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团宠掉马后》 第1章 第1章 下课铃响起，顾雨元背着帆布包往宿舍楼走。白衬衫帆布鞋，挽到脚踝的牛仔裤，青春俊俏，蓬勃朝气。 后桌的女生在他走后同闺蜜说话：“我没说错吧，这个学弟是不是特别好看？” 闺蜜点头，“超好看！皮肤白得反光，声音也好好听，酒窝男孩最可了！” “他叫顾雨元，我们经济学院的大一新生，脾气好成绩好人缘好。就是听说他父母早亡，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病逝，他家里困难，申请了特贫生和助学金，从高中起就边打工边上学……” 走远的顾雨元不知道自己成为两个学姐的谈论对象，他正想着周末计划。 他周末两天有三份工要打，周日晚上有社团活动，看来今晚要熬夜完成课业了。 “小哥哥等一下！” 顾雨元被一个戴墨镜的女孩拦住，听她推销道：“我们新开的社团，请帮忙推广一下，扫二维码即可免费领取三包纸巾！” 顾雨元捏了捏嘴唇。三包纸够他省着用两个月了，扫码而已，便在女孩视线下扫码，拿走三包纸巾。 回到宿舍后三个舍友还没回来，顾雨元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群聊。 他念出左上角的群名：“家族代课群？” 顾雨元摇头。那女生打错了念头，他才不会花钱请别人代课，给别人代课还差不多。 突然，代课群弹出一条消息。 【顾火火：有人帮我代课吗？我出一百万。「红包」】 顾雨元睁大眼睛看着巨额红包，一边想“疯了吧不可能骗谁呢”一边嗖嗖点开红包。 真的是一百万？ 顾雨元深吸一口气。 【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代课群任务酬劳，请即刻前往雇主世界完成代课任务，系统将全程陪伴您直至所有任务结束。】 “什么？等等……” 【宿主时间静止成功，穿越倒计时，三，二，一——】 “喂，等——” * 甲子年，七月初一。 逐神大陆，昊雪城门外。 “我想回去，钱我不要了。” 【酬劳一经确认，任务便被激活，不可逆转不可反悔。】 “这里是修真大陆，动不动就没命，我才十八岁，不想英年早逝。” 【你现在的身体并不是你本人。即便任务失败，原世界的身体也不会有伤害，只会回收全部酬劳。我会协助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剩余的灵石会按照一比十的比例兑换成宿主世界里的货币。】 “……那一百万，是灵石，折合成人民币是……一千万？” 【是。】 “这任务，我接了！” 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干？ 顾雨元攥紧拳头。不就是替人代课、拜师修炼嘛，他可是大种花应试教育培养出的大学生，没在怕的。 想清楚后，顾雨元挺直腰板迈开双腿，随众少年往雪山上走。 过了一会儿，少年们来到一块白雪皑皑的空地上。一名身穿昊雪宫统一制式白袍的年轻修士站在他们面前，若不是他的黑发和白袍上的紫灰雪纹，众人根本发现不了敛息的他。 修士开口道：“众位小友，我来向你们公布昊雪宫新人选拔的试炼内容。昊雪宫身为逐神大陆四大仙门之首，最为看重的是你们的心志。你们只需呆在这里，谁能抵抗严寒坚持到最后，坚持时间最长的十人便可进我昊雪宫。当然，最少要坚持两个时辰以上，不达要求者不收。另外，禁止借助法宝避寒，投机取巧者取消毕生进入昊雪宫的资格。” “祝小友们好运，我期待在昊雪宫重遇师弟们。”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人一走，本是烂漫年纪的半大少年们议论起来。 “幸好我娘怕我冷，给我多加了几件衣服，不知能不能撑两个时辰。” 小胖子立起衣领裹紧脖子，左右看看，拉住顾雨元找话说， “我叫王城城，你叫什么？看你这小身板，你受不受得住啊？” 顾雨元笑笑：“王兄你好，我叫顾……火火。是有点冷，不过还好。” 【为了宿主的沉浸体验，你现在的脸和身材和以前一模一样。只要有我在，宿主在别人眼中就是来昊雪宫参加选拔的“顾火火”。】 顾雨元环顾四周，这里是两峰间一处地势平缓的空地，四周全是雪山，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高山上常年不化的雪花吹来，裸露在寒风中的皮肤如被冰刀割过。 同他差不多，在场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全都是连练气都没有的凡人。逐神大陆的人大多十八岁后开始修炼。十八岁前知世事，十八岁后修真仙。 哪怕是火力旺的少年也难以抵御寒冷，他们哆哆嗦嗦地搂紧自己，不断揉搓胳膊。 顾雨元也有些扛不住。以前虽说家里穷，吃的不好，还没几件新衣服，但从未挨过冻啊。他想着千万酬劳，不愿在这里落败，拉起冻得蹲到地上抱紧自己的王城城，说：“来，我们跑跑，跑起来就不冷了。” 顾雨元绕着大圈跑，王城城跟在他身侧，没一会儿就热得脸红。在王城城眼里，顾雨元气息平稳，微红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更加俊俏精致，便佩服道：“果然聪明的人都长得好看。” 越来越多的少年跟着顾雨元跑起来，身上的寒意确实减了几分。 远在昊雪宫子夜峰上的掌门及众长老，正通过镜灵石看着这一幕。 “这个娃娃倒是机智。只是这可不是长久之法。” 没有哪个普通人能一直跑两个时辰。 没多久，体力差的少年停下来，寒冷再次侵袭，坚持不住的人只能遗憾下山。 饶是顾雨元体力好，也只坚持了一个时辰。 “我一定要通过试炼，成为昊雪宫的弟子。” 一千万燃起了顾雨元这个小穷鬼的信念，他在心里默念系统，脑海中出现一个面板。 左侧菜单栏中的“商城”让他眼前一亮。他点开商城，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是灰的，右下角提示道：宿主达到金丹期，才可开放商城。 顾雨元只好求助系统：“你也不想刚绑定宿主就任务失败吧？还有什么方法吗？” 【有。昊雪宫只规定了选拔凡人，并没有禁止参赛者在选拔过程中修炼。只要宿主修成练气期，便无惧寒冷。】 “我怎么会修炼？”顾雨元无奈，他也是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的人，“我没有心法，没有引气，也没有大能相助，我只会数理化。” 【宿主有我。】 【只要有我在，宿主只氪灵石就能修炼，没有任何限制。只要灵石够，渡劫飞升也能有！】 “那就好。” 渡劫飞升太远了，能有练气就好。 “练气要多少灵石？” 【一颗。练气期共十层，每升一层追加一颗灵石，练气期共需66颗灵石。】 “66颗？那就先来个练气十层大圆满。” 顾雨元嘴角一挑，脸上的酒窝彰显主人的好心情。他朝王城城眨了眨清澈的桃花眼，席地打坐，闭上眼睛。 “系统，怎么氪灵石？”顾雨元默问。 【宿主打开储物格，分次拿出相应数量的灵石即可。】 顾雨元在系统面板上找到储物格，里面共有一百个小格子，只有第一个格子装着东西，上面是灵石堆的简笔画，写着“灵石x1，000，000”。他点中格子，先输入“1”。 随着数字变成“灵石x999，999”，顾雨元感觉身体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仿佛一缕清风从头顶吹入体内，一片清明。他听到雪花飘洒的声音，嗅到寒风的凛冽味道，五感比以往更灵敏，同时变得不畏严寒。 【恭喜宿主，踏入练气期。】 这就是练气？ 这就是，修真啊。 顾雨元舔了舔唇角，又先后用掉了65颗灵石。 【恭喜宿主已达练气十层大圆满，剩余灵石999934颗。是否继续冲击筑基期？】 顾雨元鼓了鼓脸颊，一步筑基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不过踏入修仙路后的感觉真奇妙，何况这才只是最低阶的练气。 除去一千万对他的吸引力，他有了源自内心对修仙一事的探索之意。 顾雨元闭着眼睛，看不到周围少年看着他如看怪物的眼神。 “乖乖，他是谁？这是，这是直接练气了吗？这才不到半个时辰！” “他练气怎么这么容易？” “我听家里老人讲，只听说过寒天剑尊华明冽一天之内越练气直接筑基的事迹，寻常人谁不是老老实实修炼几个月才能练气？这下我也目睹一个奇迹了！” 少年都围过来，一个个通红着脸，手也冻红了，哈出的白雾遮不住惊讶发亮的双眼。 “小顾兄弟不会要筑基了吧？好厉害……” 即便闭着眼睛，顾雨元也能听出话里的艳羡和佩服。 镜灵石前的众长老也很惊讶。 “坐地练气，还是十层大圆满，我不信他不能筑基。” “坐地练气，还想停在哪个境界就停在哪个境界。我当初练气也是花了几个月呢！据说五百年前陨落的已至半魔境的魔主便是如此天纵奇才！” “师兄提那个人做什么？他可是逐神大陆的忌讳……我活了几百年，上一个见到如此的奇才是华师弟，华师弟如今是天下第一剑尊，这小娃娃日后必定也不可限量。” 四长老看向身边没说话的人，问：“掌门师兄，你是不是想让他跟着华师弟修炼？” “这要看华师弟的意思。时间差不多了，让符合条件的十人进来测灵根吧。对了，把华师弟请来。” 第2章 第2章 顾雨元决定还是低调一些，停在练气期十层大圆满的境界，不再继续氪。 他站起身，感觉周身轻盈，蓄满力量。 “你好厉害啊小顾兄，”微胖少年王城城赞叹，“你这快筑基了吧？托你的福，我也撑下来了！” 顾雨元微笑还揖：“我没做什么，是王兄自己坚持了下来。” 话音刚落，之前为他们宣布试炼内容的年轻修士回来了。 “十位师弟，我是你们的师兄孟珂，请随我一同前往子夜峰测试灵根。” “谢过孟珂师兄。” 顾雨元随大家一起道谢，在人群后面打量这名师兄。 孟珂身形高大瘦削，面容俊朗，气质如竹，声音清朗如玉缶相击，不疾不徐，如君子貌。 “这里是落酉峰和暮戌峰间的峰谷，落酉峰是我们获取、交接任务的地方，暮戌峰是昊雪宫戒法之地。除这两处，昊雪宫还有一十一座雪峰，各司其职，日后大家都会熟悉的，现在我们去掌门所在的子夜峰。” 孟珂遥指正北方的高耸雪山。 “每座峰上都有去往各峰的八卦阵图，须臾便至。掌门及众位长老和峰主已在子夜峰等待，我们这便去吧。” 孟珂寥寥几句，便将修仙大派的冰山一角呈现在少年们面前，让他们更添向往。 顾雨元跟着大家走向传送阵图。在踏上符文闪烁的阵图前，他回头望去，白雪皑皑，群山苍茫，披着马甲的代课修仙路刚刚开始。 一直观察十人的孟珂看到顾雨元落在众人身后，以为对方是在害怕，全程目睹试炼的他对这个平地练气的天才少年很有好感，安抚道：“小师弟，莫怕，这阵图很安全。” 这份善意让顾雨元心感温暖，他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害怕，弯眉笑道：“多谢师兄。” 十一人踏入阵图，白光一闪，下一秒便出现在子夜峰。 进得大殿，正前方三层台阶上的方座前，站着玉冠高束的青年掌门，面容俊秀，眉眼柔和，嘴角带笑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场。样貌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不知真实年龄几何。 “师父。”孟珂向掌门见礼，“今年通过试炼的十人全在这里了。” 掌门点头，指着殿中一物说道：“这是测灵水盘，一一上前伸手探测即可。” 一名圆眼少年先一步上前测试。 排在后面的王城城和顾雨元小声说话：“早前我爹已经给我测过了，我是个三系杂灵根，应是去渐申峰或亥月峰当外门弟子。小顾兄，你天资卓越，灵根定也不凡，肯定是内门弟子，说不定寒天剑尊会破例收你为徒呢。” “寒天剑尊？最厉害的不是掌门吗？”顾雨元疑问。 “谁规定掌门必须最强的来当？你看那位——”王城城藏在袖中的手悄悄一指。 顾雨元朝上首看去，掌门下方右侧坐着一名男子，身形高大，容貌俊美。眉骨优挺，长睫纤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通透冷淡。眉眼由昊雪峰上不化的冰雪雕琢而成，美丽如冰至寒。 他一身紫灰色雪纹的白袍常服，坐得端正，背脊如松，双肩宽阔如山。膝上横放一把长剑，剑身如冰，寒气不散。搭在剑上的五指修长，苍白如雪，如寒冰捧玉。 “他是天下第一剑尊华明冽，也被人敬称寒天剑尊、昊雪真人，是被前任掌门景凰真人带上昊雪宫的，一天就越练气直接筑基，三月金丹、两年元婴、八年出窍、十七年分神大圆满！他是逐神大陆万年来最有望渡劫飞升成仙的修士！你看他身前那把剑，感受到强大剑意了吧？那是他的本命剑寒天。‘昊雪一剑天下寒’，说的正是他和他的剑。” 一天筑基，三月金丹，十七年分神大圆满？ 顾雨元在心中默喊系统： “系统，他不会也是穿越有金手指吧？” 【只有宿主您一人是穿越人士，其余人都是逐神大陆的人。华明冽天资如此，逐神大陆很少有人能出其右。】 “竟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在。和他这种大佬一比，我氪灵石升级也不算什么了。”顾雨元心想。 顾雨元好奇的目光太过直白，男人长睫一动，顾雨元猝然与一双冰冷的浅色瞳孔对视。那双不见波动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情感，仿佛在他眼中，顾雨元只是一花一草，与他无干。 好冷！ 这是顾雨元对华明冽的第一印象。 顾雨元乖巧微笑，垂下眼睛。 “下一位。” 顾雨元走上前去，在测灵水盘前站定，向掌门作揖行礼后将手放在水盘上方。 水盘中有一滴凝露，白光一闪，凝露在符纹中快速移动，直至在水盘正北角的圆形图案里静止，闪烁出耀眼的鲜红色光芒。 “火系天灵根，果然好资质！” “三长老可是有心收他为徒？”掌门问道。 “这小娃没有人带领入门便能自己练气入体至十层大圆满之境，如此天纵奇才，由华师弟教导比我更合适。” 掌门点头，看向三长老提及的人：“师弟，你意下如何？” 顾雨元脑海中浮现一双冰冷无波的眸子，心下一紧，侧身看向华明冽，那个天下第一剑尊。 “师兄，我从不收徒。” 华明冽扫了一眼顾雨元，看向掌门回答。 顾雨元的心跳了一下。他活了十八年，除了穷之外样样拔尖，是以别人从未以怜悯的目光看过他，也从未忽略过他。 穿越异世，有了系统加成的他本以为男主剧本在手，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修真大佬接连无视两回。 不过他也最擅长排解。大佬嘛，都是要供起来的，跟着其他长老会更自在些。大佬佬矣，只可远叹。 顾雨元轻咬下唇，垂下眼睛看着脚尖出神。 “华师弟醉心修炼，便罢。我瞧着这位少年俊俏灵动、天资聪慧，私心甚爱，就留他在我子夜峰了。” 顾雨元抬头，撞上掌门眼中的笑意和宽慰。 “果然是掌门师兄，你这话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和你抢了。”一位年轻长老笑道，朝顾雨元点头致意。 顾雨元眉眼弯弯，回以一笑。 “谢过青鸾师弟。” 掌门笑着朝人拱手，然后看向顾雨元。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掌门，我叫顾火火。” 而后掌门对十名少年过问一番，让各长老及峰主将他们带走。 其中八人是外门弟子，由渐申峰和亥月峰的两位峰主分别教导四人，王城城也在其中。还有两名内门弟子，除了顾雨元，另一人被知鸣峰二长老收为徒弟。 顾雨元告别王城城后，被孟珂叫住：“小师弟，我以后就是你的二师兄了。” “二师兄。”顾雨元弯唇问好。 孟珂点头，“师父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带你去熟悉子夜峰。” 顾雨元跟在孟珂身后出大殿，听对方介绍道：“昊雪宫以昊雪峰为中心，内外圈各有六峰围绕，组成了昊雪宫的一十三座雪峰。其中，昊雪峰是最高的山峰，子夜峰稍次之，但子夜峰是最大的山峰，且地势平缓，灵气充裕，更利于修炼。子夜峰在昊雪峰的正北方向，今日有云雾遮挡，待明日晴天，你朝南便能望见昊雪峰，昊雪峰住着小师叔和前任掌门也是我们的师祖景凰真人。我们的师父和小师叔都是景凰真人的徒弟。” 顾雨元点头，对子夜峰的一砖一瓦都很好奇。 一路走来多见松柏，直到两人走到一处，顾雨元便觉幽香满面，满眼艳色。 “昊雪宫位于雪山之上，寻常草木耐不住严寒，除了灵植之外，只有寒梅松柏可以存活。这个梅园是小……不，现在该叫四师妹了，是你四师姐打理的。大师兄和四师妹正巧下山有事，三师弟估计又去找其他峰哪位师兄弟玩耍了。明日的授课上你会见到他们的。” 顾雨元的注意力从美丽的梅园中跑回来：“授课？” 孟珂解释：“虽弟子们会由各自的师父教导，但咱们昊雪宫每月月初两日，是长老们集中为所有弟子传道授课的时间，若遇到特殊事情，比如像今天七月初一这样五年一次的新人选拔，便会延期举行。” “对了，”孟珂突然想到，“明日听课需统一穿弟子服，待会儿我给你拿来。” 孟珂打量着顾雨元，思索要为小师弟拿什么尺码的衣服，却看呆了去。 少年踩着黑色云纹长靴，一身对襟蓝袍，衬着奶白色的皮肤比阳光下闪耀的白雪还好看。洁白的腰带束起纤细柔韧的腰肢，露出的手腕白皙细瘦。身形兼有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的修长，正是最好的年纪。 少年有一副和他的名字“火”极不相似的容颜。巴掌大的心形脸，额头饱满，下巴精致微翘，一双潋滟桃花眼，睫毛长曲浓密。眼尾微微下垂，冲淡了艳丽，多了一股子无辜和娇憨。眸若清泓，笑唇微翘，肉嘟嘟的下唇将少年的可爱和青年的性感完美融在一起。 “二师兄？”顾雨元微微歪头，不知对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回过神来的孟珂坦诚笑称：“小师弟是我见过生的最好看的人，想必穿上咱们昊雪宫的弟子服更好看。明日小师叔也会来授课，穿着精神些，让小师叔正式见见我们的小师弟。” 小师叔？说的就是华明冽吧。 顾雨元笑。这子夜峰从上到下，不只掌门师父，连二师兄孟珂也超护犊子啊。 第3章 第3章 七月初二，晴空万里。 顾雨元起了个大早，换上昊雪宫的弟子服，一边呼吸着子夜峰上带着雪香的清冽空气，一边走到高处向南方望。 遥望见昊雪峰立于群峰之中，峰顶在朝阳下闪耀如仕女发簪上的明珠。和壮阔的子夜峰相比，昊雪峰更偏秀丽沉静。 倒是符合那位华小师叔。顾雨元想。 “你就是小师弟吧？” 顾雨元回头看到一名陌生的青年修士，他长得高大健硕，站着如同一座小山。浓眉虎目，高鼻厚唇，连声音也是粗哑洪亮的。本是粗犷野蛮的长相，却因手上的糖渍和身上粘着的几片碎花瓣变得温和可爱。 顾雨元动动鼻子，是桂花香。 “我是你大师兄魏九卫，昨日同你四师姐下山办事刚回来。咱们不兴辟谷，我从山下买了桂花和梅子，过两天腌好了一起吃。” “多谢大师兄。”顾雨元有点期待。 “今天早课是师父来上，二师弟先一步去烈午峰准备东西了，让我带你过去。”魏九卫使了个清洁术，“我们这便走吧。” 两人通过八卦阵图来到烈午峰。 “烈午峰在我们子夜峰的正北方向，属于外圈六峰之一。除了每月月初来这里上课，每年七日的弟子比试也在这里举行。” “弟子比试？” 魏九卫解释：“每年六月十二至十八日，昊雪宫会召开所有弟子大比，并决出排名，选出昊雪十子。今年刚举行完，你二师兄第一！” 顾雨元看着魏九卫与有荣焉的神情，笑：“二师兄好厉害。” “我和你四师姐也在十子之中。待会儿课间，我与你介绍你三师兄和四师姐。” 魏九卫虽长相粗犷，心思难得细腻。 两人到了学室时大部分弟子已经来到，坐在第一排角落里的王城城朝顾雨元招手：“小顾师兄，这里！” “去吧，”魏九卫说，“新人都是坐第一排的。” “大师兄坐哪里？” “我在这儿。” 魏九卫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朝顾雨元露齿一笑。 顾雨元：……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的学生都不爱上课。 顾雨元在王城城桌旁的位置坐下，“王兄，你比我要大些，怎么称我师兄？” “这和年龄没关系。”王城城发现对方对修仙知识匮乏得很，解释道，“咱们同一届的，内门弟子皆是外门弟子的师兄，同届同门弟子才按年龄论师兄弟，不同届的弟子也不论年龄只论来的早晚。” “原来如此，多谢王师弟。” 木铃声响，掌门袖手走来，满室鸦雀无声。 “因为有新弟子在，我今日和大家讲一下昊雪宫的历史，听过的弟子们温故知新。” 掌门一挥广袖，墙上凭空出现一幅动态画。 “哇！”顾雨元惊叹出声，没想到古代也有多媒体教学。 顾雨元叫出声来才意识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连掌门也是一脸笑意。顾雨元才发觉只有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鬼一样，忙捂住嘴巴，耳尖悄悄红了。 掌门趁机教育：“瞧，历史本不能追溯，但通过修身得道，我们便能变不可能为可能。大道漫漫，诸君需共励。” “是！”师兄弟们回应。 “天地三千大千世界，共有一个大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和一千千个小千世界。我们逐神大陆便是其中一个中千世界，上有飞升成仙才可踏入的大千世界，下有普世皆凡人的小千世界。逐神大陆的人多修仙追逐大道，大陆四大门派之首便是我们昊雪宫。其次是南边的抱月城、西边的长风原和东边的飞花淀。我们四大门派四分大陆……” “师父！” 顾雨元后座的少年高举起手：“还有魔域呢，怎么就‘四’分天下了？” 掌门被年轻弟子打断也不恼，解疑道：“那是从前。自从五百年前天地大战中魔域败北，修为境界足以飞升大千世界的半魔在大战中陨落，魔域自此元气大伤，如今依然龟缩在大陆中心的结界里。” 天地大战？半魔陨落？ 顾雨元有些好奇，但因为刚才一事不敢再贸然表露。与其满足好奇心，还是捂紧马甲为重。 “下个月上课再和你们讲半魔和那场天地之战，你们可以事先查询典籍或请教你们的师父。好了，下课。” 这么快就下课了？顾雨元从掌门口中繁大奇妙的修仙世界中抽离出来，才发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课间时，顾雨元被魏九卫和孟珂带着认识了另外两位师兄姐。 三师兄步方圆正是坐在自己后座的人，是个瘦小的娃娃脸，目测比自己低半头。四师姐蓝冰玉是位冷冷冷的玉美人，冰肌玉骨冰清玉洁。 两人一个不修边幅嘻嘻哈哈，一个冷颜少语美傲娉婷，一样的是眼中对顾雨元的善意和亲切。 顾雨元不由感慨。 他唯二的亲人爷爷奶奶在他十四岁时没钱治病离开了他，而后四年，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孤独。如今在陌生异世，却接连收到纯粹的爱护。 但这种关系是不对等的，他的身份是假的，对他们更无坦诚可言。 内心的羞愧让他对师兄姐更乖巧。至于乖到成为子夜峰团宠，是不久后的事了。 而后的几节课上，顾雨元听到二长老讲的昊雪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二三事、三长老讲的为恶者活不长各种论据、四长老的“前几日我小徒弟送给我的话本很好看现在我分享给你们”，接着是第二天的最后一课。 华明冽来了。 寒天剑尊左手扶剑，右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学室中央。 他将寒天剑横放在矮几之上，屈膝盘坐。 “今天教你们——悟。” 寒天剑尊的一双眸子冰冷无波，轻扫过众人，却又谁都未入眸中。他闭上眼睛，呼吸绵长。 顾雨元一头雾水。 后座的步方圆戳了戳顾雨元的背，“这是让我们自己打坐悟道呢。悟吧，睡会儿也行。” 顾雨元眨眨眼睛。 华明冽绝对是最不负责任的老师。 顾雨元闭上眼睛。 可他学了那么多年的语数外理化生还有一年的经济学，偏没学过怎么“悟”。悟什么？他系统在手，升级无忧，实在没有诸神大陆的修士们的心志和追求。 顾雨元无聊地偷偷睁开眼睛。 他的座位在第一排中间，和座上的华明冽面对面，离得极近。顾雨元这两日听多了关于华明冽的事迹和传说，对他很好奇。 现下离得近了，比昨日测灵根时看得更清楚些。 才知道华明冽有着堪比睫毛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但他的睫毛并不翘。束法加持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长睫在眼底投下扇状的阴影。 他的长发全都梳了上去用玉冠簪住，露出锋利的眉眼。他的眉骨很突出，与高挺的鼻梁之间，形成的侧颜起伏的线条起伏格外迷人。 华明冽素日太冷，气场太强，以致周围的人忽略了他那可与实力相匹的美貌。 顾雨元正在心里和系统夸赞华明冽的美貌时，华明冽猝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如同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学生，顾雨元臊了满脸。 华明冽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顾雨元。少年忙闭上眼睛，睫毛颤个不停，脸上热意难褪。 “偷窥被当事人发现了！”顾雨元在心里向系统吐槽。 【这件事告诫宿主不要偷窥，尤其不要偷窥比自己强的人。】 “……你说的对。” 【不如我们修炼？】 “有道理，”顾雨元眼皮一颤，差点又睁开眼睛，“亡羊补牢一下，让小师叔知道我并不是在偷懒。” 【宿主不正是在偷懒吗？】 “……” 顾雨元装没听见。 他打开储物格。打开筑基期需十颗灵石，之后每升一层需追加十颗灵石，整个筑基期需氪660颗。 他先后共氪30颗，升至筑基期一层境界。 学室、甚至整座烈午峰的灵气都流动起来，往顾雨元身上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学室中的人自然第一刻便发现了。 “他就是前日坐地练气的那个新人吧，这才隔了一天，又筑基了！” “好强，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多让人惊叹的修炼天赋啊！” “他是我子夜峰的小师弟顾火火，厉害吧？” 待周身灵气平息下来，顾雨元睁开眼睛，看向华明冽。他佯装淡定的眼神中泄露一丝期待。 华明冽却是真的淡定。 他眼神一扫，满室激动的弟子立刻闭嘴，他淡淡点头， “这便是‘悟’的作用。你们要更加勤勉。下课。” 华明冽起身往外走，走过顾雨元的座位时，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淡淡的兴味。 【叮。】 【恭喜宿主踏入筑基期，系统可开放“密友”功能，是否同意开放？】 密友？ 反正肯定是金手指。 “好啊。” 【“密友”功能已开放。】 【自动搜索宿主身边修为最高的人，锁定华明冽。】 “？” 【已将华明冽设置为“密友”，每日密友任务开启，亲密度达100%后不再发布任务。】 “！等等！不……” 【任务时限是当天。完成每日密友任务，有随机奖励。若无法完成，会有惩罚。】 “……什么惩罚？” 【化畜。】 【叮，今日密友任务是：肌肤相亲。】 第4章 第4章 落日徐徐消失在西边的时辰峰和巳隅峰两峰之间。 寒风萧瑟中，顾雨元双手托腮，哎哎叹气。 “小师弟，你坐在台阶上干什么？” “大师兄？”顾雨元拍拍衣袍站起来，“你去做什么？” 魏九卫举了举右手上的手提木盒，“师父让我去昊雪峰给小师叔送点东西。” 顾雨元双眼一亮。 “大师兄，我帮你去吧，我、我正巧想去看看昊雪峰什么样子。” 魏九卫不做他想，把东西交给顾雨元，还夸了一句好师弟。 顾雨元提着方盒，用八卦阵图来到昊雪峰。他方向感极好，按照魏九卫告知的路线顺利找到华明冽的住处。 华明冽不在。 顾雨元求助系统：“你能查到他在哪吗？” 【抱歉宿主，我没有定位功能。】 【友情提示宿主，今天还有一刻钟结束。】 顾雨元抓头发：“那我去哪找啊？” 他如果被惩罚化畜，会被人当成妖怪的吧？！ 【这点宿主放心，逐神大陆没有妖怪。你只会被当成魔。】 更不放心了！ 昨日掌门在上课时说的历史，关于魔域的虽寥寥几句，顾雨元却听出逐神大陆的仙门都和魔域不共戴天，不然怎会有天地大战？ 顾雨元噌的站起来：“我出去找他。就算找不到也不能在这里化畜，太危险了。” 少年跑出大殿，看着一左一右两条路踌躇一瞬，咬了咬唇肉，往右边的路跑去。 【任务倒计时，三，二，一——今日每日密友任务失败，惩罚生效。】 明月正当空，皎皎辉映雪。 蓬松的雪堆里爬出一只雪白的小奶狗。 它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鼻头，浑身雪白柔软的毛发，只有耳尖和四只小脚处的毛是黑色的。 顾·小奶狗·雨元动作生疏地迈开四肢，颤颤巍巍地爬出雪堆。它抖落身上的雪，哆哆嗦嗦地骂： “汪汪汪汪汪呜！” “嗯？” 顾雨元耳朵动了动，接着便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被人捏着后脖颈提了起来。 “昊雪峰怎么会有狗。” 于峰顶练剑回来的华明冽，对路上出现的狗有些奇怪。 小狗看着应刚出生不久。 这更奇怪。他在昊雪峰二十多年未见过一只动物，况且这里严寒干燥，刚出生的奶狗不可能活下来。 华明冽捏着奶狗的手指微微摩挲，即使未从它身上探测出魔气，也没让他打消疑问。 顾雨元被华明冽捏住命运的后脖颈，瑟缩着四只小腿儿奶声奶气地呜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当成了可疑对象。 “汪呜。” 脖子好紧，小师叔咱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哪怕是分神期大圆满的华明冽也听不懂狗语，所以顾雨元是被一路提溜回去的。 甫一落地，顾雨元抻抻已经麻住的脖子，踩着脚下冰凉的地面，双眼含泪：比化畜更惨的是化畜后碰到无爱心人士华明冽。 华明冽打开桌上的方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便知是子夜峰送来的。 之前掌门师兄告诉他会派魏九卫送来。但魏九卫做事周到，即便不等他来，也会留下音讯。所以只能是其他人。 至于剩下四个人，华明冽排除一遍： “顾火火？” 顾雨元正在晃脑袋活动脖子，听到华明冽的话瞬间脖颈一紧，心脏跳到喉眼。 难道被发现了？ 【宿主放心。有我在，绝不会有人发现你是狗。】 “我本来就不是狗！” 华明冽脑海中浮现那个天才少年的干净清澈的眼睛。 如果是少年不慎丢下的狗，倒也说的过去。 华明冽低头看奶狗水汪汪的眼睛，想，挺像的。 顾雨元不知华明冽心里一番变化，他在问系统：“化畜惩罚什么时候结束？” 【时间不定。也许一天，也许下一秒。】 顾雨元：！ 那岂不是很危险？ 若当着华明冽的面变成人，绝对会被他除魔卫道的。 顾雨元拔腿就跑。 小短腿没跑出两步，又被华明冽揪住后脖颈。 华明冽动作生疏地把奶狗抱在臂弯里，食指轻点小脑袋：“你是顾火火的狗吧。别跑，明天送你回子夜峰。” 他收回手指，捻了捻指肚。好软。 顾雨元松了口气，这个来由倒说得过去。但还是要找机会尽早离开。 华明冽屈肘搂着小狗，往寝殿走的脚步比往日慢了两分。 顾雨元被华明冽搂着，感受到肚皮下那人肌肉的僵硬。 他偷笑，冷冰冰的小师叔竟然会对一只弱小的奶狗紧张啊。 真是个……温柔的人。 寝殿内被屏风格挡的浴桶正冒着热气，是管事扫洒完走之前用保温术法维持的。 华明冽走近床榻，把顾雨元放在自己平日枕着的软枕上。 他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乖。别乱动。” 顾雨元动了动有点痒的耳朵。 “汪呜。” 不动就是了。 华明冽转身走向浴桶，双臂伸展脱下衣袍，露出精壮的身体。 顾雨元汪的一声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 华明冽回头看了一眼极通人性的小狗，唇角微动。 直到听到水声，顾雨元才慢慢睁开眼睛。 【宿主，非礼勿视。】 “咳，这不怪我。”顾雨元解释，“谁让他没有在对着床的地方摆屏风呢。” “而且，都是男人，占不了便宜。” 顾雨元理直气壮。 咦？ 华明冽沐浴背着床榻方向，顾雨元看到的是他的后背。华明冽不愧是分神期的修仙大佬，肤如白玉，肩宽背阔，每一道漂亮的肌理都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但让顾雨元惊讶的是，华明冽后心处有一块狰狞的伤疤。 观这伤疤，当时肯定九死一生。 按理说，华明冽已是分神大圆满，大陆上少有敌手，更无人能伤他至此。若是修为低时受的伤，现在分神期的他定能消除伤疤。 除非，这个伤疤有异，无法祛除。 顾雨元惊讶一番作罢，趴在枕头上甩尾巴。 哗啦声响，他耳朵一动，昂起脑袋。 华明冽肩披雪白里衣，袒露着胸腹，一身水气朝顾雨元缓步走来。 顾雨元的尾巴竖着僵停。 他低下头，感觉到华明冽坐在他身边。 华明冽沐浴后的手指带着暖意，轻抚在他身上，舒服得让他低声呜咽。水珠顺着那人的长发落在自己背上，酥酥麻麻。 顾雨元想，幸好他现在脸上有毛，没被人瞧出红了脸。 华明冽抚摸乖顺的小奶狗，从小脑袋摸到小尾巴，突然想到一事。 他起身，轻声嘱咐小狗： “别跑。” “乖。”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施法弄干长发，披上外袍开门出去。 他跳下床。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顾雨元抖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到八卦阵图，一秒传送到子夜峰。 同时系统声响起：【惩罚结束。】 少年站在月光下，羞红的双颊和耳尖被朦胧月色保守住小秘密。 “小师弟！” 步方圆大喊一声，跑过来。 “三师兄？你跑这么快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说呢，”步方圆瞪了他一眼，“你不在子夜峰，大家担心得都在找你。大师兄以为你是去昊雪峰送东西时迷路了，去昊雪峰找你去了。我这便和他们传讯说你没事。” 顾雨元抿起嘴角：“我在昊雪峰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八卦阵图。对不起三师兄，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步方圆笑着碰了下顾雨元的肩。 昊雪峰上，华明冽面对干净的床榻站着。 他垂下眼睛，把为小狗拿来的点心扔到桌上。 “小师叔！”魏九卫在门外拜见，“请问小师叔看见我的小师弟顾火火了吗？” “没有。” 华明冽没有转身，衣袖一震隔空关上房门。 魏九卫摸摸鼻子。 小师叔好像生气了？ 翌日。 伴随顾雨元醒来睁眼的是系统的声音： 【今日密友任务是，亲手为华明冽煮一杯茶。】 顾雨元决定晚上老老实实呆在自己房间哪也不去，等待化畜结束。 他正练着剑，被找来的掌门打断：“小火，我有事和你说。” “师……”顾雨元本想叫声师父，但掌门至今未喝拜师茶，他不知掌门有什么打算。 掌门点头，微笑：“你是聪明孩子。我不是不愿收你为徒，只是你天资聪颖，听小卫说你现在已是筑基一层。你才来昊雪宫三日，且我尚未教你什么。” “于修炼一道，师弟比我强的多，我不愿埋没你的天分，欲亲自带你去趟昊雪峰，再找他谈一次。我不信，他对你没有惜才之心。” 顾雨元本想拒绝，但想到麻烦的每日密友任务，沉默下来。 掌门当他乖巧听话，更是疼爱愧疚，暗想一定要多磨磨师弟的臭脾气。 还没半天，顾雨元又来到昊雪峰，见到了华明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华明冽的脸好像更冷了。 掌门说明来意后，华明冽没有回答。他看着顾雨元： “你的狗，回去了吗。” “啊？” 顾雨元慢了半拍，忙找补： “它半夜回来的，谢您关心。” 华明冽淡淡点头，才看向掌门。 “师弟，小火他真的是天纵奇才，而且乖巧听话，绝对会是个好徒弟，以后定会好好照顾孝敬你的。” 顾雨元也在看华明冽，澄澈的桃花眼中满是期待和忐忑。 ……眼睛，真的很像。 华明冽想。 他捏了捏昨夜摸过小狗的手指。 有点想。 第5章 第5章 “那就留下。” 华明冽撇了一眼。 “我收他为徒。”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和三日前那句“我从不收徒”一样冷冰冰的语调，意思却截然相反。 顾雨元唇瓣微张，看向华明冽的双眼亮晶晶。 华明冽避开视线，垂眸啜茶。 掌门笑开了：“师弟别喝这茶了。” 他看向顾雨元：“小火，快去为你师父敬杯茶来。” 顾雨元眼睛一亮，完成密友任务的机会来了。 他双手一拜：“请师父多等片刻，我想为您亲手煮一杯茶。” 掌门看着顾雨元离开的背影，不断向华明冽灌输：“看，小火多孝敬你这位师父啊。” 华明冽冷眼扫向掌门，掌门举起双手微笑：“不逗你了。但师兄说的都是实话。” 那边厢，顾雨元在扫洒管事的指引下来到厨房。他在系统指导下煮出一壶茶，倒入白玉杯中，清冽甘香。 他端着托盘回到殿内，双手捧杯走到华明冽身前矮身跪下。 “师父，”少年抬起头，清澈娇憨的桃花眼直视华明冽冷清的双眸，“请受徒儿一拜。” 华明冽抬手接过玉杯。 手指上传来对方温凉的体温，顾雨元蜷缩手指，垂下手。 华明冽薄唇轻沾玉杯，示意顾雨元：“起来吧。” “谢师父！”顾雨元起身，一直看着华明冽，扬起的唇角表露自己的心情。 【叮。今日密友任务完成，奖励召唤符x1。】 【友情提示宿主，逐神大陆尚无灵符，所以宿主的召唤符是独一无二的，使用需谨慎。】 召唤符？ 好东西啊。 掌门看着华明冽喝下拜师茶认顾雨元为徒，放心了：“这里没我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顾雨元将掌门送到八卦阵图前，“掌门师伯，多谢您。” 掌门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孩子，好好修炼。” 这种类似被老师投以深切厚望的感觉，学霸顾雨元倍感熟悉。 顾雨元送别掌门，回到华明冽身边。 “跟我来。” 华明冽走出大殿，顾雨元忙抬步跟在身后。 昊雪峰与子夜峰不同的是，它高耸秀丽，地势极陡，多石阶楼梯，弯绕曲折。 华明冽的住处在山腰之上离峰顶还有段距离的陡崖处，他领着顾雨元往下走，走过石阶石桥，在山腰中心建造的石殿前停下来。 眼前突然飞来一物，顾雨元条件反射地抓住，摊开手看到一把钥匙。 “开门。” 华明冽下颌轻点。 顾雨元依言开锁推门，华明冽进去后向墙边一处书架走去。 顾雨元在一旁看着，惊讶这座石殿之大，里面书籍之多。它足有六百平米的大小，摆满了书籍，满室墨香。 “徒儿。” 华明冽手握书卷，回首唤顾雨元： “过来。” 顾雨元小跑过去：“师父？” 手中被放了两本书，一本名《温心法》，另一为《星辰剑法》。 顾雨元听华明冽在他头顶说：“你是火系，适宜此心法。这本剑法你也一同修炼，初时难入门，一旦你领悟其意，便知星辰剑法的威力，可越级杀敌。” 手中多了两本书的重量，耳畔听华明冽教导自己的话，顾雨元今日清晰地意识到修仙与自己那么近却又路途遥远。 “多谢师父，我一定好好参悟。”顾雨元抿起双唇，眼神坚定地向华明冽保证。 华明冽点头，问起一事：“可有剑？” 顾雨元把书抱在怀中，摇头。 华明冽右手轻扬，凭空握住一把剑，递给顾雨元：“此剑名朱砂，火属性。是我几年前在一处秘境得来，现在是你的了。” 此剑通体暗褐色，剑鞘上似有火星闪烁不灭，触手即温。 顾雨元抽出剑身，注入灵气，雪白的剑锋瞬间通红如血，热烈似火。 好剑。 顾雨元紧握着剑笑出了酒窝，弯成小桥的桃花眼里满是星星：“雨元谢谢师父！” “雨元？” “……” 顾雨元握着剑的手一紧，他咬了下下唇，笑：“火火是我爹娘起的名字，我长大后觉得这个名字过于简单，便给自己取了新名字‘雨元’。师父您日后可以叫我这个名字，我比较习惯这个。” 华明冽对名字一事不感兴趣，淡淡点头，走出石殿，顾雨元忙跟上去。 “钥匙放在你那，若有需要自行来查阅法籍即可。” “那师父怎么进来？”顾雨元问。 “这里对我无用。”华明冽说，“我心中有法。” 日头过西，华明冽道：“扫洒管事已下山去。你今夜睡在我那，我去峰顶修炼。” 顾雨元还未推辞，华明冽便御剑朝峰顶飞去。 他便循来路返回。他的方向感和记忆里都极好，从未迷过路。 时候尚早，顾雨元坐在殿中，再次抽出朱砂剑，爱不释手。 “系统，你认识这把剑吗？” 【朱砂剑，火属性，九品灵剑，可遇不可求。】 “九品？这么珍贵！” 顾雨元惊讶。 “师父竟什么都不说就给我了……” 顾雨元看着剑沉默。 他想了些什么，而后打开《温心法》。 啪的合上。 “我怎么读不懂呢？”顾雨元发愁，“读不懂怎么修炼心法？” 想到掌门的殷切期待，师父的慷慨相赠，顾雨元再次打开书籍。 “我虽然理解不了，但论死记硬背，我从没怕过！” 全国高考状元、no.1高校大一新生代表顾雨元了解一下。 落日半掩在山崖后，顾雨元合上最后一页，舒气。 他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在心中默诵心法。 一遍不够，两遍无动于衷，他便默背几十遍。 直到顾雨元感觉到自己灵台清明，灵气攒动。 他心中一喜，看来让他碰对了。 【宿主！你的灵脉扩展了！】 “什么意思？” 【因为有我在，宿主只需氪灵石便能升级，因此心法并无大用，只需练习剑法以做实战用。但是我探测到，在你运行《温心法》时灵脉扩展了。灵力多寡决定对战时的威力，而灵脉是灵力的储备库和运输线。所以，灵脉越宽广，实力便越强，能打败同等级修士甚至越级战斗也可一战。】 “好事啊。”顾雨元美滋滋，“都是因为我有个好师父！” 【宿主是否继续升级？】 “好。” 【叮。恭喜宿主升至筑基期第二层。剩余灵石999，874颗。】 峰顶的华明冽感受到灵力波动，剑尖静止一瞬，而后恢复凌厉走势，继续练剑。 子夜峰与昊雪峰离得极近，对灵气感应极强的掌门也感受到了，他思忖一瞬便知是谁，对一旁的魏九卫笑：“小火又突破了。” 魏九卫一惊，而后张嘴笑开：“小师弟真厉害，我去告诉二师弟他们。” 掌门看着魏九卫离开，没有指出顾雨元现已拜华明冽为师、不再是他的小师弟了。 掌门想，他与师弟是一个师父，如今师弟只有顾雨元一个徒弟，很大可能也只会收这一个徒弟，是故被他的四个徒弟叫小师弟也没毛病。 没一会儿，顾雨元便收到四位师兄姐打包传来的飞讯。 “小师弟，大师兄恭喜你又突破了！” “小师弟修炼勤勉，需注意休息。” “小师弟，昊雪峰有小师叔在，我们不敢去当面祝贺你，等你哪天出来，三师兄带你去好好庆祝！” “小师弟，梅园有株寒梅正盛，等你来子夜峰，我带你移栽到昊雪峰去。” 顾雨元双手托着脸颊听他们的飞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飞讯冷却，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垂眸出神。 半晌，他喊系统：“今天是我来到逐神大陆的第四天，但我想法不一样了。” “我本只想靠你氪灵石冲破等级，完成代课任务，回到我的世界过有钱的生活。” “可是……我师父、掌门、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他们都以真诚待我，把我当作自己人。我……我有点舍不得。” “我在现代没有亲人，任务完成回去也只有一堆钱罢了。” 顾雨元摇头，苦笑：“可我只能回去。这里总归不属于我，他们只知我是顾火火，哪知我是顾雨元。” “一千万是顾火火给我的酬劳，这个身份是他的，我现在收到的善意也本该是他的。” 顾雨元瘫在椅子上望着头顶，片刻后他猛锤脑袋：“矫情什么劲啊，一千万不香吗？它不香吗！” 他噌的坐起来，问系统：“我是来替顾火火上昊雪宫修炼的，那怎样算任务完成？” 【修仙路漫漫，渡劫飞升者凤毛麟角，自然不要求宿主达到渡劫期。常言道“金丹大道”，金丹是大道之始。宿主升至金丹期，便算完成代课任务，可获得剩余灵石的酬劳。】 顾雨元皱眉，按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到金丹。 【任务完成不代表能回去。只有宿主现在的马甲身死，结束一生，才会回到原世界。】 顾雨元没有说话。他现在分不清，对于自己可能很多年都回不去的事，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了。 索性不再想这件事，待月上眉梢，顾雨元上榻入睡。 他自然不敢睡华明冽的床，便在对方床边的小榻上将就一晚。 月至中空，天地静谧。 万籁俱寂中，系统突然发布了任务： 【检测到密友身陷幻梦，恐对道心有损，特提前发布今日密友任务：进入密友幻梦并带离密友。】 睡梦中对此一无所知的顾雨元被系统带进了华明冽的动荡幻梦之中。 顾雨元是被金铁铮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被眼前的嗜血战场吓得无声尖叫。 【宿主莫怕，这里是华明冽的幻梦。】 顾雨元松了口气。 等等。 “我怎么在我师父幻梦里？系统——” 系统解释一番后道：【这里是华明冽的幻梦，他才是主人。若宿主想单独离开，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带华明冽一起走才行。】 顾雨元撇嘴。 “我有说拒绝吗？他是我师父啊。” 华明冽是分神期大圆满的天才大佬，顾雨元不想他因一个幻梦而道心受损、跌落境界。但放眼望去，顾雨元一时难以找到对方。 硝烟灰尘遮天蔽日，将白日变成昏夜，在这昏黄中能分辨的颜色只有双方施法时的光芒和鲜红的血色。 喊杀声震天，利剑相交时的铮鸣和利器入肉的声音，全都灌入顾雨元耳中。 生在和平法治年代的顾雨元呆呆看着这一切，十指微颤。 “系统……”他本能求助。 【宿主别怕，这里是梦。】 是梦啊。可是，师父梦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场景呢。 他……是不是经历过？ 顾雨元试探着走进战场，发现厮杀中的人发现不了他，梦只是梦，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意识到这点的他稍微放下心来，穿梭在人群中寻找华明冽。 这里好像是一处平原地带，视野开阔，无山无水多石砾。地上除了尸体，还倒着脏污的旗帜。旗帜上的大字各有不同，一路走来顾雨元共发现有五种旗帜，各写着“魔”、“雪”、“月”、“花”、“风”。 顾雨元越看越觉得，这里像是前两日掌门讲课时寥寥数语提到的四大仙门围攻魔域的场景。 他看到了熟悉的衣服——白袍，紫灰色雪纹。是昊雪宫的人。 却没有他认识的人，华明冽也不在其中。 若这个梦取自华明冽的记忆，那么此时华明冽应尚未入昊雪宫。 可他不在昊雪宫，还能在哪？ “魔人受死！” 杀气盈天的粗哑声音在身后数米处响起。 顾雨元回首望去。 一把闪着不详红光的利剑飞驰而去，穿透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的胸膛，扎入石中。 顾雨元胸口剧痛，只觉得这一剑也扎进自己心里。 男人踉跄着，屹立未倒，浓稠的鲜血顺着他的衣角在脚下成洼。 他的面容俊美，却陌生。 ——不是华明冽。顾雨元松了口气，心脏依然狂跳。 【宿主，华明冽就附在他身上！】 【不能让他死，他若死了，华明冽就会根基受损，无缘大道！】 顾雨元睁大眼睛。 没有留给他想清楚的时间，突然一只利箭射向拄剑而立的男人。 顾雨元从未跑得这样快过。 他奔至男人身前，紧紧扣住对方的腰，将其扑倒在地上翻滚数圈，躲过了夺命利箭。 第6章 第6章 华明冽练完剑后，于峰顶打坐。 他意识清晰，知道自己又一次进入那个幻梦。 自他被景凰真人带上昊雪峰，至今二十余年，每隔几年，他便会陷入同一场幻梦中。 在这个幻梦里，他的神识被禁锢在一个陌生魔人的身体里，目睹了道魔之战，目睹了魔域败落，目睹自己所在的身体被一剑贯穿，魔境跌落。 曾经，华明冽试过反抗，却躲不过那命运注定般的一剑。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在真实的梦中战场上搏斗，撑过漫长的时间，才在现实中的昊雪峰中苏醒。 他是被景凰真人从昊雪宫群峰之下的雪地里捡回去的，睁眼时便记忆全无、没有灵力，身上也没有一件可以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 这些年里，唯一奇怪的便是这个偶尔出现的幻梦了。 华明冽认为这个幻梦和自己的来历有关，他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包括他的师父景凰真人，自己下山暗中调查。 他对那个贯穿胸膛的闪着不详红光的剑印象深刻，多番查探后，终于在几年前一个刚打开的秘境中发现了，是朱砂剑。 秘境中夺剑者众，却无人能与华明冽一战。寒天剑出，无人争锋，他将朱砂剑带回昊雪峰。 但他知剑只是武器，重要的是当初使剑的人。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双方损耗众多，是无数修士埋骨之地，活下来的寥寥无几。线索到这里已无法继续查下来，他也不再执着。遇到顾雨元后，便把朱砂剑当作普通的剑予少年做武器。 谁知今夜复惊梦。 熟悉的朱砂剑，熟悉的疼痛。 如同被无所不在的粘腻恶心的蛛网束缚住的玉蝶，面对冲他而来的飞箭，华明冽突然不想抵抗了。 他闭上眼睛。没有等来箭矢，等来了一个怀抱。 天旋地转间，华明冽的后背重重撞在地上。他睁开眼睛看清身上的人，平静的双眼第一次出现裂痕。 “……徒儿。” 顾雨元晕乎乎地趴在华明冽身上，听到华明冽的声音后慌忙起身，把人扶起来：“师父，你怎么样？你的伤……” 华明冽摇头：“无碍。” 顾雨元看着周围的千万人马，捏着华明冽衣角的手指不自觉捏得更紧：“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华明冽紧了紧顾雨元冰凉的手指，扔掉手中不知名的剑，抽出自己的寒天剑。 是的，多年来入梦只能被束缚在这个陌生躯壳里的华明冽，在遇到顾雨元后，突然可以控制身体了，还能召唤自己的本命剑。 寒天剑出鞘，天地静默，周围的空间亮了一度，剑气震荡起尘粒飞扬。 “不怕，为师带你出去。” 华明冽眼眸轻扫偎依自己身侧的顾雨元，左手轻抬，将人揽入怀中。 少年把他拉离幻梦深渊，他要护少年安全无虞。 顾雨元在一旁看着，方知所谓“昊雪一剑天下寒”是何等威力。 剑气扫荡之地，凛冬至、寒冰封，幻梦中真实般的一切皆如冰体碎裂，在顾雨元眼前炸成美丽而无情的寒冰晶花。 顾雨元在榻上睁开眼睛。 【叮。今日密友任务完成，奖励瞬移符x1。】 顾雨元松了一口气，看来师父已从幻梦中安全离开了。不过，他也没帮到什么，是师父自己冲破幻梦的，顾雨元想。 他重新躺下，翻了个身，睡去了。 熟睡的他不知，华明冽披着一身寒露，在他榻边站了半宿。 第二日醒来，顾雨元去了子夜峰。他和四个师兄姐玩闹了一天，最后在四师姐蓝冰玉的陪同帮助下，将一株梅树种在华明冽窗前。 “小师弟，”蓝冰玉脸上犹疑，“你把梅树种在这里，小师叔同意了？” “我没跟师父说呢，想给他一个惊喜。”顾雨元笑，“师父这里光秃秃的，给他种株梅亮亮眼睛。” 蓝冰玉轻轻点了下顾雨元的额头：“你啊。小师叔那么冷漠威严的人，你竟敢替他拿主意。别受了小师叔训斥，到时候来子夜峰哭。” 顾雨元眨眨眼睛，他师父这么可怕的吗？ “师父人很好的，他昨日给我……” “好啦，你还是想想待会怎么向小师叔交代，我可要回去了。” 顾雨元看着蓝冰玉急着走向八卦阵图，挠了挠头发，师父有这么吓人吗？ 这么想着的顾雨元，完全忘了当初测灵根时对华明冽的印象。 “徒儿。” 顾雨元回头看见一身白袍走来的华明冽，笑：“师父！” 华明冽看着少年明亮的双眼，轻轻颔首，在梅树前站定。 “我从子夜峰移栽过来一株梅树。” 顾雨元垂下头，看着地上的石子。 “我觉得梅花开得很好看，也想让师父看看。” 都怪四师姐说了那番话，让他也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合不合适了。 “你有心了。为师很喜欢。” 顾雨元的脑袋被摸了一下。 他眼中的紧张瞬间消失，抬头看向华明冽，捉住了对方眼中一丝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暖意。 华明冽收回手轻咳一声，他抬头看梅花，右手攒在腹前，不动声色地问：“昨夜，你可曾梦见什么？” 顾雨元心中一肃，来了！ 他语气平静，如恭敬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我睡的很好，一夜无梦，多谢师父收留我一晚。” 华明冽眉间微澜，看向顾雨元还欲再问，终在少年清澈乖巧的眼神下把疑问收回心底。 “那便好。管事已将你的住处收拾妥当，今日便能住了。” “多谢师父。” 【宿主，你为什么不想承认你去过他的幻梦并帮了他？】 “我若承认，师父定会念我的好。可是，以后他便会疑惑我如何进入他的幻梦，到时我该怎么回答？说我有个系统吗？”顾雨元解释，“所以不如不说的好，就让师父当做一场梦吧。” 可华明冽真的会只当作一场梦吗？ 顾雨元的住处在山腰处的小殿里，壁靠悬崖，内里精致舒适，一应不缺。 他躺在舒服的床榻上感叹：昊雪峰真是好，这么大一个峰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他能分到一个完整的屋子住！要知道，前几日在子夜峰，他是和三位师兄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和华明冽住处的构造相似，顾雨元寝室的露台也是建在悬崖上，华明冽住的地方就在他上面三十米处。他夜里靠在露台栏杆上，耳边听雪风呜咽，眼前有雪峰月色，有时抬头能看到华明冽被夜风吹开的衣角。 不过大多数情况看不到。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顾雨元发现他的师父就是个修炼狂魔，平时不是闭关悟道就是在峰顶彻夜练剑。 “比你有天赋的人还比你努力，师父就是师父。”顾雨元十分敬佩。 一切都平淡和顺利。 八月初两日的集中讲课，顾雨元表现很好。只是掌门有事不在，他想听的天地大战只能等到九月了。 系统近日发布的每日密友任务都比较日常，顾雨元都顺利完成了，得到了一堆各种功能的灵符。 只除了星辰剑法练的并不顺利。 等顾雨元真正开始修炼星辰剑法，他才明白当时华明冽说的“初时难入门”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参不透星辰剑法。 前日华明冽告诉他，他也可在峰顶练剑，更能吸收天地灵气，还方便随时教导。顾雨元不愿让华明冽觉得自己愚笨，一日日努力研习星辰剑法，暂时把修炼升级丢在一边。 “我一定要找出《星辰剑法》里的规律！” 【宿主，这是剑谱不是数理化，哪里有什么规律。】 “错。世间万物从无到有，一切都有规律可循。对于未知事物，不是它没有规律，而是我们没有找到它的规律。素数分布、级数收敛……不都是如此？” “我要开辟一条用数理思维修炼的道路！” 顾雨元发奋图强。 系统冷眼看着，发现顾雨元竟真的靠所谓规律磕磕绊绊练成了星辰剑法第一层——夜月昼星。 《星辰剑法》作为上等剑法，只第一层夜月昼星便威力无比。 顾雨元在峰顶当着华明冽使出星辰剑法时，往日有术法加持保护的光滑岩面被朱砂剑划出深约两寸的剑痕。 华明冽点头：“不错。” 他右手一挥，一道法术打在岩石上的剑痕上：“留作纪念。” 顾雨元不知，这峰顶有景凰真人的法术维持，不管在此留下多深的剑痕，都会在第二日恢复完整。不然，单凭分神期大圆满之境的修炼狂魔华明冽，早将昊雪峰越劈越矮了。 华明冽走上前，站在还未收势的顾雨元身后，俯身掐住少年的腰。 顾雨元啊了一声，双腿一软，倒入华明冽怀里。 “师父！” 顾雨元手忙脚乱地从华明冽怀里爬起来，捂住通红滚烫的脸：“你、你干嘛！别，别摸我腰……痒痒。” 华明冽看着顾雨元睫毛乱颤垂头捂脸的模样，冷清淡然的脸被感染上局促。刚才摸过少年腰的手指似乎有些烫，他轻捻手指，背在身后。 “咳。为师只是想，纠正你的姿势。” “哦……哦。”顾雨元胡乱点头，他挠了挠仍有酥麻感觉的侧腰，小声商量，“师父能不能轻一点，我痒痒肉比较多。” “嗯……嗯。” 华明冽负手而立，姿势有点僵硬。 小徒儿这么小，这么软，他已经……很轻了。 第7章 第7章 八月初十，卯正未到，顾雨元被步方圆的飞讯叫醒。 “小师弟，我今日下山做任务，跟我去玩吗？” 下山？穿越来时直接上了昊雪宫，他还未见过山下的样子。 顾雨元一骨碌爬起来，赶往子夜峰。 步方圆已在八卦阵图前等他，见到他便一把拉住共同前往落酉峰。 落酉峰位于昊雪峰的正南方向，属于外圈六峰之一，山体不大，是只作为向昊雪宫子弟派遣任务之用的外峰，由四个管事共同打理峰中事宜。 “达到练气五层之后，我们便能来落酉峰接任务下山历练。管事会根据我们的修为等级提供不同难易程度的任务供人选择。”步方圆向顾雨元解释，而后附耳小声说，“当然啦，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来领个最简单的任务，下山玩去。” 顾雨元看着周围来来往往来领任务的师兄们，捂嘴偷笑，小声：“那三师兄这次是无聊了吗？” “怎么能这么想你三师兄？”步方圆一瞪眼睛，“我当然是去带小师弟体会凡间俗事了。” 顾雨元挑眉点头，夸张作揖：“三师兄对我真好。” “客气客气！”步方圆豪迈摆手，拉顾雨元进入堂中，走向一人，“李管事！我来领任务了。” 中年管事起身，查看任务牌：“你要冲击筑基期了吧，要提高任务难度吗？” 步方圆摆手：“按理说该如此，不过我小师弟第一次下山历练，麻烦李管事先给我们一个最易难度的任务吧。” 顾雨元无辜地眨眨眼睛。 李管事点头，在一堆任务牌里拿出一只扔给步方圆：“这个吧。” 步方圆一看乐了，揣在怀里：“就它了，多谢。” 随步方圆下山的顾雨元好奇：“三师兄，我们是什么任务？” 步方圆把任务牌递给他，他念出上面的内容：“帮王婆婆移走门口的大槐树……？” ……这是什么任务。 年迈的王婆婆住在昊雪城角的小土院里，到了地方顾雨元才知道为什么普通的砍树任务需要修士来做了。 这棵枝干粗壮的槐树长歪了，树根扎在小院的土墙下面，土墙已经松动。若是凡人来砍伐，会使土墙倒塌。而王婆婆住了几十年，对房子很有感情，不愿破坏一砖一瓦。 顾雨元和步方圆向王婆婆和来看热闹的街坊说明来意后，步方圆便走到槐树下，抽出剑在地面树根处轻轻一划，高大茂盛的槐树砰然倒地。 “好！好！” “不愧是昊雪宫！” 周圈的百姓大声赞叹，热烈鼓掌。 顾雨元挠挠脑袋。不就是砍树吗……看来昊雪城的百姓都是昊雪宫的真爱粉啊。 步方圆微笑着向众百姓抱拳，对王婆婆说：“婆婆，我已将槐树齐根砍断，且地下的树根被我注入灵气，冲断了它的生机，以后也不会再长，您不用担心了。不过，您的房屋毕竟年数太长，为了安全，还是要修缮一番。” 王婆婆连连点头，哪有以前倔强老小孩的模样。 “昊雪宫庇佑我们昊雪城几百年，你们昊雪宫的仙人都是好人。老话道‘先有昊雪宫，后有昊雪城’，若没有你们，八百年前我们的老祖宗早被邪肆杀光啦，那时昊雪城还没有名字哩。” 顾雨元在一旁听着，方知昊雪宫与昊雪城几百年来的关系。 怪不得昊雪城的百姓如此维护昊雪宫，怪不得昊雪宫会有如此任务，还有每年“为民守岁”的门规。 为民守岁，是指每年腊月，昊雪宫会派大量弟子下山驻守昊雪城中，帮扶百姓、维护治安，让他们能过一个平安喜乐的年。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投桃报李，亦复如是。 这个任务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完。步方圆带顾雨元吃了顿美味早饭，一同上街去。 用细木架和布篷搭起来的小摊，高高竖起用手腕粗的大红绳挂起来的木招牌，脚下的青砖路，身旁举着糖葫芦跑过的小孩，包子出锅时的雾气，手艺人的吆喝声。 这一切都让顾雨元好奇欣喜。 “好玩吧，是不是憋疯了？”步方圆问。 顾雨元点头。 “小师弟，你家是哪里的？你天赋极高，对修仙之事却所知甚少，对这街头凡物也好奇的很。” “这……”顾雨元忙问系统，“顾火火家什么情况？” 顾雨元按照系统的说法回答步方圆：“我家没有修仙之人，又避世隐居，所以我见识不多。” “那……” 顾雨元见步方圆还欲再问，忙指着一处道：“三师兄你看那两个人，也是修士吗？” 前面两个男人身穿衣角绣有叶纹的淡青色衣袍，手中执剑，行色匆匆。 “呦。”步方圆抱臂怪叫，“这不是抱月城的道友吗，抱月城离这儿可不近啊，有何贵干？” 其中一人微提唇角。低头瞥步方圆：“我师兄弟二人办事路经此地，不会在此多做停留，免得被昊雪宫的道友惦记。” 不好。身高有些逊色的三师兄最受不了别人抬着下巴看他了，可别打起来。面前两人起码有金丹期修为，打起来肯定讨不了好。 步方圆的剑已出鞘一寸。 “这不是方圆师弟吗，怎么还有抱月城的道友？你们认识？” 一个高大男子扛着一个麻袋走来。 “大业师兄。”步方圆收回剑。 顾雨元看那二人转身离开，跟着见礼：“大业师兄。” “你就是华师叔的徒弟顾火火吧？果然是个俊俏少年。”沈大业看向步方圆，“刚才怎么了？” “就聊了几句。”步方圆指着麻袋，“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你的乾坤袋呢？” “乾坤袋忘在知鸣峰了。”沈大业大手揉头，“买了些零件，回去钉个秋千。” “知鸣峰都是男人，你做秋千干什么？我知道了！”步方圆以拳抵掌，“你是为了十月要来的飞花淀的女弟子吧？” “不准胡说！哪，哪，哪里是了。” 顾雨元看着威武粗犷的大业师兄的古铜色脸孔红得又黑了几度，忙拉着步方圆告辞。 沈大业巴不得步方圆赶紧走，他看着两个师弟打闹的背影摇头，师弟们真有活力啊。 走远的顾雨元问：“大业师兄是？” “他是知鸣峰二长老的大徒弟沈大业，金丹期修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三师兄，抱月城是怎么回事？” 步方圆挑眉：“说起这个就来气。我们四大门派每年十月都会两两之间进行弟子交流。去年是我们去抱月城，师父带队。没想到抱月城倨傲的很，声称他们崖上住不了这么多人，让我们住在崖下的凡间城池里！谁信呐。而且抱月城十分排外，总之去年那一个月真憋屈。” 顾雨元点头记下。两人吃喝玩闹直到太阳落下只能回山。顾雨元赶在关门前走进一家点心铺。 “老板，包一份玫瑰酥。” “带回去吃？”步方圆问。 顾雨元解释：“送给我师父。” “小师弟你刚来不清楚。小师叔他没有口腹之欲，早已辟谷，更不可能喜欢甜食，你给我吃呗。” 顾雨元屈肘怼了他一下：“我自己吃。” 他对店家说：“再来份蛋黄酥。蛋黄酥偏咸，师父应该不讨厌吧？” 将两包点心装进乾坤袋后，腰间的朱砂剑突然发出嗡鸣。 顾雨元拿起剑：“这是怎么了？” 步方圆皱眉：“九品灵剑对魔气感应极强，这附近定有魔物。敢来昊雪城作怪，找死！” 说罢，步方圆朝魔气涌动之处跑去，顾雨元只能跟上。 两人一路追查到昊雪城角里一座废弃的宅院，此时已月上中天。不用朱砂剑指示，两人已感觉到魔气。 步方圆绷紧脸色：“这个少说是元婴修为，我们鲁莽了，趁他没发现，赶紧回去告诉师父。” 顾雨元点头，两人回身欲跑。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魔气冲开，冲力将两人冲倒在地。 一声怒吼，一个一身褴褛灰衣，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瘦削魔人冲了出来。 步方圆看了一眼顾雨元，咬牙拔剑迎上。 “小师弟你快回去找师父来救我！” 步方圆天资平平，修炼五年只有练气期十层的修为，同魔人过了一招便口沁鲜血。 顾雨元握紧朱砂剑。 他心里怕得厉害，却不愿抛下同伴离开，看到步方圆被踹倒在地、即将被划破喉咙后，他咬紧牙扉拔出朱砂剑，拼尽全力使出星辰剑法第一层夜月昼星。 朱砂剑通体烈焰，一道亮俞白昼的流星剑气冲魔人而去。 被击中的魔人后退数步，吐出一口暗色鲜血。 夜月昼星威力虽强，但用过一招后再起势极慢。 魔人看向顾雨元的双眼露出嗜血凶光，他拔地而起，五指成爪，顾雨元避无可避，徒劳握紧朱砂剑。 师父…… 【宿主，召唤符！】 顾雨元闻声即动，捏碎召唤符，大喊：“师父！” 昊雪峰上，于峰顶打坐的华明冽心脏猛的一紧，耳畔似乎听到徒儿呼救的声音。 明知是幻觉，华明冽的心仍紧缩着隐隐作痛，生出无论如何要去到少年身边护他无虞的执念。 等他恢复清明，人已御剑至昊雪城。 这种感觉让华明冽倍感陌生。 他这是……怎么了？ 第8章 第8章 颊畔的发丝微扬，顾雨元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 男子脚尖抵剑，踏月而来。他的身影盛在明亮的上弦月中，周身萦绕微光，一身雪衣交织着月光泛起玉白色的薄雾。 衣袂飞扬露出苍白色的手腕，衣角飘飘如云如雾。眉目清冷，皎皎生辉，如天外来仙。 “师父……” 顾雨元的双眼被纯白占据，呢喃出声。 华明冽脚尖轻勾，以手执剑，一剑刺穿元婴期魔人的后心。 “徒儿，无事了。” 顾雨元眼眶微红。来不及的害怕、有惊无险的心有余悸和华明冽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全都涌上心头。 【叮。今日密友任务：亲吻。友情提示宿主，今日即将结束。任务倒计时十、九、八……】 玩了一天的顾雨元恍然记起今天的密友任务还没有做。可是，亲吻……？ 【六、五……】 不管了，顾雨元咬牙，总不能当着师父和三师兄的面化畜吧！ 脑中不断减少的倒计时是催命符，顾雨元朝华明冽跑过去。 师父，对不住了！ 顾雨元扑进华明冽怀里，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抬起脚尖。 华明冽被小雪球似的少年扑了个满怀，柔软的手指温凉，搭在自己耳后让他耳根发麻。 还不待他安慰害怕的小徒儿，少年眼睫一颤，接着自己嘴角一软。 带着点心的甜味。 【叮。今日密友任务完成，奖励突破符x1，可短时间提升至出窍期修为。】 顾雨元羞得无力抬头，他死死埋进华明冽怀里，让对方尚带着夜月冷意的外袍遮住自己熏红的脸。 “幸好有师父来救我们，师父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的？” 他不能暴露系统和召唤符的秘密，只能装傻充愣先发制人。 死里逃生的步方圆既开心又好奇：“对啊。刚才小师弟喊了声师父，小师叔就来了，莫不是心有灵犀？” 顾雨元脸上热度渐消，撤离身子，摆出乖巧无辜的模样。 怀里一轻，华明冽刚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的小徒弟……应该是没发现吧。华明冽抿起微烫的唇角。 他定神清心，听到步方圆的话后沉思。 难道，真的是…… “咳。”华明冽喉间微痒，“你们迟迟未归，掌门师兄托我来寻。” “我师父？以前我回得再晚，他也没管过我啊。”步方圆疑惑。 顾雨元当然知道不是因为掌门，可也只能因为掌门了。 “掌门师伯可能不想你带我玩太晚吧。” “也对。”步方圆点头，“师父他老人家疼你，肯定不想我带坏你。” 顾雨元不想再说这事，走到倒地身亡的魔人身前俯身查看。他有些疑问：“即便是魔人，也是有清醒意识的。但是，我看他刚才双眼浑浊，脸色狰狞，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他扒开魔人的衣服，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魔人瘦骨嶙峋，肤色青白，好像常年营养不良还不见阳光似的。他身上有许多伤痕，脚踝有一道特殊图案的烙印。 华明冽看向步方圆：“把他收入乾坤袋中，回去禀告你师父。” “啊？用我的乾坤袋装……”步方圆小声嘀咕，手脚却动作利落，“果然抱月城就是晦气，我头一次见到魔人，肯定是拜他们所赐。” 月已西沉，三人御剑回昊雪宫，各自沐浴歇息。 第二日一早，顾雨元同步方圆一起找掌门说了魔人一事。掌门看过魔人的尸体后，命人埋葬，告诉顾雨元两人不要声张，他会派人暗中调查此事。 顾雨元慢慢走在昊雪峰的石阶上。 经过魔人一事，他方知江湖凶险，不是自己想闭关修炼便能躲过的。魔人出现在昊雪宫下的昊雪城里，是巧合还是…… 【叮。今日密友任务：送给密友一件礼物。】 顾雨元拍拍脑袋：“因为出了魔人一事，忘了送给师父的蛋黄酥了！” 他来到华明冽的住处。今日华明冽难得没有修炼，正坐在窗前梅树下读书饮茶，有两瓣梅花拂过他的肩，飘到脚边。 “师父，”顾雨元上前见礼，拿出点心，“我昨日在山下给您买了份点心，不知您喜不喜欢。” 华明冽点头：“有心了，放这吧。” 华明冽神色淡淡，看不出喜厌，顾雨元看了一眼便放弃揣摩师父心思，把点心放在石桌上告退离开。 顾雨元回到自己的住处，把给自己留下的那份玫瑰酥拿出来，拆开才发现自己因包装相同，误把玫瑰酥当蛋黄酥。他想起步方圆说的师父不喜甜食，忙重新把蛋黄酥包起来，跑去找华明冽。 “师父！”顾雨元跑到庭院中便喊，“我拿……” 华明冽飞速收回手指，指尖捻起书页，冷颜撇头看他：“何事慌忙？” 顾雨元眨眨眼睛。 师父，您指尖还沾着点心渣呢。 顾雨元看清桌上的点心少了两块后，换了句话：“我还买了一份蛋黄酥，请师父尝尝。” “嗯。”华明冽点头，指了下对面的石凳，“坐吧。” 平淡的修炼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九月初一，一早是掌门的课。 掌门向弟子们谈起五百年前道魔两界的天地大战：“五百年前，我刚入昊雪宫学道，将将练气，无缘那场大战。我知道的事，大多是我师父后来讲与我听的。” 他说起天地大战的原因：“那段时间，凡人、修士惨死太多，追查之下发现是魔域之人所为，四大门派商议后，决定围剿魔域。那一战，在魔域边界一座名叫安州的城池打了十天十夜，日月难辨，双方损失惨重，无数修为高强的修士的生命结束在那里。” 顾雨元想起一个多月前进入的华明冽的幻梦。在那个梦里，血流成河，断肢横飞，旌旗四折，何其壮阔又何其悲凉。 安州十日，又岂只是一个数字。 “当时最为强大的修士，是抱月城的抱月老祖江雪中。是他一剑穿透已臻半魔境界的魔域之主的心脏，使其修为大跌，伤重不敌，才扭转了战局，最后修界战胜了魔域。” 抱月老祖……顾雨元摩挲着腰间的朱砂剑。 他这些时日除了修炼便是在书房查看历史典籍，恶补这个世界的知识和见闻。在抱月城历史的书里，从未提起过抱月老祖曾用过朱砂剑。 可，在幻梦里，那把刺透魔人胸膛的剑，确实是朱砂剑。 顾雨元晃了晃神，继续听掌门讲述：“魔主一倒，魔域便被攻破了。只不过三日，魔人便被屠尽五万人。是当时我派掌门也就是我的师祖听光尊者，说服其他三派掌门，才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遏止住。” 他没说的是，当时已为时已晚。三天不短，足够有本事的修士潜进魔域盗取珍宝，足够他们吞并魔域的周边城池。但这些，已不能被五百年后的后人知道。师父景凰真人告诫他时，一贯懒散的脸上是少有的严厉。 “其实，修魔修道并没有区别。”掌门教导弟子们，“众所周知，我们修道境界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成仙登临大千世界，其中每一境界划分十层小境界。相对应的修魔等级为引魔、入魔、魔头、魔丹、魔胎、魔变、魔出、散魔、聚魔，再往上原魔、祖魔、半魔……修真先修体，修仙本修心。修魔亦有心善者，心恶者即便修道亦当诛。” “当年魔人烧杀屠戮罪大恶极，是以众人伐之。如今他们安守一隅再无事端，因此相安无事。我和你们讲这段历史，不是让你们与魔人不共戴天，而是给你们警示，要行善事、做善人，否则修道路尽，天罚将至。” 弟子们连连应是，气氛有些肃穆。 “掌门师伯。”顾雨元举手。 掌门示意他开口。 “按您说的，修魔境界对应修道境界，那当时半魔境的魔主应已飞升大千世界了，为何还留在逐神大陆？” 掌门笑：“这个我也不知，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他还活着吗？”有弟子问。 “当时并没有死。”掌门回答。 顾雨元悄悄皱起眉头。 听掌门此番话，幻梦中的那个魔人应是魔主无疑，可他师父为什么会陷在梦中魔主的躯壳里？ 若魔主还活着，少说是一千岁的老妖怪了，师父和他是什么关系？ 顾雨元突然睁大眼睛。 难道师父他……是魔主的私生子？ “对了，”掌门拍拍手掌示意大家注意，“下个月便是门派交流的日子。今年我派作为东道主，飞花淀的掌门会带着门下弟子前来交流。到时你们可要礼让谦恭，树立我们昊雪宫的好形象。” “是！” 后座的步方圆扒住顾雨元：“小师弟，飞花淀只收女弟子，一个比一个漂亮，掌门裴玉仙更是绝世容颜！到时候她们住在哪？还不是分开住在各峰里！咱们这个和尚宫，可等不及迎接小仙女儿们啦。” 顾雨元挠了挠脸颊。 昊雪宫除了蓝冰玉之外全是男修士，人皆单身。 这就是工科院校里男生的悲哀和疯狂吗。 第9章 第9章 据掌门说，此次飞花淀来的人共一十一人，除了飞花淀掌门裴玉仙外，还有十名弟子。 内门六峰，除时辰峰是座无人居住的灵峰外，其他五峰俱有人在。掌门充分考虑到每座峰都是单身修士，便命每座峰各招待照顾两名飞花淀弟子的起居。单下来的那个人住在昊雪峰。 这些都是前来昊雪峰通知的掌门大弟子魏九卫告诉顾雨元的。 “这事儿，我师父知道吗？”顾雨元问。 魏九卫点头：“我师父一早便与小师叔说了。我一开始担心飞花淀弟子住过来会影响他，没想到小师叔一口便同意了。” “委屈小师叔了。”魏九卫很感动。 顾雨元：……这就感动了？ 昊雪峰这么大，那么多地方住，随便腾出一个让给飞花淀弟子，不会对师父有什么影响。大师兄怎么这么大反应。 “小师弟不知，小师叔他平日深居简出、不食人间烟火，连与我们也相交泛泛，一心向道，看着只对你有耐心些。我们这些弟子对他又敬又畏，你看连踏遍昊雪宫各处的三师弟都不敢来昊雪峰啊。” 原来师父他在昊雪宫众人心中的形象这么高冷？顾雨元捏了捏嘴巴，他才不会告诉大师兄，前几日他单独下山历练，给师父带的小吃和点心都被师父吃光了呢。 哪有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啊，只是害羞又有强者包袱罢了。 不过啊，他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转眼到了十月初三，飞花淀相约来昊雪宫交流的日子。 昊雪宫掌门乔好并大弟子魏九卫，四名长老及其大弟子，还有华明冽和顾雨元，齐聚子夜峰大殿，迎接飞花淀来客。 “飞花淀来了！”负责接见的弟子前来禀报。 顾雨元站在华明冽侧后方，好奇地抬头看去。 环佩声响，水红色的云雾占据满眼。 当先抬脚踏进大殿的是一位瘦削高挑的女子。一身水红色的罗裙，腰肢纤纤，腰带下的纱裙是盛开的粉莲状，每迈出一步，轻薄的粉莲纱裙随之散开，步步生莲。 她的模样更是极美，冰肌玉骨，香腮雪肤。翘鼻樱唇，瓜子脸，脸上的线条柔美而不失凌厉。双眉细长，微扬入鬓更添英气。 更让顾雨元惊叹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美极了，眼睛极亮，像黑夜里长燃不灭的热烈火焰，眼波流转间又像雨后被云带拢住的青山，氤氲迷离，顾盼生辉。 美人不分性别，顾雨元在心底默默将此人和师父比，发现她竟比师父还要好看一分。 “裴掌门，好久不见。”乔好上前微笑作揖。 原来此人便是飞花淀掌门裴玉仙，果然如步方圆所说是绝世容颜，气质更是出尘。顾雨元想。 “乔掌门。”裴玉仙展颜一笑。 两位掌门正在交谈，顾雨元悄悄看跟在裴玉仙身后站定的女子们。她们也都是一身水红色的飞花淀弟子服，手中握剑，垂首玉立，皆是如花容貌，却远不及裴玉仙。 “你想住在昊雪峰？” 听到自己峰的名字，顾雨元回过神来，看向掌门。 裴玉仙点头，笑着瞥了一眼旁边冰冷寡言的华明冽。 “听说昊雪峰秀丽清幽，我心中好奇。可是有什么不便？” “咳。”乔好似乎拿说话直来直去不屑掩饰的裴玉仙没办法，看向华明冽，“师弟，你觉得如何？” “可。”华明冽答。 顾雨元看看自己的师父，又看看美人掌门。他的目光被裴玉仙逮了个正着，美人红唇轻勾，顾雨元忙垂眸乖乖站在华明冽身后。 “好，那裴掌门便住在昊雪峰，可要带你的徒弟？”乔好问。 裴玉仙摇头：“跟着我无趣，让她们小姑娘作伴去。” 乔好点头，又看向顾雨元：“小师侄，昊雪峰的一应事宜可都处理好了？” 顾雨元弯腰见礼：“早已收拾妥帖，必会让裴前辈宾至如归。” 如此，乔好定下飞花淀一行人的住处。除飞花淀掌门裴玉仙住在昊雪峰外，其他十名弟子两两结伴，分别住在掌门乔好和四位长老的子夜峰、巳隅峰、知鸣峰、平寅峰和清卯峰。 设宴款待后，日已渐深，长老们便领着各自的弟子和两名飞花淀女弟子回峰歇息。 顾雨元并华明冽、裴玉仙三人来到昊雪峰后，华明冽朝裴玉仙冷淡颔首，一句也未多说便回到自己的住处。 顾雨元赶忙作揖怕对方生恼：“裴前辈，您的住处已打理好，请随晚辈来。” 裴玉仙轻笑一声，并未说什么。顾雨元松了口气。 因本以为住在昊雪峰的会是弟子而非掌门，所以住处安排在了顾雨元的偏殿里，两人之间隔着一座墙和一条回廊，并无不妥。可现在用来招待一派掌门，似乎有点寒酸。 “倒是别致风雅。”裴玉仙手臂轻抬，指尖夹住飘落的一瓣梅花。 两月前，顾雨元相继从梅园移栽过来几株梅花，自己院中也种了几株，很是喜爱。 “若有招待不周……”顾雨元抿唇。 “就这儿了，挺好的。” 裴玉仙抬起指尖，将梅花瓣点在顾雨元眉心：“小友别紧张，我可不是你那死人脸师父。” 鼻尖是梅花幽香，美人收回手指，那瓣梅花便顺着顾雨元的鼻梁，轻抚过他的唇瓣，飘落于地。 顾雨元推开殿门，将裴玉仙请进里面，奉上一杯热茶。 裴玉仙喝了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前辈，我叫顾火火。” “我对你倒是有点好奇，竟会让华明冽收你为徒。他可是最不耐烦麻烦的人。” 顾雨元眉头轻皱，心下有点不适，他咬了咬唇，笑：“我大概不算是麻烦。” 裴玉仙挑眉，似是没想到顾雨元会如此回答，她粲然而笑：“有趣有趣，是我错了，你不是麻烦，你是个宝贝！” 顾雨元红了脸：“裴前辈莫要打趣我。” 裴玉仙皓腕托腮，歪头盯着顾雨元看，最后放过了脸越来越红的少年。顾雨元忙告退离开。 第二天，顾雨元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华明冽闭关了，时间不定。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每天的密友任务都无法完成，只能接受化畜惩罚了！ 若是昊雪峰只他和华明冽两人，倒也不怕。可是现在多了裴玉仙，若是被她发现自己…… 顾雨元求助系统无法，只能平日多注意些。 十月初五，丑时三刻，弯月刚跨过中天，顾雨元住处的门被轻轻顶开，一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奶狗艰难地爬出门槛。 顾·小奶狗·雨元想趁着深夜无人，去厨房找些吃的放回屋里，毕竟他也不知此次化畜会用持续多久。 他和裴玉仙只有一墙之隔，不想冒险，只能夜深人静时出来。 “咦？你是哪里来的狗？” 顾雨元尾巴一疼，脑袋朝下被人捏着尾巴提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呜！” 女孩子不都很温柔的吗，为什么要抓人家尾巴？尾巴要断了！ 裴玉仙提着奶狗的尾巴抱在怀里，两根手指捏住小狗狂叫的嘴巴。 “嘘——吵醒那个男娃娃就吃了你。” 顾雨元憋住呜咽，两只前爪使劲扒拉裴玉仙的手。 嘴……嘴巴疼，呜。 “我松开你，你不许叫。” 顾雨元连连点头。 裴玉仙松开手指，发现小狗确实未叫也没想着跑，似极有灵性。 “你是那个小娃娃的狗吧，跑出来干什么？” 顾雨元乖巧地摇尾巴，装听不见。 裴玉仙皱眉：“刚才你叫那么大声，不知他醒了没有。” 说着便要走到顾雨元门前。 顾雨元急得险些叫出声。 幸好裴玉仙只在门外侧耳听了听，未听见响动便作罢。 她御剑飞起，将小狗揣入衣襟里。 被扔进衣服里的顾雨元通红着脸，四只小腿儿乱划想爬出来，被裴玉仙弹了个脑瓜崩才安静下来。 他红着脸，小心地轻轻动了下尾巴。 咦，平的？ 果然，老天给了裴玉仙绝世美貌，总要收回点什么。顾雨元望月感叹。 他镇定下来，缩在裴玉仙温暖的衣襟里，查看四周。 裴玉仙落在一处峰上。看这方向，应是时辰峰。 时辰峰是昊雪宫内圈六峰之一，但无人居住。其实时辰峰是本该是五长老的华明冽的灵峰，但因前任掌门景凰真人很喜爱小徒弟，便留他在昊雪峰陪伴自己。又因华明冽的性子不适合打理昊雪宫事务，乔好掌门便没让他任长老一职。但因景凰真人同意，乔好也疼爱自己的师弟，依然把时辰峰划给了华明冽。 只是华明冽从未来过。 裴玉仙来干什么？ 顾雨元双耳一竖，尾巴僵住不动了。 难道裴玉仙有什么阴谋，要对昊雪宫不利？ 否则她为什么特意挑人最少的昊雪峰住下呢？ 顾雨元正想着，一只大手捏着他的小身子把他掏出来。顾雨元扑腾着小短腿汪唔直叫：我一定会禀报师父和掌门师伯的！ “再皮我就让它出来吃了你。” 裴玉仙捏了一下奶狗的小肚子。 顾雨元腹部发烫，乖乖不动了。 “这才乖。”裴玉仙探手入袖，拿出一个乾坤盒，掷在地上。 顾雨元定睛看去。 胖嘟嘟的身子，黑眼圈，小粗腿儿。 国……国宝？ 第10章 第10章 在地上窝成一团啃竹子的胖墩儿把顾雨元看呆了。 裴玉仙蹲在旁边说话：“真是拿你没办法，逼得我做贼一样偷偷把你带过来。神兽大人啊，既然你只吃竹子，干嘛不留在飞花淀吃个够，非要跟我来昊雪宫干嘛？” 什么神兽啊，明明是滚滚！ 在现代只在直播里云吸过、从未真正蹭过国宝的顾雨元小腿儿一蹬，跳到地上，他跑到滚滚身边，深呼吸一口，扎进软绵绵毛茸茸的肚肚里。 “喂！”裴玉仙看着神兽举起利爪，以为它是想吃了小狗，本想在它发怒前拦住，却没想它只是按了按小狗的脑袋，便继续啃竹子了。 “……”裴玉仙心情复杂，“当初师父把你交给我时说你是神兽，力量堪比大乘期修为。可这一百年你竹子没少吃，喷嚏却都不打一个，连只小狗都懒得吃。你就是呆在我飞花淀蹭吃蹭喝的吧？” “汪汪汪！” 你懂什么，国宝级萌物每天只需要啃竹子就是做贡献了，你怎么忍心让它做别的？ 顾雨元训了一顿裴玉仙，扭开脑袋继续吸大萌物滚滚。 他四肢扒在大熊猫圆鼓鼓软乎乎的肚皮上，舒服得耳朵都塌了下来。 “嗯！” 顾雨元动了动耳朵，抬头。 “汪？” 滚滚你是在叫我吗？ “嗯！” 一只嫩竹芯递到顾雨元眼前。 顾雨元开心地竖起耳朵，推了推竹芯：“汪呜。”你吃。 他躺在滚滚身上惬意地摇尾巴，感觉时间都变慢了呢。等等，时间……他现在是化畜惩罚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人，要赶紧跑！ 顾雨元从肉乎乎的大肚子上滚下来，撂开小腿儿就跑。 “小狗你去哪儿？”裴玉仙右手一抓，把他拢到怀里。 顾雨元拼命挣扎，汪呜乱叫。 “等它吃完咱们一起回去，不然你……” 裴玉仙手中一沉，怀里落入一个少年。 “……” “……顾火火？狗……变成你了？” 顾雨元装死不成，推开裴玉仙跑到滚滚身后躲着，只露出一个脑袋：“什么狗变成我了，是我变成狗了！” 好像哪里不对…… 顾雨元强调：“你，你不能说出去，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大家！” 裴玉仙眼神一暗，手扶向腰间：“我有什么秘密呢。” “你偷我们昊雪宫的竹子给它吃，你，你还是个平胸！” 裴玉仙一愣，哈哈大笑，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我是男人，平胸很奇怪吗？” “啊？”顾雨元睁大眼睛，唇口微启，不敢置信，“你不是女人吗？飞花淀不是只收女弟子吗？” “飞花淀并没有不收男弟子的规矩，只是很少有男弟子罢了。”裴玉仙抱臂，“是你们外界捕风捉影，误以为我们只要女弟子的。” “那你为什么穿裙子？” “难道我穿裙子不好看？” 顾雨元无法昧着良心反驳。 “……为什么不澄清？” “为什么澄清？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反倒很有趣。”裴玉仙勾唇。 顾雨元看着席地而坐、一手抚膝一手托腮的裴玉仙。确实，这人是男是女都是绝代风华。他张开嘴巴，却没有可说的了。 “问完了？换我问你。” 顾雨元眼前一花，被裴玉仙搭住了肩膀。 “你身上并无魔气，为什么会变成小狗？你刚在在我面前变回人，是因为无法自控吗？” 顾雨元压住狂跳的心脏，脑内飞速转动：“我，从小被魔人种下一种奇毒，每日子时会变成狗，时间不定。唯一的遏制方法是每天接触我师父。但师父他闭关了，我这毒便复发了。” “华明冽知道吗？” 顾雨元摇头。 裴玉仙挑眉，凑近顾雨元，盯着少年晶莹的眼睛看了许久，笑：“暂且信你。” 裴玉仙的声音清越如玉，雌雄莫辨，衬着他那一张美到无关乎性别的脸，更是让人沉醉。 两人暂时达成协议，裴玉仙对顾雨元化畜一事保守秘密，顾雨元也对滚滚吃时辰峰的竹子守口如瓶。 待滚滚吃饱开始打盹后，裴玉仙把它收回乾坤盒，带顾雨元回到昊雪峰。 第二日晌午，顾雨元走出院门看见在庭院里饮酒的裴玉仙，转身就跑。 裴玉仙脚尖提气跃到顾雨元身前，被来不及停下的少年冲进怀里。 裴玉仙扣住顾雨元瘦削的后背，另一只手挠了挠少年的下巴：“见到我跑什么，嗯？小狗儿。” 顾雨元拍开裴玉仙的手，后退一步：“条件反射。裴前辈不要靠这么近，于礼不和。” 裴玉仙挑眉慢慢点头，一脸无辜：“不是你自己扑过来的吗？” “你！” “不逗你了，晚上见。” 裴玉仙薄唇一勾，抬手招来酒壶，飞上树梢。他仰颈灌了一口酒，些许酒水洒出，沾着酒液的红唇和喉结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顾雨元抬头看着梅树间一抹艳色，抬脚离开。 如此几天都相安无事。 这夜，顾·小奶狗·雨元趴在棉被上等裴玉仙带他一起去时辰峰。毕竟谁会舍得拒绝和一只滚滚相处呢？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华明冽。顾雨元慌得站在棉被上打圈转，还是被华明冽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感觉。 华明冽把小奶狗抱在怀里：“你怎么在这儿，你主人呢？” 华明冽出关后便来到顾雨元这里。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也不会想为什么，他一贯奉行身随心动。 重遇只有一夜之缘的小狗，华明冽眉目舒展了些。只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徒儿，难免有些担忧。 “小狗……”裴玉仙迈步进来，看见了华明冽，“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华明冽皱眉：“这话，该我说。” “不够显而易见吗？”裴玉仙摊手，走近，“深更半夜的，当然是睡觉啊。” “汪呜！”你瞎说！ 顾雨元踩在华明冽臂弯里冲裴玉仙叫。 华明冽眉间沟壑更深。 “他是我的徒弟。” 某两字咬字重了些。 同为分神期修为的裴玉仙一点也不在乎华明冽话里暗含的不耐：“是你的徒弟真是可惜了。如若我是他的师父……不与你说了，把小狗给我。” 裴玉仙伸出胳膊，摊开手心。 顾雨元呜咽一声，在华明冽臂弯里缩成一团。他感觉师父的身体有些僵硬是怎么回事？ “它是我徒儿的狗。”华明冽声音越来越冷。 “正是你徒儿托我照顾它的。” 裴玉仙对小狗一笑，便要去抓。 华明冽抬起寒天剑，架住裴玉仙的手腕。 “裴玉仙！” 裴玉仙挑眉，他并未收手，反转手腕冲小狗勾勾手指：“小狗，你来选，你是选这个冷冰冰死没趣的师父呢，还是选我？” 裴玉仙眨了眨眼睛，笑意渐深。 顾雨元装没看懂裴玉仙眼神里的意思，调转身子，拱开华明冽的袖口，钻进袖子里。 师父和美人，当然选师父了。 华明冽看着袖子鼓起来的小包，脸上冷意消褪，他抿唇舒眉，曲起手指轻戳胳膊上的小鼓包。 看到鼓包动了动后，华明冽抬首扬眉：“裴掌门还有事？” 裴玉仙鼻尖轻哼：“真是只铁石心肠的狗儿。我倒要看看，你能在他身边待到什么时候。” 顾雨元身子一僵，他忘了！化畜一事好不容易搪塞了裴玉仙，万一再被师父知道就更不好解释了！ 他连忙跳到地上，用最快的速度跳过门槛跑了出去。 华明冽皱眉，抬步欲追。 裴玉仙脚步轻移，拿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一把名叫弄碧的玉箫——横在华明冽身前： “许是找自己主人去了，华兄追它干什么。” “让开，我回寝殿。” 裴玉仙跟在华明冽身后从顾雨元房间出来，他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笑：“今夜是约不成了，我也回我地方去。” 顾雨元不知那两人在自己房间呆多久，便一直藏在书房旁的雪坑中，直到变回人形才回去。那时两人俱已离开，顾雨元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系统像往常一样发布任务：【叮。今日密友任务：让密友吃醋。】 “吃醋？怎么可能。”顾雨元已经想到今夜又要化畜的情景了。 他正往烈午峰走。 因飞花淀弟子如今居住在昊雪宫，掌门乔好便在专做听课考试用的烈午峰上安排了一场友谊试炼，让两派弟子一对一比试，点到为止，互相学习。 又因十名飞花淀弟子都是修炼五年以上的人，乔好点出的昊雪宫弟子也都是相近时间相近等级的。顾雨元在内的新来的弟子都没被允许上台，但都要前来观摩。 顾雨元来到烈午峰的修炼场时，不少人已经到了。他正想往步方圆那里去，谁知和乔好并排坐在一起的裴玉仙冲他招手：“小友到我这里来，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众人在场，顾雨元只好听话过去。 没走两步，肩膀被轻轻按住。 “我的徒儿，只跟着我。” 【叮。恭喜宿主完成今日密友任务，获得迷惑符x1。】 顾雨元抬头看着身前高大男人的背影，虎牙轻磨下唇。 师父……吃醋了。 第11章 第11章 年轻弟子看到华明冽来到，早已在乔好身边添上一把椅子。 华明冽身后的顾雨元却有些踌躇，他借着自己被师父高大的身躯挡着，小声问：“师父，那都是长老们坐的地方，我还是去三师兄他们那吧？” 华明冽脚步未停也未回首，右手后伸握住顾雨元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 “我只你一个徒儿。你，自和别人不同。” 顾雨元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虚攥起手心，顺从地跟着华明冽。 华明冽落座，顾雨元站在他身后朝步方圆眨眼打招呼，步方圆回了一个挤眉弄眼。 “原来华兄也是会疼徒弟的。”裴玉仙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碧色的玉箫在他如玉指尖转动。 华明冽微微敛眸，一言不发。 坐在中间的乔好笑着调节气氛：“师侄这孩子乖巧聪颖，当初还是我建议师弟收他为徒的。裴掌门的真传弟子亦是人中龙凤，想必这次比试定能取得好成绩。” 裴玉仙将玉箫拢于腹前，看向对面已列队站好的比试弟子们。飞花淀十人里，当先的是身材高挑的掌门弟子朱言夏，和其并列的是乔好大弟子魏九卫。 比试从双方资历最浅修为最低的两人开始。 这些弟子里，最弱的修为是筑基期第五层境界。顾雨元现在的修为仍在筑基期第二层，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便没有继续氪灵石升级。 他的修为虽未涨，星辰剑法却有小突破，练到了第二层星流影集。 他握紧朱砂剑的剑鞘，在心底和系统聊天：“其实我也挺想上去的。” 【宿主，我有个问题。】 “你竟有问题问我？说吧。” 【他们都是靠自己的坚持和悟性一点点修炼到现在的，宿主却凭氪灵石就能升级，你心里会惭愧吗？】 “惭愧？不会。” 顾雨元回忆：“我爸妈死的早，成了孤儿，被爷爷奶奶捡回家。家里穷，他们年纪大了还要摆摊挣钱养我。我很小的时候便会做家务，帮爷爷奶奶守摊子。同学被父母带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我早早学会了对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笑着说甜话，这样他们会多买点东西，我们才能早点回家。”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人生的起跑线本来就是不同的。我不怕、也不恨在我前面起跑的人，只要我跑得比他们都快，总会超过他们。” 场上已分出胜负，下一场比试的两人上台见礼，开战。 “正如现在。我或许在修为突破上走了捷径，却正因如此，我在磨砺道心上比他们难上百倍。不经磨砺的金丹是经受不住实战的。这便是差距。” 【但你是来做代课任务的，只要达到金丹期便能拥有丰厚酬劳，为何在乎这个？】 “刚来的我也这么想，现在不是了。既然我只有死后才能回到现代，那这个世界便是我的第二次生命。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顾火火不想来昊雪宫修炼，所以我来了。我既然来了，便不会只简简单单来一遭。” “他们都当我是顾火火，但我知我一直是我，只是我。我是顾雨元，我也只做顾雨元。” 【顾雨元是什么样的人？】 少年笑。 “我活给你看啊。” 他上前一步，拜在华明冽身前：“师父，徒儿也想一战。”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那个俊俏精致的少年。 少年脸上没有变化，只期待地看着华明冽。 “师侄，你修为尚低，没有和你同级的弟子可以比试。待他们比完，你可在我派寻相似等级的师兄切磋。”乔好并未出声呵斥，其意却很明了。 顾雨元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若是按照他平日乖巧机灵的性子，便顺势退在一边。可今日，不知是被场上师兄们激出斗志，还是被系统的问题刺激到，抑或是只能顶着陌生身份生活让他极欲宣泄、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半步未退。 “那就去。” 华明冽扶他起来。 “想去便去，为师在。” “谢师父！”顾雨元亮起双眼。 乔好叹了一声，看向裴玉仙：“裴掌门怎么看？” “想上就上，想打就打，本就不需立规矩。真正遇敌时还会给按等级排列不成？成王败寇罢了。”