加强实力,现今之际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两枚玉珏打开天灵宗的秘藏。” 众人皆以为然。 此时, 留在此处的人,又或者说,参与方才乱斗的人, 也不只是九汤城和无华派的弟子、妖州狐族的妖修,也有一些别的宗门世家的人在——当然,像是无妄山庄这样赤*裸裸的荀晏派,早就被众人打发出去了。 这些人本来自恃与九汤城和无华派关系没那么好,此时听莫然的意思, 竟是要打开秘藏,能者胜之,皆大喜过望,一些人则有了另外的小心思。 御虚宗的孙墨含元君皱眉道:“天灵宗秘藏既然冠以天灵宗的名字,我们在崇明金顶下打开,岂不是当着主人的面做了盗贼?” “无稽之谈!”翟戈尊者反驳:“莫然和秦暝老前辈都是天灵宗的弟子,按着辈分来说,秦暝前辈是万年前的天灵宗宗主,只是后来被徒子徒孙推翻了而已。” 刚说完这句话,翟戈尊者就看到秦暝从莫然的戒指上飘了出来,眉目阴沉的盯着他。翟戈尊者打了个颤,虚咳两声,摸着胡子,一派老前辈的姿态继续道:“要这么算起来,秦暝前辈和他的徒弟莫然,岂不是比这晚了一万三千多年的小辈荀晏更有资格成为天灵宗的宗主?” 云姬也道:“不错,而且偶阴玉珏一直以来都是秦暝前辈和莫然的,如今奇阳玉珏又是被莫然千辛万苦才从空间碎片中花了一百年拿回来的。可以说,九州四海,再也没有谁能比他们师徒二人更有资格拥有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并且打开天灵宗秘藏了。” “不错不错,是这样的。”有人附和。 也就有人反驳:“这是我们中州人族的事情,你一个妖修,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众人皆知莫然养了条狐狸精,我看莫不就是你?你既然与他交情很深,必然要为他说话了!”这人说很深二字的时候,表情暧*昧,声音加重,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云姬气得两脸通红,莫然站出来道:“奇阳玉珏与偶阴玉珏都是我千辛万苦拿到的,如今又都在我手上,另外,打开天灵宗秘藏除了这两样东西还需要一个融会贯通了两宗秘法之人,普天之下,如今除了我师徒二人,也唯有荀晏能一试。换句话说,这天底下,能打开天灵宗秘藏的人,只有师父、我和荀晏三人。” 他看众人的目光沉沉,满脸肃容,浑身气势凛然,难掩其身上的化神威压,众人,除了几个老牌的化神修士,其余等人,都觉得双肩上似压了千斤顶一样,胸腔发闷,难以直起腰。 众人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失踪了近百年的人,不是当年那个好说话的人族第一天才的莫然元君了,他现在,是化神尊者,并且他的另一层身份,是从顾明田手下死里逃生的顾斐然。这两重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起了小心思的人瞬间意识到这一点,忙歇了小心思。 无论什么时候,实力都是最重要的,莫然如今是比之桑楷、倪乐这样老牌化神也毫不逊色的新一代强者,并且他暗中很有可能还有一个神龙不见尾的顾明田相助。这样想着,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只等着莫然的动作。 莫然放手,秦暝钻了出来,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悬浮在他们的身前,青光莹莹,晶莹剔透,在夕阳中显出几分别样的色彩来。众人屏息凝神,一时之间,只听得风吹山谷和玉珏旋转的嗡嗡声响。 正此时,方才开口的孙墨含元君突然厉声道:“狐王,你再不出手就晚了!” 众人一凛,突见的一根藤蔓破土而出,直接缠绕住了已经开始合二为一的玉珏,莫然一惊,提起斩虚刀就是一砍。 藤蔓一断开,一阵粉色粉末随风扬起,洒在围观众人的身上,一些人当即后退数步,但避之不及,那粉末即便不沾到身上,也会随着空气钻入人的肺腑之中。 莫然离得最近,他当即闭气,掀起衣服遮住自己,可还是晚了,不过一息之间,他就觉得全身热的不对劲,尤其是下腹——他脸色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局面,他环顾四周,发现面红耳赤的人并非只有自己一个,而几乎是所有人。甚至相比较而言,他还算修为高深所以支持的比较久的。 “下作的手段!”翟戈尊者忍不住骂了一句。 “唉哟,可别这么说,这可是奴家全族积攒了三千多年的寻*欢作乐粉呢,价值连城的宝贝,今儿就让你们这些清心寡欲许久的仙人们,快活快活!”娇媚的声音响起,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走了出来。她一走出来,云姬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姥姥”。 旁人见了,莫不议论痛骂:“狐妖就是卑鄙无耻!” 有人把矛头转向莫然:“莫然尊者!这可是你的女人的姥姥!你敢说你自己毫不知情?!” “什么知情不知情的?你看他那副模样,一看就是被自己的女人给坑了!” “姥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云姬盯着江摘月和莫然的目光,不可置信地问。 “云姬,你懂什么?男人的宠爱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狐族一脉才能在妖州继续生存。”狐王姥姥语重心长,伸手就要去拿玉珏,云姬挡在她身前,被她一尾巴抽飞了。 莫然早有预料,只冷声道:“狐王姥姥,要想从我手中夺走玉珏,你还没那个本事,且叫荀晏过来。” “姥姥!你居然和他联盟?”云姬满是不可置信。 狐王姥姥也不客气,荀晏更是直接,直接走了出来,仍旧是那身青衫,只不过比起两个时辰前,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别的方面竟然与全盛时期无甚两样。 桑楷尊者大惊:“你没有受重伤?不、不对!你肯定是服用了什么禁药!” “本座还没多谢莫然师弟,不,莫然师叔祖取来的玉珏呢。”荀晏笑道。 “本座觉得,你们高兴的太早了。”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众人仰头,只觉得看到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太阳后头更是千军万马,一片阴沉沉的乌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却月宫来人,伊彰尊者带着他座下的徒子徒孙来了。 众人脸色又是一黑,这是闹的哪一出? 来了一个又一个,此时众人的心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莫然呵呵笑了两声,强撑着站着,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因为就在莫然身前一臂的地方,悬浮着两枚玉珏,而他左边三步远,站着荀晏和狐王姥姥,他身后,站着桑楷尊者几人,他右边,则是来势汹汹、几乎搬空了却月宫的伊彰尊者。 莫然和玉珏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等一会儿,你这小子就该跪在地上哭了!”伊彰尊者毫不留情地开口讽刺。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笑,难道现在,我连发笑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莫然冷声问,面若冰霜。 伊彰尊者很骚包的穿了一身红色铠甲,身后还有红色披风随风飘扬,整个人犹如一团行走的红色火焰:“随你,反正你等会儿注定会被本座打的跪在地上叫爹——不,叫爷爷。” 伊彰尊者嚣张的话语传遍了崇明金顶,他是一丁点也不加以掩饰的:“听说你小子就是顾明田的儿子顾斐然,你要叫我爷爷的话,那我岂不就是顾明田的爹了?这好!太特娘的刺激了!” 封锟冷笑:“尊者可别得意,我师尊方才就出手了,现在只不过是隐藏在暗处而已!” “啊?顾明田来了?!”伊彰尊者瞬间就息了嚣张的气焰,整个人宛若耗子见了猫,就连刚才还竖着的头发,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他揪起身边人的衣领子,呵斥:“顾明田来了你小子居然不告诉本宫?!” “宫、宫主,属下说了呀,可您方才在忙着梳洗打扮选衣服,您没怎么听呀——” 伊彰尊者讪讪地扔下属下,冷哼一声,重新梳理了一下身上稍显乱糟糟的衣服:“顾明田这家伙,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可显摆的?本宫又闭关修炼一百多年,还怕打不过他一个丧家之犬?!如今你们正道人士,荀晏重伤,桑楷老友又是这般情况——”他暧*昧的笑了笑,忍不住张口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一个缺个医修,一个缺个女人,现在场上,还有谁是本座的对手?!” “……合着,魂修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秦暝老爷子在莫然身侧忿忿不平。 场面太过混乱,混乱中又显出几分滑稽。 有了伊彰尊者在,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时有了几分小孩子比美和摔跤打架的感受,让人的紧张情绪都淡了几分。 封锟又忍不住道了一句:“我师尊向来是最厉害的。” 莫然道:“他不会来了。” “什么?”封锟诧异。 莫然仰头,神色黯淡:“我说,顾明田,他是不会出手了。” “因为他此时,自顾不暇。”莫然扭头看荀晏,“你知道的,对吧?” 荀晏罕见的敛了脸上温和的笑意:“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我知道的,要比你所以为的多得多。”莫然道。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有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伊彰尊者怒道,伸手就要去抢玉珏。 莫然和荀晏都没有动作,伊彰尊者却被一股青光弹飞,向后退了好几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皆惊。 秦暝此时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我就说嘛,怎么能把老夫当个透明人呢?现在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正在融合的途中,除了天宗和灵宗的嫡传弟子,旁人,是万不能触碰的——所以,伊彰小后辈,你来这里就是个笑话。”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薄瑾忍不住上前问:“敢问莫然尊者,我师尊,他如今……” 莫然神色很平静,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在空间碎片中待了将近百年,其间,发现了不下五十具尸体,这些人,陨落的时间在最近的二十年到三天内不等。五十人中,有二十个化神修士。” 众人皆是一惊,忍不住惊呼道:“二十位化神尊者?!什么小世界,怎么这般可怖!” 莫然继续道:“小世界中没有本土修士,或者说,因为魔气肆虐,留在那里的修士早就死完了,这五十人,是与我一样,通过别的方法进去的。” “……什么时候,化神都成大白菜了,可以满地跑了?”任羽心酸的道,引起众人的认同。 “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咱们九州四海,化神尊者的数量用两根手指头都能数清楚的!” 倪乐尊者忧心忡忡:“他们怎么去的小世界不要紧,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如果到了我们的世界,后果不堪设想!” 莫然嗤笑一声,绩溪道:“他们已经来了,或者说,已经来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众人只觉得后背发凉。 莫然却看向了荀晏。 桑楷尊者循着他的目光,似是想起了什么,悚然一惊:“荀……晏?” “莫然师弟,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但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知道你哪来的证据表明我不是天灵宗弟子呢?凭你一人之词么?”荀晏笑问。 莫然道:“你先别着急,我有说过那人是谁吗?” 周遭静悄悄的,无数人的眼睛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就连还在哇哇吐血的伊彰也停了下来,他干脆坐在地上,一边梳头发一边看两人。 荀晏面上的气恼一闪而过,随即他笑了笑:“多说多错,你的嘴长在你自己身上,我要阻拦有什么作用?有这个功夫,还不如——”他看了眼已经渐渐融合完全的阴阳玉珏。 “我说,你们不能因为我是个魂修就把我当成透明人。”秦暝老爷子不服气道,他向前飞了两步,距离玉珏不过一步之遥。 “由秦暝前辈打开秘藏大门,自然是公允的。”荀晏温和的笑,面上有几分讥讽,“我若是莫然道友,会先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狐王姥姥面上略有嘚瑟:“寻*欢作乐粉乃是狐族秘宝,哪是那么容易就解开的?也就是现在你们仗着人多,又是秘藏打开的重要时刻所以憋着,我看要不了一刻钟,崇明金顶之下,就会成为一个人间**窟!啧啧,光天化日之下啊!” 荀晏看着洋洋得意的狐王姥姥,脸都黑了。 狐王姥姥这才想起崇明金顶是他的地盘,忙解释道:“毕竟是多位化神修士啊,换了别的药粉,哪能有我们狐族寻*欢作乐粉来得奏效快?” 狐王姥姥没得意多久,因为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在秦暝的施法下,两枚玉珏合二为一,以玉珏为中心向外散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灵力波动,直到方圆百里之外仍有灵气风暴。众人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如甘霖一般的灵力波动传来,方才内心的燥热都生生地被压下去了几分。 周围灵气浓度直线攀升,草木都绿了不少,鹰击长空,鸟鸣鱼跃,卡在壁垒数年的修士心有所感。 “不愧是天灵宗数万年的秘藏。”桑楷尊者感慨道。 玉珏飞起,半空中以玉珏为中心缓缓打开一道水镜,隐隐可以看出那边的亭台楼阁和山林草木,灵气从中泄露出来,让人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几乎是同时,荀晏和秦暝朝着水镜飞去,底下的人群骚动,方才就站在荀晏这边的孙墨含元君等人陡然出动,拦住了想要往水镜上飞去的桑楷和翟戈等人。 “你们什么意思?”桑楷尊者沉声问,因为寻*欢作乐粉的缘故,他脸色涨红,声音低沉嘶哑。 也就是这类意志坚定的大神通者还能无动于衷了,现场金丹以下的修士,都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一些隐蔽的地方,还能听到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这让不少天灵宗弟子不由得对狐王姥姥怒目而视。 狐王姥姥对这些杀人般的目光视若无睹。 好好的一个严肃场面,生生地被狐王姥姥的一包药粉给弄成了这副样子。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们不配进去而已。”孙墨含元君冷声道,他身后还有七个元婴。这八个元婴没有中药,此时排成一排悬空在水镜前,拦住了去路。一声轻呵,以孙墨含元君为首的八人,身上气息陡然一变——居然是八个化身巅峰的修士! 已经飞到半空的桑楷和翟戈忍不住齐齐骂了一句脏话,在八人合力的威压下摇摇欲坠,再加上体内的药粉作用,只能暂时落地。 狐王姥姥更得意了:“我这药粉,可是越发功奏效的越快,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如果有需要,我狐族的小姑娘们可是热情的很呢……”她捂嘴笑,眉眼都是嘚瑟,“要是想要年轻小伙子,也是可以的!” 桑楷尊者怒发冲冠,沉声道:“我要你!”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几人顿时一惊,场面安静了下来。 倪乐尊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忍不住气道:“师叔!你在说些什么?!” 狐王姥姥很是亢奋:“哟!那可真是奴家这万年修来的福气呢!奴家一定不会客气的!” 桑楷尊者大喘气了一下,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去!死!” 众人也跟着一阵大喘气。 话音未落,桑楷尊者已是冲了上去,他还未冲到狐王姥姥身前,已有一道刀气比他更快,直接削断了狐王姥姥的长发,逼得她连着后退了三步,才堪堪避过要害。虽是如此,可狐王姥姥还是被逼出了真身,一头八条尾巴的巨大灰色狐狸。仅仅只是一条尾巴,九族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 八尾狐妖岂是好惹的。 “姥姥!”云姬惨叫,看看姥姥,看看莫然,最后忍不住站到了江摘月身旁,惹得江帜的眼皮狂跳。 斩虚刀就横在狐王姥姥的尾巴上,莫然站在她身前,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面色沉沉。薄瑾看他,似乎隐隐看到了师尊顾明田的影子。 莫然冷声道:“解药拿出来,要么,尾巴就别想要了。” “小子,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孙墨含冷笑,拍掌而下,阿白一声嗷呜,挡住了。 莫然神色清冷,面色平静,体内灵力充裕无比,一点也不像方才的模样,狐王姥姥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你居然解了?这不可能!你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哪来的这功夫?!” 莫然冷声道:“这就不劳姥姥费心了,姥姥直接把解药交出来,让在场众人解了寻*欢作乐就是。” 身为气运之子的莫然,摸爬滚打数百年,吃过多少苦,尤其是在浊气遍布的小世界停留了将近百年,他没有完全堕魔,就是靠着上古遗迹中找到的宁心静气的法宝。这法宝都能驱除浊气了,区区药粉,何足挂齿,只可惜,只对着主人有用,而且见效慢,不能大范围使用,这就是方才众人争辩开打争相恐后想进去水镜的时候,莫然在做的事情。 他从来不会束手就擒。 “你痴心妄想!”孙默含旁边的男修怒骂道,飞身下来。 莫然迎空击出一掌,同时,斩虚刀落下,狐王姥姥惨叫一声。 很少有人知道,莫然的杀手锏不是斩虚刀,而是他的掌法:苍穹掌。 三百多年日夜不停的练习,再加上他后来在小世界中找到了剩下的半卷,这足以让他的两只手掌成为坚不可摧的法宝。 一掌下去,犹如法宝相击,动静很大,周边有无数的灵气小风暴噗嗤噗嗤地陆续出现,又消失。敌人被打的吐血,又返回,莫然却是神色平静的收了势,他负手而立,身上衣物无风自动,看起来一派高人气象。他看惨叫着的七条尾巴的狐王姥姥,冷静道:“姥姥,他们有八个人,你有八条尾巴,你再考虑考虑吧。” 狐王姥姥惨叫了一通,想要寻求孙默含等人的帮助,但莫然此前已经把宁心静气的法宝扔给桑楷尊者,帮着桑楷尊者去除了大半的药效,此时又多了一个帮手。更可况,旁边还有一个阿白虎视眈眈。 “一起上,我就不信,他能有多厉害。”孙默含冷声道。 “这小子会苍穹变!”方才吐血的化神修士冷声道,孙默含这边的人悚然一惊。 孙默含道:“他的掌法固然厉害,可怎么会是苍穹变,你莫不是看错了?” 苍穹变?不是苍穹掌吗?莫然听他们的话,心里惊讶,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正好,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有所忌惮,拿来唬唬人也算不错。 “不是苍穹变,只是此界几百年前曾流行过的天阶武技苍穹掌,不及苍穹变十分之一的力道,不足为惧。”一个女修沉声道。 几人的面色好转了些,但莫然却是冷声笑:“到底是苍穹变还是苍穹掌,你们可以自己下来领教领教——姥姥,我的耐心有限,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斩虚刀蠢蠢欲动,狐王姥姥哀嚎一声,断尾之痛撕心裂肺,她的修为也直接跌落到了化神初期,这么下去,迟早药丸,她只能哀嚎着应了下来。狐王姥姥应下来,云姬很主动地上前拿解药,气得狐王姥姥忍不住“狐奸”、“妖奸”的骂。 孙默含阴沉了脸色:“管它是苍穹变还是苍穹掌,我们一起上!今天,谁也别想有进入秘藏的资格!” “哦?谁也没有资格?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一道清亮冷冽的声音自天边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柄散发着冰寒之气的剑气,直直地朝着孙默含削去。 莫然的身躯陡然僵硬了,薄瑾忍不住仰头张望,泪流满面:师父…… 第114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四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52 “是顾明田!是他来了!”孙默含这边的人神色明显有了几分慌张。 孙默含冷声道:“怕什么?!竟然慌成这个样子!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 “可他一个人, 就能杀了你们足足二十个化神修士。”莫然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他神采飞扬, 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你猜, 他能不能把你们八个,也给杀了?” 孙默含脸上风云变幻,最后竟是一拂袖, 冷声道:“走!” 八个人齐齐转身, 竟是朝着身后的水镜而去,瞬间身影就没入其中了。 莫然几人面面相觑, 封锟忍不住嘚瑟, 一边笑一边喘气:“哈哈!他们这是怕了我师尊了!师尊!师尊?”他仰头四顾, 喊的声音很大,可却没有人回应。 翟戈尊者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进去了, 人还有些懵,讷讷问:“他们都进去了, 我们也该进去了吧?” 莫然平静道:“不慌, 还是先吃了解药, 把药效解了再说。” “师尊为什么不出来?”任羽问,他看莫然,又问了一句:“莫然尊者,我们师尊不露面的原因, 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吧。还有,你方才说的那二十位化神修士,是为我们师尊所杀……此事可为真?” 他们不忙着进去,自然有人忙着进去抢宝贝,有人着急,只匆匆拿了解药一吞,就迫不及待地飞进水镜,刚进去半个身子就被人一掌拍碎,血肉模糊。这人死的太快,在外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元神寂灭,死的连渣渣都没有了。他一死,后头争前恐后地要进去的几人也忙刹住了车,神色惶恐,不敢再进。 有人怒极,把炮火对准了莫然:“莫然!方才你是知道孙默含他们一行人肯定藏在水镜后头偷袭,所以才没有进去的吧?!你自己不进去,反倒让我们在前头冲锋陷阵,害死了我们大师兄,你是何居心?!” 莫然冷笑:“秘藏是我师门之物,秘藏大门又是我师父所开,方才诸位被荀晏手下的八位化神阻拦的时候没人出头,诸位身中寻*欢作乐粉的时候没人出头找狐王姥姥要解药,此时大门一开,我不拦着诸位夺宝,有人身陨,这罪证就落在我的头上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几人面色难看至极,辩驳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方才那种情况,你分明可以提醒却没有提醒,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师兄身陨,你敢说,你没有半分责任?况且!狐王姥姥是被谁引进中州的?你敢说你身边的狐妖没有半分责任吗?!” 莫然只冷声道了一句:“要进去就进去,不过一元婴中期,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犬吠,你是指望着我为你们在秘藏里保驾护航拿天材地宝吗?若是连这点事情都要指望他人,你们还修什么仙?” 几人还想说什么,可这时众人承了莫然的情,少不得要帮他说话,再者这几人也算是咎由自取,渐渐地也就没了声响。 莫然这才回头看任羽:“我在小世界中看到的那二十个化神修士,根据他们身上遗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死在冰魄剑下无疑。” “师尊怎么会去那什么空间碎片的小世界?”薄瑾问,“还有,他既然三番两次出手救了我们,为何不现身?难道是还有什么顾忌?” 莫然脸色沉沉:“荀晏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方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他一离开,身后便有八位隐瞒身份混在九州四海的化神修士出来维持局面。” 任羽也是面色难看:“不错,孙默含那八个人,无一不是和无妄山庄的岑连一样,在九州四海扎根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老牌宗门世家之人!可我们,居然连他们什么时候联盟,又是什么时候进阶化神*的都不知道!枉我还以为,九州四海的化神人修,不过寥寥数人,如今看来,往日的我们,还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他们,或许不是我们此界土生土长的修士。”莫然冷静道。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和那二十个化神修士一样,也是外界来的不成?!”倪乐尊者惊慌道。 “我怀疑,他们的来历,是上界。”莫然仰头看天,脸上略有疲惫之色。他很快又重振精神,珍而重之地朝在场的化神、元婴们鞠躬:“今天这一场纷争,来的诸位道友都是九州四海的修士,我们虽偶有龃龉,但也是此界中人,如今莫然有一言,还请诸位听一听。” “我们界面,混入了许多上界来的化神修士,其中以荀晏为首,他们设计来此目的未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必然不安好心!这从今天的举措就能看出来,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勾结妖族……” 莫然一番肺腑之语,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这事,的确不好办,但众人齐心协力,甚至包括伊彰都过来了,有些小别扭的人也只能方才过往开始一致对外了。