裴玉仙不屑一笑，看向顾雨元，“小友，接下来上台的我派弟子吴晓晓是筑基期十层大圆满，你还要比吗？” 顾雨元直视裴玉仙的双眼：“比。” 少年的眼神灼烫又幽静，让裴玉仙晃了神。 乔好叹了一声，对台上说：“冰玉，你先下来吧，让小火上去。” 顾雨元向擂台走去，路过步方圆身前时停下。 “小师弟，你是不是改主意了？这就对了，筑基二层对半步金丹，这不是切磋，这是找打啊，跟师父说一……” “三师兄，朱砂剑是九品灵剑，和吴师姐对战时未免显得投机取巧，三师兄可愿将你的剑借我一用？” “呃……”步方圆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师父乔好。 “给他。”华明冽声音冷淡，看向步方圆。 步方圆一个哆嗦，把剑塞到顾雨元手中后才回过神来。 顾雨元走到擂台边，不敢看站在台下的蓝冰玉：“四师姐，对不起……” “没事。”蓝冰玉笑，声音温柔，“四师姐就在台下给你加油。” 顾雨元抿唇，郑重点头。 【宿主，你换掉能越级杀敌的朱砂剑，胜算更小了。要不，趁这会儿先氪些灵石？】 “我既然换掉朱砂剑，就更不会升级修为。若我这场胜了，这往后修途便有了道心，足以匹配氪灵石突破的修为等级，实战不足为惧。” “系统，你的问题，我用事实给你答案。” 顾雨元一步步走上擂台，来到中间，向对面的吴晓晓见礼。 “顾火火。” “吴晓晓。” “吴师姐，我不会因为你是姑娘而束手束脚，也请吴师姐不要因为等级比我高就对我手下留情。” “好。” 两人视线交错，同时拔剑出鞘。 铛的一声，两剑劈在一起。 这一剑两人都未用尽全力，却也将对方的实力摸了大概。 吴晓晓心下有底，先发制人。几招下来，顾雨元捉襟见肘，身上见了血气。 裴玉仙看着台上差距分明的比试，垂眸摇了摇头。他侧首去看华明冽，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裴玉仙提起唇角：“华兄不关心你唯一弟子的安危吗，这么沉得住气？” 说话间，吴晓晓横剑一扫，躬身屈肘狠狠击中顾雨元的腹部，把少年打倒在擂台边缘。 华明冽喉结微动。 坐在华明冽身边的乔好却看到，他这个素日波澜不惊的师弟，手掌下静静按着的那块扶手角已经化成齑粉。 【宿主，你吐血了！】 “被半步金丹打到吐血不是很正常吗？” 【不要逞强了，认输吧。】 “不。” 【可是吴晓晓已经过来了！】 吴晓晓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顾雨元，欲趁机将其击落台下，这场比试便能结束了。 顾雨元的腹部绞痛着，他用剑撑起上半身，低头看自己吐出的鲜血，用食指抹了一下。 “第一次流血，纪念一下。” 他并未抬头，出手如电地横剑过首，拼尽全力使出星辰剑法第二层的星流影集。 星辰剑法霸道，鲜有敌手，但顾雨元修为尚低，无法发挥出星辰剑法全部实力，却也将吴晓晓逼退十数步，退至擂台边缘。 两人之间拉开距离后，顾雨元从地面跃起，高高跃至半空，直臂高举起剑。 此时日达正空，灿烂的阳光反射在他高高举起的剑尖上，刺痛了吴晓晓的眼。 她眯着眼咽下喉间腥甜，抬头看，少年整个人背对着太阳，他的周身灿烂明亮，他的整个身体却黑暗莫辨。 最亮的是他的剑。 华明冽突然站起身。 椅子在他身后散做碎屑。 乔好惊讶出声：“他，他竟会你的当空一剑？你竟教给了他？” 其实华明冽并未教过顾雨元。顾雨元常在昊雪峰顶练剑，华明冽练剑自然不会躲着他，却没想到他单在旁边看着便领会了其中剑意。 华明冽听不到乔好的话，他直直仰视着腾空劈剑的少年，攥紧的拳头上暴起青筋，连自己何时屏息都未发现。 “胡闹！你自创的剑法只有你如此修为才能压得住，他如今耗尽灵力，经脉更不可能受得住！” 乔好不忍断送一个好苗子，提气便欲飞至台中制止，却被华明冽死死按住右肩。 “师弟？！” 乔好失去平静的脸看向华明冽，却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手颤抖得厉害，这人的脸也冰冷得厉害。 “你……” “乔掌门，小孩他肯定不想你拦住他的。” 直到耳边声响，乔好才发现，他的左臂正被裴玉仙牢牢按住。 这两个人…… 再拦已为时已晚，乔好只好定神看向台中。 顾雨元提气纵跃，滞于半空。他背对午阳，怀揽寒风，剑尖挑起光明和冰冷。 他确实已耗尽灵力，但他有孤注一掷的肝胆和向死而生的决心。 这没有一丝灵力却裹挟着汹涌暴虐剑意的一剑，吴晓晓避无可避，她的剑被狠狠振飞，人也掉下台去。 场上静默。 “一个小少年……竟靠自己做到了越境制敌……” 顾雨元落在台边，剑叮铃一声从手中滑脱坠地。他执剑的右手颤如筛子，整条右臂一片血红，淅淅沥沥的血顺着五指流到地上。 “系统……你认识我了吗。” 他站不住了，闭上眼睛，朝台下倒去。 落入一个带着雪香的温暖怀抱。 “师父……疼……” 顾雨元艰难地把头埋进华明冽怀里，也把眼角突然涌出的泪偷偷抹在他怀里。 以前的他是个孤儿，后来被爷爷奶奶捡回去，于是他有了家，爷爷奶奶疼他爱他。 后来，爷爷奶奶走了，他又变成孤儿，孤儿不会疼。 现在，他有了师父，又能喊疼了。 “为师在……我给你疗伤，很快就不疼了。” 顾雨元安心地窝在华明冽怀里。 爷爷奶奶走了，大家都说他一个未成年孩子肯定过不下去。 但他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日子过下来了。 大家都说他边工边读肯定考不上好大学。 但他是全国高考状元，考上第一名校。 大家都说他不自量力，肯定打不过半步金丹。 但他赢了，磨出道心。 【我果然没有绑定错人。】 第12章 第12章 顾雨元是在两天后醒来的。 意识一回笼，身上的剧痛瞬间传至大脑，尤其是右臂，像被扔在火炉中炙烤一样痛入骨髓。顾雨元痛呼出声。 “醒了？” 箫声止。 顾雨元朝床尾的人看去。虚弱的他双眼有些模糊，看那人的身形，轻声喊：“师父……” 对方轻哼一声。 “我为你吹了大半天的箫音止痛，你却只想着你师父。真是小没良心的小狗。” 顾雨元听出对方的声音：“裴……” 话没说完，牵动伤处，顾雨元白着脸咳起来。 裴玉仙急忙起身，避开顾雨元的右臂把他轻轻抱入怀中，右掌抵在少年后心，输送温和的灵力。 顾雨元后心发烫，身上的痛意少了一分。他靠在裴玉仙怀里，两人离得极近，他抬头便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憔悴。 顾雨元心里一暖，语带歉意：“裴前辈，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里去。谢谢你帮我。” “我又没当真。说你机灵，但你身上还有股可爱的憨劲。”裴玉仙笑顾雨元，抬手端来水杯，用灵力温热后举到他唇边，“昏迷两天了，喝点水。” 顾雨元确实渴了，他胳膊抬不起来，小声道谢后借着裴玉仙的手一口气喝完，眨巴着湿漉漉的眸子向上看他：“可以再喝一杯吗？” “可以。小狗想喝水，怎么能不给喝呢。”裴玉仙笑。 “别叫我小狗……” 顾雨元一点点喝掉第二杯水。 “还喝吗？” 看到顾雨元摇头后，裴玉仙放下水杯，逗他：“你不是小狗吗？我可是亲眼所见。” 顾雨元抿唇，身上密密麻麻的痛因为裴玉仙的逗弄似乎轻了些，他在裴玉仙的帮助下重新躺下后，问：“裴前辈……我师父去哪了？” 裴玉仙抱臂靠在床头的床柱上，“放心，你师父没有不管你。他炼丹去了。那一剑让你浑身的经脉受到冲击，右臂更是经脉断绝。若想不放弃道途，只有九品灵阶的塑脉回灵丹能救你。” “师父还会炼丹？” “他？他只会剑。他去找了抱月城的第一炼丹师左明。放心，他会带着塑脉回灵丹回来的。左明再恃才傲物，也不敢违逆寒天剑。” 顾雨元垂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左手默默抓住手下的衾被。 这里……是师父的房间。 想必师父是一路把他抱来这里的，托付裴玉仙照看他后才前往抱月城求丹。 可是，没有见到师父，他还是有点低落。 想见他。 右臂蚀骨般的疼痛让他呼吸发颤。 “疼……师……” 忍痛到冰凉的左手被裴玉仙握住，那人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充满力量。 “很快就不疼了。” 箫音再次响起。 这箫音带着神奇的力量，仿佛有一缕柔和的气息在顾雨元体内游走，不停抚慰他千疮百孔的经脉。 顾雨元仰视着垂眸吹箫的男人。 如此近的距离，男人的容貌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丽。 碧色的玉箫竖在他莹润如白雪的指尖，红唇微蹙轻点冷玉，鸦色长发垂在双颊，眉如雨后青峰，眸似月下春水，既风流又专情。水红色的衣裙非但没有一丝怪异，反倒更衬托他的清濯美艳。 顾雨元不自觉迷了神。不知多时后他回过神来，伸手勾住裴玉仙的衣袖：“裴前辈，我好些了，你放下箫歇会吧。” “真的？别和我逞强。”裴玉仙低头看他。 顾雨元笑，露出酒窝：“真的。” 裴玉仙没忍住戳了一下少年颊边小小的酒窝，而后迅速收回手握住玉箫，“那好吧。” 顾雨元不知裴玉仙在干什么，问起刚才便好奇的问题：“这管箫？” “它？”裴玉仙两指转了一下玉箫，“这老家伙叫弄碧，是我的本命武器。若是无聊吹着玩也行，辅以灵力的话箫音便能舒缓疼痛。” 顾雨元被裴玉仙“老家伙”的称呼逗笑了，他抿着嘴巴翘起嘴角，“箫很好看，和裴前辈很搭。” 裴玉仙挑眉，伸臂撑在床内侧，身子悬在顾雨元上方，宽阔的肩背完全笼住顾雨元的身影。他垂首，肩头的长发滑落，轻扫少年的颊畔。 脸颊有点痒，此时的顾雨元却忘了躲开，呆呆地看着裴玉仙越来越低，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是在夸我好看吗，嗯？小呆狗？” “好看啊。”顾雨元爽快点头。 裴玉仙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神，猝不及防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翻身拉开距离，长叹一声摇头：“小孩就是小孩。” “裴前辈？”顾雨元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小狗儿，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上吴晓晓，为什么非赢不可？”裴玉仙看着他，褪去风情严肃下来的眼神看进顾雨元心底。 顾雨元回答坦诚：“我想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如果不去，以后我都不会迈过我心里那道坎了。” “即便会得不偿失？” 顾雨元笑：“只有我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 裴玉仙舌尖咀嚼着少年这句话，而后大笑着揉乱少年的头发：“小狗儿，我真恨不得把你抢去飞花淀。” 顾雨元拍掉裴玉仙的手，抚顺头发，瞪了他一眼：“想的美。我是昊雪宫的人，我有师父了。” “是啊。”裴玉仙看向他处，“我晚了一步。” 裴玉仙身为飞花淀掌门，即使身在昊雪宫也有事要做，见顾雨元真的没有逞强后，便离开去处理事情，说第二日一早便过来。 顾雨元躺在华明冽的床上，鼻息间是清冷的雪香气，不知是雪峰的味道还是华明冽身上的味道。 无聊的他只好找系统聊天：“系统，我昏迷这两天的密友任务怎么办？” 【因为宿主昏迷，这两日密友任务取消。另考虑到宿主受伤，痊愈前都不会发布密友任务。】 “你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顾雨元打开系统面板上的储物格，看着上面显示的999，874颗灵石，心里美美的，就像嘴巴里含满松果的小松鼠。 “对了，我看的小说里系统都有名字，哪怕是一个代号。系统，你的名字呢？难不成就叫系统啊？” 【我的名字……暂时不能告诉宿主。】 “一个名字，这么神秘？” 【等宿主完成所有代课任务，就知道了。】 顾雨元没有听见系统那句“所有”，因为华明冽回来了。 华明冽推门进来，便听到自己的徒儿欢快的声音：“师父！” 他的气息瞬间温柔下来。 华明冽疾步走到床前，坐下轻抚少年的头顶：“何时醒的？” “没多久。” 顾雨元蹭了蹭华明冽的手心。 “师父一路可平安？” “为师无事，给你带来了塑脉回灵丹。” 顾雨元翘起唇角，双眼微亮：“谢谢师父。” 华明冽轻抚少年：“我是你师父，自当护你。” 他慢慢揽起顾雨元的姿势有些僵硬，看来从未做过这种事。但他动作极轻，一点也没有弄疼少年。 “来。” 华明冽将塑脉回灵丹化在杯中，喂顾雨元喝下。 融化了丹药的水刚滑过喉咙，顾雨元便觉身上疼痛消除，右臂又痒又烫。他抬头看华明冽，双眼亮晶晶的。 “是丹药起作用了。”华明冽抵住顾雨元后心输入灵力引导，“不出三日，我的徒儿便能重新拿剑了。” 顾雨元看着面前的罗帐，嘴角翘起弧度。 “师父……你对我真好。” “嗯。” “如果我不是师父的徒儿，师父也会关心我吗？”顾雨元突然想知道。 “可你是。” 华明冽声线清冷，语气平常。 “如果嘛，如果？”顾雨元慢慢在华明冽面前展现任性的隐藏一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顾雨元脸上微红。 “你以为，我会收别人为徒吗？” 华明冽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也只有你了。” 华明冽看着少年红通通的耳朵，眼中柔色更深。 顾雨元咬着下唇，却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的弧度。 “继续休息吧。”华明冽扶顾雨元躺下。 “那师父睡哪？”顾雨元问。 华明冽指榻：“我打坐就好。”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师父匆忙从抱月城来回，需要好好休息，我，我们一起睡吧。” 华明冽弯腰掖好被角：“为师担心碰到你伤处。你好好养伤，莫担心，为师一切都好。” 说罢，他除履上榻，闭眸打坐。 顾雨元听他已呼吸缓慢，只好作罢。 他静静地看着华明冽。 往日冰冷淡漠的昊雪真人，如今依然高洁清傲。他不动声色间便能降服第一炼丹师，让其心甘情愿炼制九品灵丹，并于两日内轻松往返昊雪宫与抱月城之间。 昊雪一剑天下寒，无人可攀。 但顾雨元知道，已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阖眸睡去。 如此过了三天，顾雨元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经脉甚至比以前更加宽广和坚韧。 第三天，他已重新拿起剑，也回到自己的住处。 裴玉仙看他练完剑后，告诉他，一月时间已到，他们要回飞花淀了。 第13章 第13章 十月三十一日，昊雪宫众人在峰下的门派石碑前送别飞花淀一行人。 裴玉仙和乔好交谈完，朝顾雨元招手，待少年跑过来，揉了下他的脑袋。 这次，顾雨元没有躲。他抬头看着裴玉仙：“裴前辈，一路顺风。还有，谢谢，我记在心里，日后报答。” 裴玉仙笑，眼中风情万种，“报答不必，以后和我亲近些就好了。” “好。”顾雨元点头。 裴玉仙看了眼乔好身旁的华明冽，低头在顾雨元耳边悄声问：“小狗，想和我去飞花淀玩几天吗？还能和神兽一起玩哦。只要你想，我这就和你师父说。” 滚滚……顾雨元眼神微移。 他按下心痒，“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裴玉仙唉声，手下重了几分，揉乱顾雨元的头发。 “喂……”顾雨元抬手想打，想到裴玉仙马上要走了，又将手放下，乖乖任他揉捏。 “真可爱的小狗，”裴玉仙眼神微暗，克制地捏了一下顾雨元的脸颊，“可惜……” 可惜被人抢先一步套上项圈。 “顾师弟。” 顾雨元认清来人后微笑：“吴师姐。” 吴晓晓对顾雨元说：“我很佩服你，但我不会轻易认输。明年，我等你来飞花淀，我们再战。到时，我可不只现在的修为了。” “到时我也不只现在的实力了。”顾雨元说。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个月里，两派的年轻弟子们结下了深厚友谊。 甚至有两人相恋，便是数月前顾雨元步方圆二人下山做任务时，遇到的那位准备做秋千的沈大业师兄，和一位温柔婉约的飞花淀女弟子。 两人正依依惜别，约好每月传信。 蓝冰玉也同裴玉仙的大弟子朱言夏关系匪浅。 浅笑倩兮的朱言夏抱着清冷美傲的蓝冰玉，话里全是不舍：“不想和冰玉师妹分开啊，不如我留下可好？” 蓝冰玉一张脸似不食人间烟火，声音却甜美软糯，一开口便从天上仙子变成可人碧玉：“言夏师姐莫孩子气，你是裴掌门唯一的真传弟子，自然要回去的。我也舍不得言夏师姐，以后每月写信可好？” “一个月太长了，十天好不好？”朱言夏身子比蓝冰玉高了一头还要多，便屈膝矮下身子，睁大眼睛嘟着嘴看着蓝冰玉。 蓝冰玉笑了，她轻轻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好啊。” 昊雪宫都是男弟子，她也想多亲近一下好不容易交到的同性好朋友呢。 “走啦。”裴玉仙说，“可惜最后几天没见到你小狗的样子。” “裴前辈！”顾雨元吓了一跳，左右环视，看没人注意他这里才定了神。无奈许诺：“下次见面，变给你看好不好？” 裴玉仙笑了，艳如桃李，有倾城色。 他伸出手掌，“那，一言为定？” 顾雨元和他击掌明誓：“一言为定。” 谁又知道，两人彼时再见却是不能相认的陌生人。 飞花淀一十三人离开了昊雪宫，昊雪宫又恢复往日的宁静和规律。 直到十二月来了。 顾雨元发现师兄们近日愈发兴奋，不知是有什么喜事。直到十二月初的两日讲学被取消，掌门乔好召集所有弟子说事，顾雨元才想起来。 原来，昊雪宫每年一次的“为民守岁”的时候到了。 昊雪宫身为荫蔽昊雪城的门派，平日接受昊雪城的尊敬和物资供应，会回馈给昊雪城一些帮助。其中包括下山任务，以及每年一次的为民守岁。 每年腊月，昊雪宫会派出泰半弟子下山进驻昊雪城各处，两人一组，结伴分管一片区域的安定，时间维持一整个月，直至除夕前夕返回昊雪宫，让昊雪城的普通百姓平安过年，免于邪肆，是为“为民守岁”。 至于师兄们兴奋的原因，自然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修炼、不用听课、下山撒欢了。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宁静，多是些家长里短、小偷小摸。是以，早半个月前，步方圆他们已经规划好下山要怎么玩了。 弟子组队是随机的，抽签决定。 顾雨元抽到的搭档是清卯峰四长老方茗清的大弟子，谭无昧。两人守岁的地点是长安街。 步方圆羡慕：“谭师兄修为已是金丹期第六层，且他为人谦和。你和他搭档，肯定轻松的很。长安街是昊雪城富贵人家居住之地，肯定没什么事端。我就倒霉了，抽到了大长老的二弟子秦彻。秦彻师兄平日阴沉沉的，严肃古板不好玩，唉。” “多好啊，”顾雨元落井下石，“正好治治你。” 步方圆张牙舞爪地举起拳头。 “方圆师弟。” 步方圆连忙收起拳头，乖巧见礼：“秦师兄。” 来人是秦彻。 顾雨元笑着问候：“秦师兄好。” 秦彻对顾雨元点头，看向步方圆：“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山吧，步师弟。” “好啊。” 步方圆乖乖跟在秦彻身边，右手背在身后朝顾雨元比划。 顾雨元没理他，转身去找谭无昧。他看见了谭无昧，本欲出声，看到对方身边的四长老后，静静呆在不远处等二人谈完。 他看着两人。 清卯峰作为四座长老峰之一，一峰之主方茗清和其他三位长老比，是最好说话最温和的长老。 方茗清身材瘦削娇小，为人温和腼腆，天生一张娃娃脸，看着和顾雨元差不多大。 他身上也没有身为长老或师父的气场，站在比他高大半头的芝兰玉树的谭无昧面前，反倒自己更像一个被师父殷殷叮嘱的徒弟。 顾雨元看着看着，叹了一声。 【宿主为何叹气？】 “别的徒弟有师父送，我师父心里只有剑。” 不过，他想到塑脉回灵丹，摸了摸腰间的朱砂剑，对刚说出口的话有点心虚。 “抱歉顾师弟，等久了吧，我们这便下山去。”谭无昧走到顾雨元身前，和煦地行了一礼。 顾雨元连忙还礼。在昊雪峰时，华明冽不让他行礼，而且和步方圆呆多了，他也慢慢随性了些。乍一见到知礼守矩的谭无昧，顾雨元有点不适应，心里自我唾弃一番。 “没等多久，时间正好。谭师兄和四长老的感情真好，师徒情深。” 谈到自己的师父，谭无昧的笑容真实了些，眼中也有了暖意：“师父确实待我很好。” 两人进入昊雪城，和当地官府报备之后，来到长安街边的客栈，里面有特意为两人准备的客房。 谭无昧和顾雨元约定第二日一起吃早点后，各自回房歇息。 顾雨元沐浴之后趴在床上，问系统：“我要不要和师父传讯说一声我下山了？我忘了为民守岁这件事，今早去子夜峰时没和师父打招呼，抽签之后就匆忙下山了。” 【宿主自行决定。】 顾雨元翻了个身，盖上被子。 “还是不了。我不知道守岁的事，师父他肯定知道啊。他都没和我说……” 哼。 顾雨元翻来覆去，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下楼时，谭无昧已叫好饭菜在等他。 顾雨元歉然：“对不起谭师兄，我贪睡起晚了，还麻烦你等我。” “无事，我也刚下来。”谭无昧笑着拉他坐下，“刚上来的早点，趁热吃吧。” 顾雨元喝了口香甜的豆浆，看到谭无昧将馒头撕成小块泡在盛着水的碗里。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喜欢吃泡馒头，多看了几眼。 谭无昧发现顾雨元好奇的眼神，笑：“我小时候家里穷，食不果腹。我娘偶尔拿出一点糖冲碗开水，再泡上馒头块，我便觉得是山珍海味。现在也很喜欢吃。” “谭师兄家是哪里的？”顾雨元问。 “在南地。” 顾雨元听出他不欲多言，便默默吃饭。 饭后，两人出了客栈，走在长安街上。 顾雨元看着周围景色，这里确如步方圆所言是富贵之地，大路宽敞干净，门店整洁精致，往来的人穿着光鲜，不时有马车驾过，带起一阵香风。 谭无昧悉心提点顾雨元：“长安街这一块治安良好，一般不会出问题。不过年关将至，可能会有乞儿或小偷，按说这是官府该做的事情，但既然我们来了，最好帮一下。咦，那不是小师叔吗？” “哪里？”顾雨元听见那三个字便踮起脚四处看。 谭无昧拉住他胳膊，指向侧前方的摊铺旁：“那里。” 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映入眼中，顾雨元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他顾不得谭无昧，抬脚往华明冽跑去。 “师父！” 华明冽转身。朝自己奔来的少年，有双灿若繁星的眼睛。 “师父！”顾雨元在华明冽身前停下，他抬头看着华明冽，无意识地拽住对方的袖口，“师父怎么下山了，是来看我吗？” 华明冽敛在袖中的手微动。他被少年的眼睛看得心如拨弦，忙移开目光。 “为师也有任务。” “哦。” 顾雨元轻咬下唇，收回手。 华明冽抿唇，启唇欲言。 “无昧见过小师叔。”谭无昧走上前来向华明冽行礼。 华明冽颔首，冷声道：“你们先忙。” 说罢，转身离开。 顾雨元皱了皱鼻子，小声哼了一下。 谭无昧附耳悄声说：“每年年底，昊雪宫都会派大能出手解决昊雪城一件大事。往年，再棘手的事情都是掌门出面解决的，小师叔从来不耐管这些事。” “顾师弟，师兄言尽于此。” 第14章 第14章 顾雨元听罢谭无昧的话后，瞳仁一转，唇角翘了起来。 不过此时华明冽已走远，顾雨元想追上去也不知往哪个方向，便继续和谭无昧在长安街上视察。 日落回到客栈，顾雨元刚踏上二楼，便看见华明冽进了自己隔壁的客房。 原来师父就住在自己旁边！ 顾雨元忙跑过去，撑住快要关上的房门，探头笑：“师父，好巧啊！我就在你隔壁。” 华明冽放他进来，两人坐在桌边。顾雨元斟了一杯茶放在华明冽面前，问：“师父，你的任务是什么啊？” “昊雪城近日有数名男子离奇失踪，官府查不到，便报到昊雪宫。我下山便为此事。” “失踪……只有男子吗？” 华明冽点头。 顾雨元奇怪，不过他相信华明冽定能解决，便不再思考。 “师父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暂无。何事？” 顾雨元一喜：“那明天我们去玩……咳，一起视察吧！我还没和师父一起过呢。” 华明冽敛眸，“可。” “那我明日来找师父！” 顾雨元回到自己的客房后，笑：“系统，我本担心这一个月做不了密友任务。现在师父就在我隔壁，比以前更近了。” 【叮。今日密友任务完成。奖励门钥符x1。】 顾雨元查看系统储物格，他已有很多奇怪的符纸，迷惑符、瞬移符、召唤符、突破符、隐身符、门钥符等若干。瞬移符最多，有十张，第二多的是召唤符，突破符最少，只有一张。 等到了第二日，顾雨元同谭无昧说明后，便各自分开。 从上次玫瑰酥一事，顾雨元便知道华明冽喜欢甜食，只要下山便会给对方带些小吃。这次逛街，顾雨元也没改寻找小吃摊的习惯。 “是糖糕！”顾雨元拉着华明冽的袖子走过去，“老板，麻烦来一份糖糕！” “好嘞！” 小哥将汗巾挂在脖子上，将掺了鸡蛋液的发好的面团揉成椭圆状丢入沸腾的油锅里。他用半米长的木筷均匀翻滚，待表面鼓起、炸至金黄后，用漏勺捞起来，手腕一抖便将油控落锅中，最后把糖糕装进纸袋里，递给顾雨元。 “小哥小心烫啊。” 顾雨元放下铜板，接过纸袋，“多谢。” 他捻起一块糖糕，举到华明冽嘴边。 “师父，您尝尝。” 华明冽眉眼低垂，看着嘴边的小巧糖糕和捏着它的细瘦手指。糖糕是金黄色的，手指如白玉。 顾雨元极力推荐：“真的很好吃，尝尝看！” 华明冽迟疑着启唇。顾雨元食指一推，小小的糖糕便进了华明冽的嘴巴。 手指……碰到了…… 华明冽攥紧背在身后的右手。 顾雨元也吃了一个。 炸好的糖糕就像一对扣在一起的小金锣，小小的，一口便吃下去。外皮酥脆喷香，里面软糯黏牙，还包着融化的糖水。 是顾雨元小时，爷爷常给他做的小零食。 顾雨元舔掉嘴角的糖渣，问：“好吃吧？” “尚可。” 华明冽伸指进纸袋。 “小顾师兄！” 顾雨元听到喊声转身。 扭过头去的顾雨元，和被顾雨元挡住的王城城，都没有看到华明冽在听到王城城的声音后，如电般抽回手负于身后，沾着糖渍的指尖不着痕迹地蹭了一下腰带。 “王师弟，”顾雨元看到熟人很开心，“你被分到附近了吗？” 王城城点头：“我正巧被分到我家的村子里！这个月就当回家啦。我家就在长安街后面，要不要去我家玩？” 顾雨元回头看向华明冽。 “你们去吧，为师另有他事。” 顾雨元便辞别华明冽，和提着一袋小吃的王城城走了。 “跟我来，这里近些。” 王城城带顾雨元往长安街一条小巷子里走，走到小巷尽头翻上墙头，他骑在墙头上朝顾雨元招手：“翻过来就是了。” 顾雨元提气翻过这座墙。 “原来……长安街和你家离得这么近？” 而且截然不同。 仅一墙之隔，长安街富庶繁华，墙这边却是简陋朴素。 在家做针线活的王母对顾雨元的到来很开心，张罗了一桌子菜，把顾雨元吃得撑着腰走出去。 就这样，每天一早顾雨元和华明冽一起视察，如此过了两日。 直到十二月初五，华明冽一早前往官府查看卷宗，顾雨元和谭无昧刚吃完早点还未走出客栈，便被满脸慌乱的王母找上来。 “王婶，您怎么了？”顾雨元扶住站立不稳的王母。 “我儿子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王母两眼通红，“你来我家玩后的第一天，他和前几日一样出门，说是视察，其实就是在我们村里溜两圈再回家，可是，可是直到天黑都没回来。我心里担心，可想着也许他是回昊雪宫有事，便没找他。直到我问过和他同组的小兄弟，他说我儿子从没讲过要回昊雪宫……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师弟失踪了？”顾雨元一惊，看向谭无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师父这次下山的任务。 谭无昧脸色沉重，追问细节：“婶子，王师弟这两天可有异常，有没有见过陌生人，或者说过什么话？” 顾雨元扶着王母坐下，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王母双手捧着杯子，却喝不下去，她细细回忆，“没有，城城这两天和平时一样，见的也都是熟人，不是乡亲就是你们……” “不会，不会……”王母突然脸色惊恐，“不会是魔人把城城抓走了吧？” “婶婶，您为什么这么说？” “前几个月，有传言说有魔人来昊雪城了！不过后来官府老爷说是妖言惑众，我们就没再当一回事……难道是真的……我的儿子……” 王母强撑了两天的泪水掉了出来，砸进手中的杯子里。 顾雨元忙蹲下身子安慰：“婶婶，魔人这事还不好说，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王师弟。您别伤心，我这就告诉师兄们，我们一起给您把他找出来。” 顾雨元好不容易安慰王母回家等消息，待王母走后，他看向谭无昧：“谭师兄，王师弟失踪……” 谭无昧严肃点头：“他虽是外门弟子，但也是我们昊雪宫的师兄弟，一定要尽快救出他。顾师弟，你先去找找有没有线索，我去通知其他师兄弟一起找。” 顾雨元觉得谭无昧话中有一丝怪异，但这感觉稍纵即逝。时间紧迫，他立即出门往王城城带他翻过的小巷子走。 他飞上墙头，查看墙头上的脚印。 因为王城城修为不高，且身体偏胖，不像顾雨元能整个翻到对面，只能先翻到墙头上，便会在墙头留下脚印。 而这个墙头上的脚印数量，和那天二人翻墙时一样。 王城城好美食，他家离长安街这么近，在视察完后会翻墙来买小吃，正如吃糖糕那天一样。 这说明，王城城还没有来长安街便失踪了。而他的搭档并不知情，故失踪时间在视察后。 依照王城城的性子，必是刚视察完就要来长安街。 在短短一刻钟内出事，罪魁祸首肯定一直尾随观察王城城。 王城城和其搭档都是修士，看来对方亦是修士，且修为在二人之上，才能不被二人察觉。 王城城失踪一事是否和师父在查的男子失踪案有关系？本以为是普通盗贼，没想到涉及到了修界…… 至于王母所说的魔人一事，顾雨元更是奇怪。他和步方圆找到魔人的时候，除了稍后赶来的师父，并无其他人在场。及至后来禀报掌门，掌门也吩咐他们不要外传，那为什么会走露消息？又是谁散播的？ 顾雨元翻下墙头，正欲去王城城家附近找找线索，有两名农夫从身旁经过，嘴里聊着：“出城去山里看看有没有药材采，卖了换钱好过年！” 顾雨元拦住二人，问：“大哥，城门离这儿近吗？” “南城门离得近，往那儿走小半里地就是了。” “多谢。” 顾雨元按照指引，很快来到南城门前。 他出了城门，外面是一条被走实的土路，两边是生着杂草的雪地，东边雪地里有个占地约半公顷的雪坑，许是湖水干涸留下来的。 他走右看看，并未发现异常，“难道是我想错了？” 【若用了隐藏阵法，宿主是没办法发现的。】 “可我不会解阵啊……对了！”顾雨元突然想到，“我有你奖励的失灵符。” 失灵符，可令任意一种阵法或法术失效。 顾雨元拿出失灵符捏碎，看清雪坑中景象的他险些腿一软跌进坑里，忙向后退了一步。 “小顾师兄！快救我们上去！” 王城城！ “我迷迷糊糊的没有记忆，清醒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没办法出去，这鬼阵法还不断吸我的精血不知道在干什么！之前失踪的男子也都在这里……啊，小顾师兄小心后面！” 顾雨元只觉后背被猛的一推，他跌进了雪坑里。 他被王城城掺着站起来，突然感觉不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了。 “顾师弟。” 顾雨元抬头。 “……谭师兄。” “我本不欲动你，可谁让你太聪明了呢。” 顾雨元冷冷看着他：“竟然是你……藏的真深啊。看来，前几天，就算我不与我师父出去，你也会找机会和我分开吧。我师父晚上便会回客栈，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这个阵法会掩盖所有灵力，他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的。”谭无昧唇角微挑，“师弟，祝你好运。” 顾雨元静静看着谭无昧转身离开，直到估测谭无昧已经回城后，狡黠一笑：“师父他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抽出召唤符。 第15章 第15章 腊月初五，华明冽一早来到官府。师爷带他来到卷宗室，将男子失踪案的相关卷宗都拿出来。 华明冽快速浏览完卷宗后，问：“他们的出城记录如何？” 师爷恭敬回答：“回仙君，他们确实在失踪前出过城，但是守卫城门的士兵说他们都回来了。不过……” “讲。” “他们都是从南城门离开的。” 华明冽心底重复这三字，问：“南城门有何不同？” “并没什么不同，”师爷皱眉，“也许是巧合。” “我去南城门一趟。” 华明冽抬步往外走。 “我拨些捕快跟着仙君。”师爷赶忙跟上。 “不用。我自己去。” 华明冽走出官府，看到一名昊雪宫的弟子慌忙跑过。他截住弟子，问是何事。 弟子见是华明冽，连忙行礼：“见过小师叔。有一名外门弟子离奇失踪了，大家都在找他。” 华明冽眼底微沉，“在哪失踪的？” “一个靠近南城门的村子。” 华明冽让弟子离开，本想前往南城门，左脚刚迈起，心脏突然缩紧抽痛。 他皱眉捂住胸口。 这个感觉……和那时徒儿遇险时一模一样。 他的大脑又混沌起来，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他去一个地方。 他手心微冷，心下不复平静，待他凝静心神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南城门外，一步开外是一个深约三丈的雪坑。 华明冽举目四望，身边没有任何异常事物。 可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刚才心悸的感觉不是错觉。 “小师叔！我们在这里啊！你往这看！”王城城在雪坑里跳着挥手。 顾雨元拍拍他肩膀：“省点力气吧，我们的声音传不出去。不过我相信师父马上就会发现的。” 王城城攥着袖子擦掉脑门上的汗，坐到地上。他塌着腰，两手攥在一起抵着腿，低头掩饰通红的双眼，他说：“我想我娘，我不想死……” 顾雨元抿唇，左手轻轻按在王城城的肩膀上。 这个巨大的雪坑被改造成了一个阵法，从外面看仍是雪坑，但只有深陷其中才知已大变模样。雪坑里被弄成平整的地面，雪消失得一干二净，换做晦涩诡异的符文阵法，不断吸收着被囚之人的精血。 顾雨元和王城城是修士，还能抵挡些时日。可早前被引至此处的普通男子都已承受不住，还活着的几人也是瘫倒在地，苟延残喘。 顾雨元看着自己的右手，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精血在慢慢被脚下这个诡异的阵法夺走。 “王师弟，我信我师父，我信他。” 他心里对那个强大的男人，有莫名坚定的信任。 顾雨元静静地抬头看上方的华明冽，双眼平静却有神采。 王城城抬头看顾雨元。 看着顾雨元，能让他的心莫名跟着平静。 王城城走神想，小顾师兄好像和初见新人试炼时不一样了。 那时的顾雨元，容颜精致，少年如画，双颊带笑很是温和，还心肠好地带着大家跑圈来抵抗严寒，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漫不经心和格格不入，让王城城不敢多说话。 可今时的顾雨元，同样如画容颜，却少了轻飘飘的感觉，王城城不知怎么形容，总之……总之比以前更真实，更让人喜欢，让人不自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说他信，王城城便不由自主跟着信了。 顾雨元不知王城城想的这些有的没的，他一直看着华明冽。看着华明冽低眸沉思，看着华明冽慢慢抽出寒天剑，一剑劈向雪坑之中。 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阵法……破了。”王城城喃喃。 顾雨元听见了，他对着朝自己飞来的华明冽笑，“师父，我知道你会来的。” 少年亮如星辰的眼睛里小心装着自己师父的身影，他翘起唇，唇边是小巧精致的酒窝，笑靥如花。 看着这样的少年，华明冽情不自禁地握住少年的手，把人拉入怀里。 抱住了人，华明冽才知少年的身子是这么消瘦，自己轻轻一揽便揽了过来。 “为师来了。” 华明冽的双臂在少年背上成锁，锁住了这个扰他心神的孩子。 “不怕。” “我一点也不怕，”顾雨元枕着华明冽的胸膛，抬头看他的下巴，“因为我知道师父总会来的。” 华明冽轻应，“嗯。” 最后，失踪的男子都被带回去，已死的人收殓下葬，还活着的治好后送与家人团聚。王城城回了家，华明冽捉住还在长安街散步不知事已败露的谭无昧，带着顾雨元回昊雪宫。 子夜峰上，掌门乔好并四名长老已到齐，被封住灵力的谭无昧跪在殿中，冷漠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用迷幻粉引他们出城，然后易容成他们的模样回城，而他们便永远呆在被隐藏的阵法里，精血耗干而死。” 谭无昧的师父——四长老方茗清仍是不愿相信。方茗清看向他：“无昧，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或者被逼迫的？告诉我，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谭无昧抬头，看着方茗清的眼中闪现一丝痛苦，又很快归于死寂。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又有多了解我呢？” 方茗清脸色一白。 乔好往日笑眯眯的眼睛不复温和，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问：“你受谁指使？你身后站着谁？你来昊雪宫也有十几年了吧，竟然放了一条这么长的线……” 谭无昧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嫉恶如仇的三长老大怒：“既如此，还谈什么？本以为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看错了他！做下如此恶毒之事仍无悔过之心，杀了他都不足给死去的百姓偿命！茗清师弟，你觉得是也不是？” 方茗清张开嘴，又无力闭上，撇头不再看。 “他……确实罪孽深重。” 谭无昧看着方茗清，眼中有丝挣扎，“师父……你是不是后悔收我为徒了？” 方茗清摇头，“后悔与否，又能怎样？” 谭无昧抬起头，闭上眼睛低低笑了几声。 “冥顽不灵！”三长老怒极，抽剑便朝谭无昧脖子砍去。 一直未曾说话的大长老拦住三长老，道：“长山师弟，这事由掌门师兄和茗清师弟处理比较好。” 谭无昧睁开眼睛，道：“我知难逃一死，只希望能死在我师父剑下。” 方茗清慢慢抽出腰间的剑，走到谭无昧面前，他剑尖垂地，又问了一遍：“这事，是你做的？” “是。” “是谁吩咐你做的？” “……无人。” 方茗清举起剑。 站在华明冽身边的顾雨元出声道：“掌门师伯，我从昊雪城百姓口中得知，之前那个元婴期魔人的消息已经走露。不知是不是谭师兄？” 谭无昧瞪向顾雨元：“我没做过！” 他复抬头看方茗清，语气急切，“师父，我从未泄露过昊雪宫的秘密！” 顾雨元摇头：“谭师兄只说‘没做过’，而不是‘不知道’。看来，谭师兄知道那个魔人？那你和那个魔人，或者是……魔人背后的人有什么关系？” 谭无昧恶狠狠地看着顾雨元：“顾雨元！” 谭无昧的左脸突然被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他的脸，染在雪白的弟子服上。 华明冽收起剑，双眼寒冷如冰。 “收起你这种眼神。” “这阵法是用来吸收男子精血的。因昊雪城中没有灵气，退而求其次只能用人之精血，不是用来解封神宝法器，便是用做画大型邪恶阵法。而魔人没有灵气，也用不着灵气，他们的魔气与生俱来……所以你背后的不是魔域，而是某个门派或者修真大族吧。”乔好突然出声。 谭无昧闷笑：“我什么都不能说。” 方茗清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丝不同来，他以剑拄地，单膝跪在谭无昧身前，双手掐住对方的肩膀，深深看着自己最为骄傲的大徒弟：“无昧，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给师父，师父给你解决。” 谭无昧双眼含泪，他蹙着眉一眼不眨地看着对方，轻声乞求：“师父，师父你杀了我吧，再晚就……我只想死在你……” 突然，谭无昧喷出一口黑血，猝然倒在方茗清怀里。 方茗清的胸口是谭无昧的血，下颌也有喷溅的血滴，他颤着手捧住谭无昧已无力的脑袋，呆呆发问：“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乔好脸色一变，疾步走到谭无昧尸体前查看，“没有任何伤，难道是毒？” 几名长老也走上前来。大长老道：“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大门大派会专门豢养死士或私仆，逼他们服毒，以此来让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便会毒发身亡。” 乔好叹了口气：“毕竟师徒一场，茗清师弟莫要太过伤心。斯人已逝，寻个地方让他入土为安吧。我亲自下山一趟，和昊雪城的官府说明此事，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顾雨元目睹了谭无昧的暴毙，心底骤冷。 死亡就这么张皇而仓猝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心里难受，却知这不会是第一个，后面或许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昊雪宫。 第16章 第16章 乔好是个行动派，吩咐完后便御剑下山，去往昊雪城官府。 大长老佘玄虽平日阴沉寡言，但处事极有分寸。他见方茗清呆愣失魂的模样，心知对方撑不住了，便叫来他另三名弟子，在一旁照应。 “没事便回去吧。”佘玄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想了想，问：“我的搭档是谭师兄……接下来的时间是我一个人还是？” “倒把这事忘了。”佘玄颔首，“我从尚在昊雪宫的弟子里调……” “我陪他。” “……” 二长老黄铁犁笑哈哈：“这为民守岁素来是弟子的任务，过家家似的。华师弟你是师叔，和小孩待在一起干什么？” 大长老佘玄瞥了他一眼：“近日不太平，华师弟欲镇守昊雪城，你该向他学习。” 身材高大一副憨相的二长老摸摸后脑勺，“师兄说的对，临近年关确实不能出事，不若我也一同下山去。” 佘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给我留在昊雪宫。” 这边厢，二长老还在听大长老的训。那边厢，顾雨元和华明冽二人已经下山了。 “大长老和二长老感情很好啊。”顾雨元感叹。 “他二人师从一人，关系近些。”华明冽道。 顾雨元想了想，“掌门师伯也和您很亲近。” “嗯。” 华明冽神色淡淡，似并未放在心上。 顾雨元看着这样的华明冽，突然想起前些日他问步方圆对师父的看法时，对方的回答。那时，步方圆说，“这不是亲疏的问题，小师叔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比坏脾气的大长老还让人怯场呢”。 是不是……师父他只有对自己还算有些感情呢。 顾雨元不知道。 回到客栈后，顾雨元因心中好奇，跟着华明冽进了他的客房。 这间客房和他那间的规格一样，但却冷清的很。他这几日买了很多东西放在客房里，毕竟要住一个月，自然是舒服些更好。 华明冽却一件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师父，您没有带一些棋盘啊画本的解闷吗？”顾雨元好奇。 “我不会下棋。”华明冽说。 顾雨元有些惊讶，追问：“那您是擅画？” “不会。” “弹琴？” “不会。” “作诗？” “不会。” “吹箫？” “不会。” “看书？” “不喜。” “听戏？” “无趣。” 华明冽垂眸，抿了一口茶。 顾雨元本以为他这高冷孤傲的师父才艺双绝，是谪仙人物，谁知师父如此不耐附庸风雅。 “那您会什么？” “剑。” “只会剑？” “这还不够么？” 华明冽面上平静，眼神疑惑。 顾雨元认真想了想：“确实够了。” 在绝对实力面前，旁的都是多此一举。 这样的师父，让他感觉更近了些。顾雨元心想。 叩叩。 敲门声传来，顾雨元起身开门。 “掌门师伯？” 乔好点头，在华明冽对面坐下，道：“听弟子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 华明冽未说话，垂眸斟了一杯茶放在乔好手边。 乔好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来见你还为一事——师父过些日应该会来。” 华明冽眼皮一掀，看向乔好：“他不是不回来么？” 乔好挑眉：“师兄自有师兄的办法。” 他看向顾雨元。 一旁静静站着的顾雨元突然被掌门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却不知乔好心里想的是：多亏他给师父的信中说起师弟收徒一事，师父好奇到底是什么孩子能让师弟收做徒弟，便准备回来见见，不然那老人家又得几十年不回来。 乔好待了一会儿便走了，顾雨元也回去自己的客房。 第二日，顾雨元特意起早了些，准备去后厨看看给师父备些什么早点。 “小顾师兄！” 顾雨元刚下楼便听见声音，抬头看见王氏母子二人。 “王师弟，王婶？” 王城城举起手中的食盒，笑：“我娘一大早做了很多好吃的，非要给你送来。” 王母走上前，拉着顾雨元的手笑：“小顾，你救了我儿子，就是救了我的命。我想谢谢你，可我没什么本事，只会做点吃的，你别嫌弃婶子。” “怎么会呢。”顾雨元笑，他双手接过食盒，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回首，“师父。” 顾雨元向华明冽介绍：“这位是王城城的娘亲，她送来了很多吃食。” “一点心意，不值几个钱。”王母红着脸摆手。 华明冽朝王母轻颔首，“一起吃么。” “不了不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我还要去视察，华师叔、小顾师兄，我们先走啦。”王城城拉着王母便往外走。 开玩笑，他怎么敢和寒天剑尊同桌用膳。 顾雨元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出来，先盛了碗粥摆在华明冽面前，搭上一对筷子。 “这么多……哪吃得完啊。”顾雨元叹气。 华明冽看着顾雨元，想起昨日怀抱里的触感，他的徒儿确实消瘦了些，应该多吃。 华明冽执起筷子，夹了几块点心放在顾雨元碗里。 顾雨元捧着碗，受宠若惊：“师父，谢谢……够了，够了，太多了，吃、吃不完。” 顾雨元捂住碗口，华明冽意犹未尽地收回筷子：“多吃点，太瘦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只好慢慢把饭吃光。 有种瘦，是师父觉得他瘦了。 不仅如此，几天下来，顾雨元发现华明冽竟执着于此。以前逛街，是顾雨元给华明冽买吃的，现在全反过来了。 顾雨元的肚子再没有瘪下来过。 “师父，我真吃不下了。”顾雨元捏着糖糕，第一次觉得喜欢的点心有点可怕。 “我胖了，”顾雨元看着华明冽，强调，“真的，师父。” “是么。” 华明冽突然伸手握住顾雨元的手腕，将人扯进怀里。 顾雨元的心跳骤快，他僵着手陷入华明冽怀里。右手中的糖糕碰到华明冽的衣襟，沾上了浅金色的糖渍。 华明冽静静抱了一会，放开手，语气认真：“胡说。没胖。” 顾雨元的心跳恢复正常，脸上却红了几分，他忽略心底的异样，据理力争：“真的胖了。” 顾雨元拍拍肚子，又捏住自己的左脸，揪起一块肉：“你看。” 少年捏自己脸蛋的模样可爱得紧，华明冽眉眼温柔，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少年的右脸。 “嗯，有点肉了，再接再厉。” 顾雨元：……是喂胖了压秤好过年吗。 幸好遇见了步方圆，顾雨元才借着与步方圆有事说短暂离开了一阵。 步方圆搂住顾雨元：“小师弟，我告诉你，你三师兄我现在是筑基期了！” “真的吗，太好了！恭喜三师兄！”顾雨元由衷为步方圆感到高兴。 步方圆生来体弱，有早夭之状，且灵根平平，于修炼上没有天赋。他爹娘送他来昊雪宫修道，为的不是孩子成就大道，而是希望他延年益寿。 乔好知道步方圆的情况，也听步家解释过，是以对步方圆偷懒不修炼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步方圆修炼得很慢，和他同时来昊雪宫的蓝冰玉如今已是半步金丹，他仍停留在练气期第十层。 今日终于筑基了。 “这，还要多谢秦师兄。”步方圆屈指挠了挠脸颊，“是他助我筑基的。” 顾雨元看着步方圆不好意思的神情，笑：“秦师兄其实人不错，对吧？三师兄，你要不要好好谢谢他啊。” 步方圆点头：“过完年就是昊雪宫的洗心礼了，我准备送他一样东西。” “洗心礼？” 步方圆解释：“你今年才来，所以不清楚，昊雪宫每年的第一天也就是一月初一，掌门会召集所有人包括各长老和内外门弟子，于子夜峰听戒。不过这听戒顶多花半天时间。而这一日呢，昊雪宫所有地方都是开放的，所有地方！剩下半天时间，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探险，找到的便是自己的。昊雪宫这样做，是为了告诫弟子不忘本真、不舍问道，是为‘洗心礼’。” 顾雨元点头。新学期开学，校长都会开动员大会，懂。 是夜回房后，顾雨元在心中对系统道：“我想突破了。” 【宿主准备冲击哪一层？】 “先来390颗。” 顾雨元目前是筑基期第二层修为，花掉390颗灵石后便是筑基期第八层。 【恭喜宿主升至筑基期第八层，剩余灵石999,484颗。】 灵力波动的动静，隔墙的华明冽在第一刻便感知到了。 一切平静后，他来到顾雨元门前敲门。 “师父？” “直破六层，不错。”华明冽许下一个承诺，“等你突破金丹之日，为师许你一件东西。” 顾雨元双眼一亮：“真的吗？” 华明冽颔首。 顾雨元捏着嘴唇想了想，问：“我不要什么东西，可以向师父提一个要求吗？” 顾雨元抬头看华明冽，双眼明亮湿润，微微下垂的眼尾娇憨可爱。 华明冽喉结微动。 “可以。” 顾雨元歪头，“师父不问什么要求吗，不怕我让你做坏事？” “可以，任何事。我都答应你。” 华明冽说。 “不只金丹，还有元婴、出窍、分神……我都许你一件事。” 顾雨元愣住，转而眉眼弯弯：“那一言为定了，师父。”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第17章 第17章 腊月二十九，弟子们从昊雪城返回昊雪宫。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即便是修仙门派也是要过年的。 三十一早，魏九卫把顾雨元叫来子夜峰帮忙。孟珂带着顾雨元和步方圆写对联、贴窗花、挂灯笼，魏九卫和蓝冰玉一起准备年夜饭。说是“一起”，蓝冰玉连灶台都摸不到，只被魏九卫吩咐做一些端碗拿勺的细碎活。 抱着灯笼从厨房门口经过的步方圆嘲笑：“四师妹，快出来帮我挂灯笼，你若是再炸了厨房，我们大过年的可没东西吃了！” 蓝冰玉柳眉一竖，抽出配剑望舒朝步方圆掷去，雪白锋利的望舒剑不偏不倚地扎进步方圆两腿之间，剑身嗡鸣。 贴窗花的顾雨元、写对联的孟珂、做饭的魏九卫以及当事人步方圆，无不腿间一凉。 步方圆抬起发软的脚便要跑，蓝冰玉昂首娇喝：“跑什么，给我把剑拿回来！” 步方圆莫敢不从。 笑闹一阵后，顾雨元忽想起一人：“怎么不见掌门师伯？” “师父每日事务繁忙，只有除夕停一天。好不容易有天清闲，便贪睡了些。”孟珂解释。 “掌门好辛苦啊。”顾雨元感慨，“而且掌门师伯还做得这么好。” 孟珂微笑点头。 魏九卫人不可貌相，长相粗犷硬气，却有一手好厨艺，顾雨元吃着大师兄做的午饭，直想把人拐到昊雪峰去。 饭罢，几人收拾剩下的东西。顾雨元问孟珂：“二师兄，还有对联和窗花吗？我想在昊雪峰也贴一下。” “有倒是有，”孟珂回答，“只是，小师叔他从没弄过这个，你确定要贴在昊雪峰吗？” 顾雨元一愣：“我师父他不过年吗？” “小师叔像在乎过年的人吗？”步方圆凑过来，在华明冽面前大气不敢喘的人现在叭叭个够，“小师叔八成连今天过年都不知道吧！前几年我师父请过小师叔，不过小师叔不喜热闹没有来，估计他不喜欢过年呢。” “对了小师弟，你今晚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吧，你回昊雪峰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师父。”顾雨元竖起手指纠正，“我要和我师父一起守岁，明天再找你们玩。” “小师侄。” 睡醒的乔好穿戴整齐走出院子，听到顾雨元的话后，出声道：“师弟他确实不管这些，你留在这里吧，和我徒弟们一起玩热闹些。” 顾雨元低头抿唇：“谢谢掌门师伯，可是，我想和我师父一起守岁，不然他就是一个人了。” 乔好看着眼前略显局促的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你师父有个好徒弟。你是个好孩子，去吧，拿些年货回昊雪峰，时候不早了，早些准备。” 魏九卫拿出一坛自己酿的桂花酿，孟珂整理出一些东西交给顾雨元，问：“需要帮忙吗？” 顾雨元摇头：“谢谢大师兄二师兄，我忙得过来。” 顾雨元回到昊雪峰，循着样子剪了几张样式简单的窗花，看着对联纸犯了难。他毛笔字不算好，只在中学时学过皮毛，不如问问师父去？ 想到这，他心里一阵雀跃，抱起笔墨纸砚便去山腰顶上找华明冽。 华明冽难得的待在自己殿里。 顾雨元举起手中的东西示意对方看：“师父，今天就过年了，你来写两幅对联吧？” “今天过年？” “嗯！” “那你不去同你师兄姐玩么。” 华明冽问。 顾雨元心里的那些雀跃突然消失。 他觉得自己贸贸然前来有些傻，怀里大红色的对联纸似乎太过显眼，他用牙磨着下唇，“我不去。……师父不是在这里吗。” 华明冽一愣。 垂下头的顾雨元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光彩。 顾雨元手中一空，下一瞬笔墨纸砚到了华明冽手中。 “为师……字不大好。” 华明冽走向书桌。 “没事没事，”顾雨元笑着跟上，“过年嘛，图个喜庆。” 华明冽一气呵成，写下两幅对联，问：“如何？” 顾雨元努力分辨华明冽写的到底是哪些字，最终放弃：“狂傲豪迈，好字！” 华明冽虚拳抵唇，“去贴吧。” 红对联，红窗花，红灯笼。待素来唯白的昊雪峰被红色盛装装点完后，天已黑了下来。 顾雨元把小火炉端到昊雪峰顶，小火慢慢煨着魏九卫包好的饺子，拍掉坛口的封泥，倒满两杯醇香的桂花酿，和华明冽肩并肩坐在峰顶。 “系统，”顾雨元在心里喊，“新年快到的时候，提醒一下我。” 【好的，宿主。】 “师父，”顾雨元端起酒杯，“谢谢您收我为徒，我真的很感谢你。这半年，您教了我很多，我却没什么能回报您的……” “傻话。” 华明冽歪杯轻碰。 顾雨元一口饮尽杯中酒，喉间的辛辣让他瞬间烧红了脸，还不待呛出声来，却有一股桂花清甜在口腔中打转。 “好喝。”少年举着酒杯舔净杯口的水滴。 小猫似的。 华明冽轻轻摩挲酒杯，给两人满上。 顾雨元对华明冽笑开，忙举到嘴边。 “小心醉了。” “不会，只有一点点。”顾雨元捏起手指比划了“一点点”，又倒一杯。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意外的不错。 “师父会喝醉吗？” “不会。” 华明冽看着少年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反口： “也不一定。” 顾雨元喝罢一杯后将酒杯放在手边，他两手撑在身后，高高仰着头眺望夜空。 “今天没有月亮，但有很多星星，真好看。” 顾雨元朝天上伸手抓握：“师父，昊雪峰离天空好近啊，我感觉抓到星星了。” 华明冽：“嗯”。 “师父，”顾雨元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雪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华明冽摇头，少年许是醉了。 华明冽许久未听到少年出声，本以为对方睡着了，刚脱下外袍欲与他搭上，少年猝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少年的眼里是璀璨星空和微醺的甜酿。还有桂花香。 华明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撤回上身，把外袍搭在膝上，“怎么了？” “师父，”顾雨元轻声说，“我听到了山下的鞭炮声。” 昊雪城就在昊雪宫群峰脚下，夜里万籁俱寂，修炼之人耳聪目明，山下的鞭炮声便传到昊雪峰尖。 不过此时放鞭炮的人不多，大多数人等着在新年第一刻点燃炮竹。 顾雨元半阖着眸子，深吸一口。 “我好像闻到了鞭炮的味道。” “什么味道？” 看到这样娇憨可爱的少年，华明冽突然好奇鞭炮这种东西了。以前的他从未见过，也不在意这个。 顾雨元双眼放空，陷入回忆，“呛，辣，熏……总之，是热闹、很热闹的味道。” “师父喜欢热闹吗？”顾雨元看向华明冽。 “可以试试。”华明冽不忍反对少年。 顾雨元笑：“说好了啊师父，那明年我们去城里看鞭炮花灯好不好？” 华明冽看着笑得开心的少年，轻轻点头。 他是真的在期待，明年此时，和少年肩并肩，一同嗅闻鞭炮的味道。 可惜，一年的约定对他二人来说，着实长了些。 许下的约定越多，到时便是根根种在心窝的花刺，不舍拔，拔不掉。 勿论来日，今是一场盛情。 顾雨元看到华明冽点头同意，心里开心得很。他想，他会努力让师父多看一下周围的人和风景的。他也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师父并不是真的离群索居、不相问闻之人。 但其实，华明冽本是这样的人，只是多了顾雨元这唯一的变数。 今夜无月，不知是什么时辰，也许三更将至，昊雪峰外几座雪峰也开始传来鞭炮声。 噼里啪啦，在群峰中回音不绝。 有新雪簌簌飘落，落在炉火煨着的小锅里，煮出一锅雪香。 华明冽站起身：“为师弄些鞭炮来。” 怎么弄？还不是用寒天剑问候其他师兄的？ 顾雨元忙撑起腰抬手拽住华明冽宽大的袖口，“师父，别去啦，马上就到新年了。” 华明冽抿唇，重新坐下，不忘重申：“为师保证，明年一定有鞭炮给你玩。” “哪能是玩呢？”顾雨元歪着头笑，碰倒了酒杯，“过年能叫玩吗？” 华明冽无奈，“徒儿说的是。” 【宿主，新年马上到了，五，四，三，二……】 顾雨元握住华明冽的手，抬头看他：“师父，新年好。” 华明冽的手一抖，从手心烫到心口。 他愣了很大一会儿，再启唇时声音沙哑，眼角微红：“新年好。” 二十多年漂泊无定的心，仿佛终于有了受缚之地。 回神时才知自己早已主动就擒，甘之如饴。 华明冽突然想起当年他师父景凰真人下山时对他说的话。 “我的臭徒弟，别管别人怎么说道你。为师告诉你啊，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不是天生无情人，只是你的情窍啊，丢到某个地方喽。” 鞭炮声不绝于耳，山风猎猎，炉火噗簇，华明冽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是你捡走了吗？” 第18章 第18章 华明冽突然的问话让顾雨元摸不着头脑，他问：“师父，您掉东西了？” “需要我帮忙找吗？” 华明冽不置可否，斟满一杯酒饮尽。他垂眸看着脚下皑皑雪峰和山下灯火，道：“不用找，他就在我身边。” 顾雨元点头，压下心中的在意。大概是师父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不会说给他听的。 “饺子好了！” 顾雨元拿出准备好的小碟，热腾腾冒着雾气的饺子雪白晶莹，整齐码在瓷碟里，滴上两滴调好的蘸汁，就着雪景吃下肚，最惬意不过。 饺子里的汤汁在口腔里打滚，顾雨元好吃得眯起眼睛：“师父，好吃吧？” “你做的？” 华明冽问。 顾雨元摇头：“这么好吃，当然是大师兄做的了。” 华明冽点头，吃了一颗。无意中说：“为师没吃过你包的饺子。” 顾雨元盘腿端着碟子，笑：“师父想吃啊？那我改天给您做。” 华明冽嘴角微勾，亲手盛了几颗饺子放在顾雨元碟子里。 “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弟！” “好像是大师兄的声音？”顾雨元侧耳细听，“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事，师父我们下去看看吧？” 两人从峰顶下来，魏九卫见礼道：“小师叔，师祖他老人家回来了，现在子夜峰。师父派我请您和小师弟过去。” 师祖？是师父的师父啊。 顾雨元有些好奇。 华明冽点头，“走吧。” 华明冽走在前面，顾雨元和魏九卫二人在后头。顾雨元凑过来小声问：“大师兄，师祖是不是很厉害啊？” 魏九卫摸摸下巴，点头：“算是很厉害的，毕竟是五百年前天地大战活下来的胜利者。” 顾雨元这个问题，几年前魏九卫同样问过他师父乔好。乔好的原话是：“师父他老人家，修为很高，不过仅此而已，其他一塌糊涂，但是人很好，很疼徒弟。” 魏九卫当然不会原样复述给顾雨元，师祖的面子和师父的形象不要了？ 三人来到子夜峰殿中，乔好与一人坐在上首，想必便是乔好与华明冽二人的师父景凰真人。 修为高的老人一般都是鹤发童年，此人并不。他虽不至太仓老，但脸上皱纹明显，像是五十多岁的人，虽然他已近七百岁了。灰白色的头发用一根寻常木簪松松缠住，深灰色的短打，有些发福的身材。 若不是魏九卫事先说过，顾雨元只会以为对方是位普通的老爷子。 老爷子朝华明冽方向招手：“终于到啦，来，快让我瞧瞧能让你这臭徒弟收徒的小徒孙。” 师祖要见的是自己？ 顾雨元微垂着头，乖顺地走到景凰真人身前。 被景凰真人一把捏住胳膊：“听说小小年纪就筑基八层了，果然是天才少年，怪不得能教你收做徒弟。” 华明冽走过来握住顾雨元的胳膊，把他从景凰真人手中解救出来。 “我收他为徒，不是因他天资。” “哦？”景凰真人来了兴致，“那是为什么？” 顾雨元抬头看华明冽，他也想知道。 华明冽眼皮一掀，“为什么告诉你？” 景凰真人气得吹胡子。 乔好笑着引开话题，“师父您这些年都去哪了？” “哪都去过。”景凰真人说，“前些天我还去找江雪中了。” “抱月老祖？” 景凰真人摇头撇嘴：“江雪中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年龄比我还大呢，壳子倒是嫩得很，看着比我小徒弟还年轻。身边儿跟着的都是小女娃娃，跟太上皇似的。” 乔好笑：“您要是也愿意，就留在子夜峰别再走了，我们这些徒子徒孙也让你享受太上皇待遇。” 景凰真人摆手：“我不爱这个，这儿我都呆了几百年早呆够了，还是外面自在。” 顾雨元在一旁听着，倒是觉得这位师祖很可爱。 修炼之人有灵气护体，是以顾雨元一夜未睡，第二日仍神采奕奕。 乙丑年，正月初一，晴，微风。 昊雪宫所有人汇集于子夜峰正殿之前。 一年一度的洗心礼，开始了。 按照各峰分开，弟子们分别在各自师父身后列队站好，乔好站在正前方的石台之上，面对众人。 乔好本来想请景凰真人主持今年的洗心礼，但对方说自己已主持几百年不耐烦得很，便作罢。 他运气说道： “我们昊雪宫有近千年历史渊源，我是昊雪宫第三任掌门，各位长老和峰主大都已在昊雪宫修炼、生活了几百年。你们年轻人里，时间最长的也不过百年，最短的去年刚来，你们的修道之路很长，也很辛苦，但是只有一直走下去，才能登上大道。” “……金丹是大道之始，你们中有些人很优秀，已经达到金丹期或摸到了金丹境界，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后面的路更长更难。尚未达到金丹期的也不要急躁气馁，只有在初期打好基础、养好道心，以后的路便会越走越通畅。” “如今四海升平，一片祥和，是最好的时代。但不要因此而放松警惕，阳光之下总有影子，你们要小心不要被影子覆盖，更要小心莫要让自己变成影子。这些话，是对你们说，也对我自己说，对我们昊雪宫所有人说。” “是！” 众人齐应，其势将松梢上的雪震落到地上。 “好了。”乔好停顿一下，环视四周，“接下来，昊雪宫的‘无禁地历练’即将开始。此次历练，你们先抽取历练之地，然后经由阵法随机传送到昊雪宫某处，若传送地点不是历练地点，你们需自行、步行到历练地点，不可御剑，亦不可使用八卦阵图。” “到了历练之地后，你们也许会遇到同行之人。他们可以是你的帮手，也可以是你的竞争对象。” “在无禁地历练时间里，你们所获得的所有法宝皆可化为己用，但前提是你们能找到、并有本事保住它们。”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来排队抽签，拿到签条后站到这个八卦阵图上，会把你们随机传送出去。” 一提到无禁地历练，弟子们都很兴奋，快速排好队等着抽签。 排在后面的顾雨元和魏九卫聊天：“原来我们里有人来了快一百年了？” “对啊。修士筑基期之后便能增长寿命、延缓衰老。也有一部分人喜欢自己自然衰老的模样，所以会用术法改变样貌。” 顾雨元深以为然，说的不正是景凰真人嘛。 “大师兄，你来昊雪宫多少年啦？” “五十一年，我今年七十了。” 顾雨元瞪大眼睛看他：“你这么大年纪了？看着只有二十七、八岁。” 魏九卫小麦色的脸微红，他大手摸上后脑勺：“我这么显老么？其实我筑基时才二十一岁。” “……这是成熟有魅力。”顾雨元忙找补，转移话题，“二师兄他们呢？” “二师弟来此十六年，今年三十四岁。三师弟二十五岁，四师妹二十四岁，都是在你上一届来的。” 顾雨元忆起半年前上昊雪宫参加新人试炼时初见孟珂，觉得对方君子端方、俊雅清秀，看着只有二十出头，没想到已经三十四岁了。 修仙真好。 转眼轮到顾雨元抽签，他拿着自己的签条往八卦阵图走。 “大师兄我先走啦。” “去吧，说不定我们待会又再见了。” 阵图中白光一闪，顾雨元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山上。 他先打开手中的签条，自己应去的历练地点是：未粟峰。 未粟峰，位于昊雪峰东北偏北方向，是外圈六峰之一，是昊雪宫的后勤峰。除了各长老峰主私人的财产宝物，门派的所有物资都在这里。 未粟峰是昊雪宫一十三座雪峰里宝贝最多的那座。 看来自己手气不错。顾雨元想。 不过这里是…… 顾雨元走了几步，渐渐熟悉。 这里不就是当初裴玉仙偷带滚滚吃竹子的时辰峰吗，还是他师父名下的雪峰呢。 未粟峰在东北方向，时辰峰在西南方向，相距甚远。 不能御剑，不能用八卦阵图……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就算自己走到未粟峰，估计历练早结束了吧。 顾雨元叹气。 不过，放弃从来不是他的选择。 顾雨元辨清方向，从时辰峰东面山路下山。 没走几步，顾雨元感觉到路边雪丛里有灵气波动，他蹲下拨开薄雪，发现了一个布袋，打开里面是满满一袋灵石，最低也是六品灵石。 捡到钱了！ 顾雨元看看左右无人，连忙收进乾坤袋里，脚步轻快地继续下山。 他走得慢了些，特别留意小路两边。 果然，顾雨元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捡到能当武器的碧玉簪、比乾坤袋更高级的乾坤戒、百毒不侵的蚕丝手套、几袋高品阶灵石…… “系统，我觉得我不用去未粟峰了！”顾雨元心道，“掌门他们这是下了血本吧，这么多好东西，这算是给弟子的新年红包吗？” 在子夜峰大殿里通过镜灵石观看到这一幕的乔好等人静默了。 “师弟，你这是把你的私库都搬空了吗。”乔好擦擦额头，他单知道他这师弟很有钱很宠徒弟，不知道竟这么有钱这么宠徒弟。 一贯秉持“严师出高徒”的三长老胡长山不大赞同：“华师弟，你也太宠爱徒弟了些。他还小，应该多教育为上。” 华明冽看着镜灵石里少年灵动的身影，没有移开视线，听到几人出声，淡淡回道： “我的徒弟，我宠，怎么？” “这点东西，还搬不空昊雪峰。即便空了，我下山打些灵洞、秘境，给他填上便是。” 第19章 第19章 顾雨元身有灵气，即便走走停停，脚程也很快。 “这个是……鞋？” 顾雨元捡起一双精致华贵的鞋。 【踏云逐电金丝履，八品法宝，穿上行走如电，缩地成寸。】 “这么厉害，”顾雨元双眼一亮，“可以早点到未粟峰了。” 顾雨元弯腰换上鞋，嘴里小声嘟囔：“掌门师伯，您只说不能御剑不能用八卦阵图，让我们步行去。我这确实是‘步行’啊，没犯规。” 乔好看到镜灵石中的景象直摇头，他隔空点了点华明冽，“我本不懂你为何偏要让他传送到时辰峰，离历练地点太远……没想到你连这点都给他考虑到了。这金丝履，你也舍得。” “外物罢了。” 华明冽坐姿端优，看着镜中。 此时顾雨元已靠着金丝履来到未粟峰。 未粟峰海拔不高，高度仅有昊雪峰一半，但占地较广，连绵数十里，远看像一扇雪色屏风。 顾雨元走了一段，没发现特殊的地方。看来，未粟峰的法宝并不像刚才在时辰峰上那么好找。 “系统，你能发现哪里藏着法宝吗？” 【建议宿主注意一下怪异之处。】 “怪异……” 顾雨元目光锁定在一株郁郁葱葱的垂柳上。 这棵柳树没有灵气，应是寻常树木。但此时尚在隆冬，且昊雪宫常年苦寒，柳树不可能在此时发芽生叶。 顾雨元走到树下，绕树走了一圈仍找不到突破口。 难道……弄错了？ “小师弟！” 顾雨元回头：“三师兄？好巧！” 步方圆走过来和顾雨元碰肩，“你盯着柳树干嘛？” 顾雨元说出自己的想法，步方圆告诉他：“你以为宝物这么好拿的？师父师叔们辛苦收藏的宝贝，才不舍得简简单单就给了我们呢。别看这里平平无奇，其实早在某些地方设下禁制，若是进入范围之内，会触发陷阱或者决斗幻境。若是陷阱，则需通过特定方法才能脱离。若是决斗幻境呢，就需要共同进入幻境的二人比拼，胜者可以得宝。当然，别人依然可以随时抢过去。” 步方圆参加过数年的无禁地历练，虽成绩不佳，但对其规则一清二楚。 对于这个柳树，他同觉得有问题，和顾雨元一起把手放在树干上。 突然，两人站立的地方蓦然塌陷，两人掉入一个深坑。 这坑目测只有三米，奇怪的是，两人无法爬上去。 步方圆反应过来：“柳树上确实有宝物，我们这是掉进陷阱里了。” 顾雨元皱眉：“这个坑好像被施了空间阵法，无论我们爬多高都爬不出去。” “寻常办法肯定不行，再想想其他办法。”步方圆说。 顾雨元抬头看着柳树垂下的枝丫，侧耳倾听：“三师兄，好像有人过来了？” “有人？”步方圆大喊，“有人吗？救救我们啊！” 来人顺着声音走过来，蹲在坑边低头看。 “啊，是冯瑜千师兄。” 步方圆挥手打招呼，顾雨元也跟着问好。 冯瑜千笑：“两位师弟怎么回事，这是上不来了？” “是啊，”步方圆说，“我和小师弟不慎掉入陷阱，这里被施了空间阵法，我们出不去，冯师兄可以拉我们上去吗？” 冯瑜千挑眉，逗弄他：“若是你们上来之后和我抢法宝怎么办？” 步方圆立马竖起食指和中指，“冯师兄，只要是师兄你看中的，我们绝对不碰。这未粟峰这么大而且东西这么多，我们不至于大打出手。而且师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平日也很照顾我们师兄弟。别看三长老整天虎着一张脸，他对你这个徒弟可满意着呢，训斥我的时候总拿你当榜样……” 镜灵石外的三长老胡长山抚须点头：“步师侄这次倒是乖巧，我瑜千徒儿确实是人中龙凤，出身名门却无骄矜风气，有风骨有气度为人亦赤诚。” 比年前消瘦了些的四长老方茗清道：“胡师兄既对冯师侄如此满意，为何不说与他听？我见你多是教导他刻苦修炼、戒骄戒躁多些。”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胡长山大马金刀地坐着，说话直来直去，但见近日消沉的方茗清愿意说话了，语气到底轻了三分，“他还年轻，称赞他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更需要我时常敦促训诫，严师出高徒。” “严师出高徒……”方茗清双眼出神，嘴里不住呢喃这句话。 那边厢，未粟峰里，饶是平时听多了称赞之语的冯瑜千听步方圆不喘气说了一串好话，也面颊微红。 “好了，打住，我想法子拉你们上来便是。” “冯师弟，你们这是做什么？” 冯瑜千起身抬袖见礼：“万师兄，你今年也是在这历练？” “是。” “万师兄来了？”坑里的顾雨元小声问步方圆。 “听声音是他。”步方圆咬耳朵，“这就不好办了。万师兄他比秦师兄还狠，和他们的师父大长老简直一个脾气，你说他会不会阻拦冯师兄救我们？” 顾雨元不确定：“不会吧……” 话音未落，万天重听完冯瑜千说明原委后，道：“不救岂不更好？” 顾雨元和步方圆面面相觑。 不是吧…… 步方圆急得跳脚：“万师兄使不得！你忍心你两个师弟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哪里是永远了？”万天重走到坑边，露出一张不苟言笑阴雨连绵的脸来，“今日洗心礼结束，这些陷阱自会失效。” 步方圆哭丧下脸。 顾雨元眨了眨眼，笑：“万师兄，别逗他了。” 冯瑜千掸掸衣袖，道：“我去寻根绳子来，万师兄与我同去吗？” “走吧。”万天重点头。 却不想没走几步，二人不知为何触发了决斗幻境。 冯瑜千叹了口气：“还是让两位师弟自求多福吧。虽然不知这附近有什么宝物，还请——万师兄手下留情。” 万天重抽出剑，“你我不分伯仲，我怎敢对你留情。” 顾雨元听着上面刀剑相击的声音，“我们自救吧。” “怎么自救啊。”步方圆叹气。 顾雨元仔细看了一遍坑壁，而后将视线转至头顶上空的柳条。他捏了捏嘴唇：“也许，突破点在柳树上。” 茂盛低顺的柳条在两人头顶摇晃，顾雨元抽出朱砂剑，横剑一扫，多条柳枝落在坑底。 步方圆摘掉头顶的柳叶：“劈柳条做什么？” “编绳子啊。”顾雨元蹲下来，双手翻转间，很快接上两根，“我们自己爬不出去，只能借助外力试试。有空间阵法在，想必寻常绳索也无用。这法宝肯定与柳树有关，也许柳树上镌刻了阵法，不如试试柳条。” “若是没成，再想别的办法。” “听小师弟的。”步方圆一同蹲下编柳条绳。 一条柳枝绳很快编好了，顾雨元将其抛上去缠绕住柳树的枝干，扯了扯试了下柔韧度，提气攀住柳绳，飞出深坑。 顾雨元站在坑边，把柳绳那头扔下去，“三师兄，快上来！” “来了！”步方圆依样飞出。 顾雨元撤掉柳条，走到柳树树根处，他看着地面道：“这是新土，柳树是新栽的。法宝，应在树根上。” 顾雨元看向步方圆，得到对方点头支持后，抽出朱砂剑劈开柳树。 树根拔地而起，松散的土里露出一只方盒。 顾雨元正欲打开，步方圆按住他的手，道：“小师弟，快收进你乾坤袋里，别被别人看见了，等回去你自己再打开看。” “好，”顾雨元看着步方圆，并未多说其他客气话，大方收起方盒，“多谢三师兄。” “谢我什么，本来就是你找到的。”步方圆挤挤眼睛，“不过你可要帮我弄个宝贝，我还想着送给秦师兄当谢礼呢。” “好。”顾雨元点头。 顾雨元看前方仍显示比斗中的幻境，“冯师兄和万师兄还在比试，不知谁会赢啊。” “不一定。万师兄刚踏上元婴期，冯师兄是金丹期大圆满，两人差不多。”步方圆说，“别管他们，趁他们比斗，整个未粟峰就是我们的了！” 顾雨元双眼一亮。 接下来直到月悬树梢，子夜峰里一干人等看着顾雨元带着步方圆像割韭菜一样，几乎把未粟峰藏着的宝物洗劫一空。 未粟峰峰主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求助乔好：“掌门，快别让顾师侄继续了，未粟峰的雪都要被扫干净了。” “谁让你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布下的阵法少有人能破？”乔好摇头，“无禁地历练规则如此，我不会出面。好了，法宝再好，也是给昊雪宫之人用的。” 华明冽轻轻瞥了未粟峰峰主一眼，“他应得的，不是吗。” “是，是。”可怜峰主背都塌了下来，还要逼自己仔细看，统计峰上到底被拿走了多少东西。 月上正空，一年一度的无禁地历练也结束了。 顾雨元的乾坤袋里满满当当，走起路来都有些飘。 “这等于好多钱啊系统！如果我用不到的话，可以找你换成钱吗？在现代能用吗？” 【……可以。】 顾雨元兴奋地睡不着觉，今天这场洗心礼让他再次见识到修仙界的奇妙，他索性不睡了： “系统，我今夜要冲击金丹，我已经想好找师父提什么要求了！” 第20章 第20章 顾雨元打开系统面板，从储物格中的灵石堆里取出510颗灵石。 【恭喜宿主升至金丹期第一层，剩余灵石998,974颗。友情提示，金丹期每升一层，追加一百灵石。】 “筑基期每层只加十颗，元婴是不是更高？” 【是的宿主，元婴期每层追加一千颗。】 “幸好我灵石够多。” 常言金丹乃大道之始，所言非虚。如今达到金丹期的顾雨元察觉自己与筑基期大有不同，小腹处灵力充盈有金丹凝结。金丹期修士的寿元很长，容颜永驻，威力更是大涨。 顾雨元很满意，本想立刻去找华明冽，但想到现在已过子时，夜已深不便打扰，便等白天再说。 而且……正是个特殊的日子，对他来说。 第二天是一月初二。 一月初一因举办洗心礼，每月月初两天的讲学停了一天，今日无事，众弟子齐聚烈午峰听课。 与往日不同，乔好抱着一沓纸卷进来。 这是？顾雨元疑惑。 其他人也交头接耳。 “不会是突击考试吧？”步方圆大感不妙。 “不会吧？”王城城拒绝相信。 乔好把纸卷撂在桌上，眯眯眼里是看好戏的神情：“孩子们，你们学了这么长时间，检测成果的时候到了。这是景凰真人带着我和几位长老结合这段时间的授课共同出的试卷，你们放心答便可，批改后会发放给你们，届时公布排名。六月中旬的弟子大比会参考此次成绩。” 顾雨元听到有师兄哀嚎：“让我打架还行，考试就算了吧！” “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看，怎么不事先通知一下啊……” “如果不及格肯定会被师父揍的，肯定！” 试卷发到手中后，顾雨元扫了几个题，乐了：这都什么题目？ 昊雪峰在未粟峰的什么方向？ 大长老佘玄今年多少岁了？ 昊雪宫一共多少人？ 修为达到哪一层可以缩地成寸无需御剑？ 抱月城和飞花淀同时向你求助，你会帮谁？为什么？ 甚至还有最后一道奇怪的论述题： 有一合体期大能，他喜饮酒、好美人，却心思狭隘深沉，某日他被你撞见不可告人的秘密，欲杀你灭口，修为不过金丹的你会如何脱身？ 顾雨元：……这都是什么题。不管了，答题吧，把题干写下来还有个基础分呢。 这套试卷展开来足有两三米长。幸好乔好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太阳下山才收卷。 即便如此，仍有人未答完题。 出来学室，有不少人唉声叹气：“这都是什么题？尤其是最后一个论述题……根本不用答了，真要是遇到只能等死了。合体期哎，难不成用美人计啊？” “等等，你说这个合体期……逐神大陆不就只有一个合体期大能么。” “你说抱月城的抱月老祖？” “……想什么呢，一道题而已，巧合啦。” 步方圆走出学室，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小师弟……扶我一把。” 顾雨元扛住他的肩膀，“这么夸张？” 步方圆虚弱地摆摆手：“想到等师父看完我试卷后把我叫去面壁思过我就腿软。” “不至于吧？”考这么差？ “怎么不至于？师父他整天眯眯眼，扔起刀子来一丢一个准，眯眯眼最可怕了！”步方圆打了个哆嗦。 顾雨元无奈。原来步方圆的“至于”说的是掌门，看来他对自己的成绩很有自知之明。 顾雨元转移话题：“三师兄，你昨日拿到的宝物，给秦师兄了吗？” “没呢，我这就去！他应该还没离开。”步方圆精神一振，找到前方秦彻的背影，便跑走了。 顾雨元笑，通过八卦阵图回到昊雪峰。 此时，批改好的试卷恰巧送到。 试卷上有记录了正确答案的特殊阵法，无需掌门亲自批改便能自动算出分数，很方便。 顾雨元展开试卷，发现自己错了一道题，得了九十九分，排名第三。看来，这次考试有两人满分。 他找到自己的错题，竟是和师父有关的。这道题是： 华师叔喜欢下列那样东西： 点心；小狗；都喜欢；都不喜。 顾雨元圈了第三项“都喜欢”，却错了。 “我明明答对了的。” 顾雨元拿着试卷去找华明冽，开门见山地说：“师父，今日我们考试了，我错了一道题，想请您看一下。” 华明冽拿过试卷，看到页眉处九十九分的批注，点头：“不错，我徒儿很优秀。” “不是这个啦。”顾雨元翻到那道题，有点委屈，“师父，你是当事人，你认为我答错了吗？” 华明冽看到题目，咳了一声。 “你怎知……” 顾雨元转转眼睛，圈住华明冽胳膊：“师父，之前我的小狗整日往外跑，不是找你又会找谁啊？您肯定对它很好的是不是？而且您其实不挑食，所以也喜欢吃点心，是不是？” “……是。” “那这道题，是不是答案错了？”顾雨元顺杆爬。 华明冽点头：“答案错了。” “那我们……”顾雨元歪头看他，“找掌门去？” 少年的双眼灵动而狡黠，他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真的是……过于可爱了些。 华明冽跟着顾雨元来到子夜峰，在乔好震惊的目光里公开自己的“真实喜好”，看着乔好一脸空白地修改了答案。 如此一来，顾雨元成为昊雪宫所有弟子里唯一一名满分，而原本满分的冯瑜千和孟珂因为“华师叔喜欢下列哪样东西”这道题错失第一，并列第二。 这可苦了冯瑜千和孟珂。常年满分的学霸一时失手，却被各自的师父整日追着督促，让他们花些时间多亲近一下华师叔。 还能怎么办？师父的话，只能听了。 不过在华师叔面前，两个乖徒弟觉得：师父的话，只能听听了。 考试圆满落幕，顾雨元找华明冽提起当日对方许给自己的要求一事。 “师父，那时候在昊雪城，你说的等我突破金丹便许我一个要求，作不作数呀？” “一言九鼎。”华明冽道，“你金丹已成，可是想到要求了？” “嗯！”顾雨元点头，看向华明冽的双眼亮亮的。 华明冽手指轻捻，“说罢。” “我，我想……” 顾雨元低头，捏住自己的衣角。 华明冽看着羞涩的少年，揉了下他的脑袋，微凉的右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 “不要低头。想要什么，告诉为师，我什么都应你。” 顾雨元下巴发烫，他小心呼吸着，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回视华明冽，却不知乱颤的睫毛泄露了他的心绪。 他说，“师父，今天其实是我生辰，师父可以……为我煮碗面吗？” 华明冽愣住。 顾雨元仓皇垂头，咬住嘴唇，“我，我开玩笑的。” 华明冽皱眉，手上使了一分力气，抬高少年的脸蛋。 “在我面前，不用低头。” “而且我也说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犹豫……只是因我从未做过，恐……不合你胃口。” “才不会！”顾雨元眼中的阴霾瞬间消散，他大声反驳，“师父做的，肯定超好吃！” 华明冽盯着顾雨元嘴边的酒窝，移开视线，“跟为师去厨房……教我。” “好！”顾雨元跟在华明冽身后蹦蹦跳跳。 华明冽看着灯下少年活泼的身影，唇角微勾。 “喔喔，我都听见了！” 山石后跳出一老头，“臭徒弟你竟然要亲自下厨？这么神奇的事，我要把你师兄喊来瞧瞧。” 说着，景凰真人将飞讯传了出去。 “师祖？”都听见了？ 顾雨元看向华明冽。 华明冽的脸已经黑了。 等三人来到厨房时，厨房前已站满了人。 顾雨元数了一下，一二三四……十一个人？ 昊雪宫这么缺八卦的吗？ 怎么传得这么快？ 这么晚了你们不休息的吗？ 华明冽脸色臭的很，看向乔好：“师兄，你来干什么？” 乔好笑眯眯：“师父叫我来的，不敢不听。” 华明冽看向第二个人。 孟珂弓腰见礼：“小师叔莫怪，师父叫我来的，不敢不听。” 第三人。 魏九卫拜礼：“小师叔莫怪，我对厨艺略知一二，师父叫我来帮您，不敢不听。” 第四人。 蓝冰玉：“小师叔莫怪，大师兄带我来让我跟在一旁学习厨艺。” 第五人。 步方圆：“小师叔莫怪，我是四师妹带过来，来给您端盆递筷打下手的。” 秦彻：“小师叔莫怪……” 万天重……冯瑜千……三长老胡长山……二长老黄铁犁…… 第十一人。 大长老佘玄眼皮一掀：“我不能来吗？” 顾雨元左看看右看看，都是自己不能惹的人，只好劝住自己唯一能惹的人，“师父师父，消消气，消消气。” 华明冽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是徒儿的生辰，不能动剑。 “哎，反正灶都开了，不如徒弟你多做一些，咱们一起吃还热闹。那谁，去把小方喊来。都来了，怎么能差他呢。”景凰真人在厨房里上蹿下跳，末了不忘再幸灾乐祸地添一把火。 华明冽准备盛面粉的手一僵。 我的寒天剑呢？ 第21章 第21章 出鞘三寸的寒天剑最后收了回去，因为乔好见势不妙带着其他人来到院中，远离厨房。 “加水的时候慢点，慢点……小师叔慢点！” 魏九卫在一旁指导着，满头大汗，瞧着比真正动手的华明冽累多了。 当然华明冽也并不轻松就是。 卷起来的广袖打成结缠到上臂以防滑落，高大的身前系了一条极不相称的围裙，他的小臂和手腕上全是面粉，下颌处不知怎的也蹭到了。 除了华明冽，蓝冰玉也端着一个小盆跟着一起做。她是真心喜欢下厨，也是真心没这天赋。 顾雨元在华明冽身旁，帮他递水拿碗。 说是负责打下手的步方圆倒是没在附近，他自然也不敢在脸色不好看的华明冽身边呆着，索性和孟珂几人到院中聊天去了。 顾雨元看着紧抿嘴唇的华明冽偷笑。想必师父现在肯定严肃认真得很，额头冒出细汗来。他掏出手帕，抬起手轻轻抚上华明冽的额头。 华明冽扭头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笑：“辛苦师父啦。” “咳，”华明冽抓了一下手中黏糊糊的面，“不麻烦的。” 华明冽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白皙如玉，手上雪白的面团与之比都有些逊色。 本是握着天下第一寒天剑的手，如今正为一个少年认真且笨拙地入庖厨、做飧餐。 这样的华明冽是平凡且略显狼狈的，顾雨元看着却有些心跳加快。 碰！ 魏九卫脸色一苦：“四师妹，你若是真把这儿炸了，小师叔可没办法做饭了。” 蓝冰玉捏着被自己弄碎的面盆，像做错的孩子一样垂下头，“那我，我先出去了。”说罢，走了出去。 顾雨元问：“四师姐的厨艺这么吓人的？” “你这不是亲眼看到了？”魏九卫沧桑叹气，“可能天生如此。” 顾雨元听见外面步方圆大声嘲笑蓝冰玉的声音，然后便是乐极生悲的求饶声。他摇摇头，专心看着华明冽。 在几人努力下，华明冽有惊无险地煮成一碗面条。 今夜新月如眉，月光极亮，冯瑜千几人在院中支起一张圆桌，摆下几张凳子。 景凰真人看着只有一碗的面条，不乐意了：“臭徒弟，你师父的呢？你师父的呢？” 华明冽没理他。 顾雨元张嘴正想说些什么，魏九卫端了两盘菜出来，笑：“师祖，今日是小师弟生辰，这碗是寿星面，我们都吃不上。不过我做了几道菜，大家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起吃顿饭吧。” 他看向步方圆：“厨房还有些菜，帮我一起端一下。” 小辈们都随魏九卫去厨房帮忙，只剩掌门和长老们坐在桌边。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饭菜。景凰真人动筷后，大家也都吃起来。 冯瑜千吃了一块鸡块，赞，“之前听步师弟炫耀好几次魏师兄的厨艺，今天终于有幸吃到，果然美味。” 本无食欲的万天重听到冯瑜千的话，拿起筷子夹了鸡块入口，点头同意冯瑜千的话。 二长老黄铁犁吃起饭来也是风风火火，吃净一碗饭后，在盛饭的空档里对乔好说：“掌门师兄，你可是最有口福的人，怪不得近日见你圆润了些，没少吃到好东西吧？”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乔好顿觉口中的红烧肉不香了，“你真的觉得我胖了？” 大长老佘玄夹起一块肘子扔进黄铁犁碗里，白了一眼，“少说话多吃饭。” 黄铁犁笑呵呵地吃了，给佘玄也加了一块，“师兄也吃，你都瘦了。” 顾雨元没心思看他们热闹的景象，他挑起一根苗条细细吃着。 “可……还能入口？” 耳边响起声音，顾雨元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狭长幽静的丹凤眼里。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顾雨元能数清华明冽浓密的睫毛。 顾雨元才发现，华明冽的瞳仁颜色偏浅，是浅浅的银棕色，有种无机质的冰冷。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黑微微偏上，眼皮内双好似有若有若无的眼线一样更显有神。他的眼尾处微深，略显深邃。这么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眸，让华明冽有一种美丽冰冷的气场。 直到手中的筷子碰到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顾雨元才回过神来，忙说：“好吃，超好吃！” 华明冽明显松了一口气，“为师见你吃的很慢，怕不合你口。” 顾雨元摇头，微垂双眸浅笑，“是因为很久没吃到家人为我做的长寿面了，舍不得吃完。” “家人？” 顾雨元耳根一红，“我，我把师父当家人，师父怪我吗？” “怎会，”华明冽看着顾雨元，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捏住膝盖，“为师很开心。” “你既喜欢，明年为师还做便是。快吃吧，别凉了。” 顾雨元听到华明冽说的以后年年，心里一甜，狠狠点头。 桌上热闹的很，没人注意到顾雨元和华明冽这边，只除了方茗清。 方茗清近日深居简出，若不是今日被景凰真人派人叫来，是不打算见人的。现在和大家坐在一起，也是神色昏沉。偶然抬头看见华明冽和顾雨元间的亲密，不由地走神。 太像了…… 这种相处方式像极了他和他的……大徒弟，只是人反了过来。 也许胡师兄说得对，严师出高徒。他应该对三个徒弟严加管教，防止他们像谭无昧一样误入歧途、不知悔改。 乔好见众人吃得差不多后，拍拍巴掌引来注意，“今日是小师侄的生辰，我们一起祝他生辰快乐，也敬今晚的团聚。” 说罢，当先端起酒杯站起来。 其他人也站起来。 顾雨元忙端起酒杯站起来，听见众人一一对他祝贺生日的话，眼眶发热，他一一满敬过去，先干为敬。 一圈下来，喝了十四杯酒的他双腿发软，摇摇晃晃。 华明冽忙圈住顾雨元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小孩晕乎乎的还欲再喝。 步方圆笑嘻嘻地要给他满上，被华明冽瞥了一眼就老实下来。 “好啦，已经很晚了，大家各自回峰吧。师父，您是跟我回子夜峰，还是留在昊雪峰？”乔好问。 景凰真人道：“我留在这好了，好久没睡我那张老床了，不知道想我了没。” 乔好笑：“您的住处有扫洒管事按时打扫，放心住就行。师父，师弟，我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走后，华明冽见顾雨元已醉得走不动路，直接打横抱起他，走到顾雨元的住处里，把他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出去打水给他擦脸。 【叮。今日密友任务未完成，今日即将结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醉死过去的顾雨元没听见。今日事太多，他已忘了密友任务这回事。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叮。今日密友任务失败，化畜惩罚开始。】 华明冽端着一盆水走近床前，却见床上没有少年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多日未见的小奶狗，正趴在被子上昏睡着。 华明冽轻轻把水盆放下，坐在床边，俯下身在小狗身上闻到了酒气。 他直起身，嘴角微抿，手指轻柔地捏了捏小狗软软的耳朵。 “狗狗？” “……徒儿？” 【宿主，你完了，快醒醒。】 顾雨元摇了摇尾巴，睡得更熟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顾雨元才睡醒，脑袋仍晕着。他半眯着眼睛伸腿下床，却身体一歪栽了下去，趴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 “汪？” “……汪汪汪汪汪呜！” 我怎么又变成狗了！ 【宿主，你没有做昨天的密友任务。】 “汪。”我忘了…… 一双手温柔捧住他的小肚子，把他举了起来，“睡醒了，小懒蛋？” 师父？！ 顾雨元吓了一跳，师父竟然在这里，若是待会化畜惩罚结束，变回人的时候被他发现怎么办？ 等等，他化畜的时候没被师父发现吧！ 顾雨元连忙问系统。 【他中途离开了一趟，回来时你已经变成狗了。】 “汪呜。” 没被发现就好。 系统没忍心告诉顾雨元，他觉得华明冽已经发现了。不过，系统也不知为何华明冽现在表现得如此平常，好像并不着急询问顾雨元。 见小狗醒了，华明冽不再打坐，起身下榻，双手抱着奶狗形态的顾雨元往外走。 “可要吃些什么？马上中午了，是不是饿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雨元觉得这次与前两次的抱狗体验和说话语气比，师父好像更温柔了些。 华明冽不会做饭，便抱着小狗来到子夜峰。 魏九卫看到很少过来的华明冽很奇怪：“小师叔，您是有什么事吗？” “有好消化的饭么，给他吃。” 华明冽轻轻抚摸小狗的背脊。 小师叔什么时候养狗了？ 魏九卫心里奇怪却未问起，道：“有煮好的米粥，我去端来。” 他转身往厨房走，同时喊来步方圆陪着华明冽。 步方圆跑过来，看到华明冽怀里的小狗乐了，朝身后吹了个口哨，一只油光水滑颜值高的萨摩耶跑过来。 “小师叔，原来你也养狗啊？我也有。这是秦师兄送我的狗，好看吧？” 顾雨元低头看着华明冽脚边跳着想往华明冽身上扑的萨摩耶，如临大敌。 他在华明冽胳膊上站起来，扯着小嗓子奶声奶气地对着萨摩耶示威： “嗷呜嗷呜呜！” 师父是我一个人的，才不会抱你呢！ 第22章 第22章 萨摩耶见弱小的同类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跳得更高了，也跟着叫起来。 顾雨元小眉毛一竖，短腿儿一蹬，便从华明冽身上跳下，扑到萨摩耶身上，嗷呜就是一口。 “噗汪！” 吃了一嘴毛。 萨摩耶再机灵，也只是一只狗，以为这小狗在和自己玩，尾巴一翘便把顾雨元抖下来，趴到他身上舔脑袋咬耳朵玩起来。 顾雨元被突如其来的攻势压迫得怀疑人生。 华明冽皱眉，手轻轻一拂便隔空将小狗召回怀中。他小心托住奶狗，右手轻轻抚摸小狗的背脊，待手中的小东西平静下来，对步方圆道：“我这里不用你，带着你的狗走吧。” 直到步方圆牵着萨摩耶离开，连狗毛也看不到后，顾雨元才舒展紧绷的背脊，窝在华明冽怀里，舔了舔爪子。 华明冽轻捏小狗爪，“真是，小狗脾气。” 顾雨元舔爪子的动作一僵，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番行为像极了把主人看得紧紧的霸道狗子。难道是变狗变多了，真沾染上犬系思想了？ 若是变成人后也这样，就大发了。 他心里默问：“系统，化畜什么时候能结束？绝对不能被我师父看到啊。” 【抱歉宿主，我不知道。】 “小师叔，米粥好了，可要我喂它？”魏九卫把粥放在树下石桌上，走近欲接手小狗。 华明冽侧身避开，“我来。” 他坐在桌边，把小狗放在膝上，端起温热的米粥，盛出一勺伸到小狗嘴边。 【宿主，好机会，快跑。】 顾雨元犹豫，这粥……太香了。 “我吃几口再跑，不着急。” 直到一碗粥见底，顾雨元重新被抱起来，才发现自己错过逃跑时机。 顾雨元：……只恨我太馋了。 “师弟什么时候养狗了？” 乔好听步方圆说华明冽来了，处理完手上的事务便过来看。 华明冽摇头：“是我徒儿……的狗。” “倒是可爱，看着还很小呢。”乔好说着，伸手便要摸两下。 华明冽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被侵犯领地的不适，伸手挡住乔好的手。 好机会！ 顾雨元瞅准华明冽松手的那刻，小腿一蹬，咕噜噜跑远了。 乔好见师弟亲自抱着狗，这狗对他来说肯定不普通，便道：“我让我徒弟们去找找，应该就在这附近。” 华明冽看着小狗离开的地方，道，“不用，他回昊雪峰了。” 顾雨元确实回昊雪峰了。他不敢在自己住所呆着，藏在厨房后的柴垛里，一直藏到化畜结束。 “我下次，绝对不会忘记任务了！”他说。 恢复人形后他才敢从厨房后头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华明冽在这里，不只呆了多长时间。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顾雨元第一反应是对方发现自己能变狗了，欲大义灭亲。 “你和狗……” 顾雨元后退一步，手不自觉按在椅背上撑住身子。 “你怎么了？”华明冽奇怪。 顾雨元强装淡定，他拍拍椅子，“这椅子挺结实。” 华明冽瞥了椅子一眼，看向顾雨元，接着说：“为师其实……” “师父！”顾雨元喊了一声，“我的星辰剑法练到第三层一直突破不了，可不可以请师父指点一下？” 华明冽深深看了他一眼，移步走出屋子，“来峰顶，我教你。” 顾雨元忙跟上去。他松了口气，看着师父并不在意的样子，也许师父并不知道吧。 当时目睹了全程的系统并不这么想，可是他也不明白，若华明冽已经知道狗是顾雨元变成的，为何不挑明？华明冽到底在想什么？ 正月十五前一天，乔好给昊雪宫所有弟子放了一天假，可归家探亲，离家远些的，已有家人提前赶来，一家人在昊雪城中相聚。 大多数弟子都下山团聚去了，也有一些人留在昊雪宫，或双亲已故，或亲缘浅薄。 因这一事，正月十五这天，顾雨元一直提心吊胆。 “系统，你说，顾家人不会过来找我、不对，找顾火火吧？” 【不会。】 “这么确定？难道不想孩子的吗？能送来昊雪宫修炼，肯定是对顾火火寄予厚望疼爱有加吧？” 【宿主放心，顾家不会有人来。】 “你怎么这么确定啊。”顾雨元仍不放心地嘟囔，“现在我在昊雪宫替顾火火代课修炼，那顾火火呢，他去哪了？若是被认识的人遇到，不就暴露了吗？” 【宿主放心，只有你是顾火火。】 顾雨元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能轻易拿出一百万灵石做酬劳的肯定是名门望族。可我这半年来也阅览过很多书籍，对逐神大陆的风土人情历史也算了解，从未见有提起过顾姓有名修士的……系统，我真的是来代课的吗？” 【是代课任务，宿主。而且你现在已是金丹期，代课任务已完成，只要回到现代，剩余灵石便能兑换成货币使用。】 【至于其他问题，抱歉，宿主权限不足，目前无法告知宿主。】 “我怎么感觉……”上了一艘贼船？ 未尽的话压在心底，既然系统打包票顾家不会来人，顾雨元暂时放下心来。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顾雨元想起除夕那晚的事，下厨亲手包了一锅饺子，煮熟端到华明冽房中。 华明冽看着这碗饺子，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声音也轻了些，“你还记得。” 顾雨元笑：“师父的话，我当然记得啊。” “其实今日元宵节该吃元宵的，因为师父您那时提起饺子，我便先煮了些。我也包了些元宵放在厨房，师父若想吃，我马上为您煮。” 说着，顾雨元便要站起来。 华明冽轻轻握住顾雨元身侧的手，拉他坐下，“别忙了，陪为师一起吃。” “……好。” 修炼无岁月，转眼到了六月十二日，昊雪宫一年一度弟子大比的日子。 弟子大比持续七日，至六月十八日结束，所有内外门弟子都要参加。第一轮比试抽签决出对战组，抽签随机，无论修为。第一轮比试过后按胜负分组，胜者中再两两对决，若胜，继续和连胜者对决，败者分在败组对决，败组中获胜者可跻身胜者组对决。 以此循环，直至无人可比，则为第一名。其余人中，按胜赛场数决出昊雪宫十子的后九名。昊雪宫十子在接下来一年里可以享受昊雪宫弟子份例外的额外资源，第一名尤甚。因此，所有人都很有斗志。 去年的弟子大比第一名是孟珂。但他并不是无可比的情况，而是胜利场数最多，是以他的名次比修为高于他的万天重、秦彻、冯瑜千和谭无昧等人都要高。盖因后几人抽签抽到一起，彼此消耗，差了些运气。 修仙一道从来不是绝对公平公正的，有时胜负差的便是那点运气。是以，所有人都对结果心服口服，对大比规则也没有任何异议。 去年大比时，顾雨元还不在昊雪宫。今年大比时，他已练成星辰剑法第三层星罗棋布，卡在第四层瓦解星飞一直没有参透，他的修为升至金丹期大圆满之境，储物格的灵石还有992,674颗。 昊雪宫十子的名额，也该动一动了。 六月十二这日，雪阳初晴，众人齐聚烈午峰赛场。 连顾雨元在内，众弟子列队站好。所有长老、峰主俱已到齐，乔好身着掌门服，风轻云淡间是凛凛威严。 只可惜景凰真人不在。他在过了正月后，任凭乔好等人多次劝也劝不住，在一个深夜留了一封书信便继续云游四海去了。 顾雨元看了看四周，发现很多生面孔。看来，昊雪宫的弟子大比，其他门派的人也很感兴趣。 昊雪宫身为逐神大陆四大门派之首，门内弟子天资聪颖者甚多，代表着修真界年轻一代的力量，自然备受关注。 昊雪宫亦敞开大门，欢迎四方道友前来观看。 顾雨元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有几人身着他之前在昊雪城见过的衣角绣有叶纹的淡青色衣袍，应是抱月城修士。 还有一名身着飞花淀水红色罗裙的姑娘，看面孔正是沈大业师兄的恋人，一位叫陈浣罗的婉约女子。她应是借着弟子大比的机会来和沈大业见面的。 异地恋不容易啊，顾雨元感叹。 乔好简单开场之后，让众弟子稍候片刻，他去准备抽签事宜。 顾雨元看着沈大业当先跑去边缘的客座上，走到陈浣罗身边，红着耳朵强装镇静与她聊天。 陈浣罗柔柔笑着，握住沈大业的手，沈大业这个平日只爱舞刀弄棍的汉子，腾地红了脸。 这就是恋爱啊。顾雨元暗想。 他看看左右，猜还有一点时间，走向长老们的区域，走到华明冽身前，背在身后的双手缠在一起。 “师父，”他说，“您有没有嘱咐我的啊？” 坐在椅子上的华明冽朝他抬起手。 顾雨元不明所以，条件反射地弯下腰。 华明冽揉了揉顾雨元的脑袋，“为师信你。” 顾雨元捂着头呆呆站起来，心脏砰砰跳。 隔着一个座的三长老胡长山正拉着冯瑜千，本有一肚子的话要叮嘱，听到华明冽的话后，脖子一梗，大声道：“徒儿，为师也相信你！去年你是差了些运气，今年定能取得桂冠！” 冯瑜千觉得自己后背一凉，不知有多少师兄弟听到他师父的话盯上了自己，他按住眉角微笑：“师父，徒儿定全力以赴。” 乔好抱着签盒而来，众人忙回到原位，开始抽签。 顾雨元打开手中的签条，看见上面的名字后乐了。 第一场，稳了。 第23章 第23章 顾雨元第一场决斗的对手，是步方圆。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从擂台上下来。 步方圆搂住顾雨元的肩膀：“小师弟，够义气，给三师兄我留了面子。” 顾雨元笑眯眯：“不对三师兄讲义气，对谁讲义气？” 步方圆如今只有筑基期第二层修为，自然不是顾雨元的对手。他在这几年弟子大比中的成绩一直不佳，也不甚在意，只是被刚来的师弟一招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便在台下和顾雨元商议先切磋十招，十招之后再定胜负。 是以，两人这才耗了小半个时辰。 乔好一眼便看出两人之间的小九九，心知定是步方圆的缘故。他摇摇头不管，专心看其他人的比赛。 顾雨元胜了步方圆，踏入胜组，只待所有人都比完第一轮后，在所有胜者里抽签决定第二个对手。相对的，步方圆归入败组。 步方圆建议顾雨元：“我们去看看其他人的比赛吧。” 顾雨元正有此意，观看别人打斗时的招数和战略对自己以后的对决有好处，遂点头同意。 步方圆拉着他来到一个擂台前，台上是大长老佘玄的二徒弟秦彻同四长老方茗清的三徒弟司遥的对决。 “小师弟，你觉得谁会赢？”步方圆问。 顾雨元摇头，“不好说。秦师兄的修为比司师兄略高一些。但是你看司师兄手里，那是七品灵剑，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步方圆哼了一声：“都怪大长老小气，不肯把好东西给徒弟，说是要他们自己去拼去抢。四长老就不这样，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他那四……三个徒弟了。” 嘀咕罢，步方圆在台下大喊一声：“秦师兄加油！” 台上的秦彻微微一愣，而后攻势迅猛起来。 在台外高座上观看弟子们比赛的长老们正交谈着。 四长老方茗清道：“秦彻实力不错，小遥战他吃力了些。” 大长老佘玄反倒皱眉，并未说话。 一旁的乔好说出他的心声：“我记得秦彻他一贯作风是稳扎稳打吧？怎么刚才突然变了剑风，倒是攻势凌厉、锋芒毕露了。” 顾雨元被步方圆那一嗓子震得不轻，他捂住无辜被波及的耳朵，想离步方圆远一点，衣袖被人拽了一下。 来人是未粟峰峰主手下的孙管事。 “孙管事？有什么事吗？” 孙管事讨巧一笑：“台上比斗如此激烈，胜负难辨，你觉得谁会赢？” 顾雨元正欲开口，却见孙管事打开手中的兜布，上面赫然写着秦彻、司遥的名字还有赔率。 顾雨元：…… 步方圆也看见了，一拍脑袋：“光顾着看，我都忘了下注了，我这里有二十颗灵石，全押秦师兄！” “好嘞。”孙管事喜滋滋收下，“届时秦小友赢了，记得来找我取赢钱啊。” 顾雨元本不想参与，但是步方圆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好也放下二十颗灵石，“我也押秦师兄吧。” 步方圆这才满意。 孙管事走后，顾雨元小声问步方圆：“这不是赌吗？掌门师伯知道你们这样吗？” “师父他知道啊。”步方圆一脸自然，“那不是洗心礼那天，我们这些人洗劫得太厉害了嘛，未粟峰峰主事后找师父哭穷好几次，师父没办法，许他在弟子大比的时候设下赌局，也算是变相收取点我们当初拿下法宝的费用。反正就算输了，这些灵石最后也是让昊雪宫我们大家一起用。” “可是……”顾雨元指了指其他门派落座的地方，“怎么也找上他们了？” 步方圆理直气壮：“白看我们青年才俊的比赛啊？还不许收门票钱了？” ……掌门师伯真有经商头脑。顾雨元这才明白，为什么昊雪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各项用度从来没少过了。他本以为剑修都是穷人呢，全靠有个好掌门啊。 既然“赌”胜负是掌门允许的……顾雨元心里有点痒痒。那如果他押对了人，岂不是会赚回很多灵石了？灵石就是钱啊！ 这边，秦彻和司遥已分出胜负，秦彻胜了。步方圆欢呼着朝秦彻跑过去祝贺，把顾雨元晾在身后。顾雨元也不再跟着步方圆，他转身去找孙管事，再押几个人。 魏九卫第一轮对战沈大业，当然是押自己人了！顾雨元押了魏九卫，果不其然，魏九卫赢了。 魏九卫把沈大业从地上拉起来，“承让啦沈师弟。” “是我修炼不佳。”沈大业羞愧摆手。 魏九卫笑，指着台下道：“陈姑娘等着你呢，沈师弟快去吧。” 沈大业脸上一红，匆匆抱拳便下了台直奔陈浣罗而去。 “浣罗，我下一场一定赢给你看！” 陈浣罗笑着垫脚欲为沈大业擦汗，沈大业忙弯下腰让她姿势舒服些。 陈浣罗将擦完汗的手帕收回腰间，笑：“无论结果怎样，沈大哥都是我心里最棒的。” 正欲走到一边歇息的魏·大龄单身汉·九卫受到会心一击，顿时觉得赢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魏九卫看向座上的乔好，得到乔好鼓励的大拇指，顿时心情舒畅：是了，他师父年纪这么大了连暧昧对象都没有，他还不是最惨的。 乔好若是知道魏九卫心里这么想，恐怕要断绝师徒关系了。 而早时被三长老胡长山寄予厚望的冯瑜千，这次同去年一样倒霉，对上了大长老佘玄的大徒弟万天重。 万天重修炼已俞百年，修为达到元婴期第八层，而冯瑜千刚突破元婴期。且万天重心思缜密，攻防谋略不输多智近妖的冯瑜千。是以，两人在一个时辰后分出胜负，万天重胜。两人相约日后再战。 和顾雨元关系好的，除了他们，还有孟珂和蓝冰玉，巧的是这两人第一轮撞到了一起。不过孟珂已是元婴期第一层的修为，蓝冰玉却是筑基期大圆满。修为相差太大的结果是，孟珂毫无悬念地赢了。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胜者为一拨，败者为一拨，各自抽签，如此循环。 顾雨元如同福星高照，遇到的皆是修为比他低或者同等修为的。修为低的自不必说，至于同等修为的人，顾雨元凭借早已磨砺出来的坚韧道心以及能越级制敌的朱砂剑，最后都拿下胜利。 如此，已经过去四天时间。胜利场数最多的前四人分别是孟珂、顾雨元、万天重和魏九卫。 六月十六日，昊雪宫弟子大比的第五天，顾雨元这日的第一个对手是四长老方茗清的小徒弟，肖冶。 肖冶比步方圆早一届，已在昊雪宫修行十一年，纯粹的火灵根，于修炼一道极有悟性，十年间已修至金丹期第九层。天赋已是极好，但与顾雨元相比仍差了些。 两人走上擂台后行至中央先互相见礼。顾雨元垂首抱拳：“肖师兄，手下留情。” 肖冶没有行礼，他刷的抽出佩剑，剑指顾雨元，锋利的剑尖距顾雨元眉心仅一厘之遥。 华明冽的脸瞬间冷下来。 方茗清也是脸色一变，看向华明冽，温声解释：“小冶平时不会不礼貌的，他虽性子张扬但也知礼守矩，待比试完我定管教他。” 同道修士间极重礼节，平常都有礼有矩，更何况是在同门弟子互相切磋的擂台上。肖冶此举，挑衅事小，更是对同门师兄弟的蔑视。 华明冽双眼沉冰，一眼未看方茗清，“我徒儿自会教他做人。” 三长老胡长山最重规矩，平时对冯瑜千严加教导，冯瑜千本人温文儒雅如谦谦君子，胡长山一直很满意，心底拿冯瑜千当半子看。有了比较，他更看不惯肖冶的行为，语直口快：“方师弟，不是我说你，你对你那几个徒弟也太溺爱了些。要我说，对徒弟就要严格，否则让他们成了谭无昧那样的人，这其中也有我们做师父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方茗清脸色一白，张张嘴，接着看向擂台之上，藏在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 顾雨元没有被突然逼至眼前的剑尖吓到，但心里确实不喜，他用剑鞘拨开肖冶的剑，轻笑：“看来肖师兄等不及了，那我速战速决，让肖师兄早点下台。” “你！”肖冶双眼带火，当先发起攻势。 顾雨元应对肖冶并不艰难，但让他奇怪的是，他发现肖冶看着他的眼神是憎厌的。 顾雨元不解，他自问和肖冶交流不多，偶尔见面打招呼也无失礼之处，为何会有这种眼神？ 顾雨元不想再和肖冶对战下去，想速战速决。他卖了个破绽，本就带着火气心境不稳的肖冶一头踏进陷阱，他虚晃一招挑飞肖冶佩剑后，将其掀翻在地。 胜负已分。 “承让了，肖师兄。” 顾雨元挽了个剑花，刷的收回朱砂剑，走到倒在地上的肖冶身前，弯腰向他伸出手，欲拉对方起来。 却被肖冶狠狠拍开了。 金丹期第九层的手劲不小，顾雨元甩甩被拍红的手，耸耸肩，漠然转身朝台下走。 “顾火火！” 躺在地上的肖冶望着天大喊。 顾雨元顿住脚步。 “如果没有你，我大师兄就不会死！” 第24章 第24章 肖冶这句话含着无比怒火与憎恶，好似顾雨元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顾雨元唇角一勾，转身走回肖冶身边，腰背挺直地高高站着，垂着眼睨他：“是什么，让你有这种糊涂想法？” “顾雨元！” 肖冶如被踩了尾巴的公鸡，他一拍地面腾地站起，召回地上的配剑便朝顾雨元劈来。 顾雨元淡淡挑眉，慢慢掀起眼皮，脸上第一次出现冰冷的表情。他抽出朱砂剑，直直迎上。 一股强烈的灵气从顾雨元身后快速袭来，顾雨元避之不及，碰上这股灵气时惊觉对自己竟无半分压迫，反倒温柔无害得很，却极快极狠地冲向肖冶。 如此强悍的灵力，肖冶非要金丹有损不可。 铮—— 方茗清险险挡下这一击，护着肖冶后退数步才停下，站稳后他面色苍白地收起剑，对须臾间便至顾雨元身后的人说：“华师弟，请息怒，我一定会好好教育肖冶。” 师父来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满身的战意和冷意瞬间卸下。他转过身去，抬头看那人： “师父……” 华明冽轻抚顾雨元的侧脸，朝他颔首，将人护到身后，开口道：“你教你的，我自做我的。” 方茗清抿唇，知这事必须要给华明冽一个交代，况且本就是肖冶有错在先。 “给我跪下！”方茗清朝肖冶低喝。 肖冶睁大眼睛：“师父，凭什么！大师兄死了，你就不难受吗！” “啪！” 方茗清狠狠扇了肖冶一巴掌，看着被自己扇得偏过头去看不清神情的人，颤着怒气发狠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他的脸苍白，唇色也是白的，只有一双眼睛通红。 肖冶攥紧拳头，梗着脖子，紧紧咬住牙关。 “我不……” 话未说完，便感觉一股威压压着自己慢慢跪下。 肖冶与这股威压抗拒着，却远远不及，膝盖骨发出咯吱的声音，狠狠跪在地上。他看向向自己施压的华明冽，暗自咬牙。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包括外门人士。 乔好不欲再生是非，赶过来看了几人一眼，最后低头看向红着脸跪在地上的肖冶：“肖冶，我知你与谭无昧师兄弟情深，可你知他是怎么死的？你师父是怎么告诉你们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乔好看了一眼方茗清，双眼里无甚温度。 方茗清张了张嘴：“我……” “师父只说大师兄做了坏事，最后横死。之前还好好的，和顾火火下山之后就出事了，我不信！” 乔好冷笑一声，“你师父心软，不告诉你们。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我昊雪宫竟出了这么大笑话，我这个当掌门的，少不得当个心硬的了。于长泽、司遥何在？” “掌门师伯。” 听到乔好叫，于长泽、司遥二人忙上台见礼，两人皆是方茗清的徒弟。 “来齐了。”乔好点头，遂朝方茗清拱手，“方师弟，我欲当着各位道友的面说清此事，你没意见吧？” 方茗清深深作揖：“掌门师兄折煞我了，此事是我不对，还劳掌门师兄出面。” 乔好震袖收手，对于长泽、司遥和肖冶师兄弟道：“谭无昧此人，利用下山守岁以及之前下山做任务的时间，偷偷在昊雪城外布下邪恶阵法，诱骗普通百姓和同门师兄弟囚入阵中，吸食他们的精血以谋他事，直至精血耗尽而死。若不是顾火火发现他的阴谋，会有更多百姓和同门丢掉性命！你们可知，平日对你们亲近有加的大师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 “至于他的死，既与顾火火无关，亦与我昊雪宫无关，盖因他体内毒素发作，以致横死。此残忍杀人的法子也只有豢养私仆、死士的大宗族门派才有，如今昊雪宫被秘密渗透，若不是被我门下弟子恰巧发现，不知会隐藏到几时，祸害多少人。此事本是我昊雪宫家丑，不好外扬，但乔某担心有其一便有其二，告与众道友知，希望道友多分警惕，切莫被别有用心的恶人得逞。” 乔好舌灿莲花，话锋一转，便让本盯着昊雪宫秘闻的其他门派开始紧张自己是否也有内鬼，既转移了视线，又无形中让这些门派帮助昊雪宫一起找出背后之人，还能得他们一个人情，一箭三雕。 外门之人听到如此秘密消息，投桃报李便各自散去，只剩下昊雪宫自己人。 “肖冶你可清楚了？”乔好低头看肖冶。 肖冶垂下脑袋，绷得紧紧的背慢慢弯了下来，他攥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地面，闷声道，“顾火火……对不起。” 顾雨元抿唇，轻笑：“没关系。” 乔好见肖冶爽快道歉，脸色好看了点，“你行事冲动、不辨是非，不仅错怪同门师弟，还让昊雪宫在外人面前出丑——今日我替你师父做主，罚你在暮戌峰面壁思过三年，你可领罚？” 肖冶愣愣抬头，看向方茗清。 方茗清没有看他，只虚虚盯着地面，“三年太少，五年吧。五年之内，肖冶不能离开暮戌峰半步。” 暮戌峰是外圈六峰之一，位于昊雪峰西南偏西方向，是负责昊雪宫门内一切刑罚的地方，有错的弟子、抓捕的罪人，都被禁锢在暮戌峰接受相应惩罚。 方茗清说完此话便转身离开，步履沉重疲惫，未曾回身看肖冶一眼。肖冶的眼眶倏地红了，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 今日的比赛到此结束，众人各自离开烈午峰。肖冶被暮戌峰峰主带回暮戌峰，即日起执行面壁思过的惩罚。 华明冽和顾雨元一起走在昊雪峰上的石阶上，华明冽问顾雨元：“可消气了？若没有，告诉为师。” 顾雨元迈上石阶的脚微微一顿，接着往上走。他歪头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华明冽说的是肖冶一事，笑：“师父，我真的不在意。” 他说：“我自知在谭无昧之事上什么都没做错，一直都是肖师兄自顾自话罢了。况且他实力不如我，对我造不成任何影响，反倒自己闯了祸。希望肖师兄五年后从暮戌峰出来会成长些吧。所以，师父，我真的没事，我只想着接下来几天的比赛。” 顾雨元没说的是，肖冶这种程度的找茬，还不够格让他放在心上、正眼看待。既如此，何必为一个相交泛泛的人动气乱心呢？是修炼不好玩了还是师父不疼他了？ 华明冽嘴角微勾，抬头拂落顾雨元头顶的落雪，“你这么通透，教为师没有用武之地了。” 顾雨元提高声音：“哪有！” 他眨着湿润清澈的桃花眼，灵气十足的脸蛋做了个小孩表情：“刚才在烈午峰，师父那么维护我，超帅的！徒儿开心死啦！” “调皮。”华明冽扭回头看着眼前山路，不再看顾雨元，眼中却是春风化雪。 弟子大比还在进行中，及至大比最后一天，六月十八日，基本已决出排名，只有十子中的第一名还未出现，只在顾雨元和孟珂两人中徘徊。 巧合的是，两人的最后一场比赛对手正是对方，胜者便会是昊雪宫十子首位。 这一场比赛万众瞩目。 擂台上，两人相互见礼后，顾雨元看着孟珂，心下感叹：当初他初上昊雪宫，引路人正是孟珂师兄，当时站在人群中看着对方，只觉仙风道骨，叹君子如竹。 如今自己步入正轨，道心修成，修为不可同日而语，在最后一场决赛中与当时的引路人相战。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二师兄，师弟请教。” 顾雨元在孟珂身上想起了一年前稚嫩的自己。 这一战比了两个多时辰，分出胜负的那刻，顾雨元差点拿不住手中的剑。 顾雨元以金丹大圆满之境，胜了元婴期第一层的孟珂。 “今年，我昊雪宫十子已出，十子之首是昊雪峰华明冽座下——顾火火。” 随着乔好这一锤音，顾火火此名传遍全场，包括观战的别派人士。 “顾火火？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看来是后起之秀啊。” “顾火火是去年昊雪宫的新弟子，才一年就修炼到金丹期大圆满，又不惧越境制敌，和寒天剑尊当年一模一样，不愧是他的徒弟！” “才一年？真是天赋异禀啊，后生可畏！” 顾雨元在内的十名弟子得到乔好发的令牌，凭此牌可向未粟峰峰主领取额外的资源。顾雨元得到属于十子之首的丰厚资源后，心情愉悦自不必说。 第二日，飞花淀的陈浣罗来昊雪峰找顾雨元。 顾雨元奇怪陈浣罗不在知鸣峰和沈大业在一起，为何来找自己。 “陈师姐，找我可是有事？” 陈浣罗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几日因你有比赛，我便没扰你。这是我们掌门给你的信，托我带来，亲手交到你手里。” 裴玉仙…… 那个一袭水红张扬随性的美人掌门。 时隔半年再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顾雨元一阵恍惚。 他轻轻双手接过信封，道：“谢……” 铛—— 铛—— 铛—— 威严钟声响彻十三座雪峰。 陈浣罗不解：“这是什么声音？” 陈浣罗不知，顾雨元身为昊雪宫弟子却清楚。这是昊雪宫的禀天钟，只有在发生干系全门的大事件，急需全门长老弟子戮力出动时，才会由掌门执杵撞钟。 钟声肃肃，一直未停。 “陈师姐，掌门师伯有要事召集全门，我需立刻赶往子夜峰。信，我收好了，多谢陈师姐，不日便会向裴掌门回信。” 陈浣罗见顾雨元脸色严肃，知事态紧急，忙让他先去。 顾雨元捏紧手中的信封，匆匆扫过信封上那句“小狗亲启”，折入怀中，飞速御剑前往子夜峰。 顾雨元到子夜峰时，大家俱已在禀天钟下集合。他抬头看着前列，没在长老中看到华明冽的身影。顾雨元慌张四处张望，遍寻不到。 师父呢？师父去哪了…… 第25章 第 25 章 乔好见众人到齐, 收起撞钟铜杵，运气对众人道： “此地雪峰连绵，除我昊雪宫一十三座灵峰外, 还有普通雪峰数十座。此地常年严寒，滴水成冰, 粒雪不化。可就在今早，那些雪峰竟不知为何开始融化, 雪融会导致雪崩, 对昊雪城的百姓们造成灾难。我们昊雪宫，要担起守护昊雪城的责任。” 乔好一脸肃重, 果决下令： “寒天剑尊已先一步去遏制雪山融化之势，众长老即刻赶去支援。众峰主及弟子随我下山赶往昊雪城，尽快疏散、保护百姓。” “是！” 众人齐声应道, 皆郑重以待。 四位长老雷厉风行, 当先御剑赶往昊雪宫外各普通雪峰, 试图以修道之体来减缓雪山融化雪崩发生的速度。 除非大乘期及以上的强者可以移山填海, 否则即便修为高如分神期大圆满的华明冽，也无法和天地自然相抗衡。他们能做的, 只是为乔好等人多争取一点时间。 乔好自知如此，迅速组队分配任务, 带领顾雨元等人御剑下山，赶往昊雪城。 昊雪城已经乱了。 近在咫尺的雪山发生融化，几人多高的雪团从高山上隆隆滚下，距自己的家园越来越近, 城内的百姓仓皇躲藏，却无可藏之处。 顾雨元跳下朱砂剑，看到街上景象后呆了一瞬。 街上的摊铺东歪西倒，新鲜果蔬滚落在地，被推搡跑动的百姓踩烂，原本干净的路面染下污渍。客栈前的竖旗栏杆被撞倒无人来扶，旗子早被踩得看不清上面的字。 昊雪城的官府在一刻钟前已开始疏散，只是人力有限且百姓太多，在灾难面前失去理智，甚至还有人舍不得钱财，欲带着银钱珠宝一起走，场面混乱不堪。 顾雨元只愣了一瞬，便迅速动作起来。 他修为已至金丹期大圆满，御剑一次可带四人。无需他呼喊，百姓们看到昊雪宫的修士过来，会主动跑到身边请求庇佑。 顾雨元安慰剩下的百姓有其他同门过来救援，先带走四人赴十里之外。 眼睛瞥到有官差在劝一名不愿放弃财物的男子，他御剑冲过去，一句话不说，右手拽住男子背后的衣服，腾空而起。 男子在空中踢打着腿，大嚎：“我要掉下去了！我的钱！我的钱！” 顾雨元直视前方，晃了晃手，“我这便放你下去拿钱，你可有命花？” “不要不要，我不要钱了，别扔下我！”男子脸色苍白，本欲继续求饶，冷风呛进嘴里，咳得惊天动地。 “这就对哩。命留着，以后还能挣钱继续花。年轻人，日子长着哩。”在顾雨元身后一同站在剑上的老妇人劝道，“老婆子我就知道昊雪宫的仙人会救我们老百姓哩，小仙家，真有缘哪，上次就是你和另一个小仙友帮我移走墙根的老槐树的。” 顾雨元回身看去，刚才情况紧急没有细看他们的脸，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位老人家正是去年他和步方圆一同下山做的第一个任务的对象。 “原来是您，”顾雨元笑，“还是您通透，钱财是小，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一会儿，顾雨元御剑到十里之外，这里早有各峰主事先到达，列成防护阵法，并用数个高品阶法宝加持，保证这个阵法不会被攻破。 之所以选在十里之外而非昊雪城内，盖因雪崩威力极大，从高高雪山上滚落的威力堪比大乘期强者倾尽全力的威压。若阵法太近，即使有再多法宝加持，亦阻挡不住雪崩之势。乔好综合各因素考虑再三后，把地点定在此处。 顾雨元落地，把五人送到阵中，连向峰主们说一声也来不及，当即御剑返回昊雪城继续救援。 中途遇到多位师兄，皆是尽最快的速度飞赶，无限运转体内的灵力。 顾雨元数不清自己已在昊雪城和防护阵之间往返了多少趟，他丹田处已有灵竭之势，但是他知城中还有很多百姓等待救援，祈求有人能带他们去安全之地，所以他并未停下来打坐恢复灵力，反而再次加快速度。 御剑带人赶往防护阵的时候，顾雨元匆匆回头眺望一眼身后的雪山。 他看见无数雪团从高耸雪山上滚落，看见雪团滚落时飞溅的雪块，却看不到他师父到底在哪里，不知对方情况如何。 两厢奋战，只愿同安。 这场与时间和自然的拉锯战持续三个时辰，从朝阳未升到正午已过。顾雨元将最后两人带到防护阵中，猝然跌下朱砂剑，剑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尝试两次都没能爬起来，索性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来处。 下一刻，雪崩赶至昊雪城门前，掩埋了大半城池。 一朵雪花是没有声音也没有重量的，刚落到指尖便败落成水滴。无数雪花积聚的力量却巨大且可怕，顾雨元第一次听到雪也有声音，如雷如鼓，是被冲开的城门，是被压垮的房屋。是坚硬锋利的寒冰雪团击打在防护阵上的声音，如金如铁。 防护阵内的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雪崩终于停了下来，防护阵外，延向昊雪城的方向铺满了半人多高的雪。 突然响起哽咽声，越来越大。 顾雨元张了张嘴，骤然咳嗽起来，他的喉咙干得厉害，如被火燎过。 一双捧着白雪的苍老的手出现在眼底，顾雨元捂着咳嗽的嘴微微抬头。 是那位老夫人。 “累得干渴了吧？快吃些雪，小仙家莫嫌弃，雪解渴着哩。” 顾雨元抬起双手，捧住老夫人抖落下的雪，嘴巴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低头，咽下一口雪，冰凉，微甜，一路烫过咽喉。 眼眶突然红了。 灾难过后，除了一小部分房屋还完整外，昊雪城内绝大多数建筑都已倒塌，农田全部被冰雪覆盖，挖出来也被冻死无法生长，布匹和木质器材全部受潮无法售卖使用。回到城中的百姓循着记忆找到自己家，努力在冰雪之下翻找还有没有能用之物。 乔好对昊雪城的官家说：“万幸的是无人受伤，当务之急是重建昊雪城，我会留下一部分弟子协助重建。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来昊雪宫找我。” 官家感激涕零。 顾雨元找到乔好，对他说：“掌门师伯，我想留在这里帮他们重建故土。” 乔好疲惫的眉眼微扬，笑着重重拍了两下顾雨元的肩膀：“好孩子，不愧是我师弟的徒弟。” 顾雨元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回昊雪宫这几天，见不到我师父，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乔好笑，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回身：“这事，问他本人不是更好？” 顾雨元急急转身，眼睛微微睁大，飞快跑近来人，扑进男人怀里。 “师父……”两字刚出口突然哽咽，说不出话。 “为师在。辛苦了。” 华明冽举臂环住顾雨元。 顾雨元在华明冽怀里抖了一下，他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比平日要冷很多，双袖满是寒气。看来在雪山之巅与自然的对抗十分辛苦棘手，但对方做到了，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是师父啊。 这么冷，却又这么暖。 他攥紧对方的衣服，往怀抱更深处钻。 乔好已经分配好留城重建的人，和暂时随他回昊雪宫修整的人。三日后，两拨人彼此替换，让城中的同门休息几天，再换回来。 听到乔好唤人整队回昊雪宫的声音，顾雨元磨蹭着退出华明冽双臂之中，攥着华明冽衣角的手却忘记松开。他小声说：“师父，你快回昊雪峰吧。” 华明冽捏了捏顾雨元冻得红彤彤的耳垂，“为师留在这，和你一起。” “真的吗！”顾雨元这么问着，双眼已经亮了起来，不小心泄露了少年的心思。 华明冽笑，“为师不骗你。” “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先恢复灵力。” 华明冽探顾雨元脉门，知晓他灵力暂竭，不舍他立即投入重建，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墙角，命他打坐。 顾雨元一向听华明冽的话，依言定心打坐，吸收灵气蓄养经脉。 背后一重，华明冽的右手抵上他的后心。 “师父，”顾雨元睁开眼睛，“您刚经历一场浩战，定也消耗了灵气，不要……” “噤声，凝神。” 华明冽声音淡淡。 顾雨元张了张嘴，最后闭上眼睛，睫毛却一颤一颤的。背后的热度，从后心一路延伸至他的心底。 昊雪城重建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房屋重新盖了起来，农田重新耕种，店铺重新开张，只是昊雪城的损失太大，少说也要用一年来休养生息。 顾雨元等人在昊雪城可以正常运行后，全部返回昊雪宫。那天，乔好和华明冽说起昊雪城一事时，顾雨元就在身边听着。 乔好说：“昊雪城的百姓这几年肯定过得不会好，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华明冽当时正擦拭着寒天剑，听到乔好此话也无其他反应，只面色冷淡地说，“不死，便是好。” 乔好叹气：“某种角度讲，你说的也对。” 顾雨元却知这件事并没有过去。他们弟子们私下还在讨论，往年即使七八月份也未有积雪融化的情况，明明今天比往年还要冷些，却突然发生大规模雪崩，甚至事前连一点迹象也没有。到底什么原因？ 弟子能想到的事，掌门及长老们肯定早已想到。只是这事并未当众讨论，不知掌门到底是何态度，是否已着手暗中调查。 不过，顾雨元想，凭掌门的玲珑心，想必他已关注此事了。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顾雨元才有功夫查看裴玉仙写给他的信。 顾雨元看着信封上显眼的“小狗亲启”四字便脸色一臭。裴玉仙那人，写得如此大喇喇，虽说只经了陈浣罗一人之手，但顾雨元仍觉得羞耻。 旁人不知裴玉仙笔下的“小狗”是真小狗，只当是什么呢。 顾雨元不知，当时在昊雪峰上，裴玉仙常唤的“小狗”，还真有点别的狎昵意味。 他展开信默读，十分简洁： 顾小狗儿，把我忘了？速回信。 落笔处“裴玉仙”三字写得极重，似担心顾雨元真的忘了他。 顾雨元摇了摇头，提笔回信： 裴前辈安否？日前忙乱，近日得闲，晚寄莫怪。一切皆安，重聚再畅言。 顾雨元胡乱应付出一封回信，拿出陈浣罗后来交给他的传送法宝，把信附在其上寄走。 陈浣罗已经走了，不过她是在雪崩那天帮助救援百姓脱离危险后才走的。 生活本该渐入平静，可是七月底，昊雪城官府递来的信息打破了昊雪宫的安宁。 送走报信的官差后，乔好沉下脸色，当即让魏九卫去昊雪峰喊来华明冽和顾雨元。 华明冽带顾雨元来到子夜峰殿中便问：“师兄何事，与我徒儿有关？” 乔好点头，他先未开口说话，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不明所以，他自觉一直乖巧得很，从未生过事端，只除了化畜一事……等等，难道被发现了？ 他挪了挪脚，捏住华明冽后腰处的衣服。 华明冽把手伸向背后，握住顾雨元的指尖，“为师在，莫怕。” 他对乔好说，“直说便是。” 乔好说出实情：“一月前的雪山融化导致的雪崩十分突然，近日我一直暗中调查此事，还未有线索。可是，刚才昊雪城的官差来禀告一件事说，不知是谁散步的，昊雪城里现在传播着一个谣言，说这雪崩是……小师侄造成的。百姓们受到蛊惑，群情激奋地讨要说法。” “我？”顾雨元指指自己，“怎么可能？” 乔好无奈摇头，“我当然不信，是个修士都不会信。让数十座雪山突然同时融化，这种轻易便撼动天地自然的实力，即便是你师父都做不到，只有大乘期的修士才可以。可是逐神大陆目前修为最高的抱月老祖也只合体期修为。五百年前的魔域之主凭借半魔期修为也能做到，只是他在天地大战后修为大跌，至今生死不知。” “还有一种办法。”华明冽道。 “没错，”乔好点头，“除了凭借大能之力外，用绝世法宝或者邪肆阵法也可做到。我更倾向这种情况。再结合百姓们突然的失控激愤，明显是有人操纵。你们来看——” 乔好拂开镜灵石，让二人上前观看昊雪城目前的景象。 顾雨元上前，看向镜灵石。 昊雪城官府前，围满了手拿锄头和木棍的百姓，他们堵住官府大门，要求官府、昊雪宫给一个说法。 “往年雪山一次都没出事，怎么顾火火刚来一年就出事了？” “他可是火灵根，和我们最犯冲了！而且他短短一年就修炼到元婴，怕不是用了什么魔功吧？他是魔人！” “顾火火是魔人！魔人来杀人了！去年就有魔人出现在我们城里，肯定是顾火火带进来的！把顾火火交出来！” “把顾火火交出来！昊雪宫不能包庇！” “昊雪宫不能包庇魔人，否则我们就打上昊雪宫，看他们敢不敢光天化日下杀了我们！” 已有不少人蜂拥着跑向城门，要朝昊雪宫而来。幸而被官差们强制疏散，才慢慢各自离去。 但顾雨元知，明日他们还会如此，甚至更暴躁。 顾雨元听那些人说的话，只觉好笑，看华明冽和乔好两人的表情也知他们亦不信这种荒诞谣言。他安下心来，却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身份特殊。”乔好说。 “我……特殊吗？” 乔好笑：“背后之人不会拿我和长老们作伐子，因为我们成名已久，在百姓中已有声望。而在众弟子里，唯你同之前的魔人和谭无昧有关系，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你可记得刚才百姓中有人提到魔人一事？这事和之前种种都是同宗。再者，你天资太过卓异，一年就半步元婴，在弟子大比时声名鹊起，连外面门派都知道你。而且你是天下第一剑尊华明冽的唯一一个徒弟，你说你特不特殊？” 顾雨元眨眨眼睛，屈指挠了一下脸颊，“看来我被盯上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果。不过我哪有这么厉害能让雪山融化？一般人都不会信吧。” 乔好摇头叹气，“百姓们经过雪崩一事，虽无伤亡，但家园被毁，温饱都是问题，心中自然愤懑郁愁。若是天灾，他们自认命，现在被人蛊惑是有人一手造成，岂不翻了天？他们本就心绪不慈，这下更是失去理智，破釜沉舟，大肆发泄他们心中的怒气，成为背后之人攻击昊雪宫的枪杆。这个谣言虽一戳及破，但百姓们偏偏一叶障目，宁愿相信荒谬之言也不愿面对现实。” “他们不是真的要对付你，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昊雪宫。之所以以你为明靶，是知你是我门新秀，昊雪宫不会放弃你。但他们想错了，不管是谁，只要他是昊雪宫的弟子，只要他没做错，昊雪宫一定庇护到底！” 顾雨元嘴唇微张，双眼发烫，他看着乔好，语气郑重，“谢谢掌门师伯。” “谢什么，”乔好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昊雪宫的人。” “既无事，我带他走了。”华明冽出声道。 乔好笑：“走吧走吧，你还是这个不管不问不在乎的性子，好歹出事的是你徒弟。” “我徒儿既无错，又在乎什么？他们若敢闹到我与徒儿面前，我让他们再也闹不出来便是。” “回昊雪峰。” 华明冽转身离开，顾雨元忙拜别乔好跟上。 “真是臭脾气……”乔好无奈，“算了，也没指望你，我来处理。” 路上，顾雨元斟酌着问：“师父，您真的……不在乎这些？” “旁人与我何干。” 华明冽神色不变。 “不要让这些扰你。” “即使我被万民唾骂，群起攻之？”顾雨元略微消沉。 华明冽设想出顾雨元话里的画面，顿步皱眉，他看着顾雨元，道：“若如此，我杀万民。” 他声音淡淡，与往日无甚区别，却动辄决定了万人命运。 顾雨元咬住下唇，抬头和华明冽对视，从对方冰冷镇静的双眼中知道，若有这一日他真会如此。 他心情复杂，伸手拉住华明冽的小指，轻轻晃，软声说：“师父，不要，我向他们解释清楚就好了。真正该死的是藏在受害者背后的始作俑者。” 华明冽看着顾雨元的眼睛，微微侧头，似是不解少年的思想。但不妨碍他让步：“好。” 华明冽反手握住顾雨元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告诉他： “若有朝一日，受害者不再无辜，为师这个保证便不作数了。” 师父……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的背影，心绪翻飞。 这一日，他似乎更了解了对方。 这个逐神大陆上的强者，似乎鲜有共情，更无伦理纲常，是个万物皆不入眼的冷漠仙人。 可他对自己一向宠爱，顾雨元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也许，因为自己是他的徒弟吧。 不然，又何德何能呢。 如此过去几日，风声愈演愈烈，百姓们愈发激愤，和官差发生了肢体冲突，扬言打上昊雪宫，若昊雪宫不交出顾雨元，他们便弃城另投他处。 乔好见事态越加严重，让大长老佘玄代理掌门，并派大徒弟魏九卫协助处理门内事务，自己则只身前往长风原拜访长风原掌门。 这件事目前只在北地昊雪城周围沸沸扬扬，其他地方并不知晓此事。长风原掌门在逐神大陆有不逊于乔好的声望，乔好便想请对方作为第三方，同失去理智的百姓解释，同时尽力帮助百姓走出贫穷困境，双管齐下压下这场乱动。 只希望集两派掌门之力，能平息这场荒诞的混乱。 到时，便是他同背后之人算账的时候了。乔好面色微寒。 八月初的时候，昊雪宫的人陆续知道此事，先后找顾雨元安慰，说他们相信他。 顾雨元近日身处舆论中心，毕竟只是十九岁的少年，从未遇过此事，虽有同门支持宽慰，仍心有烦忧。 华明冽自然知道顾雨元的变化，他不会说贴心的话，也做过保证不能拔剑，只能让顾雨元准备闭关冲击元婴，以此来转移心情。 顾雨元自然答应。 华明冽把顾雨元带到时辰峰峰顶的一个洞窟内，道：“元婴不同金丹，会有雷劫伴生。时辰峰是为师的灵峰，为师从未来过这里，是以此地灵气充裕，对你突破有益。这几日，为师在此护你突破元婴。” “多谢师父！” 顾雨元盘腿打坐。 【宿主，可是要冲击元婴？】 “师父在这儿呢，我先打坐装装样子，待会儿再氪灵石。” 顾雨元闭眸进入冥想，却迟迟未能进入状态。华明冽从他的呼吸中听出来，问：“在想什么？” 顾雨元睫毛一颤，磨着唇肉，久久嗫嚅出声：“在想师父。” 华明冽一愣，“想为师？为何？” 顾雨元咬了咬唇，干脆坦白：“师父，我一直在想几日前同您的对话。” “哪句？” “没有……只是觉得，师父您什么都不在乎，世间万物皆不在你眼中，又为什么、为什么单单对徒儿这么好呢？” 话一开口，顾雨元越说越多：“是因为我是您的徒弟，您碍着为人师的责任，才会对我好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直白地说了出来，顾雨元不敢睁开眼睛，薄薄眼睑下眼珠乱动。 华明冽垂眸微一思忖，道：“这世上的确没有让我在乎的。当初收你为徒，只是因为狗咳……不过——” “小师叔！” 洞外传来魏九卫的声音。 顾雨元睁开眼睛，心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失落。 华明冽未尽的话被截在喉下，他眉头微动，起身走到洞外，“何事？” 魏九卫施了一礼，道：“有近百名百姓正在昊雪宫外叫嚷，声称让小师弟的师父也就是您……交出小师弟，不然就一直呆在大门之前。大长老已去劝说，但是一点用也没用。他们没有灵气是血肉凡躯，大长老也不好动武，无奈之下便叫我向您禀告，希望您出面安抚一下。” 魏九卫头低了几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说到小师弟时，小师叔身上的威压更可怕了。 “安抚？”华明冽舌尖慢拟这二字，眉眼如冰，“带路。” “是。”魏九卫迟疑应道，突然担心小师叔会不会越帮越乱…… “师父！”顾雨元喊。 “为师许 第26章 第 26 章 华明冽看到天空上方雷劫出现又转瞬褪去, 知是他徒儿渡劫成功，突破元婴。本想赶回时辰峰，奈何被一老叟哭着缠住, 答应徒儿不动剑的他一时间无法离开。 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华明冽想起前两次顾雨元身处险境时自己也是这般, 当即把魏九卫拽至老叟身前，御剑赶回时辰峰。 华明冽急步走进洞窟, 洞窟中空无一人, 洞窟外悬崖处却有大片血迹。 他盯了那片血迹久久，向悬崖边走近, 半只脚悬在崖上。他低头，崖底风雪吹起他的发。 他跳了下去。 顾雨元的心跳到喉咙，他看着华明冽坠落下去, 宽大的衣角猎猎扬起, 额前的发被吹开, 一张如冰雪俊美的脸庞全显露出来。 直到华明冽脚尖轻轻触及地面后, 顾雨元松了口气，才意识到对方已是化神期修为, 跳崖对他来讲如履平地。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走到自己马甲的尸体前。顾雨元不知如何形容华明冽这一刻的表情，却心中戚戚。 他不忍再看华明冽, 移开视线看向自己曾经的马甲。 “……系统，我看到的为什么是马赛克？” 【保护宿主心情。】 “……你还挺体贴的，谢谢。” 【不客气的，宿主。】 华明冽一瞬间以为自己再一次陷入幻梦之中, 只是这次的心魔是他的徒儿。 明明许过他，离开片刻，会很快回来见他，很快。 慢了。还是慢了。 华明冽握着寒天剑的手第一次抖起来。 “徒，徒儿。” 四位长老相继赶来，看到此情此景皆又惊又哀。 四长老方茗清看向华明冽，“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是出窍期修为吧，小师侄与他同归于尽，何等……性烈……”三长老胡长山不忍再说下去。 二长老黄铁犁双眼发红，哑声叹息：“小师侄的元婴都被……” 华明冽双眼布满血丝，双手十指神经质地抽搐。 大长老佘玄阴沉地交代魏九卫：“马上，给你师父传讯，让他马上回来！” “是！”魏九卫抹了一把眼睛，转身便要离开。 华明冽突然抽剑欲走。 佘玄看他神情有异，抬脚拦住他，“华师弟，你要去哪？” “别拦我。”华明冽不看他，继续向前走。 佘玄没有退让，伸臂揽住，“你现在走能去哪？去为你徒弟报仇？找谁？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你想干什么？” “我还用搞清楚么？”华明冽低低嘶语，“谁不与我徒儿同，我便杀谁。” 佘玄一惊，不知小师侄在华明冽心中的分量竟如此重。他顶着华明冽恐怖四溢的煞气和威压，极力劝阻：“小师侄同此人同归于尽，此人非我门中人，都未见过，定是他趁乱潜进昊雪宫中密谋他事，被小师侄撞见，这才……小师侄他为了昊雪宫、为了你牺牲至此，你却鲁莽行事，你这样可对得起他？” 华明冽浑身灵气一滞。 “滚……滚！” 他弯腰抱起沉睡的少年，起身时趔趄了一下。 佘玄看着华明冽死寂的背影，深深叹息，他疲惫地朝魏九卫摆手，“快去吧。” “我们一定要为小师侄报仇。” 顾雨元看着乔好迅速赶了回来，处理昊雪城一事，澄清了他的谣言，着手调查已死的出窍期男子。 他看着华明冽整日自囚于昊雪峰，闭门不出。 看着华明冽站在他移栽过去的梅树下，他的腰上挂着两把剑，一把寒天，一把朱砂。 顾雨元听见他说，“徒儿，你突破了元婴，这次想要什么？为师都许你。” “为师都许你。” 暑往寒来，乙丑年的除夕到了。 华明冽拒绝了乔好约他一同在子夜峰守岁迎新的邀请，独自下山。 他来到昊雪城，默默看着恢复生机的百姓挂红灯、放鞭炮。他从城东走到城西，从繁华走到消寂。 最后，他看着一片漆黑的夜空，说，“这便是你说的热闹的味道吗？” “热闹不是这个味道。” 顾雨元蓦地想起甲子年除夕，他醉酒微醺同华明冽说的话。 那晚，他告诉华明冽说鞭炮是热闹的味道，答应对方第二年除夕一同下山放鞭炮过年。 终究时移世易。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顾雨元揉揉眼睛，“系统，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提示音响起，手机重新亮起。那个奇怪的代课群弹出一条新消息： 【顾圭圭：有人帮忙去抱月城代课吗？我出四百万！「红包」】 四百万？不对，抱月城？逐神大陆那个抱月城，和昊雪宫共列四大仙门的抱月城？ 顾雨元迅速点开红包。 【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代课群任务酬劳，请再次前往雇主世界完成代课任务，系统将全程陪伴您直至所有任务结束。】 同样的系统提示，这次顾雨元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 戊辰年，三月初七。 逐神大陆，抱月城崖下。 “戊戌年……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顾雨元感叹。 【两年多对修士漫长的生命来讲不算什么。】 “……是。” “我可以去昊雪宫看看吗？” 【宿主的自由不受限制，但需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异常。】 “……那算了，以后再说。” “系统，顾圭圭是什么身份，这次代课任务具体是什么？”顾雨元问。 【顾圭圭，单系土灵根，顾家五胞胎的老二，顾火火是他大哥。为了宿主的沉浸式体验，你现在这具身体和你现代的身体面貌一样。我已掩住天机，所以他们都会只当宿主是顾圭圭，不会掉马甲，宿主放心。】 【代课任务仍为提升修为等级，升至金丹期便完成任务，可将剩余灵石按1:10比例兑换为人民币在现代使用。同样，任务完成不代表宿主可以立即返回现代，只有马甲身死才能返回现代。】 顾雨元了解清楚后，抬头看眼前的抱月城。 在他还是顾火火的时候，在昊雪宫里翻阅无数书籍，其中包括抱月城。书上关于抱月城的记载让他对其无比好奇。 如今亲眼见到，更加惊叹。 抱月城不是一座城。它是一座庞大、高耸、陡峭的巨崖。 它极为陡峭险峻，似一道天雷劈开来。巨崖之巅直入天际，入夜时几乎和高高在上的月亮同一高度，似伸手便可捞月。这座奇崖没有名字，也可以说它的名字就叫抱月城。 这里昼短夜长，少花少草薄红浅绿，山体深灰色少有植被，但多枫树，枫树一年中有十个月都是红枫叶，如火如荼。 顾雨元只静静看着，便觉气势之伟。 但让顾雨元好奇的，却是抱月城独一无二的构造。 抱月城是一座高崖，所有人都生活在高崖上，但并没有生活在一起。 这座崖，也就是抱月城，共有十八个不同水平线上的洞口，从最低处到最高处分别命名为一重阁、二重阁、……十七重阁以及最高巅的月重阁，依稀是十八重人间。 抱月城总共十八重，每一重都是特定的人才能活动、居住，三六九等，鲜明得很。下重人不可进入上重阁，违者死。 顾雨元目前能进入的，是一重阁。 本来他的任务只要修炼到金丹期便可以，可是生活在一重阁的都是毫无灵气的底层百姓，他若在一重阁修炼太过显眼，只能谋划前往上重阁。 顾雨元回想了一下书中所见，他起码要进入四重阁才行。 只能慢慢谋划了。他抬步走进一重阁的入口。 抱月城既在山体之中，每一重阁都有入口，二重阁及以上的入口更是有实力强大的修士把手。 洞口极窄，昏暗无比，空空荡荡，顾雨元走在其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直到数百步后，天光乍亮，豁然开朗。 顾雨元伫立其中，看着眼前陌生景象。 修建这座抱月城的人可称鬼斧神工，明明已深入山体之中，却头顶得见十里天空，敞亮宽阔，如寻常城池无甚差别，只除了萧条了些。 不过这里只是第一重阁，是抱月城最贫穷最肮脏的地方。 顾雨元向前走，想先找个宿处。 “抱月崖上抱月城，抱月城中抱月行，月满怀中拥不住，何妨乘月做神仙。” 有意思的歌谣让顾雨元停下脚步，见是一六七岁的小乞儿哼唱，走过去问：“小弟弟，你唱的是什么？” 小乞儿见了陌生人不怯场，脆生回答：“是我们抱月城的歌，我们每个人都会唱。” 顾雨元看着小孩瘦骨嶙峋的模样，心生爱护，道：“你可知道哪里有饭馆？你若带我去，我请你吃饭答谢。” “我知道，我带你去！”乞儿双眼一亮，蹦了几下，拽着顾雨元的衣角便往前走。 乞儿很快带他来到一家饭馆。顾雨元要了几道菜，让小孩坐下一起吃。 小乞儿开心得很，他把水碗拉到自己身前，加了些糖，把馒头掰碎了泡在碗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顾雨元看着这种特殊却熟悉的吃法愣住了。他记得，已经死了的谭无昧便是如此吃法。 “你有兄长吗？”顾雨元问。 小乞儿摇头。 难道是巧合？ 顾雨元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娘。”小乞儿说。 顾雨元不再问下去，待小孩吃饱后，打包了几道新菜，同小孩一起回他家。 乞儿娘卧病在床，也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见到顾雨元带了吃食后，挣扎着下地再三道谢。 好不容易安抚下妇人的情绪，顾雨元问出口：“夫人可还有其他家人？” 乞儿娘愣了一下，她低头绞紧打着补丁的破衣衫，“我还有一个弟弟。” “是不是叫谭无昧？” 妇人摇头，“不叫这个，但他姓谭。” 那应是了。 妇人继续说：“我爹娘死得早，我和弟弟差点饿死的时候，有人带走了他，并告诉我会每月送钱过来，但我不能对外人说有弟弟，就当他死了。如此过去三四十年，我和弟弟再没见过一面，我心想，没关系，他还好好活着就好。直到两年前，再没有钱寄过来……我猜他，应该是……” 她眼眶一红，无声落泪。 顾雨元缄默地递上手帕。 “是谁带走了他？” “是十一重阁的修士。” 原来谭无昧是抱月城的人。顾雨元皱眉。昊雪宫种种，抱月城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那魔人又是否和抱月城有关？ 顾雨元坚定了前往上重阁的打算。 “夫人，你可知怎么才能进入上重阁？” 她擦擦眼角，“通常是没机会的，生来是哪一重的人，便是哪一重。公子，我见你身上光鲜，不像是一重阁的人啊。” “我不是抱月城的人，我来抱月城是想拜师问道的。”顾雨元编了个理由。 乞儿娘蹙眉，“公子，如果你还想待在抱月城，这句话莫要再说。公子不知，抱月城是个大宗族，这里所有人都沾亲带故，哪怕是我们一重阁的，往上几辈也同上面的人有点微末血亲。抱月城极为排外，不喜外人进来。日后你若去了上重阁，说自己是一重阁的人，也比是外人好。” 顾雨元点头。 “至于公子说的机会……倒是巧了。明日会有六重阁的老爷下来，听说是为老祖宗筛选仆从的。你不要觉得仆从低劣，能做老祖宗的仆从，那可有可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祖宗？”顾雨元不解。 “就是抱月老祖……”乞儿娘压低声音，似是说出这三字都不敢，“江雪中。” 顾雨元好奇：“抱月老祖是个怎样的人？” 乞儿娘抬头，望着门外的一线天，脸上出现畏惧、尊崇、向往的复杂表情，她说： “抱月城之巅——月重阁是他的私邸。是他带领修界打败魔域，击败了魔域之主。” “他是抱月城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顾·冷酷师父的小徒弟·芋圆儿—>即将跳槽—>顾·霸道老祖的小仆人·芋圆儿 （反正最后都是宠着。 谢谢小天使们的订阅！今天也有红包掉落哦~ 感谢在2020-02-26 17:26:31~2020-02-27 20:4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6瓶；2280435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 27 章 顾雨元打定主意去参加抱月老祖江雪中的男性仆从招纳。第二日, 三月初八，他早早来到指定地点。 此处已有很多人，大都抱着一步登天的幻想, 倒腾出一身最看得过眼的衣服，却藏不住皴裂的双手。 “来了, 上面来人了！” 这些人小声叫嚷，顾雨元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五名身着衣角绣有叶纹的淡青色衣袍的修士走来, 当先一人年纪较大, 留着短须，嘴角下垂似不好说话。 他见如此多人围在这里, 眉头一皱便道：“你们这些下重人，有胆子凑过来，倒是想想有没有那命上去。”他朝上面拜了拜, “抱月城的老祖宗, 是你们这些脏手能碰的？这次招纳之所以也来你们一重阁, 是因为上面几重阁里都没有让老祖满意的人。你们, 可掂量清楚喽！” 他这段话一出口，不少人开始动摇, 脸上出现惭色和害怕，最后走了大批人。中年修士在留下的人里随意挑了五个长相尚可的人, 带人离开，其中包括顾雨元。 他带着几人来到一个挖凿过的山体前，将腰上的铜牌插入右手边的凹槽里。山石打开，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待人都进来后, 中年修士又把铜牌按进石室内部的凹槽里，暗灰色的石块上突然亮起“月重阁”三字。 顾雨元察觉到失重感，继而感觉到所在的密闭石室在徐徐上升。 ……电梯？ 和顾雨元同时被选上，活在一重阁从未到过其他地方的男人猛地靠在背后的石壁上，双手也扒在上面，“这，这在动？” 中年修士看了一眼，嘴角一撇。 跟着他的四名年轻手下中有一人嗤道：“这是连通抱月城上下的月梯，孤陋寡闻。站好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哦，一重阁确实没什么世面可谈。” 顾雨元眉头轻皱。 “得了，你又是哪个见过世面的，若不是我，你能有机会去月重阁？”中年修士损道。 年轻修士被损了也不恼，拱手笑嘻嘻地说：“都是管事大人照拂我们。若不是管事大人，我们死了也见不到老祖啊。” 中年管事抬起下颌，“讨巧话别再说了，就算是我也才去过一次，月重阁是人人都能去的么？就连掌门那人都要禀报呢。” 月梯在十重阁停下，进来一人。 “掌门好。”管事等人连忙见礼，顾雨元等人也跟礼。 顾雨元抬头看，掌门是个面白无须的消瘦青年，尚算英俊，眉眼间的郁气和优柔让他失了分神气，跟同为四大仙门掌门的乔好的气度比，更是天差地别、不可比拟。 抱月城掌门看了顾雨元等人一眼，道，“给老祖选的仆从？一重阁的？” 管事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他阁的人都没让老祖看中的，我这是急着为老祖找一个贴心的仆从嘛。” 掌门点头不再说话，月梯里安静下来，很快来到月重阁。 顾雨元一路走一路看，月重阁不愧为抱月城之巅。此时将将辰时三刻，三月的太阳本升得不算晚，但月重阁太高，以致刚俞地平线的朝阳之光照不到月重阁上。 但这里并非漆黑一片，平整精致的石板路两旁是散发莹润白光的夜明珠，一步三颗，其奢华美丽让顾雨元暗叹。怪不得景凰真人说抱月老祖过的是太上皇的生活了，太上皇也不过如此吧！ 顾雨元跟着他们走到一座殿前。离大殿还有十几米远时，在殿门处守着的姑娘小步轻声跑来，掩口小声道：“老祖还未起身，你们有何事，烦请先等会吧。” 掌门拱手道：“都是小事，不敢打扰老祖歇息，我们这便在外面等着。” 姑娘矮身娉婷一拜，返回门前。 顾雨元低头磨了磨鞋底。连掌门都被拒之门外，而且看刚才那位侍女对掌门无甚尊重。 这抱月老祖果真如此厉害，连他身边的侍女都能让掌门拜礼的？ 直至天光比夜明珠更亮些，顾雨元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他正想抬头看，却听身前管事低喝：“低头！” 想必是有人好奇抬头，被管事提醒了。顾雨元亦装作乖顺的模样垂眸敛眉。 “老祖，您歇息得可好？”顾雨元听到掌门说，“我这儿有一事需要您定夺，您看……” “这几个是你挑的人？” 陌生的男声一出口，便让掌门噤声不敢言。这个声音听在耳里，低沉沙哑，成熟多情。 来人的语气平常，管事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是，是我……这不是，我……老祖……” “呵。” 男人这声轻笑好似带着让人酥麻的钩子，又似秋风下枫叶的旋落之音。 “我让你跪了么。” 管事正跪在顾雨元脚边，顾雨元低头便看到管事青青白白的脸色。听到这句话后的管事连忙撑地站起来，还不待他回话，顾雨元又听男人说： “我让你起了么。” 管事脸上白了更白，这次跪得更快更狠，顾雨元瞧着他脸上豆大的汗和瞳孔地震的双眼，再联想他刚才颐指气使、目下无尘的模样，抿嘴笑了一声。 笑出声后顾雨元才觉不对，抿了抿嘴，站得更稳了。 眼前出现一双木屐。 一双异常苍白细瘦的脚未着布袜，踩在玄黑色木屐上如顾雨元刚惊叹过的夜明珠般。 “娃娃，你笑什么？” 顾雨元抬头。被眼前人的美貌晃了一瞬。 鸦羽般的长发未梳，略微凌乱地披散在他身前背后。男人的肤色极白，苍白的白，只有一双唇如抱月城上如火如荼的枫叶一样红。 他有一双幽静深邃的眼睛，如水如雾，如同漩涡一般，看久了便深陷其中，不知来路，不得归途。 他腰带未系，胸前松松垮垮，露出小片苍白肌肤。他的身材高大却消瘦，穿着宽大的淡青色衣袍，衣角绣着枫叶，晨风一吹衣褶轻摆，枫叶飘扬，衣袍空空荡荡，给人一种羸弱的错觉，但从未有人敢将眼前此人同“羸弱”打上关联。 他就是抱月老祖，江雪中啊。别人口中，抱月城的神。 江雪中看着顾雨元盯着自己的眼神，笑：“有意思，很多年没人这么盯着我看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意识过来的他有点脸热，他挠挠脸颊，“第一次见老祖，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多看了几眼。”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江雪中闲闲发问，苍白瘦削的手指轻轻缠绕胸前一缕黑发。 “我……”顾雨元想起昨日乞儿娘告诉他的话，便遮掩了自己的身份，“我在一重阁时，常听别人说，老祖是抱月城的英雄，是我们的神，我以为老祖是威风凛凛的老人家……现在见了，威风凛凛不假，但是您年轻又好看……” “放肆！老祖岂是你能言语轻佻的人！”掌门怒容，举起右手朝顾雨元头顶拍来。 抱月城掌门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顾雨元这个马甲现在是连练气都没有的肉体凡胎，若受了这一掌便活不了。顾雨元明知如此，却躲不掉，徒劳撇头闭上眼睛。 “我让你动手了？” 江雪中一动未动，连声音也是不疾不徐，悲喜皆无。 掌门的手却拍不下去了，停在顾雨元头顶两寸的距离，带着杀气的灵力骤然消散。 “是我逾距了，请老祖惩罚！”掌门单膝跪拜在江雪中脚下。 “是没规矩。” 江雪中趿拉两下木屐。 “罚你，把这个更没规矩的带到一重阁。” 掌门脸色一白，垂头：“谢老祖！我这就去办。” 他提溜起连求饶都不敢的管事往月梯走。他走得极快，生怕慢一步，便会被江雪中罚像这人一样待在一重阁……再不能出现在上重。 “你不怕我，倒是怕他。” 顾雨元的额心被身前之人的指尖点了一下。那根触及自己皮肤的指尖滚烫得很，顾雨元捂住额心，愣愣看着江雪中。 江雪中嘴角一动，“就你了。” “什么名字？” “顾圭圭。” “龟龟？什么破名字。”江雪中挑眉，眼中闪过笑意，他抬手把头发勾向身后，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苍白细瘦青筋浮现的手臂。 “给我换一个。” 顾雨元垂眸。 “……顾雨元。” “叫我，顾雨元。” “顾雨元。此名尚可。” 江雪中齿间品度了一番这个名字，双手抄袖，悠哉趿拉着木屐离开，他吩咐殿前侍女：“先带他去熟悉。” 侍女娇声应诺，走近先对顾雨元说：“小兄弟，我先带你去十七重阁，嘱咐你些事情。” “至于你们，”她看向其他几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跟着管事来的四名仆从在看着平时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的管事两番跪地，最后被贬到一重阁后便吓傻了，如今能走，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从一重阁来的四人也好不到哪去。如今见识了月重阁的奢靡和权势，反倒作鸟兽散了。 顾雨元在心里感叹：“系统，这么简单？从一重阁直接到月重阁？我真没拿男主剧本吗？” 【也许他与你有缘呢。再次强调，这不是小说，宿主。】 侍女领顾雨元来到仅次于月重阁的十七重阁，道：“我应比你大些，叫你声元元可以吗？” 顾雨元点头，好奇：“十七重阁是什么地方？” 侍女捂住嘴笑，眼里闪过傲慢神情：“这里不是什么特殊地方，只是我们住的地方罢了。” “这么大而且仅次于月重阁的地方，只给我们住？”顾雨元惊讶。 “我们？”侍女眨眼浅笑，“修为低微又如何？我们可是老祖宗的侍从，不住在十七重阁，又住哪里？” “莫说这十七重阁，若是老祖喜爱哪个，许他同住月重阁都有可能。不过听说这千年来从未有过。元元，姐姐瞧你是老祖招的第一个男侍从，说不得以后就能再上一重呢？到时可别远了姐姐。” 顾雨元摆手自谦。他可没想着住月重阁，有个适合修炼的身份足矣。 侍女不再多说，把他带到众姐妹面前，一番问好认人后，姑娘家们一人一言，莺声燕语： “老祖宗喜静，可别吵着他。” “也不喜欢有人，我们大多提前收拾好便离开，老祖很少叫人随侍。” “老祖宗其实对我们挺好的，但前提是要听话！” “对哦，元元你可一定听话呀，不然老祖可吓人呢！” “老祖不喜欢昊雪宫的景凰真人，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 “说起来，那位鼎鼎有名的寒天剑尊华明冽，也和我们老祖宗极不对付呢。” 师父…… 顾雨元眼珠一转，笑：“小姐姐们，我好奇得很，快跟我讲讲，师……那华明冽怎么跟我们老祖不对付啊？” 第28章 第 28 章 “那是十年前的门派交流。”一位鹅蛋脸的姑娘说, “本应是昊雪宫掌门乔好带领他门下弟子来，但他有事来不了，华明冽代其来此。他来我们这里后, 跑来月重阁冲撞了老祖宗，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 “不对！”一位额心贴着花钿的姑娘插话, “明明是我们老祖宗惜才，提携后辈, 对华明冽有结交之意, 喊他来月重阁，但他不领情, 老祖宗这才教训他的！” “你说的不对。” “你说的才不对！” 两人各执一词。 顾雨元安抚下两人，问：“那最后谁赢了？” 花钿姑娘双手叉腰，昂起小巧的下巴 , “老祖怎么可能输！他可是合体期第八层的境界！华明冽只有分神期大圆满。” 在这个还未筑基的小姑娘眼里, 分神期大圆满的强者境界仅配“只有”二字。 她没说的是, 抱月老祖江雪中同昊雪真人华明冽那一战, 江雪中没有输，却也没有赢, 两人打成平手。华明冽虽境界不如江雪中，但他道心凛冽, 最擅长的便是越级对战，遇强则强。 “其实还有一件事。”带顾雨元来十七重阁的侍女突然出声，“我也是听说的。” 她被身旁的同伴搂住胳膊，好奇催促：“快说快说。” “我是听十六重阁的张阁主说的, ”照顾到新来的顾雨元，她简单介绍了一句，“十六重阁是负责收集、掌控秘闻和情报的地方，张阁主对逐神大陆的事情大多都知道。他说，老祖早年将一把剑温养在一秘境之中，待百多年后再取来，后来却被华明冽破开秘境抢了去。老祖心胸宽广不计较，就当扔了。” 顾雨元问：“什么剑？” 他从在昊雪宫时翻阅的书卷中得知江雪中不常用剑，书中亦无他的本命武器的记载。 “叫什么来着……”侍女食指抵颌沉思，“哦，朱砂！剑名朱砂。” 顾雨元默然惊讶。看来当初华明冽交给他的剑真的曾是江雪中的？ 既如此，他在华明冽幻梦之中看到的那个掷朱砂剑穿透魔域之主胸膛的人，便是江雪中了。 五百年前的江雪中，最高不过合体期修为，到底是怎么打败已超飞升的半魔之境的魔域之主的？顾雨元很好奇。 聊过之后，侍女看着天色不早，把顾雨元带回月重阁，领他往江雪中所在的小殿走，道：“我叫连翘，应比你大几年，叫姐姐便好。我们人多，不用每天当值，一般当值一天便能歇息六七天，等明日你下了月重阁我再与你细说。过几日有十年一次的阁比，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热闹。” “连翘姐姐，阁比是什么？”顾雨元问。 “抱月城共十八重阁，其中十重阁至十六重阁是掌门及各阁主的居所，越高处得到的资源越多，权势更大。是以老祖宗允许他们每十年在九重阁的校场比一次，按胜负重新分排高阁位置。” 顾雨元点头，记上心头。 “你是男子，服侍老祖更方便些，候在内殿外等老祖吩咐便可。老祖一般无事不会叫我们，你可随意一些。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及时叫我，我在小厨房那边。” 连翘指了一下厨房的位置，把顾雨元带到江雪中所在的殿外便离开了。 顾雨元抬头看这座高高的双层石殿，低眸走进。堂殿无人，他上去二楼，看了一眼垂下珠帘的内殿，按连翘的指点站在珠帘旁，垂眸放空思绪。 “顾雨元？”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珠帘多了丝朦胧，顾雨元忙边应边掀帘走进内殿，“老祖，我在。” 江雪中不衫不履地半躺在软榻上，胸前衣襟松垮得很，鸦色长发扑在月白色的罗衾上，侧脸被一缕发半遮住。他抬手冲顾雨元晃了一下，“近些。再近些。” 顾雨元走到榻边，被江雪中手腕一翻扣住脉门。 “老祖？”顾雨元条件反射地欲抽出手腕。 被江雪中握紧两分，“动什么。” 顾雨元忍着不自在被江雪中握住手腕，几息后江雪中松开手，顾雨元听他道：“单系土灵根，还算有天赋。我这儿有几本修炼心法，拿去看看。” 江雪中抬起食指微微一勾，墙边书架上的几本书卷飞到顾雨元面前，顾雨元抬手接住，“谢谢老祖。” 江雪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榻脚的小柜道：“去打开。” 顾雨元依言走过去打开。 “把那个箱子拿出来。” 顾雨元拿出里面的镶金小箱子，听江雪中又说：“里面有些小玩意儿，对你修炼有好处，是你的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拉开锁扣打开小箱子，看到里面满满的高品灵石和宝器愣了一下。 “老祖，这些——都给我？” 江雪中五指轻搭在额前，眼睑微阖，“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用便是。你是我第一个男侍从，难得合心意，暂时不想你只服侍我几十年。” “谢谢老祖，我一定潜心修炼！” 顾雨元脆声道谢，同时在心里对系统说：“这么多宝贝！抱月老祖真有钱，还没伺候他呢就有这么多小费，我以后是不是会赚得更多？” 想到以后可能拥有更多钱财宝贝，顾雨元双眼发亮，嘴角一翘一翘，不小心露出酒窝来。 【宿主开心就好。】 “这么开心？小财迷。”江雪中撑臂坐起来，“还想要吗？” 顾雨元抱着小宝箱没说话，看着江雪中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看你表现了。端盆冰来。” “是！”顾雨元跑去小厨房，端着连翘准备好的一盆冰块跑回来。 他抱着冰盆，不知江雪中要做什么用。 “放下就行。” 顾雨元把冰盆放在榻边的地上，江雪中坐在榻边，双脚伸入冰块之中。 那双苍白的脚瞬间冻得发红，通红的脚趾蜷缩起来，江雪中微眯起双眼。 顾雨元有些惊讶。他能从冰中感受到灵气，说明这起码是百年不化的寒冰，即使是修为高的修士也会感觉到寒冷。顾雨元站在一旁已觉得冰凉，江雪中却一点异样都没有，脸上表情更慵懒了。 顾雨元想了想，问出口：“老祖，您不冷吗？” 江雪中压下脚尖，五趾微扣，搅拌着冰盆里的冰块，冰块相碰簌簌作响，竟慢慢融化了。 “冷啊。冷点舒服。” ……这些大能，修为越高，越是奇怪。 江雪中从盆中抬起双脚，不待顾雨元拿来巾帊，踩上木屐朝外面走去。脚上的冰水浸深了木屐的颜色，顺着他的脚步在地上留下潮湿的足迹。 他走得极慢，浑身骨头好似又软又懒，转瞬却已百步开外，月白色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飞扬，飘飘欲飞仙。 顾雨元并未去追，他将冰盆倒了刷洗后拿回厨房。连翘正在厨房里用小石磨磨冰块。 “连翘姐姐，你在做什么？”顾雨元好奇。 “做些冰饭，待会儿老祖宗要吃的。” “冰饭？”现在时值三月初，春寒料峭，虽说修道之人体格康健即使吃冰也不会生病，但真有人这么喜欢冰？顾雨元问，“老祖他为何这么喜欢冰？刚才见他用冰泡脚，我第一次见。” 连翘腾出手抿了抿鬓间散下的发，顾雨元见状接过石磨磨起来。连翘笑了笑，未多作客气，话里亲近了一分：“老祖他体温偏高，喜寒不耐热，身上一直燥热发汗。平时衣着也是单袍和木屐，除了食冰饭、泡冰脚外，每晚沐浴也都是冰水。对了，你来了，晚上伺候老祖沐浴便方便些。到时我把冰水准备后，你端去浴池，细心服侍。” 顾雨元点头应下，问：“那他为什么体温偏高呢？是身子不适吗？” 连翘啪的拍了一下顾雨元的胳膊，唬道，“这话你也敢说？老祖宗这么厉害，想必是天生如此吧。” 顾雨元知连翘是好心提点，做了个鬼脸，保证：“连翘姐姐说的对。” “行啦，磨这些够用了，你去玩吧。我做好冰饭给老祖端去，给你留点尝尝。”连翘接过活计。 顾雨元笑眯眯起身，“谢谢连翘姐姐，那我等着尝姐姐的手艺了。” 冰饭啊，古代版的冰淇淋？顾雨元挺想吃的。 及至晚间，连翘把顾雨元带到浴池，吩咐：“以前我们在时，因男女有别只能提前把冰块放在这里，累老祖自己加冰。现在你既然来了就多上点心，若是水不冰了，不要等老祖开口，及时加上。” 顾雨元点头。 不过他没有看别人身体的爱好，待江雪中脱下单袍进入浴池后，他背身候在两步外，听着身后的动静，估摸着时间问：“老祖宗，可需加些冰？” 身后传来懒懒一声，“嗯。” 顾雨元手提冰桶垂眸走到江雪中身后，正欲抬桶倒入冰块，抬眼看到江雪中的后背愣住了。 江雪中身着道袍时便显衣袍宽大身材瘦削，脱掉衣袍更是如此。他的皮肤本就是苍白的，如今在冰水浸泡中更是苍白得发青，身带病色。江雪中虽是逐神大陆唯一一位合体期高手，身子却比普通人还要消瘦，但身上肌理清晰流畅并不单薄，暗藏的恐怖力量让人不敢小觑。 让顾雨元惊讶的是江雪中的背。 在江雪中的后心处，有一处陈年已久的疤。 顾雨元扣紧桶沿，这疤……瞧着同他化畜时在华明冽后背处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疤痕，只除了江雪中这个疤更显久远。 顾雨元的心怦怦直跳。 华明冽梦中是魔域之主和江雪中。 华明冽和江雪中有一模一样的疤。 顾雨元想起之前自己一闪而过的华明冽是魔域之主私生子的猜想。难道……华明冽和江雪中是兄弟？！这其实是胎记？ 不对，江雪中至少数百岁，华明冽不到百岁，年龄对不上。 难不成…… “愣着做什么？” 顾雨元被江雪中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一滑，桶里的冰块全浇在江雪中头上。 噼里啪啦，声音清脆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不小心浇了顶头boss一头冰该怎么办，在线等，真的挺急的。 我这个社畜好想像芋圆儿他们一样上一天休六天啊。。。 推荐基友的文，也是仙侠修真哦： 《全修真界对我爱而不得》by矢目 夏天无道殒身消二十年后重回修真界 他是万鬼之祖、无上鬼宗，曾将修真界翻来覆去再踩平，一朝回归，却听得亲友团全员黑化的消息 他的剑圣师兄，滴酒不沾、自律冷清，却在他死后挑百家剑宗，染半身鲜血，潜进他的房间，抱着小青梅酒对夜成双影 他的美人少主，生人勿近、洁癖成性，却在他死后放荡心性，收养众多与他相似的男仆，不许任何人提及他的姓名 他的城主小友，人畜无害、乖巧伶俐，却怀秘密心意，在别人诋毁自己往事时，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残忍，残忍至极！ 为社会和谐稳定，夏天无决定捂紧小马甲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然后—— 速报！北寒之地流光闪现，疑似剑圣为道侣舞剑 震惊！商城城主携手某神秘男子，出入豪华宫殿 异常！冰心冷性盛世美颜仙君，竟为一人展笑颜 每天都被迫陷入掉马修罗场边缘 #重生后你最大的烦恼是什么？# #每天都在考虑和谁he# 感谢在2020-02-28 23:55:16~2020-03-01 18:0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未央 5瓶；曦西希木 4瓶；夜暝初晓 3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 29 章 冰桶掉到玉砖上, 砰的一声响。 顾雨元掐着手心的肉，不知说什么，“老, 老祖……” 江雪中眯起眼睛，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 就在顾雨元觉得大事不妙马上被“赐”一重阁的时候, 江雪中开口了，“还挺舒服的。再往我身上浇些, 像你刚才那样。” 说着, 江雪中趴到浴池边，舒展开双臂, 苍白的臂肌微微起伏如山峦。 顾雨元：？ ……竟然是这样的抱月老祖。 顾雨元联想到晨间那个跪了两次被贬一重阁的管事，顿觉江雪中此人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江雪中如此吩咐, 顾雨元自然照做, 只是不敢再往他头顶浇, 挪了下位置, 从脖颈处浇下去。 一颗颗鹌鹑蛋大小的晶莹冰块倾落于江雪中的后背上，竟分不清他的背和冰块, 哪个更白哪个更莹亮。 即使隔着冰桶，顾雨元十指也感受到冰块的寒意, 手指慢慢变凉，不知被一桶桶浇的江雪中是何感受。他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某男子夏季贪凉把头扎进冷水里导致瘫痪的社会新闻，手中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老祖宗，您为何如此怕热嗜寒呢？”顾雨元终究好奇地问了出来。 江雪中没说话, 顾雨元以为他睡着了，哪知江雪中突然开口：“若是换个人，问出这句话后便死了。” 顾雨元心里一紧。 不知是江雪中真的对顾雨元这个男侍从很满意，还是此时太舒服心情好，他并未发作，悠悠说起来：“一千年前，我出生那天，日月星同升同落同辉。自那日起，我身体便如此，即使近隆冬仍燥热难挨。不过……” 他慢慢转过身来，直直看向顾雨元双眼之中的眼里满是阴鹜和偏狂，他轻声嘶语： “待我杀一人，便解脱了。” 顾雨元惊得睁大眼睛，心跳砰砰作响。 江雪中突然仰首大笑，拾起浴池中一粒冰块扔在呆住的少年头上，“信了？真是个小娃娃啊。” 顾雨元眨了下眼，动了动唇，垂眸默默浇着冰块，再未说一句。 江雪中沐浴完毕便要歇息。 照例需有人守夜，顾雨元觉得自己是男子，想了想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事，让连翘回十七重阁休息，自己一人靠在江雪中榻前的矮几上守夜。 只是他忘了自己现在是连练气都没有的普通人，守到后半夜打起瞌睡来。 听到顾雨元呼吸变得绵长后，假寐的江雪中睁开双眼坐起身。他在漆黑的殿里直直盯了顾雨元良久，眼里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有两位姑娘上月重阁当值，换下一脸瞌睡的顾雨元。顾雨元抱着小宝箱回到十七重阁自己的房间饱饱睡了一觉，睡醒后决定：“我要修炼！” 顾雨元打开系统的储物格。上一次代课任务剩下的灵石已兑换为钱币，所以现在储物格里灵石数量是四百万。 “系统，怎么这次代课的酬劳这么多？上一次昊雪宫的只有一百万啊。” 【这次代课值这么多酬劳，宿主。】 “哦。” 顾雨元一次拿出96颗灵石。 【叮。恭喜宿主升至筑基期第一层。剩余灵石3，999，904颗。】 华明冽一天越练气直接筑基，江雪中亦是一天筑基、筑基三日后结丹。他一天筑基也没什么好猜疑的。 周围住着的姑娘们感受到顾雨元筑基的动静，纷纷过来围观。一个个年轻俏丽的姑娘围着顾雨元转： “没想到我们中间来了个修炼天才！” “我们几十年了也只到筑基，能维持青春、延年益寿就满足了。元元你可真厉害！” “老祖宗给你的宝贝尽管用，用完的话姐姐那里还有老祖赐给我的，反正我用不着，都拿来给你。” “我也用不着，这就给你拿来！” “元元你潜心修炼，也当个出窍分神的试试，看还有谁敢背后嚼我们舌根。” 二十多位姑娘把自己收起来的无甚大用的法器拿到顾雨元屋里，顾雨元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下，暗想以后定多照顾她们。 又过了两日，三月十二这天，连翘来找顾雨元，道：“阁比已经开始了，你若感兴趣可去九重阁看看。” “这不同重阁之间可以随意进出的吗？”顾雨元问。 连翘笑：“上重阁的人去下重阁，自然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顾雨元受教。十七重阁的姑娘们不喜欢看人打打杀杀，顾雨元一人乘月梯去九重阁。 虽然已坐过几回月梯，顾雨元还是会感叹抱月城这项技术和现代电梯惊人的相似。果然，智慧不分古今。 九重阁是地宫所在的地方。地宫是囚禁抱月城的罪人以及捕获的罪犯的地方。此阁除了囚犯便是看管囚犯的修士，便将比试用的校场也建在这里。 顾雨元到的时候，阁比刚刚开始。顾雨元正好看到抱月城的掌门在擂台上对身前之人拱手，说自愿退出，不争高阁，待在十重阁便好。 “掌门这么谦逊吗？”顾雨元自言自语。 身旁有人听到顾雨元的话，嗤笑道：“吴庸他哪是谦虚？将将元婴期第一层的修为还是虚的徒有其表，若不是在老祖宗跟前混了个眼熟，掌门哪轮得到他来当？他可没胆子同众阁主对上，年年都是如此说辞。” 哇哦，还有这种事。顾雨元摸下巴。 台上掌门吴庸既已退出，便换成十一重阁和十二重阁的两位阁主比试。 顾雨元身旁这位不认识的仁兄似乎爱说话得很，边看边说，倒是无意中一个人都不认识的顾雨元解惑： “李阁主和王阁主也没什么意思。一个负责和下重阁百姓联系收受束脩，一个负责把收上来的束脩整合统计再分配给各阁，背地里好得穿一条裤子，又打不过其他阁主，不过是今年我十一明年你十一罢了。” 顾雨元听得乐呵，再看台上，两人的打斗果然温和的很，点到为止，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本是十一重阁的王阁主赢了李阁主，以后十年自然呆在十二重阁了。 两人比完后，学吴庸放弃和其他阁主的比试，前后脚下了擂台。 接下来是十三重阁和十四重阁两位阁主间的比试。 十三重阁是抱月城的刑罚之地，若有人犯错，便会被带到十三重阁确定罪孽、执行惩罚。左阁主心狠手辣，更是酷刑好手。听说正是他抓的罪人太多，十三重阁关不了那么多人，才在九重阁另建了地宫。 十四重阁与之相比少了些死气，是训练修士的地方。不过明明各阁主会亲自教导亲传弟子，为何会单分出一重高阁负责此事，顾雨元想不通此种关窍。十四重阁存在的意义好像没那么清晰。 “十四重阁的尚阁主虽然看着慈和，却不简单着呢。”旁边的大哥又开腔了，“左阁主也很有手段，都是不怕死的，谁赢真不好说。” 顾雨元听得津津有味，眼角余光看到两名抱月城修士的面貌似曾相识，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来到抱月城后，除今日外只见过那个被贬一重阁的管事及其手下，再未见过其他修士，怕是曾在昊雪宫时见过一面。 顾雨元看那两人瞻前顾后的小心模样，心思一动。 【宿主，你有张隐身符。上个马甲获得的符纸在之后马甲中依然有效。】 顾雨元很满意：“系统你这次表现不错。继续努力，不许再出现上次时辰峰那时坑我的事了。” 顾雨元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捏碎隐身符，跟上那两人。 两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庞大的矮房前，和门前两名站岗的人亮过腰间令牌后便进去，顾雨元屏息紧跟在身后进入。 越走越往下，光线昏暗，有一股难以忽视的腐尸和血腥气，顾雨元猜这里便是关押罪人的地宫了。 顾雨元跟着两人，两人停到一间牢房前，指了指里面关押的看不清面容的人，让在旁看守的人打开牢门拉人出来。 “把他投放到飞花淀？” “嗯，老祖是这么吩咐的。” “那走吧。” 顾雨元从这个昏昏沉沉的被拖着走的囚犯身上感受到了魔气。 是魔人？ 此魔人瘦骨嶙峋，肤色青白，好似常年见不到阳光。顾雨元上前几步细看，看到了魔人脚腕上的烙印。 虽一闪而过，顾雨元却看得清楚。这个魔人脚腕上的烙印，同他在昊雪城遇到的那个魔人脚腕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也许不是疤痕，而是某种标记。 结合两人刚才的对话，顾雨元猜，当初那个魔人应亦来自抱月城。 抱月城想做什么？或者说，江雪中想做什么？ 眼看两人离开，顾雨元停下思索，紧紧跟上出了地宫。那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向月梯，顾雨元没有继续跟上，走到无人的角落撤去隐身符的效力，装作无事的样子重新回到擂台前。 擂台上正激烈，那位仁兄也是唾沫横飞，顾雨元却不复刚才的兴致。他现在虽身在抱月城，却更偏袒昊雪宫，就连没去过的飞花淀在他心中也比抱月城的感官好。 他的师父，那个不知人情世故却真心实意宠他护他的人，那个带着两把剑一个人守岁听鞭炮声的人。还有护犊子的掌门师伯、心思细腻擅厨艺的大师兄、君子如竹心怀坦荡的二师兄、同他打闹玩耍的三师兄、教他栽梅替他打气的四师姐……还有那个嘴上“小狗”“小狗”地叫他的红衣美人掌门。 顾雨元想他们全都好好的。 他眼里看着擂台之上，心中默问系统： “我可以离开抱月城去昊雪宫报信吗？还有飞花淀……我不想他们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想去。 华咧咧：想见。 老祖宗：我不许！ 推荐基友一篇文章，也是仙侠修真的哦： 文名：师弟，我真不是断袖啊[穿书] 作者：咏红吟绿 文案：咸鱼作者沐清清意外穿成了自己笔下那个既断袖又恶毒的炮灰男配洛清玄。 作为花样作死且垂涎九尾狐小师弟美色三尺的炮灰人设，最终被狐九抓去妖族，扔进一群未开化的妖兽群里，还都是公的……。 沐清清……不，洛清玄的保命警钟立刻敲响：【珍爱生命，远离师弟！】 小剧场： 洛清玄全天十二个时辰变着花样的三百六十度找死角躲避狐九。 第一天 为了不被骚扰化成狐狸原身的狐九神情厌恶地冷笑：欲擒故纵？ 第二天 狐九依旧一脸不屑：看你能装多久！ 第三天 狐九皱眉：莫不是病了？ 直到第n天，狐九主动幻化成人形，敲响了洛清玄的房门…… 洛清玄一打开门就瞧见那张美得勾魂摄魄的妖孽容颜，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弟，为兄真的不是断袖啊！” 被拐被骗被豢养的傲娇九尾天狐攻x提心吊胆捂马甲自作自受的咸鱼作者受 感谢在2020-03-01 18:08:21~2020-03-01 22: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矢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第 30 章 顾雨元听到系统回答： 【宿主的行动是自由的。但是抱月城的人若想出去需得到抱月老祖的令牌, 宿主没有令牌，是出不去的。】 顾雨元拇指食指轻捏嘴唇，想了想, “不去也好，以免见面之后怀疑的我的身份, 不如写封信寄过去。” 擂台上十三重阁的左阁主不甘落败，十四重阁的尚阁主胜利。台下围观众人叫好之际, 顾雨元侧身离开此地, 乘月梯回到十七重阁。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紧门窗, 打开纸笔，落笔时却犹豫了。 写什么？ 写谭无昧是抱月城人士，还是直接写魔人出没是抱月城的手笔, 小心提防？ 他以什么名义写出这些话呢？用顾火火的身份肯定不行, 别的身份又有何立场说出这些话, 又怎能让他们相信？ 除去这些顾虑外, 顾雨元亦担心若这封信没能送到昊雪宫，反倒被抱月城截下的话, 后果肯定很严重。 笔头的墨汁滴在信纸上，氤氲出一个墨点。顾雨元搁下笔, 把污掉的纸揉成团扔进纸篓，不知如何下笔。 又过了几日，到了顾雨元上月重阁当值的日子。 三月十六，此日大风, 月亮遮掩在云雾之后。江雪中心情尚佳，踩着木屐去到崖边，顾雨元随侍左右。 江雪中站在悬崖之上，面向深不见底的崖底，从崖底吹来的风掀飞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露出苍白的手腕和胸膛。他长发飞舞，人不动如山。 顾雨元在身后看着他，突然很好奇江雪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几天见识到的他的种种，矛盾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却都似乎理所当然。 顾雨元看着这人面似弱冠，却知他已活了千年之久，心思更是深藏不漏，行为却肆意狂傲。 抱月城说一不二的王，逐神大陆唯一的合体期大能，五百年前击落魔域之主名扬天下。 只一个江雪中。 顾雨元学着江雪中走到崖边，他低头看云雾缭绕的崖底，感受干冷的山风钻进衣襟内，想起书上一句话，随口念出来：“高处不胜寒。” “高处不胜寒？”江雪中慢慢念出这一句，“有意思。” 他震袖，双手负于身后，“未至最高处，哪知不胜寒？” “老祖不是已经在最高处了吗？”顾雨元问。 “小雨元，抬头。”江雪中指着上方隐在云后只露出一点弧度的月亮，“月亮离你近么？” 顾雨元抬头看。 抱月城之巅月重阁数万尺高，头顶的月亮更大更亮，伸手好似便能摘月。抱月城中流传已久的歌谣“月满怀中拥不住，何妨乘月遇飞仙”便是说的月重阁。 顾雨元伸出手，朝天上的月亮伸手一抓。 江雪中笑：“可当你伸出手，离月亮还是那么远。” 顾雨元抬头从指缝中看月亮，“可是，站在这里，我们眼里的月亮已经足够大了。” 江雪中看着抓月亮玩的少年，摇头，眼里泄出几丝笑意。 他走到顾雨元身边，轻轻一推。 顾雨元身子一倾，头朝下栽下崖去。 身体处在失重的糟糕感觉里，心跳一次重过一次，他的眼里是不断远离的江雪中，和天上的月亮。 眼前视线模糊失真，崖底云霭环绕，依稀有红枫之色可辨。朦胧之间，他好似看到深崖上露出几笔奇怪的纹路，似用巨笔画下一般。 干冷凛冽的山风吹红了顾雨元的眼角，他张开嘴巴，腹中满是阴寒。他看见江雪中随之跳下，朝自己坠落。 腰间一紧，是只细瘦冰凉的手，对方在自己耳边呢喃，“别怕，元元。” “你看。” 他说， “这样看着，月亮是否在你脚下？” 这时，顾雨元才知原来在自己心底深处，一直对时辰峰那次坠崖身亡留有阴影。虽然系统为他屏蔽痛觉，但死亡的威胁是真实的。这次本以为一如那次，却只是江雪中一时兴起的玩闹。他的安全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但他是安全的。 顾雨元眨眨眼睛，眼角氤氲出的一滴泪花刚滑出眼角便消散在山风之中。 他本该埋怨江雪中，却对此时给予他安全感的始作俑者抱有感念。 顾雨元小声哼哼，伸手抓紧江雪中的前襟。 两人继续下坠，顾雨元的心跳却渐渐平静。 他抬头，不，是低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如今两人头朝崖底下落，天地颠倒，月亮在两人脚下。 “是啊。第一次，月亮竟在我脚下。” 江雪中嘴角微勾，心神一动间两人便重新踏在崖边的土地上。 合体期的修士无需御剑便可缩地成寸，已触摸到天道规则，行走天地间自不在话下。 脚踩在实处，顾雨元踏实下来，抚着胸口舒气，双眼却明亮得很。 “吓着了？” 顾雨元点头承认，“老祖宗，您也不打声招呼。” 江雪中觑他，似笑非笑，“我又没真丢了你。” 顾雨元做了个鬼脸，“还挺刺激的。” “这种把月亮踩在脚底的做法，取巧罢了。看似月亮在脚底，实际上自己却越坠越低。” 江雪中抬手找来酒壶，扔掉壶嘴，高高举起遥敬月亮，仰头长饮，清冽的酒水顺着唇角滑落，沾湿月白色的衫和苍白的胸膛。 “早晚有一日，我会登天抱月，长醉一场。” 江雪中长臂一扬，酒壶砸在崖边，碎瓷片坠入崖底。 “到时，你可愿与我同往？” 顾雨元被江雪中直直盯着，不知所措，呆呆回视江雪中，红晕未消的眼眶无辜又惹人怜爱。 江雪中手指轻动，忍下去碰少年眼角的欲望，“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必与你同。” 乍起的大风将云雾吹散，月光洒在高崖每一处。月光下，江雪中长身玉立，衣袂飞扬，冯虚御风欲登仙而去。 月光温柔地亲吻他的眉眼，如赴约一位月下仙人。 顾雨元不知失神了多久。 第二日，顾雨元回到自己房间后静坐良久，默默拿出一张新信纸。废了十数张纸后，他终是下了笔。 顾雨元思虑再三后决定先探探风声，提笔写下一句话，与抱月城种种均无关，只一句： 遥寄鸿雁，焉知故人否？ 