这么多人一起,又解了药性,以莫然、阿白、桑楷和伊彰打头,众人也能避开孙默含几人的攻击顺利进去了。 前头的壁垒一旦打通,后头进去的人就轻松多了。修为高的有化神,修为低的有刚刚结丹不久的年轻人,零零总总地从宗门赶过来,又有原本就在这里的人,不过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九州四海将近一万个高阶修士。 但这时,莫然早已在秘境中了。 天灵宗秘藏之处的秘境,果真非凡,灵气充裕,山青水秀,亭台楼阁,瑶草奇花,无一不珍贵。这秘藏完全不像个秘藏,反倒更像个有人居住打理的秘境,甚至此时空无一人,也能看出来往日人居住过的痕迹,以及阵法运行的痕迹。 莫然直接朝着秦暝老爷子给他的地标,带着翟戈、桑楷、任羽等人赶了过去。 只有进来的人才知道,恐怕,这里才是真正的天灵宗所在,荀晏在崇明金顶所创下的那个天灵宗,犹如班门弄斧,东施效颦。 翟戈尊者就忍不住这么问了。 秦暝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不错,这里,的确才是我记忆中的宗门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暝前辈?您怎么在这里?荀晏此人和他的爪牙呢?” 秦暝冷笑道:“他们去了后山禁地,真是可笑,不过化神修为也敢去,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活着出来了。” 秦暝的神色落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我熟悉的模样,我甚至找到了……我之前的徒弟留下的痕迹。看来,自从我陨落没多久,天灵宗的秘境就彻底关闭了而奇阳玉珏和偶阴玉珏,就是打开天灵宗小秘境和外界的通道。” “不对劲!如果当真如此,那荀晏的身份?!他可是说过,近千年来他们天灵宗都能和外界相连的,甚至还有荀晏之父和非虚尊者的关系……”有人问。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清楚荀晏的身份吗?”莫然冷笑,“他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或许除了名字和他身上似真还假的天宗功法是真的,但这些,也不过是他想假借天灵宗弟子身份的一个表象!” “这么说来,早在一万多年前,天灵宗举派避世,再也没有门人在外行走了!”江摘月突然问,“那我师父,他又是什么情况?” 是啊,凤弦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知道了!宗主手扎!”秦暝灵光一闪,忙朝着正殿后方飞去。众人尾随,很快就到了宗主的房间,秦暝毕竟是做过宗主的,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密室,而后打开,满满一屋子的手扎。 众人进去翻检,很快,薄瑾在一旁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本还没写完的手扎,旁边甚至还有笔墨。 “前辈,你看是这个吗?武冕传其徒凤眠。这本是凤眠的手扎,年岁是距离今年最近的了!” 秦暝飞了过来,江摘月眼眸一亮:“凤眠是我师祖的名讳!” 莫然过来,直接拿起手扎翻到了最后面,一目三行地看完最后几页,随后,脸色一沉:“果真如此。凤眠前辈本来带着仅剩的天灵宗人避世而居,但是还是被一伙号称是天宗传人的荀晏他们发现了踪迹,后来,他们大战一场,凤眠前辈不敌,奇阳玉珏被人所抢走,为了避免宗门秘境为贼人占据,她筹谋另外的方法关闭了秘境,随后就去了大世界。” 这样,就和凤弦的说法对得上了。 这样的宗门机密,想想传闻中天灵宗的神秘和高深,此时众人都不由得唏嘘不已。 “这么看来,荀晏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秘境了——不,是秘境禁地的东西!”莫然面色一沉:“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如今之计,也唯有入禁地一探究竟了!” “禁地凶险至极!当年我全盛之时,也不过进去半个时辰就险些身陨,你如何能去?”秦暝阻拦。 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倪乐尊者突然小声对桑楷道:“师叔,我有一件事觉得不太对劲。你还记不记得,秦暝前辈曾说过,筋改之策在一万三千多年前的天灵宗只是小事,并未兴师动众,后来天灵宗逐渐落寞,也没有那么多高阶修士来钻研这些——那么,荀晏拿出来的筋改之策,到底是真是假?他又是什么目的?!” 众人听罢,只觉得浑身冰凉。尤其是那些相信了荀晏的筋改之策和四技之策的人,此时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秦暝也是面色一顿。 ****** 莫然最后还是选择去了禁地。禁地凶险,只有莫然、阿白、秦暝,伊彰、桑楷、倪乐、翟戈几个化神进去了,其余人等在外,按着秦暝的吩咐,去往藏书阁和藏宝阁还有宗主居所查找历史遗留下来的痕迹。 任羽也想跟着进去,但他修为不深,还是被莫然给婉拒了。 禁地位于一片陡峭的悬崖边,禁地修为压制很强,纵然是化神修士,也寸步难行,何况是飞行。几人只能像凡人一样步行上去。 伊彰尊者偷懒,想要爬上阿白的背,被阿白龇牙咧嘴地吓退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众人就被一个荀晏留在此处盯梢的化神发现了,他很机灵,直接吹哨子发出了警报,随后就被莫然一刀砍下,跌落了悬崖。 众人见状,精神一凛,没想到,在这禁地,堂堂化神修士,居然也像凡夫俗子一样,躲避刀剑招式而跌落悬崖,再也不能飞上来了。 “师父,宗门禁地到底是做什么的?”莫然问。 秦暝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末任飞升者灵霄师祖飞升上界后不久,宗门就开辟小秘境避世而居,而禁地,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及至我成为宗主,那已经是两万年后发生的事情了。我担任宗主之时,也曾翻阅过不少宗门史籍,甚至亲自去禁地探险,但还是一无所获。” 桑楷尊者沉吟道:“荀晏他们是上界人,来此界的目的就是要来天灵宗禁地找一样东西?这样的推测有据可循,甚至,我们可以推测出,之前那三四百年的种种,不过也只是他们为了寻找出凤弦,拿到偶阴玉珏和奇阳玉珏而演出的一场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顾明田呢?荀晏他们和顾明田又是什么关系?”伊彰忍不住顶嘴。 “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并且,和他们交过手。所以,才会被荀晏设计,落得如此地步。”莫然沉声道,提及这些,他已经能很平静的说出来了,“并且,我也是让他身败名裂的重要人证。” 倪乐尊者忍不住皱眉:“好孩子,明田做下杀妻杀子证道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情,他自身有暇,终归是躲不过去的。” “不!”莫然摇头:“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莫然一派真诚,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我是为他所杀,却又是为他亲手所救——师父,你有没有发现,无论什么事情,都和顾明田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莫然沉声道:“最开始是他用偶阴玉珏救下我的魂魄——可是,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偶阴玉珏的秘密?就连隐岛的主人、师父你的后人,秦老家主都不知道传了一万多年的传家之宝就是偶阴玉珏!可他,偏偏知道,甚至还能准确无误地提取,知道偶阴玉珏的使用方法。” 众人不知不觉地听了下去。 莫然继续道:“再者,就是和荀晏的争端一事。荀晏的声名,最初就是借着他的名声起来的,顾明田旧友之子,呵!而且,薄瑾元君曾私底下告诉过我,早在五百多年前,荀晏刚开始声名鹊起的时候,她就曾发现顾明田厌恶荀晏,却又不得不善待于他——这是为什么?” “可是后来,荀晏推出的筋改之策,分明是造福九州四海所有的修士的!他却暗中筹谋了散修联盟,利用程浩为他做事,试验筋改之策的效用——我曾亲眼目睹散修联盟的修士因此暴毙身亡!他为什么要暗中阻挠荀晏的筋改之策?难不成,他知道,荀晏所作所为,定然不是为了造福全体修士?!” 桑楷尊者和倪乐尊者都不知不觉地开始回想起五六百年前顾明田的一举一动。彼时,明田确实让宗门的人不要去轻信荀晏和所谓的“天灵宗”推出来的筋改之策。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听到莫然的种种分析,众人身后都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 “最后,就是我在空间碎片遇到的那五十具尸体,其中有二十个人都是化神修为——在场诸位,有谁能在短短二十年内,反杀追杀自己的二十多个化神巅峰的修士?”莫然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伊彰不由得垂头丧气,很是不甘:“没想到啊,顾明田这小子都这么能打了……” “我和凤弦……”莫然的神色闪过一丝悲痛,“我和他去往西北深渊寻找顾明田和奇阳玉珏,就是荀晏的主意,及至凤弦身陨,我为求一线生机,不得已进入空间碎片,也是荀晏所逼迫——但后来,我在空间碎片后的小世界里发现了顾明田的踪迹。” “及至今天,为何孙默含那些人一看到顾明田出手救避之不及?”莫然又反问,“因为他们与小世界死的那二十个化神修士是一伙的!只有他们和我,才知道顾明田的厉害!” 伊彰尊者忿忿不平地冷哼了一声,谁也没理会他。 “啪啪”两声掌声,众人一惊,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爬到了悬崖顶部,一颗巨石后头,出现了荀晏的身影。 他一身青衫,被悬崖边的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姿颀长秀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 “说的真不错,分析的也很好,你要不要再想想,顾明田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你再猜猜,他会不会进来小秘境救你们?” “狂妄之语!”伊彰尊者怒喷,被荀晏身旁的孙默含一脚踹得后退了三步,呕出一口血来。 莫然眯起眼睛,似想起了什么,忙道:“大家小心!荀晏身上有山河鼎,这里的禁地压制对他没有半分作用!” “那这还能打什么?洗洗睡吧——啊!我死了!”伊彰尊者吐槽道,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干脆抹了把灰尘在脸上,躺下开始装死。 翟戈尊者嘴角抽搐:“我就知道,不能放伊彰这个怪物进来,他只会拖后腿。” 秦暝站了出来:“没事,还有我,我刚发现,禁地压制对于魂魄是无用的。” 荀晏手执玉笛而立,风吹发动,衣袍摆摆,纹丝不动。 秦暝飘在他身前不远处,也纹丝不动。 双方对峙,谁也不敢动手。 连带着莫然、桑楷几人也没动手,到了最后,就连在地上躺着的伊彰也爬了起来,开始重新梳头发。 半晌,崖顶的巨石后面出来一人,向荀晏恭敬地行礼:“大师兄。” “如何?”荀晏问。 这人摇头,面色难看。 荀晏瞬间就阴沉了脸色:“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找什么?”伊彰嘴欠道:“莫不是在找你爷爷的尸体?” “你且闭嘴吧,莫要丢人现眼了!”翟戈尊者抹了把脸。 轰隆一声,伊彰一声尖叫,又被踢飞了。 没人接他,只有阿白在一旁摇尾巴,显得很欢快的模样。 荀晏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转换了神色,他笑道:“我们找不到,可有一个人,定然能找到。” “谁?”倪乐尊者问,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想。 荀晏的手,指向了莫然。 莫然一脸懵,连带着翟戈、桑楷几人也有些懵,不仅他们懵,就连孙默含等人也有些摸不清状态。 孙默含忍不住道:“大师兄,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们动手呢?” “时间不多了,你以为,我们留下的那些水货,能抵挡顾明田多久?”荀晏冷笑。 好不容易听到顾明田的消息,莫然眯了眯眼睛,倪乐尊者忙问:“你们果真派人去对付明田了?!” 孙默含听罢,沉了沉脸色,挥手,身后上来了三个人,上前要去拉莫然的胳膊。 秦暝老爷子气得魂魄都如烟雾一般缥缈移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把老爷子我当透明人?!” “您老可不就是透明的吗?”刚爬起来走过来的伊彰尊者突然感觉全身凉飕飕的。 孙默含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两步。 莫然很平静地站在原地,他看荀晏,目光沉沉:“你想要找什么东西,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找到呢?” 荀晏挑眉:“你难道不是顾斐然么?” “你早就知道了。”莫然冷声道,“没错,我是顾斐然。” “那就没错了,这样东西,若是连气运之子顾斐然都找不到,那我等,就更找不到了。” “气运之子?”莫然冷凝。 “怎么?原来秦暝前辈,您还没有告诉莫然,他身上有着怎样的秘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2 11:30:45~2020-04-12 16: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五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53 莫然最后还是答应了荀晏的要求,没有别的, 因为他也想知道, 所谓的气运一说是否属实, 以及, 荀晏他们想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巨石后头是一根独木桥,桥下是万丈悬崖,几个不会飞的化神修士胆战心惊的过了独木桥, 来到悬崖的对面的悬崖。他们沿着狭窄的仅能容许一个人通行的山路下山, 山石滚落,惊险无比。 翟戈尊者都忍不住叹:“老夫倒有五千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走路都走得胆战心惊了。” “让你这个糟老头子不要乱说话, 这下好了, 暴露年龄了吧?”伊彰尊者幸灾乐祸。 莫然没有出声,几人默默赶路,途中经过了一些过了上万年仍旧在运行的阵法和机关,一路有惊无险, 最后, 停在了崖底。 崖底山青水秀,瑶草奇花,木屋翠柳,简直和悬崖顶部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想要我帮你们找什么?”莫然问。 荀晏沉声道:“找你们此界最后一个飞升的修士,顾灵霄的尸身!” “你说什么?!”桑楷尊者惊呼,脸色一沉。 “找灵霄尊者的尸身?你好大的胆子!”翟戈尊者斥道。 众人似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苍白。 倪乐尊者忍不住道:“众人皆知,三万多年前灵霄尊者飞升上界,如今,如今……” “灵霄师祖的尸身怎么会在天灵宗秘境里?”秦暝压抑了心情,沉声问。 “你们只管找就是了。”荀晏冷声道。 “你们杀了他?”秦暝逼问。 孙默含冷笑:“三万多年了,我们杀不杀,你们以为,他就能活到现在吗?” 的确,众人皆以为化神万年寿命,飞升上界后必然寿元大增,但,即便寿元大增,灵霄尊者也能活到现在吗? 莫然沉声道:“按照师父的说法,三万多年前灵霄尊者飞升后没多久天灵宗举派避世而居,后来小秘境里就多了这么个禁地——这么说来,其实当时,灵霄尊者飞升后没多久就已经陨落了。” 联想起荀晏、孙默含这些人上界人的身份,桑楷、倪乐、翟戈和伊彰四人,齐齐后背一凉,后颈汗毛直竖。尤其是翟戈尊者,这酸爽——他又一次知道了所谓的历史的真相。可这真相,却是又一次让他三观破碎、重塑。 之前知道偶阴玉珏的下落,知道天灵宗那段关于秦暝的秘辛就已经很让人崩溃,大呼这不可能了,如今轮到他从小崇拜的偶像灵霄尊者,乍闻对方飞升上界后没多久就陨落了——甚至陨落的这么无声无息,连他的宗门弟子都要避敌人的锋芒。 这滋味,怎么一个五味陈杂了得?这里头不可细思不然就会极恐的地方,又有多少? 伊彰忍不住开口大骂:“都这种情况了,你们这些人居然还敢说灵霄尊者不是你们杀的?!” 荀晏笑道:“的确不是我们杀的,为何说不得?” 莫然冷笑:“的确不是你们杀的,因为,是你们的师门长辈杀的。” 莫然的声音很笃定,看荀晏沉默不反驳的模样,众人就知道他恐怕说对了,一时间,众人看荀晏和孙默含几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从两人身上剜肉下来。 倪乐尊者想起来什么,忙道:“莫然!你千万不能听从荀晏的话,去找尊者的尸身!他们筹谋数万年,想来这其中定然有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必然会对我们不利!你可千万别上当了!” “现在这种情况,你们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荀晏温和的笑。 莫然抿唇不语。 最后的结果却让众人万不能相信——不仅仅是莫然一方人不信,就连荀晏这方的人也不信。 哪怕是荀晏亲自压着莫然去找,也没找到灵霄尊者的尸身。 他们连藏得隐蔽的灵霄尊者的棺材都找出来了——外头斑驳的石碑上刻着“顾氏灵霄之墓”几个字,字迹有些模糊不清,浅窄逼仄的树藤角落里一方长满了野草青苔、坟茔几乎与旁边的土堆融为一体。 要不是这地方隐蔽又安全,在天灵宗禁地的崖底,外头又有一层阵法相护,只怕早已被岁月磨损得一干二净了。 谁也无法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像是灵霄尊者这样一位堂堂一代飞升者、后人万年来挂在嘴边的榜样、无数人艳羡的雄才霸主,他居然死得这么突然,又埋葬的这么敷衍。他生前,死亡讯息除了埋葬他的人无人知晓,他死后,也没有什么洞天福地天材地宝陪葬,甚至他自身的洞府都被人拿去做了洞天福地——他的尸身却是一副薄棺,连牌位都这么敷衍塞责的随地掩埋了。 仿佛,他的存在和死亡,他毕生的荣辱,都应该在他飞升上界的那一刻终止。 不怕晦气,也不怕脏乱,荀晏直接跳下了被挖开的坟茔,打开了棺材——里头空荡荡的。荀晏眸光微暗,他俯身,用手去摸里面的泥土,在鼻尖轻嗅。 伊彰尊者啧啧了几声,满是嫌弃,孙默含听罢,两人险些动起手来。 众人在这样一个避风处,夕阳西下,崖底外头狂风怒号,呜呜声不停,此地阴暗,略显潮湿,配着那窄小简陋又空荡荡的棺材板子,众人无端的觉得背后一股凉意。这个时候,也只有伊彰尊者敢吐槽了一句“三万多年来棺材也没腐烂看来这棺材也不是你们说的随便一具薄棺”。 翟戈尊者道:“灵霄尊者好歹也是一介飞升上界的大能,他的修为至少在渡劫,而且他是少见的术体双*修,就算陨落了,他的尸骨也不亚于一件法宝,怎么可能三万年就化为了飞灰?” “当然不会化作飞灰,因为——”荀晏顿了下,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道,“他的尸骨,不,是身体,被人动过。” “谁?”伊彰问。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了。 荀晏没出声,他只是站在坑底,眸光深沉,一动不动,似在沉思。 “大师兄,用不用再压着莫然,去找一找?”孙默含问。 荀晏摆手:“不必了,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莫然不解。 孙默含道:“要是顾灵霄的尸骨找不到,那顾灵霄身上的——”他突然停了嘴。 莫然忽而笑了笑,他道:“我想,也许有人知道灵霄尊者的尸骨在何处——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说只有我才能找到灵霄尊者的尸骨?还有,灵霄尊者俗世名姓为顾灵霄么?既是如此,与顾明田、顾斐然同姓——” “……我想问,该不会我和顾明田,也是这位灵霄尊者的后辈吧?” “什么也是?”秦暝怒目而视:“你小子别败坏师祖的名誉!师祖无妻无子这是全宗门都知道的!” “之前顾明田无妻无子,不也天下皆知么?”莫然反驳。 秦暝老爷子突然没了反驳的底气。 荀晏闻言,笑了,他笑得有几分怪异:“顾灵霄有没有子孙后辈,那就得去问顾灵霄了,你问我们,我们从何得知?” “不过,若要我来说,我想……”他的眸光从莫然的双手上略过,沉沉不语。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迟。”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一个白衣染血的身影,执剑而立,从天而降,他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血染冰魄,剑上和衣服上还在往下滴着血。 众人精神一凛。 倪乐和桑楷忍不住向前:“明田!你可算来了!你受伤了……” 荀晏收回方才未尽的话语,面上仍有几分意犹未尽似的。 莫然本来看着荀晏的一举一动,心里为他忽上忽下吊人胃口的话苦恼,却不觉明田突然来了,这让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 “你来的恰是时机。”翟戈尊者感慨,摸着胡子,仿佛老了几百岁一样。 明田看着荀晏冷声道:“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不用再做无用功了。” 荀晏面上带笑:“我要找的东西?你果然知道。” “知道什么?”莫然问。 不仅仅是他想问,众人也想问——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找灵霄尊者的遗体吗?”桑楷沉声问,“明田,你是不是带走了?这、这可真是……”他面上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带走了?他可不仅仅是带走了!”荀晏冷笑,一挥手,身后还剩下的七个化神陡然列阵,将几人团团围住。 明田一拂袖,剑光一闪,剑气四溢,方才还还虎视眈眈的七个化神瞬间往后倒退了数步,口吐鲜血,胸*前若非法器宝器防御,恐怕早有人当场殒命。 荀晏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气氛一时变得肃杀起来。 悬崖下边,秦暝因为是魂魄所以没有受到那股威压的影响,荀晏是因为有山河鼎,顾明田呢?他因为什么而可以在这样一个禁地里御剑飞行、大杀四方?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不及莫然反应过来,一阵笛音响起,他身形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到,他立刻用手中的斩虚刀去劈砍来人,却被荀晏阻拦,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等到莫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荀晏钳制住不能动弹了,而他身前一步远的地方,滴血的冰魄剑横身。 “我知道你的剑很快,世上无人能出你之右,但你要不要试试,到底是我震碎他的元婴更快还是你的剑更快?”冰凉的话语从莫然身后传出。 明田神色冷酷:“不过一晚辈,要杀便杀。” “晚辈?顾斐然不是你千方百计要救活的儿子,不是你白般筹谋着要让他成长起来的儿子么?”荀晏笑,他察觉到手中的莫然突然僵直了的身体,“你无需再隐瞒,在场之人,有谁不了解你们之间的那点关系?” 明田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看桑楷和倪乐的欲言又止,伊彰的幸灾乐祸,缓缓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眼中的锐意似风霜刀剑,让人猛然那一惊。 一股彻骨的凉意袭面而来,莫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得僵硬住了,就连荀晏拿他去挡剑他也没反应过来,睁着眼硬生生地看着直刺过来的剑。冰魄剑加身的滋味,莫然曾多次险些感受过,但从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样惊心动魄、冻彻心扉的,仿佛连他脸都被冻得硬邦邦的,脸上起了冰霜。 他要杀我? 莫然心里这个念头挥之不去,他内心五味陈杂。 然而,随着一阵清脆的咔塔声响,冰魄剑偏了个角度,刺向了他身后的荀晏。 冰魄剑带起的冰霜之意从莫然的颈边擦身而过,他感觉彻骨的凉意,直至身体被一股巨力掀开扔在地上,看着两人飞上半空不见了的身影,他才恍然,伸手摸了摸脖子。 干干净净的,除了有点凉,一点破皮都没有。 冰魄剑有多厉害,他是非常清楚的,一剑激起万层浪,仅仅只是剑气就足以击中阵眼破开十阶阵法,可如今,这样一道来势汹汹的剑不过一厘之差的经过他的脖颈,却是只有无尽的冷意,半分杀意也无。 顾明田的剑道,竟是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吗? 莫然想起方才听到的那股咔塔声响,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居然为了不伤到自己,硬生生地折断了自己的右手腕。 作为刀客,莫然清楚的知道右手对刀剑之人来说有多重要。 “别胡思乱想了!”秦暝和孙默含等人边战斗边撤到莫然身旁。眼看着孙默含的一击直接朝着莫然打过来,莫然心神一凛,来不及挥刀,苍穹掌顺势而出。 两掌对击,灵力动荡,山谷间一阵巨浪掀开,灵气四溢开来。 孙默含被击飞了。 莫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耳边突然想起翟戈尊者的声音:“禁制!是禁制消失了!” 但是孙默含这边的人的声音显得更加尖锐:“这是苍穹变!他会顾灵霄的苍穹变!” 苍穹掌什么时候变成了苍穹变?莫然来不及细思,扛起斩虚刀,一手刀一手掌,所向披靡,与桑楷几人一起,也能与这七人拼个你死我活。 谷底位置小,几人一边打一边往上飞,直至飞出谷底、攀上悬崖之巅,出了禁制,看到的就是在一旁云层之上对峙的二人。 天上乌云变幻、遮云蔽日,地上飞花走石、飓风肆虐,傍晚前的夜色更多了几分诡异。 莫然几人战到旁边的藏宝阁和藏书阁,他听到薄瑾等人的声音,有了援助,他们就好动手些了,而且这七人方才还被明田的剑气所伤,此时很快就被众人困住了。 忙活了这阵,莫然已是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心肺疼的几乎难以呼吸,右手颤的几乎不能动弹。