当初江雪中送他的小宝箱里，有一个是传信法器纸鹤，顾雨元将封好的信封附在纸鹤上，趁左右房间无人时将灵力注入纸鹤，驱动纸鹤飞了出去。 愿它顺利到达昊雪宫的子夜峰。顾雨元暗想。 月重阁，高崖边。 江雪中收掌将纸鹤碾碎，笑，“蠢得可爱啊，小元元。” 这几日顾雨元一直算着日子。凭纸鹤法器的速度，最长两日便能到达，不知乔好掌门看到会作何反应，是否会回信。 不管心里如何忐忑，到底到了他再一次当值的日子。 三月二十三日，这日是顾雨元同那个活泼娇俏的常在额心贴花钿的姑娘一同服侍江雪中。 这日的江雪中同顾雨元前几次见时不同，他面无波澜地让顾雨元二人站在身前，自己靠着椅背，脱下木屐的脚踩着椅边，右手成拳懒懒撑着脑袋，眼睑半阖，似醒非醒。 顾雨元侧头看向花钿姑娘，比顾雨元早来几年的姑娘也未见过江雪中如此模样，只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担心。 正在这时，十三重阁的左阁主禀报进来。十三重阁是刑罚之地，左阁主手上更是染满鲜血，从顾雨元身旁经过时，身上清洗不掉的血腥气让顾雨元不由屏息。 却见江雪中指向他两人之间，道，“和外人勾连，泄露我们秘密，交给你了。” 顾雨元心里一紧，顿觉喉咙发紧，嘴唇发涩，小心舔了舔唇。难道是那封信被发现了？可是，可是他上面什么都没写啊。 左阁主面无表情地朝他走过来，眼里闪过杀戮的光，他伸过手来，顾雨元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见左阁主一把扣住花钿姑娘的肩膀。 顾雨元抬头看向江雪中，猝然和江雪中对视。他看见江雪中看着自己，勾唇笑得没有温度，“在我身边伺候还妄想吃里扒外，处理了吧。” “老祖宗，我没有吃里扒外！”花钿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止不住地啼哭，“我对您对抱月城一片真心，肯定有什么误会！” 顾雨元的手指有些抖，他看着江雪中，又看向哭泣的姑娘，张嘴：“住手，是我……” “还不带下去！”江雪中厉声道，双眼发狠。 左阁主依言快速扯走了手脚发软怕得只知哭泣的姑娘，退了下去。 哭声渐远，殿内鸦雀无声。 顾雨元攥紧的拳头发抖，“为什么，为什么？” “这抱月城是我的，你们也都是我的。我想让谁死，谁便死。想让谁生，谁便只能生。” 江雪中笑，他站起身，朝顾雨元走近，“我实在太生气了，可是暂时不舍得杀你，且你这次确实没真做什么。只能让你不再做让我生气的事了。” 江雪中垂眸看着到他肩膀的少年，俯身歪头细细品味少年双眼深处的惊惶和愤恨，问，“元元，我这招管用吗？” 顾雨元深深呼吸，仍压制不住心底的怒气和愧疚。 闻讯赶来的连翘见顾雨元如此模样，以为他如自己想的那样乍见此情此景心里害怕，担心他这幅样子让老祖不高兴受到训斥，忙走上前来把顾雨元扯到后面，朝江雪中矮身一拜：“老祖，元元年纪小不经事，若是没服侍好您，您别怪罪。” 说罢，她转身对顾雨元道：“还不退下去！什么时候平静了，什么时候再来伺候老祖宗！” “你叫他元元？”江雪中将顾雨元拉进怀里。两人的手相握，一个滚烫，一个冰凉。 “以后尊他为‘小公子’，谁都不许喊他元元。我瞧着元元甚合我意，以后便留在月重阁，长伴我膝下。”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生气气，但不舍得。 仙仙：个老不死的蛇精病，小狗不怕，我马上来了啊。 其实想多写点的，但是习惯性的做出的章纲刚好对应三千字出头…… 感谢在2020-03-01 22:54:31~2020-03-02 22:1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圈 4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第 31 章 从这一天起, 顾雨元成为抱月城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能同江雪中一起住在月重阁的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公子, 我们已经把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如果有需要的再和我说。” “连翘姐姐, ”顾雨元有些无措，“别和我这么客气。” 连翘笑笑承了情, 语气仍旧恭谨。毕竟是江雪中的命令, 抱月城中无人敢违背。 待人都走后，顾雨元一人站在大殿里。 这间殿挨着江雪中的寝殿, 其中构造、摆设极尽奢华舒适，更是被连翘等人归置得整洁精致。 “不管怎么样，江雪中对我确实很好。”顾雨元小声说。 【宿主已至筑基期, 符合开启密友功能的条件, 是否开启？】 “不开！”他对向江雪中做一些亲密事情没有半点兴趣。 那可是江雪中啊, 一着不慎便被赐一重阁或者十三重阁。 一重阁还好, 至多生活穷苦。若是十三重阁，怕是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顾雨元想起被自己连累的花钿姑娘, 愧疚难安。 【宿主若不做密友任务，便不会再有符纸奖励。】 “啧。”想到召唤符、突破符、隐身符、迷幻符等等都不会再有了, 顾雨元有些犹豫。 【建议宿主开启，不想做的任务接受化畜惩罚便是。反正宿主对化畜已驾轻就熟了。】 “那就……开启。” 【“密友”功能已开放。】 【自动搜索宿主身边修为最高的人，锁定江雪中。】 【已将江雪中设置为“密友”，每日密友任务开启, 亲密度达100%后不再发布任务。今……】 “等等！”顾雨元打断系统，“‘亲密度达到100%不再发布任务’？上个马甲也是这个说明吗？” 【是的宿主。实际上，你成婴那天亲密度已达100%。若宿主那日没死，以后便无密友任务了。】 “亲密度100%指的是？” 【华明冽对宿主，情有独钟。】 顾雨元眼皮微颤，左手往腰间摸去，摸了个空。 他的朱砂剑，已经不在身边了。 顾雨元脑袋里不由自主地闪回以往和华明冽相处的种种片段。初见时的目下无尘，化畜后僵硬的怀抱，扶腰教他练剑的温柔，一日间从抱月城折返为他寻来塑脉回灵丹的在意，破开邪阵救他性命的强大，握着他的手让他别怕的回护，除夕共话人间事的烟火气。 这些，他再也握不住了。 【叮。今日密友任务：亲密接触一次。】 系统提示音唤回顾雨元的思绪，他想了想问：“伺候他沐浴算不算亲密接触？” 【差一点。】 “……再加上给他擦背呢？不算我就不做了。” 【可以算。】 顾雨元来到旁边江雪中的殿，江雪中看他来此，问：“怎么了，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顾雨元摇头，“都挺好的，谢谢老祖宗。您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您？” “我要你在我腻了之前，一直陪着我。” 顾雨元心里一跳，看向江雪中。对方脸色平平，似是在说普通家常话。顾雨元转念一想，江雪中独自住在月重阁，寂寞久了也许想找个顺眼听话的人陪着吧。就像主人和宠物那样。 这样一想，顾雨元平静下来，承诺：“我会一直陪着老祖宗的。” 江雪中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眉眼舒展。 顾雨元见他心情不错，小声请求：“老祖宗，能不能请您放了那位姑娘？明明……是我的错。” “晚了。”江雪中说。 “晚，了？”顾雨元脑袋空白，双眼失神。 江雪中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大笑：“逗你的，蠢元元。但你的确说晚了，因为我已命人放了她，去找她家人了。她以后不会再来十七重阁了，不过给她的钱物足以一家人衣食无忧，放心。” 顾雨元抿着唇笑，挠了挠脸颊：“开这样的玩笑可不好玩。” 江雪中嘴角微勾，抬臂圈住顾雨元，揉弄小孩的脑袋，“这么蠢的娃娃，逗着好玩啊。” 顾雨元感念江雪中的仁慈，红着脸任他揉乱自己的头发。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江雪中嘴角的弧度，想：抱月老祖其实人还不坏。只是太过捉摸不定又十足恶趣味，让人一惊一乍。 “老祖宗，您人真好，今晚我服侍您沐浴吧！”顾雨元问。 江雪中自然愿意。 同那晚一样，江雪中趴在池壁的玉砖之上，顾雨元朝他身上倾倒着冰块。 “若不是怕你冷，便拉你共浴了。”江雪中突然出声。 共，共浴？顾雨元的脸突然烧红。忙转移话题：“我听连翘姐姐说，明日二重阁有集市，会很热闹，老祖宗要去玩吗？” 江雪中晃了晃手指，“你们这些孩子去吧，我年纪大了没兴趣。” “哪里大了？明明看着不过二十岁。” 顾雨元说的不夸张。江雪中明明已一千岁，仍肌肤细腻，苍白的皮肤、瘦削的身子让他更显年轻昳丽，一张慵懒俊美的脸更是独一无二。当初景凰真人数落江雪中的原话是“年龄比我还大呢，壳子倒是嫩得很，看着比我小徒弟还年轻”，顾雨元如今深有同感。 顾雨元放下空桶，拿起叠好的巾帊为江雪中擦背。江雪中苍白的背上凝结了细小透明的冰珠，如冰做的美人。 【叮。今日密友任务完成，奖励迷幻符x1。】 顾雨元翘翘唇角，继续闲说：“不过您早年肯定见多了热闹，想来这个集市也没什么。” “你知道我最热闹是什么时候吗？” 江雪中背对着顾雨元，不知顾雨元的表情，也没想听少年接话，他紧接着说： “五百年前，我带领众仙门围攻魔域。我最热闹的，是安州十日和对魔君的当胸一剑。” “安州十日……”顾雨元搓背的动作慢下来。 “知道为什么叫安州十日么？不过是我们杀的魔人太多，统计不出死亡人数，可史书传记里需要一个明确数字，只能用天数统计了。” “我只记得十日后，安州所见之处再无站着的魔人。” 顾雨元的手指被冰水浸得冰凉，他换了只手，把冰凉的手攥紧凑到唇边呵气，“十日……是个很可怕的数字。” 江雪中伸指蹭过嘴唇，“至今回想仍心潮腾涌。” 他突然转身，握住顾雨元的手腕，轻轻用力。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下来陪我吧。” 扑通。 顾雨元惊得张嘴，被呛了一口冷水，连忙闭上嘴撑着浴池底部跪站起身，双手拂落脸上的冰水，“老祖宗！” 他刚筑基的修为耐不住带着灵气的百年寒冰，冷得打哆嗦。 江雪中开怀大笑，把狼狈的少年拉到怀里：“这样有没有暖和点？” 顾雨元撑着江雪中袒露的胸膛往后撤：“您身上更冷，老祖宗！” 这个随心所欲、反复无常的人，方才还说怕他冷舍不得他下水呢，真是猜不透这位老祖宗的诡谲心思。 江雪中眯起眼睛，顾雨元往后撤，他便往前压。他双手掐住少年的细腰，“怎么，这么快就嫌弃老人家了？” “啊！” 顾雨元被江雪中突然碰到腰上的痒痒肉，惊叫一声，腰上又酸又软，躲得更厉害了。 “我腰痒痒……您，您饶了我吧！” 美丽灵俏的少年歪在自己怀里，濡湿后微卷的发披在背上，月白色的抱月城制袍打湿后贴在青涩柔韧的身躯上，被冻得微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儿，落到唇边，从少年粉白色微张的唇口滑往舌尖。 江雪中喉间一紧，喉结滚动。 “好了，”他的声音稍显喑哑，“不逗你了。” 说罢，江雪中双臂下滑，像抱小孩一样托着顾雨元的臀部把他举起来。 顾雨元忽觉身体一高，条件反射地按住江雪中的肩膀，双腿不自觉夹紧。 江雪中把人放到池边坐着，用灵力烘干对方身上的冰水，“哪里舍得真让你受冻。” 顾雨元笑：“谢谢老祖宗。” “还夹着我？”江雪中挑眉。 顾雨元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束在江雪中的腰两侧，连忙撤开。他撇过头，红了脸，心道江雪中的腹肌有一点点好看。 江雪中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少年，眼神一动，伸指挠顾雨元的腰。 顾雨元捂着腰笑倒在玉砖上，喘不匀气：“老祖宗，你欺负我有痒痒肉！” 江雪中摇了摇头，沉入池中，“还说痒痒肉呢，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 他靠在池壁上，低语，“我等你长大。” 第二日，顾雨元一人去了二重阁逛集市。 二重阁是抱月城百姓做生意的地方，是个交易市场。上重阁的修士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采买需要的东西，或者售卖上重阁不要的但下重阁稀罕得很的小物件，这时总会比以往更热闹些，便称之为集市。 果然如连翘所说热闹的很，顾雨元逛了一会而便买了不少觉得好玩的小玩意，准备送给对他很好的连翘她们，还买了一个安神香囊，想送给江雪中，当做他送自己宝箱的回礼。 顾雨元一路走来，不自觉买了一堆小吃，走到路尾低头才发觉这些全是华明冽爱吃的。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来到一重阁谭氏母子家，把吃食和一些钱留在这里。 “就当我谢夫人当日的指引。”顾雨元道，“我不会再让你儿子当乞儿了，若他有灵根，我带他修炼问道。若他无灵根，我供他求学成材。” 顾雨元辞别激动的谭夫人，走进月梯准备回去。他站在月梯里，捏着一袋糖糕神思不属，走出月梯发现周围陌生景色后才知下错了阁层。 “小公子？” 顾雨元正欲转身重回月梯，听见身后声音后回身。来人是十四重阁的尚阁主。 原来到了十四重阁。 十四重阁是特意训练修士的地方，其阁主长相平凡，身材微胖，面慈目悲，只有一点特殊——左手生有六指。 不过这个无甚奇怪，顾雨元看了一眼便回礼问好：“尚阁主。” “小公子怎么来这儿了？” 顾雨元摇头：“本想回月重阁的，下错地方了。” “原来如此，”尚阁主笑眯眯地点头，“那尚某倒不好多留小公子了。” 顾雨元笑：“尚阁主不用客气。” 他向尚阁主道别，等月梯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嘈杂声，转身看去。 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光着脚丫往月梯处跑，边跑边喊：“我不要吃虫子！才不要吃！” 尚阁主摁着男童的肩膀把人拦下，哄道：“哪是虫子呢，那是帮你们淬炼灵根的灵药。难道你不想以后变得像老祖那么厉害？” 男童犹豫，“但是有人告诉我，他吃了之后肚子很痛，有虫子咬他肚子。” “那是他天资拙劣，一时吸收不了灵药。你既不愿吃，我给其他人了。”说着，尚阁主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 “不要，我吃！我要像老祖宗那样厉害！”男童跳着把药丸抢到手里，一口咽下。 尚阁主揉揉男童的脑袋，笑：“好孩子。” 待手下带走男童后，尚阁主转身向顾雨元抱拳：“小孩顽劣，让小公子看笑话了。” “没有。”顾雨元问，“各阁不是都会教弟子修炼吗？那这孩子是？” “我们会从下重阁挑选出一些根骨尚可的孩子，辅以灵药训练，若是日后得道，还能将下重阁的亲人接来，同时壮大我抱月城力量。” 顾雨元点头：“是这样啊，尚阁主有心了。” 尚阁主谦逊摆手：“我只是听老祖吩咐罢了。” 这时月梯从下面来到十四重阁，顾雨元冲尚阁主点头示意，便要进去。 谁知月梯的石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失控的魔人，冲顾雨元而来。 顾雨元侧过身子扑到地上，险险躲过，魔人下一刻又冲了过来。他将将筑基，手里又无武器，根本躲不过下一个攻击。他看向尚阁主欲向他求助，却见他袖手一旁，冷眼带笑。 【召唤符啊宿主！】 愣住的顾雨元忙回神，捏碎召唤符。 正于月重阁崖上饮酒的江雪中的心猛地一颤，他眼神一厉，扔开酒壶便跃下崖来。 顾雨元看着掠至眼前的魔人，闭上眼睛大喊：“老祖宗！” 颊边垂下的发被身旁一缕气劲扬起，顾雨元睁开眼睛，魔人在他三寸前化作齑粉。 “元元，可有事？” 顾雨元看着蹲在自己身前脸色微肃的江雪中，弯起眼睛：“我没事，多谢老祖。” 江雪中皱眉。顾雨元虽说没事，却有些狼狈。少年在地上打了滚，原本干净的月白色衣袍上沾了灰尘，柔软乌黑的长发亦有些松散。 他倾下身子，朝顾雨元伸出双手，欲把人抱起。 顾雨元躲了一下，“我身上脏，都是土……” 江雪中笑，不说话，只稳稳地把人打横抱起。 顾雨元低着头，脸上有点热，他靠在江雪中的胸膛上，听到对方略微急促的心跳声。少年双手僵硬地不知放在哪里，只好交握于胸前。 江雪中抱着顾雨元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你和左十三一起受罚。” 自江雪中来后一直双膝跪地的尚阁主急忙应：“是，老祖！” 月梯石门关闭前，顾雨元抬头看了一眼。 那袋没舍得送给谭氏母子的糖糕，在他躲避魔人时落到地上，糖糕从纸袋里滚出来沾满了尘土。不能吃了。 “元元在看什么？” 顾雨元摇头，垂下眼眸。 江雪中低头看着少年乖巧落寞的容颜，盯着他颤动的睫毛，道：“我带你去挑件武器。只要我有的，就都是元元的。” 所以，别难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密友任务是否开启？ 芋圆儿：开开开！ （老祖宗）密友任务是否开启？ 芋圆儿：啧。 感谢在2020-03-02 22:14:42~2020-03-03 22: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获月 5瓶；落微、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 32 章 顾雨元的心颤了一下。 说这句话的江雪中太温柔, 让他情不自禁说出心里的话：“想……想吃糖糕。” 说完这句话的顾雨元脸上通红，做好被江雪中嘲笑或是拒绝的准备。 “好啊，我去给元元买。” 顾雨元的心脏停跳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江雪中，对上江雪中看着自己的眼。顾雨元张开嘴巴, 脑袋却卡壳了。 江雪中笑，若不是现在他两手抱着人, 真想在娇憨的少年头上弹个脑瓜崩。 “不过, 你这小脏猫的样子可不好见外人。” 他手中掐诀，顾雨元衣衫上的灰尘消失不见。 月梯降至二重阁, 石门打开，外面人声鼎沸的声音传进耳朵，江雪中眉峰轻蹙, 抬脚往外走。 顾雨元动了动脚, 小声：“老祖宗, 我自己走就好。” 江雪中看了一眼耳朵还未褪尽红晕的少年, 弯腰把人放下，双臂变得空空。他紧了紧手指, 抬手抚向顾雨元微散的发。 顾雨元低下头，抬起双手解开发簪, “我自己来就好。” 待身上收拾妥当后，两人从月梯出来。 顾雨元看了眼江雪中，“老祖宗，您不喜热闹, 我一人买也可以的。” “偶尔陪你感受下重阁的热闹也不错，倒是与几百年前卖的东西不同了。”江雪中抬手按下顾雨元的话，双手抄袖，趿拉着木屐懒懒走在前面。 顾雨元看着江雪中的背影。一袭月白高挑瘦削，长发飞扬如瀑，穿着木屐的双脚苍白细长，露出来的那截脚腕亦是苍白细瘦，青色血管依稀可见。他一身的洁，路上的灰尘根本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元元，愣什么呢？” 那人回头看他，他笑着跑起来追上。 没走几步，顾雨元发现，路上的人在偷偷打量江雪中，他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 “这人长得好像老祖宗啊，会不会是……” “瞎说什么呢，这里是老祖会来的地方吗？不过真的好像啊，我家里还贴着他老人家的画像呢。” “我也觉得……” 直到一个从上重阁来此采买的常在阁主身边办事的修士看到江雪中，呆了一阵，快和两人擦肩而过后才如梦初醒地大喊：“老祖宗、参见老祖宗！” 这一声似是在二重阁里放了一炮，众人讶然，而后敬以重礼，口中急呼：“参见老祖宗！” 二重阁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百姓，终生只能待在下重阁。别说江雪中了，毕生也许连掌门都见不上。如今得见，他们俱一边恭敬地垂着头，一边控制不住地偷偷打量抱月老祖的模样。 顾雨元：真像帝王出行……明白为什么江雪中不愿来了。 他歪头看向江雪中，江雪中一脸淡然，仍是往日那副闲散模样，踩着木屐行至乌泱泱人前再无路可走时，才垂下眼睑，道：“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给我散了。” 合体期大能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带着逼人的灵压，压得众人耳鸣，皆脸色苍白得作鸟兽散，各做各的，再不敢近两人身前。 离江雪中最近的顾雨元没有受到灵压威胁，只以为是抱月城的人将之视为神，对其俯首帖耳，才散得这般迅速。他看着周围迅速变回之前模样的人群，道：“老祖宗，您真厉害。” 江雪中右边唇角微挑，顾雨元这一声简白的很，但他心里颇为受用。 两人走到卖糖糕的小摊前，老板见是江雪中本人，手中的漏勺差点捏不住掉进油锅，待顾雨元将江雪中哄着转过身去，老板才做出一份没炸老的糖糕，死活不要顾雨元的钱。 顾雨元捏着盛糖糕的纸袋，对江雪中撅了噘嘴，“早知道，我一个人来了。” “倒是我的错了。”江雪中轻轻刮了下顾雨元的唇，把一锭银子抛在小摊案板上，“收着。” 糖糕老板涨红着脸擦净手，双手捧着银子小心放进内襟里。 顾雨元：……行的吧。 吃到糖糕的顾雨元心满意足，心情也好起来，江雪中看了一眼，“只有小娃娃才会有点好吃的就开心，不知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顾雨元问：“那您喜欢什么？” “酒。美酒，烈酒。”江雪中屈起手指蹭了一下顾雨元的下巴，眼中含笑，“还有美人。” 江雪中的手极热，被他碰的那处烫烫的，顾雨元的脸腾地红了。 江雪中不待他说话，便岔开话题，“既然开心了，随我去挑件合适的武器。” 顾雨元随江雪中来到月重阁的兵器库。江雪中打开库门那刻，顾雨元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对它们身上蕴含的凛冽灵气暗自惊叹。 更惊叹于江雪中的底蕴。他不只是抱月城的神，亦拥有无上财宝。 “有什么喜欢的，都给你。” 顾雨元摆手，“我有一把剑防身就行，不需要太多。” 江雪中打量一眼顾雨元，转身看向库中宝物，似在考虑哪个更适合。 顾雨元看着他，好奇一事，“老祖宗平时惯用什么武器？” “我么，手边有什么，便用什么。”江雪中眼神微移。 “那您有本命武器吗？”这也是顾雨元还在昊雪宫时便好奇的事，书卷中未有关于抱月老祖的本命武器的记载。 “本命武器？”江雪中双眼微眯，唇边微冷，“我无需用那东西。” 顾雨元听江雪中语气有异，知觉地不再问下去，在心里同系统说：“他好像没有本命武器。虽说他修为高强，是逐神大陆上唯一一个合体境，可是拥有本命武器会让他更厉害啊。为什么不愿拥有本命武器呢？” 【本命武器，需本人用神魂绑缚某武器才算是“本命武器”，哪怕神魂残缺依然可以拥有本命武器。正如华明冽的寒天剑，以及宿主是顾火火时的朱砂剑。对了，现在宿主是顾圭圭，依然可以绑缚本命武器。没有本命武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满意的武器不想绑缚，但这是暂时的；二是没有神魂无法绑缚，这是永久的。】 “没有神魂？怎么可能，不会死吗？” 【体内只要有神魄在，即便没有神魂亦不会死，亦不碍修炼，可能会有其他弊端。】 顾雨元看向江雪中。不知江雪中是何原因。 江雪中不知顾雨元此刻所想，他思索片刻后伸手，有剑隔空飞进他手中，转手交给顾雨元。 “此剑名月痕，土属性，同你灵根相合，尚堪一用。” 顾雨元握住剑鞘徐徐抽出剑身。玉鞘雪剑，剑身月白如漆染了月光，皎洁凌厉。 剑身嗡鸣不止似有灵，顾雨元双眼一亮：“好剑！” 【月痕剑，土属性，九品灵剑。剑有灵，可认主，凭此剑可抵御化神以下的攻击，亦可助主人越级杀敌。剑身沾血入鞘后，鞘面显露残色如月亮上的阴影，吸收完鲜血后便恢复玉洁色。】 “九品灵剑！”顾雨元心中惊呼。 剑收入鞘，顾雨元摩挲着剑鞘上白玉温润的质感，“老祖宗，这剑太贵重了。” “贵重吗？远不及你。”江雪中轻拍顾雨元的脑袋，拉着少年往外走，“我有宝物万千，却只得你一个小娃娃，万般皆重不过你。” 顾雨元被江雪中拉着手，只觉另一只手中的月痕剑重的很，不知能回报什么。思及此，顾雨元蓦然想起在二重阁买的东西，开口道：“老祖宗，我有件东西送您。” 江雪中顿步，回首扬眉，“送我的？” 顾雨元点头，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只香囊，“是在二重阁的集市上买了修士做的一只香囊，里面装有安神用的灵草，许能帮您少些燥热的烦扰。不值几个钱……您别嫌弃。” 见到月痕剑后，顾雨元更觉香囊简陋，捏着香囊递不出去。他嘴里让江雪中别嫌弃，自己倒嫌弃开了。 “还是……” 江雪中见顾雨元捏着香囊的手往回收，出手如电地抓过香囊，“我觉得很不错，是我的了。” 顾雨元抓空了手，眼睛一眨，笑：“老祖宗喜欢就好。那我去找连翘姐姐她们，我也有些东西想送给她们。” “她们？”江雪中掀掀眼皮。 “她们很照顾我，我想谢谢她们。” “这样吧。”江雪中道，“她们人多，也不住在一处，你将东西给我，我把她们叫来一次给了，会说是你送的。” 顾雨元无疑有他，既然江雪中如此说，自不好推辞。他将乾坤袋交给江雪中，道过谢后，说起一事，“老祖宗，我明日想去趟一重阁。” “去一重阁那种地方做什么？” 顾雨元张了张嘴，抿唇，“我能来到这里，一是赖老祖宗喜欢，二是因一重阁一位妇人教我参加那日的侍从选拔。她有一个儿子，我想测他的灵根，看能否帮得上忙。” 江雪中淡淡点头，“既如此，我命人把这对母子接来十七重阁，你便不用往一重阁跑了。” 江雪中轻轻一句话，便改变抱月城千年来的规矩，不过他本凌驾于规矩之上。 顾雨元谢过江雪中，前去十七重阁等谭氏母子过来。路上遇到连翘，两人闲聊起来。 连翘同他说起一事，“左十三和尚十四被老祖亲自发落，剥去阁主身份，现在地宫受罚，阁主的位子也都被手下顶了。” 左十三，尚十四。顾雨元叹人心凉薄，早前二人被以阁主敬称，如今深陷地宫，墙倒众人推。不过，顾雨元垂下眼睛，一饮一啄，因果罢了。 “等他们从地宫出来，还不知能不能重新爬回阁主呢！”连翘说，“不过阁主之间更新换代很快，阁主手底下的人本来就恨不得把他们撕扯下来。这次，也算为小公子出了气。” 连翘看了看四周，附在顾雨元耳边小声说：“小公子不要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除非老祖宗一直这么厉害无人能敌，若是老祖宗一朝有难，底下那些人恨不得撕破那层脸皮把老祖宗拉下来。” 顾雨元睫毛一颤，抬头看连翘，“老祖宗不是抱月城的神么，人人极为恭敬，怎会？” 连翘拍拍顾雨元的手背，轻声道：“抱月城尊他，不是尊他辈高，而是尊他势强。老祖宗他有击败魔域之主的功绩，更是逐神大陆唯一一位合体期大能，望尘莫及，是以抱月城人人仰仗老祖宗。若是老祖宗一朝势微，这天啊……就要变了。” 说罢她觉不妥，轻拍自己的嘴唇，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老祖宗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有那一天。小公子就当我糊涂了，万不可同别人讲。” 顾雨元点头，保证：“自然不和别人说，连翘姐姐放心。” 抱月城原来是这种饿狼文化。顾雨元突然明白为何之前尚阁主对他冷眼旁观了，想必是觉得他修为低微不足入眼，死了无碍。没想到“小公子”这个称谓不是说说而已，触了江雪中的逆鳞。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谭氏母子来了，顾雨元辞别连翘去见，连翘也被江雪中叫到月重阁。 江雪中指了桌上一个宝箱道：“元元心里念着你们，将这些东西送你们做礼物，你拿下去和她们分了。” 连翘知江雪中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推辞，抱起宝箱弯腰拜谢：“谢谢老祖宗，谢谢小公子。” 江雪中轻抬手指示意她起身，漫不经心地说，“这事就算了了，日后见到他也不用再提。下去吧。” “是。” 连翘抱着宝箱告退，出了殿打开宝箱看了一眼，见都是金贵的珠宝罗缎，往日只有在月重阁才见得到。她心中一喜，脚下快了几分。 殿中，江雪中从宽大的袖中拿出顾雨元的乾坤袋，摩挲着上面的刺绣纹路，哼笑一声，“我的小元元，只心里想着我便够了。” “别的人，哪配。” 十七重阁，顾雨元见了谭氏母子，待谭氏母子安置好随身物品后，他用灵石检测后发现小童并无灵根，打消带他修炼的想法，准备教他读书识字。 待小孩被十七重阁的姑娘家们带走玩后，顾雨元邀谭夫人坐下，倒了两杯茶后问起一事，“夫人，你还记得当时带走谭无昧也就是你弟弟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谭夫人摇头，“我当时年岁尚小，现在过去三十多年也记不清了。似乎……长相也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 她猛地看向顾雨元，“其中有一个人，我记得他左手是六指，对，是六指！” 六指。顾雨元愣住，不就是曾经的尚阁主吗。 谭无昧当初是被带到了十四重阁，被训练成死士后潜入昊雪宫当卧底？ 十四重阁到底是做什么的？ 早先他在十四重阁见到的那个男童吃的药丸，真的是淬炼灵根的灵药吗？ 谭无昧的暴毙，可是有这所谓灵药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 芋圆儿：我带哪把剑出门好呢？ 华咧咧/老祖宗/xx/仙仙：只能带我给你的！ 感谢在2020-03-03 22:39:25~2020-03-04 22: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甜、心悦于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获月、鸠夜 5瓶；ll、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 33 章 顾雨元想深入十四重阁一探究竟。 这环环扣扣都指向江雪中与他身后的抱月城, 可是顾雨元仍想亲自去十四重阁看看。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确实仍对江雪中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十四重阁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万一，江雪中不是安排一切针对昊雪宫和飞花淀的人呢。 “隐身符……” 【宿主的隐身符已用完, 若有需求，可通过完成每日密友任务获取。】 江雪中发现小孩近来极黏自己, 时而贴心时而娇气，江雪中未说什么, 但眉梢少了几分因魂火而生的燥热导致的郁气。 “小公子, 我看着老祖宗这几天好像心情不错？”连翘有一日见到顾雨元问，“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是吗？”顾雨元完成那么多天的密友任务, 终于在今天得到一张隐身符，一心想着早点去十四重阁，听到连翘的话也不在意, “老祖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老祖宗对您倒是没什么两样, 一直对您宠得很。”连翘看着顾雨元跑走的背影摇头, “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明白老祖宗的心意。” 顾雨元寻了个修炼的借口，关门落锁, 捏碎隐身符和瞬移符，下一瞬出现在九重阁的地宫里。他来此是为想确认这里是否关押了大量魔人。上次只见那两修士带走一个魔人, 再加上之前昊雪宫的，也不过两个。 他疾步行走在幽静的地宫里。所过之处，牢房里无不关押着魔人。难怪已有刑罚之用的十三重阁，还会再在九重阁设下地宫。这地宫, 本来就是为魔人而建的。 可抱月城身为修界门派，是从何处擒来如此多的魔人？魔域自五百年前那次天地大战惨败后便封闭各门，独自隔绝于逐神大陆中央，又怎会被抱月城轻易潜入带走那么多魔人？ 顾雨元不得而知。他带着疑问撕碎第二张瞬移符，下一瞬落于十四重阁的内院里。 眼前正巧走来一人，顾雨元忙侧身避开，跟了上去。 系统出品的隐身符极为好用，将气息和声音同身形一起隐去，只要小心不发生肢体碰撞便无人察觉，在神仙面前亦能来去自如。 顾雨元跟着这名中年修士来到后院，院中修士见人来忙见礼：“参见阁主！” 原来他隐身跟的这位是接手尚十四阁主一位的人。 顾雨元暗道运气好，跟着新阁主进入一间守卫森严的矮殿。 “怎么样了？”阁主问殿里的仆从。 仆从收起鞭子：“大都已炼成合格的死士，有几个有杂念的已经教训过了。” 阁主点头，“那几个有杂念的，再多喂几颗。如若仍炼不成，砸碎骨头扔了便是。” “反正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潜进各派未让他们练气，凡人而已，多的是。” “是。” 顾雨元听得一知半解，心里却阵阵发寒。他看向昏暗的角落里，那里或坐或躺或站着的，皆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比他还要小几岁。却一个个的，眼里无光，尽是沧桑色。 阁主有事在身，吩咐过后匆匆走了。顾雨元因有瞬移符可随意变换地点，不着急随人出去，隐身符的效力还长，他索性等在殿内，看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一等便到了晚上。 戌时前后，那名仆从带着一身酒肉气回来，他将三个少年单独提到一个空房中，顾雨元在他关门前侧身而入。 三名少年俱无灵气，很快便被金丹期修为的仆从制住，一一掐着下颌喂进几颗药。 顾雨元看得分明，这药同那日尚十四从袖中拿出来哄骗男童吃下的药一模一样。 药入腹中，三人痛得打滚，有两人已神志不清，嘴里嗫嚅着胡话。 仆从见状哼笑，拍拍手正欲站起来，却听另一少年大喊：“你便是毒死我，我也不会为你们卖命，去祸乱别家门派！若我能活下去，定要把你们的阴谋和恶行告诉逐神大陆的所有人，让他们杀了你们，杀了江雪中！” 他这一番话，让另两名少年的双眼重现清明。 “啧啧啧。”仆从用脚尖碾了碾少年的脑袋，“蠢死了。你以为你会活着？” 他在少年身前蹲下，伸出手一点点地捏碎少年的骨头。 碎骨刺破少年的血肉，划破衣襟暴露在空气里，鲜血淋漓地连着筋脉。少年已无力气呼喊，陷入半昏半醒之中，呼吸间带着血沫。 顾雨元狠狠捂住自己的嘴，眼里水痕和血丝交错。 “你们想和他一样吗？”仆从问两个吓呆的少年，得到惊恐的摇头后，笑着又拿出几颗药，“那便吃下去，乖一点，好歹能活着，是不是？” 两人的手抖如筛糠，药丸拿不住掉在地上，忙不迭趴在地上吃下去。一次性服下大剂量药丸的两人不多时便神志不清，双眼空茫。 仆从点头，低头看着剩下的那个血人，皱着眉头拽住尚算干净的头发，拖着往外走。 明日的抱月城高崖之下便会多一具尸骸。 拖行的声音远去，地上血痕刺目。顾雨元抬步的脚一软，慌忙伸手扶墙，他颤着手撕碎瞬移符，临走前没有勇气再看一眼那两个失去神志的少年。 他不是不想救二人走，而是救不了。救了，又能送他们去哪？ 这座高入云间的抱月城，通体淬着毒。 最毒是江雪中。 顾雨元撕了瞬移符回到自己房内，仰倒在榻上，双眼盯着头顶帐幔，如此过了一夜。 连翘发现近日老祖宗翻脸的频率大了些，想到在他身边看到顾雨元的频率也小了。她暗自摇头，暗道她服侍老祖宗时再小心些便是，还是不要在两人之间掺和。 顾雨元确实在躲着江雪中。他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江雪中。 江雪中手下圈禁诸多魔人并将其投诸友派，残忍豢养死士为抱月城卖命，连金丹期的小小侍从都视人命为草芥，已是合体期大能的抱月老祖江雪中复若何？ 这些日子的密友任务都没有完成，顾雨元平静地接受化畜惩罚。一开始他落上锁，躲在衣柜中，直到变回人形才从衣柜出来，小心得很。后来发现江雪中晚上不会出来，月重阁除他之外无第三人，到最后索性一扯床幔，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天气转热的时候，连翘发现老祖宗心情又慢慢好转，有了养宠物的兴致，还认真问她该怎么喂养三个月大的小狗崽。连翘循着年幼时浅薄的记忆一一说了，得了不少赏赐。后来她并未在月重阁见到狗，不过想想，许是狗崽金贵，老祖宗不喜外人瞧吧。 一直到了七月底。 抱月城位于南地，地势极高，高耸入云，是以无酷暑节气，一年中有十个月爽朗如秋，昼短夜长。只是山风干冷，不耐花卉，只有野枫树郁郁簇簇生在抱月城高崖上的岩峰里，常年如火如荼地开着。 许是秋老虎来了，七月底时抱月城结结实实地热了几天。 七月底，子时刚过，顾雨元从小白狗状态变回人形，刚要入睡，耳中听见若有似无的痛呼声。他侧耳细听，方知不是幻听。 月重阁除了他便只有江雪中，难道江雪中出事了？ 思及此，顾雨元顾不得自己躲了江雪中多日，翻床踩上鞋，穿上外袍便往旁边江雪中的寝殿跑。 江雪中已是合体期，逐神大陆难有敌手，怎会受伤？ 进了江雪中殿里，顾雨元听得更清楚，呼声里的痛意更深。 他跑上二楼，掀开珠帘，便见江雪中扑倒在榻前，瘦长的身躯佝偻如虾米，墨发四散，额前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发丝，发丝遮住痛得迷离的眉眼，唇瓣早已雪白。 “老祖宗？！你怎了？”顾雨元跑过去扶住江雪中的胳膊，刚一触碰他的肌肤，手指一缩，烫得吓人。 “好烫！” 江雪中眼前朦胧，只觉有人在耳边呼唤。他这副模样绝不能被别人发现，故心生杀意，伸手朝来人胸前拍去。被魂火克制住的修为弱了不少，他手伸出去还未运气，便被那人握住了。 冰凉凉的柔软。 江雪中喉间含糊地低吟出声，情不自禁地和对方十指相扣，握得更紧。 这一缕凉意让他恢复一丝清明，江雪中眨眨眼，看清来人。 “你，你不躲我了？” “老祖宗！”顾雨元怒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你怎么了？我该怎么做？” 江雪中闷闷一笑，眼神恍惚地抱住顾雨元的胳膊，搂在怀里，侧脸贴上。 “竟敢凶我。” “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顾雨元看江雪中这幅神志不清的模样，叹气。他看着自己被江雪中紧紧抱在胸前抽不回来的胳膊，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想起在昊雪宫时，他使出华明冽的当空一剑以筑基胜金丹，却经脉损毁后，华明冽便是来抱月城找到第一炼丹师左明炼出塑脉回灵丹，救了他。 对了，左明！ “老祖宗快松手，我去找左明来，他也许能救你！” 顾雨元见江雪中仍迷糊着，狠心猛地一推。 江雪中被这一推推醒意识，他用力拽住顾雨元的手，撑着地面道：“不能叫他！我如今因魂火动荡而空有修为不能施展，无异于鱼肉对砧板，不能让这里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情况！” 顾雨元想起数月前连翘同自己说的话，如今江雪中这番话更是佐证了抱月城的饿狼文化。看来江雪中这个位子确不好坐，底下跪着的那些人里又有多少悄悄觑着江雪中掉下来的那天呢。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帮江雪中度过危险。 “那该怎么办？你这样会活活烫死的！” “去，带我去冰窖。”江雪中说罢这句话后又陷入昏沉之中。 冰窖，是了。那里盛放着江雪中每日要用的百年寒冰，储量巨大。江雪中平日用不少寒冰，说明寒冰确实有用。 思及此，顾雨元连拖带拽地扛起江雪中的肩膀，待好不容易走到冰窖前，已是衣衫汗湿。 冰窖挖在地下，只在地上留了一个两米长的洞，用圆石门封住以便取用。 顾雨元将江雪中放下，跪下来打开石门。携带着阴冷灵气的凛冽寒气袭来，顾雨元瞬间冻红了手，身上骤冷。 身旁失去意识的江雪中亦感受到凛凛寒意，这对现在如埋火山中的他来说犹如沙漠绿洲，他撑起身子，朝寒气来处扑过来。 “小心！” 顾雨元见江雪中掉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却手上一沉，跟着一起掉下去。 顾雨元掉在江雪中身上，他跪坐起身，借着头顶圆洞透下的月光，看江雪中的神色渐渐平和，放下心来。 冰窖里太阴冷，筑基期修为的顾雨元承受不住，他把江雪中留在窖中，攀上石梯便要上去。哪知没放好的圆石门突然砸下，顾雨元连忙去推却推不动。这圆石门的机关在外面，只能从外面开，且是用八品灵石打磨而成，他出来得匆匆未带月痕剑，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破开。 冰窖里黑暗一片，顾雨元慢慢顺着石梯下来，摸索着走到昏迷的江雪中身边抱膝而坐。 慢慢的，寒冷侵袭了他。 这冷，比当年他上昊雪宫参加新人选拔时冷上百倍。 “冷……” 顾雨元慢慢窝进江雪中怀里。这寒冷的冰窖中，只有江雪中的身体还有热度。顾雨元现在特别庆幸江雪中高于常人的体温，他攀附住江雪中的身体，有些委屈，“好冷……老祖宗，快醒醒，我快受不住了。” 顾雨元感受到身体已出现轻微的抽搐，知是出现了应激反应，他哈着气哆哆嗦嗦地拉开江雪中的衣袍，“对不起，老祖宗，我实在太冷了，您醒来千万别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不怪你，快来。 感谢在2020-03-04 22:49:09~2020-03-05 23: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雨 19瓶；42412974 4瓶；正卿、三途川、、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江雪中的腰带早掉在顾雨元背他来冰窖的路上, 他只着一件松垮的外衫，顾雨元轻轻一扯便扯开了。 肌肤如玉，胸膛宽阔, 腰腹紧实。 顾雨元只看了一眼便慌忙撇开头。他闭上双眼，趴在江雪中身上, 双腿缠着江雪中的长腿，双手环到对方身后搂着劲瘦细腻的腰, 脸颊贴在胸膛之上。 不知是被江雪中身上的滚烫热度熏的, 还是什么，顾雨元的脸颊慢慢恢复红色。 只是后背仍冷得厉害, 他握住江雪中的手抬到自己身后扣住，“老祖宗，抱抱我, 太冷了。” 这样被江雪中包裹着, 顾雨元慢慢停止抽搐, 他蹭了蹭脸畔的胸膛, 沾了些热意，微扬脖子看江雪中平静的脸庞。 这个翻云覆雨心狠手辣的抱月老祖, 昏迷时的模样脆弱而沉静。 “江雪中，”顾雨元轻声喊他, “是你做的吗？你想干什么啊。” 顾雨元搂紧江雪中的腰，“你会收手吗。” 江雪中听不见顾雨元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雪中异常滚烫的体温慢慢降下来，恢复往日正常偏高的温度, 只是尚未清醒。这苦了顾雨元。江雪中合体期的修为，不惧冰窖阴寒，顾雨元却受不住。且江雪中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顾雨元没有取暖来源，更加难捱。 顾雨元发现怎么抱紧江雪中都是徒劳后，苦中作乐：“系统，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加大奖励符纸的范围，比如取暖符、抗冷符就挺好的。” 【好。宿主可以试着运转灵力，会好一点。】 顾雨元按照系统提示运转灵力，身体的确好受了些，只是他现在只是筑基期第一层的修为，体内蕴养的灵力不足，无法长久支撑，体内的灵力慢慢抽空，小腹抽痛。 他捂着小腹，被冰冷的手刺激得更疼。 顾雨元牵引江雪中温热的手掌贴在小腹上，他掐了一把江雪中的腰，“江雪中，我要冻死了。” 说着，落下一滴泪来，刚滑出眼角便成了一颗小冰珠，砸在江雪中心口。 江雪中眼皮一颤，睁开眼睛。 他动了动手，发现怀中有人，低头看到一脸惨白半昏半醒的顾雨元，连忙坐起身捧住少年的脸，“元元，你怎么了！” 顾雨元闭上眼睛，“你终于醒了。”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体似乎还有寒冷入骨的感觉，顾雨元捏紧被角。 没被冻死，真的太好了。顾雨元感慨。 【很遗憾地告诉宿主，因为以筑基期修为耗尽灵力，现在宿主修为尽失，需重新修炼。另外，之前使用过的灵石不可返还。】 “……好的吧。反正这次只花了几十颗，还多得很。” “元元醒了？身子有哪儿不舒服吗，一定要告诉我。” 顾雨元抬眼看着床前的江雪中。 “你没事了？” 江雪中心里一软，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少年的手，“我的命是你救的。元元，我……” 握住他的手太烫，顾雨元心里一阵异样，抽出手来，缩进被子里。 江雪中的手心抓了个空，抬手压了压被角，看着垂下眼睫的少年，说起另一事，他声音很轻，放得极柔，似是担心少年心里难受似的：“元元，你的修为没有了，需要从头修炼。你别伤心，我以抱月城向你保证，我一定护你重新筑基、登顶大道。” 顾雨元磨了磨下唇，“我不需要你护，我自己来。” 被下的手悄然攥紧。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 初升的阳光打在江雪中脸上，他神色莫名，忽而笑言：“好，我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看你。” 江雪中起身，木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清晰，他慢慢走到门边，回首见顾雨元仍是那副平静乖巧的模样，却未曾看自己一眼。江雪中喉结滚动，轻轻扣上门。 【宿主无需悲伤，剩余灵石足够宿主完成代课任务。】 “我悲伤做什么？那是做给他看的。” 顾雨元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我救他，不代表我对他没意见。我暂时不想见他，正好拿这个当借口。” 这个借口屡试不爽，唯一一点是顾雨元若想借此避开江雪中，只能将修炼推后，是以直到十月来临，他仍连练气都没有，江雪中送给他的宝物和灵药倒是堆满了房间。 十月初一，连翘敲开顾雨元的门。 顾雨元蒙上被子，“连翘姐姐，你若是来为老祖宗求情的，我就不理你了。” 连翘笑着拉下被子，“我哪敢惹小公子不开心呢，今日是有好事才来找你的。” 顾雨元坐起来，“怎么了？” 连翘回：“每年一次的门派交流到了，今年是飞花淀来抱月城，看看时间想必快到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飞花淀都是女弟子哦，掌门裴玉仙更是逐神大陆的第一美人，几年前我匆匆一瞥就记了好几年。她美的呀，让姑娘家都嫉妒不起来。听说她要来了，十七重阁的姐妹们早早下去八重阁等着瞧美人了。” 顾雨元：……又一大批被裴玉仙骗了的无辜人。 不过，裴玉仙要来了？ 【宿主放心，我是专业的，马甲保证不会掉。即便宿主出现在故人身前也不会露馅。】 听到宿主的保证，顾雨元放下心来，他确实想见裴玉仙，便问连翘：“为什么去八重阁了？” “掌门会把飞花淀一行人安排在八重阁住下。” “八重阁会不会显得不尊重？毕竟是同为四大仙门的飞花淀。”顾雨元问，他记得之前步方圆和他抱怨过，之前昊雪宫来抱月城做门派交流时，也是被安排在很低的地方。 “八重阁已经够高了。”连翘不以为意，“当年昊雪宫那群男人来的时候还只能住在四重阁呢。四重阁住的是上阁人的远亲们，八重阁住的都是有低等职位在身的记名弟子，八重阁的地位更高、待遇更好，若不是看在来的都是姑娘家的份上，老祖宗还打发他们住四重阁呢！” 顾雨元摸摸下巴，他终于知道其他门派为什么不甚待见抱月城了。 抱月城内部管理等级森严，自成一体自给自足，无需和外界互通，是以一切规程全按抱月城那一套。但抱月城本就奉行饿狼文化，对别家更没什么客气可谈。 连翘看顾雨元有些意动，忙拉起他催他出来。这两个月来顾雨元一直憋在屋里很少露面，连老祖宗的面子也不给。老祖宗自是舍不得动他，还做低伏小极尽宠爱，但却舍得动底下的人，光掌门吴庸便已多次被罚，连她小心伺候也被骂过。 连翘可不乐意过这种日子，这便借飞花淀一事来做个“搭桥人”了。 顾雨元随连翘出了房间，秋阳正高，鲜少见阳光的他抬手遮了遮，再放下看见了身前几步开外的江雪中。 江雪中一身月白单袍，墨发松散，双手抄于宽袖中看着顾雨元。 “元元这是要做什么去？” 顾雨元没说话。 连翘蹲身行礼，笑道：“小公子听说飞花淀来人，第一次听有外人来，想去八重阁看看热闹。” 江雪中踩着木屐走到顾雨元身前，看着顾雨元眼神，道，“元元既感兴趣，也不用让她们住在八重阁了，待会儿来了就在十七重阁住下，反正都是姑娘，没什么不方便。离你也近些。” 顾雨元撇撇嘴，“该住哪就住哪，考虑我干什么。当初昊雪宫来不也只在四重阁吗。” 顾雨元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好，连翘听了心头一跳，暗暗抬眼去瞧江雪中，却见后者脸上毫无怒色，反倒维护的很，“我不考虑你又有谁值得我考虑？你既觉得拿下重阁招待别人不妥，那我日后让他们来了住上重阁便是。还是元元考虑周到，为咱们的抱月城着想。” 连翘听到“咱们的”这三个字心里大惊，垂首只当不懂。 这个掌握抱月城生杀大权的男人，在少年面前却如一个平凡男人。 顾雨元听罢江雪中的话，强撑的冷脸差点破了。他已装了两个月的冷脸，先前的气愤和慨叹不再激烈，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这两个月来看着江雪中在他面前毫无脾气的模样，甚至在想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误会。 顾雨元叹了口气。算了，装冷脸也挺累的。时间还长，他会慢慢寻找更深的真相，亦会尝试阻止对方的手段，尽可能保护昊雪宫，和飞花淀。 他抬头看江雪中，笑了笑。 “老祖宗这还差不多。” 时隔数月，江雪中再次看见顾雨元笑唇颊畔的酒窝，双眼一亮，情不自禁地拉起顾雨元的手，“小没良心的，你多久没对我笑了？” 他挥手让连翘下去准备出十七重阁招待飞花淀一行人住下的地方，自己却不肯放开顾雨元的手。 “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我还心甘心愿受你的气。” “我给老祖宗气受啦？”顾雨元抬眼瞅他。 江雪中揽住少年，开怀大笑，“没有，没有。当初我一眼便看中了你，你又救了我的命，你给我什么，我都喜欢。” 顾雨元不作他想，只当江雪中是感念自己当初冰窖一事救他一命，便以此提要求：“那老祖宗，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不止一件事，你说的我都应你。”江雪中摸摸他的脑袋，捏捏他的耳朵，“你现在还未能练气，但我定会……” “不是这个。”顾雨元摇头，“我很快就能练气的。” “我是说，老祖宗能不能向我保证……不要做坏事，也管好自己的手下，别让他们做坏事。” 江雪中眼中一冷，“有人欺负你了？” 顾雨元忙澄清，“没人欺负我，我是……偶然看到有些不好的事。如果老祖宗不耐管这些，让掌门去做也行。” “吴庸？你太看得起他了。” “他不是掌门吗？” 江雪中挑眉，“他只是个掌门，不然怎会只住在十重阁？你不是想管束他们么，这样，我让你做掌门，这抱月城，你想怎样便怎样。” 顾雨元摆手，脸都红了，“我哪行，您别和我开玩笑。” “元元，我认真的。我这就把吴庸叫来。” 顾雨元看江雪中脸色不似作伪且将手伸向令牌欲唤吴庸，他连忙按住，“老祖宗，这事我们回头再说吧，飞花淀的裴掌门快要来了，先接待他们吧。” 江雪中看顾雨元慌乱的样子，遗憾收回手，“那好吧，等他们走了再说。” 顾雨元随江雪中往大殿走，小声道，“老祖宗还没和我保证你自己呢。你也不要做坏事好不好？” “坏事？”江雪中没有回头，顾雨元只听得见他哼笑一声，不知他此时什么表情，“你还小，不知这世间不只好坏的区别。” 顾雨元轻咬下唇，“我不小了，而且我也知道有些事是好的，而有些事肯定是坏的。” 江雪中停下脚步。 “元元，你太小了。” “我在抱月城孑然求道时，你不在。” “我打败所有人站在月重阁，你不在。” “我发起天地大战，杀尽魔人，攻入魔域，击落魔君……” “你不在。” “一千年足够发生多少事？” “我活了一千年，才遇见你。” “对谁好是‘好’，对谁坏是‘坏’？” 江雪中转身，轻点顾雨元的眉心。 “又可知，除了好坏之分外，还有‘不得不’。” 江雪中的手指灼烫，点在顾雨元的眉心，似在顾雨元的心里撒下一粒火。 顾雨元感受着眉心的灼热，他抬头看着江雪中深邃又沧桑的眼睛。江雪中双眼之中是没有悲凉的，但是看着这双眼睛，顾雨元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顾雨元眼眶一热，忙垂下眼睛。 他抬手轻轻握住江雪中还没撤开的手，轻声道，“可是，有些‘不得不’，做起来很累吧。我不想老祖宗以后再出现那天的事时，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可不可以……” 江雪中攥住少年伸来的手。他的喉结上下颤动，最后含糊笑了一声，“真是蠢元元。” “拿你没办法。” 顾雨元最后也没得到一句保证。但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两人来到正殿，不到半个时辰，掌门吴庸带着飞花淀一行人来到月重阁。 来门派交流的飞花淀因是掌门带队，抱月城的接待应予以同等待遇，但是吴庸空有头衔并无实权是逐神大陆皆知的事情，是以接见是在月重阁完成的。即便是往年住在四重阁的时候，第一日也都是来月重阁见一见江雪中。 看着门外渐渐走近的水红色，顾雨元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宿主不要怕，我保证过了，不会掉马。】 “也不是因为怕……有点紧张。” 当先走进来的是裴玉仙。一如当年热烈明艳，顾盼生姿。莲花状的外纱裙在他潇洒行走间步步生莲，玉箫弄碧在他指尖闲闲转着，更衬玉骨冰肌，美人慵懒芙蓉面。 许是顾雨元的眼神太直白，裴玉仙朝他瞥了一眼。顾雨元身上一僵，却见裴玉仙只轻轻一瞥便面无表情地转移视线，冷冷翻过的眼角似是天上新月的钩子，在顾雨元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真的没认出来。顾雨元想，不知是安心还是什么。 “见过抱月老祖，老祖年事已高，还要烦扰你是裴某不是。”裴玉仙执箫行了一个同辈礼。 江雪中坐在椅上没起身，懒懒抬手，“裴掌门年纪轻轻接了你师父的摊子，就算你扰了我清净，我也要给你师父情面。” 顾雨元没忍住勾了勾唇，忙抬手捂住。不过众人视线集中在江裴两人身上，无人注意顾雨元。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几句话，裴玉仙一行人被掌门吴庸带往十七重阁。 顾雨元瞧着裴玉仙从头到尾再没看自己一眼，走时更是毫不拖泥带水。 顾雨元坐不住，和江雪中说了一声便往十七重阁跑。既然系统保证不会掉马，那他就当做自己是对飞花淀好奇的普通人，好奇去看美人掌门好了。 他问了裴玉仙的住处后便跑过去。说来也巧，连翘等人为裴玉仙准备的住处正是当初他在十七重阁时住过的房间。 顾雨元如今是普通人，毫无灵力，跑起来脚步沉重得很，远远就被裴玉仙发现了，只等着近前来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顾雨元刚走到门前，便听到身后说：“顾小公子，刚才你便一直盯着我，现在又找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顾雨元回身，听裴玉仙这句话便知道原来对方察觉到自己一直看着他，看来一直不看自己是故他意的。顾雨元想起之前裴玉仙和他聊起的性别一事，甜甜一笑，“裴姐姐长得好看，我情不自禁。” 裴玉仙双手抱臂。 “我原不知道一个没有灵气的普通小子是怎么能得到江雪中那厮青眼的，现在晓得了，是小嘴够甜啊。” 裴玉仙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你才刚来抱月城，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人云亦云罢了。” 顾雨元瞪了他一眼，说完便跑了。 少年的双眼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下垂无辜又娇憨，瞪起人来不但不让人讨厌还可爱得很，撅起的嘴唇肉肉的，带着傻气，颊边的酒窝倒是灵动俏皮。 恰似故人。 裴玉仙呆了一瞬，回神后摇头笑，“魔怔了。” 这时顾雨元早跑走了。 他回身看少年来时的方向， “可是，太像了。” 晚间，顾雨元再次化畜。如今飞花淀来了人，人多起来，顾雨元想着还是接着做密友任务为好。虽飞花淀一行人住在十七重阁，不会多往来，但化畜惩罚时间不定是个问题，还是小心为上。 这般想着，顾雨元觉得自己现在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他从被子上站起来，摇摇尾巴，一摇一晃地走到床边，跳下去。 ……等等，他怎么越跳越高了？ 直到一双手轻轻圈住他的小肚子。 “呦，哪来的小狗儿，我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系统你粗来！ 感谢在2020-03-05 23:50:22~2020-03-06 23: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官道长 5瓶；心悦于你 2瓶；千岁凉、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第 35 章 “汪汪汪汪呜！” 系统, 你出来！不是说不会掉马的吗？ 【宿主，我只保证人形时不会掉马。建议宿主不要慌，就当是两只长得一样的狗。】 “汪汪汪嗷！” 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难道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狗吗！ 后脖颈突然被人捏住提溜起来，顾雨元身上一僵。 裴玉仙轻轻提起小狗, 看着小狗睁大的圆溜溜的眼睛，笑, “小狗儿, 听得懂就叫一声。” 美人一笑，拂云见月, 温柔眼中朦胧雨，恰是倾城色。 顾雨元却不敢沉迷美色，缩着四只小短腿儿, 一声不吭。 裴玉仙冷笑, “看来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顾火火, 很好玩吗？” 顾雨元再品读了一遍裴玉仙上一句话, 方知自己掉进对方的语言陷阱里。他只好硬着头皮摇摇尾巴：“嗷呜？” “还和我装？”裴玉仙挑眉，“不如随我去昊雪宫找华明冽认一认？” 顾雨元一愣, 继而扯开喉咙叫起来。 “汪！汪汪汪汪嗷汪！” 裴玉仙皱眉，这小狗儿叫声太大, 恐已惊动旁边的江雪中。 确实如此。 江雪中披着外衫走进来，看到顾雨元房中景象后，双手抱胸，手指轻点上臂, “裴掌门原有夜闯人宅的癖好啊。” 裴玉仙右手提溜着小狗晃了一下，“它白日踩脏了我的衣物，被我追到这儿来。一只小狗而已，老祖还与我计较？” “汪汪嗷！” 你骗人！ “汪呜！” 老祖宗别信他！ 江雪中看到小狗被裴玉仙捏在手里的模样，眼眸微阖，再抬眼已是杀意，“打狗也要看主人。裴玉仙，你觉得你能动我的狗？” 裴玉仙嗤了一声，“你的狗？” 他把小狗托在手心，另一只手轻刮狗鼻子，“小狗儿，你告诉他，你是谁的狗？” 顾雨元鼻子微痒，低头打了个喷嚏。 前面是裴玉仙，后面是江雪中。都不大妙。不过还是面临掉马危机的裴玉仙更危险。 顾雨元权衡好后，张嘴咬了一口裴玉仙的手指，猛地跳到地上。 裴玉仙双眼一眯，伸手去抓。 江雪中翻掌隔空打过去，裴玉仙只好收回手，扬起玉箫弄碧挡下江雪中警告的一击。 顾雨元被两人的突然交手吓了一跳，前爪轻蹭地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雪中弯下腰，他的手放得极低，几乎贴着地面。他朝顾雨元伸出手，“小乖乖，来老祖宗这里。” 嗷呜。 顾雨元蹭了蹭爪子，嗖嗖跑过去，窝在江雪中手心里。 江雪中笑，直起腰把小奶狗搂入怀中，抚弄小狗的背脊，看着小狗在自己手下舒服地呜咽。他头也不抬，轻抓小狗起伏的小肚子，道：“半夜三更的，裴掌门还不去休息？” 裴玉仙看着江雪中怀里的小狗，一双绝世无双的含情目里满是寒冰。 小狗打了个激灵，转了个方向，屁股朝外。 裴玉仙低头看了一眼指尖上浅浅的牙痕，哼笑，“确实不是好时间，我明日再来。” 顾雨元听出裴玉仙这话意有所指，缩在江雪中怀里一动不动。待裴玉仙擦肩而过时，他感到身上灼热的视线，稍纵即逝。 江雪中感觉手掌下的小身子僵僵的，手下更多几分温柔，轻轻揉捏小狗软软的耳朵和小脚丫，“不怕，谁欺负你，我便打跑谁。” 顾雨元叹了口气。老祖宗你不懂。 他在心里叫系统：“看着裴玉仙走，我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大地道。” 【那宿主是想告诉他事实吗，证实他的猜测是对的。】 “怎么可能！只要没被锤死我就不会承认，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 顾雨元底气十足，誓将揣着明白装糊涂进行到底。谁知第二天就打脸了。 【提醒宿主，化畜时间不固定。】 顾雨元心里一跳。 裴玉仙是走了，这里还有个江雪中呢！若是当着江雪中的面变回人形，会被扔到崖下面的吧。 顾雨元越想越不安，在江雪中怀里挣扎起来。 “怎么了？”江雪中看着怀里突然不安份想往外跑的小狗，眼神一转，明白过来。他轻挠小狗的白肚皮，懒懒地说，“时间也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怀里的小狗瞬间安分下来。 江雪中唇角微勾，他双手托起小狗到眼前，“小乖乖，我们明天见。” 额头上一热。顾雨元愣住了。 待江雪中把小狗放在床上，关门离开。下一刻，顾雨元变回人形才反应过来。 他的脸烫如蒸笼，双手捂住被亲吻的额头，从床头滚到床尾，从床尾滚到床头，衣襟凌乱，发丝缠绕。 “嗷嗷嗷呜！” ——刺激太大，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门外的江雪中听到门内的动静，勾唇轻笑，这才走了。 第二天，十月初二，晨间有秋雨淅沥，待雨停，鸟鸣于抱月城间，别有闲趣。 裴玉仙在鸟鸣声中叩响顾雨元的门。 “谁呀？”顾雨元打开门看到来人，差点没忍住把门关上，他紧紧扣着门框，笑，“裴姐姐？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裴玉仙似笑非笑，只字未提晚间的事，只道，“正有一事需顾小公子帮忙。可愿赏脸？” 话说到这份上，顾雨元骑虎难下，按照符合身份的语气道：“裴姐姐严重了，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裴玉仙并未引顾雨元去十七重阁，反倒朝月重阁后方的高崖走。他察觉到身后顾雨元左看右看的小动作，幽幽说：“在找江雪中？不巧，我刚看见吴庸找他谈事。” 顾雨元对着裴玉仙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声音却恭顺：“哪有的事。话说回来裴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顾雨元故意将“姐姐”两字咬得极重。心里想的是，当时在昊雪宫时裴玉仙告诉他，不澄清性别是觉得好玩且对己有利。既如此，顾雨元偏要多喊几声“姐姐”让他听听。 “哦，我有一饕餮神兽，挑食得很，只爱吃竹子。但是这里除了石头连半颗草也没有，养在盆里的花卉它也不爱，便请顾小公子来支支招。” 饕餮神兽？滚滚！ 顾雨元双眼一亮。 走到崖边，顾雨元看到躺在大石头上打盹的滚滚。若不是裴玉仙在身边，顾雨元时刻告诉自己不能露馅，早已扑上去埋入滚滚的肉肉里了。 裴玉仙瞥了一眼故作镇静的顾雨元，心笑这小孩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了，还以为掩饰得很好呢。 他也不急着戳破少年拙劣的演技，走过去捏了捏饕餮神兽的粗腿，道：“它从昨日来了一直没吃东西，你看看，都瘦了。” 顾雨元看着滚滚肉呼呼的腿，担心道：“一天没吃？怪不得比……咳，确实瘦了。它除了竹子，还吃什么吗？” 在他的世界里，滚滚只吃竹子，但不知这里的滚滚可有不同。 “倒是也吃别的，”裴玉仙看着顾雨元眼角带笑，“除了竹子，它还喜食修士金丹。” “什么？”顾雨元睁大眼睛。 裴玉仙笑：“逗你的，它只以竹子为食。” “不过饕餮神兽在战时确实以剥修士金丹为乐。只不过我家这位啊，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它显身手，许是个骗吃骗喝的。” 裴玉仙拍了拍饕餮神兽的肚子，换来对方不满的一声“嗯”“嗯”。 顾雨元执有不同意见：“它这么萌……咳，这么厉害，即便供它一辈子竹子，我也乐意。” “抱月城确实没有竹子。”顾雨元捏嘴唇，突然想起抱月城的高崖崖身上有野枫树开得正盛，问，“它吃枫叶么？崖上有枫树，兴许缝隙里会有嫩叶嫩草，不知神兽吃不吃？” 裴玉仙低头问它，“你吃不吃？” 四肢圆润肚子突出的饕餮神兽眨巴了两下小小的眼睛，拍拍肚子，“嗯。嗯。” 裴玉仙抬头对顾雨元道，“可以试试。” 顾雨元点头，走到崖边指着下面道：“需御剑下去才行。” 裴玉仙从乾坤袖中拿出一把灵剑，“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去？” 顾雨元正想点头，想到自己现在还没有练气，红着脸摆手：“我现在没办法御剑。” “这有何难，我带你。”裴玉仙唇角一勾，长臂一伸把顾雨元捞到身前，俯冲向崖下。 骤然下坠，顾雨元条件反射地搂住裴玉仙的腰，意识到两人距离极近后松开，垂眸小声道：“失礼了，裴前辈。” “不叫我‘裴姐姐’了？” 裴玉仙把手放在顾雨元腰后，朝自己按来，他低头在顾雨元耳边低声说：“你现在在我剑上，任我施为。所以，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哦，顾、火、火。知道了吗？” 顾雨元心里一跳，眨眨眼睛，乖巧地笑：“裴姐姐在说什么？我虽然也姓顾，但我叫顾雨元，顾火火是谁啊？” 裴玉仙弯腰，一点点逼近顾雨元。 顾雨元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绝世容颜，顿觉呼吸困难，他双手按在对方的胸膛上推拒，身子拼命往后撤，侧手不敢看他，“别，别逗我了裴姐姐。我们不是要为饕餮神兽找东西吃吗？” 顾雨元右耳一疼，耳边濡湿，低沉的声音传进耳蜗里微痒酥麻：“小狗儿，我给过你机会了。” 裴玉仙在顾雨元的胸口轻轻一按。 顾雨元跌下剑去。 “裴玉仙！”顾雨元睁大眼睛。 裴玉仙拽住顾雨元的手腕，他坐在剑上，托腮歪头看荡在剑外的顾雨元，“我不救抱月城的顾雨元，只救我之前认识的顾火火。你说你是谁呀？” 顾雨元悬在半空中，唯一的支持点便是紧箍自己手腕的裴玉仙的手。他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崖谷欲哭无泪。 “我，我……” “系统，我如果说了自己的身份，会有惩罚吗？”顾雨元默问。 【不会，我目前只负责监督宿主的代课任务和每日密友任务。掉马不在惩罚范围内，宿主需要应对的是掉马后受骗之人的反应。】 【友情提示宿主，你需要想好怎么向裴玉仙解释。】 裴玉仙松开三根手指，只剩大拇指和食指圈着顾雨元的手腕。 “我再松一根手指，你就掉下去了哦。” 顾雨元抬头狠狠瞪了裴玉仙一眼，松口，“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还问我？” 裴玉仙笑。 松开手。 “喂！”顾雨元不可置信。 下一刻，裴玉仙御剑急坠，抱住下落的顾雨元的腰，把他拉入怀里。 顾雨元如抱着救命绳索一样紧紧攀住裴玉仙，他报复性地狠狠咬住裴玉仙的肩膀，听到对方的闷哼也不松口。顾雨元的心脏怦怦直跳。 直到心跳渐渐平静，顾雨元松开口，胸膛却感受到另一个心跳的声音，急促得很。 两人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裴玉仙坐在剑上，把顾雨元像抱小孩一样面对面抱在怀里。顾雨元的胯骨紧紧贴着裴玉仙的小腹，两人的胸膛也紧密相亲，是以顾雨元能感受到裴玉仙惶急的心跳。 “你……心跳这么快干嘛。”顾雨元撤开身子，拉开距离看向裴玉仙的眼睛。 “我害怕。”裴玉仙说。 顾雨元撇嘴，“该害怕的不是我吗，差点被你丢下去。” 裴玉仙眉间轻褶，他眼神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怕你不是你。” “怕是空欢喜。” 顾雨元静静看着裴玉仙的眼睛。两人离得极近，他看见对方的眼里满满的是自己的身影，看见对方美丽明艳的眼中藏着幽深的情绪。 他垂下眼帘，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啊！” 顾雨元突然疼得叫出声，他气急败坏地拍打裴玉仙的脑袋，“你咬我干嘛！” 裴玉仙松开嘴巴，从顾雨元肩膀上撤开，挑眉，“我高兴。” 顾雨元看裴玉仙一脸肆意张扬的表情，竖起眉毛伸手指他：“你！” “小狗儿，昨天晚上你可是为了江雪中那老东西咬了我手指呢。” 裴玉仙轻轻呲牙。 顾雨元连忙收回手。 “其实，我有更想咬的地方。”裴玉仙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顾雨元的唇。 顾雨元不明所以，只当裴玉仙还在记仇，轻推了他一下，“谁让你当时发现我了，我当然不敢待在你身边。” 说到这句话，裴玉仙脸上一变，认真看着顾雨元，“小狗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抱月城？” “或者我应该问你，你是怎么借尸还魂的，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顾雨元避开裴玉仙的视线。 裴玉仙双手捧起顾雨元的脸，逼近他的眼睛，“看着我。” 顾雨元看着裴玉仙深沉严肃的双眼，眼神微闪，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慢慢捏紧，细声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在时辰峰和那个潜进昊雪宫的人同归于尽后，再睁眼已是两年后，出现在这里。大概，大概、大概和我能变成狗有关？我也不清楚。” 裴玉仙叹了口气。 “许是和你这个特殊体质有关。” “倒是该感谢你这个体质了。” 顾雨元眼看着蒙混过关，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裴玉仙道，“我也就算了，华明冽你也狠得下心不联系他。” 顾雨元抬眸，“我师父出事了？” 裴玉仙捏了把顾雨元的脸，似是不满顾雨元对他和华明冽不同的鲜明态度，但也不屑掩饰，解释道：“乔好挖出那个出窍期的身份后，华明冽便离开昊雪宫，亦不在昊雪城，无人知道他现在哪里。” “师父……”顾雨元低头，“我现在这个身份是抱月城的人。抱月城里的人若想出去，需有抱月老祖的允许才行。我根本出不去。” 裴玉仙眉间沉思，“这事容我想想，到时一定带你走。” 不要你带我走，我任务还没完成呢。顾雨元在心里大喊。 顾雨元推了推裴玉仙，从裴玉仙身上翻身下来坐到他旁边，“快去给饕餮神兽找吃的吧。” 裴玉仙见他不想再聊，便御剑往崖身靠近。 抱月城险峻陡峭，崖体山石是深灰色的，少有植被，只零零散散生长着野枫树，深秋时节开得正盛。除枫树之外，在山石缝隙里，还生长着生命力旺盛的野草，草叶柔嫩，根须却弯弯曲曲延伸入坚硬的石缝之中。 两人摘了些嫩枫叶和草叶收进乾坤袋里，御剑上升。 顾雨元看着崖上景色，突然看见在深灰色的岩石上隐隐有深色的符文。他想起那夜江雪中带他坠崖时也见到过，只是一闪而过未放在心上。 现在又看见了，顾雨元记在心里，轻扯裴玉仙的衣袖示意他看，“裴前辈，你看这崖上的符文，像不像是阵法的痕迹？” 裴玉仙停下剑，抬眼细看，道：“这确实是一个阵法。但这个纹路很奇特，连我也没见过，不知是什么阵法。不过有能力以抱月城为基刻下阵法的只有江雪中了，既然是他的手笔，不外乎是抱月城的守护阵法吧。” “是吗。” 守护阵法？顾雨元并不觉得抱月城需要守护阵法。这份阵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有江雪中知道。 两人上到崖上，所幸饕餮神兽是个很体贴人的神兽，虽是不大情愿，倒也把嫩叶子吃进肚里。 顾雨元靠在滚滚身上摸了两把，突然出声道：“裴前辈，你、近日多小心一下飞花淀周边的安危。” 裴玉仙唇角一挑，“怎么？抱月城想对付飞花淀？” 顾雨元没想到裴玉仙这么敏锐，他低头摸着滚滚的短胳膊，心思第一次没在滚滚上面，“可能……有魔人。” “江雪中竟然还豢养了魔人。”裴玉仙眉眼冰冷，“他是想当第二个魔君吗。” “也许，有别的原因。”顾雨元说。 裴玉仙眯起眼睛，他低头看顾雨元。少年垂着脑袋，看不到少年的面容，裴玉仙静静看了一会儿，轻笑，他轻声询问：“小狗儿，你偏袒他？” “不是！”顾雨元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会留在这里，继续查下去。还有这个阵法，我觉得他可能在谋划什么。” “江雪中那样的人，只会谋划一些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裴玉仙蹲下神，抬头看顾雨元，“小狗儿，你信他？我不信。” 他握住顾雨元膝盖上的手，“你太心软了。” 他笑了一下，“在你的心里啊，两年前我不如华明冽，现在我竟也比不上那个江雪中。” “你到底知不知道江雪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手刃恩师，安州十日也是他一手促成。如今又豢养魔人、搅乱别派安宁。你以为他能对你好一辈子？” “我们修道之人，一辈子太长了，我怕他江雪中许不起。” 裴玉仙双手轻轻按住顾雨元的膝盖，倾身凑近顾雨元的唇。 “我裴玉仙许得起你。” “嗯、嗯！” 吃饱喝足的饕餮神兽打了个滚，一巴掌扇在裴玉仙脑袋上，把他按了下去。 裴玉仙：明天把你红烧了。 反应过来的顾雨元不知所措，他推开裴玉仙站起身来，“我，我会多注意的。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找你。” “对了，我的身份要保密啊，不要对任何人说！” 裴玉仙看着跑走的顾雨元，轻哼，“我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回来，会只我一人知道。”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一日顾雨元又想去十七重阁找裴玉仙说些事情，半路被江雪中叫了回来。 “老祖宗，您叫我有什么事吗？”顾雨元问。 江雪中半靠在榻上，前襟松散露出苍白的胸膛，鸦色长发蜿蜒至衣襟里。他听到这句话眼帘微垂，“没事不能叫你了吗，元元？” 顾雨元挠挠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雪中弯弯唇，他冲顾雨元抬手，待顾雨元近前来，他拉住少年的手让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 江雪中伸手撩起顾雨元背后的一缕长发，慢慢地一圈圈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他垂眸看着指尖乌黑的发，语气如往日闲话般懒懒说起一事：“元元，我见你这些日子倒是同裴玉仙走得很近啊。” 顾雨元心里一咯噔。 江雪中语气轻快，但他莫名听得背后一凉。 “我看她们快要走了，想着以后待在抱月城不会再见，便想趁她们没走时多聊聊。” “元元想和他走吗？” 顾雨元心里嘶了一声。难道江雪中发现了什么，或是觉得他和飞花淀勾结？总不能是吃醋吧？ 求生欲极强的顾雨元侧身抱住江雪中的胳膊，抬眸对上江雪中似笑非笑的眼睛道，“正是因为我想永远陪在老祖宗身边不离开，才想这段时间多和她们玩玩呀。真的只是聊聊闲话，听她们讲飞花淀的趣事，别的没什么。反正老祖宗就在这里，每次我回来都在，是不是啊老祖宗？” 江雪中笑出来，他捏了一下顾雨元的脸，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如此这般，一个月的门派交流很快过去。 十月三十日的晚上，这日顾雨元恰巧没有完成密友任务，变成了小奶狗。 顾雨元刚变成狗，被守在一旁的裴玉仙一把抱起来，“趁你现在是狗，正好可以带出抱月城。” 顾雨元不干，他还有任务呢。 “汪汪汪呜！” 我们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走！ 裴玉仙捏住狗嘴，笑眯眯，“不许叫。” 还未走到月梯，裴玉仙看到眼前人，皮笑肉不笑，“麻烦让让，挡路了。” 江雪中伸出手，“还我。” 裴玉仙挑眉，“你说这狗啊。我见这狗甚喜，已同它的主人顾小公子说好，顾小公子已把这只小狗送给我了。” 他拿出玉箫弄碧横在身前，“所以啊，别挡路。” “你以为，他是谁的？” 江雪中踩着木屐，慢慢走过来，翻掌现出一只刺骨鞭。 “你以为，你能带他出抱月城么。” “我还真铁了心带走他了。” “汪呜！” 顾雨元急得直摇尾巴。 裴玉仙，你分神期第三层的修为，你杠上江雪中是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吃醋了！ 仙仙：吃你马醋。 感谢在2020-03-06 23:58:18~2020-03-07 23:3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八八 6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 36 章 “铁了心啊。” 江雪中轻喃这几个字, 舌尖慢慢滑过牙齿，震起刺骨鞭向裴玉仙抽去。 裴玉仙执箫对上。 大能过招，一隙而已。金铁铮鸣声罢, 两人遥遥相望。 江雪中将长鞭攒在手中，看着裴玉仙沉重的面色, 轻声讥讽，“当初你师父对上我也要退半步, 你又算什么人物。一个小小分神, 也有胆和我抢？” 裴玉仙呵了一声，“江雪中, 你也就这点程度。你的修为停在合体期几百年了？怕是天命如此，不能存进。堂堂一个合体，连本命武器都没有, 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原因么。” 顾雨元见裴玉仙仍要挑衅, 急得直叫, 去咬裴玉仙的衣袖。 “汪汪汪嗷！” 江雪中看到小狗的模样, 心生另一个想法，笑：“裴玉仙, 你既打不过我。我也不欺负你，不若就让他自己选。” “他爱跟谁, 便跟谁。” 裴玉仙皱眉，不知江雪中是何意，冷笑：“就怕抱月老祖反悔。” 江雪中闲闲把弄手心里的长鞭，懒懒嗯了一声。 裴玉仙伸指抹了下唇边, 托起手中的小狗道：“你跟我走，是不是？” 顾雨元抬头看着裴玉仙。刚才与江雪中交锋的那一击到底上了他，些许发丝散在微白的脸侧，唇却鲜红似血。 顾雨元不忍再看。他低下头，用鼻子轻轻拱了拱裴玉仙的手心。 他骗了他，他不能走。 “……小狗儿？”裴玉仙双眼微睁。 顾雨元低着头，眼角看到江雪中盯着这里，他龇牙装作凶狠的样子咬住裴玉仙的手指，实则含住对方的手指轻轻舔了一下。 对不起。 他还有任务要做。而且，就算他跟着裴玉仙，江雪中也不会放他们走的，因为江雪中的原则里没有信用二字。 顾雨元跳下来跑向江雪中，不敢回头。 江雪中收起刺骨鞭，矮身双手捧起小狗，眉眼寒霜尽消。 “小乖乖，老祖宗疼你。” 裴玉仙呆呆看着不如他手掌大的小狗头也不回地跑到另一个人怀里，站成了一座石碑。 他慢慢捻了捻手指，低声笑起来，如鲠在喉笑声苍凉。他越笑越大声，最后他仰天长啸，再睁眼是一片血红。他死死盯着埋在江雪中怀里的小狗，字字如钉，“你还是不选我。” “好。好。” “是我晚来一步。” 他攥紧手中的玉箫，抬脚一步步走向月梯。他未再朝小狗看一眼，而是看向江雪中，眼里是滔滔战意和凛冽杀意，“是我技不如人。” 江雪中长指轻梳小狗背上的毛发，垂着眼皮语气微凉，“知道就好。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可以打死你却没用这个办法吗？因为我要让你知道——” “是我江雪中的，哪怕觊觎之人再多，也只会属于我。” “是么。愿你以后也如此自信。” 裴玉仙回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他没有停继续向前走。 黑夜里，只有脚边夜明珠照亮石板路，裴玉仙的双眼却明亮如冰。 “我们没完。” 裴玉仙回到十七重阁，率领飞花淀一行人即刻离开。 他的徒弟朱言夏见他神色有异，问：“师父您怎么了？” 裴玉仙只告诉他：“回去我要闭关，飞花淀事务由你代理。” 走出抱月城的那一刻，裴玉仙回首仰望抱月城之巅，眼中沉光微寒。 “是。”朱言夏应下。 十月三十一日，辰时不到，顾雨元跑到十七重阁，却只看到人去楼空的房间。 “小公子？您愣什么呢，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顾雨元回神，问：“裴……飞花淀的人已经走啦？” 侍女点头回答：“早就走了，深夜里走的，闹得好大动静，搅得人睡不着觉。”话里有几分娇气埋怨。 顾雨元神思不属地点头，慢慢转身离开。 【宿主，裴玉仙离开也好。一方面去解决魔人的事，另一方面宿主的任务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我知道，只是……”还是欠了他。 “连翘姐姐，今年你让我去吧！好不好嘛？” 前方的声音引来顾雨元关注，见是熟人，顾雨元上前问道：“怎么了，要去哪？” 连翘想起顾雨元以前是一重阁的人，不知此事，笑着解释道：“小公子你也知我们抱月城对外出管束极严，虽我们能自给自足，不过还是有人好奇外面的世界。老祖宗心慈，规定每年的十一月下旬，可从上重阁里每阁挑一人外出一月历练。说是历练，如今四海升平，又有谁敢招惹抱月城？不过是出去放风玩罢了。” “还能出去？”顾雨元双眼一亮。这不就是团建吗！ 连翘见顾雨元这神情便知对方意动了，笑：“小公子若想出去玩，凭老祖宗这么宠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顾雨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向江雪中说出口时，听到驳回的话语很惊讶。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此时顾雨元正坐在江雪中身侧，江雪中五指梳理着少年背后柔软的长发，眼睫微垂，“之前元元向我承诺会一直陪着我。怎么，是忘了，还是变了？” 顾雨元一噎，没想到江雪中这么抠字眼，如同一个把孩子拴在腰上的老母亲。但是顾雨元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抛去种种不然，当时还在昊雪宫的时候，他最远也只到昊雪城，就在昊雪宫山脚下。这浩大精彩的逐神大陆，他从未领略过。 这个逐神大陆到底是什么样子，能孕育出四大仙门、亦经历过安州十日，是不是会有更精彩的事物见闻呢。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顾雨元软身抱住江雪中的胳膊轻摇，“我想出去玩，也想陪着老祖宗。那我和老祖宗一起出去玩不就好了？您有多久没离开抱月城了？是不是也很想出去看看？” 江雪中看着顾雨元，眼中似笑非笑，“是你自己想出去，别赖上我。” 顾雨元听江雪中话音有戏，攀上对方肩膀揉捏按摩，“就是赖着老祖宗啊，给不给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江雪中再绷不住，伸手把身后的顾雨元拽到身前搂在怀里，眉眼间都是笑，“给赖，给赖。” “活了一千年，结果捡了个小冤家。” 顾雨元挠挠脸颊，脸有点热。什么小冤家，好像他很任性似的。 不过，他好像确实比昊雪宫时放肆了些。顾雨元有些走神。 江雪中低头看着怀里少年上一刻还红着脸，现下却双眼发愣想些自己无从得知的事情，悄然收紧双臂，挑了挑嘴角。 没事，他最不缺的是时间。他会多点耐心，等这小东西把他的所有秘密和所有柔软都袒露在自己面前。 那时，肯定是最美妙的时刻。 既然定了下来，如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顾雨元自然不想顶着毫无灵根的普通人身份出去，也不方便。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意，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氪了346颗灵石，在抱月城整队出发的前一晚，已是筑基期第六层的修为，系统储物格里还剩3，999，558颗灵石。 说是从每一重阁挑一人，但下重阁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且掌门吴庸自动退出，打理抱月城上下琐碎的事务，是以以往都是从十一重阁至十七重阁各一人，再带上服侍的随从，也不俞二十人。 只是这个戊辰年分外特殊，抱月城的神——抱月老祖江雪中也要一同游历了。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畏惧与神同行，欲同阁友换今年外出的名额；亦有人生起攀附的心思，百般打听能否加入今年的名额里。自然是有人如愿，有人不如愿。 十一月十六日这天，秋高气爽，秋阳正灿。 因是游玩为主，是以一群修士并未御剑，学普通人纵马漫游，倒是别有趣味。 顾雨元与江雪中同坐在一辆精致舒适的马车上，掀起身侧纱帘朝外看。 戊辰年三月初七，是他来到抱月城的第一天，当日得见抱月城险峻气势便刻入心中。如今时隔八个多月，再次看到抱月城全貌仍是心下惊叹。 抱月城仍是初见高伟险峻的模样，只是崖上的野枫树开得更胜了，如缀在上面的红雾。 随着马车行走，抱月城在身后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出来了。 顾雨元轻叹一声。 江雪中看顾雨元这模样，摇头随他去，自己拾起一本书卷随意翻看，心里却在想果然还是年纪小，看来以后是不是适当多带小孩出来几次。 顾雨元终于看够了外面的新鲜，不过也是山过还是山、水过还是水罢了。他放下纱帘，看向江雪中，问道：“老祖宗，我们是要去哪？” “往北走。你看着哪里感兴趣，便停在那里。”江雪中把书扔在一旁，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点头，他看向马车外。 抱月城从来没有简朴一说，这次因有江雪中同行，更是极尽奢华精致，皆是一人一车，同行的随从骑马护在马车两侧，但身下的马亦是有灵气的良驹。 顾雨元看着漂亮精神的高头大马，心里有些意动，但是想到自己从未骑过马，只在心里羡慕。 却躲不过一直观察他的江雪中，“想骑？” 顾雨元点头，又摇头，蹭了蹭眉梢笑：“我不会骑。” “这又算得了什么。”江雪中笑，“想骑，我教你。” 说着，他站起身，掀起方帘站在马车外的隔板上。 见江雪中出来，众人立即停下。随从上前行礼，询问有何吩咐。 “把我的马牵来，你们继续走。” “是。” 随从打开乾坤盒，便有一只通体玄黑如夜的骏马出现在路面上。 江雪中跳下马车冲顾雨元伸手，“下来。” 顾雨元起身，轻轻跃下，冲江雪中扬眉。 江雪中笑了一声，收回手。他轻扬颌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待人都走后，道，“来，我教你。” 顾雨元走到马前，这匹马通体无一丝杂毛，如诞生在最纯粹的夜里，它皮毛油亮，四肢矫健，仰起头来比顾雨元还要高很多。顾雨元围着马转了一圈，而后看向江雪中，眼里是兴奋也有跃跃欲试，“老祖宗，我该怎么做。” “踩着马镫上去。” 顾雨元左脚踩在马镫上，本想只是骑马没必要运起灵气，没想到却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右腿抬到一半未至马背便泄了气。 正欲回落时，腰间突然搭上一双手。 这双手滚烫而极有力量，沉稳地撑着自己的腰，把自己举到马鞍上坐着。 顾雨元双脚踩着马镫抓住马鞍，脸上却发红，腰上还有方才被江雪中触摸时的感觉，微痒，灼热。 “羞什么，这时倒脸皮薄了。”江雪中拉起缰绳，转身牵马慢行。 江雪中平日里高高在上，抬头便有无数人服侍，现在却为一个少年牵着缰绳做马夫，神色自然，心甘情愿。 顾雨元低头看他，心间复杂。 江雪中这个人，爱则加诸膝，憎则坠诸渊。 顾雨元聪颖得很，没一会儿便学会骑马，他对江雪中说：“老祖宗，我们要去追他们吗？” “嗯。”江雪中懒懒一应，突然翻身上马，坐在顾雨元身后。 马鞍这有那么多，两人离得极近，顾雨元的臀部贴着对方的胯骨，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传到他身上，自己竟似也热起来。 顾雨元有些无措，正欲向前挪动，被江雪中伸手轻按在小腹上，趴在他耳边低语：“别动，我要加速了。” 说罢，江雪中高扬马鞭，身下骏马一声嘶鸣也无地攒蹄飞奔。 顾雨元初始浑身僵硬，不习惯这种极近的距离和被人压在怀里的姿势，没一会儿感受到纵马疾行的快意，便将之抛在脑后，夺过江雪中手中的马鞭，自己扬起来。 江雪中自是随他去，两手扣在顾雨元身前，成锁。 一个时辰后，两人纵马进入一个城池，看城中多有修道之人，这里许是小门派所在之地。 路上行人多，两人下马，顾雨元将马收回乾坤盒里，看了看四周，道：“没看到他们，我们可能走散了，要和他们联系吗？” 江雪中双手抄袖，闻言道：“管他们作甚，我们自玩我们的。” 顾雨元想了想也是，人多玩起来也不方便，便欢喜地左逛右逛，待好不容易解了瘾后才发现路上不时有人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江雪中。 顾雨元歪头看江雪中。 江雪中同往日在月重阁时并无甚不同，月白色的宽大单袍，前襟松散露出胸膛，不是雪色便是青丝墨色，双手抄在袖里，懒懒踩着木屐。 难道是被人发现抱月老祖的身份了？还是长得太好看引人注意？顾雨元看着江雪中慵懒邪肆的美丽容颜，心觉都有可能。 他看了看四周，跑到一个小摊上买下一件斗笠，抬脚扣在江雪中头上，笑：“这样就不引人注目了。” 江雪中瞥了他一眼，“所以我说出来真是麻烦。” 但还是任顾雨元去了。 顾雨元知江雪中的娇奢性子，问过行人城中最好的客栈后，带江雪中前去，要了两间上房。 江雪中看了房间后，蹙眉，“不若买下庄院子。” 顾雨元无奈，“我们只住一两天便走了。况且这里是最好的客栈，我看一楼还有说书的台子，听些奇闻异事不比住在空院子里有趣？” 江雪中拂袖坐下，“好罢。” 顾雨元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此时正有一老者在一楼台子上执木说书，不少人围着叫好。 他打开窗户，细听老者讲道： “话说昊雪真人华明冽，一身剑意，昊雪一剑天下寒，他久不出山，一出山便是大手笔。前几日，老夫看到昊雪真人出现在安州，一剑便荡平近身数万鬼魂，好不厉害！” 师父……去了安州？ 顾雨元一愣。 安州不是五百年前天地大战的杀戮区吗，听说现在已是一座死城，城里是无处轮回的死在安州十日里的魔人魂魄。师父去安州是要做什么？ 难道昊雪宫出事了？ “怎么，元元认识华明冽？” 顾雨元忙回身看向江雪中，笑：“南月北雪，南边的抱月老祖，北地的昊雪真人，我当然认识了，只不过他不认识我这个小喽啰。” “什么小喽啰，”江雪中皱眉，“你是我抱月城唯一的小公子，比他华明冽金贵多了。” “你既对他感兴趣，这有何难。安州离此不远，我带你去安州，让他认认你。” 顾雨元慌忙摆手，“不，不用了。” 已经在裴玉仙面前掉马了，他不想再在华明冽眼前掉马甲。 【裴玉仙那次，是因为宿主在他眼前出现化畜形态。只要宿主维持人形，绝不会让人发现异常。】 “真的吗？” 【宿主，我是专业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楼的起哄声。 “你怎么又‘看到’了，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安州现在就是个鬼城，你一个普通人怎么去的安州？” “说书的，你太能吹了！” 难道是胡说？华明冽可能并不在安州啊。 这样想着，顾雨元咬住嘴唇，突然有些失落。 老者啪啪拍了几声手木，道：“老夫虽不是修士，但老夫尚通几分演算术法，昊雪真人啊真的在安州出现过，而且他一直南下，说不定明日便会来我们这里了！” “你既会演算，你说说，昊雪真人为什么南下？” “对啊，你说来听听！” 老者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两年前震惊逐神大陆的昊雪宫天才少年顾火火，正是华明冽唯一爱徒。可惜英雄年少注定早殇，昊雪真人痛失爱徒，自然心中难平，南下寻仇来了。” “死了个只教了两年的徒弟罢了，又不是死道侣，哪会这么大阵仗？” “说书的你说的越来越不靠谱了！” 老者摇头浅笑，没有多说。 更难以置信的事他还没说呢，当日在安州，他不仅见到华明冽屠戮魔魂，还见到对方抓住魔魂筛魂。 这筛魂啊…… 人丢了在人群里找，叫寻人启事。人死后只能在鬼魂里找，是为筛魂。 那日，华明冽的寒天剑上浊浊难辨，安州城内更是阴云漫天，满城鬼嚎。 独有那个雪衣仙人，左手轻抚腰间丹色灵剑，右手寒天剑不曾放下过。 那天的魔魂也不曾安宁过。 老者回想着那日华明冽极度冷静又极度疯狂的神情，听着台下人的嘘声，心道，许是真的是道侣呢。修道路漫漫，多少师徒修成正果啊，若那个顾火火的小道友没死，说不定过几年就师徒变道侣，喜结良缘了。 只是这些话更不好说了，不然又要被骂瞎编。 老者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神秘地摇摇头。 顾雨元双臂架在栏杆上，歪着头靠在手臂上，听着下面的吵闹声，呆呆看着窗框上的花纹。 若是他手里有朵花，说不得伸手去摘花瓣，还要数着“见”“不见”了。 “累了？” 江雪中走到顾雨元身后，俯身阖上窗户。 “累了便去休息吧。” 顾雨元点头，没有多说，告辞回了隔壁。他蒙上被子，没一会儿沉入梦乡。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几个破碎的梦。 一会儿梦到那年进入华明冽幻境之梦中，眼睁睁看着一身玄衣的魔君被江雪中一剑穿胸的场景。 一会儿梦到华明冽站在荒凉城内，四周皆是无尽魔人魂魄，似下一刻要把华明冽吞入腹中。 他还梦到，昊雪峰上皑皑白雪，一双拂落自己肩头雪花的手。 “莫怕。” “我的徒儿，我宠。” “为师在。” “都许你。” “热闹是什么味道？” “为师与你同。” 是谁的声音清冷却满是珍重。 顾雨元深陷梦中，眼角流下一滴泪。 “师父……” 江雪中睁开眼睛，坐起身朝墙角轻轻一抓。 房中本无第二个人，细听却有哭嚎破碎的声音。 江雪中看着其他四散逃开的黑影，鲜有意味地勾唇，“竟然降服了这么多魔魂，真是大手笔的筛魂。” “有意思。” “若我先一步找到那个魂魄……华明冽会为他徒弟的魂魄做到什么地步呢。”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尴尬）：老祖宗，你要找的就是我。 华咧咧：听说有人想我了？ 感谢在2020-03-07 23:37:25~2020-03-08 23:1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界勇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吹过、秋沐寒、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37 章 十一月十七日, 做了一整夜的梦的顾雨元昏昏沉沉，刚起床便听到江雪中说要去安州的话。 “安州不是一座死城吗，老祖宗为什么想去那里？”顾雨元问。难道真的因为他想带自己去见华明冽？不可能吧。 “我们从抱月城一路北上, 过了安州便是魔域了。你不是想见识逐神大陆风光吗。虽魔域中人封闭了结界，周边景色倒是不错, 带你去看看。”江雪中道。 江雪中一旦决定的事，别人无法撼动, 也不敢。顾雨元担心说太多引起怀疑, 而且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想去还是怕…… 昨夜的梦太清晰，至今心有余痕。 既做了决定, 两人也未骑马，双双御剑往安州而去。 远远地，顾雨元看见一座雾蒙蒙的城池。 今日天朗气清, 灿阳高照, 一片升级祥和的景象, 唯独这一座城如笼在阴暗里, 格格不入。 想必便是安州了。 江雪中率先御剑下落，顾雨元紧随身后。及落入城中, 顾雨元把月痕剑收回手中握住，并未收剑入鞘, 只因这城中杀气太盛，他不由自主便握紧手中的剑，调动起灵气。 江雪中已收了剑，如往常一般抄袖慢慢走着。木屐无声, 这城中也没有声音，顾雨元的脚步不由重了几分，耳中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不再是万物寂寂，顾雨元暗暗松了口气。 安州太像一座鬼城了，城中的雾气比方才在上空看到的更浓。顾雨元只是同江雪中隔了几步远，便见对方身形被灰蒙蒙的雾气半遮住，一双脚更是隐在雾中看不见。 顾雨元举目四望，即便他现在筑基期的修为耳聪目明，也看不清两旁房屋全貌，只看得见破败倾塌的屋架。 一阵风起，有沙子扑在脸上，顾雨元眯了眯眼，“怎么还有沙子？” “这里没有沙地，不会有沙子。”江雪中道。 顾雨元奇怪：“那这刮的是什么？” “这个啊，”江雪中回头，冲他坏坏勾起唇角，“五百年了，当初魔人的尸骸早化作齑粉了。许是这些东西吧。” 顾雨元脸色一僵，抬起的左手僵在半空中，擦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江雪中大笑，把顾雨元拉进怀里，抚了抚他的脸蛋，“这有什么。人都死了，不过一堆尘土。” 顾雨元动动嘴唇，“是骨灰啊。” “娇气。”江雪中摘下头上的斗笠，戴在顾雨元头顶，扶了扶，“这样可好些？” “谢谢老祖宗！”顾雨元又把斗笠往脸上压了压。 “这哪看得清路。” 江雪中拉住顾雨元的手，继续往前走。 尘砾和前方视野一同被斗笠挡住，顾雨元盯着脚下，问：“老祖宗，您来安州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来找华明冽。” 顾雨元一愣，还真的是？ “若碰不到他，故地重游也不错。”江雪中道，“五百年前我可是在这里呆了十天。” 呆了十天？是杀了十天吧。顾雨元心道。 他有些好奇，在昊雪宫翻阅的书卷中皆对五百年前的安州十日讳莫如深，那场天地大战更是只写道界的正义和不可阻挡之势，便顺口问道：“老祖宗能和我讲讲当时的事吗？” “真要听？死了五百年的骨灰都怕，还想听我讲？” 顾雨元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想听。书上都不写，我好奇得很。” “那些迂腐脑袋当然不敢写。好似少写几个字便能抹平性命似的。修界弱肉强食向来如此，今日不过我为刀俎，来日若我被人一刀斩之，也是技不如人罢了。” “老祖宗这么厉害，不会的。”顾雨元小声道。 江雪中唇角微勾，道：“你不是想听么？其实也没什么稀罕。五百年前我是抱月城掌门，同北边昊雪宫、西边长风原和东边飞花淀，四派联合，共同突击围剿魔域。” “当时安州是魔域最大的附属城，宛如一个国家。部分修士守在后方斩断安州求援的可能，我们便关闭城门，杀了十天十夜，直到再没有一个魔人爬起来才止歇。” “……安州有多少人？” “几十万？谁在乎呢。” 江雪中眼眸微阖，“如今回想起来，仍能记起当时脚下血流成河的场面。魔人倒下后是看不到尸体的，因为他们都已淹没在血海中。那十天，剑劈在太多魔人的骨头上生生劈折，根本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武器。”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他们被关在此地五百年不能轮回的魂魄在朝我叫嚣。这又如何，当时打不过我，如今更动不了我。不过孤魂野鬼罢了。” 顾雨元听着，抓紧江雪中滚烫的手，汲取对方掌心里的热意。 江雪中眼睛一动，弯腰附在顾雨元耳边低声说：“不过元元，你可要小心。你修为低微，若是被恶鬼缠上，会吃苦头的。” 顾雨元握住江雪中的手一紧，“老祖宗……” “紧紧跟着我，别离太远。” “好。”哭。 顾雨元抱住江雪中的胳膊。 江雪中垂眸看赖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年，无声勾唇。 约是江雪中身上体温太热，驱散顾雨元周围阴冷的鬼气，或者江雪中强大的修为给了顾雨元安全感，顾雨元走了几步慢慢平静下来，有心思问别的事，“那天地大战呢？老祖宗你们是怎么胜利的？” “五百年前的魔域虽强，但只要魔君倒下，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据。魔君奚鹤危那时已是半魔境界，逐神大陆无人能敌。那时的我，刚突破合体期，修为远在他之下。” “那你是怎么打败他的？”顾雨元迫不及待地抬头问江雪中。 江雪中瞥了他一眼，勾了勾他的鼻子，“有时候，修为不能代表一切。我知道奚鹤危致命的弱点，凭合体期亦能将他击落。” “魔君有什么弱点？” “这是秘密，小家伙。”江雪中轻声说。 顾雨元点头，乖觉地不再提这事，问起另一事，“他被你杀死了？” “他可没死。”江雪中抚上自己的胸口，“不过活得也不轻松就是了。” 顾雨元垂眸不再问，他看着脚边被风吹流动的细沙，或者说是骨灰更恰当。他跟着江雪中的步伐向前走。 阴冷的风不停往北吹，吹着地上的骨灰往北飘去，中途拂过顾雨元的衣衫、长发，擦过他的脸颊，继续向北飘去。 走了许久，顾雨元道：“老祖宗，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华明冽许是离开安州了。” 江雪中点头。 顾雨元看向江雪中，“那我们？”走吧？ “在这里住一夜也不错。”江雪中悠悠地说，看到顾雨元瞬间睁大的双眼笑，“逗你呢，怎么舍得让你住这里。时候不早了，去最近的城镇住一晚。” 顾雨元：……调皮。 两人御剑飞上上空。江雪中低头看着被阴云笼罩的安州城，道：“鬼魂少了很多。” “是转生去了吗？”顾雨元问。 “魔域之人横死后，除非有人超度，否则无法转生，只能在身死之地游荡。” 江雪中告诉顾雨元， “现在城中大批鬼魂四散，是有人抓了它们筛魂。” “筛魂是什么？” “降服收拢魔魂以为自己寻找死去之人的魂魄。非分神期以上修为不可为。” 分神期…… 是，师父吗。 顾雨元见江雪中御剑离开，急忙回神御剑跟上。 “若是师父寻我……找不到的吧。”顾雨元在心底默问系统，不知是想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答复。 【死去的是宿主的马甲，没有魂魄一说，筛魂于之无用。】 “这样啊……” 顾雨元狠狠咬住嘴唇。 顾雨元江雪中二人往安州的东南方向去，停在一个繁华的城池中。 “老祖宗！小公子！” 顾雨元回身，原是和抱月城出来的其他人碰上了。 随从跑过来，行礼道：“我们同老祖宗、小公子走散后，恐扰了您二位的兴致，便未回转。今日有缘重聚，我们已买下城中最好的院落，恭候老祖宗和小公子歇息。” 江雪中轻颔首，“那走吧。” 众人便跟在江雪中身后离开。 顾雨元走在江雪中身侧，好奇打量这座繁华富饶的城池。 此城灵气充裕，修士甚多，路旁摆摊的多有修士售卖草药、灵丹，与普通百姓的摊子比邻，相处融洽。 顾雨元突然看到路旁有一个卖炸糖糕的小摊，眼睛一亮，“老祖宗，你们先走，我去买袋糖糕就回来。” 江雪中听到顾雨元的话，并未离开，停在路中静静等候。江雪中没动，众人便不敢先走。 顾雨元跑到糖糕摊边，看到老板刚用漏勺盛出五颗糖糕，连忙掏出银子放在案上，“老板，这份我要了。” 老板笑：“对不住了小兄弟，这份是那位仙家……” “我的。” 顾雨元睁大眼睛，心跳如雷。 身后的声音冰冷无情，熟悉又陌生。 他不敢回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蹭过他的衣袖，从他身边接过老板包好的糖糕。很快，那片雪白的衣角又收回去了。 渐渐同顾雨元相远。 “他没认出我。” 【宿主可以放心了吧？我说过我是专业的，保证绝对认不出来！】 “我师父，没认出我。” 糖糕老板一抬头，慌了：“哎呦小兄弟你怎么要哭啦？这么喜欢吃糖糕啊？老叔马上做新的，你等一下，很快的！” “我没哭！刚才是被油烟熏到了！” 顾雨元眨了几下眼睛，用手使劲揉。 “为什么哭？” 顾雨元猛然回头。 “你……” 你没走。 白衣仙人一身如雪，玉冠高束，眉眼美丽而冷漠。他左手负于背后，只静静站着便有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唯独捏着糖糕袋的右手打破了他一身高洁不可攀的气质，添了烟火气和丝丝甜意。 顾雨元抬头，静静看着华明冽。 他的师父，还是那么强大、俊美、冰冷。只是，看着好像瘦了，好像，累了。 眼眶发涩，顾雨元仓皇低头，却看见华明冽腰间的剑。 一把寒天，一把朱砂。两把剑紧密相贴。 顾雨元猛地咬住手指，用疼痛喝退哭意。 华明冽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枯竭的心里轻起涟漪。他不解为何会对从未见过的陌生少年驻足，如同那时他与徒儿相处一般。 捏着糖糕袋的手紧了紧。 这本是给徒儿买的糖糕。 别的人谁都不可以吃。 华明冽这般想着。 可是，少年低垂的头、微抖的肩让他无法迈步离开。 顾雨元狠狠憋回泪，放下手正欲抬头，视线里出现糖糕袋，和托着它的一只手。 有人在他头顶轻哄， “给你吃。”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当我死的吗？ 感谢在2020-03-08 23:14:23~2020-03-09 23: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界勇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 38 章 糖糕的热气拂到顾雨元脸上, 他鼻尖轻嗅糖糕的甜香，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接过来。 华明冽蹙眉，另只手握住顾雨元的手掌摊开, 将糖糕袋轻轻放在顾雨元的手心里。 “给你。” “莫哭。” 糖糕袋移至少年手中，华明冽的心似乎也轻了几分。他想了想, 似乎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转身离开。 顾雨元捏紧糖糕袋, 张开唇, “别……” “站住。” 顾雨元手心一空，抬眼发现不知何时江雪中已走到自己身边, 抓过糖糕袋朝华明冽身后狠狠掷去。 华明冽并无动作，只调起灵力，将背后袭来的东西弹开。 他转回身, 唇角微抿。 “江雪中。” 顾雨元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糖糕, 抬眸看对面的华明冽, 最后抬头看向身旁的江雪中, “……老祖宗？” 江雪中伸手轻轻搭在顾雨元的肩膀上，看着华明冽, 道：“我的人，犯不着吃别人的东西。你若不要了, 扔了便是。” 华明冽看着现已掉在地上、满是尘土的糖糕，左手拇指顶起寒天剑出鞘。 当即便有江雪中的数名随从冲上前来，纷纷抽剑出鞘，剑指华明冽叫嚷：“不许对老祖无礼！” 当中也有掌管情报、秘闻一部的十六重阁的张阁主, 他瞪着死鱼眼骂道：“华明冽，当初你偷了老祖的朱砂剑，现在还有胆子跑过来？还不快把老祖的朱砂剑还来！” 华明冽听到此句，双眼微寒，手中寒天剑剑意四起，发出嗡鸣。 他盯着张阁主，漠然出声，“朱砂剑，我徒儿的，江雪中不配。” 江雪中眯起眼睛，笑了。 路旁的摊贩们看这群修士剑拔弩张的样子，纷纷收拾了摊铺离开。糖糕老板抱起钱箱就跑，跑前还对顾雨元小声说：“小兄弟别难受，明天你再来这儿找老叔，我免费给你做糖糕吃。” 顾雨元：……叔，现在不是一袋糖糕的问题了。 张阁主一行人已和华明冽战在一处，他们没有单打独斗的“公平”概念，也不觉得多对一是欺负人，毕竟华明冽是分神期大圆满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多对一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但是老祖宗就在身后呢，不能虚。 顾雨元见华明冽已同他们打了起来，看到华明冽占尽上风后，心里放下心来，却被江雪中撩起颊畔一缕发丝，低头在自己耳边道，“元元，认识他？” 顾雨元喉结微动，摇头，“第一次见。” 他眨眨眼睛，冲江雪中笑，“第一次见面就给我糖糕吃，真是个好人。” “吓死人了！”顾雨元在心里朝系统喊，“我刚才没露馅吧？” 【暂时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好人？”江雪中贴在顾雨元的颊畔，垂眸看着少年扇合不定的鸦羽长睫，笑着朝少年微红的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我方才丢了你想吃的糖糕，便是你的坏人了？” 顾雨元连连摇头，“老祖宗对我这么好，一袋糖糕算什么，再买就是了。” 少年的发丝轻拂脸庞，江雪中直起身来。 眼前的战斗恰巧结束，华明冽站在东倒西歪的人中，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抬眸与江雪中对视。 “说来，这把朱砂剑以前的确是我的。不过于我无用，便送给华道友吧。” 华明冽皱眉，摸上腰间朱砂剑鞘。 顾雨元看到华明冽熟悉的表情叹了口气，心知这人心里肯定在疑惑，他凭本事从秘境拿出的剑，怎么就是江雪中的了。 不过华明冽这人沉默寡言，更不屑为自己辩白，这些话也不会说出口。 如此说来，顾雨元突然想起，因为华明冽这个性子，曾经差点导致两人发生误会，虽然只是顾雨元单方面的胡思乱想。 华明冽唇线抿直，眼神微动，轻轻看了一眼江雪中身旁的少年，欲转身离开。 “且慢。”江雪中扬声道，“我知道你筛魂是为谁。” “也许，我能帮你。” 华明冽停驻脚步，走上前来，在江雪中顾雨元两步远处停下，“当真？” “自然。”江雪中颔首，“不过我有条件。” “可。”华明冽点头，未问是何条件，似乎并不在乎。 “今夜不若住在我那，华道友以为如何？” 顾雨元听到江雪中这句话，禁不住抬眸看向华明冽。 独身来往喜静的华明冽本欲拒绝，看到少年静静看着自己的明亮双眸里的期待后，心里突然生出别的情绪，改变心意，同意了江雪中的提议。 于是一行人来到一座早已收拾妥帖的精致宅邸，众人准备好一应用品后，知江雪中同样不喜欢有人打扰，便告退各自回房。 顾雨元、江雪中和华明冽三人住在同一个院落里。江雪中住在正屋，顾雨元住在相邻的东厢房，华明冽的厢房挨着顾雨元。 江雪中虽说了帮华明冽寻找要找的魂魄，但来到宅邸后并未再说，华明冽也未问，皆沉得住气。 顾雨元却有些焦虑。作为无人知晓的当事人，他可是知道自己就是华明冽想找的徒弟。若是找不到他，江雪中会怎么收场？若是找到了……他又怎么收场？ 【宿主，我再次向你保证，江雪中无论用何方法帮华明冽筛魂，都不会找到宿主身上的。】 “真的？” 【真的！】 顾雨元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好奇江雪中会用什么方法。他以为华明冽在安州以魔魂筛魂已经够出神入化的了，难道江雪中还有更厉害的方法或者法宝？不过江雪中是抱月老祖，活了一千多年，知道一些秘法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他仍睡不着觉，亦无心悟道修炼，透过没关严的窗子看到外面月光铺满地，心思一动，翻身踩上鞋子，披了外袍打开门走入院中。 院中却已有一人。 “华前辈也是来赏月的吗？”顾雨元紧了紧外袍。 华明冽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没听到回答，顾雨元也不尴尬，因他知华明冽本是如此，往日只不过对“顾火火”多为偏爱罢了。 既然系统打包票说不会掉马，顾雨元也镇静下来，不再想躲，大大方方坐在华明冽对面的石椅上，抬头看着月亮，道，“华前辈，这里的月亮同你昊雪峰上看到的一样吗？” 华明冽神色淡淡：“同一个月亮，自然一样。” 顾雨元哑然失笑。 不愧是他除了练剑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师父，就连悲喜都无关风花雪月，只关乎，只关乎被他放在心里的人。 顾雨元在华明冽身边静静坐着，只是这般静静坐着便静下了心神，仿若回到几年前在昊雪峰上的日子。只是到底变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站起来，“夜深了，华前辈也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看着少年起身离开，华明冽手指微动，蹭过桌面，“小友，你叫什么名字？” “顾雨元。”顾雨元轻声回答。 “顾雨元，”华明冽轻声重复少年的名字，似在哪里听过。他双眼一柔，“好名字。” 此时的两人都忘了，当日华明冽收顾雨元为徒，赠他朱砂剑时，顾雨元曾一时口误说出自己的名字。 华明冽只当此名熟悉是因和徒儿同姓，不知以后某日是否会想起。 顾雨元回屋了，华明冽在院中静坐到天亮，直到江雪中开门喊他进来。 “我既已答应你，便是有把握。”江雪中翻转手掌，现出一物，“这是黄泉星。只要魂魄尚留在这逐神大陆上，便没有它引不回的魂魄。再结合我在你脚下刻下的阵法，更事半功倍。” 华明冽看着江雪中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金褐色的粉末，在闪闪发光。 “我该怎么做？”他问。 “你只需站在阵中，我扬起黄泉星，你便会被其指引去经历过去种种同魂魄生前的记忆。若魂魄尚在，待黄泉星灭，他便会出现在你面前。若他已魂飞魄散，黄泉星灭后，你再不会和他相见，即便是梦中。” “倘若我徒儿转世了？” “黄泉星会指引你他转世之人。” 江雪中问他，“想好了吗？” “开始吧。” 顾雨元晨起出来，见华明冽房门敞开，房中无人，思忖片刻去了江雪中的房间，敲了两声推门进去，便见地上阵法闪耀，而江雪中正朝阵中的华明冽洒出一瓶粉末。 “你们在做什么？”顾雨元心里一紧，跑过去。 “元元别过来！”江雪中皱眉欲阻止顾雨元，为时已晚。而自己也因担心少年，下意识踏入阵中。 亦陷入黄泉境里。 景象转换的那一刻，江雪中听见了苍凉的埙声。 回过神来，江雪中站在一片漆黑的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他想起方才听到的魔埙之音，心知被人算计了。 “奚鹤危……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 江雪中微微一想，便想通其中关卡。 几天前华明冽动用筛魂，打开了安州城门，无数被关在安州五百年的魔魂冲出城门，为华明冽所驱。 可是，在这逐神大陆，又有谁比奚鹤危这个魔域君王更懂得驱使魔魂？ 是以即便华明冽修为高强，他手底下那些魔魂也悄无声息地归于奚鹤危。 如此一来，华明冽倒是为奚鹤危做了嫁衣裳。魔域自五百年前封闭，而魔魂因安州城封只能自困于城中，现在华明冽亲自放出魔魂，自是给了奚鹤危可乘之机。 到底是他江雪中小看了奚鹤危。没想到五百年过去，奚鹤危有卷土重来之势。 只是江雪中不知奚鹤危这般打草惊蛇，只为将他引进黄泉星阵中所图为何。黄泉星是他的，阵法也是他亲自画的，即使身入阵中，他没有要寻之魂，不过只是回顾往昔罢了，又有何惧？ 只是，元元娇气，不知会不会怕。 顾雨元不怕，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有些不明就里。 前一刻还在江雪中房里，下一刻眼前一黑，身处混沌。 “系统，这里是哪？” 【宿主，你进屋时衣衫沾上江雪中洒下的黄泉星，又踏入阵中，是以会出现在这里。】 “黄泉星是什么？” 【黄泉星，九品天神灵宝。可接连黄泉碧落，引魂招魂，亦能寻转世之人。使用黄泉星者，眼前现与所寻之魂生前种种，而后星灭魂现。】 “这么厉害！”顾雨元紧张，“不会真的把我找出来吧？” 【不会。黄泉星再厉害，也无法强过天机。我已为宿主遮住天道天机，只要宿主不主动暴露，便不会被人发现以前的马甲。】 “系统，你比天道还厉害？” 【宿主放心便是。】 “哦。” “那我是要等黄泉星灭，就能回到正常世界了？” 【是。其实哪怕不寻魂，只要碰上黄泉星，就会重现之前记忆。】 顾雨元看看四周，发现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混沌之景，其实有银河闪烁，天光乍起而落，似宇宙变迁的缩影。 “那我为什么没看到之前的记忆，而是像是银河的景象？” 【……可能与宿主不是逐神大陆的人有关。】 顾雨元叹了口气，笑笑，不再提这事。他看着周身宇宙银河，无聊地坐在地上，双手托腮：“老祖宗肯定没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华明冽也听到了埙声。只是他已无暇他顾，再睁眼时眼前俊俏灵动的少年已夺走他全部心魂。 “徒儿……”出口方知哽咽。 华明冽伸出手去轻抚少年脸颊，却散成黄泉星粉。 他惶惶退了一步，手指痉挛。 他看见，子夜峰新人试炼初见，少年怯怯地抬眼看他，双眼明亮。 收其为徒那日，他饮下的那杯茶水，水雾湿润了少年的眉眼。 昊雪城外，他把瘦弱的少年抱在怀里，暗下决心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徒弟。 还有，除夕夜，昊雪峰顶，山下鞭炮炸起，他看进徒儿眼里，听到自己情窍打开的声音。 黄泉星闪烁，余光黯淡。 华明冽向前走，越走越急，最后飞奔。他奔至混沌尽头，那是一座高崖。 崖下，躺着他的徒儿。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师父总会来的。” 黄泉星灭了。 混沌褪去，万象皆无。 他的情窍，再也找不回来了。 华明冽心口一痛，喷出血来，染红了雪白衣襟。 顾雨元睁开眼便看到这个场景，他控制不住地跑过去，扶住失力歪倒的华明冽。 “你……” 顾雨元话未说完，便陷入一个用力到发痛的怀抱。 从未如此刻般狼狈脆弱的仙人，抱着相逢不识的心上少年，浑浑噩噩地在人耳边哑声呢喃：“徒儿……” “为师来晚了。” 这句话从耳蜗穿进顾雨元的心里，在他心上戳了一根刺。他捏紧华明冽背后的衣角，咬着嘴唇不发一语。而后肩上一重，禁锢着自己的双臂也垂了下去。 江雪中便是在此时回归现实的，他看到华明冽如此模样，便知失策。看来华明冽的徒弟已经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了。那本欲同华明冽交换的要求，也提不出来了。 他见顾雨元瘦弱的身躯勉强撑着华明冽，便上前扶住华明冽。这时他才看到顾雨元苍白的脸颊，只以为是对方在黄泉境中受了惊吓，不作他想，哄道：“元元，没事了，你去休息，我把他扶到床上。” 顾雨元摇头，他为江雪中掀开门帘，在江雪中把人扔到床上后，为华明冽盖上被子。 “老祖宗，我还好。只是华前辈伤神吐血，没事吧？” “他一个分神大圆满，吐一口心头血而已，没事。只是以后有的伤神了。”江雪中难得没有出口讽刺。推己及人，若是他也弄丢了自己的少年，怕也不过如此。 江雪中皱眉。果然是被黄泉境中的往事影响到了。他的元元好好站在身旁，他也会将其保护好，疼爱他一辈子，绝不会像华明冽如此可怜。 “老祖宗，”顾雨元见江雪中脸色有异，问道，“您在黄泉境里看到了什么？” 江雪中双眸微阖，“陈年旧事罢了，大多都忘了，不足为道。你呢？” 顾雨元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宇宙星河。” 江雪中闻言皱眉，见顾雨元双眼清澈不似作伪，便信了他的话。如此更加奇怪，为何顾雨元看不到往日回忆？难道，和奚鹤危有关？ 奚鹤危盯上了他的元元？ 江雪中眼神一狠，看向顾雨元时变回柔软，“元元，我有事要处理，离开一会儿，你先歇着吧。” 顾雨元点头，待江雪中离开后，坐在华明冽的床边，低头静静看他。 华明冽即使陷入昏迷仍面色带痛。他眉头紧锁，苍白的唇瓣无声张阖。 顾雨元取一条手帕沾湿，轻轻擦拭华明冽下颌处的血迹。他知华明冽喜洁，找出一件素色衣衫为其换下。 他脱下华明冽染血的外袍，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顾雨元心里一颤，师父真的消瘦了。 华明冽本就不是会照顾自己的人，以前只不过将顾雨元一人放在了心上，连自己都没有位置，现下又为寻顾雨元的魂魄餐风露宿，不憔悴才怪。 顾雨元抿着唇，小心翼翼为华明冽穿好干净的衣衫，正欲抽出手时，被猛地握住手腕。 他抬眸，同华明冽四目相对。 “……华前辈醒了？” 顾雨元转转手腕，示意他松开。 华明冽却越攥越紧。 黄泉境让他遍历往日与徒儿的种种，也让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发现一事—— 那日他赠徒儿朱砂剑，他的小徒弟抱着剑笑得眼睛弯弯，对自己说了一句，“雨元谢谢师父”。 华明冽坐起身，压迫性地盯着顾雨元，他听到自己胸腔里越跳越急越跳越重的心跳声。 “你也叫顾雨元？”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听说我刚出场，作者菌就连夜掉了十几个收。她现在好像在考虑雪藏我（不是）。咧咧委屈，咧咧不哭。 我哭了ioi 感谢在2020-03-09 23:05:42~2020-03-10 22:4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酒和汤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光 10瓶；秋季 5瓶；38172089 3瓶；咸鱼黎 2瓶；流觞、海岛、江枫渔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 39 章 背对华明冽的顾雨元的心脏跳到喉咙口。 【宿主, 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顾雨元咽了咽，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背对着华明冽，没有被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呼了一口气, 调整脸上表情，转回身去： “我本来就叫顾雨元啊。” 顾雨元疑惑, “华前辈，你还认识别人和我同名吗？” 华明冽抬头看着少年, 少年一脸平静不似作伪, 语气自然，华明冽紧了紧手, 看着他道：“我的徒儿，也是这个名字。” 顾雨元笑：“好巧啊。” 右手腕被华明冽紧紧攥在手里，他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汗意。顾雨元把左手背在身后, 用力掐着指肚, 让自己平静地接下去：“我这个名字是请隔壁的老秀才取的。华前辈您可能不知道, 我小时候住在抱月城的一重阁, 大家都没什么学问，我这个名字还是爹娘用一碗鸡肉回来的。” “是吗。” 顾雨元点头。 华明冽张开唇, 似是一声无声的轻笑，亦像一声叹息, 他手指僵硬着，松开顾雨元的手腕。那双冰冷美丽的双眸，熄了神采。 顾雨元垂眸看着手腕上通红的握痕，咬唇轻笑, “华前辈，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您休息吧。” 华明冽没有回应，他低着头，一双好看的手搭在素色罗衾上，慢慢攥起褶皱。 顾雨元看了一眼他，缓步离开。 【祝贺宿主！】 顾雨元微笑，“我师父真是……当他选择让我给他答案的时候，就不可能揭开我的马甲了。” “他总是对我不够强硬。” 【好师父。】 “嗯。” 顾雨元回身看了一眼华明冽所在的屋门，心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师父自诩能用剑解决的就不用其他的，所以大概……他的大脑和嘴巴都稍稍退化了？ 师父的心眼同裴玉仙那个玲珑心的美人掌门相比，可差远了。被裴玉仙一个人发现掉马已经更惨的了，师父更不行。 师父，有点可爱。 顾雨元去到堂前，正巧遇到十六重阁的张阁主等人向江雪中告辞离开。而屋里坐在高椅上的江雪中脸上，是顾雨元少见的阴沉。 “老祖宗？”顾雨元站在门外轻喊。 江雪中抬眸，看到顾雨元后眼中阴鹜顿消，眉眼温和地朝顾雨元伸手，“过来。” 顾雨元站在江雪中身旁，“可是有什么事？” “小事而已，吩咐他们去办了。”江雪中未说太多，“华明冽怎么样了？” “他醒了，没什么大碍。” 江雪中点头，道：“无需管他。元元想出去玩么，我陪你。” 左右无事，顾雨元同江雪中一起离开宅邸走到街上。 其实这座城同昊雪城没大区别，吃食和布料花色不同罢了，解了新鲜劲后，顾雨元便有些无聊。 他走得慢了些，耳边却听江雪中语气平淡地说起一事，“说起来，元元好像对华明冽过于关注了些。” 顾雨元心口一跳，抬头看江雪中表情如往常没什么不同，笑：“老祖宗怎么这么想？” “华前辈是道界仅次于老祖宗的修士，我第一次见，难免好奇了些，其他还做了什么吗？” 江雪中瞥了他一眼，“这才不到一天，你能做什么？” “我难得得了你这么个宝贝，自然不想别人觊觎。” 江雪中长臂轻搂，顾雨元歪进他怀里。 “元元也为我老人家考虑考虑。” 江雪中离得极近，说话间灼热的唇瓣不时磨蹭顾雨元的耳垂，顾雨元耳朵通红，伸手轻轻推搡江雪中，“考虑什么？” 江雪中把顾雨元拉进一间伞铺，把少年推进撑开的五颜六色的伞后，箍住他的双肩，轻声道，“考虑，以后只看我一个人。” 顾雨元不明所以地看着江雪中越来越低的脑袋，皱眉竖起食指，“老祖宗，虽然我很敬爱您，但是我不可能只看您一个人。” “逐神大陆这么多人，擦肩而过的更是不少人，单抱月城里我也和连翘姐姐、掌门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只看你一个’不现实，我也做不到。” 江雪中愣住，想做的动作再也做不下去。他发愣的表情有些好笑，脸上空白，双瞳些微颤动。半晌，他把少年揉进自己身体里，狂笑出声。 “老，老祖宗？” 顾雨元疑惑，双手不知放哪。 “我的蠢元元，你真是……什么都不懂。”江雪中笑得开怀，好看的丹凤眼眯在一起，“你怎么还没长大？” 顾雨元澄清，“我十八了，不小了。” “十八了啊，确实不小了。” 江雪中止住笑，低头看他， “那我告诉你，我那句话什么意思。” “擦肩而过的，我允许，只要他们与你毫无纠葛。连翘他们，”江雪中皱眉，“量他们也没有这个心思。” “什么心思？”顾雨元问。 “什么心思？”江雪中挑眉。 他摘下架子上一把桃木骨架的桃花纸伞，斜着撑在两人身侧，隔开路上众生。 俯身，越凑越近。 江雪中松散的长发有一缕滑落在两人唇间。 隔着这一缕长发，江雪中双眼直直看着顾雨元双眼深处，薄唇轻启，“想轻薄你，的心思。” 他的双眼如火，箍住顾雨元腰肢的那只手也带着火，似要把顾雨元熔在自己怀里。 顾雨元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脸颊一疼，顾雨元才回复神思，看到江雪中皱着眉对自己说，“这种时候还敢同我走神？” 顾雨元想到江雪中刚才说的话，脸色爆红。 “老，老祖宗……” “怎么，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江雪中挑眉，一脸镇定自若，撑伞的手却悄悄捏紧伞骨。 “老祖宗，我，”顾雨元乱得很，结结巴巴，“我才十八岁……” 江雪中勾唇，“刚才谁说十八岁不小了？” “是，是不小了。”顾雨元双手背在后面反握住背靠着的柜架，瘪着嘴有点委屈，“可是您都一千多岁了啊。” 江雪中双眼微眯，脸色一寒，“元元是嫌我老啊。” “不是！”顾雨元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把您当老祖宗看！” 不知怎的，江雪中听着顾雨元这声“老祖宗”的“老”字咬得很重。 他看着自己舍不得动他一根头发的少年，慢慢温柔地笑了，手中啪的捏断伞骨。 伞掉在地上，伞面上开得正盛的足以以假乱真的桃花也沾了尘土。 “喂，你们！把我店里的伞弄坏了，你们得赔！” “赔？”江雪中猛地看向店老板，眼神吓得老板连连后退撞上柜架。 哗啦。 无数精美好看的撑开的花纸伞，打着旋飘到地上，好看的很。 顾雨元捂住脸。 这都什么事啊。 最后，江雪中扔了一锭金子，换来伞店老板躬身笑着把两人送走。 顾雨元怀里抱着被江雪中捏坏的桃花伞，跟在江雪中身后垂头走着，一声不敢吭，心里却同系统崩溃大喊： “老祖宗想‘轻薄’我？这是表白吗？” 【字面意思，我觉得是的，宿主。】 【宿主不开心？】 “这是开不开心的事吗？这根本是魔幻吧！”顾雨元百思不得其解，“他都一千多岁了，看我不像看重重重重孙子一样吗？想想能做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说喜欢我，我……”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顾雨元抖了抖肩膀。他真的没想这么多。 【修士寿命漫长，爷孙恋不算什么。】 “系统，你是哪边阵营的？” 【咳。那华明冽呢？当时宿主知道他对你亲密度达100%是情有独钟时，并没有这么惊讶啊。】 顾雨元脸有点热。 “可是，可是师父年轻啊。而且，我又，没说……喜欢……” 【宿主谁都不喜欢？】 顾雨元皱眉。 “必须是爱情那种喜欢吗？爱情……我不懂。”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我师父，我当来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是他一步步手把手地教我、护我、宠我。他一个冷心冷情的强大修士，单单对我如此。我喜欢他，感激他，如今……还对他有愧。” “还有老祖宗……虽然他很坏很捉摸不透，但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似乎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对我容忍极高，我至今不知为何是我能让他这样。从我个人角度来言，我讨厌他的做法，但我无法讨厌他这个人。” “可是，爱情啊……”顾雨元收拢双臂，抱紧怀里的断伞，望着前面江雪中的背影，“系统，爱情对我来说太远了。而且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总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何必——” 何必结段残缘呢。 【宿主，你很冷静。】 “……就当你夸我了。”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回到宅邸，顾雨元在江雪中身后草草作揖，拔腿便想跑回自己的房间。 “顾雨元。” 顾雨元站住，双肩一怂。这是江雪中第一次喊他全名。 “我是认真的。” “我不逼你。” “一如往常便好。” “只是。若你有日情窦初开，非我不可。” 江雪看着顾雨元的双眼静静沉沉。 “元元，我等你。” “但你得让我等到你。” 顾雨元跑了。 他跑回自己房间，坐在桌边只觉凳子冷硬，又站起来坐到床上，可床絮太软。 他站着，抱着坏了的伞在房间里打转，不经意瞥到镜里的人影时，愣住了。 顾雨元走近镜子。 镜里的人抱着一把桃花纸伞，双颊酡红，一双眼睛波光闪烁，似是醉了。 乱了。 顾雨元闭上眼睛。 房内一声叹息。 毕竟是江雪中一锭金子“买”回来的伞，虽是断伞也贵得很，顾雨元不舍得扔，收在包袱里，准备到时带回抱月城，安个伞柄还能用。 收起伞后，顾雨元提着一袋玫瑰酥，敲响华明冽的房门。 房内无人应。 “华前辈？”想起华明冽那口心头血，顾雨元担心他身体有恙，“我进来了。” 他推门进去，房内空空。 床上一件叠好的素色衣袍，顾雨元收在一旁的染血雪衣不见了。 窗边桌上有一个油纸袋。 顾雨元走过去，打开袋子。 五颗糖糕，还冒着热气。 顾雨元突然急促地吸了口气。 他把玫瑰酥放在桌上，拿出一颗糖糕咬了一口。被袋子捂了一阵，外皮有点软。 但是很甜。 这是他吃过最甜的糖糕，甜得他喉间哽咽，吞咽艰难。 “师父走啦。” 顾雨元又咬了一口。 “希望他回到了昊雪宫。”不再漂泊。 因为他不可能找到他的徒弟了。 顾雨元叹了口气，“好歹吃了玫瑰酥再走啊。回去也没人敢给师父吃点心，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 顾雨元把玫瑰酥留在桌上，带走了糖糕。 顾雨元窝在房间小口小口吃糖糕的时候，江雪中正在房中听手下禀报。 “老祖，属下无能，未能找到魔域解开封闭的出入口。也许……魔域这五百年根本没出来过。当初被老祖您打得分崩离析，龟缩一隅，如今定也不敢出……” 江雪中哼了一声，下跪的人立刻收声，深深俯首。 江雪中用杯盖轻轻拨开茶叶，“奚鹤危的魔埙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查不到便查不到，扯什么别的，承认废物这么难？” “是，属下废物，老祖恕罪。”张阁主战战兢兢，伏得更低了。 “滚吧。我亲自去看看。” 张阁主一句其他话未敢说，躬身告辞，便垂头快步离开。 江雪中懒懒拨弄茶叶，垂眸看着水中沉浮的茶叶。他已打定主意自己去趟魔域查个清楚。魔埙之事让他出乎意料，顾雨元黄泉境中并无记忆更让他难以放心，魔域去定了。只是，他不知该不该带上顾雨元。 不带，若是奚鹤危早已在附近设下埋伏，趁自己不在捉住顾雨元，这是江雪中不敢想的事。 带着，若奚鹤危等在魔域，与之一战定少不了。他不惧与之战，只怕护不住顾雨元。 茶叶渐沉，打着旋沉入杯底。 江雪中盖上杯盖。 还是带着他吧。自己看着更放心些。 第二日，十一月十九，江雪中吩咐众人动身。 “老祖宗，我们去哪？”顾雨元问。 江雪中看了看比平常离自己远了半步的顾雨元，一把把他拉到身前，才道：“这儿也呆腻了，继续北上。” 说罢，他俯首在顾雨元耳边道：“再远了我，我便不给你时间考虑了。” 顾雨元瞪了江雪中一眼。 “嗯？”江雪中挑眉。 顾雨元瘪了瘪嘴巴，“对不起，老祖宗。” “嗯。”江雪中满意颔首，“走吧。”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顾雨元到底有些不自在，时常撩起纱帘，装作欣赏路途景色。遥遥望见西侧一座阴城，苍凉荒芜，阴云笼罩，似有万鬼哭嚎，是安州。 顾雨元放下帘子，转头看见江雪中手笔，折起一张纸。江雪中见顾雨元看过来，拉他坐过来，把折好的纸放到顾雨元手里，“打开看看。” “我看没事吗？”顾雨元问。 “本就是写给你的。” 顾雨元这才打开纸，看到之后猛地合上，侧过身子看向江雪中，“老祖宗，您认真的？” “嗯。”江雪中淡淡，将纸收入袖中，“待游玩回去，便照这样做。” “可我根本没有当掌门的想法啊。那天只不过是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顾雨元急忙解释。他见纸上写着撤掉吴庸掌门一职，换他来当掌门，高兴倒没有，只有惊吓了。 掌门，还是抱月城的掌门，他可做不到。 “一个掌门而已，”江雪中抿了抿顾雨元脸颊散落的一缕碎发，微垂的眼眸散漫又专情，“怕什么，有我呢。” “信我的眼光，你比吴庸强多了。” 顾雨元眨眨眼睛，“真的？老祖宗真这么觉得？” 江雪中勾唇，“我的眼光向来准。有我在你身后，你大胆做你自己就行。” 他撑起双臂，把少年困在车厢与他之间，“你可是抱月城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住在月重阁的掌门。” 顾雨元红了耳尖，强撑严肃地轻轻推江雪中，“老祖宗，别闹。” 少年红红的耳尖让江雪中心情大好，一直到行至魔域结界前。 众人皆下了马车，顾雨元看着眼前突兀的一片宽广的空白，惊呼：“这里是？” “小公子，我们已经到魔域的结界前了。”张阁主解释道，“五百年前，魔域在天地大战落败后便封起结界，把整个魔域同逐神大陆其他土地隔离开。是以我们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就像生生从逐神大陆挖去一块似的。” “结界竟能做到这种程度。”顾雨元感叹。 江雪中嗤笑，“雕虫小技，想必这个结界耗费了奚鹤危不少心神吧。本就苟延残喘，不知现在是不是半死不活地活着。” 顾雨元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奚鹤危？” “魔君，”江雪中哂笑，“一个破败君主。” 顾雨元点头。成王败寇罢了。昔日半魔境界睥睨大陆时何等威风，如今也不过自囚于此。 “你们都下去。”江雪中看着众人道，对顾雨元说，“元元，你呆在我身边。” “属下告退。” “好。”顾雨元应。 待众人离开后，江雪中从乾坤盒中翻出一个小盒，他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顾雨元后打开小盒。 盒中飞出一物，不过手掌大，通体玄黑色，头端中心有一白色圆点，泛着润泽的光，整体形状恰似阴阳鱼太极图的那半块黑鱼。 黑鱼飞入江雪中手中，江雪中五指猛然收拢攥紧。手心里的黑鱼瞬间碎成比砂砾星辰更多的无数黑雨点，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去，冲入前方魔域所在的空白之地。 “这是什么……”顾雨元声音极轻，震惊于眼前壮阔奇观，如同漫天黑色流星，自江雪中手中飞向四周，衬得江雪中如同光影中高不可攀的高贵神祇。 江雪中看着前方黑色流星，道，“此为阴鱼，诞生于天地间，蕴含些微天道天机，是为举世无双的神物。” “举世无双？”顾雨元问，“此既为‘阴’，想必还有‘阳’鱼吧？” 江雪中垂眸，似笑非笑，“元元很聪明，不过有时候还是蠢点好。” 顾雨元眼睫一颤，不再说话。 江雪中揉了揉他的脑袋，抬起右手。便有无数黑色流星自四方归于掌心，最后汇聚于一条白眼黑色阴鱼。 “什么都没有。”江雪中唇角微压，“倒是小看你了。” 小看谁？ 顾雨元看着江雪中，见他面色不耐，自知还是不问的好。 魔域旁边有一小镇，五百年前也是魔人之地，只是天地大战后魔人死的死，不死的也回到魔域求生，这座小镇便空了下来。后来被附近的牧民占据，几百年来人渐渐多起来，演变成一个普通小镇。 这个小镇离魔域极近，仅有五里地。江雪中吩咐今晚宿在此镇，随从立即包下镇中最好的一间客栈，亲自打扫好两间上房，请江雪中和顾雨元住进去。 晚间，睡梦中的顾雨元眉间一动，陷入更深的沉睡里。 醒不来的他自然看不到，漆黑的房间里，突然有无数道白色流星飞来，裹住这间小小的客房。 而后，窗户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黑影踩着窗框进到房中。 黑影并未放轻声音，但顾雨元却听不到，连仅一墙之隔的有合体期修为的江雪中也未察觉，似乎同房中细密的白色流星有关。 此人裹着一袭长至脚踝的黑衣，厚重的玄色斗篷长及脚底，大大的兜帽遮住来人面容，只依稀看到苍白的唇和瘦削的下颌。 他衣领高束，露出的一小截脖颈苍白到发青，透着病色。 脚下沙沙作响，他走到床前，垂眸静静看着熟睡的顾雨元。 他久久未动，如同一座漆黑的雕像，似连呼吸也无。 他出声了。 “顾……有意思。”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塞外漠上大风猎猎的呼号。 他慢慢抬起右手。 这是一只苍白透着青灰色，异常消瘦的手。手背上筋脉清晰，指甲是苍白色，五指极细似只有骨与皮，但生得长而直，有一种诡谲的美感。 他的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颗圆形黑物，荧光温润。 正是黑眼白色阳鱼的黑眼。 他将黑眼伸到顾雨元额心上方，轻捻黑眼，有一丝黑线滴落，落在顾雨元的眉心，引入他的体内。 “作为补偿……”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嘶哑刮耳，冰冷缥缈。 “若他不杀你，我便给你补偿。” 他离开了。慢慢走到魔域结界处，脚步未停地走入结界之中后，他转身抬起手，无数白色流星在他手中聚成一只白鱼，黑眼白身，只是细看来，黑眼中似乎空了一个缝隙。 他收起阳鱼，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极美的带着病弱之色的脸。 他一头银发未束，散在身后，他的脸色比月色更苍白。他望着来处勾了勾唇，一双眼睛美虽美，眼中却尽是荒芜。 他正是昔日的半魔强者，如今别人口中的“破败君主”，魔君，奚鹤危。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vv：我来惹。 哈哈哈想不到吧芋圆儿没掉马~借用评论区小天使的一句话“师尊他不聪明，记性也不好”，所以华咧咧能扒掉芋圆儿马甲才没天理嘞（bushi 不过掉马虽迟但到哈，再等两天~ 感谢在2020-03-10 22:42:40~2020-03-11 23:5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黎、30686368 5瓶；秋沐寒、陌北以南、风吹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十一月二十日, 顾雨元迷迷糊糊地醒来，打开窗户一看已是太阳高照。这是他修仙以来第一次起这么晚，不禁有些稀奇。 顾雨元刚打开门, 便听江雪中向他传音道：“元元，来我这边。” 顾雨元去了江雪中房里, 被江雪中拉到窗边软榻上坐下，笑他：“小懒鬼, 睡这么长时间。” 顾雨元挠了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这次睡得挺深的。” 他趴在打开的窗户上往街上看。 这里只是一个边郊小镇, 算不上繁华，百姓也不多，路上摊贩甚少, 偶尔有男子骑马进城, 一脸风霜。 “老祖宗, 我们要呆多久啊？”顾雨元问。 “玩腻了？”江雪中左手抵额, 看着阳光下顾雨元精致漂亮的脸蛋，道, “那便换个地方。” 反正，魔域已经查过了。 “不过, 我们要早些回去。”江雪中道。正因他在魔域什么都没查到，更要早做准备。 顾雨元点头。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是该早点回去。这是他在抱月城的第一个年，有些期待。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元元想去哪玩？” 顾雨元摇头, “我第一次出来，不知道去哪里。” 江雪中揉了一把顾雨元的脑袋，向第一次出门的少年讲起这个大陆上的风貌。 “虽同在逐神大陆上，但大陆上东西南北各不相同。我们抱月城所在的大陆之南，多山峦起伏，少湖泊，白昼短，黑夜长；昊雪宫所在的北地，积雪覆盖，常年冰寒；飞花淀位于大陆之东，多水多花木，昼长且多雨，温暖潮湿；长风原地处大陆之西，平原苍莽，多风沙，少湖泊河流，极为干燥。” “至于大陆中央的魔域，多奇石异窟，身处盆地，也没有什么好景致。” “这样听着，各有各的特色啊。”顾雨元托腮，“倒是想去长风原看看，大漠长风，肯定很壮阔。” 江雪中嗤了一声，“西地荒芜贫瘠，吃一嘴风沙罢了，长风原也都是一群糙人。你不会想去的。” 顾雨元歪歪头，“那好吧。” 接下来，顾雨元、江雪中一行人在南地游玩数日，十二月初，江雪中下令回程。 正午已过，顾雨元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本想去找江雪中，却在他紧闭的门外听到屋内的谈话声，正欲离开，听到“飞花淀”一词，心思一动，屏息站在门外细听。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语气恭谨，应是江雪中的手下，只听他说道：“老祖宗，我查到，之前刚投放到飞花淀不久的魔人，被裴玉仙发现杀死了。” 江雪中嗯了一声，无甚感情，“杀便杀了。” “可是……这里面怕是有异。”男子停了停，道，“我混在飞花淀里，见有小门派义愤填膺，说魔域卷土重来，欺人太甚，要联合攻打魔域。裴玉仙却将其安抚下来，说里面可能有内情，不能莽撞断定是魔域所为。” “老祖宗，抱月城里是不是有人泄密了？” “泄密？”江雪中声音慵懒，“你以为是谁？” “听说，”男子放低声音，“小公子曾在十四重阁遇到过魔人，而且之前飞花淀来抱月城做门派交流时，他同裴玉仙过从亲密，很有可能……” 顾雨元心里一紧，附耳去听江雪中的反应，却久久没有声音，而后才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似是瓷杯扣在桌上的声音。顾雨元不自觉离得更近，却只听到一声模糊的轻笑，接着江雪中说了几个字，却极轻，顾雨元根本听不到。 “属下告辞。” 顾雨元听到这句，连忙敛息提气跑回自己房中。离开的他不知道，那个随从并没有出来。 江雪中看着门，眼神幽幽，似乎在隔着门看着曾在门外呆过的谁。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这事，没有证据，以后不用再提。别惹我不高兴。” “我，我也是咱们抱月城好，老祖宗恕罪！我以后不再提了，谁都不说！” 堂下男子慌忙抱拳，额心冒汗。 “嗯。”江雪中喉中轻哼，懒懒抬手，“下去吧。” 男子这才告退出去，屋中只剩江雪中一人。 江雪中低低笑了一声，扶额启唇：“元元啊，小东西，真是宠坏你了。” 顾雨元在自己房中坐着，始终静不下心来，“系统，你说老祖宗会不会怀疑我了？” 【宿主，我不知道江雪中是怎么想的。】 顾雨元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顾雨元从凳子上站起来，，摸上腰间的月痕剑，“谁？” “小公子，我是蓝铃。” 蓝铃是同在十七重阁的侍女，这次抱月城出行人员里便有她。顾雨元松了口气，“进来吧。” 蓝铃进来，笑：“明日就要回抱月城了，我来为小公子收拾下东西吧。” “不用了蓝铃姐姐，我已经收拾完了。”顾雨元笑，示意对方坐下，“你是第一次出来吗？” “是啊，还挺开心的。不过，”蓝铃叹了口气，“若不是……今年本来该轮到花钿出来游历的。” “花钿？”顾雨元想起当日在月重阁被左十三拉走的眉心长贴花钿的姑娘，说起来还是和他有关，他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江雪中告诉他，放花钿去找她的爹娘了。不过她爹娘都不是修士，应是住在下重阁的，日子肯定不如以前在十七重阁的时候。这次回去，还是抽时间去看看她吧。 蓝铃脸色一僵，“她，她……因为泄露抱月城的秘密，花钿已经死在地宫了。这种人，小公子还是别再提她了。” “死了？”顾雨元睁大眼睛，五指揪紧衣带，“怎么，不可能……老祖宗告诉我她回去找她爹娘了啊。” “花钿的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蓝铃小声道。 顾雨元脸色一白。他想起当日找江雪中为花钿求情时的场景。 当日江雪中面色无异，言语如常。但直到如今顾雨元才猛然发觉，江雪中从头到尾未说过花钿好好活着。 江雪中骗了他。 顾雨元的指甲掐进掌心，“他骗我，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蹭的站起来，突然眉心一痛。他抬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撑着桌子。 蓝铃扶住顾雨元，迭声问：“小公子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顾雨元眉心的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脑袋似有昏沉，他晃晃头，冲蓝铃摆手笑：“没事，起得急了些。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下去了。小公子若是有事，便和我说。” 待蓝铃走后，顾雨元脑袋更沉了些，他捶了捶脑袋，脑中一遍遍回响蓝铃的那句“花钿已经死在地宫了”，脑中嗡嗡作响。若是面前有面镜子，顾雨元会看到自己眉心有一缕黑线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自己眉心的异样，只当是被花钿死亡的事实和江雪中对自己的欺骗冲击到，是才无法平静。他脑中愈来愈痛、愈来愈浑，再受不住，跑出去大力撞开江雪中的门。 木门撞到墙上的声音极大，江雪中脸上阴沉，抬头看来人是顾雨元，发现对方脸色发白后，起身疾走向他，“元元，你怎么了？” 顾雨元啪的打开江雪中伸向他额头的手，诘问：“花钿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骗我？” 江雪中垂眸看自己被拍开的手，收入袖中，皱眉，“花钿是谁？” 顾雨元直直看着江雪中，一字一句地说：“当初那个被你说和外面门派勾结、泄露抱月城秘密，被带到地宫的姑娘！” 江雪中眼皮一抬，“我当是谁。元元，她因你而死，若我不骗你，你会如何自责？” 顾雨元攥紧手，手心满是冷汗，听到江雪中这句话更是眉心钝痛，“因我而死？是你杀死了她，你无中生有，轻易便决定我们的命运。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江雪中拉下脸来，“元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还未问你，飞花淀那个魔人是否和你有关，你还用这样和我说话？你今天不太正常，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先——” “正是我告诉裴玉仙，你要在飞花淀投放魔人的。”顾雨元浑浑噩噩地喊出来，“你要怎么做，杀了我吗？” 【宿主！你不对劲，快别说了！】 系统在顾雨元脑中急声提醒，顾雨元神思突然清醒，然而话已出口，他张了张嘴。 江雪中红唇紧紧抿着，双眼阴沉，看着顾雨元的眼神狂躁又竭力压制。 “元元，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顾雨元脸上一白，他双眼游移，惊讶于自己刚才的反常，但是再次席卷而来的头痛让他的意识再次混沌，口不择言：“是我做的。你大可杀了我，给抱月城一个交代。” 顾雨元的话冰冷又满含怒火，江雪中胸腔闷痛，也像烧起了火，他冷冷一笑，掐住少年的下巴，低头俯视少年，“元元，我当你小，百般疼你。可是你却背着我，一次次勾搭别的人。裴玉仙是，华明冽也是。”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吗？” 江雪中下手极重，顾雨元下巴处瓷白的皮肤迅速发红。顾雨元毫不在乎，勾唇一笑，“那你罚我啊。” 江雪中静静看着少年，见他表情没有一丝波澜，闭了闭眼睛，放下手，从袖中翻出一物。 “吃了它。” 顾雨元垂眸，无声从江雪中手心捻起那颗药丸，仰头咽下去。 “这是噬心蛊，若无解药，明日日出之时便是毒发身亡之时。若想要解药，我要你去昊雪峰画下一阵法，我这里有传送法器，须臾便至昊雪宫。明日日出前回来，我便给你解药。之前种种，不再追究。” 江雪中手指轻颤。 顾雨元低头哑声轻笑，“老祖宗何需大费周章骗我？心情好逗弄一番，心情不好杀了便是。你手里的人命，早数不清了吧。”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江雪中舌尖微涩，他指上用力，捏碎了指间隐藏的解药。 果真是找了个冤家啊。 “去罢。记得，明日日出。” 顾雨元一声不吭地转身快步离开，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眉心一疼，一丝看不见的黑线从他眉心离开，往北方飞去。 他的神识立刻清明，回想到自己刚才一番极为反常的说辞做法，惊得半天走不动步。 “系统，我，我怎么这么刚？我不要命了？” 【我根本拦不住宿主。现在怎么办？】 顾雨元摸了摸肚子，叹气，心道，“毒已经吃了。昊雪峰……我去。可是，阵法……我再说吧。” 【宿主，你真的不要命了？】 顾雨元咬唇，他回头看向江雪中紧闭的门扉，“不知道。老祖宗……算了。” 他启动传送法器，白光一闪，身体瞬间消失不见。 江雪中感知到门外的少年已经离开后，拂袖坐回椅上，厉声道，“过来。” 屋内立刻出现一个修为极高的劲装死士，跪地拜道：“参见老祖。” “趁现在，你同去昊雪宫，去时辰峰刻下阵法。” “是。”那人一拜，有些犹豫，“只是属下不懂，这阵法只有刻在时辰峰才有效，老祖为何还要让……顾雨元去昊雪峰呢？华明冽就在昊雪峰，若是碰上，肯定讨不了好。” “嗯？”江雪中声音低哑愠怒。 “是小公子，属下口误，老祖恕罪。” 江雪中垂下眼皮，“我让他去，不是让他去刻阵法的。一是为你转移视线。再者，我正是要让华明冽看到他。华明冽不会伤他，但经此一事也不会再靠近他。待他回来，还是抱月城的小公子。” “那，那毒？” 江雪中手指一颤。 “明日，我亲自去接他。” 他只得了这么一个冤家，吓吓便罢，难道真看着他受罪么。 不过……刚才，元元确实不同往日，把他气糊涂了。 本不该如此。 说罢，江雪中吩咐众人即刻起身返回抱月城。 合体期的他无需御剑，凭己身便可缩地成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抱月城。众人见此，也弃马御剑，加速赶回抱月城。 听到消息的连翘连忙迎接，看到只江雪中一人回来，疑惑：“老祖宗，小公子可是在后面？” 江雪中颔首，“他明日回来。你把他的地方好好打扫干净。” 连翘忙笑：“您和小公子的地方，我每日都在打扫。我马上再去看看小公子那里还有什么需要的。” 江雪中点头，踩着木屐走入自己殿内，只是脚步比往常急促，踏入殿中挥袖关门的声音也比往日更响些。 老祖宗和小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连翘疑惑。 江雪中交给顾雨元的传送符是传送到昊雪宫群峰山下的。 顾雨元到了之后，正想上山，被系统叫住。 “怎么了，系统？” 【宿主现在还未到金丹期，没有完成代课任务。建议宿主先升至金丹期再上山更保险些。】 “你说的对。” 于是，顾雨元当即打开系统储物格。 【叮。恭喜宿主升至金丹期第一层，目前剩余灵石3，998，878颗。】 顾雨元呼了口气，“这样稍微放心些。走吧。” 所幸他这些日子完成每日密友任务得到的符纸不少，捏碎一张隐身符，气定神闲地往昊雪峰御剑而去。 顾雨元落在昊雪峰山腰处，抬头便是自己以前的住所，心中五味杂陈。 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几步，又急急停下，转身朝山上跑。 他跑到梅树下。又是一年腊月，梅花正绽放。 顾雨元轻轻抚摸树干，而后退了几步。他举目四望，周围俱是往日熟识之物，分毫未变。在昊雪峰上的时光记忆如潮般将他吞没。 “不知道师父回来了没有。”顾雨元抬头看向峰顶。 那里是华明冽惯爱练剑的地方，顾雨元也曾在那里被华明冽多次指点剑法。 顾雨元来到峰顶。华明冽并不在。 他走到崖边。三年前，正是在这里，师徒二人煮着小火炉，一盅小酒，听山下鞭炮声不绝于耳。 顾雨元垂下眼帘，复又睁开，打开江雪中交给他的阵法图纸，默问：“系统，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咦？】 “怎么了？” 【宿主，这只是寻常阵法，发动的攻击连金丹期修士都能轻易破解。江雪中为何给你这个阵法？】 顾雨元咬住嘴唇，“原来，他不是真的想让我死啊。” 他笑了笑，眼中闪着微光。 “一点抱月老祖的气势都没有。是不是只要我撒个娇，他就全都依我了？” 顾雨元叹了口气，慢慢画下阵法。 昊雪峰只有华明冽一人，分神期大圆满的他自然不会被这个区区金丹期攻击力的阵法伤到，刻了便是。 顾雨元画下最后一笔。 此时暮色已深，夜色即将降临。顾雨元本可当即赶回抱月城，可是当他站在空荡荡的昊雪峰顶，举目四望白雪皑皑的昊雪宫十二峰，突然道心松动，刹那间领悟到了当时在昊雪宫时一直未能掌握的星辰剑法第四层，瓦解星飞。 瓦解星飞，恰如白云苍狗，抓不住。 顾雨元心内澎湃，现在身无朱砂剑，他拔出月痕剑，沉下心神使出了瓦解星飞，霎时间如流星四坠，隐有哭嚎，灵气四荡。 他收剑入鞘，若有所觉地抬头。 同雪衣仙人四目相视。 【宿主……你挥剑的时候隐身符已经失效了。】 “……” “徒儿。” 华明冽唤他，捏紧腰间的朱砂剑，一步步向前。 顾雨元后退一步，正想捏碎瞬移符离开，突然胸口一疼，呕出一口黑血来。 他呆呆看着地上的血迹。 毒发……为什么提前了？ 顾雨元一个趔趄，跌进一个微凉的雪香气的怀抱里。 华明冽双眼震动，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飞扬轻快的心瞬间沉重闷痛。他当即以掌抵向顾雨元后心，为其输入灵气。 顾雨元脸色却更白了，一脸痛色，又呕出血来。 华明冽惶惶收手，抖着轻抚少年冰凉的脸颊。 “徒儿？” 顾雨元眼前迷茫，他苍白着手揪紧对方的衣襟，喃喃，“师父……我疼。” 华明冽双眼霎时变红，他低头轻吻顾雨元的额头和鬓角，“师父在，不怕，徒儿不怕。” 说着不怕，他的声音却是抖的。 顾雨元仰头看着天空。此时已夜，无星无月，但他眼前炸起白光，似是飘雪又像流星坠入身躯之中。 “对不起，师父……” 顾雨元眼圈一红。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 “为师知道。我知道，不是徒儿的错。” 华明冽吻掉少年眼角的泪，抽出寒天剑，抱起人御剑赶往抱月城。 “徒儿不怕，为师绝不让你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淦，谁给我的锅？ vv：淦，楼上，不是我的锅。 明天先来个小型修罗场，嘿嘿嘿。 感谢在2020-03-11 23:51:17~2020-03-12 23: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172089 2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顾雨元眼前模糊, 已看不见华明冽的模样，只感觉到耳边阵阵风声，而自己在这人怀里, 被妥帖护着，未沾上一丝寒气。 可身体深处的阴冷阵阵拍向他的心神, 他止不住地颤抖，竭力偎依进让他安定的宽阔怀抱里。颊边有只手轻轻安抚他, 顾雨元闭着眼蹭了蹭, 似乎暖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弱, 顾雨元隐约感觉到身体下坠，便听到一群人的呼喝声：“什么人，敢擅闯抱月城？” “你怀里的人是谁？” “你来干什么！” “徒儿, 容为师先杀了挡路之人。” 华明冽直直看着前方, 眼里却只有少年一人的身影。他一手搂抱着少年, 一手缓缓抽出寒天剑。 “想活的, 滚。” 昊雪一剑天下寒，半息封喉, 无人可挡。 “快、快去禀报老祖，华明冽又来袭城了！” 夜已深, 江雪中沐浴过冰澡后仍浑身炙热、心神躁野不宁。他随手披一件单袍，身上未干的水迹濡湿了月白色的薄衫，贴在苍白瘦削的身体上，如身披一袭月色。 他踩上木屐, 倚在高栏处仰望新月。 子时了，不知心上少年可归于途。 “老祖宗！老祖宗！” 江雪中眼下微沉，见随从从月梯中仓皇跑来，还未跪稳便听他说道：“属下们无能，华、华明冽打上来了！杀了我们很多人，老祖宗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华明冽。江雪中皱眉，“他来干什么？” 江雪中的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突然，月梯的石门四炸而开。碎石飞扬间，一名身形高大的雪衣仙人一手静执饮血寒剑，一手搂着嘴角带血昏迷不醒的美丽少年，踏月而来。 仙人冰冷眉眼间，尽是寒冰中永不灭的火，和烈火中长不化的冰。 “元元！” 江雪中一眼便看见软在华明冽怀里只露着小半张脸的少年。他呼吸一顿，飞身而下，抬手便要拉住少年垂在身边的手。 华明冽举起寒天剑横档，剑身上的血飞洒在江雪中月白色的衣衫上，像零落在月色满地里的梅花瓣。 “江雪中，给我解药。” “什么解药……”江雪中看到顾雨元唇边和衣襟前的黑血，脑中一昏，“不可能，噬心蛊日出才会发作。难道元元还中了别的毒？” “到底怎么回事！”江雪中猛地盯向华明冽，眯起的双眼似淬了毒，“华明冽，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华明冽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别同我装傻。我要、解药！” “咳、咳咳！” 顾雨元胸口闷痛，咳着微睁开双眼，眼前是雪白衣衫。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睑，微微抬头，看见仅一步之远的单衣男子。 “老祖宗……” 顾雨元轻轻地勾了勾唇。 “我现在这样……你消气了么。” 江雪中心脏一疼。 “元元……” 少年的眼神不复明亮，雾蒙蒙的像覆了层纱。江雪中再想不起其他，惶惶从袖中掏出一物，“解药在这里，解药在这里。” 江雪中伸着手，欲亲手喂进少年口中，却被华明冽挥剑恨恨削向手腕，“不许碰他，解药给我。” 江雪中竖眉冷对，勾起冰寒笑意，“华明冽，你想不想救他？” 华明冽不为所动，“你害我徒儿，我不信你。解药，给我。” “你徒儿？”江雪中嗤笑，厉声道，“他是我的人！不是顾火火！” “不管他是顾火火，还是顾雨元，一直只是我徒儿。” 华明冽剑指江雪中咽喉。 “解药。” 江雪中还待说什么，却在看到顾雨元勾住华明冽衣角的手指后哑了声，看着少年嘴边不停溢出的鲜血，咬牙将解药掷向华明冽。 华明冽反手执剑，将解药收进掌心，而后轻轻将药喂到顾雨元阖上的唇边，轻哄，“徒儿，乖，张嘴。” 顾雨元眼睫微颤，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应话里所说般乖巧地微张开唇。 华明冽趁机将药抵入顾雨元口中，抬高他的下颌，食指轻抚他的喉咙，看到少年喉结滚动后这才放心。 一旁直直看着的江雪中也放下心来，“华明冽，念你送我的元元回来，我给你个面子。你把他还我，我不追究你今夜擅闯抱月城、杀我子民的罪。” 说着，他微抬下颌，伸出双臂，示意华明冽交出顾雨元。 华明冽眼神讥讽，冰冷的语气鲜少有这般激怒，“抱月城，我闯了。你的人，我杀了。而且——” “他是我的。从来都是。偷窃者尔敢？” “偷窃者？”江雪中轻轻念出这三个字，怒极反笑，他伸出殷红的舌慢慢舔过上牙，“贼喊抓贼。哦，我想起来了，你可不是第一次偷我的东西。之前偷我的剑，如今来偷我的人。” 听到此话的华明冽一脸寒色，浑身灵压骤放，袭向江雪中。江雪中伸掌轻抵。两人皆不动如钟，只有衣袂被气劲掀起飞扬。 “看来你是不会轻易让我们走了。”华明冽道，“也好。” 他弯腰，将顾雨元轻轻放在旁边树下玉椅上，拔出腰间朱砂剑，竖立在少年身前的土地中，以朱砂剑气护住少年，使之在两人打斗中免于波及。 江雪中正有此意，这一战关乎少年，当尽全力。他挥手朝顾雨元打了一个灵罩，为少年竖起第二道防护，保少年无虞。 确保少年绝对安全后，江雪中看着执剑指地向自己走来的华明冽，扬唇冷笑，翻手现出一把灵剑。 一个人已是合体期境界，堪堪触摸天道规则，是逐神大陆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一个人是分神期大圆满，虽境界稍逊，但剑心霸道，可越级杀敌，仅用二十多年便至分神，大陆众人皆叹为观止。 两剑交错。只一击，石破天惊。 霸道狂肆的张横剑意划破两人衣衫，脸上也出现血痕。剑身相撞的震意传到虎口，不知是谁的血先染湿袖口。 “你的徒弟已经死了！黄泉星找不到他便是证据，他魂飞魄散了！现在这个人是我抱月老祖早定下的人，不是你那早死的徒弟！” 江雪中厉声而呼，高举起剑劈向华明冽的左肩。 华明冽并未闪避，直直迎上，江雪中的剑狠狠砍入他左肩三分，寒天剑也削下江雪中侧腹一块血肉。 “他、是我徒儿！我要带他回家！” 两人毒辣的灵气俱通过打在对方身上的伤口窜入对方体内经脉，俱是受到重击，不约而同退后数步，又飞起站在一起。 两个修界强者拼死相斗的强大力量堪比毁天灭地。抱月城的人呆在下面感受着地动山摇，却无一人敢上去，只怕还未靠近两人，便会被凛冽灵压劈成肉块。 【宿主，快醒醒！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顾雨元脑袋里似有人在敲锣打鼓，他脑袋钝痛，睁开眼睛，却被眼前月重阁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他勉强扶着椅背撑起身子，看到远处崖上站在一起的华明冽和江雪中。 两人已打斗多时，身上伤口深深浅浅，衣襟早已鲜血点点，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凶狠暴虐，分明是要杀死对方的眼神，招招致命，剑锋求生。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呼吸间仍带着痛，顾雨元抚上胸口。 【大概因为，宿主只有一个人吧。】 “？” 眼看着两人两败俱伤，打斗间土石四溅，灵压肆虐，顾雨元咬牙用力抽出朱砂剑，提气飞向两人之间，左手朱砂剑挡住江雪中，右手月痕剑抵住华明冽。 两人见顾雨元飞身而来，急急收回滔滔灵压，即便如此，顾雨元仍被震得双剑脱手，十指颤抖。 “元元，你没事了？” “徒儿，你终于醒了。” 顾雨元苍白的脸泛起一丝薄红，垂下眸子低声吼道：“你们，不能再打了！” 端的是一番色厉内荏。 “徒儿乖，等为师带你回昊雪峰。”华明冽皱眉，去握顾雨元的手。 江雪中扯住顾雨元的手腕，“元元，到我这儿来。” 一左一右被拉住，华明冽和江雪中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的刹那，再次执剑相撞。 顾雨元横眉怒瞪：“你们，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弯腰急咳，胸口阵痛。 两人再顾不得杀戮，一左一右，一人轻拍少年后背，一人轻抚少年胸口。 “当心些。” 一模一样的话脱口而出，两人狠瞪对方。 江雪中待顾雨元平复呼吸后，看向少年，“元元，你告诉我，你和华明冽到底有没有关系？” 顾雨元低下头。 江雪中双眼微眯，叹了口气，“是借尸还魂么？” 垂着脑袋的顾雨元眨眨眼，借尸还魂？江雪中给他找的借口真好。 顾雨元没说话，江雪中当他默认了，之前顾雨元的异样之处也都理解了。他深吸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 “那，元元，你自己选，你要跟谁？” 顾雨元猛地抬头，看到江雪中脸色认真后睁大眼睛。 “我，我……” 华明冽抿唇，握住顾雨元的手紧了紧，“徒儿。跟我走。” “师父……”顾雨元抬眸看他，一双桃花眼明亮湿润，却波光微闪。 顾雨元看着对方染血的衣袍，眼中划过心疼。 “元元！” 江雪中急急收紧手，牢牢圈住顾雨元的手腕。 “你答应陪我一辈子！” 顾雨元呼吸一滞，咬住下唇。 “这，这……” 这不是跟谁走的问题啊！是跟谁走都不会消停的问题啊！ “系统，系统！我该怎么办？” 【宿主放心。】 “这让我怎么放心？” 顾雨元只觉得自己两只手越来越烫，战栗从手心通过胳膊传到心底，心里抽痛，不知缘起何人。 他突然有些呼吸困难，腹中烧燎，张开嘴巴重重呼吸，突然喉间一甜，在两人面前呕出一口血来。 “元元！”江雪中急急抱住顾雨元，左手抚上他的脸颊，霎时手上满是鲜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相似的场景让华明冽身体一愣，慢半步的他看着软在江雪中怀里的顾雨元，抬头狠狠朝江雪中道：“江雪中，你做了什么！那不是解药！” 江雪中愣愣摇首，“元元，你信我，我没骗你，那真的是解药，你信我……可是怎么变成这样……” 他抓住顾雨元的手探脉，确认到少年体内确实仅一种毒噬心蛊后，镇静全无。 此时夜色渐清，太阳即将升起。 江雪中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数颗药丸，抖着手送到顾雨元唇边，“元元，元元，快吃。” 华明冽狠狠劈向江雪中的腕骨，只听咔嚓一声，江雪中腕骨碎裂，他手中的药丸撒在地上。 华明冽狠狠一掌拍开江雪中，单膝跪地将顾雨元护在怀里，“现在，你还要装吗？解药……我要真的解药！” 他双眼朱红，要滴出血来。 江雪中用腕骨没碎的左手撑着地，失魂落魄地看着脸如纸白神色昏沉的少年，眼中再没了抱月老祖的运筹帷幄和残暴无情，“元元，我没……不是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运气灵气大喊：“左明！让左明上来！立刻！” 左明是逐神大陆第一炼丹师，抱月城人，一丹难求。当初昊雪宫弟子大比时，华明冽寻来的为顾雨元修复经脉的有九品灵阶的塑脉回灵丹，便是出自左明之手。 江雪中蕴满灵气的声音传彻抱月城上下，身在十三重阁的左明自然也听到了。即便左明再恃才傲物臭脾气，也不敢在抱月老祖面前拿乔，更何况刚才的月重阁大战让他更是大气不敢喘，忙不迭揣上装着灵药灵草的乾坤箱便往月重阁跑。 及到上了月重阁，左明先是被面目全非的月重阁惊了一下，看到昔日打到他面前威胁他炼丹的华明冽更是吓了一跳。 “老祖？这？”左明第一次看到江雪中狼狈凄惶的模样，脚下踌躇不敢靠近，生怕事后看到江雪中失态之色的自己会被对方灭口。 “过来！”江雪中厉声喊道，“若救不好他，我要你死！” 左明背后一凉，赶忙跑来查看顾雨元的身体，恭声道：“老祖宗，小公子中了噬心蛊。眼看太阳即将升起，需要尽快服下解药啊。” 江雪中手心里满是药丸，递到左明面前，“你给我仔细看看，这些究竟是不是解药！” 左明拿起一颗细捻，手指抹了一块用舌尖轻尝，回答：“确实是解药，还请尽快让小公子服下。” 江雪中当即跪行到顾雨元身侧，掐住昏迷的顾雨元的下巴，迫他张嘴，将解药喂进腹中。 华明冽这次并未阻止，他看着崖下隐隐泛青的天色，身上忽热忽冷，只徒劳搂紧怀里单薄的少年。 还不待江雪中放下心头，顾雨元身子一歪，朝地上呕出一大口血，那些解药赫然掺在鲜血里。 “为什么，为什么吃不下去……” 江雪中一声悲鸣，拽住左明的衣襟，把他拉到身前，“救他！” 左明垂眸不敢看江雪中此时的表情，却看到胸前衣襟上苍白的手指颤如落叶。左明心知顾雨元在江雪中心中的分量，满头大汗地查看顾雨元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却遍查不到。 他深深跪伏在地，“老祖宗恕罪，我，我实在看不出小公子吃不下解药是何原因……” 说完这句的他，已等着夺命一掌，引颈受戮了。 听到这句话的江雪中却无暇他顾，他抖着双手，握住顾雨元垂到地上的右手，凄声：“元元，元元！你是在罚我吗！” 华明冽耳畔是崖上呼呼风声，同三年前时辰峰下的风声渐渐重叠。他的背塌了，头颅垂下来，垂落的发丝落在顾雨元脸庞，黑发间隐有水迹滴落。 顾雨元幽幽醒过来。 “我感觉不到痛了，是回光返照吗？” 【是我屏蔽了宿主的痛觉。】 “……谢谢你哦。不过，可以说说为什么我吃不下解药吗，系统？” 【……】 顾雨元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男人，现在一人崩溃失声，一人戚戚绝神，心里一痛。 他轻声说，“不是老祖宗的错，我命如此。” 他用尽力气动了动手指，划过江雪中的手心，感受着对方猝然握紧自己的力度，和落在自己手骨上的吻。 江雪中的体温本是滚烫的，现在他的手却是冰凉湿漉的，连吻也是冰的，带着颤意。 “不能陪老祖宗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无法回头的境地。” “若你不在，”江雪中跪在地上，背弓成一拱小桥，高大的男人蜷缩在一隅，他捧着顾雨元的手，以额抵地，“我必祭了这个大陆。” “留下来，元元，求你……” “我什么都不问了，也什么都不求了，你想和谁走，便和谁走。你赢了，我怕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再吓我了，元元，乖乖，我，我怕……” 江雪中蓦然想起，当时在安州冷眼瞧着华明冽一身颓唐，还道自己绝不会至如此境地。 苍天可笑。 顾雨元闭了闭眼，掩住眸中水色。 顾雨元吸了口气，胸膛起伏缓了一阵才有力气接着说，他抬眸看向静静看着自己的华明冽，对着那双美丽的眼眸笑。 这双眸子，生长着昊雪峰千年不化的皓雪，冰冷、纯净、美丽。 如今却如同那日雪崩，万劫不复。 全都是因为自己。 自己拉仙人下凡尘，让他沾了烟火气和人情动，却数次逼他如此无措哀痛。 但凡能重来—— 顾雨元颤着手，捂住华明冽的眼睛，手上的血却染脏了华明冽的脸。他说抱歉，“师父，徒儿又让你难过了。” 华明冽双眼一颤，他想起三年前的时辰峰下安静的少年，甚至想起更早些时候，昊雪城外，少年在他怀里，对他笑，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少年说了什么，少年说，“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师父总会来的。” 华明冽狠狠咬住嘴唇，唇上的血顺着下颌流下，却再也压不住喉间的哽咽悲鸣。 “为师，我，我还是来晚了。” “又一次……” “是我不好。” “徒儿，留下来……” “对不起。” 顾雨元最后说。 太阳初升，晨光熹微。 却有人余生长陷黑暗。 再睁开眼，明亮的宿舍，头顶的风扇嗡嗡。 白衬衫牛仔裤的短发少年把手里的手机捏得咯吱作响，一双好看的眼睛满是怒火：“系统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怪不得主动提醒我先修炼到金丹期，原来你早知道我这个马甲会死在这一天了？” “为什么噬心蛊提前发作了？为什么我吃不下解药？这些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你到现在还跟着我，不会还有任务要做吧？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我、我绝对不会再做任务了！” 【……】 【宿主消消气，我，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老祖宗：他是我的！ 仙仙/vv：放屁！ 有没有猜到死马甲呀？说来二号马甲也写了八万字了，跟上一个差不多。 接下来就换马甲了。虽然换马甲换地图，但是其他切片攻也会像之前一样在不经意某刻出场，会越来越有意思滴，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我鸭 爱你们！ 感谢在2020-03-12 23:38:37~2020-03-13 23:5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豆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唯 40瓶；晓光 5瓶；啦啦啦、咸鱼黎 2瓶；枫香脂、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 42 章 顾雨元要的就是系统这句话。 他坐回凳子上, 曲起右腿踩在凳沿上，“说吧。” 【……解药的事，确实是我的问题。】 “……你要干嘛？”顾雨元有些生气。他相信自己吃不下解药这事同江雪中无关, 当然更不会和华明冽有关系。既然如此，唯一一个有本事插手此事的, 只有他这个能遮掩天道天机的系统了。 只是系统本应是同他一伙的，顾雨元实在猜不出系统想干什么。虽然只是死马甲, 对自己不会真正有什么影响, 但是想起那两人束手无策绝望地看着他死的表情，顾雨元对系统很有意见。 【宿主听我解释。】 【其实, 这并不是简单的代课任务，代课背后的事同华明冽、江雪中他们几人有关。】 顾雨元皱眉，“和他们有关？” 【经过这两次代课, 宿主有发现华明冽、江雪中二人有何异常之处吗？】 “他们两人后心都有疤痕, 一模一样。而且师父还梦见了魔君, 我猜测师父是魔君的私生子, 而老祖宗应是师父的双胞胎兄弟，可是他们的年龄对不上啊……而且老祖宗五百年前还亲手差点杀死魔君呢。” 【……不是。】 【他们后心处无法消除的疤痕, 是他们是被人分魂裂魄而成的标记。】 “分魂裂魄？” 【宿主知道江雪中为什么天生体热异于常人，又为什么没有本命武器吗？】 顾雨元点头, “我记得那时你同我说过，本命武器需用神魂绑定。若是无本命武器，要么没有心仪武器，要么此人没有神魂。” 【没错, 江雪中其实没有神魂。他生下来便只有神魄，虽然于性命无碍，但终生无法绑定本命武器，亦无法飞升。他的体热之症也是因此而来。人体内本是三魂七魄各自平衡，而江雪中三魂皆无，便衍生出与神魂彼此相克的魂火。魂火驻体，才使得他浑身滚烫，只能用寒冰舒缓一二。】 “等等，你说不能飞升？” 【是的。飞升之人除了修为修炼到飞升境外，还需三魂七魄无一有失，否则哪怕修为练到比渡劫飞升境界还强，也只能待在中千世界里，无法前往大千世界。】 顾雨元这才明白，继续询问：“难道我师父和老祖宗都是被同一人分魂裂魄？那个人是谁？我师父为什么有本命武器寒天剑呢？他们……他们明明就是完整的不一样的人啊，难道只是某个人的□□吗？” 【确实是同一个人分魂裂魄而来，但那人是谁，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宿主。至于为何华明冽可以绑定本命武器，自然是因为他分裂时拥有本体的一魂一魄，而江雪中分裂情况不同，他只有三道神魄。】 【他们现在自然是完整的个体，但是——他们的分神本是缘于天道的一个失误，他们的命运关系着逐神大陆的命运，最终总要回归本体，否则大陆将不得安宁。】 顾雨元敏锐地抓住一点：“天道的一个失误？系统，你怎么知道？难道你——” 【我便是天道。】 【正因我是天道，才能做到让宿主无需修炼无需经历雷劫心劫，嗑灵石便能提升修为；才能让宿主拥有大路上本不存在的各种逆天符纸，才能在解药上做手脚。】 顾雨元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脑袋，“你是天道，那么厉害，他们是你管理下的逐神大陆的人，让他们融合不是轻而易举吗？为什么还有用什么代课群把我骗过去？” 【因为我做不到。】 【天道也是要遵循法则的。而且天道衍生自大陆意识，而大陆每万年便会诞生一位大气运者，即使是我，也不能多做干涉。当初大气运者降世时，因为上面的大千世界发生动荡，使得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受到波及，这名大气运者被迫分裂神魄。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又历经两次分魂，现在这个大气运者气运将尽。】 【大气运者身死之时，便是逐神大陆倾覆之时，亦是我湮灭之时。我没办法，只能寻求宿主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为什么是我？” 【宿主，只能是你。难道你没发现华明冽、江雪中二人对你的独特之处么。只因为是你，所以初次相遇便会对你上心，是别人则不行。至于为何——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宿主，你日后自己便会知道了。】 顾雨元唇线紧抿，咬住下唇。他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代课只是幌子吧？” 【我想让宿主帮忙融合大气运者的魂魄，让万物回归正轨，让逐神大陆免于倾覆厄运。】 顾雨元哑然。 融合魂魄？ 这代表着……再没有华明冽，再没有江雪中。只有那个所谓的大气运者。 顾雨元捂住眼睛。 他会失去宠他护他的师父，失去唯一一个叫他“元元”的老祖宗。 “不能和平共处吗？”顾雨元攥紧膝盖上的衣料，“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宿主，你以后便会明白他们本是同一个人，只有融合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顾雨元没有说话。 系统为了缓和气氛，提声道：【恭喜宿主回归自己的世界，剩余酬劳3，998，878颗灵石，折合成人民币为39，988，780元，已屏蔽银行系统存入宿主账户，敬请查看。】 这声提示果然让顾雨元的心情好了点，起码有心情打开手机银行app查看余额了。毕竟当时顾雨元就是被巨额红包才骗到逐神大陆做任务的。 “接下来还有任务的吧？”退出app后，顾雨元问。 【是的。】 “也要通过代课的方式吗？我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 【是的。因为宿主现在是方外之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瞒过大陆意识。】 顾雨元想起一事，“既然这样，那么顾火火、顾圭圭是真实存在的吗？同我说实话，天道。” 【不存在。他们是莫须有的存在。只要宿主的马甲活着，逐神大陆便有顾火火、顾圭圭，若是宿主死马甲，“顾火火”“顾圭圭”便查无此人。】 系统的回答让顾雨元松了口气。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平白让无辜的人失去性命。 【宿主是想直接前往大陆，还是查看马甲死后的事情？】 顾雨元沉默良久。 “直接走吧。” “对了，你说的大气运者是谁？” 【宿主日后会知道的。】 顾雨元正欲再问，手机里的代课群准时弹出一条消息： 【顾森森：有人帮忙去魔域应聘吗？五百万重金求人！「红包」】 五百万，这么多！应聘？估计是当侍卫随从什么的吧。 顾雨元当即收下红包，而后锁屏的他错过下一条信息： 【顾森森：婚聘的“聘”哈，多担待。】 系统似乎担心顾雨元查看这条信息，当即道：【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代课群任务酬劳，请再次前往雇主世界完成代课任务，系统将全程陪伴您直至所有任务结束。】 * 己卯年，七月初七。 逐神大陆，魔域结界外。 “什么？现在是己卯年？我只不过多呆了几分钟才穿过来，就已经过去十年了？” 顾雨元惊讶。 【是的，宿主。】 “十年……会发生多少事啊。” 顾雨元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奇道：“这不是那时同老祖宗来的魔域结界么。” “这次代课任务是要去魔域应聘，可是这结界连老祖宗都攻不破，我怎么能进去？” 顾雨元问，“系统，你有什么办法吗，或者我直接用瞬移符进去？” 【不建议宿主使用瞬移符。宿主没有魔气，即便是用瞬移符成功进入，也会很快被发现打成敌人。】 “好吧。” “系统，我这次是什么身份？” 【顾森森，单系木灵根，顾家五胞胎的老三。为了宿主的沉浸式体验，和前两次一样，你现在这具身体和你现代的身体面貌一样。有我在，人们只会当宿主是顾森森，不会掉马甲的，宿主放心。当然，也需要宿主不要出现会导致掉马的言行。】 顾雨元想起第二个马甲时两次惨痛的掉马事件，道：“这次绝不会了。” 【此次代课为魔域应聘，代课任务仍为提升修为等级，升至金丹期便视作完成任务，可将剩余灵石按1:10比例兑换为人民币在现代使用。同样，任务完成不代表宿主可以立即返回现代，只有马甲身死才能返回现代。】 “知道啦。我记性好，不用每次换马甲都说一回。” 正在心里和天道系统扯皮间，顾雨元突然看到本是一片空白的魔域结界里，慢慢现出五个人的身形。 这五人皆一身黑袍，步履匆匆朝他而来。 “就是你了？”为首的黑衣男子看向顾雨元皱眉，“一个人来的？有人送你来吗？” 顾雨元眨眨眼，少说少错，他轻轻摇头。 男子满意点头，“算你懂事。” 他挥手向身后四人示意，“带走。” 便有二人默声上前，一左一右擒住顾雨元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朝结界走去。 “喂，你们干什么？”顾雨元叫道。 本走在前面的刚才说话的男子回头看顾雨元，语气不耐地对他说，“当时和你家里谈好的，万两黄金已奉上，你也是亲自点头答应了。今日七夕是你和魔君大人的大婚之日，容不得你反悔。你区区凡人，还不是我魔域中人，若不是你八字奇特，你以为我们会稀罕你？奉劝你乖着点！” “什……大婚？！”顾雨元当即挣扎起来。 然而他现在的马甲只是尚未练气的普通人，根本挣不过两个魔人。 顾雨元被五人带着，匆匆踏入结界，踏上魔域的土地。 顾雨元脸上装作被男子吓到认命的样子，心里却大喊：“系统，天道，天哥！我不是来魔界应聘的吗？” 【是的呀宿主，婚聘的聘。】 作者有话要说：vv：搓手手。 下章洞房花烛夜（喂。 写了一版vv出场的剧情，不是很满意，干脆删了。我要给vv一个刻骨铭心的出场！（不是。 所以今天有点短小哈，小天使们我们明天再见~ 感谢在2020-03-13 23:54:52~2020-03-14 22:1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gvhij 30瓶；笛子 10瓶；海岛 5瓶；秋沐寒、枫香脂、凰小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 43 章 顾雨元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乖乖被几人挟持着往前走。 他打量着四周。以前只是从书卷中以及别人寥寥几语里窥见魔域一丝样貌，不得全概, 对魔域好奇得很，如今亲眼得见, 自然要好好观察一番。 正如江雪中所说，魔域身处逐神大陆中央的一块巨大盆地之中, 一眼望去皆是灰沉之色, 无水无绿，只有突起的巨大的奇石异窟, 颇有异域的风采。 顾雨元抬头看向天空。不知是不是结界的问题，在魔域里看到的太阳要比真实的它少了几分耀眼颜色。 顾雨元看着走在前面的黑衣男子，试探着问道：“即便八字相合,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们魔君愿意和我成亲吗？” 前面的人立马顿住脚步, 他回头瞪住顾雨元：“若不是……魔君大人愿不愿意, 不应是你这个婚约者该操心的事吗？” “我们魔君大人，长得比你好看, 实力更是大陆第一，同你成亲才是亏了！” “哦。”顾雨元噘噘嘴。 亏了怎么还要成亲？让你们吃亏了, 真是不好意思呢。 魔人修魔的境界分为引魔、入魔、魔头、魔丹、魔胎、魔变、魔出、散魔、聚魔……依次对应道界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 这五个魔人最低也是魔头境界的修为，相当于一个金丹，行走间脸不红气不喘，现在只是普通人的顾雨元却有些吃不消。 又因魔人是用魔气修炼的, 他们无法御剑，平日需疾驰时也是将魔气聚于双腿，凭空飞赶，是以也无法带着顾雨元御剑。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顾雨元双腿酸软，众人终于在一座宫殿前停下。 顾雨元抬头看着这座高大的宫殿。 大门挂着一座古朴的牌匾，上书“青龙”二字笔走龙蛇。 “魔君大人就在青龙殿里，你自己进去吧。”