斩虚刀和阿白很有灵性地跟在他左右,寸步不离。 “莫然,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江摘月神色怪异。 莫然接过典籍快速浏览起来,随后也沉默了。 明明每一个字他都看的清楚,可为什么连在一起,他看的却觉得荒谬至极? 这是一份三万多年前的占卜记载。 手扎的主人写着,卦象显示,本界大难将至,无人能解,此大难的源头,来于一个叫顾斐然的人。 莫然脸一黑。 “这什么破记载?”秦暝在一旁骂骂咧咧,“老头子我做宗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东西!” 薄瑾道:“秦老前辈,这是在宗主密室里的隔层发现的,这好像是灵霄尊者徒弟留下的手札……比您的时代早了两万年。” 秦暝闭嘴了。 “我是个大魔头?!”莫然气道,气急,呕出一口血,吐在了手扎上,随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手扎泛出莹莹青光,碎成一堆粉末,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可破者,气运之子,顾斐然。 “还能这样?”封锟忍不住吐槽,“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莫然神色一沉,突然想起来一个念头:“师父,方才禁地里的修为压制是不是一下子就没了?” 桑楷几人点头。 “我想,是被他们两个拿走了某样东西——”莫然仰头看天空。 “你是说,灵霄尊者的尸身?” 莫然摇头,他面上忽而露出一抹苦涩来:“孙默含曾经口快说过,他们要的不是顾灵霄的身体,而是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被绑起来的孙默含目眦欲裂。 “很多事情,我原本想不通,现在,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然道,他肃容,塞了一把疗伤丹药,而后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一身蓝衫,尽被鲜血染透,手执斩虚刀,骑着凶猛无比的阿白,在云间穿梭,煞气凛然。 不愧是传闻中的气运之子,这个世界的龙傲天,逆风翻盘的佼佼者。 数百年的生死拼搏,莫然身上有着一股明田都没有的煞气,此时此刻,他心里执拗了六百多年的心魔消失,整个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一下子就达到了化神大圆满——距离飞升上界,也不过临门一脚。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需要你!下去!”明田冷声道,手执冰魄而立,看着远处的荀晏,神色冰冷。 莫然不上来,他和他的傀儡分*身玩的多开心。 他一上来,明田就觉得头疼。 可惜,戏还要继续演,**才刚刚开始。 “该下去的不是我,而是你,”莫然笑了,他笑得有几分肆意,像是一瞬间胸间豪情万丈,“能破这局的,不是你顾明田,而是我顾斐然!” “我是气运之子!” 明田冷若冰霜的脸上,有几分想笑。可他得憋着。 荀晏就不用憋了,直接笑出声:“气运之子又如何?像我这样的人,最喜欢把你这样的气运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莫然没发现,他的心思都在荀晏身上,他快语道:“你我二人,刀剑合璧,还怕打不过一个荀晏吗?!” 刀剑合璧?听听这个意思,明田头皮都发麻了。 明田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冰魄剑冲了上去。 打一架,就什么都知道了。 明田来此之间就身受重伤,荀晏一人拿了两个法宝,身手不凡,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层出不穷,本来战的筋疲力竭,此时有了莫然的相助,一下子就好多了。 天上的三人打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地上灵气四溢,飓风肆虐,林间惊鸟阵阵,有不少飞着的灵鸟飞到一半就被吓得跌落在地,湖中灵鱼凌空跳跃,未过多时,翻了肚白。 倪乐尊者看天上的情况,忍不住问:“师叔,你说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桑楷尊者一脸沉色:“你伤好了?好了可以飞上去,大概能抵挡个百十来回再飞灰湮灭。话说他们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能打——呃,不对,荀晏不是这家的——大家都是化神巅峰,凭什么他们的战斗我们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道,这可能就是气运之子吧。”翟戈尊者很不走心地回。 这一战,足足战了十天十夜,天上日升月落,星辰转移,风霜雨雪,皆作武器。 连崇明金顶的雪,都被融化了大半,桑楷尊者几人在山下,天天顾着救人救物。崇明金顶方圆百里之内,灵气极度不稳定,若非元婴以上者,进入这片地稍不留神只怕就要灵气爆体。 直至又是一日天光破晓,莫然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忐忑,他说:“我瓶颈已破,快要飞升了。” 明田和荀晏双双停了下来。 荀晏将玉笛在手中转的很快,他笑道:“飞升?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明田有几分感慨:到底是气运之子,这么卖力的一场战斗,我和我的马甲分*身居然只是人家的陪练…… 他冷声道:“不可!” “有何不可?”荀晏笑,“你自己飞升不了,就阻挠你儿子的机遇?” “送死的机遇?”明田冷笑。 莫然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只是他却没有那个心神去争辩,因为第一道雷劫,已经降下来了。 轰鸣阵阵,带着不抵挡的威压。 雷劫来临的时候,桑楷几人还以为是三人打出了真火,有人引动了雷罚,及至雷劫劈中了莫然,几人才恍然,随即就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谁在打架的时候还要飞升了啊! 莫然不是个怪胎吧! 但转念一想,已经被打击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不可置信的了。年轻的时候被顾明田吊打,好不容易化神了,又被他儿子吊打,众人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完全是放弃和妖孽比较的心态。 只有秦暝老爷子一脸嘚瑟:“这我徒弟啊!我徒弟啊!谁能在一千岁之前飞升上界的?!” 及至伊彰尊者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你徒弟飞升了,你就要一辈子飘着了。” 秦暝脸裂开了。 雷劫来得很突然,去的更突然,说好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第八十道刚劈下,最后一道,却怎么也劈不下来了——不仅如此,好不容易劈下来的两次,劈中的还不是莫然,而是荀晏。 众人已经看呆了,完全搞不懂天上雷劫的想法,也搞不懂这三个人的想法。 荀晏被劈的都糊了,在第三次雷劈上他的时候,他猛然向上扔出了某样东西,紧接着,祥云聚拢,彩虹架桥,祥瑞之兽在天边隐隐显现,云层中,天光破晓处,火光的太阳上,陡然出现了一座仙云缭绕、凤凰翱翔、亭台楼阁、瑶草奇花隐现的水镜。说是水镜,其实也不是水镜,像是一层薄膜,膜内,是九州四海,膜外,是云上仙宫。 桑楷尊者一脸兴奋之色:“这是、这就是上界!” “可是还差一道雷劫啊?老天爷不会这么给莫然那小子开后台吧?!”伊彰尊者忿忿不平。 众人见此,莫不神往。 可这其中不包括莫然。 他隐隐察觉到身体有一股不受他控制的力道牵扯着他往那上面飞,可他知道,那不该是他去的地方——那是荀晏等人的老窝,他孤身一人前去,岂不是进了老虎窝? “还有最后一道雷劫没有劈下,怎么可能呢?”莫然不可置信。 有了上次小世界的经验,所以这次他对雷劫是计算好了的,这才有接二连三的劈中荀晏却劈不中他的事情发生——原本只是怀疑荀晏的修为不止化神,等到他重伤之下被最后一道雷劫劈中还能活蹦乱跳,这样的猜想就成了事实。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猜想——莫然把目光投向了明田。 明田执剑而立,身姿颀长,在狂风乱云中显得有几分冷酷无情:“要想带他走,还得问过我手中剑的同意。” “这事,可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荀晏冷声道,“如今界门大开,你若不想万千年的守护毁于一旦,趁早把界石交出来!” 原来,他们一直在争夺的东西,是界石! 莫然精神一凛。 明田冷声道:“与其在数千年后灵气断绝,成为又一个大界的养料,倒不如玉石俱焚!” 莫然头震欲裂。 他知道,顾明田,或者说,披着顾明田皮囊的这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瞒着所有人,可是没有想到,会是关系九州四海所有生灵的事情。 灵气断绝! 成为一个大界的养料! 电光火石间,这万千年最大的一个秘密,恍然间就要被莫然明了,可是还等不及莫然反应过来,那仙云缭绕的地方,已有一股股巨大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上,随后,那股灵力波动被明田一剑挥散。 果然!顾明田的修为,其实也远不止化神! 莫然了然,心中的那个念头愈盛,此事,已经几乎成了他所认定的事实真相。 一击未成,仙宫中又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他们飞到了荀晏身后,恭敬地唤大师兄。这两人的修为比之孙默含诸人,要高上不止一层。 三人合力布阵,面对顾明田。 莫然只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很难动分毫——他几步全部的力道,都用来抵抗天地间不可抗拒的伟力了——让他飞升上界的那股力道。 “然儿!”明田的头发和衣服在空中肆虐,他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几分动容:“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唯有——一力破敌!你且看好了!” 莫然悚然一惊,他已经被上界强制着向上高飞的身体顿了顿,他扭头望过去,看见的景象几乎让他终身难忘。 只一剑,天地动荡,山河破碎,灵气飓风和空间碎片隐隐露出身形,九州四海的生灵莫不哀嚎。 这一剑,刺向从明田身体中飞出来的那块石头,以及它身后的仙宫。 玉石俱焚。 荀晏几人面色大变,迅猛飞了过来想要阻拦,却无济于事。 莫然从喉咙里吐出来的那声“爹爹”,淹没在了巨大的灵力狂潮中。 一剑过后,天地怒号,九州四海,整整暗了三日。 及至第三天,人们发现本该飞升上界的莫然从天空中缓缓落下,而崇明金顶的上空,却是肉眼可见的云层叠浪,空间碎片卷着云层雾气和灵气怒号成飓风。 这里,成了一处修行禁地。 桑楷尊者有一种直觉,以他的修为上这里,只怕要不了一息,就会毙命。 众人围向了唯一幸存下来的莫然。 他失魂落魄,面色惨淡,分明是笑着的,眸中却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薄瑾注意到,他手中还握着半根灰白色的冰柱,她认出这东西:“这是师尊的冰魄剑!莫然,我师尊呢?!” 众人看莫然,也看薄瑾,谁都没说话。 这样的静默,这样断裂了的冰魄剑,只有一个可能。 秦暝老爷子在一旁长吁短叹,却又止不住心下的那股欣喜:“我这几天隐隐有察觉……天地间灵气比以往更加浓郁了,甚至,连以前的那股牵制也没了——这意味着,便是魂修,也被此界天道承认了。” 他这么一说,桑楷尊者几人才反应过来。作为化神大圆满的人,他比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压在头顶的那股禁制,这昭示着他的境界和飞升上界的牵连——可现在,那股隐隐中的牵连,没有了!之前是因为担心这旷世一战会不会引起九州四海的动荡不安,所以桑楷尊者忙着忧国忧民,这时候安全了,他才发现此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暝问。 莫然仰头,看天边破晓,平静道:“从此以后,本界脱离上界辖制,以后化神,不再是九州四海的最高境界!我们还可以有分神、返虚、合道、渡劫、大乘,甚至是圣人之境!” “我们自由了!九州四海不会再有灵气枯竭,也不会有修为禁制,我们,会成为下一个大界,而不是一个飞升上界的小界。” “全新的时代,来临了。”在众人不可置信和狂喜的目光,莫然轻声道。 周围人群沸腾,所有人都在庆贺新时代的来临,可他仰头,看天,心里的悲戚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番外=·=番外揭露真相=·=下一个世界:《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 感谢在2020-04-12 16:31:23~2020-04-13 12: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顾明田 第一百一十六章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番外) 崇明金顶之上的天空,因为云层里的飓风和空间碎片,渐渐地成了九州四海既西北深渊之后的又一个禁地。 可崇明金顶上的小天灵宗遗址却保存了下来, 修缮一新,有了新的宗主,顾斐然。 小秘境里的天灵宗遗址和崇明金顶上的小天灵宗遗址,都成了顾斐然的囊中之物, 他大开山门,广收弟子, 以此界第一个化神之上的修为, 镇压九州四海, 带着全新的天灵宗一跃而起。 风波已过, 九州四海围剿上界修士的活动却如火如荼, 不少宗门世家的高层被揪出来,他们或是被人后来收买,或是被上界之人取而代之,或是原来就是上界之人下界,无论哪一种,都逃脱不了全九州四海的惩戒。 杀的杀, 死的死,逃的逃, 修行界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或者说,修行界的腥风血雨额,从未停止过。 某一日, 顾斐然新收的小弟子问他:“师尊,外人都道,顾明田杀妻证道,可有此事?” 听闻此事的顾斐然沉默了很久,整整三天三夜都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吓得小徒儿跑去找江摘月和云姬,看看师尊是不是已经坐化陨落了。 小徒弟不懂事,胡乱说话被江摘月和云姬批了一顿,心里却很不服气——众人皆知,顾明田杀妻证道,方可化神,他所说,句句属实,可为什么两个师母都骂他,他到底错在了哪儿? 所谓顾明田杀妻证道一事,在九州四海传了数百年,事情真相,除了任羽和顾斐然,没人知道。及至今日,任羽闭口不谈此事,顾斐然从未提及此事,所以对于顾明田那样一个风光霁月之人的污点,自然有人愿意去传播,甚至越传越黑。 在这样的情况下,昔年因为荀晏借着天灵宗的名头而大肆传播的筋改之策,也终于开始展现它无情的一面,大批量的修士修炼到后期开始冲击大境界的时候,配合着荀晏提出的丹阵符器的新改之法,多管齐下,筋脉寸断,体虚崩裂。 当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死去,九州四海的修士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有人真正反应过来,这时候,要是有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顾明田的伟岸,直至他陨落将近百年后,才有人渐渐提及。 中州人族的顶尖修士们齐聚一堂,讨论如何处理荀晏留下的筋改之策的后遗症,有人提及当年的顾明田,众人都是一愣,随后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薄瑾忍不住问:“莫然尊者,你昔日曾说,师尊之事另有乾坤,如今已过了百年,可能否告知我们了?” 明田和荀晏的那场大战,天地为之变色,在场之人无不为那惊天动地的一战而心惊胆战。这是平生未曾所见。便是不在场的诸人,也因那日的鸟动惊山林、灵兽异常兴奋和壁垒的隐隐突破而有所感,这是整片大陆的幸事。 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及至后来莫然尊者,也就是顾斐然,他开口,众人才知道,一个全新的修行时代开始了。 新生儿中有灵根者比率增多,天才层出不穷,老牌的宗师大宗师们更是灵感源源不断,丹阵符器几乎每年都有全新的理念和手法提出,人们为此争辩不休,更有如桑楷尊者、伊彰尊者这样的绝世大能开始撰写全新的功法和武技,大大小小的宗门横空出世,新型的修行理念甚嚣尘上——一派修行盛典、气象万千之态。 确实如顾斐然当日所说,全新的修行盛世开始了,此界灵气浓度升高、修为壁垒被破,化神从此不再是此界巅峰,此界从此脱离了下界这样一个称号,成为了一个全新而自由的新界。 甚至,近十年来,顾斐然在九州四海四处搜寻天材地宝之时,还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凡人界。 正如以前的上界对此界一样,此界也有了附属小界。 年轻英俊的一界之主端坐高台,面目沉沉。 老人都说,这百年来,他与顾明田是愈发的相像了,不愧是父子俩。 顾斐然几乎是和顾明田一样了,不是皮囊上的五官相似,而是眼神、气质,以及待人处事上面,他们一样的清高孤傲——顾斐然以前还有秦暝、凤弦、江摘月和云姬这样的亲人伴侣,如今,他却孤傲的活在高台之上,固执而执拗的守护此界安宁。 顾斐然看了一眼薄瑾,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有几分动容,他说:“这百年来,我从未公开说过他的任何事情,不是还对他心存埋怨,而是——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薄瑾一惊。 “他对我说,他昔年为成大事,曾杀妻证道,暗中搜寻上界细作时也曾误会中残害忠良之辈,实在算不得一个多正直良善之人。”顾斐然淡漠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任羽似想起了什么,微低了头,薄瑾眼眶微红。 “他说,他心存愧疚,却也从不悔。”这是顾明田曾亲口说过的话,就在南境毒谷边,在千万人对他刀剑所指之时,在他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却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甚至挥剑刺向昔日亲朋之时。 “所以,我父亲说,在他生前,不愿听到众人的赞溢之辞,他觉得自己……不配。”顾斐然轻声道。 他如今主动开口提起往事,分明是要选择在今天给所有的或实或虚的传闻,来个了结了。 众人一听他这番说辞,不禁心下一顿。 生前不愿听到这样的赞溢之辞,如今,顾斐然却主动提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薄瑾有些失态:“你什么意思?我师尊还活着吗?!” 她冲上去抓住顾斐然的胳膊,双眸通红,顾斐然却是面色淡然,端坐在那里,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 若不是薄瑾敏锐的察觉到顾斐然微颤的臂膀,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和悲戚,恐怕还以为,他是第二个顾明田了,一样的清冷淡漠,不为外人所动。 万千年后,当此界九州四海所有修士再一次面对昔年顾明田所处境遇时,顾斐然脸上的大义凛然和淡漠一切、无惧生死的态度,让薄瑾忍不住回想起今天这个还会在自己面前偶然露出悲戚之色的年轻后辈,她忍不住感慨唏嘘——这父子俩,是一模一样的执拗孤傲,骨子里就刻着高傲二字,生来,就是要护卫此界安宁的。 顾斐然侧头,他看薄瑾,轻声而温和地说:“这百年来,我曾用过无数次方法想要穿过界面壁垒,去往上界寻求他的一丝残魂。” 他说的没错,这百年来,顾斐然确实没有闭关修炼,而是选择了满九州四海的乱逛——外人都以为他在收服此界其他种族,一扬他此界之主的威名。 “就在昨天,我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今天……”他没继续说下去了。 “这百年,师父都能修成正果、得证大道,更是为了他,昨天就前往其他世界寻求魂修的机遇,可他,却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顾斐然嗓音有些沙哑了。 “他如今已是灰飞烟灭,再不得半分死而复生的机会了,所以,我对他生前的承诺,也就到此结束了。”顾斐然站起身,神色肃穆,“他生前,心怀愧疚,不愿让众人知晓他的过往,无论荣辱,皆成过眼云烟,可我不甘——我要让全九州四海,都知道!顾明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顾斐然长叹,唏嘘,众人凝神而听。 “三万多年前,此界最后一任飞升者灵霄尊者飞升上界,他在上界发现了上界利用界石汲取下界灵气以供求上界、根植修为壁垒让下界之人终生不得越过化神半步!他们釜底抽薪,让下界灵脉断绝的同时,打杀或是收拢下界飞升之人,断其根本,削其强者,以求万万年掌握下界,为己所用。” “灵霄尊者发现了阴谋,他假意投诚,取到本界界石后逃离,却不幸被上界人士追杀、陨落。在他陨落之前,他的尸身带着界石和这个秘密回到了本界,回到了当时的天灵宗,而后,就是天灵宗举派躲进小秘境,避世而居。” “顾灵霄看似陨落了,他的遗体被弟子埋葬在天灵宗秘境的禁地中,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相伴,洞天福地龙脉风水相随,只有一副薄棺,几株老树。两万多年的休养生息,他一直在禁地中未曾动弹半步,及至——我师父秦暝,为上界人士安插在天灵宗的密探所反。” “宗门倾颓,传承危在旦夕,他历经两万多年的黑暗,终于重来了。他用天灵宗至宝偶阴玉珏,救下了我师父秦暝的亡魂,让他在玉珏中休养生息,以一丝残魂苟活于世。同时,又隐瞒身份,在东海群岛,找到当时秦氏族人,交予他们这份传承了万年的传家之宝,随后,他又用阵法隐匿了隐岛所在,在引岛布下引阴阵法,数万年不损,让我师父的魂魄在此修行、补缺。” 桑楷、倪乐、伊彰、翟戈尊者这四个曾经去过天灵宗禁地的人,无不觉得荒唐至极,但细思,却又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尤其是提到偶阴玉珏、秦暝还魂,以及隐岛种种,顾斐然所言,无一不与他们曾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和史书记载所符——这就是历史真相! “这之后,他发现上界中人对本界的掌握力度愈发强盛起来,竟是慢慢地渗透进了众多世家宗门,这些上界人士,凭借着自己的影响开始散步一些前期无敌后期有问题导致无法进阶和飞升的功法,他开始暗中筹谋,想要与其对抗。但最终,他一个人的势力很渺小,同时,将近三万年过去了,他待在本界修为不得寸进,还要与修为禁制相抗衡,终究,大限将至,大业难成——” “所以,他选择转世投胎,重来一世。为了避免上界之人沿着功法寻到他的转世,他选择封印记忆、功法、修为,抹去自己所有过往的痕迹,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稚童身份,重新踏入修行界。” 顾斐然没有说明这个人是谁,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例外的想起了同一个人。 “这些,是顾灵霄生平事迹,同时,也是顾明田生平事迹——” 顾斐然神色淡漠的看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内心是压抑不住的快意。 你们不是很鄙夷顾明田杀妻证道么?不是很推崇灵霄尊者么?如今知晓了两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内心又是如何的风起云涌? 可是一想到顾明田这些年为世人所传的污点,想到他对这些事情的淡漠,想到他内心的愧疚,顾斐然冷若冰霜的表面下就犹如一盆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滚烫,不平,满是炙热的反抗。 “顾灵霄的记忆,直至他杀妻证道、得证化神之后,才得以恢复。”顾斐然又道。 “哈哈,原来如此!”任羽神色有些癫狂,身上气息起起伏伏,境界不稳,随后,一声旱天惊雷,劈响了所有人。 “师兄要进阶化神了!”薄瑾惊道。 众人又是一脸震撼,不过有顾斐然在场,百年前让无数元婴元君们畏怯不敢上的化神雷劫,如今也不过小事一桩了——当然,这里头也有此界天道打开修为壁垒有关。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任羽化神吉光满布周边天空,祥云阵阵、灵气化雨,滋养万物。 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离开的,不仅仅是为了观摩任羽进阶、抓紧时机感悟,也是为了听顾斐然说只说到一半的传说。 任羽飞下云巅的第一件事,却是找到顾斐然,泪流满面:“原来如此!这件事,在我心里积压了将近七百多年,早已成了心魔,如今,却是一朝顿悟,得证化神了。” “昔年师尊掩去记忆修为,凡尘历劫,娶妻生子,而后正魔大战,我奉师祖之命找到他,眼睁睁地看着修炼了绝情道的师尊杀妻杀子证道、进阶化神……”众人又是一派唏嘘,连顾斐然,面上都有了几分沉沉。 任羽继续道:“世人向来说,师尊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就连师祖和桑楷尊者、倪乐尊者也常言,师尊生来秉性淡漠,是个修习无情道的好苗子。所以,无情道这门放在宗门里万年也仅有两位前辈修炼的功法,被交给了我师尊——因为,这个功法是当时认为最接近大道无情的功法,是最能诞生出下一个飞升者的功法!” 听此,倪乐尊者和桑楷尊者也是满脸唏嘘,两人想起如今修行界闹得沸沸扬扬了百年不止的筋改之策和功法武技之缺,心下更是一突。 桑楷尊者沉声道:“没错,无情道是万年前一位师兄自创的,这位师兄来历行踪皆成谜,他生性淡漠、天资奇高,所以众人都觉得无情道是他所创,无甚异议。” “如今想来,却觉蹊跷,尤其是近年来受筋改之策的影响,我们无华派也对这些先贤前辈们的功法有了比较,无情道向来是争议最大的一门功法,所以暂且封存起来不用了——”倪乐尊者提及此事,面上有几分忐忑,“方才听你所言,两万多年前就曾有上界人士下界,传播有问题的功法……” 众人唏嘘。 顾斐然抿唇,想要笑笑,却始终没能笑出来:“他化神之后,恢复记忆,就换了一套功法。他看着这个已经被上界人士潜移默化中弄得千疮百孔的模样,他想要力挽狂澜,却不知不觉间,敌人在明,他在暗——以致于,发生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乍听这万年来的机密,众人想起开启天灵宗秘藏那日从各大世家宗门中出来支持荀晏的那些人,也不得不说,这,大抵就是历史的真面目了。 