男子警告他，“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一个普通人，想跑都跑不了，最好别动其他心思。” 顾雨元扒着门框做最后的挣扎：“今天真的是我和魔君的新婚夜？别说喜宴和司仪了，我这一路走过来，一张红囍纸都没看到，你们就是这么对魔君的？” 男子立马沉下脸。 他身后突然有人抽噎了一声：“是我们对不起魔君大人！要不是我们魔域穷，光订下他就花光了积蓄，不然也能偷偷出去买些红绸和鞭炮来。” 顾雨元看着这个高大壮硕的魔人因他一句话突然就梨花带雨，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难道魔域这么可怜？ 然后他就被一把推进门去，大门在身后紧闭，从外面锁死了。 “喂！” 顾雨元拍了几下门没人应，只能转身往殿里走。 青龙殿里一片昏暗，零星烛火闪烁，有着一种朦胧的暧昧。 “魔君大人？魔君？奚鹤危？” 顾雨元轻声喊着，往内殿垫脚走去。 绕过屏风，顾雨元看见垂头歪坐在软榻上的银发男子。 男子裹着一身黑袍，这身衣袍再厚重老旧也掩盖不住男子绝佳的骨相，和一身颓靡危险的气质。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一头柔顺的银发垂落胸前肩上。 满室皆暗，他的发是唯一亮色。 顾雨元屏住呼吸，轻轻走到榻边，伸出手，迟疑着去碰似沉睡不醒的人。 啪。 一只苍白到透明的骨骼纤细的手快如闪电地攥住他的手腕。 手腕一疼，视线一花，顾雨元被人仰面按在榻上。 顾雨元的手被箍在头顶按进绵软的锦被之中，他抬眸，看到了一双美丽冰冷的眼睛。 瞳仁极浅，琥珀色中带点银。 “魔君？”顾雨元的手腕被攥得极紧，那人瘦的厉害，五指咯得他手腕疼。他语带迟疑：“能不能松开我？” 压在他身体上方的人却似没听懂似的，一双浅色冷瞳微眯，慢慢低头朝他凑近。那人冰凉的银发自肩上滑落，拂在他脸畔脖间，痒得他蜷起脚趾。 顾雨元却不敢歪头躲开，他从静谧的空气中嗅到一丝危险，面对贴得越来越近的奚鹤危，他屏住呼吸。 撕拉。 顾雨元呆呆看着自己的外衫被对方撕开。 “奚鹤危你想干什么？” “等等！太快了，不行……你等等！” 顾雨元又急又怒，脸上烧红，没被钳制的那只手反手推向奚鹤危，却在拉扯间拽散对方的衣物。 奚鹤危单薄苍白的胸膛上，一处狰狞熟悉的疤痕映入眼中。 顾雨元睁大眼睛。 “系统，天哥！你告诉我，奚鹤危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大气运者？” 【恭喜宿主答对了。】 “……” 顾雨元想起当时昊雪宫掌门乔好说奚鹤危已有半魔境界还没有飞升，后来又被江雪中斩落跌落境界，龟缩五百年。如今这番病弱模样，真是令人唏嘘。 等等…… “当初他身有半魔境仍无法飞升，就是因为他魂魄不全吧？” 【是的。】 “那他知……” 顾雨元心里还未问完，看到奚鹤危的手已探入他的衣襟，而对方一双眸子迷离朦胧，不似神志清醒之色。顾雨元一咬牙，拼着被一掌拍残的风险，狠狠推了他一把。 顾雨元没想到他这一推竟然真的把奚鹤危推开了。奚鹤危歪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顾雨元一边往相反方向挪了挪，一边观察着奚鹤危的动作。看到对方久久不动后，他抿着唇小心往对方探过身去。 他撩开遮住奚鹤危脸颊的银发，才发现他双目紧闭、眉间轻蹙，俨然一副昏迷过去的样子。 “不是吧，我只是轻轻一推……”顾雨元喃喃，“一代魔君这么脆弱的吗？” 顾雨元推了一下人，见对方仍是昏昏沉沉，忙跳下榻去，从衣柜里翻出一捆绳子，手脚利落地将奚鹤危的双手绑在床头上。 “万一他醒来还是不清醒想强迫我，我还是绑上他吧。” 奚鹤危的手腕惊人的细，似是只有骨皮。顾雨元握住他的手腕缠上绳子的时候不由感慨对方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如今样子的。 在床头系了两个死结后，顾雨元拍拍手，他看着闭上眼睛一脸温和安静的奚鹤危，有点于心不忍。 细细看来，奚鹤危有着惊人的美貌，完全不输于大陆第一美人裴玉仙。 淡淡的眉峰，高挺的鼻骨，一双鸦羽长睫在睡梦中怜怜颤动。他的皮肉极薄，白到透明，左边眼角的那颗朱红泪痣摄人心魂。 眉宇间的颓靡病愁，非但没让他泯然众人，更是他多了分让人不由心软的病弱气质。 病美人啊。顾雨元感叹。 “病美人”奚鹤危幽幽转醒。睫毛轻颤，睁开一双淬银的琥珀色眼眸。奚鹤危动了动被绑住的手腕，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喉结微动。待看到奚鹤危什么都不做，也一句话都不说后，觉得这人还是可以好好商量的，便微抬双手安抚道：“魔君别生气，我这也是没办法。我虽然答应和您成亲，但也不能这么随便不是？” “至于绳子……实在是权宜之计。刚才看您失去神志想强迫我，我出于自保才出此下策。您……不介意吧？” 奚鹤危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睛一动不动。 顾雨元不敢靠近床，也不敢坐下，便站着道：“魔君可能不认识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森森，不是你们魔域的人，是个没有修炼的普通人。我看您这样子，肯定对我也不感兴趣，我们这种包办婚姻，不如先培养下感情，床上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宿主厉害，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这么多。看来是成长了不少。】 “闭嘴，还不是因为你坑了我？” 顾雨元乖乖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魔君，您怎么看？” 奚鹤危轻轻点头，动了动手腕。 顾雨元看奚鹤危点头同意，忙走过去解开绑住奚鹤危的绳子。 绳子刚解开，奚鹤危一把攥住顾雨元，把他压在身下。 “喂！”顾雨元一愣，“魔君，我们说好了的！” 奚鹤危仍不说话，只朝顾雨元危险一笑，伸手掐向他的脖子。 顾雨元背后一凉，应激反应般的捶向奚鹤危的心口，没想到如刚才一样，奚鹤危这次是倒在了他身上。 顾雨元把奚鹤危推到一边，撑臂坐起身来，“魔君——这么弱的？”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顾雨元十分好奇。 【所以我说大气运者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必须尽快让他们融合。】 顾雨元皱眉，没有接话。 顾雨元再次把奚鹤危绑在床头。从奚鹤危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已虚弱到无法挣脱绳子，才会骗顾雨元给他松绑。顾雨元吃了一亏，下定决心等奚鹤危醒来绝对不会解开了。 正想着，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魔君大人，我听着有声音，您可还好？” 顾雨元心跳骤快，外面的魔人可都是实打实的强者，若是他们察觉到不对劲进来，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听着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顾雨元眼睛一亮，掐着自己的喉结，呻|吟了一声。 这声呻|吟悠扬百转，情真意切。顾雨元脸上爆红。 门外的声音一度静止。 而后有人开怀大笑：“域主大人，我们快走吧，我们魔君大人和新婚魔后干柴烈火好的呢，还是别听墙角了。” 顾雨元听到这句话，叫得更起劲了，扯着嗓子越喊越大声。听到外面脚步声远去，顾雨元满意地闭上嘴巴，低头时猝不及防地同奚鹤危四目相对。 奚鹤危正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不知醒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vv：我的魔后真会玩。 芋圆儿：十八年风评，一朝被害。 意不意外鸭，惊不惊喜鸭，我加更辣，棒不棒鸭 感谢在2020-03-14 22:12:47~2020-03-15 15: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703396 5瓶；zerograu 3瓶；秋沐寒、—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第 44 章 奚鹤危的表情是那么平静, 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看着顾雨元，双手被绑也好似气定神闲。 被当一台戏还是一台少儿不宜独角戏看了整场的顾雨元脸色爆红，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变成一个蒸笼, 往外汩汩冒着热气。 “看什么看！你手下都走了，你现在在我手里你很危险的知道吗？” 奚鹤危眨眨眼睛, 唇角微勾。 顾雨元举起拳头晃晃，“我这次绝不会给你解绳子了。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知道吗？” 奚鹤危看着少年脸颊烧红, 瞳仁儿里也全是羞耻的水光，却仍强撑着凶意瞪着自己。奚鹤危心里新鲜得很, 配合似的懒懒点头。 顾雨元满意地放下拳头。他两手拍打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屁股坐在奚鹤危身旁，试图和他划定楚河汉界：“魔君,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 奚鹤危歪头。 美人侧首, 美不胜收。 顾雨元挺了挺胸膛, 细数：“堂堂魔君连我都打不过, 一根绳子就制住你了。而且你还是哑巴不能呼救，你现在就是落到我手上了！要想以后不受罪, 你都要听我的。” 【等等宿主，你怎么知道他是哑巴？】 “这么久了他都没说话, 刚才手下在外面他也不呼救，不是哑巴是什么？” 【好的吧。】 顾雨元有恃无恐，“魔君，我并不是想恐吓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人来到魔域，这里都是你的人，我也是没办法。” 奚鹤危点头。 顾雨元见有戏，继续说道：“我也不要什么，只要让我在这里有吃有住，再者你不能逼迫我，我便不找你麻烦。我们今晚不算新婚夜，连喜烛喜帕都没有，就当是成为搭档了。以后，在外面我是你的魔后，关起门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同意吗？” 奚鹤危眨眼，长睫毛如蝶翼扇动。 “这次不能再骗我了。”顾雨元抿着唇，两颊挤出小鼓包，一本正经地说，“不然我下次还绑你。” 奚鹤危点头，看向顾雨元的眼睛平静而包容，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顾雨元竖起手指，“那我给你解绑了哦，绝对不能再攻击我了哦。我也是为你好。” 看到奚鹤危点头后，顾雨元解开绳子，浑身紧绷地看着奚鹤危并没有其他动作后才慢慢放松下来。没办法，他都快被奚鹤危弄成条件反射了。 奚鹤危撑着榻坐起来，顾雨元瞥见他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心里有些对不住，道：“你不是魔君么，怎么现在身体这么脆弱？” 看到对方瞬间阴晦下来的双眼，顾雨元自觉说错了话，忙道：“刚才听他们说魔域穷得连买鞭炮的钱都没有了。只要你不管我，我就带你们赚钱。” 奚鹤危看向顾雨元。 被这么一双美丽清冷的眸子专注看着，顾雨元耳根微红，拍着胸脯强调：“真的。” 奚鹤危勾了勾唇，眼中也闪过一道神采，他抬起手，冲顾雨元收拢四指，小指微勾。 顾雨元翘翘嘴唇，以同样的手势与奚鹤危拉钩。 他晃了晃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拇指， “那说定啦。” 奚鹤危眼眸微弯，似是回应顾雨元。 夜已深，如今是普通人的顾雨元抵抗不住睡意，他不好意思同这么病弱的奚鹤危抢床睡，主动抱了一床被子睡在屏风外的休息用的小榻上。 【宿主，你真要为魔域挣钱？】 “唔，毕竟我接下来要住在魔域，掌握住经济大权才掌握话语权。再不济不是还有那五百万灵石的酬劳吗，我修炼到金丹期花不了多少，不如趁机拿出一些来换几天安稳日子。” “毕竟这里是魔域。” 顾雨元很快就睡着了。 深夜，脚步声从内殿绕过屏风，停在顾雨元睡着的小榻前。 一身黑袍的银发男子弓着腰，右手成爪慢慢摸向顾雨元的脖颈，却在触碰对方的皮肤时停住，改抚摸少年的脸颊。 奚鹤危抚摸顾雨元脸颊的手掌微移，食指慢慢描绘少年的唇形，而后指尖一勾，蹭开少年的两片唇瓣，撬开贝齿，慢慢地、轻柔地用指肚抚摸少年柔软的上颚。 睡梦中的少年感受到口中的异样，眉头轻皱。 奚鹤危从少年柔软的口腔里抽出手指，将温暖湿润的手指含入口中，一双眼睛里闪着危险糜烂的光。 意料之外的，并不恶心。有点意思。 静谧的大殿内响起一声短促的轻笑，嘶哑，低迷。 “作为陪你演戏的酬劳，收下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粗糙，与他的容颜极为不符。他白到透明的脸上慢慢浮起极薄的红润，双眼慵懒地眯起，似是饱餐后的吸血鬼。 顾雨元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决定尽早开始修炼，普通人的身体真的有些不方便。他转身进去内殿，看到空无一人后，心里没底，忙跑出青龙殿。 正遇到昨日强迫他进青龙殿的被魔人称为“域主”的男子，朝自己打招呼：“魔后才起啊？累了就多休息，身体最重要。果然魔后同我们魔君大人极为相合，这才一晚上，魔君大人就有心情出来了，我瞧着他脸色好了不少呢。” 顾雨元看这人神色如常，且比昨日的态度好了很多，便知奚鹤危未将两人的交易说出去，放下心来。再一回味他刚才的话，顾雨元红了脸，结结巴巴：“别胡说，我们没，没——” 域主朝顾雨元挤挤眼：“我懂，你们都很矜持，我们魔人可不在乎这个，魔后既然嫁到我们魔域，慢慢适应才是。我们魔君大人的身体，需要你多多——咳，才行啊。” 顾雨元皱眉。 看来奚鹤危的身体确实出问题了。只是不知是分神裂魄的后遗症还是其他原因。 不过—— “需要我？什么意思？” 域主大概觉得顾雨元奚鹤危两人既已圆房，顾雨元便是自己人了，便坦诚道出：“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找上八字和魔君大人相合的你？魔君大人的身体，只能通过和八字匹配的人进行□□交换甚至交合，才能有救。” “……”顾雨元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在心里问系统，“天哥，他说的不可能吧？” 【他说的不可能，但宿主身份特殊，确实可以做到。】 “我什么身份？” 【咳。总之，建议宿主多多和奚鹤危——】 顾雨元笑，咬牙：“你做白日梦呢。” “魔君去哪了？”顾雨元问域主。 “他去玄武殿了，要不我带魔后去找？” 顾雨元忙摇头：“不用。问问罢了，我自己四处看看就行。” “不如我领魔后转转吧。”域主道。 顾雨元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魔域地形复杂，他初来乍到，还是乖一些。 域主带着顾雨元走在前面，介绍道：“魔域共有三十二座宫殿，包括四大殿和二十八小殿。你和魔君大人居住的青龙殿和现在魔君去往的玄武殿便是大殿。不过现在，这三十二座宫殿并没有全部开放。” “为什么？”顾雨元问。 域主叹了口气：“五百年前……道界扯了面莫须有的大旗围攻魔域，那次天地大战让我们损伤惨重，人死的死伤的伤，资源也被差点洗劫一空。如今已支撑不起当年三十二座宫殿全开的盛况了。” “莫须有？”顾雨元疑惑，“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是有隐情吗？” 域主冷笑：“道界骂我们魔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遂掀起天地大战。可是大战之后，魔君大人派我们调查，发现当时作恶的‘魔人’全销声匿迹了！这事肯定是道界贼喊抓贼，否则怎会攻破魔域还不够，还要进来大肆抢夺我们的资源和法器，还造下安州十日的恶果！” “安州……五百年了，安州数十万魔人的魂魄仍不得安息。” 顾雨元垂眸缄默。 域主揉了揉通红的眼，道：“当初我不过刚突破魔头界，只是魔君大人身边一个小小侍卫，看着他身受道界无中生有的叱骂，又眼睁睁看他被卑鄙无耻的江雪中重伤，如今五百年了……他身体沉疴难愈，我恨不得杀了江雪中。” 顾雨元眨眨眼，“嗯……你打得过老、江雪中吗？” 域主憋闷：“打不过。” 顾雨元看着域主脸上的激愤和颓废不似作伪，心里一动，问：“江雪中是怎么重伤魔君的？” “具体我不清楚，但是江雪中当时的境界远不如魔君大人，肯定是用了什么阴损招数，不然怎么能赢得了！”域主愤愤，“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有现在这个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 顾雨元心里一跳，停下脚步拽住域主的胳膊：“他怎么了？” 域主被冷不丁一拽，奇怪地看了顾雨元一眼。 顾雨元方知自己反应太过激动，松开手把手背在身后，勾唇：“一想到他伤了魔君，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现在有什么下场。” 域主恍然大悟，“魔后与魔君大人感情真好，这才见了一天。果然你们八字相合，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 吹嘘了一番自己的先见之明后，他告诉顾雨元：“十年前啊，昊雪真人华明冽不知为何打上抱月城，和江雪中打得昏天黑地。听说最后两败俱伤，双双闭关。听说华明冽前几日刚出关，但尚未听到江雪中的消息。呵，估计死在闭关里了吧。” 顾雨元眼睫轻颤。 他们……他记得自己走时两人虽有受伤但不至于需要闭关养伤的地步。 难道他死马甲后，两人又打了起来？ 顾雨元轻咬下唇，心里一时起了波澜。 域主转了转眼睛，像讲八卦一样轻声对顾雨元说：“我听说啊，那两个人是为了争一具尸体才打得你死我活。你说，那个尸体和那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啊？”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身为对方口中桃色八卦里的当事人，心情就是非常复杂。 那啥，vv就是这么个feel啦，在病弱和病娇之间不定时无缝切换，希望不要吓到宝贝们 关于vv为什么不说话，后面会有解释滴。 （昨天更了两章哈，接不上剧情的小天使可能漏看了一章哈。 （突然发现一章三千字挺好的，因为这样文章就有很多章节了，争取写到一百章！咳。 第45章 第 45 章 顾雨元抬步向前走, “我不知道。” 缺根筋的域主没有看出顾雨元并不想继续聊下去，他见顾雨元往前走，便跟着抬脚, 在向顾雨元介绍周围景色和建筑时，还见缝插针地继续八卦： “我听说那个尸体生前极受江雪中宠爱, 也很有传奇经历了。听说他本来是抱月城一重阁的人，魔后你知道一重阁都是什么人吗？他们抱月城的人还分三六九等的——魔域就不分这个, 大家都是好兄弟, 到底谁更像坏蛋啊——住在一重阁的都是底层百姓。所以这个少年从一重阁直接升到江雪中所在的月重阁，真的是传奇！” 没有直升, 其实还住了一天十七重阁的。顾雨元在心里默默接话。 “肯定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域主眯了眯自己本来就小的眼睛，嘿嘿一笑。 顾雨元侧目，郑重回顾了一下, 发现自己从未用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反倒是被老祖宗别有用心地圈在身边了。 现在不再是当初在抱月城陪伴江雪中左右的小公子, 而是以魔域新晋魔后的旁观者的身份回顾往昔诸事, 顾雨元突然意识到那个本性阴险狡诈、阴晴不定的江雪中确实对自己太好了些。 而且后来还被告白了。 明明都是一千多岁的人了。 等等。江雪中都有一千多岁了，奚鹤危总不会比他小吧。 意识到这点的顾雨元走不动路了, 他打断域主的话，问：“魔君他, 多大了？” “一千多岁了吧。”域主随口一说，看到顾雨元脸色有变后，意识到不对忙亡羊补牢，“魔后, 一千岁不算什么，你看魔君大人仍是这么俊美年轻，而且虽然他活了一千多年，可是身边从未有过亲密男女，一千多年才有了一个您！” 顾雨元眨眨眼睛，他还真没想这么多，毕竟他自己知道他和奚鹤危又没有真的在一起，不过互惠互利的合约罢了。见域主还想再夸奚鹤危，忙点头说自己没什么其他想法。 域主怕被魔君知道自己今天说漏嘴让魔后知道魔君比他大了一千多岁的事实，只想赶紧转移这个话题，八卦讲得更起劲了：“这疼爱的小心肝死了，江雪中发疯不难理解。不过华明冽怎么过来掺一脚？听说那时候华明冽下山还是为了他刚死没几年的小徒弟，难道是在下山的时候和江雪中的小心肝勾搭起来的？” 域主啧啧称奇：“不得了，不得了，让逐神大陆上两个鼎鼎有名的大能为之争抢，几年之后妥妥是大陆一代传奇啊，可惜死得早，不然我觉得有他在，道界有从内部瓦解的希望，到时候咱们魔域就能趁机报五百年前的仇了……” 他摩拳擦掌，越说越离谱。 顾雨元捂住脸。快别说了，臊得慌。 “魔后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域主停下话题问。 顾雨元咳了一声放下手，“昨日发现魔域生活拮据，我正为这个发愁。如今我也是魔域一员，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域主有些感动，不过，“没事的魔后，我们都习惯了。” 这句话听在顾雨元耳里极显得辛酸。连贫穷都被习惯了，看来是被压迫久了。 无论是让自己日后在魔域的生活拥有更多倚仗和话语权，还是做到和奚鹤危合约里的保证，不管从各方面考虑，顾雨元都想稍微改善一下魔域中人的生活水平。 不过，顾雨元环顾四周，这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魔域一成不变的荒芜和贫瘠，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连植物都少得可怜。又怎么能赚到钱呢？ 【宿主，其实魔域并不穷。】 “怎么说？” 【宿主，你看这些石窟。】 收到系统提示，顾雨元抬步走近路旁一座石窟。 说是一座石窟，其实是大大小小连成的一大片，只是外观沧桑破旧，大门也紧紧闭合，应是许久未曾进入过了。 他摸了一下石壁，除了沾一手灰尘，并未感受到什么。 域主看顾雨元的动作，以为他是好奇，走过去解释道：“魔后，这座便是玄武七小殿中的女蝠殿，不过自从五百年前就已经废弃了。”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顾雨元问。 “当然可以。”说着，域主推开门，挥开眼前灰尘。 顾雨元低头走进去。 女蝠殿同青龙殿无大区别，三进三出的格局，因是石窟改建而来，石壁厚重高大，最后一个院子后面还连着一个内腹挖空的石洞。 顾雨元放弃探索，直接在心里默问：“天哥，别卖关子了，这里有什么不同？” 【这厚厚的石壁中，并不是灰石，而是天然灵石。】 顾雨元睁大眼睛。“真的吗？” 【是的宿主。因为魔人修炼只靠魔气，他们对灵气并没有感觉，是以世世代代未曾发现。而宿主现在的马甲还没有开始修炼，也感觉不到里面强烈的灵气波动。】 顾雨元的双眼蹭的亮了。 “只有这座女蝠殿，还是说——” 【魔域中的石窟，每一座里面都有天然灵石。】 灵石就是钱啊！ 顾雨元眼睛更亮了。 域主看着顾雨元不平静的表情，问：“魔后，你怎么了？” 顾雨元虚拳抵唇假咳一声，指向墙壁：“域主，你能帮我把这块墙壁刮一块下来吗？” 域主并未立刻执行，“为何？” “我虽然是普通人，但是我爹娘说我灵根纯粹，极有修炼天赋，叮嘱即使到了魔域也要记得修炼。我对灵气感知很敏锐，发现这里灵气充裕。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墙里极有可能是天然灵石。” 顾雨元觉得自己真是机灵鬼，这个说法一来解释了灵石的发现，二来为他以后修炼打了声招呼。 域主一拳轰了过去。 顾雨元：……动作好快。看来是金钱的力量。 顾雨元屏息挥开眼前四起的尘土，还没睁眼，便听域主兴奋大叫：“灵石，真的是灵石！一整块墙的灵石！” 顾雨元以前用的灵石都是已经切割好的还没有掌心一半大，他也很好奇整整一面墙的灵石是什么样子，奈何刚睁开眼就被灰尘迷了眼，还不慎呛了几口。 顾雨元忙闭上眼往后退，脚跟突然抵到什么，接着有一个温暖的手掌按在自己后背，轻轻拍了拍。 他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有一只宽大的黑袖遮在眼前，为他阻挡住灰尘浮土。 顾雨元转身去看，对上一双带着碎银的琥珀色眼睛。 “奚……鹤危。” 奚鹤危点头，沉默地揽着顾雨元的肩膀往后退了两步，举在顾雨元眼前为他遮挡灰尘的手并未放下，一双眼睛沉沉看向域主隋风。 隋风被这么一双冰冷危险的眸子一盯，慢半拍的脑筋终于转快了些，忙运起魔气将顾雨元周围的灰尘逼到墙角。 奚鹤危放下手，顾雨元看到了墙的新模样。 “哇！”顾雨元不由惊叹，虽然他储物格里坐拥五百万灵石，但也只是个数字，从未看到过。如今整整数十米长、近十米高的一面墙都是灵石，而且是天然的、完整的、未曾切割过的灵石，在昏暗的殿里闪着流光溢彩的光。 “真的是灵石！”顾雨元回头看向奚鹤危，一双眼睛亮亮的，他说起话来，颊边的酒窝忽隐忽现，“这下我们有钱了！” 我们—— 奚鹤危在心里默念这个从未有人敢对他说的词。陌生，但感觉不赖。 他本想朝顾雨元点头，是的，“我们”。但是顾雨元马上把头转回去，两手都放在灵石墙上抚摸。 奚鹤危无声叹了口气。 隋风是三人里最激动的。他十年前才当上域主，其实“域主”这个职位往常并没有，是在十年前奚鹤危原因不明地迅速虚弱下来后，才被奚鹤危亲自拟出来的职位，仅在魔君之下。不过现在有了魔后，要在两人之下了。 不管是现在当了域主，还是之前作为奚鹤危身边的贴身侍卫，隋风一直在为不耐烦管理魔域杂事的奚鹤危处理上上下下的问题，其中最棘手也最不能为力的便是钱财。 没错，魔域很穷。 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被道界之人攻破魔域杀进来，道貌岸然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掠夺了魔域的泰半财富。 可是现在，隋风看到了整整一面墙的灵石，这么长这么高这么厚，都是银子！ 他迫不及待地双臂伸开趴在墙上猛吸了一口。 灵石其实是没有味道的。隋风总算还没忘奚鹤危就在身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后，红着脸向奚鹤危抱拳道：“魔君大人，有了这些灵石，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些都是魔后发现的，他很关心您的生活。” 身为合格的属下，当然也要为魔君魔后的和谐生活添砖加瓦。魔后这么贤惠，他当手下的当然要据实告诉魔君大人，魔君大人要好好珍惜魔后的疼惜才是。 顾雨元耳尖微红。他看到奚鹤危看过来的眼神，解释道：“我是关心魔域的大家。” 奚鹤危柔柔点头，看着顾雨元的眼睛清清泠泠，似是装进了灵石的荧光。 顾雨元张嘴，然后徒劳闭上。他说这句话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但明明就是隋风乱说话啊。 顾雨元鼓了鼓嘴巴，他看着静静站在自己身前，眼神从未离开自己的奚鹤危，想起昨夜两人相处的场景，耳朵更热了。 不行，不能让奚鹤危觉得自己很好欺负，不然以后就不能威吓奚鹤危了。他可是很凶的！必须再吓吓他！这个病美人用一根绳子就成功制住了，肯定胆小得很。 顾雨元这样想着，走向奚鹤危。 奚鹤危看着少年走到自己身前还不放缓脚步，怕他撞上自己，便往后退。两人一退一进，直到奚鹤危退到墙边，再无路可退。 奚鹤危微微歪头，披散的银发随着主人的动作滑落，垂在颊边，带着莹润的光泽。白到透明的皮肤，浅色的唇，单薄颀长的身子，羸弱而美丽。 病美人怎么这么好看。 顾雨元暗暗赞叹一声，给自己打气。 他本想把胳膊撑在奚鹤危的头边，但奚鹤危瘦虽瘦，却一点也不矮，足足比他高了一头还多。 顾雨元挤了挤酒窝，改变策略。他一手按住奚鹤危的肩膀，一手撑在奚鹤危的腰间，垫脚趴在银发魔君的耳边轻声说：“这些灵石，是作为你昨晚乖乖听话的报酬。若是你一直听我的话，以后少不了你的。” 奚鹤危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被顾雨元按住肩膀，但少年小小的力气忽略不计，他懒散靠在墙上，四肢舒展，双手轻轻放在少年后背，反倒显得是少年在投怀送抱。 他低头凑近顾雨元，在少年越睁越大的眸子里，轻轻抵上少年的额头，蹭了蹭。 隋风看着魔后不顾他还在场，就跑到魔君大人怀里索吻，不禁感动于魔君魔后两人间的深情。 他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眼泪，觉得他几百年前在外面小摊花一百两黄金买一本八字详解真是太值了，这不就为他们的魔君大人找到了一份好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霸道老祖的俏仆从-->进化-->霸道魔后的娇弱君王 咦……好像哪里不对的亚子？ 今天会有二更哦，大概下午三点叭 感谢在2020-03-15 22:38:47~2020-03-16 22: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光 5瓶；秋沐寒 2瓶；裴裴、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 46 章 顾雨元被突然凑近的奚鹤危弄得措手不及, 不由得睫毛轻颤，垂下眼睛。不过奚鹤危到底乖乖点头了，看来对方已经再次被自己成功恐吓住了。 果然棍棒和糖果要双管齐下, 顾雨元对自己的手段很满意。 得到想要的回应后，顾雨元撤开身子, 转身便看见隋风佝偻着腰、捂着眼就要往外跑，“域主, 你去哪儿？灵石的事还没说呢。” “啊？那个, ”隋风看着顾雨元挤了挤眯眯眼，“魔后要和魔君大人……我不好在场吧。” 顾雨元眨眨眼。他怎么觉得隋风话里省略的不是什么好词呢？ 右肩一沉, 顾雨元发现奚鹤危走到自己身边揽住自己，正想抬头，便见隋风眼神一肃：“魔后您说得对, 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些灵石怎么办吧。” 顾雨元没有抬头, 便不知道刚才隋风被奚鹤危云淡风轻又毫无感情地瞥了一眼, 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正经态度。 “这些灵石不管是拿出去花用还是换银子, 都是要切割的。”顾雨元说。 “这个魔后放心，我叫几个兄弟来, 保管切割得和外面的灵石没有任何区别。” 顾雨元点头，又说：“这只是一面墙。我不是对灵气比较灵敏么, 我觉得女蝠殿其他面墙，还有其他宫殿应该也都有灵石。” 隋风声音都高了一度：“我马上让人把这些墙都推了！” 都推了？顾雨元连忙制止：“不至于如此。如果都推倒了，大家住哪里？而且我也不能断定其他殿真的有，还是先凿下一块确认一下为好。” 虽然系统说这些殿的石壁里全都有灵石, 但顾雨元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满，太过笃定会被人怀疑。 隋风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看向奚鹤危。 奚鹤危眼眸微垂，抬了抬手指，揽着顾雨元肩膀的手仍稳稳的。 隋风当即答应顾雨元：“魔后说的是，我这就去办。不过，这些灵石到时候怎么用呢？只要我们出去结界，身上的魔气暴露无遗，不被驱逐就不错了。可是如果不想办法出去，空有灵石也没用。” 顾雨元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抬头看向奚鹤危，只见奚鹤危嘴唇微阖没有插手的意思，只牢牢盯着自己，眼睛里平静而柔和。 奚鹤危是让自己决定！ 顾雨元突然感受到了信任和责任，他轻轻捏住下唇思考，忽而双眼一亮：“你们不可以，但我可以啊。” “我是普通人，身上没有魔气，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是魔后，只要我不被人发现身份，他们肯定愿意和我交易。” 顾雨元越想越觉得靠谱：“待你们切割好灵石，由我拿出去置办东西，这样就行了。” 隋风也觉得这样可行，可是他想到对方毕竟昨日刚来，虽表现得很爱魔君大人，但他心里并未完全放下戒心，习惯性地看向奚鹤危。 往常会不动声色地给予隋风指示的奚鹤危这次并未看他，而是低头静静看着认真提出方法的顾雨元。搭在少年肩上的手不老实地轻捻住少年脖间一缕未束上去的发，眼神里是隋风这五百年里从未见到过的随和与放纵。 隋风决定晚上回自己殿里就把那本一百两黄金买回来的破破烂烂墨字不清晰的八字详解供起来。 他也不用看奚鹤危的暗示了，这个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他抱了抱拳先行离开，去找人来推墙、切割灵石。 一整面墙的灵石虽壮观，顾雨元也已看够，而且女蝠殿经久没有人住，阴森破败，顾雨元不想再待下去。 刚有这个想法，他的手便被握住，人被拉着往女蝠殿大门走。 手猝不及防被包裹住，顾雨元抖了一下，连忙挣开。挣开后才觉得自己此举不妥，好像是害怕奚鹤危似的。 不行，只能有奚鹤危怕他的份。 顾雨元刚挣脱开奚鹤危手心的手，反手就握住了奚鹤危。 可惜他没有奚鹤危的手大，只能攥紧他的手掌，用力气来压制他。 少年走得飞快，被牵着手的奚鹤危微落小半步，他看着少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一双圆润的小耳朵却慢慢红了。奚鹤危无声地翘起唇角。 可爱的，他的魔后。 走出女蝠殿，顾雨元刚想松开奚鹤危的手，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他脸一红，忘了自己现在是普通人，自然会饿。 顾雨元抬头看了看太阳，发现已日悬正空，抬头看奚鹤危，“该用膳了吧？” 奚鹤危看着他。 顾雨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都不吃饭的？” 奚鹤危食指轻抚下巴，点头。 顾雨元深深叹气。魔人生来便有魔气，不是普通人，确实不需要吃饭。 不过到底是顾雨元多想了。魔人是不需要吃饭，却不是真的穷到连一顿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待一名身材妖娆容颜妖媚的女魔人端着一个托盘来到青龙殿时，顾雨元才意识到自己把魔域想得太过于惨了。 顾雨元向女魔人道谢，在得到奚鹤危不吃的摇头示意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然后吐了出来。 顾雨元苦着脸左顾右盼，眼前突然递来一杯水。美人握着杯子的手苍白细瘦，连指甲也是白色的，指甲底端微微发青。如同被弃在高阁尘封已久的美玉，似是只需爱玉之士的佩戴和养护，便能重现光彩。 “谢谢。”顾雨元急忙仰头喝下，嘴里那不知是酸甜苦辣的味道才稍稍缓解。 一旁的女魔人卷了卷衣角，“我本是管刑罚的，从没做过饭，能做熟就很难得了。” “那怎么让你做了？”顾雨元问。 漂亮的女魔人翻了个白眼，“因为他们连做熟都不会。” 顾雨元扶额。“还有食材么？我自己做就好。” 青龙殿是没有厨房的，女魔人把顾雨元带到她所在的奎狼殿的厨房里，奚鹤危也一同跟了过来。顾雨元实在饿极了，只简单煮了锅阳春面，盛出三碗来。 虽然刚才奚鹤危说他不吃，到底是曾被顾雨元欺负过的，顾雨元便为奚鹤危煮了一份。自然也有女魔人的份，作为帮他做饭以及借他厨房使用的感谢。 吃不吃就看他们自己了。顾雨元闻到面香，肚子早已咕咕作响，也不管他们吃是不吃，挑起一筷子便吃起来。 好吃！顾雨元眯起眼睛。 奚鹤危看着少年明亮的桃花眼弯成两勾月牙，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小松鼠，沾上水光的嘴唇更显娇艳，他喉结微动，拿起筷子。 女魔人见魔君吃了，也不敢例外，不情不愿地挑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愣住，“你们普通人的食物这么好吃的？” 手艺被夸，顾雨元自然开心。他的厨艺还是小时候向爷爷奶奶学的，学会了之后便做给爷爷奶奶吃，后来两位老人去世，便做给自己吃。 及至机缘巧合下来到逐神大陆，也只给华明冽做过两次。 顾雨元摇摇脑袋，不再多想下去，对女魔人笑：“你喜欢就好。锅里还有。” 他看向奚鹤危，“好吃吗？” 奚鹤危放下筷子，待咽下口中的面后，朝顾雨元点头。 顾雨元眉眼弯弯：“那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奚鹤危眼神微愣，他看着再次低下头吃面的少年的头顶，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碗。他重新拿起筷子。 女魔人自然不敢和奚鹤危同桌共食，只有顾雨元坐在奚鹤危对面。女魔人端着面碗蹲在树下看着院中石桌对坐的两人，觉得他们的魔君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刀娘，你吃什么呢，这么香？” 奎狼殿大门外一声大喊，便有人走进来，是隋风。 隋风进来看到不只女魔人刀娘一人，还有奚鹤危顾雨元二人后，忙抱拳向两人见礼。奚鹤危摆了下手，示意他起来，眼神却没离开过少年。 隋风闻着味道走到厨房，“哇，这是什么，闻着很香的样子，我尝尝。” 蹲在树下的刀娘立刻冲进厨房，抽出腰间双刀便往隋风头上削：“我的面，想死吗？” 外面的奚鹤危听到刀娘这句，眯起眼睛。 明明是他的面。 此后几天，用各种事务趁着饭点来找顾雨元蹭口饭吃的隋风、刀娘二人自不必多说。大概是小时候太过早熟总归少了童年的欢乐和小伙伴，顾雨元喜欢这种很多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感觉，很乐意多做两人的饭，没注意到一旁某人阴沉的脸。 一直到了七月十二号。 隋风难得在不是饭点的时候来青龙殿找顾雨元。 原是灵石全部切割完毕了。 魔域现在废弃不用的宫殿有十座。短短几天，它们便被全部推倒，灵石也切割出来。顾雨元惊叹于魔人的效率，便也不再耽搁：“那我先拿上一些，出去看看。魔域现在有什么急需的么？” “如果可以的话，请魔后买些灵药来吧。”隋风垂头，声音低沉，“有些魔人身有暗伤，但是不敢出去买药，一直硬扛着，现在已经成了旧疾。哪怕治不好，能缓解病痛也是好的。” 顾雨元抿唇，郑重点头：“好。” 顾雨元接过装着一堆灵石的乾坤袋，便要隋风领自己出结界。 却被奚鹤危抓住手腕。 “怎么了？”顾雨元疑惑。 奚鹤危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轻勾唇角。 “你是想陪我去吗？”顾雨元猜测奚鹤危的意思。 奚鹤危放下手，点头，眉眼微弯。 银发的病美人一副乖巧的模样立在自己面前，顾雨元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可是，“你是魔人，还很脆弱，出去会有危险的。” 奚鹤危摇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顾雨元。 隋风左看看右看看，帮魔君大人求情：“魔后，其实魔君大人出去只要不被看到脸就行，因为他现在没有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隋风：我真是太棒了。 vv：做得漂亮。 第47章 第 47 章 “没有魔气？”顾雨元猛地看向奚鹤危,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魔人的魔气是与生俱来的。魔人的心脏边生有一颗魔核，这颗魔核附着着魔人的三魂七魄, 而且赖以生存的魔气也源自魔核。 顾雨元看向奚鹤危，奚鹤危垂着头, 眼皮微垂，半阖的眼眸闪着微光。 难道——奚鹤危的魔核出问题了？ 顾雨元眼眸微睁。他突然想起日前自己得到系统关于奚鹤危正是逐神大陆的大气运者的肯定, 那么便是奚鹤危两次三番分魂裂魄, 才让江雪中、华明冽和一个他还没找出来谁是分体的人出现在这世上。 只是，奚鹤危是魔人, 魔人的魂魄附在魔核上。奚鹤危若想分魂裂魄，势必会对体内的魔核造成影响。魔核一旦受损，对魔人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轻则修为跌落, 重则魔气皆无、耗尽心神而死。 顾雨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他, 好像发现奚鹤危为什么如今这么脆弱, 连他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了。 奚鹤危的魔核，约莫是出事了。 只是——顾雨元看了眼隋风, 这几日来他发现隋风对奚鹤危的敬畏和臣服不似作伪。可是，堂堂魔君没有魔气, 怎么还能稳稳坐在魔君之位上？ 奚鹤危他，真的没有后手吗。 若有，又为何放任自己欺负压迫他？ 顾雨元陷入了无可解的死环。 他搓了搓手指，掩去自己的发现和疑惑, 装傻问道：“魔君不是魔人么，为何没有魔气？” “啊，这个，”隋风小心看了眼奚鹤危，抱拳道，“魔君大人自五百年前被江雪中重伤，身体时好时不好的，近日也隐去全部魔气。所以魔君大人出去是不会被发现的，只要不被人看到脸就不会有人认出来。” 隋风心里其实后悔刚才一时口快说出魔君没有魔力的事。其实奚鹤危的魔气从十年前便一点点消失，但魔域众人仍畏惧他畏惧得紧。不只因为他往日对魔域很好，众人忠心耿耿，更因为即便奚鹤危魔气全失，他们也打不过他，因为…… 这事虽然在魔域中不是秘密，但隋风猜不透奚鹤危的意思，是否允许让刚来的魔后知晓。 他微抬眼觑了一眼奚鹤危，见他并未生恼，仍是近日来在魔后面前安静温柔的乖顺模样，便松了口气。看来，他还需再重新认识眼前这位魔后在魔君大人心中的分量，以及魔域应予以这位魔后的态度。 顾雨元不知平日大大咧咧的隋风此时心里的迂回心思，他见奚鹤危这个哑巴美人垂头不看他、被拒绝也不晓得争抢、柔顺到让人心软的模样，又听到隋风的解释，到底退了一步：“你真想同我出去？” 顾雨元刚说完，便见美人急急抬头冲自己点头，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眸清亮幽静，似是会说话。 顾雨元虚拳抵唇：“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乖乖听我的话。” 奚鹤危走到近前，牵住顾雨元的手晃了晃，唇角弯弯地点头。 “那，那走吧。”顾雨元反手握住奚鹤危，带着人踏出殿门。 隋风落后一步，默默瞅了一眼魔君魔后交握在一起的手，暗叹，魔后真主动啊。魔君大人真有福气。 顾雨元没走几步，便慢下来，他回头看看奚鹤危，抿了抿唇。 他当时是被隋风等人从结界带进青龙殿的，现在早记不得路了。 奚鹤危眼尾一挑，被顾雨元握着的手动了动，与之五指相扣，同少年并肩而行，默默带着他走向结界。 顾雨元动了动手。 五指相扣……行吧，打平了，奚鹤危也没占便宜。 只是……这个人的手心，有点咯。怎么喂了这么多还不见长肉呢。 到了结界，顾雨元看到结界里面乌浩浩荡荡一群人，惊讶了。 “他们是？” “他们都是魔域的人，听说魔后你要离开安全的魔域、出去为他们买灵药，执意来送。”隋风解释道。 顾雨元眨了眨眼睛。眼前大约有几百个魔人，皆是一身黑袍。 顾雨元笑：“什么你们我们的，我现在不就是魔域的人了么。” 奚鹤危心脏急跳。他克制不住地低头细细看着少年，他眼也未眨，似是吝啬于少看少年哪怕一秒种。 少年说他是魔域的人—— 奚鹤危喉结滚动。他握着顾雨元的手平静的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越攥越紧。 “好啦，回去吧，我和魔君要走了。”顾雨元顾念奚鹤危不能说话，朗声道，“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到时买完东西就回来，不同担心。” 众魔人听了，仍未走。 奚鹤危与顾雨元五指相扣的拇指轻抚少年手背上细腻的肌肤，抬眼施舍给众人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众人却像被扎到一样，合声道：“我们等魔君大人和魔后平安回来！” 奚鹤危颔首，牵着顾雨元便朝结界走。 “等等。” 顾雨元拉住奚鹤危，看着对方投来疑惑的眼神，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幕篱，垫脚扣在奚鹤危的头上，把长长的黑色皂纱放下，便将奚鹤危容颜遮在朦胧的皂纱之后，瘦长的身体也被雾蒙蒙的皂纱遮住。 顾雨元满意于这件幕篱的效果，笑，“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你了。” 少年歪着头，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是澄澈灵动的笑意。奚鹤危再次咽了咽，仗着隔着幕篱不会被对方看清神情，眼神是以往在少年面前掩饰得很好的放肆和侵略。 全是昭然若揭的恶念。 “走吧。” 顾雨元什么都不知道，挥别隋风，拉着奚鹤危踏出结界。 双脚都站在结界之外，顾雨元回头看去，生活了六日的魔域消失不见，白茫茫一片，如同生生从逐神大陆的中央挖去一样。 顾雨元感叹：“我听隋风说，这个结界是你设下的，好厉害。” 奚鹤危轻轻勾了勾顾雨元的手心。 顾雨元手心一麻，连心脏也微微麻苏，他抖开奚鹤危的手，这种感觉才消失下去。 他看看四周，问：“我们去哪？我记得这附近都是普通人的村落，要想买灵药，还需去有修士在的城池才保险。” 奚鹤危抬手指向西方。 “往西走？”顾雨元问。 奚鹤危点头。 “好。”顾雨元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村落道，“我是普通人，你又没有魔气，靠双腿走肯定不行。不如去这个村里看看有没有马卖。” 奚鹤危自然顺从。 这个小村落落后得很，自给自足，很少有村民出去，是以连一匹马都没有，耕地的牛倒是有几头。 顾雨元看着摇着尾巴驱赶屁股上的苍蝇的老黄牛，到底还是买了。 有牛就不错了。 淳朴的村民帮顾雨元套了个牛车，说是牛车，不过是牛后面拉了一个板车。村民在一旁教顾雨元怎么赶车，顾雨元脑袋聪颖，很快便学会了。 村民收下报酬，看了一眼玉立在不远处的奚鹤危，拽住顾雨元的袖子，小声问：“小郎君，看来你很疼家里的小媳妇啊，这是要带她去哪？” 小媳妇？顾雨元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扭头看向奚鹤危，捂着嘴忍住笑，眼里的光却遮不住他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怪村民这么说。 幕篱本是女子戴的比较多，用来外出遮掩面容之用。且奚鹤危虽高，但身形瘦弱，腰间玉带轻束比女子的腰还有柔韧纤细。而他唯一能看出性别的宽阔的肩膀被幕篱挡住，外人看来，可不是一位身材高挑、寡言少语的小夫人嘛。 奚鹤危看到顾雨元憋红的脸颊和已经掐出水儿来的桃花眼，抬步往两人走去。 顾雨元担心奚鹤危听到村民的话，忙打断村民：“我啊，平时没给他什么好的，趁现在赚了点钱，打算带他去外面热闹的地方看看。” “哎呦小夫郎，你真是疼媳……” “大叔您怎么知道他姓奚啊，”顾雨元招呼奚鹤危上板车，对村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了。” 考虑到奚鹤危身子骨弱，顾雨元特地从村民家里买了两床棉被铺在板车上，才让奚鹤危坐下。 他自己坐在板车前头，高高扬起细鞭，打在牛屁股上。老黄牛哞叫一声，脖间铜铃轻晃，慢慢迈开四腿。 出了村子，顾雨元对奚鹤危说：“这个牛车是慢了些，不过也没办法了，你身子虚，能坐着就不要走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想办法换个马车。” 身子虚？ 奚鹤危眯了眯眼，原本倚靠着板车一侧的栏杆的他挪了挪，背靠背靠在顾雨元身上。 “怎么了？是不是牛车晃得不舒服？”顾雨元微挺起背，让奚鹤危靠得稳一些。他从乾坤袋里翻出一袋梅子，往后递去，“忍忍啊，马上到了。梅子是我同村子里的娃娃买的，你含一颗。” 少年的手莹润如玉，指甲粉粉嫩嫩，修得圆润，还有白色的小月牙。 把他当小孩子了么。 奚鹤危默默接过，捻起一颗含在嘴里。梅子酸得很，吃掉酸涩的梅肉后，果核微甜。他含着果核，品着那丝浅淡的甜意，不舍得吐出来。 我一生酸涩，你会是我尽途的那点甜么？ 奚鹤危曲起腿，捻起一颗梅子，抬手递到顾雨元的嘴边。 “谢谢。”顾雨元一口吃掉梅肉，把核吐掉，问，“一直向前走吗？” 奚鹤危不会说话，顾雨元以为他会向自己做手势。可是背上突然一麻，有一根纤细的手指慢慢拂过自己的肩胛骨、脊椎，甚至往下，碰到他的腰窝。 刚才那颗梅子没有酸到顾雨元，在他背上作乱的手却让他从背脊酸到牙尖。 “喂，你！”顾雨元耳朵滚烫，正想给奚鹤危点颜色看看，不然忘了之前自己怎么绑他的了。 可是背上酸麻太甚，他细细回忆，发现奚鹤危刚才是在他背上写了一个“是”字。 ……这是什么习惯，就不能老老实实比个手势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位村民：小媳妇看着挺好生养，小郎君身板瘦小，不知道晚上吃不吃得消哦 一对乡村夫夫的城市见闻即将拉开序幕…… 第48章 第 48 章 一路上并没碰到什么城镇, 顾雨元只好一路赶着牛车。奚鹤危倒是没有表现难受或者嫌弃的意思，还会换下顾雨元，让他歇会儿, 换自己赶车。 “你行吗？”顾雨元想起奚鹤危的病弱身子，有些不放心。 奚鹤危嘴角抽搐, 轻轻颔首，从顾雨元手中温柔而强势地拿过细鞭。他拍拍顾雨元的肩膀, 指指后面, 示意少年去趟一会儿。 顾雨元虽身体健康，但到底是没开始修炼的普通人, 赶车时间长了是有些肩膀酸痛。他见奚鹤危态度坚决，只好让出位置，躺在松软的棉被上, 道：“如果累的话, 一定要告诉我。” 奚鹤危回头, 手指轻轻拨开躺在板车上的少年额前的碎发, 收回手之前捏了一下少年的耳垂。 七月的午后阳光正暖，闭上眼晒太阳的顾雨元感受奚鹤危的捉弄, 懒洋洋地蹭了蹭身体之下暖和松软的棉被，随他去了。 耳边是老黄牛脖子上戴着的铜铃声, 和车轮轧过路面的咕噜噜的声音，顾雨元听着听着，呼吸渐渐悠长。 奚鹤危掸了掸身上的皂纱，鞭子轻轻扬起, 慢慢落下，老黄牛走得慢了些，少年睡得更深了。 再睁开眼，暮色西沉，顾雨元蹭的坐了起来。 他左右看看，爬到板车头上，“我睡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不叫醒我啊。” 顾雨元抢过奚鹤危手里的细鞭，展开奚鹤危的手心，看到原本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心，现在多了红痕，瘪嘴道：“都红了。对不起。” 奚鹤危眼中一柔，倾身欲触碰少年的额头。 可是幕篱宽大的帽檐阻挡在两人之间，奚鹤危无声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没被顾雨元握住的手，拍拍顾雨元的手，曲起小指勾住对方的小指。 顾雨元看到熟悉的动作，愣住，回想起刚来到魔域的那天晚上，简陋荒诞的新婚夜，他威逼利诱让奚鹤危同他拉钩定下合约。 顾雨元咬住下唇。 “我也没对你多糟啊，不要这么怕我。” 怕你？ 奚鹤危幕笠后的容颜先是一愣，而后无奈地无声轻笑。 不是怕你啊。 真是不开窍。 接下来由顾雨元驾车，所幸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赶到一座城池。 顾雨元坐在板车头端，赶着老黄牛慢慢走进城中。 太阳将逝，路上已没有多少人，不过顾雨元还是从中看出里面有修士出没，看来这是座灵城，那么便能买到灵药了。 顾雨元高兴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奚鹤危，却发现路上的人在经过他们时，全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顾雨元垂眸看着手里的细鞭，前头摇尾巴的老黄牛，还有板车上花团锦簇的棉被。 ……农民进城没错了。 顾雨元清了清嗓子，将背挺得直直的，细鞭高扬，老黄牛哒哒哒扬起四蹄快走起来。 屈膝同顾雨元并排坐着的奚鹤危侧头看着少年高高抬起的景致的下巴，手指突然有点痒意，想去蹭蹭少年可爱的下巴尖。 最后，老黄牛停在一架客栈前。顾雨元收起细鞭，和奚鹤危一起走下板车，走进客栈。 门口的小二见破旧的牛车，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地将两人领到柜台前。 掌柜的到底比小二道行深，看了下两人的穿着，笑：“两位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顾雨元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手心的灵石，“两间上房。” 掌柜的看到噼里啪啦滚在柜台上的灵石，双眼发光，他可从没见过这么豪爽大方的客人。 “有的有的，还不快带两位客官上去！”掌柜同面前傻眼的小二说，忙伸手去收柜子上的灵石。 却有一只好看苍白的手先他一步，按住灵石。 掌柜疑惑抬头，见是掏灵石的小哥的同伴，一身玄黑，长及脚踝的皂纱也是黑色，唯有露出来的半截手腕和一只手白得透明，带着病气。 只见这只手将一半灵石收了回去，然后竖起食指比在掌柜眼前，分明是个“一”字。 精明的掌柜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小媳妇不喜欢当家的败家呢，不过可能是新婚夫妻因为不想和小夫郎分房而睡也未可知。 顾雨元自然也看到了奚鹤危的动作，抬头看他，因知奚鹤危不会说话，也未出声问他。不过顾雨元想到魔域以往贫穷的形象，稍微一想便猜到奚鹤危的心思。 大概是穷惯了，即便如今坐拥无数灵石，也不想浪费吧。 顾雨元深以为然，他也是穷过来的，还没穿越过来时的梦想就是挣大钱、永远挣大钱，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一百万的红包诱惑到穿越到逐神大陆来。 虽然现在有钱了，也要勤俭节约才对。 顾雨元严肃点头。 不忘初心，没想到今日让奚鹤危给自己上了一课。 即使去掉一半，现在的灵石也不少了。掌柜见这位极为高挑纤细的夫人当着小夫郎的面拿走一半灵石拂了夫君的面子，当夫君的竟未着恼，还顺从地点头，便知这对小夫妻里做主的是谁了。 他忙收起剩下的灵石，生怕待会儿越来越少，改口道：“一间上房就行，务必让小郎君和他的夫人住得妥帖！” 顾雨元听到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极力忍住，清了清嗓子，端着“夫郎”的架子，一本正经地说：“赶了一路也累了，我们快点上去歇歇吧。” 奚鹤危无奈地勾勾唇角，眼角却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想了想，在掌柜的柜台上多留下两颗灵石，抬脚随顾雨元上楼。 待进了房间，顾雨元拿出一颗灵石赏给小二，吩咐：“端些好菜来，明日我们的饭菜也直接送上来。另外，我的牛麻烦照顾好。” 小二捧着一颗灵石喜笑颜开，药制药一颗灵石能换十两银子，是他五个月的工钱！他连连应下，讨喜的话儿一个劲地往外蹦。 “官人真是一表人才，心地善良，不跟我这泥腿子一般见识。” “夫人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疼内人的郎君。二位般配着哩！” 虽然这位夫人不露容颜，也不出声，但是夸就对了！ 顾雨元红着耳朵，虚拳抵唇轻咳两声，“行了，快去准备吧。” “得嘞！” 待门被小二轻轻关上，顾雨元对奚鹤危说：“他们的话，你别介意。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在外你便假装是我夫人，别人更不可能把你同魔君想到一处去了。” 顾雨元说得很诚恳，头头是道，如果忽略他明亮的透着狡黠的桃花眼的话。 奚鹤危撩开皂纱，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顾雨元，看得少年如坐针毡、脸越来越红后，才小小点了下头。 他慢慢舔了下牙齿。 夫人？ 早晚…… 用过饭后，两人各自用小二提上来的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疲惫和风沙，双双躺在床上。 顾雨元神色坦然，并未多想。他做不到让病美人睡地上，自己也不愿睡在地上，毕竟两人都是男子，且已定下合约，睡一张床没什么。 赶了一天路，顾雨元的身体也累得很，缩在床内侧，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听到耳侧的呼吸变得绵长，奚鹤危睁开眼睛。他撑臂坐起身子，银色的发丝滑落胸前。 窗外的月光明亮，透过薄薄的窗纸透进床头，映着少年熟睡的容颜恬淡静美。 奚鹤危喉结微动。 前几日补过少年口涎的奚鹤危觉得身体比以往轻快了不少，且感知到魔核隐约有丝缕微弱的魔气。十年了，他终于重新感受到了魔气的存在。 如今少年熟睡，奚鹤危抬起手，用指尖描绘少年的唇。指尖轻拨柔嫩的唇，想如前几日一般继续深入。 奚鹤危压着被角的手紧了紧，他看着少年娇憨的睡颜，突然想起白日里那颗梅子的滋味。 月光静谧，奚鹤危改变了主意。他收回手，慢慢垂下头，冰凉的银发落在顾雨元的脸畔。 奚鹤危看着就在他眼前的少年，垂下眼睛，眼睫微颤。他伸出舌尖，描摹少年的唇形。 少年的唇与那颗梅子截然不同。梅肉微硬、酸涩，少年的唇却柔软如云，甘甜。 奚鹤危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松开被攥出褶皱的被角，抚摸少年的脸庞，舌头深入，撬开少年的贝齿，勾起沉睡的软舌。 津液交缠，呼吸共融。 比那颗小果核甜多了。 奚鹤危另一只手难耐地掐住少年柔软纤细的腰。 “唔。” 睡梦中的顾雨元抖了抖，眉头轻皱，睫毛颤颤。 奚鹤危连忙撤开身子。 透明的水线在两人越来越远的唇间断开，奚鹤危轻抹唇角。 奚鹤危看着顾雨元再次陷入平静，少年的唇微肿，更加娇艳红嫩，唇角泛着水光。 他轻轻点在顾雨元的唇角，嘶哑难听的声音多了分躁动和愿求。 他说，“森森。” 顾雨元睡梦中只觉周身都是湖水，呼吸困难，他张开嘴巴，水却漫进口中，舔舐他的舌头和咽喉。 他睁开眼睛，正好听到那一声嘶哑的“森森”。 “你——不是哑巴？”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子，感觉到嘴唇微麻，他舔了舔唇角没有在意，瘪了瘪嘴继续问： “为什么骗我？” 少年的声音并没有怒意，但是柔软中带着一丝委屈和失望，奚鹤危听出来了。 他心里一慌，突然失明的眼睛让他看不到少年如今的表情，可是他不想让少年对自己失望，不想少年因自己而委屈。 奚鹤危惶惶向前胡乱伸手，却抓了一个空。 不复平静的声音更显得粗粝难听。 “森森，我看不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vv：要魔后抱抱。 仙仙：小狗儿的初吻都是你的了，我抱你马。 加更辣。 感谢在2020-03-17 22:56:25~2020-03-18 17: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甜啊 12瓶；倾酒一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顾雨元咬住下唇。 他看着眼前双眼失焦、两手乱挥的奚鹤危, 紧咬着唇，不说话。 直到那人往前一趴，碰到了他的袖口, 迷蒙的双眼一亮，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怀里, 紧紧抱住。 顾雨元被紧紧的拥抱弄得直皱眉，他用手推搡奚鹤危的胸膛, “放开我。” “不放。”奚鹤危立即回答。 男人粗粝的嗓音就在耳边, 顾雨元蹙眉，没好气地说：“行啊奚鹤危, 骗我好玩？明明能说话，装什么哑巴呢？我说，放开我。” 奚鹤危双手摸索着捧住顾雨元的双颊, 勉强蹭上顾雨元的额头, 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森森, 听我解释。我没骗你。我现在真的看不见你, 别推开我。” 顾雨元抬眸对上奚鹤危没有焦距的眸子，觉得奚鹤危不似作假, 可是，“睡前你不是还能看得见吗？出什么事了？” 奚鹤危听出顾雨元话里的松动, 直起腰来，但没有松开怀抱，他双手轻抚少年的后背，用嘶哑粗粝的声线慢慢说： “你也知道我没有魔气, 这是因为我的魔核受损了。” 顾雨元点头，意识到奚鹤危看不到后，说：“我知道。” 他还知道，奚鹤危魔核受损是因为分魂裂魄呢。他甚至还知道，奚鹤危的三个分体之人，其中两人便是华明冽和江雪中呢。 奚鹤危右手放在顾雨元的后背，左手向前摸索，抓到顾雨元的右手，紧紧握住，才继续道：“魔核受损，不只让我失去魔气，还让我的五感不能共通。” “五感，不能共通？” 奚鹤危点头，“当我说话时，便会失去视觉。若想双眼正常视物，只能放弃说话。” “森森，我白日里需要面对太多人，我不敢失去视觉，这会让我陷入危险之境，只能闭口不言。到了晚上，没有了别人，只有你，你是我的魔后，我才敢稍稍说几句话。” “可是，我的声音太难听了，我怕，怕你嫌弃我。” 顾雨元听了这些话，心里原本不多的怒气也没有了。 奚鹤危已经这么可怜了，如今五感不能共通更可怜。站在他的位置上确实不能暴露这件事情，眼睛看不见是很危险的事，更何况他是魔君，若是被人知道了…… 顾雨元一想不对，他怎么开始为奚鹤危开脱了？ 他看着奚鹤危银发凌乱，一双眼睛也失了平时的宁静，他在奚鹤危怀里，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瘦骨嶙峋的身体。而奚鹤危的声音就像有东西刮破了喉咙发出的破损的声音，也许，他在说话的时候，并不轻松吧。 顾雨元叹了口气。跟一个可怜的病美人计较什么。 他伸手捂住奚鹤危的嘴唇。 “别说话了，我不生气了。” “真的吗，森森？”奚鹤危唇瓣开合，柔软的唇瓣轻蹭少年柔嫩的掌心。 顾雨元倏地收回手。 失去视觉的奚鹤危看到少年脸上的红晕，只听到少年半羞半恼的声音：“真的！” 奚鹤危翘翘唇角。 顾雨元动了动身子，不见奚鹤危松手，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视觉？” 奚鹤危张开嘴。 顾雨元连忙再次捂住：“别说话，比划手势就好。” 奚鹤危眉眼微弯，握住顾雨元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摊在自己手里，轻轻打开少年柔软纤细的五指，伸出食指在他手心里慢慢写了几个字。 顾雨元忍着手心的酥麻，感受到奚鹤危写的那几个字后，“只要不说话，待会儿就自动恢复视觉了是吗？” 奚鹤危点头。 顾雨元舒了口气。 他把奚鹤危按回床上，“睡吧。” 他躺下来，翻了个身，面朝墙背对着奚鹤危，小声道：“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啊。” 身后有窸窣的翻身声，顾雨元闭上眼睛。 奚鹤危恢复了视觉，他看着眼前背对他侧躺的少年，瘦削的肩颈，向下慢慢收拢的薄弱腰肢，伸手悄悄攥紧少年的被角。 第二天，顾雨元起了个大早。 奚鹤危还在睡着，他小心避开奚鹤危，下了床。 “天哥。”顾雨元在心里默喊系统。 【宿主？】 “我要修炼。” 顾雨元从系统的储物格先后拿出了66颗灵石。 【叮。恭喜宿主升至练气期大圆满。剩余灵石4，999，934颗。】 【宿主为什么不直接升到筑基期呢？】 “接下来要去买灵药。普通人去买修士用的灵药太奇怪，只能先修炼，而练气期大圆满的普通修士在冲击上层境界筑基期时，往往后备好灵丹灵药。这样我去买灵药便不会有人怀疑。” 【宿主考虑得很妥当。可是你想好怎么对奚鹤危说了么？一夜就直接升到练气期大圆满？】 “放心。” 刚对系统说完，顾雨元便见床上的奚鹤危悠悠睁开眼睛。 “醒了？” 顾雨元走过去。 奚鹤危手腕搭在额前，微眯着眼看着窗纸阻隔的阳光。待适应了光线后，看向顾雨元。 奚鹤危感知到顾雨元身上的灵气，眨了眨眼，张开唇。 顾雨元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奚鹤危不能说话。见奚鹤危顺从对闭上嘴巴后，顾雨元才说：“我想了想，还是以修士的身份去买灵药合适。我之前好像同你说过，爹娘说我灵根纯粹，极具修炼天赋。” 奚鹤危坐起身，拉拢身上松散的中衣，抬头看着顾雨元点头。 顾雨元坐在床边，继续道：“我爹祖上曾对一位修士有一饭之恩，留下一本修炼心法作为谢意。因为祖先他们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只作为传家宝传到现在。我如今已属于魔域，便没有把那本心法带回来，而是留在家里，但我已将上面的东西记得一字不差，现在正好用来修炼。” “我真的很有天赋，只一晚便到了练气期大圆满，没骗你吧？” 奚鹤危看着唇角微僵的少年，垂下眸子点点头。 顾雨元笑，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宿主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你以为我想？” 不过奚鹤危这一关终究过去了。 待用过小二送上来的早膳，奚鹤危戴上幕篱，两人走出客栈，寻找售卖灵药的店铺。 魔域身有暗疾的魔人太多，需要大量灵药。顾雨元不敢在一处地方买，便分散开，一家买一些，慢慢囤进乾坤袋里。 灵石越来越少，灵药越来越多。 如顾雨元意料之中，灵药店铺的老板神色平平，并未有任何怀疑，只当顾雨元准备冲击筑基，为求保险才买下各种各样的灵药。样数虽多，但也没有超出奇怪的范围。 至于这位练气期小修士身旁的那位头戴幕篱、皂纱遮面、沉默寡言的高挑娘子，更没什么奇怪的了。 顾雨元打听到这座灵城里的最后一家灵药店铺，买下灵药收入乾坤袋中，正欲带着奚鹤危离开。 从外面进来两名皆一身靛青色衣袍的手持配剑的青年修士，往灵药柜走去，口中聊着：“城里的灵宠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前几日不是说想买只听话的灵宠养么，可以去瞅瞅。” 同伴想了想，眼带期待，却摇了摇头：“先不去了。我昨日听大师兄说……”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但顾雨元还是听清了他接下来的话： “抱月城的抱月老祖，这几日从抱月城出来了，四处游历，也没有路线，只惯爱去那些灵宠集市啊拍卖灵宠的地方，好像是想养只灵宠，可是到现在也买过。” “非但如此，而且他每到一个灵宠集市，只要没看到自己想要的，无一例外掀了集市，闹得别的道友也无法子。” 倾听者皱眉：“他虽然是前辈，但这样也太霸道了。他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同伴撇嘴，“他可是逐神大陆唯一一个合体期的大能，连那时修为臻至半魔之境足以飞升的魔君都被他打败了，他自然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 “怎么就没人管了？”那人扬眉，“昊雪宫的寒天剑尊华明冽如今是分神期大圆满，一步合体，十年前月重阁一战，同抱月老祖打了个平手。但寒天剑尊他为人高洁，从不自恃身份，偏他江……” 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嘘——也许他今日就在此城中呢，说不定下一刻就走进这家店了。你可闭嘴吧，若是真对上他，咱们掌门都讨不了好。” 青年修士一把打开同伴的手：“怎么说，我们长风原也是逐神大陆四大仙门之一，和抱月城比根本不差什么！” “不差什么？明面上罢了。”同伴翻了个白眼，“实际上差了不少呢，差了个能坐镇的合体期大能，差了个打败魔域的首功。说是四大仙门，也只昊雪宫能勉强同抱月城平分秋色。飞花淀的都是女修士，如今的掌门裴玉仙对她们很好，少了几分严厉，我看她们这几届年轻女修士少有拔尖的，不过有裴玉仙撑着罢了。不过我听说，她这几年好像也不大出来了，鲜少露面，听说变了许多。” 青年修士锤了同伴一拳：“你还是不是长风原的人了？别的门派的事倒是知道得清楚。” 同伴挠挠头，拿着选好的灵药往柜台走，笑：“咱们住在大荒漠里，外人人影都少见，哪有什么新鲜事。” 顾雨元听着，直到脑袋一疼才回过神来。 他捂着脑袋抬头，奚鹤危的手指还没收回去。 奚鹤危指了指门外，似是问他走不走。 顾雨元忙出了店门。 他一路沉默，脑中已经翻了几遍方才那两名长风原弟子间的对话。 江雪中去灵宠集市？他若是想要灵宠，抱月城的人自会为他寻来，不需要他亲自出马。 除非他没对抱月城的任何人讲，自己一人出来找某个对他而言很特殊的灵宠。 前几日还听隋风说没有江雪中的消息，不知是死是活。看来江雪中已经无碍了？ 顾雨元垂头走着，忽闻人声嘈杂，抬头发现走到了灵宠集市门前。 他停下脚步，拽住奚鹤危的衣袖，垂眸小声问： “要不要……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才几天没出来，元元又勾搭了一个人？ vv：魔后快来保护我。（同时亮起爪子） 晚上六点更新的上一章被锁了，我自认为我很守规矩的了。所以我一个字没改，直接申请了重审，刚被放出来，没看到的小天使可以先看下上章才能接上剧情。（明明我写的已经很清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被锁，害） 这是我第一次被锁，说实话被气到了。求抱抱ioi 第50章 第 50 章 奚鹤危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撩起顾雨元腮边滑落的碎发，掖在少年耳后。 顾雨元才觉自己刚才这句话太过突兀, 解释道：“我、我从未离开过家，还未见过灵宠呢, 有些好奇。” 他想了想，补充道：“刚才在灵药店铺里听人说老……抱月老祖可能会来, 撞见你就不好了。不如你在这里等我吧, 我很快就出来了。” 奚鹤危隐在幕篱之后的长睫轻眨，轻轻拉起顾雨元的手, 往灵宠集市里走。 被奚鹤危拉着，顾雨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后悔。若老祖宗真的在这里，又恰巧发现了奚鹤危, 奚鹤危不可能是老祖宗的对手。 顾雨元越想越认为得不偿失, 他不愿因自己说不出口的那点一己之私, 将奚鹤危置于险地, 他扯住奚鹤危的手腕，停住脚步, 道：“我又不想去了。灵药都买完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奚鹤危垂眸看着少年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 撇头看向集市身处，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继续抬步牵着少年向前走，步伐缓慢但坚定。 “喂……”顾雨元不敢在人来人往的灵宠集市里同奚鹤危拉扯, 以免引来更多的目光，只能随他往集市深处走去。 顾雨元叹了口气。算了，总不会那么巧吧。 走在灵宠集市里，光一条路上便有散修席地摆摊，紧挨着放的笼子里都是小型灵宠，猫狗兔鸟，一个个活泼得很，极有灵性，并不怯生。 路两旁的不过是散修凑巧从野外猎来灵宠售卖，更多的还是以灵宠交易为生的灵宠店铺。 奚鹤危看了看两旁，拉着顾雨元进一家店铺。 刚走进店铺，顾雨元便被店里琳琅满目的可爱灵宠们吸引了眼光。脚步虽未动，眼神却已经黏在它们的身上。 奚鹤危自然发现了，拉着顾雨元靠近墙边的笼子。 顾雨元松开奚鹤危的手，蹲下来身子双臂抱着膝盖，看着笼子里的一只小灵兔。 这只雪白的兔子极有灵性，见了顾雨元也不害怕，抬起两条前腿趴在笼子壁上，睁着红宝石似的的眼睛看着顾雨元，小鼻子一拱一拱的，两只长长的耳朵束在头顶，不时地颤一下。 “好可爱。”顾雨元感叹。 奚鹤危见此，弯腰打开笼子，一手抓住灵兔的耳根，将兔子从笼子里提起来，放到顾雨元怀里。 突然抱到软乎乎的小兔子，顾雨元双臂不敢使力，小心圈住兔子，抱着它站起来。 奚鹤危抬手招来店家，指了指顾雨元怀里的兔子。 店家反应灵敏，明白了奚鹤危的意思，回答道：“道友若想要这只兔子，五百颗二品灵石便够了。” 五百颗？顾雨元皱皱鼻子，太贵了。 他双手小心卡住小兔子两只前腿弯，弯腰便要把它放回笼子里，“我不要了。” 奚鹤危按住顾雨元的胳膊，拦住他。 顾雨元看看一旁笑眯眯的店家，凑到奚鹤危耳边小声道：“干嘛呀，五百颗二品灵石太贵了，还不如我回去的时候从路上逮一只呢。不要啦。” 奚鹤危摇头，身上的皂纱随着他的动作微起涟漪。他轻捻了一下顾雨元的下巴，另一只手从身上的乾坤袋里拿出一颗五品灵石递给店家。 “够了够了！”店家眉开眼笑地双手接过，“我再送给两位一个兔窝和几捆灵草，放在乾坤袋里，都是免费的！” 顾雨元眼睁睁看着那颗抵得过八百颗二品灵石的五品灵石被店家收入怀中，考虑了一下觉得没有再让店家交出来的可能，便放弃这个打算，眼睁睁看着店家忙不迭往柜台后面跑去。 他抬头看了看奚鹤危，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这颗五品灵石想必是奚鹤危为数不多的财产，今日花便花了，来日他给奚鹤危多些灵石钱财便是。还是不要说与他了，听说在外不能多质疑男子的决定。 顾雨元点点头，觉得自己很会照顾人。 少年的脸上表情丰富可爱，让奚鹤危心情大好，他看着店家殷勤地将灵兔连同兔窝和灵草都装入乾坤袋里，伸手接过乾坤袋收入袖中，心里突然生成一种满足的感觉。 为他的魔后花钱，确实很有满足感。奚鹤危深以为然。 两人正欲离开这家灵宠店铺，路对面那家更大的灵宠店铺突然传来灵力冲击，余波冲进两人所在的店铺里才将将消失。 赶在受到波及之前，顾雨元险险将奚鹤危拉到一边。待余波平息后，顾雨元松开圈着奚鹤危细腰的手，看着对面疑惑：“这是怎么了？” 面对大方的主顾，店家自然愿意多说几句：“两位有所不知，抱月老祖方才进了对面的店铺。听刚才来的客人说，抱月老祖在找一只灵宠，好像是一只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四脚是黑毛的不到巴掌大的小奶狗，已经找了好几家了。” “一开始还能压住脾气，后来越来越压不住。这不，对面就遭殃了。” 顾雨元撇开眼神。 不到巴掌大，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四只脚是黑色……这个描述怎么这么像他化畜时的样子。 不过，当时在抱月城时，江雪中并未知晓他化畜的秘密，也许——是巧合？ 应该是吧。 但是无论巧合与否，这里都不能再呆了。江雪中、奚鹤危两人可是仇家，尤其现在奚鹤危势微，更不能被江雪中发现。 思及此，顾雨元当即扯上奚鹤危往外走。 刚走下店门的台阶，对面的店铺便有一人飞出，摔在顾雨元身前，看那人唉唉呼痛的模样，想必江雪中此刻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顾雨元低着头，避开地上的人，脚下快了几分。 “站住。” 熟悉的低沉深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雨元心里一缩，蓦地停下脚步，双眼虚无地盯着前方某处。 奚鹤危感觉到顾雨元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少年。 他亦对身后的声音熟悉得很，虽五百年未闻，今时一听，仍是那么——恶心。他现在虽虎落平阳，可江雪中又算什么？贼子尔尔。 江雪中不知自己正被人在心里骂着“贼子”，他半月前刚出关，浑浑噩噩下山来。他亦知，自己近日来毁坏灵宠集市的行为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敢怒不敢言。 那又如何？ 他如今没死，便做些寥寥想做的事，活到死罢。 他来灵宠集市，不过是来寻个念想，亦有份连说都不敢说的隐秘的愿望。 他的元元，曾借尸还魂，若是，若是。 他想得紧。 只是皆是失望。 江雪中一如往常地离开灵宠店铺，却看见一人身影，依稀如昨。 他哑声叫住，慢慢走近少年，只有自己知道胸腔里那个东西的躁动。 近了。 江雪中屏住呼吸，绕到少年身前，看到一张陌生的容颜后浑身骤冷，只有胸腔里的心脏还在愚蠢地躁动跳跃。 顾雨元低着头，看到一双踩着黑色木屐的苍白的脚出现在视线里，熟悉的月白色衣摆轻动。 久久未听到声音后，顾雨元喉结微动，鼓起勇气慢慢抬起头。 看到眼前的人后，顾雨元轻轻咬住下唇。 来人仍一袭月白色单袍不修边幅，袒露大半苍白的胸膛，浓密微卷的黑发探入衣襟之内，极致的黑与纯粹的白。只是往昔幽静深邃的眼睛如今多了崩狂和阴霾，眉间是难以舒展的褶皱，而以前好似被抱月城崖间的风吹红的野枫叶般的唇瓣，现如今失了几分血色。 十年前同华明冽的惊天一战，虽闭关十年于修为无碍，到底损了他的身体。 身体未好，下山来做什么？果然抱月城里没有管得住江雪中的人了。顾雨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顾雨元看着江雪中那双毫无波澜的死寂的眼睛，心跳平复下来，心里一酸而后放松下来。 老祖宗，没认出他啊。 【放心吧宿主，我保证过很多遍了，我对马甲的屏蔽绝对没问题。我可是天道。】 “嗯。” 奚鹤危垂下眼帘，以免眼中的杀意被眼前的人感知到，他无声轻笑，动了动手同顾雨元十指相扣。他拉着少年，神色坦然地避开挡路之人，施施然向前走。 顾雨元一只手被奚鹤危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同江雪中擦肩而过时，无意识地张开五指，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但动作尚未成形，便被主人感知到，少年仓皇攥紧手隐入袖中。 他握紧奚鹤危的手，感受对方手心的力度和温度，跟上对方的脚步。 一步，两步。 突然裂空声响起，一股劲气响在耳边。 一只鞭影带着凛冽杀气在顾雨元奚鹤危两人脚前的路上抽出深痕，阻挡二人去路。 江雪中手持刺骨鞭，他踩着木屐，懒懒走到两人身前，左手轻拨胸前的发丝，拂向脑后。 他看了眼奚鹤危，双眼微眯，却掩不住眼中的暗光。 他拨弄了一下长鞭，道：“把幕篱掀开。” 顾雨元的心又提了上来。 江雪中是没认出来他的马甲，可他好像认出了奚鹤危！ 奚鹤危如今毫无魔气，而自己连筑基都未到，跑亦跑不掉，对上江雪中——还能有什么胜算吗？ 这种危急时刻，顾雨元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那时他还在昊雪宫——新年第二天，掌门乔好在烈午峰组织了突击考试，那张长长的试卷最后一题，便是乔好的师父景凰真人出的一道大题： 有一合体期大能，他喜饮酒、好美人，却心思狭隘深沉，某日他被你撞见不可告人的秘密，欲杀你灭口，修为不过金丹的你会如何脱身？ 此时情景虽不是“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是同样生死关头。 顾雨元转了转眼睛。他当时怎么写的答成满分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满分答案：老祖宗，我想死你了！ （不是。 白天有加更鸭。 感谢在2020-03-18 23:16:18~2020-03-19 22:1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圈 5瓶；落月白 2瓶；秋沐寒、anglesho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第 51 章 说起“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雨元想起那时，他发现了花钿姑娘其实已死，又闻江雪中的手下向他说起自己的嫌疑——这确实符合题上“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情景。只是,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顾雨元现在回想，也觉得怪异。他自问平时不是那样愚蠢激躁的性子, 更何况是在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的江雪中面前，还对自己同裴玉仙的关系以及魔人一事供认不讳, 却根本没有一丝害怕和迂回, 反倒同江雪中翻脸，镇静皆无。 当时他对江雪中说的话, 一句句都正中江雪中的气管子和心窝子。 太诡异了。可是系统对此表示同它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它只在解药上做了手脚。顾雨元也只能当做自己当时确实恰巧被冲昏了头脑。 可是江雪中是怎么做的呢？ 那个决定抱月城命运的人，那个逐神大陆上无人能出其右的人, 气急了喂了他一颗噬心蛊, 却只让他在昊雪峰刻下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阵法, 还百般明示暗示让他赶在日出前回来。 他可是抱月老祖。却只要顾雨元撒个娇, 便能既往不咎。 顾雨元忆起自己因天道系统作怪无法吞咽解药时，活了一千年的江雪中在他面前崩溃绝望、浑身发抖的模样, 想，也许老祖宗从未想过怎么样他。 若是他未在日出前回到抱月城, 那人也是会去接他的吧。 至于现在，相逢应不识，江雪中满面杀气地看着头戴幕篱的奚鹤危，顾雨元只觉现在的情况万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 该怎么办？ 江雪中却没有耐心，也没想过等他们自己掀开幕篱。他轻轻一弹手，霸道灵力的气劲射向奚鹤危。 奚鹤危只来得及歪头，头顶的幕篱飞上天空，裂成两半。 皂纱飞扬间，那张病弱美丽的苍白容颜暴露出来。 江雪中捏紧手中的长鞭，嘴角冷冷勾起一个兴奋恶劣的弧度。 “好久不见。” 奚鹤危掀起眼帘，静静地看向江雪中，嘴角亦回以讥诮的笑。 是啊，太久了。 奚鹤危慢慢搓动手指，血液里流动的尽是复仇的声音。 不好，被发现了！ 顾雨元知奚鹤危如今的底细，连自己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和江雪中斗？ 他再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挪步飞速挡在奚鹤危身前，张开双臂以一个保护的姿势。他腰背挺得僵直，头高高昂起看向江雪中： “你不能动他！” 江雪中挑眉。 眼前的少年堪堪练气期大圆满，却大胆得愚蠢。 有点意思，江雪中未像往常一样直接一鞭挥过去将人拦腰而斩。他用指甲摩挲着长鞭上金丝线的纹路，悠悠发问：“你又是谁？” 顾雨元咽了咽喉咙，看着江雪中的双眼一眨不眨，他绷着下颌，声音清扬：“我叫顾森森，是他的魔后。” 江雪中眼中闪过兴味。他越过顾雨元看向奚鹤危：“几百年不见，你修为无甚长进，倒是拐了魔域外面的人给你当魔后。看他这样子显然是心甘情愿，不知是你用什么片段骗来的。” 奚鹤危眉间轻蹙，他手指搭在顾雨元高高抬着的胳膊上，便要把少年拉到身后，自己面对江雪中。 顾雨元却不依，动了动胳膊甩下奚鹤危的手，又把手伸向后面推了推奚鹤危的腹部，让他好好呆着。 现在，他只庆幸路上众人因江雪中的缘故全远远避开，不敢靠近，是以并未看见奚鹤危的模样，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然就更乱了。 顾雨元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常地说：“老祖宗，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早已尘埃落定，如今奚鹤危他待在魔域里什么都未做过，魔域众魔人也都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今日只不过是我央他出来陪我买东西，他才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见老祖宗好像有事在身，不如——就此别过吧，老祖宗？” 老祖宗…… 江雪中一阵恍惚。 不同的容颜，不同的声音。 可是这声“老祖宗”，真的太像了。 江雪中握紧手中的长鞭，这才正眼看向一直举着双臂护在奚鹤危身前不曾放下的少年。 真的没有一处一样的地方。可是—— 也太像月重阁那日，少年衣襟染血却仍稳稳站在华明冽身前，同自己对峙的样子。 江雪中心底积郁，眉眼阴鹜地一笑：“你们什么都没做，又于我何干？我今日便让奚鹤危有来无回了，不知魔后——能奈何我？” 顾雨元手心里都是汗，他听江雪中如此说，便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雨元突然想起当初烈午峰上那道测试题，当时他是怎么答的得到满分来着。 哦，是了—— “首先，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肯定打不过合体期的大能，最不能做的便是不自量力地硬碰硬”。 顾雨元又咽了下口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露怯。他对江雪中好脾气地笑笑，说：“老祖宗误会了，我并没有想怎么着你。如今逐神大陆四海升平、未有争端，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其次，要迅速判断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到底有多重要，是否还有可以转圜的一丝丝余地”。 现在这个情况同秘密无关，但奚鹤危和江雪中确有大仇不假。 等等。奚鹤危对江雪中是有仇的，毋庸置疑。五百年前那穿胸一剑和魔域的败落都是因江雪中而起，奚鹤危自然恨毒了江雪中。 可是，江雪中对奚鹤危有什么仇怨吗？ 顾雨元在抱月城时也未听江雪中说起过，表面上就像只是道界与魔域间立场不同导致的对立。可现在江雪中的表现告诉顾雨元并不是这么简单。 难道在天地大战前，甚至更久，两人就已经有了渊源？ 【宿主，你忘了？江雪中可是奚鹤危裂魄形成的分体。】 经天道提醒，顾雨元也想了起来。他亦想起来那时他刚刚死了第二个马甲，天道向他解释时有一句话是“因为上面大千世界的动荡，让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也受到波及，便使得逐神大陆的大气运者在降生时裂魄分体。” 现在，顾雨元已知奚鹤危便是那个“大气运者”。 再联想到那两人同是一千多岁的年纪。 也就是说，当时奚鹤危分体诞生出江雪中时也是幼年，很大可能不是他本人主导的，而是受到波及，被动裂魄。 那么，奚鹤危、江雪中这两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存在？ 是不是，江雪中知道自己只是奚鹤危的残魄，并不是完整的人，才对奚鹤危恨之入骨，恨不得杀死对方，至此便只有自己？ 顾雨元的心狂跳起来。 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是别的原因。 可是，这一个想法埋在他心底，消失不了。 若是这两人之间并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既喜饮酒、好美人，不若投其所好，换得一丝喘息，另谋他法”。 酒？这种关头，去哪里买酒？ 美人？奚鹤危便是美人，江雪中哪里有一丝手软了？ 顾雨元心底深深叹气。果然考试和现实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纸上谈兵要不得。考试满分一时爽，亲身实践火葬场。 顾雨元知道，其实有一个好方法。那便是自脱马甲，告诉江雪中自己的身份，也许能保奚鹤危一命。 可是，若是爆了马甲，势必会被江雪中带走。然而这次代课任务是“来魔域应聘”，离开魔域便视作任务失败。因此，马甲不能掉！ 但是，他也不想奚鹤危死啊。本体死了，身为分体的江雪中又会怎样呢？还有华明冽…… 顾雨元心乱如麻，突然腰上一紧，再回过神来时已在奚鹤危身后。 顾雨元急道：“奚鹤危，你干什么？” 奚鹤危并未回头，只伸手向后，捏了下顾雨元的手，以作安抚。 江雪中轻笑：“怎的，见了我一直没说话呢。哑巴了？” 奚鹤危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看着江雪中的眼神如看一个死物。 江雪中的笑渐渐消失，恶劣说道：“可惜那把朱砂剑被我扔了，不然今日再给你来一剑也挺好。” “没有剑，便用其他东西送你一程吧。” 说罢，江雪中扬鞭抽来。 “奚鹤危！” 顾雨元忙去搂奚鹤危的腰，却没有挪动他。 奚鹤危一手伸向后面牢牢护住顾雨元，一手翻掌，手中出现一只黑眼白鱼，煜煜发光。 他轻轻一握，白色阳鱼便化作利剑将长鞭斩做两段。 八品灵器的刺骨鞭在蕴含着天道机缘的神器阳鱼面前，哪怕主人修为再高，也是小巫见大巫。 江雪中看着奚鹤危手中的阳鱼，扔掉手中半截残鞭，咧开嘴舌尖划过牙齿，亦祭出白眼黑身的阴鱼。 这竟是一对的阴阳鱼！ 顾雨元睁大眼睛。 阴鱼阳鱼相撞，瞬间极夜与极昼同时降临，天地震颤、山川嗡鸣。穹顶隐有裂缝，雷光乍现，似有雷劫将至。 【宿主，快想办法阻止他们！阴鱼阳鱼本为一体，是为天地两极，皆蕴含无上天机。若是被他二人竭力相冲，阴阳鱼的威力会损害逐神大陆的机缘和安宁、断绝生机的！】 “那该怎么办？” 顾雨元焦急得很。 顾雨元看到奚鹤危脸上愈发苍白的脸色，和唇间一缕红线。 看来，失去魔气的奚鹤危即使用神器阳鱼与江雪中对战，也是强弩之末，快要坚持不住了。 再看江雪中面色，亦不比奚鹤危好到哪儿去。十年前同华明冽一战，他受的内伤根本没有痊愈！ 【瞬移符啊宿主！】 顾雨元猛地想起，他之前两个马甲时完成密友任务得到的符纸还有剩余。 此时已顾不得事后奚鹤危会如何质疑自己，眼看着奚鹤危快支撑不下去，顾雨元咬牙撕碎一张瞬移符，搂着奚鹤危的腰消失在原地。 再一落地，两人已来到魔域结界之中。 顾雨元正想着该如何向奚鹤危解释瞬移符，却见奚鹤危喷出一口热血，脸色惨白地软倒在顾雨元的肩上，气若游丝，双目紧闭。 脖颈间是奚鹤危温热粘稠的血，顾雨元呼吸都打着颤，他抖着手撑住奚鹤危，语带哭腔： “奚鹤危！” 雷光隐去，穹顶合拢，天地复静。 江雪中捂着胸口，收起阴鱼，看着眼前的空地，眼中讳莫如深。 那个少年…… 从刚才奚鹤危的举措看来，似乎很在乎那个少年。 江雪中抹掉唇边一丝血迹，嘴角勾起残酷的笑。 他丢了他的元元，奚鹤危却和魔后好好的。 凭什么？ 总该，也尝尝他的感受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之后， 江雪中和奚鹤危不约而同地掏出搓衣板跪了下来。 被你们猜到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马甲不会这么容易掉哒。后面还有更刺激的呢（咳。 感谢在2020-03-19 22:16:39~2020-03-20 15: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顾雨元已有练气期大圆满的修为, 不再是当日被两个魔人架着走进青龙殿的普通人。他背着昏迷不醒、面如金纸的奚鹤危，运起灵力，飞速往青龙殿赶。 路上恰巧遇到了隋风, 顾雨元并未停下脚步，只吩咐隋风道：“魔域里可有大夫？快去请来青龙殿！” 隋风还没来得及欣喜于两人很快便回来了, 便看到顾雨元背上状况不好的奚鹤危，停也未停, 将魔气运于双腿, 飞奔向魔医所在的宫殿。 待得顾雨元将奚鹤危轻轻放在床上，隋风便带着一脸胡须的魔医赶到青龙殿。 顾雨元连忙让开地方, 把魔医来过来，“快看看他，他刚刚吐了一口血便昏迷不醒了！” 这种时刻, 魔医也知事态紧急, 顾不上行礼, 垂眸为奚鹤危把脉, 下颌处的白须一翘一翘的。 顾雨元站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 只静静地看着魔医，期待奚鹤危不会有事。 魔医拿开手, 脸色一皱。一直观察着魔医的顾雨元当即问道：“奚鹤危怎么样？” 魔医摇摇头：“魔君大人本来就重伤未愈，且魔核有损。若不出我所料，魔君大人是不是又同人打斗了？” 顾雨元并没有想着隐瞒，道：“我们碰到了老……江雪中。” “江雪中？”隋风脸上一慌, 而后恨恨道，“真是阴魂不散。五百年了，还不放过魔君大人，真像条疯狗。” 魔医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道：“魔君大人这伤倒不致命，只是他原本便身体不好，如今新伤加旧伤，恐怕更难恢复了。往后会更痛苦些。” 