只可惜,英雄无名,死后也有小人暗中抹黑,反倒是贼人,为非作歹数百年。 有人问:“这不可能!谁能抵挡天道威压,生存万年而不会陨落,并且还能转世为人?” 顾斐然冷笑:“你这样的人,以你毕生所想,恐怕也想不到九州四海有朝一日也会破虚满地跑、化神不如狗吧?也想不到,日渐衰亡的修行界,反而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奋起一搏,从衰微走向繁盛吧?以你的眼界,也不会知道,脱离上界掌控,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庇佑九州四海、万族苍生的大功德之事!” 这一天,众人的三观都受到了震撼,他们听到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以致于,顾明田的风评由一个极端转向了另一个极端,凡是无脑辱骂顾明田的,竟然多多少少都被吃瓜群众们抓到了这人或者家族和上界的联系,反而让九州四海修行风气为之一清! 这样的结果,是顾斐然都没有预料到的。 送走了一波前来听故事蹭化神感悟的外人,留下的,都是顾斐然较为亲近之人了。几人一番唏嘘感慨,任羽提议要为顾明田开一个悼念会,众人听了,有几分意动。 薄瑾摇头:“师尊向来是个孤高冷傲之人,怎么会让一些聒噪之人来此喋喋不休?他向来,是不把这些荣辱之事放在眼里的。”她想起那天,她被人发现自己偷偷喜欢师尊,她放走了疑似和师尊有仇的还是个少年的莫然,她回到宗门,问他,有人诋毁怎么办? 他是那样的一个人,身处高位,万般荣辱加身,波澜不惊,唯有心中道,永存。 她昔年不懂他的道是什么,起初以为是守护人族正道,后来得知他杀妻证道,以为是要飞升上界,直至今日,她才能确定,他的道,从始至终,从未变过——守护这片大地、这片苍生。他的胸怀已是到了这般境地,九州四海、万般种族,皆为他之庇护。 顾斐然摇头:“他不会乐意如此的。他对外人的看法向来不在意,只因心中有愧,便自我束缚至此,何谈其他荣辱?” 送走了千般不舍的一些人,顾斐然一人坐在高台之上。他转身,飞向无华派的山巅。这里仍是一尘不染的模样,青松玉柏,石桌石凳,他站在悬崖边,山风拂面,看云海茫茫,人来人往,突然理解到了昔日顾明田的心淡如水。 顾斐然笑,他忽而想起来一件少有的趣事。 他想起来三万多年前,顾灵霄曾因此界临大敌而占卜,得出的结论是三万多年后有一个名唤顾斐然的气运之子能力挽狂澜—— 为了担心这个三万多年后才能出生力挽狂澜的气运之子遭到他人截杀,顾灵霄甚至还让自己的徒弟写了一份半真半假的箴言,流传下来,以求误导上界中人。 兜兜转转三万多年,不知道顾明田他有没有想过,顾斐然最后会成了他的儿子,而顾斐然原本要担的那些责任、要走过的那些荆棘路,都被他一人承担,甚至,他还为天下所有人铺出了一条锦绣仙路。 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信念,才能让他在从顾灵霄失去记忆变成顾明田、而顾明田又因为凡尘历劫封印记忆的情况下,还死死的攥着顾斐然这个名字不肯放,以致于他生了儿子,还要给儿子取名顾斐然? 时至今日,顾斐然也无法知道,更无法解释,到底是顾灵霄占卜出了顾斐然能力挽狂澜所以有了后来的顾明田心心念念着顾斐然,还是因为先有了三万年后能力挽狂澜的气运之子顾斐然,所以才有了后来转世重修的顾明田?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无法察觉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让他陷入这种时空谜团中,永世不得顿悟。 如果说顾斐然是顾明田一生的执念,那么,顾斐然想,他一生的执念,就是顾明田。 沧海桑田,斯人已逝,他会继承他的遗志,慢慢地将自己活成另一个他的模样。 ******假如顾斐然知道了真相?****** 时光匆匆,又过了万年。 当年顾斐然的一句戏言“破虚满地跑,化神不如狗”已经几乎成真,如今的九州四海,几乎人人修仙,修士们不能理解,万年前的修士们,为什么会觉得区区一个元婴就敢占据一方土地、号称元君无人敢惹?便是一些下界飞升到此界的化神大圆满修士,也不过勉强算得上中层人士。 在此方世界,乃至此界下辖的数百小世界,几乎无人不知顾斐然的声名。 有人说,他已经几近天道。 便是往年的亲朋伴侣,在他面前,也觉得自己宛如蝼蚁,不敢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昔年的爱恨情仇、怜悯愤懑,也终归在他无情的双眸中,顿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将自己活成了第二个顾明田,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斐然一番外出巡视回来,见过了往年的那些战友亲朋,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大限将至,他却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修为高深,无人能敌。他回来闭关,这次闭关,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的生活是另一番模样,同样的年少亲眼目睹父亲杀妻证道,同样的青阳谷莫家后院里醒来的少年……只是比起他,梦中的少年,没有了秦暝相助,磕磕绊绊,身上有几大团纠缠不清的桃花,比他年轻时招惹的江摘月和云姬还要多,他在桃花和困境中苦苦挣扎,不专修行,比现实中的他要晚了数百年凝婴,千岁化神,最后,力挫顾明田——在梦中,他杀了他父亲。 这梦真是荒诞至极,他敬重的师父秦暝,他曾视为知己的师兄凤弦,甚至他曾视若命中敌人的荀晏,统统不见了,唯有清冷淡漠、一如传言中冷酷无情的无华派掌门非虚尊者、顾明田还在。 顾斐然有些不能接受——哪怕按着梦中,他带着一群姬妾儿女飞升上界,留下了无数后世传说,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心里空了一块,空落落的,仿佛梦中那个飞升上界的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后来,他想明白了,梦中的自己,没了道心,只有凡心、尘心、俗心。 没了道心,即便飞升上界又如何? 在人才济济的上界,不过泯然众人矣。 他的道心,已渐渐的同顾明田的道心融为一体,此界存,他便存,此界亡,他便陨落。 一场怪异的梦做完,顾斐然觉得自己的道心更坚定了。这时候,他隐隐察觉到了天道对自己的召唤——身为气运之子,这种感受他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受到天道的意思。 他察觉到天道的意思后,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天道说,他原本的命运,该是梦中一样,只可恨顾明田,一朝觉醒,却是自编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上界逼迫的戏码,生生地编撰出了秦暝、凤弦和荀晏这几个人的生平。 天道说,顾明田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天道说,他原本有更好的人生,姬妾成群、儿女满堂,飞升上界,看更好更广大的世界。 天道说,他如今万年孤寂,昔日亲朋好友尽数皆坐化,无亲人无伴侣,虽身处万物之巅,坐拥诸天万界,终归,不得幸福。 都是因为顾明田一己之私,改变了他的人生!甚至,改变了整个世界。 顾斐然心下动荡,久久不能言。 他知道,天道无心,从来没有欺瞒骗人的道理。 良久,他起身,出了洞府,他看崖边青松玉柏,云海茫茫,山中惊鸟,东边破晓,忽而笑了。 他道:“纵是骗局又如何?难道活在你预设的轨迹里,做一个三万年前就能被知道人生轨迹的木偶傀儡,姬妾成群儿女满天下,飞升上界,便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梦中的那个人,是你的木偶傀儡顾斐然,他的道心凡尘,不是我的庇护苍生,不是今天的这个庇护苍生万万年的莫然尊者顾斐然。” “再者,倘若我父亲没有做这些事,我恐怕还真会按着天道预设的轨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可那,和做一个傀儡被人推着往前走有又有何区别?他虽然欺我、瞒我,但每一条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成为第二个他,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世间万物阻他,你也阻他,可笑,他却从未放在心中,只按着自己的计划向前走。更别说,你有今天的意识,比梦中强大了不止百倍,难道不是他的功劳?”顾斐然罕见的冷笑了一声。 他伸臂,起身飞起,眸光如炬地看着远处。 天道问他,要去做什么。 顾斐然道:“去完成他未曾的遗愿,去做我愿做、该做之事,去收服上界!” 第117章 姜明田 第一百一十七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1 浮云城的姜家自前朝就在此扎根,世代豪绅, 纵然如今前朝覆灭, 新朝建立, 这浮云城, 姜家也还是说话顶有用的一个。 只是时代更迭,日新月异,新与旧交替,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不过短短几年,战火一直从北边烧到浮云城,平静安宁的日子溜走的很快, 随之而来的是战火飘零, 孤独无依。 整座城都烧了起来, 风狂雨骤, 姜家自此败落。 无人知道,姜家的小女儿,在城破的这一日,悄悄地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一身红嫁衣,满腔恨意,百年难平。 明田有意识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阿飘。 原身姜明田,堪称百年老鬼,是一只“活”在浮云城旧城区姜宅的阿飘, 飘荡了百年,满腔恨意仍难消亡。 她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反派了。 因为此界的气运之子们,又或者说男女主,是捉鬼师。 男主张凤眠和女主陆蔷是一对会捉鬼的师姐弟。陆蔷与张凤眠同龄,但比他早入门三天,所以就成了师姐。 陆蔷是弃婴,张凤眠还在襁褓时即父母双亡,两人就被荒山上一个破道观里的老道捡回去当孙儿养了,及至两人会说话,老道忽悠着二人拜了师,立下大誓说要传承衣钵。 传承谁的衣钵?自然是老道的捉鬼大业。 虽说如今是新世纪了,这些封建迷信不可取,但世上既然存在,就有他相应的处理办法,陆蔷和张凤眠就拜了师,入了门。 两人也是都有点这方面的天赋,不过相比较而言,陆蔷的天赋更强,她是从小的天之骄子、老道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张凤眠则属于有些吊儿郎当类型的,厚积薄发,前头看着平平凡凡,不如师姐,但关键时刻又能爆发的那种。 可问题是,张凤眠的爆发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所以,他就成了半桶水。 陆蔷和张凤眠两个人是加起来一桶半的水货。 这是青梅竹马的师姐弟打怪升级、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的温馨捉鬼故事,明田,或者说姜明田,好巧不巧地就是他们升级路上一只“很强的百年老鬼”。 陆蔷和张凤眠奋力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学正在浮云城,所以,当他们在校园加入的探索神秘事务社团的社员们决定在这处荒废了将近百年的老城区姜宅探险的时候,两人也跟进来了。然后,一行刚上大学的小鲜肉们就被原身姜明田吓到了。 原身姜明田死时正逢城破家亡,又一身红嫁衣,堪称是绝世怨鬼,所以,这些小鲜肉社员一个接一个的倒霉、吓晕,甚至有人重伤,及至姜明田开始害人时,陆蔷和张凤眠出手,师姐弟联合起来,把原身打的灰飞烟灭,救了一干社员的性命。 虽然是个反派,但怎么看怎么像个炮灰。 明田摸着下巴想,在破旧不堪的闺房里飘来飘去。 突然,她从原身姜明田的记忆深处发现了一些东西,眸光一亮。 或许,可以好好地深挖一下姜宅的秘密,给这些社员们一次难忘的“探险经历”。 ****** s大的探索神秘事物社团堪称全校最冷清的一个社团,社团的人数还没有学校贫瘠的学院数目多,满打满算,加上新来的四个大一新生,也不过才七个人。 也不知道这只有七个人的社团,学校是怎么能允许他们存在的,或许正如他们的社团名字一样,这是个玄学。 社长乔迎兴是大三的老油条,手下的两个部长都是大二的,一个是资料部的曹一萱,一个是行动部的柴佩。三人为了庆祝新“诓骗”进来的四个小学弟学妹以致于让社团不至于被学校取缔,决定来个迎新活动。 军训结束后就是十一长假,几人约好了要来个惊喜,惊喜放在哪儿?新来的资料部小社员李艺晴是浮云城本地人,从小就听说过旧城区百年前战乱的事情,就提议了姜宅。其余几人没人反对,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至于只有浮云城本地人才知道的姜宅闹鬼的事情,谁在乎?请看他们的社团名称! 一行七个人,准备还挺齐全,顾虑着要去的地方是一个荒废了好几十年的旧宅居地,怕有蛇虫鼠蚁什么的,“经验丰富”的三位学长学姐,还准备了防虫喷雾、杀虫剂、水果刀、登山杖、探照灯,打火机和火柴都备齐全了,甚至还有一罐子辣椒粉,怎么看都像是要出去野炊一样。 陆蔷和张凤眠混迹在几人中间,两人加入的是行动部,属于部长柴佩手下的人。李艺晴和一个稍微白净腼腆些的男生聂焕则是资料部的人,是曹一萱手下的人。 聂焕看着腼腆,但做事认真,听了李艺晴的建议后,还特地找了地方志,查清楚了旧城区和姜家的事情,然后,就发现了老人们说的姜宅闹鬼的传闻。 “那时候的大户人家,谁还没点阴私了?时间长了,死个把两个人是很正常的,所以有些不干净的传闻……” 聂焕尽职尽责的把这件事告知社员们,曹一萱有些打退堂鼓,但社长乔迎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行动部的柴佩更是来了精神,跃跃欲试。 小数服从大多数,这件事最后也还是没有更改。只是,聚集的那天,陆蔷大包小包背了很多东西,就连一向有些吊儿郎当的张凤眠,也背了一个包,脸色很臭。 车上,柴佩闹着和小学弟张凤眠说话,顺手打开张凤眠随身携带的水瓶,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吓得柴佩一声惊呼,险些吐出来。他忙把盖子盖上,一把将水瓶扔到张凤眠怀里,大呼小叫地问:“凤眠!你这带的啥东西,怎么这么臭捏?” 张凤眠跳起来盖盖子,用纸巾擦些衣服上沾的印记,一旁的陆蔷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这是黑狗血,驱邪用的。” 柴佩哈哈大笑:“你们还真信那什么闹鬼的传闻,还用什么民间偏方,装了一杯黑狗血来驱邪?!我的天啊,你们可都是大学生啊!怎么这么封建迷信?!” 曹一萱在一旁反驳:“大学生怎么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你多抱点敬畏之心吧!” 乔迎兴忙出来打圆场:“柴佩,你别跟小学弟闹着玩儿了,你看都把人家衣服弄脏了。这种事,大家都做好自己的,谁也别笑话谁。咱们社团叫神秘事物探索,可就是要去别人不敢去的地方,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 几人一番嬉闹说话,一路上磕磕绊绊地,也就过去了。 几人到了老城区的时候已是快中午十一点,草草地找了个树荫吃了两块干粮喝了点水,就开始商量着要从什么地方进去。 姜宅说是老城区的一处荒废宅院,其实一点也不小。百年前,浮云城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姜半城,可看出当年的姜家的鼎盛。只是如今,糟了战乱,又逢家财散尽、人丁凋零,也就慢慢地落寞下来了,直至今日,甚至都难找到一个可以继承这片荒宅的人。 百年老屋名不虚传,便是经了战火**,又将近百年无人维护,也还是依稀能看出昔日的繁荣鼎盛来。外头是几乎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的青砖院墙,上面爬满了已经开始枯萎的爬山虎,枯木胡乱摆放着,隐隐可以看出青砖上头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做过了功课的聂焕拿着手绘地图开始给众人讲解:“姜宅始建于三百多年前,后来在一百年前浮云城战乱中被大火烧毁了大半,而后姜家族人因为战乱的关系人丁凋零,姜宅无人重修维护,也就越来越破败了,直至今天这个样子。” 乔迎兴仰头看青砖院墙上停着的鸟儿:“我看这里也不怎么像是被大火烧毁了啊?” 曹一萱道:“外头都是砖石结构,很难烧毁,估计是临街的木质内院,被烧了。你们看——”她指了一方倒塌了一半、只有三米多高的院墙,“隔远些,从这里可以看到院子里面的荒草,还有烧黑了的木头。” 聂焕仍旧举着手绘地图解释:“姜宅三面临街,我们现在是在北街的北门,这个倒塌了的院墙估计就是外墙。我们要是从北门进去的话,里头就是一方走廊,经过两个院门,就能到正堂会客厅。也就是说,我们是站在正门前的。” 乔迎兴和柴佩爬到院墙往里头张望,登山杖在青砖上敲得砰砰响,弄了,乔迎兴回头对他们喊:“没问题!这个不高,只要手拉手,还是能爬上来的!里面也能走人,没有什么拦路的东西!” “你这还是手绘的?挺认真的!”张凤眠凑到聂焕身后看了眼,把这个戴着眼镜的腼腆男生吓了个够呛。 聂焕红了脸,小声道:“地方志学校不准外借,这都是我自己画的。” “挺认真嘛,聂焕同学!”李艺晴也笑:“这一路上,可就拜托你做个向导了!” 曹一萱道:“今天还有六七个小时就天黑了,我们最好在太阳落山之前出来,逛不完的地方明天再来。” 一行人打打闹闹,手拉手从倒塌了大半的院墙上爬上去。 张凤眠站在院墙上,头顶青天白云,脚踩碎石青苔,他回头看陆蔷,见她站在地上不肯动,不由得问:“你在看什么?怎么不上来?我拉你上来!” 他往下退了几步,伸胳膊过来。 陆蔷看着周围荒芜的景色,又看了眼蓝天白云下的张凤眠,摇了摇头,晃了晃脑袋,笑笑:“没什么,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现在看,太阳这么大,应该没问题。” 第118章 姜明田 第一百一十八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2 聂焕的向导人设不倒:“姜宅说是姜宅, 可它占地面积很广, 细算起来, 比咱们学校的新校区还大呢。这地方从建设好到浮云城城破大火,一共维持了两百七十六年, 比前清的时间还长, 可以说是跨越了三个朝代, 如果算上现代,那就是跨越了四个朝代了。” 十月的天,万里无云, 太阳还有些毒,曹一萱和李艺晴两人共着一把伞遮阳, 还伸手喊陆蔷:“太阳这么大, 你也进来,我们三个女生挪挪位置, 也能躲个太阳, 免得晒黑了!” 陆蔷观察了周遭的环境,明明一切正常, 此时又是正午, 正是一天之中阳气最足的时候, 可她心底的那股怪异和慌乱却怎么也拂不去。 她自小在这方面就非常有天赋, 以致于这第六感也是异于常人的敏*感,连老道都说她天生就是个捉鬼的苗子,所以陆蔷不敢小瞧,反而是越发谨慎了。只是顾虑许多, 现在又是阳气足的正午,一切正常,她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陆蔷还是习惯性地来了一句:“在这种遭遇过天灾**的地方,正午时分打伞,还是要小心些,免得招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陆蔷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但不言则已,一鸣惊人,她给几人的印象还是很神秘的,加上她身上那股虚无缥缈的气质,还是很能唬住不少人的。一时间,躲在伞下遮阴的曹一萱和李艺晴,齐齐打了个哆嗦。 “嗨,什么神啊鬼啊的,不就是打把伞么,怕什么?”乔迎兴笑着解围,“新来的小学妹不懂事,和你们说着笑呢!” “这种事,我从不说笑。”陆蔷正色道。 几人的脸都皲裂了。 张凤眠见势不妙,忙跑过来扯了陆蔷的胳膊就往自己后头带,他脸上带笑,加之他性格活泛,长得阳光帅气,一番插科打诨,几人也就忘了方才的不开心。 末了,张凤眠还道了一句,安慰安慰众人:“这也没啥,现在可是正午呢。都说午时三刻阳气最足,我们又都是读书的年轻人,有一腔浩然正气在胸*前,怕什么,对吧?!” 张凤眠又指了指身前脖子上的红色领带,道:“而且知道要来这里,所以我特地找隔壁的小学生用十包辣条换了一根红领巾!所以,我们还怕什么?!” 众人这才又恢复了之前的说说笑笑。 陆蔷面上有些不愉,似乎想说什么,张凤眠一直给她使眼色,两人渐渐落在了众人身后。 聂焕和柴佩走在前头,像是没发现这边的一番风云似的,仍旧在讲故事的讲故事,探路的探路。 聂焕继续背书:“姜宅整座宅院都是呈现东西对称结构,分为五个大院,正中一个正院,其余四个大院呈对称分布在东西两侧,内套二十个小院,有将近三百个房屋,可以容纳将近千人居住。” “姜宅两百多年间一共历经姜家十三代家主,姜怀礼是这座院落的第一代主人,最后一代主人,就是一百年前,浮云城人称姜老太爷的姜鹤洋老先生,他继承祖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盐商。这位姜鹤洋老先生,早在城破之前就已经病故了,他的子孙没几个成器的,大难临头各自飞,战乱时代,也四分五裂不知所踪了。” “所以后来市政那边想把这块地开发来做旅游的,但是一找不到原来的姜家主人,二则是,二是……”聂焕有些结巴了。 李艺晴来了兴致:“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说吧!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这块地几十年来都有闹鬼的传闻在里头。听我外婆说,老城区这边,尤其是姜宅,不干净,破四旧的时候,曾有人在这里头上吊,还有闹饥荒的时候,也有人跑进来找粮食,但是撞了邪——” “啊,停、停!晴晴你可别说了!”曹一萱大喊一声,浑身打了个哆嗦。 “哦,那好吧。”李艺晴瘪瘪嘴,有些意犹未尽。 一行人走过那条爬满了爬山虎的长廊,跨过已经被烧毁了的院门,进入了第一道院落。里头比外面更加荒凉,爬山虎少了些,杂草丛生,因为是秋末,所以枯草满地、叶落枯枝,显得更为凄凉荒芜。 一阵冷风吹过,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里好荒凉啊。”曹一萱轻声道,声音有些缥缈。 众人刚开始进入,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都拿出各自准备的防蛇虫鼠蚁的药喷起来,更有柴佩,竟是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一把镰刀,开始割草。众人笑话一番,齐齐往前走。 第一道院门经过火烧、风吹雨打日晒,早已成了几道斑驳的木炭,几人踢开,走进去,入眼是两个人高的大水缸子,里头还长了荷叶,站在水缸旁,还有几分凉意。 柴佩伸手摸了摸缸,泥土烧制的,结实厚重,有些凉飕飕的,他收回手,继续向前走,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像是块石头,他顺手拿镰刀割了草,挪开脚一看,顿时吓得一声叫。 “怎么了,怎么了?”乔迎兴忙迎了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骨头!人骨头!”柴佩尖叫一声。 陆蔷和张凤眠也迎了过来,聂焕站在不远处不敢动,曹一萱和李艺晴站在他身后,收了伞,瑟瑟缩缩地站着,战战兢兢。 乔迎兴低头看了两眼,凉凉道:“猪骨头而已,说不定是狗叼进来的。” “哦!”几人恍然,齐齐吐出一口气,浑身松了不少,又笑。 几人一直朝里头走,过了两道门房,旁边的耳房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几人进去翻翻捡捡,也没找到什么建设性的东西,更找不到所谓的姜宅的秘密,找到的都是些枯枝败叶、烂泥腐木,让几人大失所望,但渐渐地,胆子也大了起来。 日头渐渐西移,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几人已经到了三重门,再往里头走就是聂焕说的正堂了。 姜宅的正堂终于要到了。 在一百多年前,这种正堂地位非凡,一般只有红白喜事和贵客来临才会打开,平常无事姜家人都是在后堂或是偏堂会客的,所以几人都对正堂以及正堂附近的后堂、偏堂有几分兴趣。 过了三重门,这里受到大火的蔓延就少了些,厚重的木门看得出来质地非凡,便是过了几百年也还是硬邦邦的,居然没有被白蚁蛀食,一摸一拍,很明显的两个手掌印子。 乔迎兴和柴佩在前头开道,二人合力把正堂的木门向内推开,挤了一阵,没挤开。 天边太阳西斜,风吹来厚厚的云层,遮盖了阳光,天色一时阴沉了许多。几人站在院落中间,乔迎兴、柴佩两人在奋力推门,李艺晴和曹一萱站在廊下看着两人,聂焕站在乔迎兴的另一边,和李艺晴、曹一萱对望。 院落中间,陆蔷抬头四顾,双手似乎掐着决。张凤眠是个胆子大的,正四处溜溜转转地在旁边的房屋外头往里头瞧。 许是房屋构造的问题,此时风起,他们在廊下,听到一旁的屋内呜呜声响,是穿堂风的声音,似里头又似乎夹杂了一些其他的声响。 呜呜咽咽,抽抽噎噎的,似乎有谁在哭泣。 李艺晴本来在给乔迎兴和柴佩呐喊加油,闲来无聊,她转头往身侧一望,突然隔着一层糊了泥土的纱窗和半旧的门窗,看黑咕隆咚的内室,一抹奇怪的黑影随风一闪而过。 一股凉意袭身,配上耳旁这鬼哭狼嚎的风声,幼时听说过的种种可怕传说在脑海里陡然闪现,李艺晴张大了嘴,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尖叫,往后一退,双手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人身上招呼。她身旁的曹一萱被她一叫,又被她拍了一下,也是一惊,紧跟着尖叫起来。 两个女生的尖叫声不可小觑,把推门的乔迎兴和柴佩也是吓得一哆嗦,众人不知怎的,匆匆跑离了正堂的大门,尖叫着往外跑。 张凤眠朝他们跑来,问:“怎么了?” “有、有鬼啊!”李艺晴尖叫着道,声音里有明显的哭腔。再看曹一萱,这么会儿的时间,眼眶都已经红了。 乔迎兴回头一看,聂焕还呆呆地站在廊下没动呢,忙喊:“聂焕!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啊!” “我、我腿软,走不动了!”聂焕弱弱地道。 “你一个男生,怎么胆子比女生还小!”柴佩暗骂了一句,上前就要去拉回他。 他方才只是被两个女生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又看同伴往外跑也就跟着往外跑了,此时一看,乌云散去,太阳都出来了,又是爱讲鬼故事的李艺晴说的,也就不以为意,又往回走了。 乔迎兴也是个胆大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社长了,但他同时也是个谨慎的人,还是要多问几句:“艺晴,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看见屋子里有黑影。” 