顾雨元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奚鹤危。 这人如今的唇色竟比他的发色更浅，眉间褶皱不散，即便在昏迷中仍眼皮颤颤，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雨元有些心疼，他掏出袖中的乾坤袋，递给魔医，急声道：“我买了很多灵药回来，你看看，能不能帮他恢复身体。” 魔医当即打开乾坤袋，检查里面的灵药，脸上的凝重散了一些。他连连点头：“都是好东西，麻烦魔后了。有几味药，魔君大人用得上。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想让魔君大人的魔气慢慢恢复，还需……” 魔医看看顾雨元，没有说话。 “需要什么直说吧。若是没有，我马上再出去结界买。”顾雨元皱眉道。 魔医轻捋胡须，慢声道：“倒是不需要药材。我之前听域主说起您的命格，推算出与我们魔君大人极为匹配。若想修复魔核，还需魔后——多多与魔君大人亲近才是。” 顾雨元歪歪头，不解其意。 这个，隋风懂。他见上了年纪的魔医不好直说，便拉过顾雨元，挤挤眼睛，“魔后啊，这事，其实我之前也跟您说过的，可还记得？我之前便说过你和魔君大人的八字极为相合。而魔人生来与其他人体质不同，若想修复魔君大人的魔核，让他的身体好起来，魔后也不需做什么——” “只要多和魔君大人亲热亲热，把你的津液、咳，还有其他体|液多给魔君大人一些，他慢慢就能好了！” 隋风朝顾雨元挤眉弄眼：“你不知道啊，自从魔后你来了，我瞧着魔君大人他的精神越来越好了。” 顾雨元表情一片空白，半晌艰难地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理解错了隋风的意思。 可看见隋风一脸调侃，魔医也是默然点头赞同的模样，顾雨元沉默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顾雨元无力地向天道吐槽。 【我之前便同宿主说了，宿主确实能帮助奚鹤危。宿主不信罢了。】 顾雨元确实不信，“为什么是我？八字这么神奇么？” 【这个和八字没关系，只与宿主你本身有关。】 顾雨元皱眉，“什么意思？你之前便说过类似的话，难道我还有什么其他身份不成？当时我便想问你了，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我做宿主、来逐神大陆？” 【这个——宿主日后便会知道的。】 顾雨元不喜欢这个敷衍推脱的说辞。可是他也知道，若是天道执意不想说的事，即便他怎么问都不会问出结果来。 不过—— “若奚鹤危的身体真的靠我的，咳，那什么才行，”顾雨元疑惑，“我从来了便没和他有过亲密接触，隋风为什么说他精神好了些？难道只要我在他身边就能影响他吗？” 【宿主怎么知道没——咳，大概亲密接触的效果会比现在更明显吧。那宿主你打算要——】 “不！”顾雨元脸红拒绝，“我的初吻要留给喜欢的人。奚鹤危，他，他——” 顾雨元看向床上的奚鹤危，盯着对方苍白柔软的唇，不知想到了什么慌忙闪开视线，脸却更红了。 待魔医熬好灵药，喂奚鹤危服下汤药后，顾雨元问过近日需照顾奚鹤危的事项，便将他同隋风一起打发走了。顾雨元可不想被两人一左一右劝着多同奚鹤危“亲热”。 隋风临走前，顾雨元将装满灵药的乾坤袋交给他，让他发给需要灵药的魔人们，隋风当即一脸激动，双眼微红地做事去了。 顾雨元无事可做，坐在桌边，双肘枕着桌面，双手掌心相贴放在脸侧，歪着头静静看着床上未醒的奚鹤危。 奚鹤危不仅长得极美，骨相亦美极，眉眼间是天下难得的清高和疏雅，身为魔人却同魔域中其他长相奇特的魔人相差甚大。 不愧是逐神大陆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大气运者。 顾雨元好奇，若是逐神大陆没有受到大千世界的波及，奚鹤危亦没有分魂裂魄，又该是何等绝世风采？ 顾雨元恍然，不过，若是如此的话，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两个闻名大陆的昊雪真人和抱月老祖了吧。 若是，最后只有融合一条路可以走——顾雨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按天道所希冀的那般帮助奚鹤危融合魂魄。 “我的魔后在想什么，为什么皱眉？” 沙哑粗粝的声音惊醒了顾雨元，他看着床上睁开眼睛但双眼空茫的奚鹤危，忙跑到床边坐下，俯身道：“你醒了，身上可还难受？不若我再把魔医叫来？对了，你不是五感不能共通么，说话做什么？” 奚鹤危笑，苍白的唇瓣勾起温柔的弧度。 “不难受了，别担心。” “不用叫他来，我还好。” “因为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开口了。” “因为这里只有你，所以一时看不见也没关系。” 不知是否是受到分魂裂魄的影响，奚鹤危的声音不仅沙哑难听，还十分怪异，如同磨在粗糙的砂纸上的声音，深夜里听来无外乎鬼魂之音。 可是他对顾雨元说话的语气太过温柔，让顾雨元忽略了他的声线，耳朵发痒。 “我，”暂时失明的奚鹤危看不到顾雨元害羞轻颤的睫毛，只听少年轻声说，“我自然有我烦的事情，才不告诉你。” 奚鹤危唇角微勾，伸手摸索着握住顾雨元放在床边的手，勾住少年的小指道：“可是怎么办呢，好想知道魔后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你，我都好想知道啊。 顾雨元任奚鹤危握住自己的手，晃了晃脑袋，“再说吧，看我心情。” “你啊。”奚鹤危哼笑。 顾雨元看着奚鹤危无神的双眼，问：“你是不是很想说话呢？但是平日却不说。” “比起说话，我更怕黑暗让我无法判断周围的人是敌是友，亦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奚鹤危声音淡淡。 顾雨元咬住唇，突然抓紧奚鹤危同他相握的手，抬起来使劲晃了两下。他看着奚鹤危，郑重保证：“以后，如果你想说话，就握住我的手，我会替你去看、去戒备，我保护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罢，顾雨元见奚鹤危一时没有说话，自觉自己这番话有些突兀。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也许是一时悸动，可是既已说出口，他便不后悔，也不反悔。 顾雨元笑了笑，轻快地解释道：“反正我们也签了合约的，你给我地方，我自然要保护你嘛。不过你必须听我的话！” “还有，我今日可见到你的武器了，原来你不是真的好欺负啊。不过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用那个东西对付我啊。”顾雨元瞪他。 奚鹤危笑，空茫的眼里闪过柔情和笑意。他晃了晃和顾雨元紧紧交握的手，声音粗哑但深情： “好。我听你的，永远不会对付你，永远让你欺负。” 顾雨元红了脸，他挠挠脸颊，两脚乱晃，“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欺负你的。” “谢谢，我的魔后。” 奚鹤危说。 “嗯，咳，不用谢。”顾雨元轻眨的眼眸里皆是湿漉漉的羞意。 接下来的一个月，奚鹤危慢慢修养，顾雨元却不是无事可干，他又出去了几次，用隋风他们分割好的灵石，先后买了很多东西带回魔域。他一直小心着，所幸再未遇到江雪中，也没再出过事。 不过因为碰到江雪中一事，哪怕等后来奚鹤危恢复好身体，顾雨元也不敢再带他出去了。 因为有顾雨元源源不断地从外面带东西回来，魔域的情况渐渐好起来，魔人的身体也渐渐痊愈，病痛减轻。他们接受了顾雨元这个普通人的魔后身份，且越来越接纳他、信任他、感激他。尤其是隋风、刀娘几人，更是同顾雨元极为亲近。 这些日子，他们靠蹭顾雨元为奚鹤危做的滋补用的膳食，长胖了不少。 除此之外，顾雨元也没忘升级修为。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魔域的魔后，一人出去的话高修为会多分安全。是以，顾雨元这段时间来，一点点升到了金丹期第一层，系统空间里的储物格中还剩下4，998，974颗。 值得一提的是，在顾雨元刚升到筑基期第一层的时候，系统向顾雨元开启了每日密友任务的功能，顾雨元本想拒绝，哪知系统直接将之设置为强制任务，不可拒绝，密友绑定了奚鹤危。 顾雨元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最后屈服于各种各样逆天的符纸下。所幸这段日子以来的密友任务都比较日常，顾雨元一一完成了，从未有一次化畜。 奚鹤危并未发现什么，只暗自欣喜顾雨元近日对自己愈发亲密了。 八月十四日，顾雨元再次出了结界，去较近的灵城采买。 奚鹤危近日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除了灵药的作用外，还有每晚夜深时偷来的——密吻。 奚鹤危正自思量着顾雨元这次会几日回来，却听隋风禀报求见。 他敲敲桌面，示意隋风进来。 隋风进来抱拳见礼，而后道：“魔君大人，今日巡逻的兄弟向我禀报，突然有一男子在结界外吵嚷，说那人在吵，在吵……” 奚鹤危看向隋风，眉头轻皱。 隋风不再吞吐，赶忙说道：“那个男子说，他才是真正的魔后，说，说……现在的魔后是假冒的。” 隋风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小心抬眸觑着奚鹤危神色，不敢直起身来。 奚鹤危撩起胸前一缕银发，垂眸看着脚下一块地砖，半晌轻轻一笑，冲隋风勾了勾手。 “可是要我将人带进来？”隋风问。 奚鹤危点头。 不多时，隋风便把人用绳索缚住带进来。 奚鹤危挥退隋风，隋风退出将门带上，殿内只有奚鹤危和这个自称是“真正的魔后”的男子。 貌美男子见奚鹤危只静默看着自己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道顾森森在这个魔君心里也不过如此，看来老祖宗交给他的任务很快便会完成了。 思及此，男子开口，声音凄厉：“魔君大人，我才是当初和你定下婚约的人，是顾森森、他将我推下山崖，顶替了我的身份。若不是我命大没死，他便得逞了！” “而且，他对您不怀好意，听说之前还同抱月城有联系。当时您被江雪中遇见，便是顾森森故意把您引到灵宠集市的！魔君大人，我怎么样都行，您万不可再留他了啊！还是早日处死为上！” 奚鹤危在男子身边慢慢踱步，听到男子这番声嘶力竭的话也未有波动，直到男子终于口干舌燥地停下来，才在男子面前站定。 男子见奚鹤危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中既无对顾森森的愤恨，亦无对自己的怀疑。 他心觉有异，小声道：“魔，魔君大人？” 奚鹤危凉凉勾唇，突然伸手。苍白消瘦的五指轻轻搭在男子脖间。 男子被激起寒毛，可是全身被缚住的他无处可躲，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窒息感传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居高临下、一脸冰冷的奚鹤危，慢慢失去了生息。 奚鹤危松开手，男子扑通倒地。 确认此人确实已死后，奚鹤危才幽幽开口： “我的魔后，只能是顾森森。” 他的魔后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秘密，他自己去查。旁人谁都不能碰，无论真假，谁碰谁死。 奚鹤危的眼前一片漆黑，他现在无比渴求着他的魔后回来，回来握住他的手。 顾雨元当晚便回来了，他先是将东西交给隋风，安排好哪些东西发给谁、哪些东西先囤起来后，回到了青龙殿。 几个时辰前死在这里的尸体已经被奚鹤危着人随手丢弃。而顾雨元也永远不会知道，曾有个人冲到奚鹤危面前，说顾雨元是假冒的魔后，对奚鹤危别有用心。 他回到青龙殿，还未说什么，便被奚鹤危抵在门上，握住手，对方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森森，我欠你一个大婚。” “明天补给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芋圆儿的第一个大粉，战斗粉，铁铁的唯粉，鉴表小达人。 老祖宗：芋圆儿的脑残唯粉，战斗力极强，偶尔一粉顶十黑。 vv：芋圆儿的无脑毒唯，芋圆儿黑一律鉴表。 仙仙：正在排队等着领取一张粉丝牌中。 突然发现评论破一千啦！开心~我爱你们！所以这章肥肥哒 感谢在2020-03-20 15:26:59~2020-03-20 22:4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光 18瓶；乌鹊 3瓶；41908313、秋沐寒、枫香脂、凰小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53 章 顾雨元耳尖一热。 “怎么想起这个了？” “七月初七, 第一次见你。你说新婚之夜，没有喜宴没有司仪，连红囍纸也没有。” “现在我们魔域好了起来, 有钱买你要的那些东西。” “森森，我想给你一个过得去的, 洞房花烛夜。” 顾雨元的手被奚鹤危握得紧紧的，耳尖的热度蔓延至脸上。他垂下眸子, 明知奚鹤危现在暂时失明也不敢看对方, 他微微张嘴嗫嚅着小声道： “我没‘要’……这么、这么着急的吗，我们不是约定好, 在他们面前做好魔君魔后，关了青龙殿的门就不算数么？” 奚鹤危歪头，沁凉的银发拂过顾雨元滚烫的耳尖。 “是么？我忘了。只记得森森当时和我说, 要先‘培养感情’。” “现在我觉得, 培养够了。” 奚鹤危左手同顾雨元的右手紧紧地十指紧扣, 右手沿着顾雨元的左臂, 摸索着向上，轻轻触碰少年的脸颊, 温柔地捧起。 他低下头，寻觅着用鼻尖轻蹭少年的鼻尖。 顾雨元被奚鹤危牢牢抵在高大的门后, 门框掩住殿外的月光照不进来，殿里烛火昏沉，银发美人高大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颊边是他轻柔的抚摸, 鼻尖和额头都被对方轻轻蹭着。这个男人，用身体将自己囿于一片小天地里。 让自己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我的魔后，答应我吧。答应我。” 如魔咒般慢慢箍住他的心脏，温柔收拢。 “好……好。” 听到回答的这一刻，纵使眼前漆黑一片，奚鹤危却觉得世间万千尽在眼中，他怀里的少年，便是他的万千世界。 第二日，八月十五日，中秋节。 本就是个团圆喜乐的日子，当奚鹤危陪着顾雨元对魔域众人说出将在今日补上魔君与魔后的大婚后，魔域里所有魔人更是欢喜异常。他们高兴于魔域至高无上的两人间的感情和睦，亦欣喜于五百年来魔域终于有了一件可喜的大事。 就在今日中秋节，喜上加喜。 顾雨元晕着脑袋，在众魔人的欢呼声中，一大早便又出了结界，去附近的城镇采买。 因这次买的不过是寻常人大婚时用的喜品，没必要去灵城，只在附近的普通集市上就可以。 顾雨元收起一大堆红艳艳的东西，正要付钱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在自己准备自己的婚礼。 今天，今天真的要成婚了？ 顾雨元脸颊瞬间爆红，递出去银子的手指也因为羞耻微微颤抖。 店铺老板看多了这种反应，见是白生生的小夫郎，打趣道：“小郎君俊俏得很，想必新媳妇肯定十分漂亮，才能让小郎君这么喜欢得紧。小郎君哪日大婚啊？” “不是……”顾雨元难以启齿，他叹了口气。算了。 “今日大婚。” “今日啊？”老板微微惊讶，“那小郎君可要快快准备好。人家小姑娘一辈子也就一次，跟了你便要好好待她，这大婚更要妥帖。不过今日中秋节是好日子，宜嫁娶，小夫郎和你小夫人定能长长久久、美美满满。” 顾雨元浑身都冒着热气，他把银子啪的放在柜台上，也不让老板找零了，抱起东西就跑。 老板自然乐得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笑眯眯地把银子收进抽屉，摇头道：“果然年轻，真是脸皮薄。过了今晚就——嘿嘿嘿。” 顾雨元动作很快，回到魔域时不过巳时。 隋风接过顾雨元手中的东西后，还揶揄道：“魔后回来得好快啊，是不是也等不及了？” 顾雨元红着耳朵瞪了隋风一眼：“离得近，买的东西少，当然回来快了。” 隋风被瞪了也不收敛，挤眉弄眼地笑：“魔后害羞什么，我瞧魔君大人也等不及了，在青龙殿来来回回出来好几次了，就是来看魔后您还有没有回来的。” 刀娘走过来，扇了隋风的后脑勺一巴掌，“你知道你眼睛为什么这么小么，是因为你惯爱挤眼睛才这么丑。” 把隋风赶走去吆喝兄弟布置婚堂后，刀娘脸色一变，笑着对顾雨元道：“魔后，这么喜庆的日子，您觉得这喜宴？” 顾雨元一看刀娘的表情便知她心里想的什么。这位女子爽朗、泼辣、大气、成熟得很，鲜少有小女儿家的娇柔，唯有好美食这一点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执着，连任性都算不上。 他自然想满足她，笑：“我一早便见你去厨房规整肉菜了，不就是想让我做几道好吃的菜么。当然会做的。不过，大家人太多了，我可能做不过来。” 刀娘细眉一挑：“他们那些污糟玩意儿还想吃魔后亲手做的东西？想得美！我已经挑好几个厨艺好些的人，只要魔后在一旁教她们做法就成了。” 顾雨元点头，笑着答应。 隋风将红囍纸、红灯笼和鞭炮红绸等东西都拿走布置了，顾雨元手中只剩下两套新朗喜服。待刀娘离开后，顾雨元看着手中鲜红张扬的喜服，看了一眼便避开眼睛，往青龙殿而去。 青龙殿门口，一袭黑袍银发披散的奚鹤危已等待多时。 那人唇角带笑，眉眼微弯，朝自己伸出的手掌苍白消瘦，但美丽。 顾雨元恍惚地伸手搭上魔君的手心。 手上突然一紧，便被拉到魔君怀里。 “你回来了。” 耳边的声音嘶哑粗粝，但温柔小意。 顾雨元抬头看奚鹤危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空茫没有焦距，顾雨元便知对方又因说话而暂时失明了。他没有放开奚鹤危的手，而是紧紧握住，小心领着人跨过门槛，走进殿内。 “我买了两套喜服回来，这件是你的，试试是否合身？” 奚鹤危抬手，便有柔软的衣物放在自己双手之上，他笑：“可是，我现在看不见东西，可以麻烦魔后为我试衣服吗？” 今天顾雨元不知第几次又红了脸，“好。” 顾雨元放下自己那件喜服，垫脚抬手去解新奚鹤危脖间的纽扣。 他的手不经意间蹭到奚鹤危脖间的肌肤，指尖一颤差点直接收回手去。 顾雨元轻轻咬住下唇，专心去解奚鹤危身上的扣子，不再看向他处。 待解完对方身上的扣子，顾雨元抬手便要将对方的外袍从肩上脱下。 一抬首却对上奚鹤危沉静深邃的眸子，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 顾雨元心里一跳。 “你，你能看见了？” 奚鹤危摇头，“看不见你。” 顾雨元垂眸抿唇。这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也太明亮了些，让他以为视觉恢复了呢。 最红终于为奚鹤危穿上喜服，顾雨元退远几步细细打量，却被眼前的人看愣了。 他一直知道奚鹤危长得极好看，不管是皮相还是骨相都生得极美。 只是奚鹤危一身病弱，脸色也是苍白到毫无血色，又一身黑袍从头到脚，将此人衬得如同没有温度的雪人。 可现在奚鹤危一身剪裁得当的喜服，身高腿长，腰间玉带轻束勾勒出绝美腰线。一身红衣将肤色衬得有生气了些，肤白如玉，连嘴唇都被红衣映得多了几分绮色。 殿外阳光大好，透过敞开的殿门照进殿内，照在两人身上，好似为这一对喜服加身的璧人送上光明的祝福。 一天忙乱的准备后，及至黄昏，成亲仪式在青龙殿按时举行。 因两人都是男子，穿的都是新郎官的喜服，没有头纱遮盖，顾雨元看清了青龙殿的布置。 短短半天时间，原本阴暗幽静的青龙殿被布置得光明几亮、热闹喜庆。 正堂的一方桌椅全铺上了红绸，脚下是细软的红色地毯，柱子上缠绕着打了绳结花的红绸。殿外垂挂着已经点亮的红灯笼，还有两名魔人高高举着十米长的红鞭炮，只等着“送入洞房”一声响，点燃喜炮。 顾雨元同奚鹤危两人在一片火红的大殿中央站定。 顾雨元忍不住抬头小心看了一眼奚鹤危，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回以微笑。顾雨元赶忙掰正脑袋，目不斜视。 “一拜天地！” 充当司仪的隋风满面红光，扬声高喊。 顾雨元和奚鹤危一同转身，朝殿外的天地庄重一拜。 “二拜高堂！” 奚鹤危无父无母，“顾森森”的爹娘是普通人，进不来魔域。两人便再次对着天地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 “喔喔喔喔！”有不少魔人起哄起来。 顾雨元抬头看向奚鹤危，看进一双明亮幽深又满溢深情的眸子里。四目相对，顾雨元这一刻觉得，成亲——原来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朝奚鹤危笑起来，颊边甜美的酒窝映得澄澈美丽的桃花眼更加灵动。 这一笑，便让奚鹤危的心被眼前的少年牢牢攥住了。 奚鹤危捏紧手中的红绸，看着捏着红绸另一端的少年的手，想，你牵了我，便莫要放开。 我亦死不放手。 二人心有所感，同时俯身向对方弯下腰肢，头顶轻轻蹭到一起。 “礼成！”隋风又忍不住挤眉弄眼，“送入洞房！” 同时鞭炮声响起震天。 殿内观礼的魔人们也同隋风一个性子： “呦呦呦！” “洞房了！” “魔君大人别急着出来啊！” “魔后才不会舍得让魔君大人出来呢！” 顾雨元听着，耳朵都要冒烟了。 直到走进内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才好些。 顾雨元有些僵硬地坐在床边，腰背仍未放松下来。他是怕了外面那些口无遮拦的魔人了，才不会再出去同他们玩闹，不过，“你不用出去陪陪他们吗？” 奚鹤危摇头，在顾雨元身侧紧挨着少年的大腿坐下。他捞过少年的手抓在手心里紧紧握住，才道：“他们好酒好菜吃着，不用管他们。” 奚鹤危再次失去了视觉，但是他此刻的心中只膨胀着喜悦和激动，这些感情太过热烈，将他熏得有些醉了。 奚鹤危劝着顾雨元同他饮下交杯酒，而后扔掉白玉杯，双手捧起顾雨元的脸颊，蹭到他耳边轻轻用唇摩挲着少年肉肉的耳垂、柔软的鬓角和光洁的额头。 奚鹤危嘴里微甜带辣的酒气轻轻喷在顾雨元耳边，把他也熏得晕晕乎乎，快要醉了。 迷迷糊糊中，顾雨元被奚鹤危压在身下，喜服松散，两人的长发都披散开来，墨发与银发相互交织、勾勾缠缠，似是两人系在一起被打成死结的红色衣角。 奚鹤危摸索着温柔拂开顾雨元颊边的发，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看到少年现在的表情。 他的新婚魔后，他的爱人，他的命。 他想亲眼所见少年为他着喜服盛开的模样。 奚鹤危的心砰砰跳着。 两人胸膛相贴，顾雨元也被感染得心跳加快。 太近了……顾雨元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奚鹤危在他耳边低声密语： “我的魔后，给我。好不好？” “我的身体，我的魂魄，都在无比渴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夜，华咧咧/老祖宗/仙仙都留下了得不到的泪水。 听说卡在这里，会引出很多可爱的小天使来，是不是鸭？ 感谢在2020-03-20 22:46:36~2020-03-21 11: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ra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甜啊 20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 54 章 “不……” 顾雨元被困在红缎喜被和高大男人之间, 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搭在奚鹤危的肩上，半分力气也没使上, 看着不像是推拒，倒像是邀请。 奚鹤危长臂一伸, 微起身除去两人的红靴，轻掐着顾雨元的腰将少年放在床头松软宽大的对枕上倚靠着, 自己随之俯身, 双臂撑在少年两侧，银发随之滑落成卷。 奚鹤危此时仍失明着, 一时心热失了力度，两人鼻尖相撞，嘴唇也差点碰到一起。 “唔！” 顾雨元捂住碰红的鼻头, 双眼生理性地泛出泪花来, 眼尾微红。 “碰哪了？让我瞧瞧, 疼不疼？” 奚鹤危听到少年的闷哼声, 忙伸手摸索触碰。 他摸到顾雨元捂着鼻子不松开的手，笑：“原来碰到鼻子了, 还好没碰到眼睛。” 顾雨元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碰到鼻子也很难受啊, 好酸。” “我的错。” 奚鹤危低笑。 他慢慢垂下头，鼻尖碰到了顾雨元的手背。他轻轻拿开顾雨元的手，鼻尖轻蹭了两下少年的红鼻头，而后微向上移几公分, 温热的唇瓣碰了一下少年的鼻尖。 顾雨元一双桃花眼猛然睁大，像受了惊吓的幼猫。 “乖。不疼了。我错了。接下来，绝不再让你疼。” 奚鹤危又俯身轻啄一口少年小巧精致的鼻尖。 顾雨元本只觉得鼻尖滚烫，因奚鹤危这句话，一路烫到了双颊、心底和腹中。他羞耻地蜷缩脚趾，按在奚鹤危肩膀上的手抓住肩上喜服那块金丝云纹，强撑着底气，说道：“奚鹤危，你，你什么意思？我没有答应你呢！” “森森，我的魔后，夫君。”奚鹤危低笑着，在顾雨元耳边不停地诱哄，“许了我吧。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啊。” 顾雨元双腿被奚鹤危压着，感受着对方双腿上灼热的温度和硬朗的肌理。看来这段时间奚鹤危确实恢复得不错，都有本事压制他了！ 顾雨元心里晕晕乎乎，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顾雨元想抽出双腿，奈何被奚鹤危发现他的想法。男人的两条长腿摩挲着，左腿抵在少年的双膝之间，右腿曲起用膝盖轻蹭少年的小腿、膝盖、大腿、向上更危险的地方。 着白色罗袜的两双脚慢慢地相互磨蹭，摩挲。稍小的那双脚羞怯似的十趾蜷着，竭力躲避对方的追逐侵扰。然而另一双稍大的脚却得寸进尺地轻轻挠了下小脚丫的脚底。少年耐不住痒，蜷缩得更厉害了。足弓弯着，像涟漪不停的湖上的小桥。 若是除去罗袜，想必这双白嫩的脚早已是一片羞红的粉色了。 “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小夫郎。” 奚鹤危的声音愈加沙哑，本是在外人听来难听到恐怖的声音，听在顾雨元的耳朵里却让他身上蒸腾起热意，心好似在交杯酒里泡着一样。 “他们乱说的，”顾雨元的声音如细蝇轻哼，“作，作不得数。” 奚鹤危笑——他今晚总是止不住的笑，像是一次性补完了之前五百年未曾展颜的数量似的。 奚鹤危如同诱骗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极有耐心地哄着怀里像蒸熟的虾子一样的少年： “那今晚，我们便作数吧。” 顾雨元迟钝的大脑还在咀嚼奚鹤危这句话的深意，突然唇上一重，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顾雨元的心脏瞬间停跳了。 唇上的温度无法忽视，眼前突然满是星星，顾雨元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唇上的触感远离，他才大口呼吸起来，停跳的心脏突然疯狂跳动，似乎快要从喉咙口呕出来。 他，他的初吻！ 奚鹤危听到少年急促的喘息笑，“我只是舔了舔，还没伸进去呢。” “什，伸？”顾雨元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子啊。” 奚鹤危眉眼弯弯，满是笑意和热意，再次俯下身子。 顾雨元睁大眼睛。 这次对方似乎不满足于简单的双唇相贴，而是蹭开了他的唇瓣，挑开他的齿间…… “唔！” 顾雨元难耐地扬起白皙细长的脖颈，有水迹隐约从双唇之间沿着下颌线滑下。 他双手揪紧了伏在他上方的奚鹤危的大婚衣袍，大脑缺氧，再次一片空白。 直到脖颈间的诗意再次唤回他的意识。 顾雨元眨了眨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衣袍已堆落在地，肌肤相贴。 顾雨元咬住艳丽微肿的下唇，双手羞耻地不敢贴在奚鹤危身上，只堪堪用指尖往外推搡奚鹤危的胸膛，同时自己往后撤。 他的后路被大红色的光滑水亮的缎面软枕堵得严严实实，这个动作只不过是徒劳将自己埋进软枕和喜被里。 少年的肌肤雪白无暇，在满室烛火下白得发光。如同落进烈火里的白雪花，瞬间便被吞吃入腹。 顾雨元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只暗自庆幸奚鹤危现在根本看不见他的模样，只是——对方的眼睛也太亮太灼热了些。 奚鹤危轻轻勾起双唇。方才尝到少年的涎水，他已经恢复了视觉，但他不会对少年说的，不然就看不到少年这么可爱的模样了。他能，清楚地看见少年在他面前被他诱哄着逐渐绽放的模样。 只能他一人拥有。 顾雨元手足无措间，突然触碰到奚鹤危的心口。 粗粝的感觉让他看过去，发现是一处狰狞的疤痕。疤痕新旧不一，想必奚鹤危经历了很多次剜心之苦。 早在七夕那日顾雨元初来，便见到了奚鹤危这处伤口。顾雨元恍然。他轻轻抚摸奚鹤危的伤口。 当时他被一剑穿胸，是怎么忍受剜心之痛和接下来境界跌落带来的绝望痛苦呢？ 后来他再两次分魂裂魄，亲手剜向自己的心脏时，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疼吗？ “不疼了。” 奚鹤危哑声说。 “你来了，就不疼了。” 五百年，复五百年。 他终于等来了解他痛、慰他苦又要他命的少年。 奚鹤危再无理智可言。 灼热的唇一路向下。 手中是少年白皙细腻的肌肤，鼻息间是少年恬淡的奶香味。 可爱，他的。 哪里都可爱，都是他的。 奚鹤危张开唇，伺候着口中精致的物事。 “奚鹤危……” 顾雨元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除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按着奚鹤危的头，不知是推开还是贴近，他十指难耐地攥住奚鹤危的几缕发。冰凉的发丝轻蹭着他潮湿滚烫的手心，不见凉意，更热了。 奚鹤危发丝微痛，双眼眯起危险的光，手上一个用力，唇齿一磨，让少年发出更多的声音。 窗边铺着红绸布的桌台上燃着两根红烛，被魔人用魔气封住，可以一直燃到天明。突然床上的少年一声绵长清扬的喊叫，烛芯哔啵一声打了个烛花，燃得更旺了。殿外月光沉静温柔，是难得一个中秋团圆满月夜。 少年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双颊是被染一样的晕红。 大红的锦被上有几点白色脏污，奚鹤危轻笑着跪坐在锦被上，将口中之物咽下后，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勾起锦被上那点，慢慢纳入口中。 微涩，甜得紧。 若不是少年哭喊得厉害，奚鹤危真不想放过他。 奚鹤危看着从头到脚都泛着粉嫩情意的少年，抹去额上汗珠，躺在少年身边，把他揽进怀里，慢慢蹭了一下示意。 “难受，小夫郎受累，帮我一下。” 今夜无眠。 八月十六，接近午时，顾雨元才幽幽醒过来。 “醒了？”耳边有人轻唤。 “嗯。”顾雨元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接着有人为他披上衣服。 “谢……”顾雨元刚想道谢，浑身酸软，尤其是嘴唇和双手异样更甚。他低头看着身上的痕迹，腾地红了脸，慌忙穿上衣服。 “不着急，慢慢穿。” 奚鹤危侧躺在床上，以拳抵额，笑眯眯地看着手忙脚乱的顾雨元。 顾雨元狠狠瞪了奚鹤危一眼，一双桃花眼却水汪汪的满是羞意。瞪完他才察觉出不对来：“你——说着话，也能看见了？” 奚鹤危点头，舌尖慢慢舔了下唇，“多亏魔后的——” 顾雨元忙捂住奚鹤危的嘴唇，大叫：“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奚鹤危双眼弯弯，把顾雨元的手包在自己手里，道：“我还感觉到魔核在慢慢修复，魔气也回来了。森森，这都要感谢你。” 顾雨元脸上直冒热气。他要说什么，不用谢吗？ 好怪啊。 昨夜，昨夜怎么就……发展成那个样子了呢？他明明想着拒绝的—— 【两种可能。要么宿主为美色所惑，要么宿主情动不知。】 “天哥！”顾雨元吓了一跳，“你昨夜？！” 【宿主放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懂。】 顾雨元仍觉得不自在。 奚鹤危为顾雨元穿好衣袍后，道：“森森，昨日我们大婚，因这里是魔域情况特殊，未能邀请你的爹娘。我想着，不如我们去你家，补上一场喜宴。你觉得如何？” 爱上少年后，便想处处顾及少年的感受。 顾雨元一愣。 “天哥，‘顾森森’不是原不存在么，那他的爹娘？” 【宿主放心，就算你们去了，我会安排“他的爹娘”外出探亲，村里百姓亦会认得你是“顾森森”。】 “那就好。” 顾雨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是恢复魔气了么？出了结界不就被发现了？” 奚鹤危笑：“这个我也想到了。还记得阳鱼吗？它可为我屏蔽魔气，不会让人发觉我是魔人。况且我们只是办场喜宴、向你爹娘村民宣告一声，不会耽搁很久的。” “好不好，森森？” “好。” 顾雨元答应了。 他想，总不能倒霉的，又碰见江雪中才是。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vv：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感谢各位。 华咧咧：滚。 老祖宗：滚！ 仙仙：滚滚滚！ 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最后一步等融合后哈 本章有几个“人工”错别字，小天使们就不要捉虫啦。锁了，改文了，不是原版。 评论区的小天使们请一定一定维持环保和谐鸭！ 猜猜下章会来几个人？hhh 感谢在2020-03-21 11:31:13~2020-03-21 18: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可 2个；获月、gra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非风兮 14瓶；飞鸟与鱼、塞拉、文官道长 10瓶；不甜 6瓶；嚼嚼(???`?)嚼嚼、十可 5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 55 章 定下要去“顾森森”的村子后, 两人便起床洗漱了。 今日是大婚第二日，两人的衣服与往常不同，魔域身着黑衣, 今日两人的衣袍却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布料上绣有金丝与缀有红边的黑衫。 一高一矮, 极为相称。 用过午膳后，顾雨元和奚鹤危便往结界走, 准备去外面的村子。 走到结界处, 奚鹤危拿出阳鱼，他右手轻轻一握, 心念一动，阳鱼便化作无数白色光点，附着在奚鹤危的全身上, 隐去白光, 就像黑袍外罩了一层轻纱一样, 多了分缥缈之感。 奚鹤危对顾雨元说：“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魔气了。你村子里都是活不过百岁的普通人, 肯定没见过我，即便不戴幕篱也不用担心。” 顾雨元点头, 问道：“你现在的视觉还是正常的吧？大概能持续多长时间？” 奚鹤危柔柔顾雨元的耳垂，笑：“十天没问题, 而且我感觉我的魔核越来越好了。五百年了，我第一次觉得身体和魂魄这么舒坦。” 他弯下腰，对着少年小巧的耳垂轻轻呵气：“这都要多亏了魔后的‘慷慨解囊’。” 顾雨元双耳发烫。 慷慨解囊？他怎么觉得奚鹤危说的不是表面意思呢？ 奚鹤危这句话，让顾雨元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夜的迷乱, 升高的体温、交缠的身体、男人低哑的闷哼……不能再想了！ 顾雨元摇摇头，习惯性地拉着奚鹤危的手，跨出结界。 奚鹤危牢牢回握住，一路都未放开手。 “天哥，我该怎么走？我不知道去哪里啊。”顾雨元在心底默问天道系统。 【宿主放心，跟着我的指示走就行。】 顾雨元放下心来，装作熟稔的样子，为奚鹤危带路，直到走到一座小村落前。村门口有块大石头，写着村子的名字，只是时间太久，石头被长期风吹日晒后已经看不到上面的字了。 顾雨元深吸一口气，“天哥，你真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村民们不会不认识我吧？” 【宿主请放心。我是天道，篡改一些人的记忆不在话下。】 得了天道系统的保证，顾雨元牵着奚鹤危的手，走进村子里。 这在奚鹤危看来，顾雨元方才的紧张停顿是近乡情更怯，这让他在心底暗自打断待会儿更要在村民面前好好表现才是。 待得进了村子里，顾雨元还未按照天道的指示走到“他的”家门前，迎面走来一名中年农夫，看到顾雨元后睁大了眼睛。 顾雨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意识地握紧奚鹤危的手。 “哎呦，这不是老顾家的娃娃顾森森么，森森啊，我听老顾讲你有婚约在身，去别的地方成家去了。这怎么回来了？”中年农夫走过来，好奇又欣喜地打量顾雨元，还不时瞥几眼陌生的奚鹤危。 听到村民这话，顾雨元才真正放下心来。他松了口气，眉眼间显露出放松和笑意，他指了指奚鹤危，介绍道：“叔，他就是同我有婚约的人。昨日我和他大婚，今日是想来见见我的爹娘，并在村里补办一场喜宴，邀请叔伯婶子们热闹热闹。” “这可不巧。”农夫拍了拍腿，“老顾和他婆娘前几日去别村探亲去了，估计不会这么快回来。” 顾雨元看了看奚鹤危，才对农夫道：“那就算了，改日再看我爹娘。不过今日先在村里办场喜宴，叔伯婶子们请赏光啊。” 奚鹤危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递到农夫面前道：“我对这里不熟悉，烦请帮忙请些厨娘和帮手，帮忙整治几桌好酒好菜来，这些钱就当是买菜钱了。” 农夫不肯接，“哪里需要请人，村里人就会做酒席，蔬菜和肉也不值钱，地里种的都是，家里也养着鸡鸭，哪能花你们小辈的钱！” 顾雨元接过奚鹤危手中的钱袋，亲手放在农夫手里，劝道：“叔，您就拿着吧。我们离家远，也许很久都不回来了。就当我们一番心意。而且我们打算请全村人来吃，这做起喜宴来可累得紧。我们的大喜日子，一辈子只这一回，您就别和我们争啦。” 一辈子只这一回……听到这句，奚鹤危眉眼温柔，看向顾雨元的双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若不是顾忌外人在场，他早已将少年揉进怀里好好亲密一番了。 “那好吧。既然这样，叔一定保证把今晚上的喜宴办得热热闹闹的！”农夫收下钱袋。 “谢谢叔。”顾雨元笑。 农夫当即便吆喝村民去准备晚上的喜宴了。说是晚上，但村民喜欢就着天光在院中用膳，用膳时间早。而且村子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都摆在老顾家院子里肯定摆不开。农夫想着，到时索性摆在门外街上，摆上那么一条街的流水席！ 村子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其实这趟，本来就是奚鹤危打算带着顾雨元来少年的家乡露一下面，满足一下自己宣告“此人有伴就是我”的隐秘心思。想必农夫肯定会借着办喜宴的事告诉全村的人，奚鹤危便满足了。 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只乖乖跟着顾雨元，等着喜宴过后同顾雨元回到魔域，回到他们的青龙殿，好继续做昨夜没做到最后的事情。 顾雨元不知奚鹤危心中所想，若是他知道，肯定不愿意同奚鹤危回去。 顾雨元见无事可做，带着奚鹤危往顾家走。 循着天道系统的指引，两人来到顾家。看到门上的铜锁后，顾雨元眨了眨眼。 对哦，“他的”爹娘出门去了，肯定会锁门的。 【宿主，你摸下口袋。】 顾雨元依言去摸口袋，掏出一把铜钥匙。“天哥，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过奖。】 顾雨元用钥匙打开锁，推开两扇低矮的木门，朝奚鹤危轻笑：“进来吧。” 奚鹤危走进来，打量这家小小的院落。院子东侧是开垦出的一小块田地，种着蔬菜。旁边搭了个草棚，圈着几只鸡鸭。 不远处有个小水井。 奚鹤危对这些都无甚兴趣，只道：“森森，哪间是你住的？” 【西间的屋子，带他去就是，保证不会露馅。】 “是这间。”顾雨元领着奚鹤危来到西间的屋子。 这间屋子大概因为已有一个月没有人住，落下一层薄灰，顾雨元瞧了瞧，运起灵力震袖，将灰尘挥出屋外。 奚鹤危看着这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略显逼仄的小屋子，眼里一柔，“这便是我的魔后住了十八年的屋子。” 他看向顾雨元，勾住少年的小指，“你以后的时光，归我了。” 顾雨元抿了抿唇。似乎从昨夜开始，奚鹤危这人的话热情露骨了不少，让他招架不住。 两人在这间屋子里呆了很久，期间顾雨元经受了奚鹤危无数次偷袭，被搂抱、亲吻，少年脸上的热度就没下来过。 直到外面出来农夫的声音，才将顾雨元解救出来。 “喜宴都整治好啦！在你家摆上两桌，让村里辈分高的九叔他们坐。其他人的酒席都在外面街上一溜摆开了。你们瞧瞧怎么样？” 此时已日落西沉，暮色橘黄，顾雨元看着这些喜宴已是短时间里最好的样子，皆是淳朴热心的村民们帮忙收拾出来的。 “已经很好了，快请大家来吧。” 村民们陆续赶来，对顾雨元和奚鹤危这对新婚璧人恭贺一番。他们听到顾雨元如今已是金丹修士后，更是啧啧称赞，高兴地说顾雨元是村子的骄傲。 接待完村民们已过去大半时辰，两人正想就坐，却听农夫跑进院子，他声音轻快，还带着惊讶和敬畏：“森森，不得了哇，原来你还有仙人朋友呢。他路过这里，听说你在村子里办喜宴，忙跟我过来向你祝贺了！” 仙人朋友？ 顾雨元皱眉。他现在这个马甲，哪里有什么仙人朋友啊。 顾雨元抬头看向奚鹤危，直觉不对。奚鹤危捏了下顾雨元的手，让他安心。 “多日不见——这么大的喜事为何不同我说？” 来人墨发轻扬，露出一张秾丽苍白的脸庞，唯有两片唇瓣鲜红如野枫叶。他一身月白色单袍，腰带堪堪一束，微风一吹，便扬起他松散的衣襟，露出苍白紧实的胸膛。 他双手抄在宽大的袖中，一双脚苍白细瘦，踩着乌黑色的木屐懒懒走来。他脚步无声，却让在场所有村民的视线汇聚在他的身上。 但他却谁都不看在眼中，只盯着正前方的奚鹤危，眼里闪过危险的杀意，却不知为何最后看了一眼奚鹤危身侧的少年。 碗箸声消失，连不到六岁的娃娃也息了声乖乖窝在娘亲的怀里，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着抱月老祖——江雪中。 奚鹤危将顾雨元拉到身后，眼中柔情顿消，他看着走近的江雪中，亦是浑身蒸腾起凛冽杀意。 多日不见？真是—— “阴魂不散。” 江雪中双眼微眯。 顾雨元心里却急得很。 这两人看样子又少不了一场打斗，可是村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是被殃及何其无辜。 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即将压抑不住时，满场静默里，只有农夫欢喜的声音复响起来： “哎呦，果然是个大喜日子。森森果然是个有福的。” “瞧瞧，又来了两位好看的仙人。” 顾雨元还未见人影，便听到了声音： “华兄，听我一句劝，借宿在村民家里，也比在外面沙漠里打坐强。这种偏僻地方，也只这里有人烟。不若暂时休整，明日继续出发寻找线索。” 熟悉的张扬、热烈的声音，只是比那时多了分疲惫。 顾雨元睁大眼睛。“裴，裴……” 一角水红色的衣影闪过，而后一位着水红裙装的仙人微低首避开低矮的门檐，跨过门槛迈入院中。 他仍是当初鲜活明媚的大陆第一绝色容颜，只是束起的长发不复乌黑，斑驳着灰白，像是美人逢秋霜落满头。 顾雨元看着裴玉仙斑驳的发，眼睑微颤，惊讶、担忧、关心……最后一动未动。 裴玉仙不是一人来的，在他身后一步进来的是位不苟言笑的白衣仙人。 有村民惊得掉落筷箸，白衣仙人抬眼间是无悲无喜、似悲似恸，茫茫如冰如雪。 两人在鸦雀无声的院中站定。 顾雨元控制不住地从奚鹤危身后走出来，看到华明冽腰间只有一把剑身朱红的灵剑。 他的寒天剑呢？ 裴玉仙左右看看，瞧着院中其他三人中，除了一少年外，另两人皆是熟人。 抱月老祖江雪中，魔君奚鹤危……有意思。 “有点巧。”裴玉仙执起玉箫弄碧在白皙优美的指尖轻转，明媚的丹凤眼微勾，半讽半叹，“这个小村子真让我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可怜，弱小，无助，捂紧自己的马甲。（瑟瑟发抖） 上章被待高审了，估计逃不过了，我的错我就不该试探2333下次不写了，还是环保和谐为上。 后知后觉地发现字数写到二十万了，而且我昨天还日更了一万？？？！！！感觉自己好有成就感！ 第56章 第 56 章 两名不速之客的到来破坏了江雪中的计划。他看了一眼奚鹤危, 心断对方不屑做趁机逃走的事后，转身面对裴玉仙和华明冽两人。 话却是对着华明冽说的：“一别十年，华道友这是休整好出关了？你的寒天剑呢？” 华明冽抬眸, 眼中满是冷意，他握着剑鞘的五指收紧, 大拇指慢慢顶起剑柄。 “不劳费心。” 江雪中挑眉点头，不置可否。 裴玉仙伸手将华明冽的剑往回按, 似笑非笑：“抱月老祖不在你月重阁上高高在上, 来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做什么？” 江雪中瞥了裴玉仙一眼，嘴角一挑, “有喜事，何不来？倒是裴掌门，来这里干什么, 还同寒天剑尊在一起。” 裴玉仙食指抚眉, 看着江雪中的眼神夹讥带讽, “飞花淀和昊雪宫周边无故出现作乱的魔人, 我们正是为查询真相而来。不知抱月城可也被耗子钻了？” 江雪中垂下眼皮，轻掸衣襟, “抱月城的猫儿多，就不劳裴掌门替我惦记耗子了。” 华明冽双耳不闻裴玉仙与江雪中两人之间的机锋, 他双目盯着正前方的黑袍男子，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恍惚。 他想起他多年未曾做的幻梦。在梦里，他被禁锢在那个身处魔域高台被一剑穿胸竭力战斗的黑袍男子。只是自从他徒儿入梦救他出梦魇，已十三年未梦见过。 梦里的那个黑袍男子, 虽面容模糊，但华明冽能感受到当时对方身上的情绪和思想。他对他太熟悉了。 及至现在，华明确定，梦里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可是，为何是这个人？ “奚鹤危。” 华明冽冷冷出声。 但他发现奚鹤危身边的陌生少年比奚鹤危本人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华明冽看了一眼，不过一天赋尚可的俊俏少年罢了，不及他徒儿。只是这少年看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了些。这世上，敢这么看他却不带任何战意的，此少年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他的徒儿。 奚鹤危去牵顾雨元的手，却发现对手在发颤，还有些凉。他将少年的手拢入袖中温暖，看向华明冽道：“我五百年未出来，难得昊雪真人竟认得我。” “你认识我？”华明冽轻轻蹙眉。 奚鹤危轻笑，唇角是隐晦的弧度，“仅用几十年，便从肉|体凡胎修炼至分神期大圆满，如此人物，自然知晓。” “你不是自囚魔域五百年么，消息倒是灵通。还是你偷偷做了不少事？”江雪中哼了一声，“近期出现作祟的魔人是不是就和你有关系？” “是不是和我有关系，你不知道？”奚鹤危轻哂。 “这几年出来的魔人，真实来历还没查清楚。抱月老祖这么着急扣在魔域头上干什么。”裴玉仙呛道。 裴玉仙走了几步，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在他站定后，裴玉仙、江雪中、华明冽和奚鹤危分站在菱形的死角，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 顾雨元左右看看，眼看着门外已有小孩哼唧着快要哭出来，他掐了掐指肚，勉强勾起一个镇定乖巧的弧度，道：“不管众位是来做什么，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是我呵奚鹤危二人的……喜宴，不若坐下来吃点东西？” 顾雨元心里没底直打鼓，但他若是不出声，这四人估计真要打起来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他虽有瞬移符，能打奚鹤危走。但是这里的百姓怎么办？他信华明冽和裴玉仙，却不信江雪中。 若是能直接让百姓们走，他早开口了。只是村里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百姓，往日哪怕来个外面的走贩都会好奇地围上好久，几辈子都没见修道之人，如今见了几位，还是如此龙章凤姿，更不舍得走了。 顾雨元不奢求劝走华明冽三人，只希望能把这几人拖到百姓们离开之后。 裴玉仙看了一眼奚鹤危身边强作镇定的少年。他本意亦不想在普通百姓面前掀起争端，只是面对江雪中做不到心平气和罢了。更何况奚鹤危这个魔君仍需观望之后再做打断，不若给少年一个台阶下。 他如此想着，当先走向院子西边的空桌椅，“走了这么久，倒是有些累了。碰上如此喜事，身无长物白吃一顿，原谅则个？” 裴前辈真好！ 顾雨元瞬间松了口气，他眉眼弯弯，拉着奚鹤危便往桌边走，“一起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华明冽看着顾雨元的背影，沉默着抬步跟上。 落在最后的江雪中看了下桌角掉漆的桌子和桌上那些简陋菜色，啧了一声，也走了过去。 看着他们都坐下来后，顾雨元的紧张又少了些。他们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了，是不是吃完这段饭便各走各的了？顾雨元这般期待着。 这张桌子本就是村民为顾雨元和奚鹤危这对新人准备的，是以桌子并不大，四四方方。 顾雨元和奚鹤危挨着坐在一边，对面是华明冽。顾雨元的左手边是裴玉仙，奚鹤危的右手边是江雪中。 顾雨元左右看看这个阵容，咽了下口水，举筷笑道：“怎么不吃呀？” 他先夹起一片鱼肉，放在奚鹤危面前的碗里，然后自己夹了一片吃，“真的很好吃！” 【……宿主，你不尴尬吗？】 “尴尬啊！怎么不尴尬？不然呢？说‘你们还是打起来吧’？我现在特别后悔答应奚鹤危来了。” 奚鹤危看到碗里的鱼肉，戒备三人的眼神一滞，转而无奈轻笑，亦抬箸夹了一筷菜放在顾雨元碗里。 “森森，无事。别紧张，有我。” 桌子不大，顾雨元奚鹤危两人同坐一边，离得极近，抬臂举筷间衣袖摩挲，若是一个时辰前的顾雨元听到两人衣物摩挲的声音必会无可避免地联想到什么，面红耳赤。现在这个气氛，他听进耳里，反倒安心下来，放在桌下住着膝上衣料的左手也慢慢松开。 坐在顾雨元对面的华明冽看到少年吃掉一块牛肉后明亮的桃花眼，和颊边忽隐忽现的酒窝，以及一翘一翘的嘴唇，蓦地被牵起是数年前另名少年生日那晚晚膳的回忆。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边的筷子，拿起来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陌生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些，无声放下筷子，再未拿起过。 裴玉仙看到左手边的华明冽如此模样，扬眉拿起筷子，倒是吃得坦荡。 顾雨元低头吃粥时，小心瞥了一眼左手边的裴玉仙，暗道美人不愧是美人，即便吃得并不秀气，却自有潇洒意。 只是那头斑驳长发，让顾雨元不得不在意。 裴玉仙修为之高，自然发现魔君的小魔后偷偷看了自己好几次，他前几次不以为意，却在对方再一次看过来时，直直看回去吓了小魔后猛地睁大了桃花眼，少年的双瞳像鹿儿一样，可爱得紧。 裴玉仙不知为何升起捉弄的心思，他对着小魔后懒懒坏笑，“小魔后，你夫君在你右手边呢，看我做什么？” 这句话让在场四个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雨元身上。 顾雨元的脸腾地红了。 他暗暗瞪了一眼裴玉仙，精致小巧的下巴微抬，似是为自己鼓气一般，他脆声道：“都说裴掌门是逐神大陆第一美人，我第一次见，当然想看看。只，只是，裴掌门的头发、是天生的么？” 顾雨元发觉自己终究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不是不在意。 裴玉仙脸色一沉。 顾雨元正懊恼着，突然右耳一疼，他轻呼一声，只听奚鹤危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我不好看么？夫、君——” “好看，你最好看！”顾雨元双眼睁得大大的，试图让奚鹤危感受自己的真诚。 裴玉仙的笑声却把顾雨元引了过去，脑袋立马转向裴玉仙。 只见这个男人左脚踩在高高的凳沿上，左肘垫在膝盖上，以拳枕额。他笑：“魔君，你这小魔后有意思。” “怎么，我头发白了这么多，便不好看了？”裴玉仙丹凤眼微眯，用眼角看着顾雨元。却一点也不显得傲慢，反倒满面昳丽，绕着一缕灰发的手指如玉，更是勾人。 顾雨元摇头，“好看。” 他小声，不敢看裴玉仙，“可是，裴前辈，为什么……头发白了呢？” 裴前辈…… 裴玉仙看着垂首的少年愣住。 一直抄手于袖，对掂筷没一点兴趣的江雪中看着眼前这一幕嗤笑：“为什么？道心不稳，纵是修为堪堪升到合体期又能怎样？差点走火入魔，这头发事小，下次直接殒命了。” 顾雨元猛地抬头看向裴玉仙。合体期？裴玉仙仅用了十年便从分神期第三层突破到了合体期？不对，听江雪中这句话，再看裴玉仙一头灰发，冲击时定是凶险万分。 裴玉仙却恰巧收回看着顾雨元的视线，看向对面的江雪中，冷笑：“我既已升到合体期，便是有如此实力。再不济，总比拥有不了本命武器的人强。” 这句话让江雪中气息陡变。 他冷冷看着裴玉仙，而后转移视线看向奚鹤危，恶意、憎恨和杀意一闪而过，极快。 顾雨元本以为江雪中下一刻就要暴起，却见这人身上气息抖得一松，甚至略显温和地转头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华明冽，对华明冽慢条斯理地说： “不知华道友的本命武器寒天剑自十年前月重阁上受损后，可修复好了？如若不能，不如我再送你一把。” 说罢，江雪中垂眸看向华明冽腰间的朱砂剑，眼神明显，似是在说不差再送一把了。 顾雨元：朱砂剑这个梗，老祖宗真是过不去了。 华明冽一字未开口，左手握住朱砂剑鞘一震，朱砂剑出鞘一寸。 江雪中并未作出抵御或攻击的姿势，语气闲适：“华道友，你知道为何我会喂我的元元吃噬心蛊么？” 华明冽猛地看向江雪中，双眼寒冰，手中朱砂剑嗡鸣，不知是感受到现主人的杀意，还是为原主人含愤。 顾雨元也呆呆看向江雪中。 “我啊，这十年，我怎么都想不通。我的乖元元，为何那日就那么倔，浑身带刺，非要逼着我失去理智，喂他吃了噬心蛊呢。” “我想得发痛。” “于是，我去了当日我们在的客栈，去了他的房间。” 江雪中右手从袖中伸出，掌心现出白眼黑身的阴鱼。 “阴鱼与阳鱼是一对，蕴含天道天机，是逆天神器。若其一现，无论过去长时间，另一者都会感应到对方存在过。” “它，在元元的房间里得到了感应。” “而阳鱼，在奚鹤危手里。” 江雪中看向奚鹤危，他言语幽幽，嘴角噙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让顾雨元遍体生寒。 “正是奚鹤危用阳鱼迷惑了元元的神识。” “后来，元元怎么都吃不下解药，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一股冷意侵袭了顾雨元。他恍惚觉得天日昏暗，抬眼看到华咧咧手执朱砂剑，直指奚鹤危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咧咧你个傻憨憨，老祖宗拿你当枪使呢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叹气。 零点正常更新哦。 感谢在2020-03-21 23:02:15~2020-03-23 21: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获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禾木、gra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塞拉 20瓶；不甜 8瓶；37611506 6瓶；落微、41908313 4瓶；咸鱼黎 3瓶；秋沐寒、乌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57 章 朱砂剑嗡鸣着, 剑身都在颤抖。锋利的剑尖冲到奚鹤危心口前一寸的距离停住了。 华明冽眉眼薄冰，拿剑的手却极稳。 “是么。”他问。 奚鹤危未将逼至心口的利剑当一回事，他悠悠夹了一筷好菜放在顾雨元碗里, 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捏了下愣住的少年的下巴, 示意他低头用膳，莫管旁人。 “是我又何如？” 奚鹤危将筷子放下, 叮一声轻响。 “被迷惑的是那小孩的神识, 江雪中却是无比清醒的。那什么蛊，亦是江雪中喂的, 不是我。” “至于解药，我更不知道了，在那之前我已召回阳鱼。” “你既然能靠阴鱼感应到, 难道感应不出来你那肮脏的抱月城里, 没有阳鱼存在过的痕迹么。” 奚鹤危看向江雪中, 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凉薄的笑意, “承认自己刚愎愚蠢，承认自己亲手杀了在乎的人, 很痛苦么？” 江雪中眼中闪过血色。 奚鹤危抬头拿起酒壶，倒了一盅酒。酒声淅沥, 奚鹤危不慌不忙，甚至眉梢轻快。 酒七分满，奚鹤危轻拍桌面，酒盅腾空, 他虚虚一推，推向华明冽身前。 “请。” 哗啦。 红光闪过。 酒盅被横扫而过的朱砂剑震碎，酒香弥漫桌上。 华明冽剑意未歇，朝江雪中咽喉削去。 江雪中冷冷一笑，右手翻出一物，翻手挡住。 两器相对，灵气四溢。 桌子噼啪一声碎裂，奚鹤危揽着顾雨元的腰退后，免去衣物染上污渍。 裴玉仙亦飞身闪开，他看了看抱着小魔后的奚鹤危，心道此人难对付，三言两语便扳回劣势，反利用华明冽将了江雪中一军。 裴玉仙看向斗在一起的两人中的华明冽，摇头。 强则强矣，心性过刚。 顾雨元亦看向缠斗中的两人，看到江雪中手中的武器时睁大了眼睛。那，那是—— 他想起，那日城中伞铺，琳琅油纸伞中，抱月老祖把他抵在柜架上，桃花伞面的油纸伞撑在两人身前隔开众世人，那人俯身，诉说让他慌乱又不知如何招架的话，还有那个只差一缕长发便能凑成的吻。 只是接下来，那人听罢他的拒绝，气得将桃花伞的伞柄捏断，赔了老板一锭金子，那把残伞被不舍得浪费金子的他带了回去，本想着带回月重阁央连翘姐姐修一修……后来出了事，他没来得及。 那把断了伞柄的残伞，似乎已经预示了结局。 现在江雪中手里，同朱砂剑相迎的，便是那把桃花残伞。只是被炼成了上品灵器，其锋利和力量从能与朱砂剑平分秋色便能可见一斑。 顾雨元瞧见，它被接上了伞柄，撑开时极好看。 顾雨元突然觉得，一锭金子，倒是不值这把伞了。 桃花伞再好看，终究和他没关系了。顾雨元静静看着，告诉自己。 眼见华明冽江雪中两人越打越狠，这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已草石飞起，摇摇欲坠。本对仙人感兴趣的村民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场景，早撂下筷子逃离，只有院中另一桌坐着的村中辈分高的老人家，腿脚不利落，吓得踉跄在地，难以挪步。 突然有道霸道灵气震向墙角处几位老人家。顾雨元心里一紧，提起灵气，便冲过去，抽出腰间灵剑，右手横握，左手手掌贴住剑身，护在几位老人身前，挡下这道攻击。 顾雨元这把剑只是一把从魔域库房里翻出来的四品灵剑，而他又只有金丹期第一层的修为，抵挡堪比分神一击的灵气实属强撑。 这道霸道灵力还未触及剑身，顾雨元便感到脚底松动往后滑。他看到剑身出现裂纹，左手忙贴得更紧，灵气全运于剑身，堪堪撑起一个屏障。 剑划破他抵剑的手心，鲜血还未落地，便被霸道凛冽的灵气撕碎吞噬。 他的脚底慢慢向后滑。 突然，有只手按在他后腰，耳畔箫声悠扬，那道对他来说全力以赴还不能全身而退的灵力冲击，瞬间消弭于无形。 如今已是合体期第一层境界的裴玉仙，力量更加强大。 裴玉仙并未收起玉箫弄碧，他双唇微抿，吹了一句轻缓的箫音。 顾雨元手心一痒，抬手看时被刮开的伤口已经止住血，疼痛渐轻。 “谢谢裴前辈。”顾雨元抬头冲裴玉仙笑。 裴玉仙启唇，别叫我裴前辈…… 话到嘴边，裴玉仙看着顾雨元清澈明媚的桃花眼，却咽回去了。 “把老人家送出去吧。” 裴玉仙放开撑在顾雨元后腰忘记放下的手。 “好。” 顾雨元点头，看了下还在打斗的华明冽江雪中两人，赶忙搀起老人往门外走。 奚鹤危看着顾雨元的背影，瞥向裴玉仙，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魔后，裴掌门倒是救得及时。” “客气，谁让魔君不及时呢。”裴玉仙眼皮一掀，玉箫在指尖挽了一个花。 奚鹤危眯起双眼，右手握住阳鱼。 顾雨元正巧在此时进来，跑到奚鹤危身边，他扯了下奚鹤危的衣袖，下唇咬了很久，才小声问：“那个抱月城的顾，顾雨元，真的和你有关系吗？” 裴玉仙猛地看向顾雨元，双眼一恍。 奚鹤危点头，道：“迷惑那个娃娃是我做的，本只想给江雪中找点麻烦，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他看向江雪中，眉梢轻挑，“对付江雪中这种人，诛心才有意思。” 顾雨元脸色一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还道当初为何性格变得那般暴躁执拗，甚至还怀疑是系统为了让他尽快奔赴下一个马甲而做的手脚。 原来，原来是魔君啊。 顾雨元想调侃一下，谁让他当时是抱月城的人呢，谁让江雪中宠他呢，谁让奚鹤危和江雪中不共戴天呢。 顾雨元想笑，眼睛却红了。他吸了吸鼻子，丢开奚鹤危的袖子。 “森森？”奚鹤危感觉到少年细微的变化。 裴玉仙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讳莫如深，捏着玉箫的手渐渐用力。 他看到奚鹤危还想把顾雨元抱进怀里，突然发作，左手成爪掏向奚鹤危的心口，右手执箫攻向对方左臂。 奚鹤危当即回挡。 裴玉仙趁此档口，左手改爪为抓，抓住顾雨元的衣袖，把少年拉向身后，而后迎上奚鹤危，招招致命。 灵气四溢，气劲飞扬，他斑驳的发扬起，遮住发狠的眼。 裴玉仙连连冷笑。奚鹤危知道什么？ 那日他正在冲击合体期，门外弟子来报说抱月老祖极宠爱的少年中毒暴毙，他差点陪少年死了。 走火入魔间，他想起那夜离开抱月城时发的誓，终究爬回人间。单留下一头斑驳灰发，于身体无损，已是万幸了。 十年了，他一边想着，杀死江雪中。一边祈求着，也许，小狗儿同昊雪宫那时一样，还有一条命呢？是不是哪天还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呢，是不是下次会出现在他身边，除了他身边哪都不去呢。 可是十年了，他求得厉害，怕得厉害。 慢慢的，他求得越来越少。 一开始，他不再求少年转世能陪他。 后来，他不敢求少年能被他找到。 最后，他求只求心上的少年还活着。 这次，飞花淀同昊雪宫联合，裴玉仙和华明冽二人在逐神大陆上搜寻抱月城阴谋的线索。明面如此，裴玉仙却暗自祈祷能碰到少年。 华明冽那人应抱着和自己同样的心思。 十年前月重阁让华明冽和江雪中一战天昏地暗、两败俱伤，裴玉仙便知道，华明冽亦发现了小狗儿的身份。 玉箫弄碧响起杀音，裴玉仙红唇笑得暴戾。 江雪中得死，奚鹤危也得死。 他要把所有害他的小狗儿的人去死。 “裴前辈！”顾雨元惊呼。 为什么裴玉仙突然和奚鹤危打起来了？ 奚鹤危手握神器阳鱼，但他魔力刚开始恢复，未达巅峰；而裴玉仙玉箫虽处于劣势，但合体期的修为足以压制奚鹤危。两人一时胶着住，难分胜负。 而另一边的两人，江雪中不耐烦同华明冽打。他虽对华明冽没什么好感，打死也没事，但是他知自己和华明冽实力相差无几，再打下去不过重复十年前的两败俱伤。 再者，江雪中更不愿成为奚鹤危的踏脚石，这让他恶心。 江雪中瞥了一眼，飞身撤后站在树上，先一步收起桃花伞，道：“华明冽，你被奚鹤危摆了一道不知道么？现在奚鹤危和裴玉仙打起来了，你还要再和我打么？” “打你便打你。奚鹤危左右不了我。” 华明冽冷声说道，但还是收起朱砂剑，他不会打收起武器的人。 华明冽转身，看着不知何时打在一起的裴玉仙和奚鹤危，眉间微蹙，上前一剑挑开两人，横剑拦住还要再冲上去的裴玉仙，声音冰冷：“你的修为不稳，当心境界跌落。” “怎么同他打起来了？” 裴玉仙并未将华明冽前一句话放在心上，之后后一句让裴玉仙平静下来。 为什么同奚鹤危打？ 裴玉仙看了眼呆呆的顾雨元，暗道，自然不会告诉你们。 江雪中自树上飞身而下，他既有耐心地捋顺桃花油纸伞伞面的折痕，收起一束拿在手中。 这一行虽未如他预想中给予奚鹤危一击，但亦有了其他收获。 他隔着两人看向奚鹤危，笑：“奚鹤危，我们会很快再见的。” 奚鹤危回以假笑。 江雪中正欲走，眼神突然落在被奚鹤危极珍护的少年魔后身上，突然开口问：“你叫什么？” “顾森森。”顾雨元愣愣的，开口道。 “顾，你也姓顾？”江雪中突然心思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我有点摇摇欲坠啊。 感谢在2020-03-23 21:32:23~2020-03-23 23: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塞拉 18瓶；37611506 5瓶；暖冬 3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 58 章 江雪中本是随口一问, 身子已转向门口的方向，听到顾雨元的回答突然不走了。他转向顾雨元，眼神复杂, 问：“你也姓顾？” 顾雨元心头一跳，不知自己这个回答哪里出了问题, 他翘了翘嘴角，道：“姓顾, 怎么了么？” 江雪中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伞柄, 看着顾雨元的眼神悠长恍惚，“元元, 也姓顾。” “你可认识他？” 江雪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如电，直视顾雨元的双眼。 顾雨元被江雪中的眼神刺得一时手足无措, 他眼神微移, 咬住下唇, 勉强笑道：“我没去过抱月城, 自然不知道这个人。” 江雪中双眼低垂。这少年咬唇的小动作，也像极了他的乖元元。 他的元元曾是当初华明冽的徒弟借尸还魂, 那是不是…… 【宿主，我猜江雪中可能开始怀疑你的马甲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他怎么能只凭着同姓就这么猜？” 江雪中轻轻一笑, 朝着顾雨元抬脚走近。 顾雨元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双眼圆溜溜的，警惕地看着江雪中。 江雪中眼中笑意更明显，“怎么, 为什么怕？” “不，不怕。”顾雨元连忙摇头。 奚鹤危以为顾雨元是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后才害怕江雪中，抬臂揽住顾雨元的肩，想把他揽入怀中。谁知他刚碰到少年的肩膀，少年便晃晃肩膀抖开他的手，往对面挪了一步，抗拒意图明显。 奚鹤危眉间轻皱，手指一僵，缓缓收回身侧。 裴玉仙的心神都放在顾雨元身上，自然发现少年这番动作。他懒懒挑眉，眼中闪过幽光，手中擎着玉箫，随意走了几步，却正巧在少年身前站定，挡住了江雪中的视线。 他拿着玉箫轻敲肩膀，道：“江兄这就不对了，动不了奚鹤危便欺负这位小公子？” 顾雨元看着裴玉仙高大玉立的背影，听到他维护自己的话，心底稍安。不管裴玉仙说出这句话是出于平日对江雪中的不对付，还是什么，顾雨元都在心里叫好，他并不想掉马甲啊！ 奚鹤危听到这话，敏锐地发现裴玉仙变换了对顾雨元的称呼，直觉有哪里不对，却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雪中看着挡在身前的裴玉仙，冷冷皱眉，“闪开。我不会欺负他。” 裴玉仙难得听到江雪中的冷言冷语没有生恼反呛回去，反而嘴角带笑，转移了话题：“毕竟是道界正派人士，我们今天在这里闹了一场，万幸没有伤到百姓，却是把他们吓得不轻。他们都是小公子的邻里乡亲吧？” 说着，裴玉仙看向顾雨元。 突然被点名，顾雨元长睫忽闪，乖乖点头。 裴玉仙嘴角笑意未消，“乡亲们看着小公子出生、长大，今日为他办了场酒宴，就被我们砸了，说来是我们不对才是，难道还要再为难不成？” 江雪中眼角瞥了一下周遭狼藉，轻哼一声。一个村子罢了，他还不放在心里。只是，听裴玉仙这番话，倒是让他回味过来，确实不能凭一个姓和一个动作便简单判断。 况且这个少年在这里自小长大，现在更是欢欢喜喜地同奚鹤危结为连理。若是他的元元，哪里会和臭名昭著的魔君在一起？就算不来找他，再不济也会去找华明冽，根本不会顺从这个亲事。 这样想着，江雪中心里憋闷，又细密地发起疼来。他失了兴致，没打一声招呼便走了。 这次，他再未去别的地方找寻，而是回到抱月城。 既然这个少年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反倒与奚鹤危关系密切，他必要好好利用一番。 回到月重阁后，江雪中当即召见十三重阁的阁主，命令道：“把地宫里的魔人，全放出去。” 这是后话。 现在江雪中走了，院中剩顾雨元同奚鹤危、裴玉仙、华明冽三人。 华明冽在江雪中走后，没人察觉地看了一眼顾雨元，而后对裴玉仙道：“走。” “这便走了？不是说在这里借宿么？”裴玉仙道。 华明冽掀了掀眼皮，“闹了一场，还想借宿？” 裴玉仙摸摸鼻子。 这次，不待裴玉仙回答，华明冽收剑入鞘，左手握着朱砂剑鞘，右手背于身后，走出这间农院。脚步无声，衣角微扬，洁白不染尘埃。 白衣仙人脚下沉稳，没有回头。 华明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雨元直直看着门外，默默垂下眼眸。 裴玉仙看了一眼顾雨元，顾虑奚鹤危在场，只道：“那便就此别过。不过，奉劝魔君一句。” 裴玉仙眼角微勾，看向奚鹤危的眼中含着恶意和讽笑，“有些偷来的东西，终究是你偷来的。不过是暂时寄放在你那里，他自有他的归处。” 奚鹤危双眼微寒。 裴玉仙玉箫一拂，轻敲了一下少年的头顶，笑：“顾小公子，来日再见。躲猫猫可是孩童才会玩的游戏。” 而且躲猫猫的小坏狗儿，无一例外，都会被找出来。 他要一个人，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躲猫猫的小坏狗儿带回飞花淀，关起来，不被任何人知晓。 那什么华明冽，江雪中，便糊涂地继续找下去吧。 顾雨元双手捂着被敲疼的头顶，看着抬脚离开、背影轻快的裴玉仙，撇了撇嘴，小声唔哝：“敲我头做什么。” “森森，裴玉仙刚才那句话是何意？”奚鹤危拿开顾雨元的手，揉了揉少年被敲的头顶。 顾雨元拍开奚鹤危的手，背过身去，“我哪里知道？” 顾雨元虽然是故意没好气地呛奚鹤危，他气不过用阳鱼迷惑自己又自觉没错的奚鹤危，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裴玉仙的意思，在心里和天道系统讨论：“什么躲猫猫，裴前辈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他可能发现你的马甲了。】 顾雨元一慌，而后摇头，“不可能。他若是知道我的马甲，怎么不揭穿我？还走得这么潇洒。” 越想越有道理，顾雨元放下心来。 【……】 人都不在了，顾雨元和奚鹤危便回了魔域。只是一路上，顾雨元和奚鹤危隔得有一臂之远。每每奚鹤危想去牵顾雨元的手，都被避开了。 回到魔域后，顾雨元直直走到青龙殿旁边的偏殿，门一关把身后想跟过来的奚鹤危隔在门外。 本想过来恭贺魔君魔后二人的隋风见状奇怪：“魔后这是怎么了？同魔君大人闹别扭了？” 奚鹤危转身看向隋风，眼神阴鹜。 “你说什么？” 隋风脖子一缩，闭紧嘴巴。 魔君大人舍不得动魔后，拿自己出气来了，真是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半了，让我们总结一下： 智商排名：仙仙>vv=老祖宗>华咧咧 武力值排名：华咧咧=老祖宗>仙仙=(现在的)vv 这次马甲因为有仙仙别有用心地帮忙，所以暂时幸存哈~嘿嘿，这次掉马不会那么简单滴 感谢在2020-03-23 23:57:40~2020-03-24 17:5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目目、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黎、grau、晏 10瓶；疯疯 9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 59 章 顾雨元不知道门外的隋风是如何倒霉, 他把门插上便走进内殿。 这间偏殿少有人来，亦无人打理。顾雨元好不容易翻出灯盏点燃，漆黑一片的小殿才亮起一点灯火。 顾雨元坐在椅子上, 双手托腮看着灯罩里恍惚的烛火，默问系统：“天哥, 我已经有金丹期第一层了，是不是代课任务算完成了？那我没必要非得待在魔域吧？” 【原则来讲, 是的。宿主为何想离开魔域？】 顾雨元皱皱鼻子, “奚鹤危他太坏了。” “我上一个马甲顾圭圭，虽然奚鹤危没杀我, 但却有他的很大原因。” “在小村子里，奚鹤危说噬心蛊是老祖宗喂给我的，解药的问题也不是他的事——当然啦我知道是天哥你的问题——可是, 正因他如此说法,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才更难受。” 【宿主你要忍住, 不能在奚鹤危面前暴露身份。】 “我当然知道！不然哪会在这里生闷气，早去和他对质了。”顾雨元哼了一声。 【可是, 奚鹤危同江雪中阵营不同、立场相对，又有五百年前一剑之仇和十日安州的耻辱, 奚鹤危这番做法，很好理解。】 “我是理解。” 顾雨元双臂叠在桌上，趴在胳膊上看着昏黄烛火，迷茫的眼中倒映着烛火的模样。 “可是, 被波及身在其中，我亦有我的脾气啊。” 【可以理解不代表做的对。宿主确实受委屈了。若是他们魂魄归位，融为一体，便不会再生事端。】 顾雨元听到这句话反倒皱眉。 “天哥，我做不到。” “我师父、老祖宗，还有奚鹤危，他们都是完整的、独立的人。若是让他们融合，便再没有师父和老祖宗，奚鹤危又还是原来的奚鹤危吗？” “难道要强硬地抹杀他们？我做不到。” 【这不是强硬的抹杀。若想将他们融合，必须是他们自愿下的条件才可以，否则做不到。】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不想做了。” 【宿主要看着逐神大陆走向灭亡吗？】 “天道！”顾雨元拍了下桌子，有些生气，“我是异世界的人，我和逐神大陆没有任何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你骗我入局的，现在你要强买强卖吗？” 【抱歉宿主，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不是我骗你，而是只有你能来，只有你能做成这件事。你并不是和逐神大陆没有关系，否则我也不会找上你。】 “够了。”顾雨元皱眉，“这样的话，你之前便对我说过。可我到底同逐神大陆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抱歉宿主，时候未到。】 “呵。” 【总有一天，不用我告知宿主，宿主便会知道一切。到了那时，你便会知道只能是你。你也会明白，只有他们融为一体，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别的都不说，我只问宿主——现在已经三个马甲了，你同他们三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同华明冽有师徒之义，被江雪中宠护，又同奚鹤危结下羁绊……你不赞同融合，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们一一走向灭亡？】 顾雨元呼吸一滞。 良久，他闭上眼睛，苦笑一声。 “你赢了。” 他双手缓慢地搓了下脸，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除了奚鹤危出生时被动分魄衍生出了老祖宗，而后又两次分魂，一次是我师父，还有一次是谁？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怎么帮他们融合？” 【抱歉，我无法告诉宿主，宿主只能自行寻找。而且现在宿主已经知晓很多细节了，应该不难发现。】 “……难道你要我见一个人便去扒他衣服，看他胸口有没有伤疤？” 【也不是不行。】 “……” 【宿主，我说这么多，不是故意给宿主制造麻烦，也不是强迫宿主。】 【我虽是天道，但受制于逐神大陆的意识，有所不能为。】 “大陆意识？它是什么？也像你一样能以系统的形式同人沟通吗？” 【不。他不是系统，他甚至可以说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他不是灵体，却又可化为人行走世间。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修炼飞升。只是，自从我觉醒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动作。】 【只要他想，让大气运者融合便轻而易举。】 “那我去找大陆意识不就行了，找我做什么。” 【我试了。】 顾雨元挑眉，“是他不想给帮你，你才来找我的？” 这次天道系统没有回答，顾雨元耸耸肩不再问。他今夜得到的信息不少，也没兴趣再聊下去，便吹熄烛火，翻身上榻。 顾雨元刚躺下盖上锦被，天道在他脑中出声道： 【宿主，我现在不能对你说太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奚鹤危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哪怕现在身在四个不同的躯壳里，他们的灵魂却如一。以后你会明白的，所以不需有不忍的想法。融合后，他还是他们，因为他们便是他。】 顾雨元眼睑微动，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子时过半，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人无声踏入殿中。这人悄然走到顾雨元的榻边，站了一会儿轻轻坐在床沿，隔空描绘少年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声。 “森森，你在生我什么气？” 奚鹤危撩起一缕少年散在软枕上的长发，声音嘶哑粗粝，“你不理我，我受不了。” 他低头吻在少年冰凉的发上，眼眸低垂，“是不是他们影响了你？” “那我杀了他们，如何？” 顾雨元睡得极沉，听不到奚鹤危的声音。奚鹤危的胆子渐渐大起来，他俯身趴下，两臂微弯撑在顾雨元身体两侧，把朝窗外侧躺的少年笼罩在怀里。 少年睡得很香，白皙柔软的手虚握成拳放在脸色，粉嫩的嘴唇微张，呼吸间是少年身上淡淡的奶香。 明明已经十八岁了，还这么甜。 奚鹤危轻轻一笑，低下头，毫不费力地挑开少年的嘴唇，深深。 暧昧的声音在寂静漆黑的内殿里响了很久才停下。 “晚安，我的魔后。” 奚鹤危轻轻关上门。他没有回青龙殿歇息，而是抬步去找隋风。 有些事，魔域该准备起来了。有些耻辱，五百年前受一次便够多了，总要还回去才是。 这些天来，顾雨元不知是和奚鹤危冷战犟气，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总之一直躲着奚鹤危走。他一开始还会担心自己不在奚鹤危身边，对方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身体会不会出事，他暗暗观察几天后，发现对方不仅没事，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听隋风说，奚鹤危的魔气也恢复得很好，近日也在忙着魔域的事务，有了魔君的样子。 顾雨元放下心来，更是远远避开奚鹤危，拿外出采买为借口，时常离开魔域，一走便好几天。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九月二十日，顾雨元照常拿上魔人们切割好的灵石，离开魔域去外面灵城采买。 未免引起怀疑，顾雨元从不会在一座灵城待太久，往往去过几回便会换一座城镇。这日他买下一匹马，悠悠闲闲向西走了许久，走走停停，直到走到一座灵城。 顾雨元踏马进城，牵着马走在街上，看着四周。 他今日走远了些，这座城还是第一次来，看路上有不少身着靛色统一道袍、手执佩剑的年轻修士，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到了西边长风原的地界了。 长风原是逐神大陆四大仙门之一，坐落于大陆之西平原上，弟子皆身着靛色道袍，同昊雪宫一样都是男修士。不，长风原比昊雪宫更惨，昊雪宫还有一名女弟子蓝冰玉呢。 非是长风原只收男弟子，只是只有男子报名去长风原修道。 盖因长风原坐落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若想买点什么东西，御剑也要很久，条件艰苦。又都是大大咧咧的大老爷们，想必即便是想修炼的女子也不会将长风原作为首选，东边风景优美、生活富庶的飞花淀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雨元看了眼前方结伴而行的四名长风原的年轻弟子，暗自摇头表示同情，而后便将马栓好，进了一家灵器铺。 这是隋风托他办的。说是魔人们的武器早在五百年前大战中多有破损，库房里收藏的灵器也都被冲进来的修士们抢掠走。如今魔域有钱，用过灵药的魔人也恢复了魔力和身体，购买新灵器便提上日程。 灵器不同灵药，采买时更需小心，不然被人发现，便有囤积武器、别有用心的嫌疑。是以，这一路上顾雨元走得极慢，虽有不想早点回去见奚鹤危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沿途遇到灵城，顾雨元都会进去，在城内几家灵器铺里分开买些灵剑等武器。 这一路走了几天，才走到这座灵城。 顾雨元照旧逛了城里多家灵器店，分开买了些，这耗了他三天时间，直到他启程离开灵城返回魔域的时候，已是九月二十六日。 顾雨元牵马走在街上，忽听身后嘈杂，转身看去，发现路人皆一脸惊慌，朝他这边跑来。 这虽是座灵城，住民仍大部分都是没有修炼的普通人，只见他们一边跑，口中一边惊叫：“魔人来了！魔人杀人了！” 魔人？顾雨元皱眉。 魔人不是都好好待在魔域么。而且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顾雨元发现魔人并不是本性残暴的人，他们各有各的性格，有的甚至比修士更好说话。 等等，也许，不是魔域的魔人。正如曾出现在昊雪城和飞花淀的魔人…… 想到这点，顾雨元逆着人流，避开仓皇逃窜的人群，往闹处赶去。 顾雨元赶到时，已有十数名长风原的弟子将魔人团团围住，看情势已经快要将其制服。 顾雨元看向包围圈中心的魔人，只见此魔人蓬头垢面，瘦得骨骼明显。这个魔人被一名长风原修士踹到肚子跌倒在地，倒在地上时双腿挣扎，露出了苍白的脚腕。 脚腕上，赫然是顾雨元眼熟的标记，同在抱月城地宫里关押的魔人脚上见过的一样。 抱月城……老祖宗。 顾雨元双眼肃肃，嘴角紧抿，悄然离开。 他顾不得骑马，御剑赶回魔域，也顾不得自己单方面和奚鹤危“冷战”了一个多月，直接踏进大门敞开的青龙殿，去找奚鹤危。 “森森？”奚鹤危眉梢微动，笑着迎上去，“你终于肯见我了？” 顾雨元脚下一滞。奚鹤危这话说的，好像是他顾雨元对不起他似的。顾雨元撇开头，耳朵有点热，有些不敢看奚鹤危直直盯着他的炙热的眼神。 他咳了一声，把在灵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魔人是抱月城手笔一事。不是他维护抱月城，而是若是说出来，便无法解释他为何知晓此事，平生事端。 奚鹤危因看到顾雨元翘起的唇角因为这些话压了下去，垂眸不语。 顾雨元抬头看奚鹤危纤长的睫毛，道：“我看那个魔人不像是我们魔域出去的，你怎么看？” 奚鹤危听到这句“我们魔域”，心情好了些，勾了勾唇，道：“自然不是现在我们的人。但以前是。” 顾雨元懵了懵：“什么意思？” 奚鹤危揉了下脑袋，见少年没有躲开后，又揉了一下，才解释道：“五百年前，四大仙门联合攻破魔域，不只掠夺走很多宝物资源，还俘虏了我很多魔人。我以为他们是被处死了，现在看来——也许便是等这个时候，再给魔域泼上一盆脏水。” 奚鹤危微扬下颌，低垂的眉眼带着冷意。 顾雨元皱眉，目睹抱月城中情景的他知道奚鹤危猜的很对，可是，奚鹤危并没有证据。若是有人拿这件事诘问魔域，魔域有口难辩。 “那要怎么办？” “这事，不会完。远不会只有这一个魔人出事。”奚鹤危道，“我倒要看看，会有多少当初被俘虏的魔人被推出来，少了的话，怎么能再掀起对魔域的攻伐呢。” “你是说——”顾雨元睁大眼睛，向奚鹤危求证，“不会吧？” “不愧是我的魔后，很聪明。”奚鹤危轻笑。 顾雨元瞪了一眼：“这种时候了，你还笑。” 奚鹤危举手投降，而后脸上严肃下来，“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兵临结界之外。” 顾雨元咬住嘴唇。 “没事，”奚鹤危轻捏少年的耳垂，“有我呢。” 他翻出手，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剑，递到顾雨元面前。 “这是？”顾雨元疑惑。 “这是我用阳鱼的黑眼炼成的灵剑，不知什么品阶，但阳鱼本是神器不在品阶之内，想必这把剑也差不到哪去。很早便炼成了，本想八月十六那日给你的……可是你不见我，便拖到现在。”奚鹤危说到最后，粗粝的声音里带了丝委屈和苦闷。 顾雨元眼神微移，双手接过剑，缓缓抽出剑身。 此剑是阳鱼的黑眼炼制而成，通体乌黑。剑柄是黑的，雕刻着纹路的剑鞘也是极夜之色，锋利的剑身亦黑如点漆，只有剑锋上有一条白色的细线，闪着刺眼的白昼的光。 顾雨元手轻轻一握，便知是好剑，甚至比朱砂和月痕还要好。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便听剑吟如灵，剑气四溢。 “好剑！”大约修炼之人总是拒绝不了上好武器，顾雨元刚接过便爱不释手。 奚鹤危见少年明亮的眸子，眉眼温柔：“你喜欢就好。” “森森，这把剑通体漆黑，唯剑锋有一线白光，便名为‘天光’。” 奚鹤危用指尖轻轻托起顾雨元的下巴，弯腰凑到少年唇边，漂亮多情的双眸看进少年澄澈明亮的双眼深处，贴着少年的唇瓣，低喃： “正如你，是我无垠夜里一线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你以为我下线了，不，我是去搞事了。 今天没有加更辣，所以本章多写了点字，献给小天使们~ 快要到我期待的剧情了，也就这周吧，激动！搓手手 第60章 第 60 章 顾雨元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而后疯狂跳动。 他空着的那只手去推搡奚鹤危的胸膛，却被奚鹤危抓住手按在男人沉稳温暖的胸口上。手下，是急促而坚定的心跳声。 咚咚。 自己的心跳慢慢同其频率。 “森森, 理理我。” 奚鹤危轻声索求。 顾雨元双耳发烫，他叹了一口气, 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么？” 奚鹤危抓紧手中细腻的手：“不知道。你告诉我，我改。” 顾雨元抬头看奚鹤危, 他静静的, 只看到奚鹤危双眼深处。这是一双美丽忧愁的眼睛，里面有最清白的灰和最厚重的云。 顾雨元听到心里某块松动的声音,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微勾唇角：“说了也没有意义。” 顾雨元见奚鹤危张开嘴唇正欲继续追问，在他开口之前道：“不会不理你了。” 他使了几分力气, 抽出手放在身侧, 垂下眼睛：“当务之急是处理魔人的事情。其他的, 再说吧。” 奚鹤危张了张嘴, 声音微沉，“好。” “魔人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办？”顾雨元问。 奚鹤危沉思片刻，道：“森森, 这段日子你先不要出去了。我另外派人出去打探。” “他们一身魔气，出去不就被发现了么？”顾雨元皱眉。 “以前我锁下结界，不让他们出去，是因为当时魔域势微, 我想维护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可是如今，算盘都明目张胆地打到我魔域的头上来了，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罢休。” “既然如此，不如早做准备。” “现在已不是五百年前。魔域不是任人欺负的。”奚鹤危双眼沉静，琥珀色瞳仁里的那点银色使他的眼神更显冰冷无情。 顾雨元点头，“那要多小心才是。” 奚鹤危眉间微动，他轻轻揉了下顾雨元的发顶，“放心。” 顾雨元抿了抿唇，他手指动了动，握着天光剑的手举到胸前，眼神错开，道：“这把剑……太珍贵了。谢谢你。” 奚鹤危看着少年低垂的眼帘，少年浓密卷曲的睫毛忽闪着，他没忍住轻轻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少年的长睫，惹得少年眼睫颤颤，骤然抬头看着自己，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受惊的幼鹿。 可爱。 奚鹤危手更痒了，但是考虑到少年恼羞成怒的可能，还是可惜地收回手。他轻咳一声，眼中是无声的笑意，“你是我的魔后，你合该用最好的，我心甘情愿。” 两人长达一个多月的冷战终于结束了，顾雨元不再躲着奚鹤危，但也不再像那时一样形影不离。顾雨元告诉天道系统的说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都收了天光剑了，再躲着便显得矫情”，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顾雨元一时没想那么多。 不过，近日奚鹤危也忙了起来。顾雨元虽没有主动询问，但他知道，肯定和外面的魔人事件有关，说不定奚鹤危已经做好最终难免一战的准备。 可是，没走到最后一步，顾雨元一直想相信还有其他方法，他真的不想同任何一个人兵戈相见。 过了两天，顾雨元听到了魔域中的兵戈操练之声。那一刻，他想，也许，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了。 顾雨元愣了会儿神，起身去找奚鹤危。 奚鹤危在魔域的演武场，顾雨元越走近，兵戈声越震撼。他停在演武场的入口，看着场上一脸戾气的魔人，与他们手中武器的寒光，即便看到高台上的奚鹤危，也迈不动步子了。 奚鹤危看见了顾雨元，吩咐隋风几句后便飞至顾雨元身前，落地时衣袂翩跹。他握住顾雨元的手，感受到少年手上的凉意后，一句话未说，双手捧起少年的手包裹住传递着温度，双眼里闪过怜爱之色。 奚鹤危心知顾雨元心里不适，把人拉到别的地方，才道：“森森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奚鹤危的手仍消瘦咯人得很，但他手上的沉稳和温暖却让顾雨元安心。耳边还有兵戈之声，顾雨元心下却平复了，笑：“没什么，只是想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少年的低落来得快去得也快。奚鹤危见顾雨元脸上的笑不是勉强，揽住他的肩，并未想着隐瞒，简略说出现在的形势： “查到了，外面那些神识浑噩失控害人的魔人，同抱月城有关系。” 顾雨元眼眸低垂。看来奚鹤危已经查到江雪中身上了。 “我早该想到——”奚鹤危低呵，“五百年前，便是江雪中带人闯入魔域、掳走我数百魔人。看来，早在那时，他已经想过今时今日，借着那些魔人给我最后一击了。” “其心阴险，让人侧目。” “不过，他哪里能料到，现在的魔域，可不是之前苟延残喘、任人宰割的魔域了。说起来，倒是要感谢你——” 奚鹤危脚步微移，双臂合拢把顾雨元揽入怀中。 “七夕夜你我相遇，便是我莫大的幸运。” 顾雨元撇撇嘴，“我还是被隋风强掳来的呢，仅凭一个路边摊买的破旧书册就信了，听说花了他几百两银子呢，被骗了还不知道。” 奚鹤危扬声大笑，眉梢微扬，眼里是外露的喜悦笑意，他揉揉顾雨元的耳朵，声音清扬：“管它真假，只要是你，便是真的。” 被奚鹤危碰过的耳朵瞬间通红，顾雨元察觉到两人间不对劲的气氛，心里又麻又慌，陌生得很。他踩了奚鹤危一脚：“接着说。” 奚鹤危叹，“好。” 