乔迎兴也没了害怕的心态:“嗨,不就是黑影吗?这种荒废了很久的屋子,又是以前的大户人家,里头有帘子啊画啊什么的不是很正常?而且以前的大户人家规矩多,还爱在正堂中心屋顶上挂块红布呢。” 乔迎兴和柴佩往聂焕的方向走。 “等等。”陆蔷突然开口了。这是她自那句呛死人的话语后第一次开口。 她一开口,就是一句等等,柴佩停住了,回头看她,张凤眠紧张地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有些奇怪,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陆蔷沉声道。 张凤眠遂道:“聂焕,你别怕,我来扶你。乔迎兴学长,柴佩学长,还是我来扶他吧。我看今天也已经快四点了,我们已经可以往回走了。”张凤眠这么说着,朝前头走,找到台阶下,伸胳膊要去扶聂焕。 台阶上有青苔,张凤眠心里紧张着陆蔷刚才说的话,也没注意看,心神紧紧地注视着四周,所以脚下一打滑的时候张凤眠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直直地伸着两条胳膊,按在了木门上,咔塔一声,就这么推开了大门。 第119章 姜明田 第一百一十九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3 “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吓得本来趴在地上的张凤眠脚下一滑, 更爬不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可惜没人回答,他只看到原本站在台阶上吓得腿软的聂焕, 猛然间像是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他跳过张凤眠, 往前跑,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往回跑, 来拉张凤眠。 张凤眠只觉得一阵凉风从他身上陡然拂了过去, 像是羽毛, 轻飘飘地过去了, 但是那渗入心扉的寒意,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张凤眠忍不住仰头看了一下,然后,他就直愣愣地愣在原地,不动了。 身形僵硬。 不仅仅是张凤眠身形僵硬, 聂焕的身形也很是僵硬,甚至, 面色发黑。他还伸着胳膊, 双眸无神地望着前方,两嘴微张, 保持着想要转身过来拉张凤眠的姿势,整个人却是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彩色蜡像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张凤眠见此情形, 心下一突,忙要起身,就见陆蔷一个箭步上前。她原本是站在庭院中间,背对着聂焕,此时过来,正好将一样东西拍在了聂焕背上。 一声刺啦声响,像是水浇在了烈火红油上,聂焕身上冒出一道黑色浓烟,一声惨叫,这股黑烟咆哮着又躲进了正堂。 无论是浓黑烟还是那阵惨叫,都有陆蔷和张凤眠两个人看见和听见,在乔迎兴几人的眼中,就是聂焕突然神经质一样跑来跑去,而后突然顿住了,随后陆蔷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缓过神来。这期间,张凤眠一直跌倒在地,面色有几分古怪。 “发生什么事情了?”曹一萱问,李艺晴躲在她身后,瑟缩着不肯多说话,只一双眼睛往外看。 众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陆蔷目光沉沉地看着正堂,不知不觉地将身后的大背包放到了身前,手在里面摸着什么。 最后还是乔迎兴缓过神来,拉了张凤眠起身,又拍了两下聂焕的肩膀,一副安慰的神色,镇定道:“没事没事,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呀?刚才都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来着呢!就是张凤眠跌倒了,门被撞开了,然后你被吓着了——对吧?” 柴佩有些迟疑道:“社长,都快五点了,现在太阳也没了,我们先出去吧,多的部分今天也逛不完了,明天再来也行。” 李艺晴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今天大家也累了,而且还又是尖叫又是摔倒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几人都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都想离开,一拍即合,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张凤眠偷偷地问陆蔷:“师姐,现在什么情况?” 陆蔷悄声道:“一个想附身的小鬼,被符打了一下,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能耐。”她稍稍提高了音量,往前走,这次是对着众人说的了:“这里很蹊跷,我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盯着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陆蔷第六感很准的,我们还是听她的吧!”李艺晴满脸赞同。 “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曹一萱满脸忐忑,“学妹你别说了,我浑身都快发毛了!” 众人往院外走,天色已近黄昏,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多了,姜宅外的天色正是下午多晴火烧云的时候。他们在姜宅看到的天空,却是无端的飘来了一层乌云,云层笼罩住了整个天空。云层起初还是白色的,现在却有了几分浅紫,黑压压的,催人的紧。周边暗沉了许多,几人都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曹一萱拉着李艺晴的手,看天:“你有没有觉得,像是要下雨了?” 李艺晴点点头,想要把伞拿出来,忽而看了眼陆蔷,也不敢动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是下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庭院秋草枯荣,枯枝盘虬卧龙,屋檐走廊俱是一派枯荣衰败之像,只让人觉得这里破破烂烂的,只有阆苑走廊上隐隐显出的雕刻彩绘显出往日的尊荣。 他们现在心里忐忑,想要出去了,却觉得天色暗沉,周围多了几分深蓝靛紫的色彩,更为可怕的,是方才在阳光底下看的清清楚楚的山石朽木,此时乍看,竟有狰狞人相。 柴佩大大咧咧地,他在前头开道,回过头来与聂焕和张凤眠说话:“现在这个天气,这个场景,有没有觉得有了几分诡异的色彩?唉,就像是我们之前说过这周末要去玩的——” 张凤眠悚然一惊,想起来柴佩要说的是什么,忙道:“别说!” 可还是迟了一步,“鬼屋”两个字已经被柴佩说了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众人本要跨上台阶离开这第三进的宅院往外走,此时却是“哐当”一声,两扇沉重的木门轰然关上了。 众人都惊了,经方才的一幕,现在更觉有了几分诡异。 柴佩卡了壳,僵硬着脑袋转身看他们,愣是不敢回头,他悄声问:“社、社长,没问题吧?” 话音刚落,院子大门旁的两扇红灯笼陡然亮了,晕红的光芒打在人脸上,显得他们面上的惊愕和恐惧有几分诡异。 来不及尖叫,柴佩已是被张凤眠一把拉了过来,张凤眠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姐!” 陆蔷应了一声,唰的一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柄桃木剑,左手握剑,右手掐诀,脚下微动,双眸凝神。 张凤眠则是两手狂抓,将柴佩、聂焕、乔迎兴、李艺晴和曹一萱几人拢到一起,用最快的语速道:“这地方很危险你们跟紧别掉队!” 几人“啊?”“啊!”的反应过来,浑身发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是牢牢地将身边人的胳膊拽的紧紧的了。 张凤眠又快速从包里拿出符,一股脑地塞给乔迎兴:“这东西没人都拿着千万别掉了啊!” 说完,他拧开瓶盖,拿着一瓶黑狗血盯着几人旁边。 陆蔷几剑挑飞了诡异的亮着的灯笼,周围更暗了些,她屏息,忽而道了一句:“小心,它过来了!” “什么过来了?”聂焕木讷地问。 乔迎兴忙把手按在聂焕肩膀上,他嘘了一声:“学弟,你别说话。” 周遭雾气迷蒙,伴着黑沉沉的云,几人的视线都受阻,张凤眠也有些看不清了。直至李艺晴觉得有什么东西摸到了她的脚后跟,冰凉刺骨,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随后张凤眠的一瓶狗血就泼到她身后了,就连她身上也被泼了一些。张凤眠又迅速上前拉开了李艺晴,一旁的陆蔷上前刺了几下。 浓重的腥臭味传来,隐隐约约的,耳后传来几声轻不可闻的滋啦声响,响了一阵子后,平息了。 平静下来后,几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陆蔷学妹,它……消失了吗?”柴佩轻声问,一手握着趁乱拿出来的那把镰刀,一手紧紧地握着张凤眠刚才塞给他们的黄符。 张凤眠拉着李艺晴站在他身侧,他定睛看了几眼,侧耳听了听,道:“没反应了,应该是消失了。” 陆蔷看天,神色沉重:“刚才来的只不过是虾兵蟹将,真的,恐怕还没出现呢——要等到这层乌云和黑雾都散去了,才算得上安全了。” “……或许,你们是在等我吗?”干巴巴的、平淡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乔迎兴一惊,正想这声音怎么这么清晰,又这么近,就觉搭在聂焕肩膀上的手冷飕飕,他反应过来,喀喀地不敢转头看身旁几乎与自己紧挨着的人。一声噗嗤声响,乔迎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柴佩已是握着镰刀插进了聂焕的腹部。他双手颤抖,整个人僵硬的很,看捅了一下,没捅进去,正要继续往里捅,就被张凤眠忙拉开了。 镰刀割伤了聂焕的腹部,浓重的鲜血味扑面而来,“聂焕”却是咯咯的笑,一直笑,机械般冷漠的笑声直叫众人背后起了一层凉意。 几乎是在张凤眠出手的同时,陆蔷也出手了,她是个用剑的好手,辅以黄符,也能将“聂焕”控制住,更别说,旁边还有个半吊子的张凤眠在划水。 两人齐心协力,一时也能将“聂焕”制住,随后逼出了他体内的那股黑影。 黄符、黑狗血还有剑齐齐加身,黑影惨叫一声,嗷嗷痛嚎着,又咻的一声,躲进了正堂。 陆蔷高声道:“正院不能待了,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来,我们想办法出去!” “东西两侧有偏门!”张凤眠迅速回。这是他方才闲逛的时候看的——无论什么时候,找到一些退路总是他生存的法门。 聂焕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只觉得腹部痛得离开,看众人看他或恐惧或忌惮的目光,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态。 张凤眠问乔迎兴:“社长,我刚才不是给了你们一打黄符吗?这东西一定要拿着,不然下一次就不知道是附谁身上了!” 乔迎兴欲哭无泪:“黄符不够!我自己也没呢!” 张凤眠一脸疑惑地摸了摸书包,重新摸出了几份,虚咳了两声:“咳咳,那啥,这事,书包你们拿着包,里面还不少保命的东西。” 他说着,往聂焕身上试探性地扔了一份,见没什么异样,众人这才放心了。 “别说了,赶快走!”陆蔷举着桃木剑,神色冷淡。 一行人忙跟着张凤眠进了最近的西边的院子。 西侧门一过,迎面就是一座庭院,很大,有假山流水,不过湖泊已经成了一潭死水,湖泊旁是长满了杂草的鹅卵石小路。一行人上了小路,快速往前跑,跑到一半,乔迎兴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脚,定睛一看,竟然是湖泊里伸出来的白骨爪子。 他整个人都蒙了一圈,反应过来,忙踹开了去,但白爪子力气很大,他竟是半分使不上劲,还是张凤眠过来,一脚踩在白骨上用力一碾,他才被放了去。 很快,湖泊里爬出来越来越多的骷髅架子。 陆蔷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神色一变:“不好,肯定是聂焕身上有伤口,血腥味唤醒了他们!这条路不能走了,赶快离开!凤眠,你断后!我占一下方向!” 总是东跑西跑的,容易遇上沉睡的东西,将它唤醒,这样还不如就待在一个地方。可湖底的白骷髅需要的东西陆蔷没带,这里又是露天的庭院,靠近正堂,所以只能另外换一个地方了。这次,她特意用铜钱占卜了一下,而后,选择了西南边的大院。 这里,是明田待着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6 15:20:58~2020-04-19 15: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种花家的路人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争倩倩 30瓶;16495408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4 陆蔷和张凤眠一行人进了西南院子, 虽然还是一样的荒芜破旧,但头顶罩着的乌云浅了很多, 甚至能听到草丛里偶尔的两声虫鸣。 众人听到这声音, 方才的惊魂动魄消了些,心安了不少。 陆蔷松了口气道:“今天晚上是出不去了, 只能暂时先在这里待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走——而且,恐怕不能经过正堂。” 顿了下, 她看捂着腹部脸色发白的聂焕:“先给聂焕止血吧,这地方血腥味容易招来一些东西。” 她方才的表现几人看在眼里, 此时几人也不墨迹或是提出什么反对的话, 纷纷从包里拿东西, 就着手机的光, 给聂焕止血。众人带着的碘酒、纱布、创口贴还有伤药一时都碰上了用场。 上好了药, 柴佩还扶着聂焕, 满脸的愧疚,乔迎兴坐在他另一边, 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叹了口气。 众人选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要点燃篝火, 但是怕杂草丛生的地方容易引起火灾而且也怕招惹来什么东西就没生, 而是围坐在一起,紧紧挨着,手里握着黄符, 旁边甚至还有几个男生听了张凤眠的建议洒下的童子尿。 忙完了这些,几人心里才有了底,惊魂未定的情绪少了些,一人说了几句话打气,随后,他们就将目光投向了陆蔷和张凤眠。 作为社长,乔迎兴率先开口:“那个……陆蔷学妹,张凤眠学弟,刚才的事幸亏有你们两个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蔷不善人际,张凤眠出面交谈,他笑笑:“没事,社长,我们可是一个团体,而且是一起进来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放下你们的!” 柴佩有些急性子,想问他们两个一些事情,诸如你们是不是传说中的茅山道士这类的,他刚要开口被乔迎兴的胳膊肘顶了一下,闭嘴了。 张凤眠适时道:“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一个意外,大家也别太害怕,或是觉得我们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其实,我们也就比寻常人多了几分传统手艺罢了,其实——” 他比划了两下:“就跟那些会二胡呀会场皮影戏的老手艺人没什么差别!” 乔迎兴几人面面相觑:会捉鬼,也叫只是多了一门传统手艺? 曹一萱颤声问:“我们现在要是报警,会有用吗?” “手机没信号!”李艺晴补充道。 陆蔷摇头:“我连给师父掐诀发讯息也发不出去。它很强大,估计是屏蔽了所有的电磁信号和灵力信号,我们还是不要硬拼,等着天亮了再出去比较好。再者,我占卜过,这里很安全,至少——今天晚上,是安全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说起姜宅的传闻,猜测正堂里那东西的身份,只是地方志不会记载这些东西,他们靠猜也猜不出来什么,只能说它大概是姜老太爷姜鹤洋本人或是其后人。只是提到这西南边的院子的时候,聂焕提了一句:“西南宅院算是内宅了,一百多年前这里住着的,都是姜家的内宅女眷们。” 天色渐暗,几人闹腾了一整天,虽有些惧意,但是旁边有张凤眠和陆蔷这两个“艺高人胆大”的高手守着,几人也有了几分困意。曹一萱和李艺晴相互搂着已经睡着了,聂焕受伤了,睡的也早些,由柴佩半护着。 只有乔迎兴还没睡。 张凤眠问他为什么不去睡,他说:“我怎么说也比你们大两岁,还是社长,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小学弟学妹照顾一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守夜。” 他坚持,张凤眠也没勉强。 天色暗沉沉的,不知不觉中,众人都睡着了,就连坚持要守夜的乔迎兴、陆蔷和张凤眠也慢慢地睡着了。 东倒西歪的,众人倒了一地。 ****** “大老爷,大老爷!您醒醒吧,二少爷回来了!”有声音在耳畔响,姜伯伦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穿着长袍马褂,锦衣华服的,正歪躺在一方矮塌上。他觉得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杆被磨得乌黑光滑的大烟筒枪子,头端挂着一方锦绣荷包。 这是水烟袋子,有害健康,不能抽。无端的,他脑海里生出来这样一个念头。奇怪,这是老幺拿过来享受的东西,现在满浮云城的老少爷们都在玩的,时髦的紧,他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低头,放下烟杆子,起身,脑海里闪过一段信息。这是他自己的身份。他是浮云城姜家的大老爷,如今的当家人姜伯伦,他上头还有一个七老八十的亲爹姜老太爷姜鹤洋。他是长子,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二弟姜仲希是他同母所出的胞弟,三弟姜叔鹏则是个庶出的,老幺姜季怀是继母所出。 他最以为傲的是有两个出息的儿子,方才仆人喊的二少爷,就是他的次子姜佑霖。 佑霖是个从小就很有想法的孩子,虽然也是私塾读出来的,但在如今这个风云动荡、大开国门的时代,却能上了国中,现在又跑到劳什子西洋去留学,用他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叫摩登的很。 他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反正年轻男子嘛,总要出去闯荡闯荡看看世界的,以往他年轻的时候是去南洋,如今到了儿子是去西洋,都是蛮夷之地,也没差。反正有长子姜佑安守家业,次子出去闯荡,这也符合他们姜家的理念——要知道,佑霖出去西洋留学,老爷子也是十分赞同的。 哼,也只有老三老四这两个不成器整天眠花宿柳的弟弟,记挂着自己的儿子还小不能出去,心里有些埋怨——埋怨又有什么用?他才是姜家大老爷,如今的当家人。 姜伯伦想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了——他才是老子,哪有老子上赶着去见儿子的礼?合该是这臭小子来给他行礼的。 等了片刻不见人,他心里有些毛躁,不过也知道这小子大抵是被家里的女眷和他大哥缠住了——总是如此。慈母败儿,大太太什么都好,是个最端庄规矩不过的性子,就是有些溺爱幼子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外头仆人喊话,门开了,走进来两个青年人。 前头的一个,长身玉立,长袍马褂,稍微年长沉稳些。后头的一个,金丝眼镜,白皙面孔,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这孩子稍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年轻人的锋芒毕露——一见着这白净的过分的西装,姜伯伦神色就沉了下来, 兄弟俩面容相似,都像极了他那个端庄古板的大太太,好在生得不错,让人看着心里便舒坦。 “父亲!”三年未归的姜佑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语气真诚,神情儒慕。到底是留洋三年未归的儿子,纵然之前有什么龃龉,这下见面,便也烟消云散了。 “起吧。”嘴唇颤抖,心下激动,看着孩子,心里想着他瘦了,高了,说不出的心酸苦楚,可临到了嘴边,只剩一句起。 姜佑霖遂起身,兄弟俩相视而笑。 姜伯伦本想说些软话,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变了味道:“好不容易三年才回家一次,见面就穿着一身孝?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气人不是?” 姜佑霖笑道:“爹,这是西装,英伦那边的人都这么穿,现在时兴这个,没别的意思的。像咱们浮云城这边的老习俗,什么穿白就是戴孝,那是封建迷信,这是糟粕!不可信的!” 姜伯伦本来没那么大的气性,只是随口一说,此时见次子拿着外头听来的蛮夷之语来反驳自己,顿时就沉了脸色。姜佑霖话语里的真真假假难说,他不爽的是儿子的态度——儿子就该有儿子的态度,怎么可以和长辈顶嘴?就算他是错的,儿子也不可以反驳长辈!再者,姜伯伦是真的认为儿子错了。 “放肆!这里哪儿轮得到你胡乱说话!”姜伯伦呵斥道,一摆手,面色一沉,就很有了几分封建大家长的味道。 姜佑安见状,心道不好,忙拉扯了两下弟弟,站在两人中间说了几句软化,让双方关系缓和了些,又云:“爹,佑霖刚从外头回来呢,您就大动肝火的,让下人瞧见多不好啊?他就是年轻,到外头闯了几年,有些分不清天高地厚,回来一时转不过弯来的!” 他见姜佑霖还想说什么,忙拉住他,使了眼色。父子兄弟三人这才缓和了些,一番父慈子孝的,说了会儿话,兄弟俩就离开了。姜伯伦想着两人要去后头见老太爷,又冷声训斥了几句,让佑霖赶紧换了身衣服,长袍马褂就挺好,穿着一身白去见老人家,怕不是想挨鞭子。 姜伯伦重新又躺回床榻上开始抽烟,一边抽一边寻思着——还是得给老二找个老婆管教管教,等他成了亲,自然就长大了。成了亲做了父亲,就自然而然地懂得这为人父的艰辛了,介时也就不会这么顽劣了——至于姜佑霖会不会抗拒这门婚事,他心里是嗤之以鼻的。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决定,他一个小孩子,作甚能自主决定的? 只是隐隐的,姜伯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心里竟觉得,方才那样对儿子,还要给儿子来个盲婚哑嫁是个很不当的事情——但是他抽了口大烟,一阵“神清气爽”后,他又觉得奇怪,这件事天经地义,他怎么会觉得奇怪的? 兄弟俩出了正院门,不由得相视一笑,齐齐松了口气的模样。 姜佑霖道:“三年没回家,没想到爹的脾气还是这么臭。就是看起来没以前那么健康了,瘦了些,脸色也蜡黄了很多。我看他还是大烟不离手的,这东西沿海华庭那边早叫人销了,也就咱们浮云城还有,看我迟早给他都烧了去。” “大烟是爹的命呢,你要真给他烧了,怕不是又要挨鞭子了?”姜佑安苦口婆心,“我还指望你年纪大了三岁就懂事了些,知道孝顺父母了,怎么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大哥,我这样摩登的想法,是很有科学依据的。为人子女的,到底是不能盲从父母的,父母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该指出来的,就算挨了鞭子,那又何妨?”姜佑霖振振有辞,却见他大哥只是笑着摇摇头,一脸沧桑,不肯多说的模样,他心下了然,也就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姜佑霖换了个话题道:“大哥,我出门这三年,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我这做叔叔的,刚得了个侄女,还没见过她的面呢?我从外头给大姐儿带了些小孩儿玩具,她肯定会喜欢的。” “有你这个叔叔在,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喜欢的了。”提起女儿,姜佑安脸上多了些笑意。 姜佑霖问:“总是大姐儿大姐儿的叫,总归是不太好的,我只知道她大名是取了二叔的意,唤作兰茵的,只不知她的小名,叫的什么?” 姜佑安面上一怔,迟疑了下,道:“叫招娣。” 第121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5 “叫什么?!”姜佑霖是大大吃惊的了。 他拔高了声音问:“莫不是我听错了?大姐儿叫招娣?这样一个名字, 是谁取来的?你便是同意了,大嫂竟也能允了?” 姜佑安上前一步拉他的胳膊:“我的弟弟哟,你可小声些,这小名,还是娘给取的,说是头胎是个女孩儿,总要这么叫的, 叫个几年,就有带把的了。” 姜佑霖面上满是怒意:“好好的一个女孩儿,竟是为了弟弟,要叫这么个乳名了!兰茵日后上学做人,可不得被人笑了去了?!亏得咱家还是乡绅大家,怎的也学得如此作派了!” 他心下满是怒意,可见兄长这般为难的样子,心里到底也还是突然就泄气了——这事到底是亲妈做的不对。 姜佑霖唉声叹气地:“娘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 作甚取一个招娣这样的乳名。” “到底是咱亲娘, 也就由她去了。她也是抱孙心切。”姜佑安和气道。 “大哥,你总是这样和和气气的, 事关你的亲女, 你竟也这样和和气气的。”姜佑霖突然道了句。 他看姜佑安沉了的脸色, 转了话道:“幸而咱们没亲生的姊妹,不然还不得叫什么招娣盼娣、盼兄旺兄的了?也幸亏堂姊和几个堂妹,都是爷爷取的名,他老人家可没这么狭隘的眼界。” “也是呢。你可是来迟了, 明玉去年出的门,嫁的是隔壁城的孙家,你可是还未曾见过咱们这位妹夫姐夫的,他家可是书香门第的,听闻孙老爷子还是前朝的进士退下来的。你这次回来,怎么说也要去拜访拜访才是的。”姜佑安笑道。 “正是这个理了。”姜佑霖也笑,转念又想起了什么,忙问:“玉姐姐出去了,那么二妹妹岂不是也快了?” 姜佑安沉了眸光,未曾多说,只道:“她们是亲姊妹,都是三叔的女儿,想来三叔心里都是有数的。” “是了是了!三叔这人,这样嫁女儿攀高枝的好事,他又怎会错过了?只可惜他没能再多生几个了!”姜佑霖道。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跟个刺猬似的?不管哪个长辈都要先看不顺眼说几句了,也就是在我面前能这样,倘若分了一二心思,叫下人听去了,可不得又是一阵闹腾的。”姜佑安劝。 “听去了也就听去了,我是不大在乎这种事情的!嘴长在他人身上,他人言论自由,我到底是不能多么禁止他们传话的。” 姜佑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随即想起了什么,来了兴致:“不过,比起玉姐姐二妹妹,我倒是更想知道三妹妹如何了。明田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就是这三年我们俩也没断过信,这次回来,我可是给她带了好些东西呢!” 姜佑霖絮絮叨叨的:“自从知道二叔开明,不顾咱爹的阻挠让她出门上了国中,我就知道依着咱们这位妹妹的心思,肯定是要多看书多读书的!我可是按着咱们这位女学生妹妹的意思,购置了好多本原语版的书呢!我可要亲自给她拿过去的!” 姜佑安笑:“就知道家里的几个姊妹中,与你顽的最好的,还是咱们三妹妹。只是不管怎么说,你三年未归家,还是要先去见过爷爷的。再说了,现在正是学校放假的时候,明田今日在家,我早上还碰到她的丫鬟,说是她正在爷爷院子里煮茶下棋呢!” “好啊!爷爷和明田在烹茶下棋?这二位可真是逍遥自在的大忙人啊,把我这大功臣哥哥都给抛到脑后了!” 姜佑霖兴致勃勃的,也还记得亲爹的呵斥,先回自己院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后院里见爷爷和明田。路上,他先碰上了大哥姜佑安,随后兄弟二人又碰到了姜伯伦,父子三人往后院赶。 及至老太爷院,他们就看见院西边的葡萄藤架子下边,正摆了一对桌椅,旁边小火炉煮茶正香,一边的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爷爷!明田!我回来了!”姜佑霖大声喊了一句,面色很是兴奋。 他看见自己的爷爷转头看了自己一眼,面色很是古怪。 他看背对着他们坐着的那小姑娘,鹅黄色的外衫,丁香紫的裙摆,背影袅袅婷婷,一头墨发半梳了上去,簪着两朵粉嫩的珠花。这是一个光看背影,就知道她是一个书香气十足的小姑娘。 她转过身来,不知怎的,姜佑霖忽而心停跳了两下。 紧接着,一道清亮却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梦碎魂归,尔等速退!” 猛然间,姜佑霖堕入了一片黑暗中,与他一同的,还有他身旁的父兄。 ****** 张凤眠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一片混乱,昏昏沉沉的。 难道他是睡觉没盖被子,感冒了? 张凤眠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一个东西,顿觉不对劲,摸起来瘦骨嶙峋的不说,还硬邦邦的,冰凉冰凉的。 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块人的手骨,啊的一声尖叫,他一个哆嗦,忙扔了出去。 周遭雾气朦胧,月色迷蒙,他恍然间,记起来他们是在那个闹鬼的姜宅里来着——他还记得他是和师姐、社长守夜来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睡着了,还一觉醒来就这个样子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叫醒!”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陆蔷的声音。张凤眠转身,只看见她拿着桃木剑,做气势,站在他身前,似乎正和什么东西对峙着。 坏了! 张凤眠猛然惊醒,来不及看那团雾气到底是什么,他先将身上杂七杂八的骨头碎子拂开,晃醒了离自己最近的乔迎兴,对方迷蒙着神色醒过来,又是一番惊吓。好在乔迎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很快反应过来,和张凤眠一起叫醒了另外几人。 几人醒过来,见此情形,免不了又是一阵惊心动魄,但好在他们的神经经过傍晚的一遭遭已是很强大了,此时见状,虽仍旧两股战战,只能握着镰刀发抖,也比白天要好多了。 众人一起看陆蔷身前的那团黑灰色雾气,在月光下,武器显得有几分泛白、虚无缥缈。 众人都知道,恐怕这团雾气里头藏着一个很可怕的存在,所以陆蔷才会如临大敌,拿着剑抵着,大气不敢喘。 而且,众人也发现了,他们醒过来的地方已经不是之前暂时歇息的西南院子了——这里湿气弥漫,假山嶙峋狰狞犹如不可明说的鬼怪之流,一旁映衬着惨白月光的潭水,死气沉沉的,却能依稀看清里头的森森白骨——沿着地上的白骨痕迹来看,方才他们身上的这些白骨,很明显就是从湖底爬出来的。 所以,方才张凤眠醒过来的时候,其实他们众人是在被不知名的一具具白骨骷髅在地上偷偷运着往潭水里爬。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地离潭水远了些——他们离正堂近了些,也就离陆蔷和那团黑色雾气更近了。 前有黑雾后有白骨,一时之间,饶是张凤眠和陆蔷,也头疼不已。 陆蔷紧绷着神经,大气不喘,手执桃木剑,运好架势,看似和黑雾对阵。张凤眠有了另外的想法,他向前一步凑近陆蔷:“师姐,要不,我尿急?用童子尿试试?” 童子尿有一定的驱邪作用,张凤眠不是个简单的童子,他自幼跟随老道修习,金身二十年不坏,又身负神通,气运加身,三字属阳,他的童子尿,可谓是童子尿中的战斗机——小时候就常被老道拿来泡鸡蛋,长大了更是了不得,驱邪的本事比一般的童子尿强一百倍。 一些不明真相的富豪们为了老道传言中仙童的一泡童子尿愿意豪掷数十万上百万的拿来家里镇宅。 这东西,就是张凤眠的……咦,有味道了! 柴佩耳朵尖,脑子也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张凤眠的意思——毕竟他们睡觉之前也曾这么做过。他挺身而出,道:“要是需要童子尿的话,我和社长一定责无旁贷——唉,要是要用童子的尿的话,就算我和社长不行,聂焕小学弟也可以的!” 社长乔迎兴脸色一黑,头也不回地反驳:“柴佩你小子别乱说话!什么行不行的,这是能随便乱说的么?!” 被几人护在中间的曹一萱和李艺晴脸色涨红,聂焕更是耳朵尖都红了,假意咳了两下。 还不及张凤眠几人的口头花花,陆蔷率先就道:“不可轻举妄动!童子尿驱鬼辟邪,我看这团雾气却是稀奇古怪的紧,只怕一般的东西不能乱用!” “管那么多作甚?脏东西都怕阳气,尤其是我这样的童子的阳气!”张凤眠往前进了一步。 “你当心惹怒了它!退后!”陆蔷轻呵一声,却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反倒把手中的剑往旁边偏了偏——主要是担心他滋到剑上。 眼看着张凤眠就这么不知羞的腰大庭广之下脱裤子,黑色雾气终于开口了:“停——” 明田也没想到,她在这个世界见到人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个尴尬的场面——难不成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他曾在祭天大典上让气运之子滋别人,现在也轮到气运之子滋她了? 唉,世风日下啊! 第122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6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明田一边感慨,一边聚拢了雾气,缓缓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她飘在半空看着底下的几人,道:“此地危险,你们不可久留,及至天亮,速速离去。” 她嗓音嘶哑,缥缈无踪, 回荡在众人的耳畔一如催魂音, 滋啦声响不断, 叫人恍然间背后发凉。 不管这女鬼能不能凝成实质的形体, 光从她能开口说话, 还条理清晰,就可以看出她绝非一个简单的孤魂野鬼——至少也是个百年老鬼。 陆蔷满是戒备, 握着桃木剑的手重了重,却仍旧不敢示弱——气势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的讲究东风压倒西风的,若是她稍稍示弱恐怕局势就会瞬息变化——故而她很不客气道:“哼, 我们要如何离开,还不需要你一个阴邪之辈开口说明!待得我收了你,看你安敢如此作祟!” 她虽未曾明说是谁作祟了何事, 但在场几人谁不以为他们从安全的院子中梦游似的跑到了这里, 是眼前这团黑雾捣的鬼?看死潭里的骷髅架子,还能大致推测出黑雾和骷髅架子是一伙的呢。 明田却是什么也没说,一团雾气聚拢来说了这句话, 随后渐渐地消散在黑夜里。 随着黑雾的消散,众人觉得方才那股阴森冰冷的气息都淡了些,天上的秋月的惨白也褪了几分,甚至都能听到草丛里的一二蝉鸣声了。 有秋夜的凉风吹来,夹杂着些凉意,风中有腐烂的木头的气息。 周围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了几分无可奈何和摸不清头脑的感觉。陆蔷和张凤眠带着几人回到了西南边的小院里,这一路上都很安全,除了秋虫的喧嚣,几人没有听到任何其余的响声——仿佛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它……是不是怕了我们了?”柴佩小声问,神情紧张。 张凤眠扭头看陆蔷,她微垂着头,手里的桃木剑就未曾拿下来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抿了抿唇,估量道:“说不准,但是今天晚上我们还是不要睡了,免得又中了迷幻之计。方才要不是我师姐梦中惊醒,恐怕我们还沉浸在它们设置的幻境中呢。” 陆蔷顿了下,两嘴微张,没有说出实情。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个察觉到幻境和现实的,而是有人提醒了她,只是她尚且不清楚提醒她的那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若是人,她不会成为众人当中第一个醒过来的人,可对方若不是人……她不敢细想。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所有人都靠着她一个人支撑,要是她明确表明有一个鬼比自己厉害,怕不是所有人都会心生惧意。在这种时候,万不能自毁长城,说开自己比鬼魂弱,不然这几个普通人对亡魂天生的惧意上来,士气大消,阳气锐减,己方的势力会更削弱了的。 提及幻境,乔迎兴来了几分兴致:“说到这个,方才的幻境真的很奇怪,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张凤眠解释道:“一般来说,死得太突然而执念又太深的人,是能够入亲人的梦的,这倒没什么,不过寥寥几次罢了,但这姜宅里的明显不一样——他们生前执念太深,又经过了国仇,死后魂魄犹存,执念自然也在,容易引人入梦,导致我们的躯体也跟着梦境,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众人想起方才醒来在潭水边的一幕,此时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醒来浑身是骷髅架子包围着的状况,可比鬼屋刺激多了,他们实在是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情了。要不是他们是医学生,早和骷髅架子打过交道,怕不是要吓得晕厥过去。 几人刚刚经了一番变故,各个受惊不小,此时也没了再睡觉的心思,都强撑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撑着撑着,就聊了起来,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方才的梦境。 乔迎兴先开口道:“刚才的梦境真是太逼真了,我险些都以为自己就是姜家的大老爷姜伯伦了,简直满脑子都是封建大家长的思想,每天想的不是抽大烟就是怎么管教儿子弟弟们,啧啧。” 聂焕道:“原来学长你是大老爷啊,那我可惨了,我是姜佑安。” 柴佩哈哈大笑:“哈哈,那你们两个不还挺有缘分的?这都成了父子了!” 乔迎兴怼道:“你笑什么?你被谁附身了?说来听听呗!” “我不说!”柴佩大笑,这么一闹腾,几人的恐惧心理倒是去了很多。 张凤眠是个半吊子,可不像乔迎兴他们一样无知无畏,反而,他从陆蔷罕见的绝口不提此事以及方才的紧张局势察觉出众人现在的情况决不乐观。 他凑近了陆蔷,轻声喊了句师姐。陆蔷似乎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理会他。张凤眠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又喊了句师姐。 陆蔷反应过来,扭头看他。斑驳月色下,她神色有几分谨慎沉沉,这叫张凤眠心下更是一突。 他看了眼旁边说说笑笑驱赶着恐惧心理的几人,压低了声音问:“师姐,我们白天出去,你有几分把握?” 陆蔷张了张嘴,顿了下没说,只是摩挲着怀中的剑,张凤眠心下一顿,就听见她郑重道:“不管如何,你务必要确保他们安全离开。” “师姐?!”张凤眠心下紧张担忧情绪更添了几分。 整个后半夜,张凤眠和陆蔷都紧张的连风吹草动都恨不能仔细搜查一番,但是又担心在几人面前显出怯意来打击了众人的士气,两人神经紧绷了一整晚。 好在草木皆兵了一整夜,他们也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等到东方破晓,月白的天空隐隐露出一抹霞光,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熬夜的疲惫和秋夜露宿的凉意也没能让他们的兴奋之情稍稍减弱。几人把带来的零食吃完,又喝了水,补充体力,才收拾干净,相互打气着往外走。 路过昨夜的西园的时候,几人看见那潭死水旁边的白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除了一些被他们压倒的杂草,再无其他的印记表明昨夜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人齐齐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都松懈了不少。 随后是正堂。 正堂是要出去必须经过的地方,几人路过这边的时候都谨慎小心了许多,恨不能垫着脚轻手轻脚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忽而大风狂作,飞沙走石,正堂里传来奇怪的哭声,几人隐约看见黑影在正堂里头晃悠。 几人心神都一凛。 “它过来了!”李艺晴尖叫。 柴佩握着镰刀的手在颤抖:“这是大白天的,不用怕!” “昨天下午也是白天!”聂焕低声反驳。 几人抖得更厉害了,你搀我扶的,幸而还没有人跌倒在地,吓得尿裤子——概因旁边还有两个看起来是得道高人的同学。 尤其是陆蔷,她虽然话少,总板着一张脸,但经过昨天发生的事情,她的可靠度在几人眼中简直堪比军队。 陆蔷没说话,反倒是张凤眠看了两眼,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这是白天,还是早晨,阳气比傍晚要充裕很多,它不能出大堂的。我们一路小跑过去,别回头,什么事情都没有!” 几人虽然瑟瑟发抖,但也应了,有张凤眠和陆蔷在后头护着,几人两人三人一组的往前跑也能安全无虞。然而就在聂焕往前跑的时候,众人突然听见后头传来异动的声响—— “夫君!”幽怨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您怎么能就这么离开,留我们在这里受苦受难呢?” “爹爹!爹爹!”小姑娘凄厉的喊叫声。 “孽子!你要去哪儿?!” 搀扶着聂焕的乔迎兴和柴佩不约而同地减慢了速度,两人齐齐地往中间看,看到的是脸色惨白身形僵硬的聂焕。 “……学弟?”乔迎兴哑声问。 李艺晴和曹一萱两人在三人前方,此时已经跑到了院门处,只僵硬着躯体不敢动,忽而李艺晴像是疯了一样上前不住地拍打院门,可院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一样,打不开。 “开门啊,开门啊!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啊啊啊!”李艺晴尖叫着,把木门拍的砰砰作响,灰尘簌簌地往下落,曹一萱不知是被后头的情况吓住了还是被李艺晴的表现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 “放肆!胡言乱语什么?!”陆蔷一声冷喝,地掐诀念咒,一张黄符飘然而起,燃烧着,成了一团火球,直直地往正堂方向而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乔迎兴和柴佩此时正盯着聂焕,聂焕整个人身形僵硬的犹如石膏,一动不敢动,不知是被附身还是被吓着了。张凤眠在他背后画着符,又利索地将一张黄符贴在他脑门上——滋啦声响,有很浅很浅的黑色烟雾从他头顶排了出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什么情况?”柴佩忙问。 张凤眠松了一口气:“没事,刚才就是他们诡计多端,想离间咱们来着。”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就连李艺晴都冷静下来了。几人擦了把冷汗,合力撞开了门,不敢再细看,直接争前恐后地跑了出去。 第123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7 “它过来了!”李艺晴尖叫, 眼睁睁地看着垂落在院墙边的枯死的藤蔓陡然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朝自己伸了过来, 她被吓得待在原地不敢动。 柴佩见此, 伸手, 镰刀砍下, 哗啦一声斩断了藤蔓, 而后一把将她往身后拉了拉。 乔迎兴也上前来,拿着棍棒一股脑地乱打乱捅。 几人在院墙中间, 只觉得被沉沉的压力覆盖着,心情压抑的不敢动, 就连尖叫和动手,也在不停地消耗着胸腔内的每一口氧气。 张凤眠燃烧了一张黄符,将枯萎的藤蔓烟熏火燎地往后缩, 直至缩到墙缝里,再也不见。 “走!”陆蔷厉声呵道,抬头要走, 忽而就怔楞住了。 不仅仅是她呆立在原地不动了,张凤眠、乔迎兴几人也呆立不动了。 正值上午, 太阳还不大,他们在二进的院门旁, 周遭是三米多高的青砖院墙, 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青砖上满是烟熏火燎过的痕迹,而在百米开外的院墙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是一个穿着长袍、拄着拐棍、戴着帽子的瘦高中年。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奴仆打扮的人, 卑躬屈膝的,满脸谄媚。 奴仆道:“三爷,这是二少爷回来了,老太爷说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在一起,今儿个晚上是该好好聚聚的。” “哼,佑霖回来了,他们倒是高兴。行吧,你跟太太说一句,我晚上跟她一起过去正屋吃饭,叫她好好拾掇拾掇佑昌,不要总是记挂着她的两个闺女。都出嫁了,还总是这么不省心,她要肯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佑昌身上,我儿子也不会比不过佑安佑霖这两个软蛋。” “三太太就是性子执拗,有些转不过弯来,底下人多劝劝,她也就明白以后是要靠着小少爷吃饭的了,哪里还敢这样对待小少爷?三爷您就放心吧!”奴仆信誓旦旦,随即一扭头,脸色就有些僵硬了。他顿了下,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三爷您看,前头的那个是不是大姑奶奶?” 姜叔鹏侧头一看,还当真看到了自己大女儿姜明玉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站在台阶上望着这边,神情恹恹的。他走了过去,看自己大女儿的这幅怨妇姿态,气不打一处来:“这又是怎的了?谁给你气受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姜明玉的眼泪就直往下落:“女儿在孙家过的什么日子,爹岂会不知道?爹可与家公和夫君情深义厚,交情不浅,如何不知,夫君他与近旁的小厮、小厮——这话太脏,女儿是说不出口的。”一说完,她拿帕子抹泪。 姜叔鹏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慈父面容,他伸手搭在姜明玉肩膀上:“玉儿,你要相信为父,为父之前也是不知道的。孙家书香门第传家的,主家更是在整个南方都有几分影响力,孙家老太爷更是前庭退下来的大官,这样煊赫的门第,咱们不过一商户人家,到底是高攀了!再者,我看这孙家小子为人正派,又是自小饱读诗书的,不在外头乱来,身边更是干净,连房中人都没的。这样一个好后生,他家向爹提亲,爹哪有不应之礼?” “至于你说的这些,爹先前是不知道的,如今知道了,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你毕竟已是他们孙家的人了,死了都要进他家祖坟,和他孙家人葬一块儿的!再者,你想想,往宽处想,女婿位高权重,又风流倜傥,若没这个癖好,他房里还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现在可好,他房里只你一个正妻,他以后的子嗣都出自你,你又有什么可幽怨的?这些事,到底是房中私密之事,原本也不该为父这做爹的与你说,而由你娘去说,只你娘这些天儿犯了头疼,你为人子女的,到底不要让父母担忧的。” 姜叔鹏撒起谎话来是眼也不眨的,他方才还和身边的奴仆埋怨正妻花在出嫁女儿身上太多心思,这时候又能说她头疼理不了事务了。 旁边的奴仆听了这话,也只作未知,甚至还上来劝,话里话外都是姜叔鹏在外面和家里的不顺心,以及孙家这个女婿和亲家给他带来的偌大好处,甚至还隐隐表明姜叔鹏前两天在外碰到女婿还隐晦地提了两句。总之,话里话外,都是云云父母不易,子女应当顺从的理儿。 姜明玉听罢,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无可奈何,但到底不再落泪了。 姜叔鹏见劝的好多了,也就不再说,而是提及了另一件事:“你二妹如今也大了,她这个年纪,浮云城还没定亲的可少了,我这两日正在与几个老友商议着呢,有几分眉目了。” “二妹妹才十七……” “十七也不小了,虽说如今都说女儿可以留到二十来岁,但咱们姜家可是名门望户,万不能这么留着,叫外人看了笑话了。只是我看你二妹心思还有些野,整日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尽惹你母亲生气,你既然回来了,这做长姐的,也还是要好好教导教导他才是。”姜叔鹏只管吩咐了自己的心意,半点也由不得旁人插嘴或是置喙的。 提起二女儿,自然又想起来小儿子,他抬头看姜明玉,又道:“你要是回来,可要记得和女婿一起回来的,好好的一个外嫁女,整日里往娘家跑是怎么回事?以后既是两人一起回来了,你就记得多劝劝女婿和佑昌说说话,考较考较他的学识。佑昌虽说不是正房所出,但毕竟是你们姊妹俩唯一的兄弟,你们二人以后都是要靠着他在娘家撑腰的,再者,佑昌哪里不如佑安佑霖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我瞅着不比佑霖小时候的机灵劲差。” 三人絮絮叨叨的,又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听的一旁被定住了身形的乔迎兴、曹一萱诸人火冒三丈——不管是以百年前的观念还是如今的观念来看,这爹都是渣的可以了,把自己女儿往火盆里推的不要太欢快。 这种类似神魂出窍、旁观了一出百年前的戏的事情,众人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之前是以当事人的角度自己经历了一番,如今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了一遍。 虽然手脚不能动弹,心里的恐惧感和未知感萦绕在心头不能消散,但这也不妨碍众人对着姜宅百年前的那些压抑的事情和让人觉得桎梏的生活环境的不喜。 几人都在看戏,陆蔷却是一边看戏一边仔细地搜查着周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早在第一个幻境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成了姜老太爷姜鹤洋,起先也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直把自己当做老太爷本人,直至她看到了府上的三姑娘姜明田,周遭生硬、枯萎、僵冷的一切就像是有了活力和生机。就像是黑白电影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穿着彩衣的漂亮小姑娘,一池子澄澈的水中游过来一尾金鲤,眼前一亮,乍见心喜,如春风拂面,明月当空,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如同梦中惊魂。 她陡然间惊醒。 这次,众人又陷入了之前的那种如梦似幻的境界,不同的是,上次他们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以为自己就是当事人,现在,他们却是在旁观。 看着百年前煊赫的名门望族是如何从内部开始腐朽的,看它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背后的黑暗与腌臜。 几人仍旧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姜明玉一脸落寞地离开,姜叔鹏倒是满脸得意之色,不用细听就知道,这场父女之间的交锋,必然又是他赢了。 姜叔鹏领着奴仆要继续往里走,几人渐渐地觉得自己的视线也跟着往里走,在胖人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的时候,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还是陆蔷,可这次不同于上次,她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无法发声。 无法出声,也就不能念咒,无法破除幻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正堂越来越近——而更可怕的是,除了陆蔷自己,别人根本就没发现这一点。 正在陆蔷为此着急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突然闪过一抹鹅黄色的窈窕身影,随即是一道清亮的女声:“你就三番四次想要取他们的性命么?” 她真的过来了! 陆蔷浑身紧绷,想要转过身去看来人,却是半分动弹不得。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姜明田打交道了,早在陆蔷第一次入梦境的时候,她成为了姜老太爷姜鹤洋,当时就曾和这位姜家的三姑娘打过交道,而后来的那团黑雾,她也能确定那就是姜明田。只是,陆蔷不能确定,姜明田到底是敌是友。 魂魄也分善恶,一般来说像是这样的百年千年怨鬼,少有不作恶的,所以陆蔷第一眼也觉得姜明田是个向恶的,但后来的种种行为表明,许是她错了。 就比如说这次。 姜明田出现的刹那,随着耳畔那句清亮的声音响起,陆蔷陡然间觉得身上的束缚少了许多,及至姜明田完全走到了姜叔鹏的身边,众人更是发现自己可以自由移动了——只是还没有谁敢出声或是敢动一下。 “明田!”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陆蔷几人循声而望,只看见院墙的尾端门边,站了一个身姿颀长、面容俊俏的青年人,这青年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白皙英俊,书生气十足,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看得出来家世不菲。 陆蔷几人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发展趋势,就听姜明田一声冷笑:“你倒也是沉得住气,真当我是纸糊的了?” 第124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8 朦胧雾气弥漫开来, 笼罩住了众人。 冰冷, 凉意刺骨。 陆蔷又觉得自己不能动弹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平生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心里着急, 却无计可施——难不成他们一行人还当真要成为两只大鬼斗法的牺牲品? 明田没有理会心思各异的陆蔷、张凤眠几人,她只是站在拐角处,身姿窈窕,隔着一层似云似雾的烟雾,有几分缥缈出尘的蕴味。她遥遥看着门廊下站着的那西装青年人, 面上喜怒难分。 她出来了,那西装青年也走出来了, 此时的柴佩,竟也能开小差地蹦出来一个念头——姜叔鹏主仆不见了。 “明田!”那西装青年人又喊了一句, 语气很是亲昵, 面上柔情脉脉, 很难叫人不生出几分旖旎心思来。 “滚!”明田冷哼一声, 随手一拂,西装青年的身形就像是太阳底下的泡泡,一下子就粉碎开来了。 破碎的很彻底。 西装青年一消失,陆蔷、张凤眠诸人顿觉黑雾消散, 蓝天白云重返人间,周身暖意回身。他们反应过来,又惊又诧,又怀着几分畏惧的心思看不远处拐角处的鹅黄裙衫的女子。 明田鹅黄色的裙衫在这里很是显眼, 鲜亮,活泼,像是一团明亮的烛光,散发着太阳一般的热度,给人在这样阴冷的环境中以灼灼温暖。 她的面容此时才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她的样貌和气质是极为符合人们对于百多年前的大家闺秀的幻想的,鹅黄脸蛋,柳叶弯眉,杏眼桃腮,身上是十足的书香气,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确实无愧于张凤眠几人在第一次梦境中见到的钟灵毓秀的印象。 但此时,她沉着面容,眸光沉沉,浑身气势不怒自威,这滔天的、叫人不可直视的气势就全然将她原本的林下风范给掩盖了,这股强烈的危机感和逼迫感让陆蔷、张凤眠几人猛然惊醒——眼前这名唤姜明田的存在,不是百年前的那个乡绅士族家沾染了书香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已经过了百多年的孤魂野鬼。 纵然她生前再是多么单纯良善,百多年的鬼魂生涯下来,又有了这样的伟力,岂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哪怕她之前三番两次救了众人。 没错,现在陆蔷是能确定,姜明田救了众人了。她不是个拘泥于人鬼之别的迂腐人士,既然有救命之恩在前,也很是果断地拱手行礼,口中道:“岐山派第一百七十六代掌门大弟子陆蔷,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张凤眠也忙反应过来行了个礼,后头的乔迎兴几人面面相觑,也忙要跟上张凤眠的节奏,都一个个伸长了脑袋看张凤眠是怎么行礼的。 明田受了陆蔷一礼,不及张凤眠开口,就率先道:“道门中人和普通人来此作甚?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且速速离去。” 说罢,她转身迈进了拐角,转身间就消失无影了。 张凤眠的动作卡在了半空,他迟疑地问:“师姐,咱们还要追吗?” 陆蔷长叹了一口气,摇头,她捡起桃木剑,转身:“本是我们无意闯入,多亏前辈三次相救,既然她让我们走,我们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乔迎兴、曹一萱这样的普通人早就受够了这两日的担惊受怕了,忙不迭地应了。众人这次是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姜宅,半分异相也没有碰上,及至走到姜宅外的大街上,几人回头看废墟一样,被乱石、朽木和荒草掩盖着的姜宅,心里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出来了!”李艺晴激动地大喊。 “我们真的出来了吗?我怎么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呢?社长,你打我一拳试试?”柴佩问,被乔迎兴顺势拍了一掌。 闷哼声叫众人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安全出来了。 经此一遭,几人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顿时个个觉得疲惫不堪、困饿交加,甚至聂焕身上的伤势也不容多加耽搁,众人纷纷火速回了学校,张凤眠和乔迎兴把聂焕送到了校医院,柴佩则把女生们都送回了宿舍。 聂焕在里头消毒包扎,乔迎兴和张凤眠站在走廊外等待。虽说是校医院,但因了备考医科大学,也是一个大医院,此时因他们来的太早,又正逢假期,所以狭长的走廊上空荡荡的。 头顶的灯光明亮,鼻尖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不知怎的,乔迎兴觉得本就有些低温的医院走廊比之以往更加阴冷了些,他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跑到张凤眠身旁看他,欲言又止。 “学长,怎么了?”张凤眠笑问。 乔迎兴又妒又羡地看着他,大家都是熬夜了,又担惊受怕这么久,唯独张凤眠,还是这么帅气,精气神好的完全不像熬夜的人,甚至都看不见黑眼圈和眼睛里的血丝,但转念一想,都能捉鬼了,都能是岐山派一百多代的传人了,要是得道高人熬个夜都像他们一样肾虚的样子,那还能叫得道高人么? 至于陆蔷,在乔迎兴心目中,虽然都是捉鬼大师,但这俩人的水平完全不是一个面上的,昨天晚上就看出来了——不得不说,乔迎兴的观察力度还是不错的。 乔迎兴笑笑,迟疑着问:“学弟,哦,不,大师,您看我们这两天遇到了——” 张凤眠摆摆手:“学长,您还是叫我学弟或者凤眠吧,这大师的大师的,听起来真是太奇怪了,我有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吗?” 两人笑笑,点头。 张凤眠:“学长你们的顾虑我都清楚,你们放心,已经出来了就不会有事了,若以后当真有什么别的地方,你们也只管来找我和我师姐就是了,毕竟咱们可是一个社团的。” 他说的轻巧,吓得乔迎兴忙摆手,满脸讪笑:“可别,可别,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别的地方来找你们了?不过只要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多了,其实吧,也不是我害怕,主要是聂焕学弟发生了这个事,我作为你们的社长,肯定是要负责任的,这件事闹出来的乱子也不小,本来是要给学生会汇报一下情况的,但我看我们这特殊情况,还是免了吧。” 张凤眠直点头,很中意乔迎兴的态度:“社长说的对,本来就是我们几个人私底下聚餐,结果不小心闹出来的事情,这事也不用上报学校的。再说了,我还有另一件事也希望学长不要外传,我和我师姐……”他抬头看乔迎兴。 乔迎兴会意地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告了一段落,几人回到了学校,见到周围现代化的一切,看有朝气的同学老师们,恍惚中,就会觉得之前在姜宅看到的那腐朽的一切只不过是这次假期中的一个梦而已,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乔迎兴、柴佩、聂焕、曹一萱和李艺晴五人,则尚有些心神恍惚,心神不宁,一双眼睛看哪儿都觉得不对劲,恨不能一天到晚都扒在两人身边。 事实和直觉都告诉他们,待在这对师姐弟身边,是安全的。慢慢的,社团频繁的聚会、会议已经让陆蔷和张凤眠烦不胜扰。 陆蔷是个急性子,最重要的是这几天她有了新发现,心里正为了校医院里的一则“事”绕神,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精力来应付社团的杂事,是以她开门见山问:“社长,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这两天我和凤眠还有要事要准备,怕是不能陪你们玩这种猜心思的游戏了。” 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甚至让人觉得有种居高临下、不礼貌的感觉,但此时五人一个也没觉得她态度有什么问题——得道高人有点怪脾气那是正常的! 乔迎兴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有戏,非凡不觉得愤怒,反而各个兴高采烈地,宛若中了彩票。 乔迎兴出面道:“陆蔷学妹,你终于提起这事了!其实吧,我们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就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你们师姐弟二人相当于救了我们的性命上,所以我们想要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 “这才四天,我们社团已经在一起吃过七顿饭了。”陆蔷毫不留情。 张凤眠看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双方,忍不住扶额。他忍不住站出来道:“社长,你们其实不用害怕的,我们已经远离姜宅了,当日每个人身上又都有黄符,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柴佩忍不住拆台:“凤眠,不是这事儿学长不相信你,而是千万不能立g啊!你是忘了我们在姜宅的事情了吗?而且在姜宅经了那么多事,平安符早就烧毁了——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们的平安符,不然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呢。” 张凤眠虚咳两下,不出声了。 “姜宅的事情只是个例外,那是因为我们在姜宅,在他们的老巢,所以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现在不同,学府青年人多,正气和阳气都很充裕,又是正规学府,本地官衙气数镇压,再加上我们本身就是青年人,所以要安全许多。” 张凤眠忙道:“当然,若是社长你们还有些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些平安符,可以送给大家。” 几人宾主尽欢,张凤眠随后跟着陆蔷离开小饭馆,两人回到出租屋——由于他们最近还要忙着“捞外快”,有些东西放在学校总归是不太方便的,所以他们在外出租了一套套间,这样以后晚上也方便些。 虽然才大一就跑出去“同居”,总有人说些闲话。但两人都不是那样计较的性子,再者他们站的地方和普通人就不同,眼界也不一样,也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苦恼。 收拾东西的时候,陆蔷想起这件事,突然问:“凤眠,你知道一个平安符要卖多少钱吗?” “两千起价啊。”张凤眠回。 陆蔷问了一句:“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问社长社员们要钱?” 张凤眠:…… 第125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五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9 张凤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陆蔷打消了去找同学要钱的念头。 陆蔷很是振振有辞:“以往那些达官贵人们找师父买平安符, 师父看在老顾客的面子上都是卖的十万一份, 我们两个做出来的平安符虽然不能与师父的相提并论,但是两千块钱也是有价无市的。” 张凤眠面上讪讪,有些纠结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陆蔷盯着他:“师父对他的那些‘老朋友’就是这么个态度, 价格也是说死了的,为什么你不去找同学们拿钱?” 张凤眠虚咳两下:“师姐, 大家都是同学,还是一个社团的,而且关系不错, 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饭的, 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他们要钱啊?再说了, 聂焕受伤也确实是我们上次不察才造成的,我心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你觉得拉不下面子。”陆蔷冷静分析, 又甩出来一句:“须知, 世间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本该银货两讫之事,却因你的一时怜悯和愧疚之心而弄成这样, 他们五人没有我们的气运和修为, 白拿了我们的东西,迟早会遇上不好的事情的。” “哈?”张凤眠一脸懵逼, 总觉得心里惴惴的:“师姐,我学道可没你厉害,你不要唬我!” “骗你有甚么好处么?顶立门户的人是我不是你。”陆蔷冷静地吐出一句,沤的张凤眠心口疼。他倒不是对陆蔷心有不满, 只是觉得站在事实面前,面对从小到大的这个“真理”,被她这一句冷笑话呛到了。 张凤眠心口再疼,也还是乖乖地背着书包跟在陆蔷身后,大晚上的进了学校,翻墙进了校医院。 前两天张凤眠和乔迎兴来这里架着聂焕换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校医院比以往更加阴冷。他们观察了两日,果真发现了端倪,今天晚上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两人自小就开始做这种事情,又都是气运之子,今天这件事完成的倒是很顺利。 超度了这位不愿投胎的家伙,两人又熟练地翻墙出了校医院。 陆蔷身手轻便先跳了下去,张凤眠背了书包,又是方才的主力军,此时有些气喘吁吁的,他一边坐在墙头看月亮,一边感慨:“师姐,这两日*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蔷侧过头看他。 上弦月缺了一块儿,挂在校医院大楼的顶端,活像是一块大饼被什么吞掉了一部分一样,高而黑的大楼,楼道里的些许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一排排的,衬托着此景,有几分诡异之感。 陆蔷皱了皱眉头。 张凤眠悄声道:“师姐,你有没有觉得这段日子的怪事倒是比以前多多了?我可不信是咱们出来到了大城市所以——” 他说到一半忽而停住了,因为陆蔷猛然间回头紧紧盯着他,确切的说,是盯着他的背后。深秋的夜里,张凤眠坐在两米高的院墙上,看着月亮透过树影洒下斑驳的惨白光芒,一阵无端的凉风袭来,他忽而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一种,背后有什么东西的错觉……或许,看陆蔷的这个反应,也不是错觉? 张凤眠觉得整个人都凉飕飕的,脑子里一时混乱了——以前和师姐陆蔷出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碰到这种事情,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晚上这么诡异呢?难道是因为陆蔷迟迟没有行动?陆蔷没有行动,本事没有她大的张凤眠也就僵持了下来。 就这么沉寂了将近十秒钟,陆蔷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她捂嘴,站在院墙下,身上像是披了一层如水的白纱,有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她笑道:“我骗你的,还不快下来,等会儿保安大叔了我看你怎么办。” 陆蔷向来是冷清少话的,少有这样活泼声色的举止,一旦如此,张凤眠便比谁都羞涩似的,红了脸,又还悄悄地总盯着她看。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陆蔷柔声让他下来,张凤眠却一动也不动了。 陆蔷没察觉出什么,她继续回答方才张凤眠未问出口的话:“你说的也对,我这几天晚上修行的时候就敏锐的察觉到比以前进展更快了。我原先还以为是到了师父所说的顿悟之境,这两天却发现,不仅仅是我身上有了这种变化,很多东西都有这种变化了。” 说到专业上的事情,陆蔷总是滔滔不绝的,她此时又沉寂在这种处境中了:“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今天晚上校医院的事情,放在以前,这样的死者根本不会魂魄化鬼,即便化鬼,也不过三五个小时就消散了,总不会像这次一样,拖延了三五日,竟然还小有气候了。” “我看,以后像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恐怕不是个个例了,我隐隐有察觉,天地间,似乎有什么大变化要发生了。但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才知道的。” 陆蔷自顾自说了一番话,安排了行动,忽而见张凤眠还是坐在院墙上一动不动的,背着月光的脸上一片黑,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但无端的叫人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处于懵逼状态的。陆蔷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张凤眠僵硬地伸出胳膊指了指前方,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师姐,我觉得你说得对,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瞧,他们无偿拿了我们的平安符,如今,就要替我们承担后果了。” 陆蔷看他这副神色,又是这样的话语,心下又惊又诧,忙转身去看—— ****** “大老爷,大老爷,您可算是醒了!”耳边有仆人殷切的喊叫声,姜伯伦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只觉得头脑发晕,四肢无力,口里发苦。 他哑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您身体不适,睡了一下午了。”仆人殷勤地给他锤了锤肩膀,看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很有眼色地拿来了一杆烟枪,极为熟练地给他点上。 姜伯伦伸手去拿烟杆,触手沉重很有质感,拿到手里他才猛然惊醒——他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可是东西都拿到手里了,鼻尖满是香味,要是不来上一口,总觉得嗓子眼发痒,心里像是挠痒痒似的,浑身不自在。 他心里虽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浑身不自在,还是没能忍住砸吧了一口,吐云吐雾的,没过一会儿就舒坦了很多。 奴仆在旁边看他神色,小心道:“四太太下午三点多就走了,说是虽然四老爷还没回来,但院子里的小少爷总归是离不开人的,要回去照料着呢。” 姜伯伦听这话有些奇怪,还是砸吧了两口烟,道:“她要走就走好了,作甚要与我详说?” 奴仆见他面上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下一突,忙赔笑敛了话题不提,笑着自抽了两个嘴巴,吓得姜伯伦不轻。奴仆转换了话题道:“今儿个晌午大少爷还来找书房找老爷,说是要商量一下关于庆城的那批货的事情,这批货扣押在码头可有小半个月了,一直拿不下来呢。” 姜伯伦熟练地敲烟杆子:“这事儿,让佑安自己去处理就可以了。慢着,佑霖也回来了,他是个沉不住心总想往外跑的,叫佑安把他一块儿带过去,这事儿没个十天半个月可谈不下来。” 姜伯伦见奴仆神色迟钝的模样,闲暇起来又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样子?怎的,大老爷我让你去传句话也跑不动腿了?” 奴仆忙不迭地应了,不敢再停留,小跑着出去了。 姜伯伦舒坦地松了一口气,往后一躺,舒舒服服地躺着继续耍烟杆子,吞云吐雾中,他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怎么在他的记忆里,还真有老四媳妇从他房里出去的画面呢?姜伯伦顿时浑身僵硬,面色难看,仿佛不能相信这样的人是自己一样。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这件事,却也没了抽大烟的想法,他起身,出了正屋,想着方才让奴仆去给长子佑安和次子佑霖传话,心里对生意上的事情还有些放不下,遂干脆自己过去瞧瞧。 路过西苑的湖泊往里走的时候,姜伯伦正见着一个眼生的奴仆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假山后头张望。 “你是谁?在此做什么?”他问。 年轻人吓了一跳,神色一白,转身看他,忙鞠躬行礼,口中喊了声:“大老爷。” 这人礼数虽然不错,但看着眼生,不过看他穿着一身粗褐色的奴仆打扮也玉树临风的模样,面上也有几分沉稳正气,倒还真有几分不凡。 大老爷是个爱看脸的人,即便这人眼生还在往内院张望,方才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反而问他:“你是哪个院的?叫什么名字?” “大老爷,我叫李水生,是外院赶马车的。”年轻人回。 “哦哦,我倒是没见过你,有些眼生。只是,你一个马夫,跑到这儿作甚?管家呢?管家也不派个人给你领领路,免得走错了道儿。” 李水生面色一白,解释道:“多谢大老爷,小的是在这儿等着二、二少爷他们呢。” “佑霖?他出门作甚?”姜伯伦诧异道。 “爹,出门当然是有友人相约了。”姜佑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第126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六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10 先且不提陆蔷、张凤眠看到了什么, 明田这边,也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清闲逍遥, 反而是忙个不停。 好在, 一切都是按着她的计划来走的。 虽然,中间多出来个小插曲。 明田在姜宅的房梁上挂着,天天构思着怎么给神秘事物社社团的七个社员“放电影”。她一边构思电影一边修炼,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还能拿出从隔壁小卖铺里顺出来的一份盗版世界地图开始琢磨。 这天晚上, 她正给乔迎兴几人放电影呢,就察觉到自己的地盘有谁闯了进来。 自从她来到这里,整个姜宅其实都成了她的地盘, 一丝一毫的响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姜宅很大,也很荒,有时候进来几只鸟几头猫狗是很平常的事情, 她也没怎么在意, 可今天却不同。 今天进来的, 分明是人,还不是一个误闯进来的人, 而是一个假借酒意意图行凶作恶之人。 姜宅确实是在老城区, 周围几成废墟,平常无事没有人会往这边走, 但架不住占地太好,几十米开外就是一条大马路,所以难免会有人上下班路过这里。 今天闯进来的这个醉汉, 虽然摇头晃手的,满嘴胡话,但步伐稳健、眼底清明,分明是假借酒意行凶,换句话说,是借酒壮胆,欲对一女子行不轨之事。 明田几乎是转瞬间就出现在了两人身畔,只是夜色太黑,残月惨淡,树影斑驳,秋风瑟瑟,她如黑雾一般的身形在这样的环境中简直就是完美的掩饰。眼睛好的人仔细看都看不出明田的位置,更何况眼前这两人,醉汉行凶,女人惊慌失措,二人更是无暇他顾。 “你别过来!我报警了!”女子拎着包包强自镇定,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手机光打在她脸上,显出脸上的不安和恐惧。 “嘿嘿,报警?小娘皮敢报警信不信老子把你先奸后杀了!”醉汉嘿嘿笑,两臂张开,堵住了女子逃开的路线。 “你别过来了!”女子大吼一声,拿手机在耳畔,开始“喂喂是不是妖妖灵”的喊话,却不想醉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击就将她手里的手机打飞。女子受到了刺激,尖叫着拿手中的包砸在醉汉头上,但到底男女力气悬殊,她又紧张过度,没两下就被醉汉制住了。 醉汉一把将女子压在地上,俯身上去,正要得逞之际,突见方才还挣扎尖叫着的女子陡然间停了下来,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冷气,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句话,满脸惊慌失色更甚方才。 醉汉哈哈大笑,吐出一脸酒气:“哈哈,你还是乖乖的嘛,乖点也好,可以少受点罪。” 他伸手要去捏女子的脸蛋,亲一个,突觉后背发凉,冷得彻骨,他正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冰冷刺骨,硌得慌。 明田轻声问他:“这是我的地盘~你想要做什么~” 声音缥缈无力,阴沉沉,像是破了口的锣和鼓,漏风似的,沙哑,又冰冷刺骨。 天黑黑,风测测,月光惨白,虫鸣鸟叫一时消失无踪,背后还阴风阵阵,这样的场景,吓得醉汉一个尖叫,忙从女子身上翻滚下来,他疯了一样的去打开肩膀上的东西。 手摸到的是一截白骨,人的手骨。 他一个激动,直接将肩膀上的白骨拖拽了下来。 醉汉更疯狂了,拿着一截断裂的手骨跌倒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面色惨白,心跳如鼓,嘴里不住地飙高音尖叫着,却不敢回头去看,只恨不能地上开个缝,躲进去。 明田又飘到他身侧,吹冷风,轻声问他:“你可以把我的手还给我吗~” “啊啊啊!你别过来!别过来!”醉汉尖叫,直往后躲,捂着脸,装作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他踉跄起身,想往外跑,看不清脚下路,被枯树枝绊倒在地。 树枝阻挠,枯草缠绕,他越挣扎绞得越紧,直至后头已渐渐打成死结,乱成一团,却仍旧不断地在地上惨叫挣扎,直至最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明田有些无趣地撇撇嘴,伸手,那节白骨慢慢地飞了过来,她重新把手安好,随后想起什么的,扭头看角落里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的女人,她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地笑笑,轻声道了一句:“哎呀,不好意思,让你看见了啊。” 她刻意放柔了声音说的,甚至还有些腼腆羞怯,但即便这样,也把女子吓得不轻,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这女子竟是尖叫一声“鬼啊”,摸到了倒塌大半的院墙,黑灯瞎火,三两下就翻墙跑出去了。 明田一怔,随即有些好笑,难道她比这个会先奸后杀的醉汉还要可怕?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她又飘到了草丛里被两人拉扯间扔出去的手机旁,手机屏幕已经暗沉了下来,明田伸手捡起来,解锁,屏幕亮了,看见的是通话界面。 滋啦声响,似乎那边的人反应过来什么,电话被挂断了。 明田把手机扔在原地,她仰头看残月,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计划要加快了啊。” 世界巨变,当从浮云城开始。 而陆蔷和张凤眠,会是这场风云变幻的闹世中的两个领头羊,同时,也是明田早就挑选好的棋子。毕竟,气运之子,不利用拿来搞事业真是太可惜了。 深秋的月夜,明田悬浮在姜宅上空,她缓缓张开双臂,将整个姜宅笼罩在内,随后,转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浮云城的医科大学,大晚上的也很热闹,别致的路灯下,站了一排直挺挺的人,一共五个人,他们都站在湖泊的旁边,一动不动的。五人旁边,正是抓耳挠腮、不得其解的张凤眠和陆蔷。 明田隐匿身形看着他们,陆蔷和张凤眠就算是气运之子,但到底年岁太小,明田的幻境,哪怕是他们的师父来了都不一定能解开,之前的几次都算是她特意安排的。 毕竟电影还没放完,观众和演员怎么能随意离场。 陆蔷沉着冷静,专业知识扎实,但为人处世方面就深得老道士真传,有几分孤高的不近人情,换句话说就是情商为负。张凤眠半吊子水准,但耐于强大的气运加持,他关键时刻总是能歪打正着,而且,他现在真正的天赋潜能还没挖掘出来,所以显得比陆蔷逊色许多。 这两人优缺点都很明显,但是离明田要的程度,还差的太远,她看着二人在乔迎兴五人身畔忙前忙后,忽而察觉到了什么,笑了笑。 要说什么能让一个人最快的成长起来,激发潜能,那当然是逆境了。 他们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哪怕碰到强大的怨鬼,也能凭借着种种手段脱困,所以两人一直都游刃有余,但倘若有这么一次,凭借二人的实力,无力阻挡呢? 明田悄悄离开了学校,正如她来时无人察觉一样,她走时也无人察觉,她游荡于整个浮云城中,观察着整个城市的一切。 她现在还远没有达到上辈子的水准,原身的实力甚至都不如陆蔷,她来了这些时间,虽然实力大涨,但想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颠覆一个时代,还是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不过,凭借着她现在的实力,暗中称霸浮云城,搞出一些小动作,却是没有任何人或者非人类能察觉到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晚上出了一个小插曲,虽说有些意外,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机遇,而明田,就很会把握住这样的机遇。 借着刚才的那个手机,明田花了些手段,知道了方才跑掉的女子名叫毛诗霖,她没有打电话给妖妖灵,而是打给了自己的男朋友马玮博。 马玮博也在浮云城,只是毛诗霖在老城区,他在东城区,平常周末两人见面都要坐三个小时的地铁,所以才有了毛诗霖被人盯上的今天的这件事。但这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女朋友了,只是手机里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马玮博有些不敢置信。 等明田找到马玮博的暂住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房间灯火通明,他耷拉着脑袋,满脸烦躁担心,不停地拿着手机打电话,显示的却是无人接听,深夜,他联系不上毛诗霖,又隔得太远,所以只能等白天出门了再说。 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忧心忡忡地报了警。 明田看着马玮博的一举一动,看他报了警还不放心,穿了件外套就要出去找人,不由得笑了。 这对情侣还真是心有灵犀,遇事不决找警察。 马玮博在这里报了警,却不想老城区,毛诗霖逃跑后也没有去哪里,她径直地去了当地派出所。 明田觉得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她身为一个魂魄之体,哪怕修为不凡,也不能随意靠近派出所,只觉得煞气和正气直叫魂浑身不舒坦。所以知道了毛诗霖的动向后她就任由她去了,反正都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而且,明田隐隐有感,只要把姜宅余留下来的问题解决掉,以她的修为和实力,哪怕军区也可来去自如,再也不用怕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看完了好戏,明田飘到马玮博上班的大厦,仰头看了看,而后做了些手脚,及至她要离开的时候,一声猫叫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一只黑猫。 第127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七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11 毛诗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本来今天晚上运气不好碰到一个想要行凶的醉汉就已经很可怕了,她侥幸逃脱, 却没想到逃脱的方式这么诡异——她被一个女鬼给救了。 但是更让人沮丧的是她跑到派出所报警, 民警只当她是碰到了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没看清人家的脸就跑了,再问,就是她大晚上的受惊过度,出现了幻想。 不管怎么说, 大伙儿都觉得她说的“女鬼救命”一事显得有几分荒诞, 总之两个字,不信。 假的不能再假了。 毛诗霖喝了热水,被民警安慰了很久,做了笔录, 没过多久就看见出警的警察们拖着喝的烂醉如泥的醉汉回来了, 甚至还找到了她的手机。 民警告诉她,事发地那一块儿很正常, 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醉汉不像是昏倒了,还打着鼾,酒气熏天, 更像是喝醉了,也确实在醉汉身上发现了一些伤口,不过看样子是他自己跌倒所致。 毛诗霖本来信誓旦旦自己看见了女鬼,此时见周围人都这样,仿佛她再说一句话就要被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也不敢再多说,先给男友马玮博报了平安,而后在民警好心的护送下送回了家。 两个小时后,天亮了,马玮博到了毛诗霖的家,两人见面,双方都是面色惨白、两眼通红的模样,倒像是昨天晚上被女鬼吓到的不是醉汉而是他们两人一样。 “诗霖,你别怕,我来了。”马玮博柔声安慰,把她抱在怀里。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昨天晚上我不在你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那个醉汉没把你怎么样吧?我已经报警了。” “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了,你有在手机里听到什么吗?”毛诗霖紧张的问。 “这、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怎么会有女鬼呢?我觉得那个醉汉肯定是喝醉出现幻觉了,你可能是惊吓过度了。对的对的,一定是这样的,没错!”马玮博自我安慰,自我洗脑。 毛诗霖把他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心不停地往下掉:“你都听的一清二楚了,我亲眼看见的,你亲耳听到的,怎么会有错?而且,昨天晚上那个醉汉他是最清楚的!等他清醒过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两人最终还是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去一趟派出所看看醉汉的情况,也好判断一下这件事的真假——说到底,唯物主义盛行,两人纵然是亲眼所见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这个世界其实是有鬼的这个设定的。 一旦接受,从小到大的所有认知都会被颠覆,三观崩塌,随之而来的,是对整个世界的恐惧和不安。 两人去了派出所,得来的结论是醉汉今天早上醒过来,大喊大叫这世界上有鬼,要跑出去,民警要制止他结果被推开,最后这人在派出所袭警被众人制服的时候,他大叫一声,自己撞到了墙上,头破血流。 现在已经转到医院去了。 听说,民警都觉得他精神方面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所以昨天晚上他强*奸未遂的事情恐怕只能让毛诗霖和马玮博去找醉汉的家属赔偿。 毛诗霖和马玮博对醉汉的下场有所耳闻,但此时此刻,两人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今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大喊大叫说有鬼?” 招待他们的民警点点头,好笑道:“你们双方的说辞还真是一样的,都说是撞鬼了。我说,很可能是昨天晚上你们碰到一个见义勇为的人了,那大晚上的,地方又偏僻,所以醉汉看错了,以为是鬼,你听到了就也以为是鬼了。这真的太好笑了,鬼还能出来见义勇为了?你们放心,我们已经在下辖区域给广播电视和网络上都发布了搜寻无名英雄的号召,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位见义勇为的人了。” 毛诗霖僵硬的赔笑,不敢多说,她总不能反驳说,昨天晚上她比醉汉还要早看到女鬼吧?就算是实话,现在说出来也没人信了。 她是真的很遗憾,当时情况太过突然,她和马玮博没有一个人想着把手机通话录下来的。不过,就算他们录下来,想来也会有人证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拿来造假了。 这年头视频都能造假,更何况一份录音? 匆匆离开了派出所,毛诗霖和马玮博面面相觑,两个人想起醉汉的言语,都怕的要死,但与旁人说了旁人又不信,两人只能互相拥抱着取暖。 毛诗霖害怕,不敢再走那条出事的路,趁着大白天,和马玮博匆匆地回了她住的地方收拾了几件衣物,打电话请了工假就离开了老城区,和马玮博一起去了东城区。 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地方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住人了。 两人去了东城区马玮博的住所,收拾一下出去吃饭,饭间,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聊什么宏盛大厦的事情,这是马玮博工作的地方,他瞬间来了精神。听了几耳朵才知道他们在聊网络上的一条视频,马玮博觉得奇怪,也拿出来看,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把手机给毛诗霖。 “诗霖,你看!你不是很喜欢猫咪吗?你看这视频里的猫咪多通人性。”他是想着看了就能让女友放松心情不再纠结那天晚上遇鬼的事情的。 毛诗霖接过来一看,才看到是宏盛大厦前,正值上班高峰期,一条黑猫正拉扯着一个白领的裤子不让她进去,喵喵叫着,女白领笑着摸摸它的小脑袋。 黑猫很通人性,眸光中闪烁的光十分有灵性,再加上旁边的配字是“每天都喂的流浪猫,以前嚣张傲娇的像个小王子,今天却主动黏上来扯裤腿啦”,这就更让很多人都喜欢它了。 毛诗霖看了却通体发冷:“你不觉得,这猫是不想让她进大厦吗?要知道,在民间习俗中,黑猫一直以来有辟邪或者招邪的说法。” 马玮博忙摆头:“这怎么可能呢?诗霖,你是不是被昨天的事脑怕了?这种事情,总归是少见的。” 毛诗霖苍白的笑了笑:“也许吧,兴许是我太紧张了。” 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怪异的事情。 还是这个女白领的视频号,大晚上的,她脸色苍白、面上的恐惧和惊慌遮都遮不住,怀里还抱着白天搭着她裤腿的黑猫,黑猫颈毛竖起,眸光犀利,像是猎豹警示着危险的事物一样警示着周围的一切。 女白领吓得都有了哭腔,但抱着黑猫,勉强算是有了依靠,镇定下来磕磕绊绊地说了一通话。 她说,她刚刚在宏盛大厦遇到了灵异事件,是黑猫救了她。 ****** 晚上八点,明田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蓝衬衣黑裙子,一副学生打扮进了老城区的一家手机销售店。店员很热情,给她介绍最新款的水果手机。 明田看着柜台笑笑,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她的这身打扮没有引起什么怪异的眼光,这样的民国学生装在现代还是很时髦的,再者,街上还有不少人穿着好几个朝代以前的衣服,也不见有人怎样,所以店员也只当这是她的一个爱好。 这世界的规则自成一个体系,明田对这些电子产品也没什么把握,只问:“什么牌子的手机拿来直播最好?” 店员立马道:“当然是最新款的橘子手机了!” “行,就它吧。”明田说,干脆利落地让店员本来准备好的话术全吞进了肚里。 店员觉得挺诧异的,第一次见到买手机买的这么快又这么干脆利落的,而且橘子手机市价不菲,看来这是碰上一个有钱的小妹妹了。店员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眼前的学生装顾客,这是个很有书卷气的小姑娘,鹅蛋脸白皙细腻,唇红齿白,两只眼睛黑溜溜的,柳叶细眉,是一个丢进人群里能一眼看出来的美人。 店员越看越赏心悦目,对着明田的态度愈发温柔,甚至心里都萌生出了把橘子手机高价卖给小姑娘是件罪事了。 及至明田离开,店员还是久久不能从美色中回过身来,及至临近下班,清点销量的时候,才发现出了大问题。 看着混在一丢红票子中间的冥币,店长怒不可遏,怒骂道:“怎么无缘无故账就对不上了?肯定是你们当中有人拿冥币换了现金了!真是无法无天了!最好自己站出来,不然我要是查监控查出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店员们面面相觑,没一个站出来的。一天十八个小时两班倒,八人一班,店面虽然很大,但是收银却是统一在收银台操作的,两个收银员都矢口否认了这点,其余人更是一个也闻不出来。 店长干脆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打开监控开始查看,快进快进快进,白天都很正常,等到了晚上,终于发现端倪了。 所有人都看着店员自顾自地和空气说话,满脸赔笑,而后恭敬地领着一团黑色雾气到收银台,收银员面色也很正常,仿佛没看到这团黑雾一样,笑容满面地递过去一个包装好了的手机,拿回来了一叠红票子。 店内的十六个销售员包括店长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凉透了。 第128章 姜明田 第一百二十八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12 “这世界上会有鬼?搞笑的吧!” “又是一个为了流量炒作起来的未来主播,没意思, 还以为白天流浪猫事件有多温馨呢, 结果晚上就反转了。” “主播为了恰烂钱, 把家猫说成流浪猫,还说有鬼!这是在传播封建迷信!有病!已举报, 不谢!” “惊!某品牌手机销售店竟然收到冥币?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垃圾标题党,举报了……卧槽居然还不是标题党?” “传播封建迷信的假新闻,呵呵,举报一条龙不用谢。” “这件事是真的!我就是店里的员工,我们亲眼看见监控视频里没有人,只有一团黑雾!我隔壁的小姐姐亲眼看见了那个女鬼,她是个民国女学生!” “楼上说的对,我也在现场,这家店的店长是我儿子,对不起我没有管好我家儿子的手下让他出来乱咬人了……” 明田拿着新出炉的手机一条一条的翻阅白天的新闻, 看人们的反映情况,不由得无语的笑了。 看来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被保护的太好,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非人类存在。 当然, 网友们这么抨击的原因,一则是因为根本没有谁能拿出能被证实的证据, 就算手机店的监控流落到外,也有很多人不信,因为这个时代视频特效也很简单;二则么, 这样哗众取宠做噱头的视频网友们见多了,上的当也多了,现在是看到就喷。 所以,很多手机店监控这样的视频和新闻,淹没在了万千讯息中,不见踪影。 也许,会有诸如毛诗霖、马玮博这样的人看到新闻浑身发抖,但那就不是明田能保证的事情了。 明田有另一种想法,这么看来,陆蔷、张凤眠确实属于极少部分。 他们这样的反而属于极少知道真相的人,那么当真相公之于众的时候,民众们才会觉得颠覆三观。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的官方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群体存在——不是指明田这样的非人类,而是指陆蔷张凤眠这样的存在。 据明田所知,老道士虽然修为不俗,堪称是这个时代的隐士高人,但毕竟是个单打独斗的散兵游勇,换句话说,以陆蔷和张凤眠的角度来看,是很难知道这批捉鬼师是否有庞大的组织的。 按照一般的情况来推断,凡能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有相应的圈子,有组织的,但老道士太过特立独行,以致于陆蔷和张凤眠知道有其他的像他们一样的捉鬼师存在,但极少和他们打交道,连带着明田也找不到这样的组织。 不过这样也没事,明田找不到,可以让他们来找她,要是再找不到或者干脆没有,那就再建一个。 明田找到了浮云城本地网民的聚集论坛,翻看了一下,有很多人都上网吐槽这几天家里的猫狗似乎有些躁动。 比如家里养的猫猫狗狗,凌晨破晓时刻大吼大叫、异常兴奋,本来以为是猫狗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出来查看什么都没发生。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也是这样,及至第三天,还是这样。铲屎官们连续三天几乎都是破晓时分,也就是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太阳将露未露之时,被家里猫狗吵醒,然后发现无论猫狗,都显得精神亢奋、活泼异常,堪称是磕了药。 有网友戏说这是你家猫狗要成精了,但是更多人的看法还是这段时间换季,也可能是隔壁就是工地工人要开工啦,旁边就是马路有车辆来来往往啦,甚至还有人说,这其实是大气污染造成的猫狗咽喉发肿问题。 基本上说什么的都有,从天文地理解释到人工活动,就没有一个人提到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稍微有一个靠谱点的,猜测的也是浮云城可能会发生强烈大地震,所以猫狗在预警。这样的说法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但是也有人反驳说浮云城不处于地震带上,就连余震都很少波及,这样的说法就是无稽之谈。 总之,网络上各方人马吵成一团,有专家也有业余专家们纷纷拿出证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无一人能明确的解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明田看着,摸了摸下巴:“看来天地灵气复苏,让猫狗最先反应过来并不能引起人们的警觉,那下一个该谁好呢?难不成来个植物?可是植物突然间生长需要消耗的能量太多了,不符合物质守恒定律啊,下一个,我看还是直接上‘鬼’吧。” “正好,陆蔷和张凤眠两人这段时间也算是有的忙了,让我看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陆蔷和张凤眠这段时间可是忙得脚不沾地,本来两人会有一段休闲惬意的大学生活,大一上学期这几个月的时间,只有原身姜明田算得上一个棘手的事情,其余的两三场不过是小打小闹。 但是现在不同了。 自从陆蔷和张凤眠从姜宅回来后,他们社团的另外几人,乔迎兴五人每天晚上都做梦,还梦游。虽说感觉没什么危险,他们也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但是每天晚上梦回一百年前看百年前姜宅的宅斗生活,白天又昏昏欲睡地去上课,还是很影响人的学习的。 而且,不怕别的,就怕这梦境是温水煮青蛙,等到他们梦做完了,就是这鬼怪斩杀吞噬的时候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虽说陆蔷有几分疑心梦境里的姜三姑娘姜明田是救了几人的善鬼,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鬼怪的好心好事,还是谨慎些更好。 张凤眠提出要单枪匹马再去闯一次姜宅,却被所有人拦下了。 为什么? 因为太强了,姜宅里的非人类,太强了。 他们通过那日的情况,可以推断出姜宅里的情况是很复杂的,当年的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但这都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姜宅里的这两方势力,或者说,两只大鬼,万一争锋相对起来牵扯到无辜之人怎么办? 他们就是这样的无辜之人。 要不是陆蔷和张凤眠恰好是这个行当的,他们一行七个人,怕不是当日就要死在姜宅,然后制造出一起大学生集体出游失踪的社会新闻了。 虽说陆蔷说姜明田很可能是站在他们这边,保护人类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鬼? 最终,张凤眠忍不住道:“可你们这样一天天的下去也不是事,白天上课晚上梦游,很耗费精力的。” 柴佩尴尬摆手:“没事,年轻人嘛,谁还没熬个夜呢?再说了,晚上做梦也不影响白天啊,我这是晚上,呃,打游戏打多了。” 李艺晴也笑:“是啊,我觉得也还好,就是刚开始的那两天有点害怕所以白天精神不济,这几天我甚至都已经能调整过来自己的作息了!而且你们想想,这多神奇啊!我们白天是现代校园的医学生,晚上是百年前大宅门里抗争封建大家长的新青年!这段日子搞得我都想去图书馆借几本那时代的书来看了。” 看李艺晴这兴致勃勃的劲儿,张凤眠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根本就是一个温室长大的孩子,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击打,所以看什么都抱着乐观的态度。 陆蔷冷声道:“这也就算了,要是等过个几天梦结束了,恐怕就是你们的丧命之日。” 这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接升到脊梁骨。 “那怎么办?!”曹一萱急了,她恐怕是这五个人当中对这种事最为担惊受怕的了,因为她后来找了很多关于百年前姜家的资料,也询问过一些当地的老人,得出的结论都是她在梦境中扮演的这个姜家三老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得早的人——还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汉奸。 她忍不住抓住了陆蔷的胳膊:“学妹,你们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陆蔷很诚实的回答:“就目前来看,有姜明田和她的对手坐镇姜宅,我就没有几分把握。” 乔迎兴几人面色瞬间就白了。 明田躲在暗处看着食堂内几人的商议,有些无聊的摸了摸下巴,干脆现出身形,装作学校的一个学生,端起饭碗坐到了她们旁边。 她长发遮蔽了大半的面容,又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哪怕陆蔷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也一时想不出来她到底是谁,只当是公开课上惊鸿一瞥过的某个女同学。 几人继续商议这件事,只是声音小了很多,嘀嘀咕咕的,除了明田,旁边没有谁能听清他们的声音。 最后,陆蔷一锤定音:“这样吧,反正下个星期师父就要过来浮云城了,只要熬过这几天,到时候让师父带着我们再去一次姜宅就能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那就太好了,有大师在,我们肯定没事了!”几人难得高兴了。 张凤眠忍不住道:“就算这样,也要担心这几天你们的安慰,我看要不如大家先请假,然后这几天就到校外我们的合租屋里暂时住着,那屋子里禁品不少,谅它也不敢乱来的。” “合租屋?”聂焕抓住了重点。 陆蔷面无表情,目光坦荡,反而是张凤眠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下有些遭受不住了:“咳咳,就我们这行,总得有些,那啥懂吧?” “懂,懂,太懂了!”柴佩忙大笑着点点头,被乔迎兴笑着锤了一个闷哼。 几人走后,明田才端着餐盘慢慢离开了,她得到了一些情报,大致估量了一下自己“电影”的播放周期和速度,又想着要为这个老道士的到来做准备,想这么多的情况下,她也还记得把东西带走——要是食堂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桌上摆了一堆烧没了的香灰,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