他幽深地看了一眼顾雨元的红唇，才接着说：“江雪中他五百年前撺掇整个道界围攻魔域还不够，现在又想重演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 顾雨元皱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也是顾雨元一直想不清楚的问题，然而天道系统一直不松口告诉他真相。 “因为他想我死。”奚鹤危冷冷一笑。“当初，他那一剑，我确实差点如了他的意。” “我记得当时你是半魔境界，比他厉害多了，为什么还会被重伤？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顾雨元问。 奚鹤危却问起另一事：“可知道朱砂剑？” 顾雨元点头。他不仅知道，还曾是他的本命武器。 “朱砂剑是八品灵剑，本就不可多得，但更重要的一点，朱砂剑能腐蚀魂魄。”奚鹤危双眼冰寒，似是想起五百年的画面。 “什么？”顾雨元惊讶，“真的么？” 当初华明冽把朱砂剑交给他的时候，并没有说起这件事。 奚鹤危点头，“朱砂剑一旦刺入体内，其剑气可腐蚀魂魄。只是若想做到这一点，只有合体期及以上的修为才能做到。” “原来如此。”顾雨元低喃。 华明冽的境界是分神期大圆满，还不到合体期，是以发现不了朱砂剑的这一特点，顾雨元自然也不会知晓。 然而五百年前的江雪中，当初已是合体期，自然知道朱砂剑能伤到魂魄的特点。而奚鹤危本就魂魄不全，被朱砂剑伤到后魂魄的伤害更加严重，继而境界跌落也可以预见了。 这样看来，也许江雪中本人是知道分魂裂魄一事的。不然，朱砂剑怎么解释，时隔五百年仍穷追不舍紧咬不放又作何解释？ 顾雨元回头看向演武场的方向，轻声开口：“这一战，躲不过去了么？” 奚鹤危轻轻撩开顾雨元颊畔垂落的碎发，声音清幽而坚定：“不躲了，做个终结——战。” 十月初五，看守结界的魔人来报，数千名修士集结在魔域结界之外，正在历数魔域数百年来的“恶行”。 奚鹤危冷笑，“都说了什么？” 魔人道：“说我们抢夺别人财物、虐杀修士百姓、扰乱大陆安宁、妄图称霸大陆，还，还说了一条……” 魔人声音小了下去。 奚鹤危冷冷瞥过去，魔人立马张声：“他们还说魔君大人强掳男子成亲！” 坐在奚鹤危旁边的顾雨元没忍住笑了一声，而后迅速捂住嘴巴，却还是被奚鹤危轻扭了下耳朵。 顾雨元瘪了瘪嘴，嘟囔：“这一点倒是没冤枉你。” 奚鹤危无奈摇头，问下首魔人：“外面围着的修士都来自何派？” “抱月城和长风原的人最多，瞧着昊雪宫也有人在，但是昊雪宫的人很少。不过没瞧见飞花淀的人，不知是还未赶到还是没有参与。除了这三大仙门外，还有依附他们的小门派，总共有数千人。” 飞花淀没来？ 顾雨元不觉惊讶。毕竟当初在抱月城，顾雨元告诉裴玉仙提防魔人时，便被裴玉仙猜到魔人是江雪中在捣鬼。裴玉仙多智近妖，必能猜到现在在大陆上祸乱的魔人也同江雪中有关，自然不愿被江雪中当枪使。 “我隐约瞧见，抱月老祖和长风原掌门都亲自到场了。不过昊雪宫的掌门并没来，来的是一个长老。” “江雪中倒是亲自来了？” 奚鹤危哂笑。 “他这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能轻易覆我魔域么。” “既然如此，”奚鹤危站起来，“迎战。” “等等。”顾雨元站起来拉住奚鹤危的手，紧紧的，不松开，“这本是莫须有的罪名，难道真的要硬上吗？就算最后赢了，我们要牺牲多少人？” “投降绝不可能。”奚鹤危皱眉。 顾雨元摇头，“不是让你投降。既然飞花淀没有人来，昊雪宫也只来了少人，说明这一次江雪中并没有得到整个道界的响应，那么便有转圜的余地。” “若我们能证明自己并没有做过他们在外面叫嚷的罪名，也许能遏制这种战争也说不定。” “怎么证明？”一旁的魔人不由出声问。 顾雨元抬头看着奚鹤危，澄澈的双眼满是坚定。他说：“我不是魔人，而且还被他们说成是‘被强掳来’的受害者。我想，若我出面，总不会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让我一个人出去，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魔域没做过烧杀抢掠之事。告诉他们，那些魔人另有人操纵，与魔域无关。哪怕能多争取几天时间也好，我们也有机会去找到证据证明自己。” “若能不牺牲一人便能止息战争，多好啊。” “若成，最好。” “若不成，再战不迟。” 奚鹤危镇定沉稳的双眼泛起涟漪，他反握住顾雨元的手，越握越紧，第一次对顾雨元严词说道：“我不许。” 顾雨元知他担心自己的安全，道：“他们自诩正派人士，总不会当着几千人的面杀我这个‘受害者’，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顾雨元晃晃奚鹤危的手。 “我有你送的天光剑在呢，若有事立即退回结界之中便是。” “让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我g就立在这里了，你们看着办。 今天写着写着……突然想到vv的名字好熟悉。 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若干年前我弟弟出生前，我麻麻来问我取名意见，我说的便是鹤危啊2333不过被麻麻pass掉了 鹤危多好听！还自带小名vv！ 不过一想起来这件事，我都不能好好直视我脑袋里的vv的形象了。。一写到他就想到我弟弟的小胖脸……vv我错了。 感谢在2020-03-24 23:08:01~2020-03-25 23:0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光 10瓶；望仔牛奶 5瓶；秋沐寒、表演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 61 章 江雪中想, 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五百年。 出发前去魔域的前一夜，江雪中独自来到月重阁的高崖边。这夜新月高悬, 他站在崖边，猎猎山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 衣襟大敞，露出苍白的胸膛和消瘦的双腕。 江雪中看着深不可见的崖底, 跳了下去。 耳边凛冽如那时无二, 只是怀中再没有喊他老祖宗的少年。 江雪中心随意动，在深崖之中轻轻松松停下来, 在半空中如履平地，他“走”向崖面，看着崖壁上断断续续被野草和枫树遮住的阵法纹路, 衣袖轻拂, 崖壁上便现出阵法的全貌。 江雪中看着占满几千米高的崖壁上的阵法, 眼里讳莫如深、忽喜忽悲。 快了。 抱月城的阵法是最早完成的, 由他亲手刻画。昊雪宫上的阵法已经在十年成功刻下，飞花淀和长风原的也已完成, 只剩下——魔域了。 只待明日，攻破魔域, 刻下阵法，到时，整个逐神大陆便在他手中。 江雪中将崖壁上的阵法恢复原样，回到崖上, 他并未歇息，而是召见了一个手下。 “老祖，您有何吩咐？”手下当即赶到，恭敬行礼。 江雪中倚着软榻，以手撑头，懒懒发问：“飞花淀的，还是没答应？” 手下点头：“飞花淀掌门的答复依然是证据不足，不参与此次围剿。” 江雪中哼笑，“算了，也没什么气候。” 手下继续道：“倒是昊雪宫的掌门乔好有点意思，不直接推拒，却只派了几十个昊雪宫的修士来，看样子也是不想来，只是到底圆滑不想撕破脸皮。” “不过长风原极为响应，其掌门亲自率领泰半弟子，明早会在约定地点汇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门派。大概数千人。” “差不多了。”江雪中眼帘低垂，似是有些昏昏欲睡，“魔域自五百年前元气大伤，不过些老弱病残，不足为惧。” 江雪中不知道，数月前的魔域确实如此。只是自从顾雨元来到魔域后，魔域早已大变模样。若真的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对了，你明日便跟在我身边。”江雪中想起一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恶劣的笑意，“奚鹤危极看重他的魔后，明日若有机会……” “是！”手下抱拳应下。 及至十月初五，数千名修士兵临城下，派出一修士运足了灵气在结界前历数魔域罪行。 长风原掌门走到江雪中身边，问：“魔君奚鹤危的结界无人能破，五百年都固若金汤。难道老祖真有办法破了结界？” 江雪中颔首，右手一翻，一尾小小的白眼黑身的阴鱼在手心之上游摆。 他正欲出手，却听座下修士有人呼喊：“快看快看，结界里有魔人出来了！” “不对，他身上没有魔气，不是魔人。” “不是魔人怎么待在魔域里？” “看来魔域真的强掳百姓，欺人太甚！” 江雪中手下停势，抬眼看去。 白茫茫的结界打开，一名玄袍玉带的少年缓缓走出来，唇红齿白。面对着数千名比他修为高的修士，一双眼睛如露如电，身姿如竹。 遥隔数百米，眼神落在少年身上的江雪中，错过了手心里阴鱼感受到少年魂魄气息后的躁动。 顾雨元面对数千名剑拔弩张的修士，深吸一口气。 他到底劝服了奚鹤危，只是那人一直陪着自己，现在便在结界边缘，他能感受到背上火辣辣的目光。 顾雨元捏紧腰间的天光剑。怕什么。 他抬头，扫视四周。 不见飞花淀的水红色衣裙，看来飞花淀是真的一个人也没有来。 昊雪宫来了数十人，顾雨元见那些昊雪宫弟子中没有自己认识的，也许是外门弟子或者这些年收的新弟子，带队的不是掌门乔好，而是三长老胡长山。 顾雨元心底无奈。三长老最是嫉恶如仇且认死理，不知对方会不会听进去自己接下来的话。 除去十几个小门派外，最多的便是身着靛色道袍的长风原弟子，以及身着月白色道袍的抱月城众人。 顾雨元抬眼望向这群修士的中央。在如此时刻，还能身处高座浑身懒散的，也只有抱月老祖江雪中了。 曾同江雪中亲密相处过的顾雨元知道，江雪中很不好对付。 他深深看了一眼江雪中，而后扬首高呼：“各位道友好，我是顾森森。” 修士照面，便能知道对方的底细。是以众修士刚听到顾雨元的声音，便知这个少年小小年纪便已有了金丹期的修为。 只是顾森森是谁？ “我是魔域的魔后。”顾雨元微抬下颌，左手按剑，右手虚攥成拳拢于腹前。 魔后？ 魔后！ 修士们瞬间哗然。 这个少年便是被让人唾弃的魔君强掳走成亲的魔后？瞧着才十八、九岁吧，真是作孽啊！看来这位魔后听到他们围剿魔域的消息后，忍受不了屈辱才赶忙跑出来寻求帮助来了。 “魔后，不是，顾小道友别怕，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我们今日来，便是为了魔域罄竹难书的罪行，这便攻进去杀个痛快！” “顾小道友，快告诉我们这个结界该怎么破？不若随我们杀进去，你来手刃奚鹤危！” 义愤填膺的声音此起彼伏，顾雨元越听越不耐。 他的眉眼仍带着少年气的青涩，却神情庄重，说出的话斩钉截铁： “够了！” 少年的声音清脆悠扬，又故意蕴含着满满的灵力喊出去，是以众人全都平静下来，静待下文。 “我站出来，只是想给众道友一个交代。” “我不知，是谁说我是强掳来魔域的，若此人在场，请站出来！” “我，顾森森，原是附近一小村子的居民，因与魔君奚鹤危有姻亲，成年后自愿同他成亲。” “我现在已在结界之外，魔人奈何不了我，我也没有被威胁，我没必要骗你们，我只想告诉你们真相。” 少年一双眼角略微下垂显得娇憨无比的桃花眼清澈潋滟，但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纤细、精致漂亮的少年，几句话便将他身前乌泱泱的数千名修士镇住。 修士们哑声一瞬，而后嘈杂起来：“就算你是自愿的，那些魔人怎么解释？” “对啊，魔人可是害了无数百姓，让几百年四海升平的逐神大陆不再安宁！” “说不定此人早已同魔域同流合污了，魔域致使逐神大陆生灵涂炭，他是同犯！” 顾雨元皱眉，“你们怎知道那些魔人是魔域的？” 数千名修士中瞬间爆发出笑声。 “魔人不是魔域的，难道还是我们的？” “小娃娃，是奚鹤危派你来说和的吗，可惜是个傻子！” 又是一阵夸张肆意的嘲笑。 顾雨元握住天光剑的手越来越用力，五指发白，他猛地看向嘲他是个傻子的中年修士，眼里是刺骨的冷漠和危险的杀意。若是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便知自己这副眼神同奚鹤危很像。 中年修士是个小门派的掌门，平时在自己门派作威作福惯了，猛不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的眼神吓了一跳，面上无光，抽出配剑便要冲过去，却听少年接着说道： “魔人虽生自魔域，可是也不是终生都在魔域的。这段时间魔人肆虐，想必你们也多少抓住了几个吧？何不探查魔人的魔核去看他们的年龄，是不是都是五百年朝上的老魔人？” “而我们魔域，自五百年前奚……我、我夫君封下结界后，便没有一个魔人踏出结界。他们都身带魔气，而且你们都有眼线看着这里，若这五百年期间真有魔人出去，你们能不知道？而且还是这么多的魔人！” 修士们哑声，想到确实如此。方才的中年修士也忘了攻击，都不自觉地跟随少年话里的思路想下去。 结界边缘的奚鹤危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无声轻笑，眼里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和骄傲。 这么优秀的少年，是他奚鹤危的。 江雪中看着下面交头接耳，面上疑惑的修士，便知事态逃脱了他的控制。他看着前方背脊挺直、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的少年，心里轻轻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笑了一下，“伶牙俐齿。” 像极了他的元元和他对峙的模样。 “那你说！”方才的某小门派掌门拿剑指了一下顾雨元，“那些魔人是怎么回事？” 顾雨元笑，心里松了一口气。既有人问，便是有回转的余地了。 “前辈既然这么问，想必之前也通过魔核探测过作乱魔人的年龄，若我没猜错，都是五百岁以上吧。” 对方敷衍地点了下头。 顾雨元双眼微亮，微挑的眉梢间尽是飞扬的少年意气。 “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天地大战啊！我们可是把你们魔域打得满地找牙，还在你们魔君的青龙殿溜了一圈呢！”有嘴快的修士大声回答，哈哈大笑。 顾雨元蹙眉，心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压下心里的怒气，道：“道友既然承认五百年前你们入我魔域，那么定有门派趁乱俘虏了不少魔域里的魔人吧？” “我们本以为被俘走的魔人凶多吉少，早被你们杀了。但是结合这段时间的事情来看，他们不是被杀了，而是被圈养起来，以待五百年后给魔域泼上一盆脏水。” 顾雨元看了看前方修士脸上的惊疑，缓了缓，以退为进：“我们被泼脏水倒是其次，只是有人利用那些早在五百年就被掳走的魔人，蒙蔽各位高风亮节的修士，你们嫉恶如仇、匡扶正义，本是好意想铲除乱象，可是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为他做了嫁衣裳！” “若是日后真相大白，众位道友该如何处之？” 修士们皆脸上忽青忽白，看向周围修士的眼神多了猜疑审视。 顾雨元垂下眼睛，掩饰眼中的笑意。 “那你想怎么样？”有人出声道。 “我知众位来，只是心有大义、想维护大陆安宁，我们魔域亦是如此。不若今日各自散去，我们会同正义的道友们合作，共同找出真相，揪出幕后之人，还魔域一个公道，还大家一个公义，也还大陆一个平静。” 数千名修士不自觉跟着顾雨元点头，窃窃私语。 “他说的挺对，现在想想，这次围剿确实仓促冲动了些。” “是啊，证据也没找全呢，万一我们中间真的有人别有用心……” “不会是想看我们和魔域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一统大陆吧！” “极有可能！” “还是先退吧？” “我也同意……” 略过数千名修士，顾雨元直直看向座上的江雪中，对着那个不可一世翻云覆雨的抱月老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老祖宗，我赢了。 江雪中却生不出半点恼来，他看着与他相隔数百米的少年，突然想同少年近一些。 裂空声响，江雪中眼角余光看到，一只箭簇从自己身侧射出，含着犀利灵气，箭头闪着幽幽寒光，直冲少年而去。 江雪中伸出手，没抓住箭矢。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跪搓衣板不够的话……元元觉得这个榴莲怎么样？ 嘿嘿，这章让芋圆儿辩论写得好爽哦 感谢在2020-03-25 23:05:35~2020-03-26 17: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黎 5瓶；秋沐寒、zy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顾雨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那个东西劲力极大, 把他冲击得向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几晃。 顾雨元低头，看到染血的胸膛。他穿着玄色衣袍, 血迹不显，只是黑色更深了。他脚下踩着的那块地面, 慢慢红了一片。 顾雨元慢慢抬头，看到江雪中身旁撑着长弓还未收回去的手下。他喘了口气, 看向那人身旁的江雪中。 心脏被淬毒的箭矢贯穿的顾雨元突然看不清江雪中脸上的模样。他想, 应是冷漠的表情吧。毕竟，他现在只是魔后顾森森, 同这位抱月老祖没有任何关系。 顾雨元强撑着眼皮，看着江雪中模糊的身影，苍白的嘴唇微张, “老, 老祖宗……” 少年倒了下去。 “森森！” 奚鹤危冲出结界, 面色仓皇地抱住慢慢倒下的少年。 少年面若金纸, 一双桃花眼蒙上迷雾，不复明亮。 滴答。是鲜血落地的声音。 奚鹤危浑身发抖, 他左手揽着顾雨元，右手按在少年的胸膛上, 向他输送魔气。他的右手抖得厉害，温热、粘稠的，是他的魔后的血。 然而已经晚了，箭矢上的毒极为霸道, 这一箭又是直冲顾雨元的胸膛而来，穿心而过，毒已渗入心脉，流遍全身。 已无力回天。 顾雨元朦胧看到奚鹤危戚戚惶惶的表情，撑着一口气，轻声喊他：“夫，夫君，我做到了。” “不会……有战争了。” 顾雨元无神的双眼中映着阴沉沉的天色。 “……对不起。” 奚鹤危咬破了嘴唇，紧闭的嘴里发出一声凄厉可怕的哀嚎。 江雪中双手哆嗦起来。 他看到少年倒地前的口型，好像在叫他，老祖宗。 “我给老祖宗气受啦？” “老祖宗，您好厉害。” “老祖宗还没和我保证你自己呢。你也不要做坏事好不好？” “就是赖着老祖宗啊，给不给赖？” 江雪中心里大乱，他觉得自己疯了，否则为何会将此人同他的乖元元联系在一起。 他的体内又烫又冷，烧得他心脏剧痛，喉间哽咽。 江雪中蓄满灵气的一掌狠狠挥向身边人的脸，哑声骂道：“我让你动他了吗！” 使长弓的手下根本抵不过合体期大能心神大乱下的一击，半张脸都是血迹，呕出血来，他不敢辩驳，恐失了性命，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江雪中眼中只有那个在奚鹤危怀里一动不动的少年，他踉跄飞身而去，落到顾雨元身前。 他正欲抖着手去碰阖上双眼的少年的脸颊。 奚鹤危突然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琥珀色双眸，眼神如毒如电，射向江雪中。 “江雪中，你该死、你该死！” “我要你死！” 十月初五，深秋的雨，打湿了整个大陆。 * 头顶是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 短发少年摸了下心口，睫毛颤如蝶翼。 “我，回来了？” 【是的。欢迎宿主回来。】 顾雨元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 十八岁的少年在地上缩成一团，背脊弓起，单薄的白衬衫显现出少年单薄瘦削的腰背，和清瘦的脊椎骨。精致的面容埋在白皙细瘦的手中，看不清神情。 半晌，只有风扇声的宿舍里响起一声轻叹。 顾雨元搓了搓脸颊，“所以，我的第三个马甲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是的，宿主。】 【恭喜宿主回归自己的世界，剩余酬劳4，998，974颗灵石，折合成人民币为49，989，740元，已屏蔽银行系统存入宿主账户，敬请查看。】 顾雨元却不像前两次一样打开手机银行app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他撑着腿站起来，走到椅边慢慢放下，道：“天哥，你说，我是不是还是成功了？他们应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这个……宿主可以看看。】 顾雨元的手机突然自动亮起屏幕，满屏雪花飞速闪过，接着便是他熟悉的逐神大陆。 顾雨元提起精神，抓起手机。 屏幕里播放的不是十月初五那日的场景，而是数日之后的事情。画面里是一堆陌生的修士聚在一起神秘兮兮： “你们也听说了吗？” “听说了！好像是从飞花淀传出来的，说前段日子作乱的魔人是被抱月老祖圈养在抱月城里的。” “呸！什么抱月老祖，江雪中这人不就是想一统大陆吗，拿我们当枪使去围剿魔域，到时候两败俱伤，他抱月城就能独大了！” “人家魔后当众揭露了他的心思，也未说是他，便沉不住气了，让手下当场杀死！” “哎，顾森森虽是魔域魔后，但内心赤诚，为了大陆和平丢了性命……” “只恨江雪中修为极高，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要我说，飞花淀的裴掌门便不错，裴仙君现在已是合体期第一层修为，年纪轻轻，日后极有可能强过江雪中。届时看他还敢肆无忌惮？” “江雪中近日不也是躲在抱月城没出来吗，要我说他是事情败露，不敢出来见人了！” 江雪中可不像是不敢见人的人。顾雨元皱眉。 他刚心念一动，画面便转到了抱月城的月重阁上。 高崖边，数不清的酒坛歪在地上，不少都已被喝干了，还有几坛未开封的。江雪中长发未梳，月白色的道袍沾满了酒水，湿漉漉贴在身上。 而他一脸熏红醉意，手臂下枕着一个酒坛，手上抓着一个酒坛，昂着头往嘴里送。 合体期的大能，却拿不稳酒坛，酒水淅淅沥沥洒湿前襟，脖颈和胸膛上也满是水渍。 苍白的脸也被浇了一头酒水，鸦羽似的长发成缕贴在颊畔。江雪中双眼无神地扔掉空掉的酒坛，侧着身子去掏胳膊下的酒，却失去平衡从大大的圆肚酒坛上滚下来，滚下高崖。 “老祖宗！”顾雨元捏着手机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不断往下坠落的江雪中自然听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背上一疼，掉在满是朽坏的落叶中，仍未有清醒。 顾雨元看到江雪中无恙地坠落在崖底后，才想起来这人已是合体期，区区几千米的高崖根本奈何不了他。 顾雨元哼了声。 江雪中抬起手，指尖是一片已经枯黄的枫叶，只有叶脉处还能看到红色。 他盯着手中的枫叶看了良久，半晌呢喃出声：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求你，告诉我，你是谁。” “元元，元元！” 江雪中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歇斯底里。 “我当初与你说过，你要让我等到你……” “老祖宗一辈子给你赖……我听你的，做个好人……”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江雪中把枯黄的枫叶按在双眼之上，紧紧捂住。 有水迹从枯叶的缝隙里滑过。 顾雨元看着屏幕里那个躺在枯黄落叶中一动不动的男子，指甲滑过屏幕，对里面的人说：“别等我。” 画面中，一片落叶扬起，再落下已变了画面。 一片厮杀声里，顾雨元看到黑袍魔人们攻下一个个小门派，甚至朝四大仙门而去。 顾雨元本以为是之前那群被抱月城控制的魔人，可是他却看到了隋风、刀娘，还有熟悉的魔域魔人的面孔。 “这，这是？”顾雨元睁大眼睛，“他们还是打起来了？” 【那日，你死马甲之后，那几千名修士确实都退走了，没打起来。他们相信了你的说法，准备先查探清楚再说。而且，毕竟是他们里的人暗箭杀你的，心里有愧，便走得仓促，短期是不会再找魔域的麻烦了。】 “那为什么？” 【是奚鹤危。】 “他怎么了？” 【你死在他的怀里，你说他会不会疯？】 【他召集魔人，吞并魔域附近的小门派，并且不断向四方推进。奚鹤危更是亲自率领一部魔人攻打抱月城。】 顾雨元睁大眼睛，“他疯了吗！” 【是啊，他疯了。】 顾雨元看着画面里那个苍白如鬼、眉眼如有幽魂的奚鹤危，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美丽面容被剑下之人的血迹染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翻转手机，不忍再看。 “好不容易有的安宁……何苦呢。”顾雨元苦笑。 百般努力，仍是没有避免。 第二次天地大战，还是发生了。 【宿主，逐神大陆已经陷入危机、民不聊生了，再继续下去会生灵涂炭，倾覆大陆。身为大气运者的奚鹤危他们也会随之湮灭。宿主——】 “我知道。” 顾雨元握紧手。 “我去。” 话音刚落，手机的代课群弹出一条信息： 【顾鑫鑫：有人帮我代课吗？我出两百万。「红包」】 顾雨元收下了红包。 熟悉的内容响起： 【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代课群任务酬劳，请即刻前往雇主世界完成代课任务，系统将全程陪伴您直至所有任务结束。】 【你现在的身体并不是你本人。即便任务失败，原世界的身体也不会有伤害，只会回收全部酬劳。修为达到金丹期即视为代课任务完成。我会协助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剩余的灵石会按照一比十的比例兑换成宿主世界里的货币。】 顾雨元笑。他好像没有前几次那么看重红包酬劳了。 * 戊午年，二月初二。 逐神大陆，长风原大门外。 “哎？今年还真有人来求道修炼啊。这乱世竟还有不怕死的？保不齐明天就要随我们上战场了。” 顾雨元听到声音，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两名身着靛色道袍的长风原弟子朝他走过来。 当先一名长相温润的青年打了身旁师弟一下，道：“说什么呢。无论环境如何，向道之心都应尊重。” “对不起，大师兄。” 被称为大师兄的青年走到顾雨元面前，道：“因今年只有你一人拜师求道，便不用考核了，直接随我们进来吧。” “对了，这位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顾鑫鑫，单系金灵根。】 顾雨元抬眼，轻轻一笑。 “顾鑫鑫，我叫顾鑫鑫。”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我钮祜禄·芋圆儿来了！ 你们都想让芋圆儿去找仙仙鸭？没想到吧？嘿嘿。 不过第四个马甲是大乱斗，毕竟战场上嘛，保不齐就和谁当战友又和谁当敌手了（喂。 感谢在2020-03-26 17:57:01~2020-03-26 22: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悯、真甜啊 20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我叫齐音珏, 是你大师兄。他是你二师兄邵丹峰。”青年修士向顾雨元介绍。 顾雨元问候道：“大师兄好，二师兄好。” “我们的师父是掌门，掌门名邵天刀, 是你二师兄的父亲，不过他现在不在门中, 正在战场前线同魔人战斗。所以师弟的拜师仪式只能日后再说了。” 顾雨元乖乖点头，表示理解。 “不少师兄弟也去前线了, 现在留在这里的是前不久从战场回来歇息, 或者养伤的。”齐音珏向顾雨元说明长风原的情况。 顾雨元出声问道：“大师兄，不知前线现在是什么情况？” 齐音珏没有立刻出声, 他抬头眺望前方一望无际的荒原，眼神悠长，而后才低声开口：“这场天地大战已经打了两年多了, 道魔双方各有胜负, 各有伤亡。现在进入了胶着期。” 顾雨元一愣。两年多？ 他在心底默问：“天哥,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已经开战两年了？” 【宿主, 今天是戊午年二月初二，距离你“顾森森”马甲死亡, 已经过了两年单四个月。】 已经两年多了…… 顾雨元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原来，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了么。 一直未插话只静静听大师兄说话的邵丹峰回头一看, 喊到：“喂，你愣什么呢，是不是害怕反悔不想入我长风原了？” 顾雨元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我不害怕。只是第一次来长风原，看到这里不一样的风景看入迷了。” “看入迷？”邵丹峰双臂环胸，挑眉，“你是看呆了吧，没见过这么荒郊野岭的？” 顾雨元：……这位二师兄怎么这么耿直。 长风原确实可以用“荒郊野岭”来形容了。 前两个马甲跟在江雪中和奚鹤危身边时，他们都曾向顾雨元说过，这逐神大陆的四大门派，北昊雪、南抱月、东飞花，皆是各有特点的风景优美的地方，只有西边的长风原，一片黄土、唯长风作伴。 顾雨元本以为这个说法夸张了些，可如今真的来到长风原，才知确实如此。 长风原地处平原地带，少有水源，树木植被也是鲜少能成活。偏生这里气候干燥多风，这平原上没有山丘亦没有树木阻挡，风刮过千里仍有余力。 风过之处，黄沙漫天。 可不就是“长风原”么。 顾雨元看了两位师兄穿的长风原统一的道袍，突然觉得靛色很有讲究——耐脏啊。 齐音珏敲了下邵丹峰的脑袋：“什么荒郊野岭，有这么说自己门派的么？” 他朝顾雨元微笑：“别看这里简陋了些，不过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修炼。” 植物生灵稀少的地方竟然灵气充裕？顾雨元看向邵丹峰，他总觉得他这位二师兄会耿直开口的。 邵丹峰确实如顾雨元预料一般开口吐槽：“没几个人来争修炼的灵气，可不是灵气‘充裕’吗。” 齐音珏报以微笑。 顾雨元：原来如此。 走了好一会儿，顾雨元才在地面上看到稍有起伏的东西，是非常简朴的、颜色几乎同荒原融为一体的房屋。 不知当初是出于什么因素考虑，长风原的房屋一律修缮得低矮宽阔，虽是平房，但极为宽敞。 “这里房屋充足，师兄弟们不用挤一间，小师弟你便住这间吧。” 顾雨元自然可以：“谢谢大师兄。” 齐音珏点头，继续道：“我去给你拿我们长风原的弟子服，再给你找本心法来。师父不在，没办法亲传，师弟先比着心法自行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不要有太大压力。” 顾雨元点头：“多谢大师兄。” 随后，齐音珏同邵丹峰两人离开，顾雨元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物件虽少但也齐全，胜在简洁干净。 没过多久，齐音珏便把东西送了过来。 顾雨元穿上靛色的弟子服，对镜整理衣襟，对系统道：“天哥，我听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意思，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也要去战场了。” 【宿主怕吗？】 “有点，毕竟是战场啊。我以前连打架都没参与过。”顾雨元抬眸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我要去。” “不只我一个人害怕战争，无数的百姓也害怕，现在前线的修士也害怕。只要战争早些结束，就不用害怕了。” 【宿主……你很好。】 顾雨元笑：“你不该高兴吗。我现在主动帮你完成任务了。” 【我以天道的名义，替逐神大陆、替逐神大陆上所有人感谢你。】 “谢我什么，前线有很多人在为了大陆安宁而战斗，我没什么特别的。” 想到说不准哪一天就要上前线，而顾雨元现在是一点灵气也没有的肉|体凡胎，如果真上了战场，也是等死的份。 顾雨元想提升境界。 【宿主准备升到哪层境界？】 毕竟是真刀真枪地干，当然是，“越高越好。” 不过一次便这么高太显眼了，顾雨元只能在很显眼、但没有非常显眼的程度下，一点点升级。 及至三月十八日，顾雨元已经靠氪灵石升到了金丹期第二层，而这距离他来到长风原，只过了四十多天。 【叮。恭喜宿主升至金丹期第二层，剩余灵石1，998，674颗。】 【话说回来，宿主，你这已经很显眼了，比华明冽当初还快。】 顾雨元捂脸：“我有预感马上就要上战场了……就当我天赋异禀了，反正他们又发现不了我们的秘密。” 【宿主说的很有道理。】 顾雨元不到两个月便升到金丹期第二层，齐音珏和邵丹峰自然是知道的，主动来找顾雨元。 “没想到你平时乖巧安静，天赋这么好？这才一个多月，还没有人教你，便炼到了金丹期？”修炼了五十年升到金丹期第一层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邵丹峰十分惊讶地围着顾雨元打量，语气好像有点酸。 乖乖站着任邵丹峰打量的顾雨元，只好“乖巧安静”地回以微笑。 齐音珏笑着把失态的邵丹峰拉回身侧，朝顾雨元道：“小师弟着实优秀，如此一来我也好放心些。” 顾雨元神色一动，“大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小师弟果然聪慧。不错，是有事。”齐音珏道，“我们，要准备上战场了。” 齐音珏担心年纪轻轻还未见过战火的顾雨元害怕，安慰道：“这次我们去的不是主战场，而且是同昊雪宫的道友合作作战，会有昊雪宫的大能前辈带队。” 顾雨元心里一跳。 “那位前辈，是谁？” “昊雪真人，华明冽。”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我最清白，徒儿看我！ 这章过渡一下，所以有点短哈~零点见华咧咧哦 感谢在2020-03-26 22:25:51~2020-03-27 14: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甜、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影沉璧 4瓶；柠檬初夏 2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 64 章 师父…… 要见到师父了。 顾雨元用指甲掐着手指, 维持平静的微笑，“那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 “四月初一卯时启程, 届时师弟你去我那儿汇合。”齐音珏道，“至于具体我们负责什么任务, 到了才知道。” “好，我知道了, 大师兄。”顾雨元点头。 “歇息吧, 我们走了。”说罢，齐音珏带着邵丹峰一起告辞。 顾雨元却难得没有睡着, 翻来覆去。他不可控制地回想起那时在昊雪峰上的岁月。如今方知，在昊雪峰的一年是他在逐神大陆上最平静最快乐的一年。 长相粗犷但心思细腻极善厨艺的大师兄，气质淡雅君子如竹的二师兄, 开朗爱闹带他玩的三师兄, 外表冰美人其实温柔如玉的四师姐, 腹黑圆滑但极护犊子的掌门师伯, 还有其他长老而师兄们…… 还有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是昊雪真人华明冽, 数十年便修炼至分神期大圆满，大陆闻名。昊雪一剑天下寒, 说的便是他和他的剑。 他的师父，极擅剑，也只擅剑，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茶, 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爱。 他的师父，面冷话少，行走间的身姿一板一眼，做起事来却随心所欲。 他的师父，好似月上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却羞要面子不说自己喜欢甜食和小吃。 他的师父，谁都未放在眼里，独把他放进心里。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顾雨元的一双眼里隐有水光。他眨了眨眼睛，对着空气小声说了一句：“师父，我来找您了。” 几日后，四月初一，卯时未到，一夜未睡的顾雨元鲤鱼打挺从榻上起身。已是金丹期第二层境界的他哪怕一夜未睡也不影响精神，他洗漱完稍做收拾，把用到的东西收进乾坤袋放入袖中，拿上配剑，去齐音珏住处汇合。 顾雨元现在的配剑是齐音珏从长风原的库房里找出来的，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但也不过是五品灵剑，胜在轻便易攻、坚硬耐抗。 顾雨元到齐音珏门前时还不到卯时，担心打扰对方休息的他便静静站在门前。 不到半个时辰，身后吱呀一声，有人出来了。 顾雨元回头望，看到人后楞了一下，忙打招呼：“大师兄，二师兄。” 齐音珏笑着点头：“小师弟抱歉，我们晚了。” 顾雨元摇头，“没有，是我来早了，现在时间正好。” 他看了下邵丹峰：“二师兄也收拾好了么？” 邵丹峰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又有弟子前来会合，卯时一到，齐音珏清点人数并未少人后，率领众师弟御剑赶往约定地点。 顾雨元瞧着，他们这一行大概有十八人。 等众人来到一个山谷中时，还未到午时。 顾雨元落地收起配剑，抬眼看到齐音珏已同一人寒暄起来。那人身着绣有紫灰色花纹的白衣道袍，俨然是昊雪宫的修士，只是身形被齐音珏挡住，看不清模样。 顾雨元快步走上前去，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大师兄……” “嗯？”齐音珏回头，发现新来的小师弟已经凑到自己身边，以为对方是到了陌生地方有些拘谨，便笑着把他拉近了些，同面前的魏九卫介绍道，“魏兄，他是新来的弟子，叫顾鑫鑫。” 又对顾雨元介绍：“这位是昊雪宫青年一辈的佼佼者，是昊雪宫乔掌门的大弟子，你称他魏师兄便是。” 顾雨元知道自己叫出声来后很是紧张，听到齐音珏这话便知对方以为自己是在叫他，便将错就错，顺着齐音珏的话向魏九卫打招呼：“魏师兄好。” “顾师弟。”魏九卫点头，看向齐音珏，“我看顾师弟已经是金丹期了？怎么上次没见他？” 齐音珏道：“他二月初二才拜入我长风原门下，那时上次作战已经结束，我已经回长风原了。” 魏九卫一惊，才好好看向顾雨元：“一个多月便修炼到金丹期！这位师弟真是天赋异禀，根骨极佳。” 他看着顾雨元，声音突然有些沉闷：“我有个师弟……天赋不逊于你。” 顾雨元知道魏九卫说的是曾为顾火火的自己，心里一酸，垂下头去，安静地不说话。 齐音珏是知道十几年前昊雪宫发生的事的，也知道那位极受尊重的昊雪真人的前途无量的唯一一个弟子便是死在那时，听说死去的那位年轻弟子同魏九卫他们同门师兄们的关系极好。 齐音珏不好多说，重重拍了两下魏九卫的肩膀。 魏九卫笑了笑，摆手，道：“先随我去小楼歇息会儿吧。” 齐音珏随魏九卫往山谷深处新建的小楼走，顾雨元等人跟在身后走在山谷小径上。 四月初，叶渐绿，春来也。 “歇息一事不急，还是先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吧。”齐音珏在前面同魏九卫说话，“这附近便有一个半年前被魔域攻占的小门派，可是为了这个？” 魏九卫点头：“正是。这次是小师叔带队，目的是带领我们成功收复这个被魔人占据的门派。” “我一直仰慕华前辈，这次有他在，肯定万无一失。”齐音珏道，“不过，我之前有注意过这个门派。这个门派很小，现在驻守在这里的魔人也不多，其实用不着华前辈出马。” 听到两人在谈论华明冽，顾雨元快走两步，和邵丹峰并排走，仅落后齐音珏和魏九卫半步。 “小师叔他其实比我们来得早，一开始并不是为了这个门派，是别的事情。只不过我们恰巧接到收复此门派的任务，小师叔便多停留数日，留下帮我们。”魏九卫解释道。 “那华前辈现在可在？”齐音珏问。 顾雨元支棱起耳朵。 魏九卫摇头：“他不在楼中，不过他就在山谷里。他不参与制定计划，我们计划好后，明日他同我们一起攻入门派。” 顾雨元肩膀塌了下去。脚前有颗小石子，他抬起右脚踢出去很远。 邵丹峰奇怪地看了一眼走个路都能不断变化表情的小师弟，不由离他远了些。 走了不多时，小楼便在眼前。小楼不小，共有三层，是由会木工的修士用山谷里的竹树修葺而成，小意清幽。 一楼厅堂里坐着昊雪宫的弟子，见到长风原到来后，起身见礼。 双方互相见礼，有之前便相识的弟子免不得凑在一起聊上几句。顾雨元被单了下来。 他抱紧了怀里的配剑，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激动。 方才见到魏九卫时，顾雨元便猜测二师兄他们也来了，如今他果然在小楼里看见了二师兄孟珂、三师兄步方圆和四师姐蓝冰玉。只是他们聚在一起，并未看向自己。 是啊，他现在是长风原的新弟子顾鑫鑫，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哎，这位小师弟面生啊。”步方圆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看他这边，看回去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是个俊俏精致的少年，倒是眼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步方圆生性外向素来吃得开，见这个偷偷看他的少年孤零零的，便走向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步方圆，应比你大些。” 顾雨元感知到步方圆现在已升到筑基期第六层，凭他中庸的资质和生来体弱的身子修炼到筑基期第六层，已是不错，顾雨元为他开心。 “步师兄好，我叫顾鑫鑫。” 步方圆点头：“你是新来的吧？” 顾雨元点头。 “就说嘛，不然我不可能没有印象。”步方圆挑眉，有些得意。 蓝冰玉走上前，瞥了步方圆一眼：“瞧你的样子，记得清人是很了不起的本领么。” 步方圆摊手，“没有了不起，但总比记不清人的人了不起吧。” 蓝冰玉柳眉一竖，手上一动就要抽出配剑。 步方圆连忙把胳膊架在顾雨元肩膀上，高声道：“顾师弟，来来来，步师兄带你逛逛这个小楼。” 有长风原的人在，蓝冰玉自然不会教训步方圆，瞪了他一眼，走向已开始商讨事项的众人。 步方圆方才的话也只是说辞，还是正事要紧，便放下搭着顾雨元肩膀的胳膊，带他前去倾听。 在魏九卫齐音珏等人的商讨下，决定明日采取化整为零的计划，分几路潜进门派，拿下几个重点守卫点，再里应外合一同拿下整个门派。 详细分配好每人的任务后，这才散开休整。 顾雨元休息的房间在三楼，窗户对着青翠清幽的山谷，他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山谷深处望，潜意识里好像在找寻什么。 第二日，四月初二，太阳落山后到了众人约定出发的时候。 顾雨元看看左右，终是没忍住问出声：“华前辈还来么？” “来。应该马上了。”魏九卫道。 身后竹林叶簌簌，顾雨元若有所感地回头。 一片翠绿间，一位不染粒尘的白衣仙人于空中踏叶而来。 他白衣蹁跹，墨发轻扬，眉眼间是隔断春风的皓皓冰雪，千万片竹叶无不为他让路。 他脚尖轻点，落在顾雨元身前，身上带着清冽的雪香气和竹香。 顾雨元张开嘴，“师父”二字已在他心口舌尖喊了百遍，出口却是一声轻轻的：“华前辈。” 华明冽瞥见身前陌生的少年，微颔首，走向魏九卫问他们的计划，心里却闪现起方才唤他的少年脸上悲喜交加的奇怪表情。 少年长得极好看，即便出现那种表情也不影响美感，还更让人心难介怀。 华明冽默默听着魏九卫的话，极快地瞥了一眼侧前方的少年。 那个少年，还在看着他。 顾雨元看到华明冽腰间相贴在一起的寒天剑和朱砂剑。 看来，师父的寒天剑已经修复好了。 顾雨元眉间一柔。 回过神来的顾雨元听到魏九卫对华明冽说：“我们计划的便是这样的。小师叔，您想陪着哪一组呢？” 华明冽抬眸，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人群中央眉眼清澈的靛衣少年。 “他。” 顾雨元的心砰砰砸着胸腔。他捏紧手里的剑。 少年看着自己的双眼越来越亮，就像山谷后潺潺流过的春溪。 华明冽摩挲了下手指，眼眸微垂，抬步走向少年。 “走吧。” 魏九卫便道：“大家出发吧。” 顾雨元忙快步跟上华明冽，亦步亦趋地跟在华明冽身后半步的位置。 华明冽沉默地走了几步，蓦地侧首看了一眼顾雨元。 顾雨元脚趾一缩，“华前辈，怎么了？” “无事。” 华明冽回过头去，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朱砂剑。 “跟上。” 顾雨元愣了愣，而后嘴角弯弯地迈大一步，同华明冽并排走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开熏熏。咦，为何开心？ 脑洞敲多的我又有了一个很想写的脑洞，预收开得太晚，请感兴趣的小天使们支持我收藏一下鸭，等《掉马》完结后如果这篇预收收藏比另一篇预收高的话，就会写啦！（很想写这篇，有我很期待的男人们和修罗场！（喂。 《诸侯霸主的共享神官[穿书]》 文案： 燕白和他的三岁弟弟穿到一本《乱世逐鹿》的男频文里， 燕白穿成了后期会被拉下神坛游街砍头的神官白，是整个大燕朝和周边诸侯国唯一的神官； 而他的弟弟燕小朱穿成了王位不稳的三岁小天子燕朱。 看过《乱世逐鹿》的燕白知道，小天子的诸侯叔父们，一个个都是心黑手狠的恶狼！这本书的大结局是，那个最有野心最冷酷强悍的公侯，杀光兄弟、圈禁小天子，成了大一统的开国皇帝。 燕白：弟弟不怕，咱们手握原著，炮灰也能逆袭！ 三岁小天子泪汪汪：葛格，为森么这里木有冰淇淋吃鸭？ 燕白：……算了，你负责卖萌就好。 绑定了大神官系统的燕白穿上神袍，拿起神杖，登上王朝神坛。 燕白只想苟住他和弟弟的小命，没想到从神坛上下不来了。 大公侯：若许我一夜秉烛，我愿三年不出兵。 二公侯：若能共我同游，我愿交纳双倍供奉。 三公侯：若能为我一人跳祈神舞，我愿日日朝觐、为你征战。 …… #为了弟弟，我卖我自己# #燕小朱：天子做不成，还能做公侯叔叔的小舅子，他家的饭饭更好吃捏# *1v1，人前装逼被迫营业的带崽万人迷神官受&a;双标醋缸宠妻狂魔真香王侯攻 感谢在2020-03-27 14:13:05~2020-03-27 22: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初夏、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 65 章 一行人出了山谷, 小心潜伏在小门派附近。 这个小门派建在山上，此山不甚巍峨高大，阳面平坦, 阴面也就是门派的背面要稍陡峭些。 此时天色已黑，众人打算子时一过, 趁魔人最松懈的时刻偷偷潜进门派之中，拿下重要关卡。 子时刚过, 待山脚下巡逻的魔人刚换完岗, 魏九卫、孟珂和齐音珏等几个修为略高的年轻修士，将刚来站岗的这队魔人悄无声息地杀死。 齐音珏看向顾雨元, 道：“小师弟，你这便同这两位师兄去后山吧。万事小心。” 顾雨元点头，和同组的两位师兄汇合, 便要朝后山赶去。 在昨日分配的任务里, 顾雨元并另两名弟子负责从后山潜进门派中, 放火烧掉库房。意在声东击西, 为从前方攻进门派的师兄弟们转移视线，助他们能更顺利地占领各大关卡。 自然, 他们放完火后躲藏起来静待汇合便可，无需直面魔人硬拼。 这也是他们关照刚拜入门派的小师弟和另两名修为不高的师弟。 顾雨元看向身旁的华明冽, “华前辈，您是要与我们同去么？” 华明冽颔首：“我与你同去。” 顾雨元翘翘唇角，而后抱拳告别众师兄们，干脆利落地朝后山御剑而去。他并未回头, 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会跟上来。 几人来到后山脚下，顾雨元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山形道：“上去不难，不过我猜山崖上应有魔人巡逻，两位师兄小心些。” 顾雨元身旁的两名修士默默点头，一脸严肃。 顾雨元看了看上面的悬崖，在心里稍一计算，便收起配剑，提气飞身，落身时踏在凸起的山石上，一起一落间不断向上飞攀。 见顾雨元如此，另两人也不落后，紧跟着顾雨元的路线向上攀爬。 华明冽站在山脚下，双手负于背后，抬头望着在山间跳跃的轻灵少年。 直到少年的身影渐小，华明冽才飞身而上，气定神闲。 顾雨元游刃有余地在山崖间跳跃，还默默同天道系统闲聊：“其实如果是我一个人来会更方便，我记得我还剩一张隐身符吧？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完成任务，说不定还能把所有魔人都绑了。” 【……】 【宿主真棒。】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刚同天道系统说完，顾雨元便觉眼角白光一闪，便见身形高大的男子瞬间略过自己，到达山崖之上。 顾雨元不想被落下太远，当即全力赶上去。 脚尖刚踏在山崖的土地上，顾雨元便听前方传来一声平静冷冽的声音：“拔剑。” 顾雨元条件反射地依言拔剑，抬眼便见华明冽朝自己踢来两个魔人。 “师弟小心！”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两名弟子眼睁睁看着昊雪真人把恐怖的魔人推到小师弟身前。 顾雨元看着飞近的魔人，看着他俩手上的武器，非但没有紧张害怕，还升腾起好胜的战意。 他不躲反迎上去，出剑迅如闪电般刺伤两名魔人的腿筋，出脚将其踢出十米远。 顾雨元唰的收剑入鞘，看向华明冽的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眉梢飞扬。似是有更多的话想对他说，却只说了一句： “多谢华前辈给我历练的机会！” 两名长风原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昊雪真人是在锻炼师弟，是他们错怪了昊雪真人。两人一脸赧然，想做些实事，便一左一右将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的魔人斩杀于剑下。 顾雨元看到两名魔人颈间喷涌鲜血、砰然倒地，双手一紧，哑然张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名弟子料理了魔人后，走向顾雨元，商量道：“师弟，我们现在去库房吗？” 顾雨元点头，几人便隐藏好身形，借助山石和房屋遮挡，朝库房小心前进。 顾雨元没发现，那两弟子也未发现，这三人中隐隐有以顾雨元为首的势态。华明冽却一眼就看了出来，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微微点头。 顾雨元的记忆力和方向感都极好，根本用不着天道系统的指引，便带人赶到库房。 库房大门紧锁，没有守卫。但库房并不是木材做的，而是由坚石砌成，不易点燃。顾雨元想从屋顶突破。 顾雨元看了看四周，翻身飞上屋顶。他看着修葺得整齐稳固的瓦砾，知这瓦砾是由极坚硬的灵石打磨而成，没把握轻易破开。 这般想着，顾雨元执剑使了全部力气劈向瓦砾。 果然，没劈动。 顾雨元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叹了口气。这把剑的品阶还是低了些。 “若是我能再大点力气就好了。” 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一把通体朱红的灵剑。顾雨元眼神一愣，顺着剑向上看。 白衣仙人微俯身看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握着朱砂剑鞘递过来。 新月在他身后发着莹润月光，将仙人周身映得一层氤氲，如附上了一层薄纱。 他只说了四个字。 “用它试试。” 顾雨元愣愣接过朱砂剑，摸到剑鞘时身上一个激灵。他手心湿了一片，暗暗摩挲朱砂剑鞘上的纹路，心道：好久不见了，老伙计。 顾雨元微撤一步，缓缓抽出朱砂剑，剑身雪白如电，可他稍一注入灵气，雪白的剑锋立刻变得鲜红如血，艳如朱砂。 剑身嗡鸣。顾雨元高举起剑，剑光从剑尖闪过剑尾。朱砂剑是不可多得的八品灵剑，顾雨元仅一击，便掀开了屋顶的一片瓦砾。 顾雨元双眼一亮，收剑入鞘将朱砂剑抱在怀中，蹲下来燃起火折子从破了的屋顶扔进库房里，又以掌送出一道灵气，让火燃得更旺。 大火瞬间烧起来，响起哔啵声，火光冲天。 想必山下的师兄们已经看到了，不时便会杀上来。 不一会儿，顾雨元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声，想必是驻守门派的魔人发现了库房的动静。顾雨元向两位师兄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藏了起来。 顾雨元看向华明冽，“华前辈，您——” 华明冽的修为摆在这里，即便直接对上整个山上的魔人都没有问题，可是看着只见面不到几个时辰的少年，他不知怎的改了口：“我同你一处。” 顾雨元忽的红了耳朵。 “那，那我们——藏在那里吧？”顾雨元指向库房后的树丛。那里还有嶙峋山石遮挡，杂乱难辨，只要屏息不动，便不易被发现。 “嗯。” 华明冽轻声应。 他拉起少年的手，带着少年从屋顶飞身而下，广袖拂开挡在少年身前的乱枝，将人纳入山石与大树间的缝隙里。自己堵在少年身前，一手按在爬满青苔的大石上，一手撑在少年背后倚着的山壁上。 “华，华前辈。” 魔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形比他高一头还多的男人与他离得极近，胸膛几乎相贴。男人玉冠半束的长发有一缕滑落顾雨元的脸畔，微痒。 顾雨元呼吸都放轻了，两手垂在身体两侧捏着衣角，不敢抬手碰下脸颊。 “噤声。” 华明冽垂头，在少年耳畔提醒。 耳垂一热，温热的气息让顾雨元的耳朵一阵酥麻。他的双腿有点弯，向后把重心靠在山壁上，双手手心贴着山壁，扣住凹凸不平的石块。 顾雨元使劲咬了下唇肉，专心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到库房外魔人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他们已经发现了屋顶的破洞，知是有人来袭。一部分魔人在附近检查，一部分救火。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顾雨元侧首看去，发现两名师兄被魔人发现了，正同魔人们战在一起，捉襟见肘。 顾雨元见此，也不再躲，从角落中冲出来，拔剑加入战场。 眼前冲来一个魔人，顾雨元看清对方的模样后身体一愣。 这个魔人，他在魔域时见过，曾笑着感激他送来灵药。 只这一愣，魔人狰狞一笑，手中巨斧降落顾雨元的头顶。 就在这时，一道凛冽凶猛的灵气贯穿魔人的胸膛，巨斧擦着顾雨元的衣袖当啷落地，激起一地尘埃。 魔人胸口的鲜血瞬间染红土地，有血迹流到顾雨元的脚边，染脏他的鞋底。 身侧微风动。顾雨元扭头看落在自己身旁的人，“多谢……华前辈。” 华明冽拔出寒天剑，没有看顾雨元，声音冰冷没有起伏。 “战场上不需要同情。” “终结战争，是最大的仁慈。” 昊雪一剑，魔人皆伏。 四溢的灵气掀起华明冽的衣袍，他清冽冰凉的声音如撞钟杵一般撞开顾雨元心间的迷雾： “战起无闲情。” 眼前火光漫天，顾雨元的心却冷静下来。 厮杀声清晰入耳，顾雨元慢慢闭上眼睛，而后迅速睁开。他拔出朱砂剑，屈膝反手将剑身推进身后偷袭的魔人的小腹。 他脚尖点地，飞身前冲，鲜红的剑锋自魔人身躯中抽出，血线随着剑锋流转画出完美的弧线，有一滴溅在下一个被朱砂剑穿胸击碎魔核的魔人脸上。 也溅在顾雨元的眼角。 如美人泪痣，亦如天人泣血。 顾雨元想。 师父大概说的极对。 当初，他努力想避免战争，为此丢了性命。 可是战争还是发生了。 既身在战盘，只有生死与胜负。 只有活下来的胜者才有权利决定是和平还是毁灭。 顾雨元握紧朱砂剑，杀进人群。 大道漫漫，大公无情。 如今已是以第四个马甲再入世的他，终于懂了。 山下杀声至。 魔人一个个倒了下去。再无敌可杀。 顾雨元面色微白，静静收剑入鞘，朝华明冽慢慢走去。 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软，朝地面歪去。 华明冽脚尖轻点飞向顾雨元，将少年接入怀中。他握住少年的手，少年拿剑的手细细颤抖着，沾上了凌晨未明时的凉意。 他轻抚少年瘦弱的背脊，笨拙地安抚： “不怕。” “为……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我怎么又想收徒了？ 感谢在2020-03-27 22:58:36~2020-03-28 16:4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砸、秋沐寒、柠檬初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 66 章 阔别已久的怀抱让顾雨元一阵恍惚, 连方才杀戮的寒意也被暂时忘却。似乎在这个怀抱里，一切都变得平和安宁，让人眷恋不舍离开。 顾雨元偷偷伸手捏住华明冽的衣角。 直到师兄们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雨元松开手，微退一步, 慢慢撤开怀抱。他轻抿着唇，抬头看着华明冽, 嘴角是轻轻浅浅的恬淡笑意, “谢谢华前辈。” “无事。” 怀里一空，华明冽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左手虚按着寒天剑鞘，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捻了捻手指。 华明冽垂眸看着少年，道：“你方才的剑法——” 顾雨元心里一紧。他的剑法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之前第二个马甲时, 因他在昊雪峰上使出星辰剑法被华明冽看到, 暴露了自己身份, 在华明冽身前掉马。所以后来他极为谨慎, 只要在华明冽面前绝不会用星辰剑法。 方才同魔人打斗时亦是用的长风原弟子修习的普通剑法。 难道，他不经意间使出了星辰剑法？顾雨元喉咙微咽。 “你的剑意, 不错。”华明冽道，“剑法平庸, 但剑意锋锐凛然。若有称你的剑法，定能更上几层。” 顾雨元松了口气。 他知道华明冽为何这么说。他虽未使出星辰剑法，但常年练此剑法让他的剑意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星辰剑法的特点：锋利、迅猛、凛冽。 他如今只练到星辰剑法的第四重境界瓦解星飞，上面还有六重更高的境界。境界越往上, 修炼难度几何倍增长，但实力更加强悍霸道。 只是，大概无缘继续修炼了。 顾雨元放松下来，同华明冽说话间也带着活泼：“华前辈，我二月初拜入长风原时，掌门在前线战场不在门派里，是以没有收我为徒也无法亲自教导我。我这是练的门派里的普通剑法。” 华明冽听到，眉心微蹙，他启唇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步方圆的声音：“小师叔！还有三位师弟！你们怎么样啊？” 顾雨元向前一步，笑着见礼：“步师兄。我们被魔人发现了，不过有华前辈在，都没受伤。你们怎么样？” 步方圆问候完华明冽后，回答顾雨元：“我们一切顺利。魔人都被看守起来了，大师兄他们去囚房解救被关押在那里的道友，我们便先来找你们。” 互相道过平安后，众人齐聚在门派大殿中。魏九卫他们已将被俘的道友带到大殿。 这是个小门派，门派掌门也不过元婴第六层的修为，其弟子更是堪堪筑基，本以为自己被魔人攻占后不是被杀便是囚禁到死，没想到会被救出来，他们对顾雨元等人感激涕零，连连作揖。 大半个时辰后，门派掌门和弟子们才稍稍平静下来，热情地邀请他们在此住下。 顾雨元看着大殿外刚厮杀过的一片狼藉，沉默了。 魏九卫他们自然也不愿住在这里，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看向华明冽。 华明冽看向门派掌门，眉眼冰冷，“事已结束，这便下山。” 小小元婴的掌门万不敢同华明冽争执，只好带着所有弟子们亲自送众人下山。送到山脚仍意犹未尽，若不是魏九卫等人极力婉拒，便要跟着送到山谷里了。最后，掌门一行人揩着热泪目送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晨光里。 他们一行人只有几人轻伤，未有一人牺牲，这让众人虽疲惫但欣喜激动。 “大家接连数个时辰作战，也都疲了，身上也不干净，不若先回房沐浴一番，过后再作打算。”齐音珏建议大家道。 经此提醒，众人皆觉得满身疲惫，顾雨元也觉得没有力气。众人便各自回房，洗漱沐浴，稍作休息。 沐浴后的顾雨元清爽了不少，他披着一头湿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他看着窗外山谷竹林深处，似有一片白色闪过。 顾雨元心神一动，踩着窗棱从三楼跳下，跑进竹林。 竹林青翠茂密，阳光斑驳透过密密的竹叶洒在地上，切割成一块块的光点。顾雨元踩着阳光，拂开竹叶，往前方跑去。 溪声潺潺近在耳边，顾雨元拐过一块山石，便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挡住他的路。 顾雨元左右看看，未见人影，眉毛矮了下来，天生微微下垂的眼角如今显得没精神了些。 “头发湿着，为何跑出来？” 顾雨元听到身后的声音，双眼霎时亮起，急急回身，散在身后未干的墨发扬起在半空中画了半个圆，从华明冽伸出的指间拂过。 柔软，沁凉。 “华前辈，您果然在这里！”顾雨元声音微扬，颊边的酒窝小巧可爱。他听到华明冽的声音已开心极了，没注意对方在说什么。 华明冽被少年用一双璀璨澄澈的眸子看着，长睫一颤，垂眸避开少年热烈的目光。他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少年背后的头发。 灵力稍放，瞬间为少年弄干长发。 顾雨元摸摸自己干爽的头发，才意识到自己未擦干头发，只看到隐约是华明冽的身影，便跑过来了，连发带也没带。 顾雨元有些脸红，“我，我觉得这里景色不错，太想来看看了，才没打理好自己。华前辈莫笑我。” “不笑你。” 华明冽声音淡淡。 华明冽见顾雨元长发及腰，抬手摸上自己玉冠上的玉色发带，手指带着灵气一划，将发带割下一段拿在手中。 他走到顾雨元身后，用另一只手拢了下少年的长发。 顾雨元睁大眼睛。 微凉的五指微触到自己的头皮，耳边是衣料摩挲和发丝同手指相缠的轻微的簌簌声，鼻尖是雪香气，他整个人都被罩在清冽的雪香里。 顾雨元双手交握于腹前，十指交叉，越收越紧。 师父……在为他束发。 怕弄疼少年，华明冽只为对方松松扎了马尾。 华明冽撩开蜿蜒进少年脖颈间的发梢，转到少年身前，看着少年尚算整齐的马尾，微微点头。 “下次，莫这么慌。”华明冽轻声嘱咐。 华明冽的声音唤回顾雨元的意识。他急忙低下头，有些失态，脸上通红一片。 少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里的脚趾乱动，他小声说：“是。谢谢华前辈。” 若不是担心在华明冽面前失礼，顾雨元早背过身去，双手捂住脸好降降温。 师父也太，太让人害羞了。 待脸上热度稍降，顾雨元也平复下心情，问起自己关心的一事：“华前辈，接下来您还会和我们一起么？” 华明冽摇首，“我有事要做。” “这样啊。”顾雨元声音微沉，脚跟碾了碾地上的小土块。 华明冽看着少年，眼神微深，终是没再出声。 四月初四，魏九卫和齐音珏将大家叫到一起，说道：“这次任务完美完成了，我昨日已与师父传信，师父说让我们不要着急走，暂时留在这里，帮助这个门派重建。” 齐音珏点头：“我们师父也是此意。” 其他人当然同意。 “对了，”魏九卫道，“今日小师叔便离开了，我们送送他吧。” 正说着，华明冽出现在小楼外。 魏九卫忙跑出去向华明冽见礼：“小师叔，您现在便要走了么？” 华明冽点头。 待在众人后面的顾雨元看到华明冽点头的动作后眼神一黯。但他知正事要紧，且他现在是长风原弟子顾鑫鑫，哪里是曾经那个和华明冽形影不离的顾火火呢。 “可要门中弟子随您同去，好照顾您起居？”魏九卫问道。 这是魏九卫每次都会问华明冽的话，只是华明冽每次回答都是否定。 盖因他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师叔十分不懂得照顾自己，当初小师弟死后的那十年，小师叔下山漂泊，后来回到昊雪宫后清减不少，眉眼间亦是疲惫伤痛，将他们吓得不行。掌门师父更是难得强硬地让小师叔休养了好一阵才罢休。 不过小师叔这人很不耐有人跟着，是以每次都拒绝魏九卫的建议。 魏九卫这次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却见华明冽颔首同意了。 同意了？ 直到被小师叔轻飘飘看了一眼，魏九卫才回过神来，朝后面招手：“二师弟，你心思细腻，便由你跟着小师叔吧。” 孟珂莫名被点到，抬脚欲上前。 华明冽皱眉，“不需他。” 孟珂脚步一顿，收回脚，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微微一笑。 “三师弟你来，”魏九卫又朝步方圆招手，“你生性活泼，跟着小师叔能为小师叔解解闷。” 步方圆肩膀一垮，慢慢挪脚。 华明冽眉间折痕渐深，“不需他。” 步方圆瞬间收回脚，喜笑颜开地撞了一下孟珂的肩膀。孟珂朝旁边跨了一步，远离步方圆。 经这两次，魏九卫回过味来。他这位小师叔，估计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那您想带谁在身边呢？” 华明冽抬手，遥遥一指。 “我要他。” 隔着众人，华明冽定定指着顾雨元。 顾雨元双眼微睁，同华明冽四目相对。 师父……是在说他？真的在说他？为什么？ 顾雨元的心脏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隐在袖里的手慢慢握紧，指甲在手心里掐出几个小小的月牙印。 是认出他了么？不对，若是认出来，凭对方的性子，肯定是当场找他说明白。 “这……”魏九卫也看到了是谁，“他不是我们昊雪宫的弟子啊。” 齐音珏笑：“长风原与昊雪宫关系友好，如今帮扶门派重建又不是什么大事，便让小师弟跟着华前辈吧。有华前辈教导，也是小师弟的福气。” 魏九卫自然也是这么想，不过这话由他说不合适。所幸齐音珏也是心思通透的，便这般定了下来。 直到晕晕乎乎地抱着朱砂剑跟在华明冽身后，顾雨元还未回过神来。 华明冽停下脚步。顾雨元冷不丁撞在他的背上。 顾雨元忙捂着鼻子退后数步，连声道歉：“对不起华前辈，对不起。” 这一撞，也让顾雨元回神了。 华明冽看了顾雨元被撞红的鼻尖一眼，轻声道：“跟上。” 顾雨元忙抱剑走在华明冽身侧。他低头看到怀里的朱砂剑，猛地意识到什么，双手捧剑举到华明冽身前：“华前辈，昨日用了您的剑，现在才想起来还您，真的对不起。” 实在是朱砂剑本是他的本命武器，拿在手中便觉正是自己的，忘了归还。哪里还记得自己已不是当初朱砂剑的主人了。 华明冽垂眸看着少年白皙手心之上的朱砂剑，久久才沉默地拿起朱砂剑，收在腰侧。 一路无声，华明冽难得走神了。 他想，朱砂剑本是他徒儿的本命武器。后来……被他日日佩在身侧。 为何他昨日会毫不犹豫地交给这个少年？又为何，如今被还过来，他接下的时候竟然犹豫了？ 华明冽侧首默默看着顾雨元，不知想在这个少年身上找些什么。半晌也没有结论后，华明冽索性扭回头，一片淡然。 他奉行的是人剑合一、心随意动，他的剑意亦是霸道而坚定。 不知找什么，找不到什么，都没有关系。 做想做的便是。 顾雨元不知华明冽心里这些辗转想法，他打破两人间的寂静，好奇问道：“华前辈，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裴……” 华明冽早先便打算去飞花淀找裴玉仙，只是碰上同门弟子来山谷做任务，便多留数日在旁照顾。如今事了，当然是继续赶向飞花淀。 只是看着少年，华明冽突然觉得不该去飞花淀。 华明冽不知这个想法原因为何，但他向来随性恣意，便平静改口：“先回昊雪峰吧。” 回昊雪峰…… 顾雨元眼中一柔。 他好久没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莫名觉得自己很聪明，不过聪明在哪里了？ 仙仙：又不让我见我家小狗儿？nl 虽然华咧咧的举动很像认出了芋圆儿的马甲，但他真的还没认出来鸭！华咧咧虽然直觉很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有直觉（喂），但他直觉真的很准！而且他的行动都是跟着直觉走的。是天然系师父鸭。 感谢在2020-03-28 16:45:32~2020-03-28 22: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种瓜得豆 12瓶；真甜啊 10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 67 章 回程并不着急, 两人并未疾行，一路走来，孟夏美景难得。 路遇一处酒家, 顾雨元问道：“华前辈，要不要休息一下？” 华明冽颔首, “可。” 两人走进酒家，被热情的小二迎到二楼窗边的方桌坐下。 顾雨元倒了两杯茶水, 将一杯推到华明冽面前, 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顾雨元托腮看着窗外翠绿薄红，感慨：“这里倒是安宁和乐, 没有被道魔两界的战争波及到。真好。” 华明冽随着少年的目光看向窗外凡景，听罢此话，说道：“这场战争才刚开始。” 顾雨元扭头看向华明冽。 “你可知第一次天地大战打了几年？”华明冽问。 “五年。”顾雨元回答。他在书卷里看到过。 “五年, 还是在道界将魔域打得措手不及、且奚鹤危伤重不敌的前提下。” 华明冽声音淡淡, 说出让顾雨元不安的话。 “现在, 魔域卷土重来、非当日而语, 而道界四大仙门人心不齐。十年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四大仙门——人心不齐？”顾雨元小声重复，略带疑惑。 华明冽垂眸看着茶杯里沉浮不止的茶叶, 冷然开口：“江雪中恐有异心。” “您怎么知道？”顾雨元惊讶。 “我不知道。”华明冽掀掀眼皮，“猜的。” 看着少年仍惊疑不定的神情, 华明冽多说几句：“其实已有苗头了。这两年，他鲜少出面，只是让抱月城掌门吴庸带着少数修士在前线敷衍。现在是事关逐神大陆的大事，一向大权独握的江雪中却撒手不管,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顾雨元点头。 不过——顾雨元回想起第三次死马甲后在手里屏幕里看到的江雪中的情形，想，也有可能对方还没清醒过来？ 顾雨元双手拿着茶杯底部，轻轻晃着茶杯，杯中茶水微微摇曳打着清澈的旋儿。 他手指轻轻摩挲杯壁，语带滞瑟地试探问出：“华前辈，我听说——您这些年经常在外游历，您、过得还好么？” 华明冽的眼神悠长又静默，长久的无言在两人之间萦绕。 久到顾雨元以为华明冽不会开口了，他才启唇轻言：“同之前无大不同。” 无大不同，只一人再不能与之同。 顾雨元沉默点头。 华明冽端起茶杯，举至唇边却不愿张口。 孤人不敢饮苦茶。 酒杯磕在桌上的声音突兀刺耳，几滴茶水溅在桌上。 华明冽站起身，抬步离席。 “走吧。” 顾雨元忙把铜板扔到桌上，随华明冽下楼离开。 出了酒家，还未走几步，顾雨元便听一声鹤唳，抬头见一只白鹤模样的传讯法器飞来。 华明冽抬手抓住，查看完飞讯后皱起眉头。 “华前辈，怎么了？”顾雨元问。 “前线告急，我要去帮忙。”华明冽道，“你待如何？” 顾雨元语气郑重：“我和您一起去帮忙。” 华明冽颔首，说明情况：“在前线的是我门中大长老及其弟子们，本已支撑多日形势渐渐好转，但突然有魔域高手前来压阵，力有不逮才找我支援。” 大长老……顾雨元记得大长老佘玄已是出窍期强者，大弟子万天重同二弟子秦彻亦是青年修士中的佼佼之辈，再加上众修士，整体实力依然不俗。如今却迫得找华明冽支援，难道前线的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 思及此，顾雨元问：“对方魔域的高手是谁？” 华明冽神色一沉。 “奚鹤危。” 作者有话要说：vv：让开，我要开大了。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短小！请小天使们给我解释的机会！ 其实这章本来想写个清明约会的（插柳条啊踏青啊射柳啊为师父做糍粑啊华咧咧肯定超喜欢吃甜甜的糍粑！）没看我时间已经发展到四月初四了嘛。 但是突然意识到……本文所有时间都是农历，而清明节其实是阳历的四月初四到初六之间…… 才反应过来的我于是只好这段剧情删掉了。因为章纲都是事先列好的，所以这等于删去了两千字…… 下章绝对三千！！！vv要来啦，接下来还会有其他人哦，猜猜看？感谢在2020-03-28 22:55:31~2020-03-29 14: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黎 5瓶；42194442、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 68 章 因事情紧急, 两人御剑而去，天色将黑时赶到大长老佘玄同二长老黄铁犁他们驻扎的营地之上。 降落之前，顾雨元察觉四周景色莫名熟悉, 举目四望，看到了熟悉的安州。 只是安州城不复十二年前他同江雪中来此见到时的阴云满天, 和数十万魔人鬼魂的哀嚎之声。现在的安州，散去了阴霾, 亦无魂嚎之音, 满是肃杀之气。 安州发生了什么？ 顾雨元把疑问记在心里，随华明冽一同飞身而下。 “五师叔！您来了就太好了！” 粗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顾雨元抬头看, 看清来人是二长老黄铁犁的大弟子沈大业。 沈大业生性豪爽，憨厚朴实，他遥遥看见华明冽, 便飞跑过来, 消瘦了不少的沧桑疲惫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喜悦, 郑重向华明冽见礼后, 才发现华明冽身后的顾雨元。 “小师叔，这位是？” “是我……” 顾雨元笑着向沈大业作揖：“沈师兄好, 我是长风原的弟子，叫顾鑫鑫。” “原来是长风原的道友, 失敬！”沈大业作揖还礼，“顾师弟怎么知道我姓沈？” 顾雨元微笑：“沈师兄位列昊雪宫十子，是我们青年修士一辈的佼佼者，我已慕名许久。且前几日同昊雪宫的魏师兄等人一同作战, 也听师兄们讲过你们的事。” 沈大业点头，“原来如此。” 被夸了后，沈大业不由挺了挺胸膛，向华明冽道：“小师叔，我师父和大师伯现在营帐里，请跟我来。” 华明冽淡淡颔首。沈大业带着两人往营地中央的营帐走，一路上遇到不少修士，不一会儿华明冽来此的消息已传遍整个营地。 顾雨元瞧着，遇到的修士不只有身着带有紫灰双色的白色道袍的昊雪宫修士，还有些身穿其他式样的道袍。看来，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加入这场前线的战役。 到了中央最宽敞的营帐，沈大业掀开帐帘，高喊：“师父！大师伯！五师叔来了！” 正坐在帐中商讨的佘玄和黄铁犁同时站起，原本沉重严肃的脸多了些光彩：“华师弟，你来了我们就有希望了！” 华明冽出声问：“现在形势很严峻了么？” 黄铁犁重重叹息：“你还记得安州城里数十万魔人鬼魂么？” 华明冽点头。十几年前，他曾深入安州，放出过不少魔人鬼魂为徒儿筛魂。 “不知魔域用了什么法子为那些已死的鬼魂炼出躯壳，这让他们整整多了数十万的战力！现在这数十万魔人已分散到各个战场上，包括我们这里。若不是躯壳本是炼制而成压制了他们的修为，否则我们就撑不住了。” “本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住持平的局面，又被突然出现的奚鹤危打破了。” 华明冽蹙眉：“他前两年同裴玉仙交手时也不过是平手。” 佘玄脸色阴沉，沉声道：“不知为何，他现在已是半魔期修为，堪比飞升。” 半魔期？顾雨元眼皮一颤。也就是说，奚鹤危已恢复到五百年前被江雪中重伤前的全盛境界了。 可是为何？ 天道告诉过他，只有他才能帮奚鹤危修补魔核、恢复魔气。顾雨元很清楚在他第三个马甲死前，奚鹤危远不到半魔境界。这才短短两年，他是怎么恢复的？ 华明冽也觉其中有异，“半魔？” 佘玄无奈点头承认：“明日在战场上见到他，你便知晓了。” 黄铁犁握紧腰侧的配剑，声音疲惫但坚定：“我们一定要守好身后的兴州。兴州绝不能落到魔域手里！” 安州现已被魔域重新占领，魔人们以安州为据点，向西欲攻打兴州。 兴州是座繁华的灵城，灵气充裕，兴州城里百姓众多，且兴州是逐神大陆的交通枢纽，若是兴州被魔域占领，就如同在道界这两年维持的防线上生生撕下一个大口子。一旦兴州城破，魔人便能长驱直入，逐神大陆泰半版图将不得安宁。 所以，他们半点也不能退。 “有计划么？”华明冽问。 佘玄苦笑，“什么计划？死战到底罢了。” “其他魔人倒其次，唯有奚鹤危一人实在棘手。半魔境界的他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一个兴州城。只是他现在有兴致猫捉老鼠，且估计也认为自己一旦出手，兴州城便只能夷为平地，即便被魔域纳入版图，一座废城也无甚价值。这才未对兴州城出手，一直在前线施压，已有很多道友死在他手里了……” 华明冽垂眸，“明日再战，他交给我。” 佘玄看着华明冽张了张口，却失声了。 分神期大圆满同堪比飞升的半魔之境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即便华明冽再强，同奚鹤危打亦是危难重重，恐有生命危险。可是，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要被奚鹤危一点点把所有人杀光吗！ 佘玄红着眼，背过身去，无力掩面。 黄铁犁叹了口气，看看沉默的大师兄和华师弟，有心调节气氛：“华师弟，我方才便好奇了，你身边这个少年瞧着眼生得很，可是新收的徒弟？” 华明冽眼皮微掀，还不待开口，便有沈大业抢先一步向黄铁犁解释：“师父，他不是五师叔的徒弟，他是长风原的弟子，叫顾鑫鑫。之前同五师叔一同参与解救门派的任务，事成后随在五师叔身边，一同来到这里。” 顾雨元点头，问候道：“佘前辈，黄前辈。” 黄铁犁重重拍了两下顾雨元的肩膀，“好孩子！” 佘玄听到顾雨元是长风原的人后，收拾好表情，回头看他，道：“小道友，这次战役本不是长风原的战场，且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有生命之危。我看你年纪轻轻，未来还长，不若去找你的同门师兄们吧，不要留在这里。” 顾雨元摇头：“哪里都是逐神大陆的土地。若是兴州城破，战火会烧遍整个大陆。佘前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更想在这里同你们一起战斗。” 佘玄听罢轻叹一声，他未再多说，唤来二弟子秦彻，吩咐道：“为华师弟和这位小道友安排好住处。” 说罢，看向华明冽和顾雨元两人，道：“你们先随秦彻去休息吧，明日有硬仗要打。” 华明冽点头。 顾雨元亦不推辞，拜别众人随秦彻出了营帐。 秦彻带两人来到一个空营帐前，恭谨地对华明冽说道：“五师叔，因营地物资紧张，大家都是共住一个营帐。委屈您同这位小道友住在一起，不过营帐中间有厚帘阻隔，不会造成困扰的。如果实在不……” 华明冽听着秦彻越说越多，蹙眉抬手打断他的话，当先掀起帐帘走进营帐之中。 “可以。” 顾雨元亦一脸平静地走进营帐。又不是第一次和师父住在一起，他淡定得很。 秦彻：……这么多话白说了。 秦彻跟着走进去，他心中一直有一事，方才在主营帐里因他师父同两位师叔商讨正事便没有开口，如今跟过来，便出声问顾雨元：“小道友，你说自己是参与了同昊雪宫合作的解救门派的任务？” 顾雨元点头。 “那方圆师弟他们可还好？”秦彻问。 顾雨元道：“秦师兄放心，步师兄他们一切安好，营救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秦彻点头，放下心来，这才向两人告辞。 这夜，顾雨元并未入睡，他听着营帐中间的厚帘那侧的清浅呼吸，知对方亦未入睡，许是彻夜打坐。 顾雨元睡不着，他总止不住地想——明天战场上，奚鹤危会来吗？ 若是师父同他打起来……是不是很危险？ 顾雨元想要时间慢一些，但时间不快不慢，走到了四月初五的辰时。 天色大亮，配剑已挂，两军对垒，蓄势待发。 顾雨元跟在华明冽身后，一步步走向最前方。 华明冽在众修士前站定，他一眼未看前方一里之外对垒的众魔人，低头解下腰间的朱砂剑，递到顾雨元身前，“战场危险，你且用此剑。” 顾雨元心间有细流涌动，他轻咬嘴唇接下朱砂剑，“多谢华前辈。您更要多小心。” 忽闻对方阵营里异响，顾雨元抬头看向魔人阵营。 在此对垒的魔人极多，少说亦有五万人。 五万人并肩接踵，如漫天黑云压城，却突然从中间往两侧井然有序地靠拢，留出一条五米左右宽的路来。 有一人走在五万魔人为其让出的路上，缓步而来。 他一身黑袍，身披长及脚踝的玄色斗篷，脸隐在宽大的兜帽里，唯露出几缕银发。 他修为极高，只静静走着，便有让人透不过气的威压，让华明冽的寒天剑止不住地嗡鸣发出剑吟。 顾雨元远远瞧着，这个魔人身形高挑，却极为纤细，即便裹着宽大的斗篷仍遮掩不了身上的消瘦骨骼。 魔人走路应是没有声音的，且相距甚远根本听不到声音。但顾雨元仿佛听到了魔人的脚步声。 咚，咚，咚。 踏在他的心里。 长达百米的路，魔人走得缓慢。可他一路走来，无论是魔人一方还是顾雨元所在的修士一方，俱无人发出声响，甚至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身形高挑消瘦的魔人。 他走到众魔人身前，抬手摘下兜帽。 他的手极瘦，极苍白，带着诡异的病色。摘下兜帽后，露出的一张绝世容颜亦是苍白，毫无血色，连唇色也是极浅的灰粉色。他的双眼是夹杂着银色的琥珀色，眼周微微泛青。 整个人竟不似活人。 顾雨元不受控制地前迈一步。奚鹤危，比他初次见时的状态还要糟糕。 这真的是半魔境界的状态吗？他到底是怎么恢复到半魔之境的！ 顾雨元气急。自己当初好不容易把奚鹤危照顾得有了气色，身子也好不容易多了些肉，如今竟瘦得好似骷髅，脸色也是白得透明。 顾雨元暗暗瞪了一里之外的奚鹤危一眼。 隔着这么远，饶是半魔之境的奚鹤危也察觉不到有个少年正咬着牙瞪他。 他摘下兜帽后，又慢悠悠脱下系着的斗篷，掸了下衣袖，抽出腰间佩戴的神级灵剑，以剑拄地，双手交叠按着剑柄顶端，轻飘飘的目光投向对面。 对面为首的华明冽让奚鹤危难得有了兴致。 重新登上半魔之境的他，拥有了后两次分魂裂魄造就的两个分体的全部记忆。自然也看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他发现，华明冽和裴玉仙身旁，有那么一个少年似乎极为特殊。 而那个少年又似和他的魔后有关系。 发现此事的奚鹤危很开心。 原本发起战争只为让天下人为他的魔后陪葬，现在他只想在把逐神大陆握在手中后，把他的魔后找出来，带回去，锁起来。让他的魔后只能为他一个人笑，为他一个人颤抖，亦为他一人绽放。 奚鹤危开口，声音极轻，在场连同顾雨元那方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华明冽，就凭你？” “就凭我。” 华明冽抽出寒天剑，剑意四溢。 顾雨元认出奚鹤危手中的剑是他当时送给自己的天光剑。天光剑是由蕴含着天道天机的阳鱼之黑眼炼制而成，可谓是神级灵剑，压寒天剑一头。 况且奚鹤危又比华明冽境界高…… 顾雨元抓住华明冽的衣角。 华明冽垂眸，眼中微光闪烁，他无声轻叹，握住顾雨元的手，轻而慢地拿开，道： “莫怕。不会有事。” 顾雨元攥紧手。 奚鹤危看着两人间的动作，眼中一闪，邪邪勾起一边唇角，“我可以不和你们打。” 奚鹤危抬手指向顾雨元。 “把他给我。” “我停战一年。” 顾雨元心里一跳。难道自己的马甲被奚鹤危发现了？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啊！ 身后的沈大业气急怒骂：“奚鹤危真是丧尽天良！他这两年每次攻占一个地方，便会掳走很多人，那些人大多姓顾，也有其他姓氏的人，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那些人至今没有回来，听闻奚鹤危刚把他们抓去不过看了一眼便杀了！没想到他竟把念头打到顾小道友的身上，真是欺人太甚！” 黄铁犁亦是一脸怒气：“还等什么，我们修道之人哪能任由他这么侮辱？战！” 听罢沈大业的话，顾雨元确定——不管奚鹤危是怎么发现的，但他极有可能知道自己几个马甲之间的关系。若依沈大业所说，奚鹤危极有可能是在找自己。 他疯了？！ “疯子。” 华明冽冰冷的声音里压着滔天暴戾，他剑锋一转，如一道白电极快地冲向奚鹤危，先发起攻击。 “不自量力。” 奚鹤危笑得狠辣阴鹜，扬起天光剑迎上。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捂紧我的马甲……捂不紧了ioi 这章字数还可以叭？ 感谢在2020-03-29 14:54:21~2020-03-29 23: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 69 章 两个大陆强者用尽全力的一击, 双剑相击发出的神吟之声让在场所有人双耳刺痛。 顾雨元定下心神，运起灵力，才堪堪阻挡了声波的冲击。他看着前方两人之间的战场, 心里复杂难辨。 华明冽和奚鹤危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奚鹤危身为半魔之境，小能碎山劈海, 大能逆天抗命，比修道一界的最高境界——渡劫飞升亦高出不少。按理说半魔之境的魔人早已会被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的意识发现, 并挤压他离开逐神大陆、飞升前往更高等级的大千世界。 可是奚鹤危仍好好待在逐神大陆上。如果他一身死人般的病色也能算是“好好”的话。 佘玄等人不知奚鹤危为何还能待在逐神大陆, 正如五百年前一样。顾雨元却是知道的。盖因奚鹤危魂魄不全，无法飞升。顾雨元想, 被大陆意识排斥却又无法飞升，是很痛苦的吧。 “不好，华师弟快撑不住了！” 华明冽奚鹤危二人在几息间已交了无数次手, 华明冽处于下风, 雪白无尘的道袍上血迹斑斑, 又是一剑被奚鹤危刺穿左腿。华明冽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堪堪用寒天剑支撑住。 师父！ 顾雨元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 佘玄抬臂拦住他，低声道：“这是他们两人间的战斗。无论是谁, 强者都应尊重。” 我知道啊，我知道！ 顾雨元攥紧的手中的朱砂剑微颤。 尘嚣落下, 华明冽急促后退数十步，矮身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拄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口心血来。 奚鹤危轻轻落在地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华明冽，眼角轻佻，“不过如此。” 华明冽猛然抬头，沉默地双眼如电逼向奚鹤危，直起身来便要再战。 奚鹤危冷笑着拍出一掌，隔空拍向华明冽的右脚踝。 只听得一声脆响，是骨头被震碎的声音。 华明冽双腿已废，他将剑深深插向土地之中，死亦不跪。 连佘玄在内的修士们全寂寂无声，是对华明冽的愧疚，和对奚鹤危的恐惧。连华明冽都能被奚鹤危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们于他也不过一个乐子。 奚鹤危鼻间哼了一声，他又一招夺过寒天剑。 华明冽再无物可支撑，仰面倒在地上。 奚鹤危拿起寒天剑，剑锋雪白如电，指着华明冽。 顾雨元再也忍不住，拔出朱砂剑，飞身过去挡在华明冽身前，一双微红的桃花眼直直面对奚鹤危。 顾雨元抖着嗓子喊：“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够了！何必赶尽杀绝？” 华明冽看着少年纤细的背影，蹙眉忍着疼痛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忍着胸腔火灼般的剧痛，有气无力地开口：“胡闹，你让开。” “我不让！” 顾雨元头也未回，狠狠瞪了奚鹤危一眼。这一句不知是回答华明冽还是对奚鹤危说的。 少年纤细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发着抖，手中注入灵气的朱砂剑剑锋如血，那双瞪着他的桃花眼里满是火焰。 奚鹤危笑了。 “你叫什么？” 顾雨元面对奚鹤危并没什么害怕，他只是气得发抖，气这两人本是一体却自相残杀，气华明冽不顾生死强挑大义，气奚鹤危放纵堕落不珍惜生命。 他听到奚鹤危的话，想到方才沈大业说的话，更是气上心来，第一次气得满脸通红。 他又瞪了奚鹤危一眼，呛道：“我不告诉你！” 后方的沈大业冷汗直流：“顾小师弟不要命了！还敢这么挑衅奚鹤危，会有生命危险的！” 他看向黄铁犁，焦急地说：“师父，我们去帮帮五师叔和顾小师弟吧！” 黄铁犁没有回答，他和佘玄对视一眼，双双抽出配剑。 其他人见领头的两人如此，纷纷扬鞘拔剑，准备背水一战。 奚鹤危却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的一样暴怒对顾雨元出手。这个邪肆诡谲的可怕魔君突然扬首高声大笑起来。 听他的笑声，竟是单纯的愉悦。 佘玄等人：……他疯了？ 奚鹤危笑够了停下笑声，他按了按眼角，看着顾雨元道：“我的条件不变。” “只要你跟我，我停战一年。” “不，十年。” 全场哗然。 奚鹤危听到众人的反应后，唇角微勾。 “今日我高兴，便到此为止。明日我再来。” 奚鹤危对顾雨元道：“我不逼你。我会让你主动过来。” “你也大可以逃跑。” “只要你敢跑，”奚鹤危眯起眼睛，“我让他们全部死无全尸。” 顾雨元脸色一白。 “包括他。”奚鹤危垂眸瞥了一眼华明冽，眼里是傲慢的光。 华明冽伤痕累累的五指收拢攥紧，血丝从指缝里流出。 奚鹤危说罢，将寒天剑随手扔在地上，挥袖转身。 魔君已退，众魔人无声跟随其后离开。 修士们面面相觑。 这，竟……第一次没有开战便被放过了。 只是，那魔君说明日还在来。 思及此，不少修士看向前方的少年。 顾雨元看着奚鹤危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一黯，又心神一松，赶忙郑重拾起寒天剑，小心扶华明冽起来。 “您怎么样？”顾雨元语带哭腔。 华明冽看着勉强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使尽全力想把自己背起来，搂抱着自己腰背的纤细的双臂颤抖却一直未曾松口。 心里突然塌了一块。 华明冽轻叹着，不知自己现在的眼神多么深邃而温柔。 他伸出尚算干净的左手，蹭掉少年眼角的泪。 “不会有事。” “别哭。” 华明冽被顾雨元同赶过来的佘玄等人带回营帐治伤。 顾雨元看着老大夫，不敢说话，直到老郎中探脉、上药等一番动作完成后，才凑到身边小声询问：“大夫，请问华前辈的腿……” “真人的左腿受了霸道灵气的贯穿伤，尤其是被灵气震碎的右踝骨更要花好些时间调养。不过只要调养得好便不会有后遗症，也不会影响日后修行。” 顾雨元放下心来，随老大夫去煎药，边走便问日后修养照顾的注意事项。 靠在床头的华明冽静静看着少年离开，直到再也听不到少年喋喋不休的声音，才看向静默在床前的佘玄和黄铁犁：“抱歉，有负众望。” 佘玄皱眉沉声道：“华师弟万不要这么说，让我们于心何安？本已是我们强你所难，你不怪我们已经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黄铁犁大手抹了一下脸：“用华师弟的一双腿换来一天安宁。我宁愿同奚鹤危那贼子死战到底。” “明日便战！”佘玄双眼发狠。 “今日奚鹤危说的——”华明冽双眼微冷，“若营中有一人想以他苟换安宁，我必不罢休。” 佘玄郑重点头：“修道之人是有底线的。用一个无辜少年换来的安宁，想来他们亦心神难安。放心，我会告诫营中众人的。” 华明冽颔首，说起一事，“如今情形，不若同裴玉仙传讯，让他前来支援。” “方才已经传讯给他了，”佘玄道，“算着明日一早便会赶到。” 黄铁犁叹了一声：“我们道界的三大强者，除了华师弟你和飞花淀的裴掌门，便是抱月老祖江雪中。如果他也——” 佘玄冷笑，“他这两年有出来杀过一个魔人么？若不是他豢养魔人意图颠覆魔域，魔域哪会被逼急了反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江雪中造成的！” 华明冽听到江雪中三字，双眼瞬间冷下来，抿直的唇角如同被冰敷过。 直到顾雨元端着汤药进来，才让华明冽冷厉的眉眼柔和下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佘玄和黄铁犁处理，两人见顾雨元进来便告辞了。 顾雨元看着华明冽喝完药，接过空药碗放在桌上，垂眸道：“华前辈，奚鹤危说只要我——” 华明冽蹙眉打断他，“不许多想。” “也不许你去找他。” 华明冽看到少年不安的神色，心中轻叹一声，伸手拉住少年让他坐在身边，轻抚少年的脑袋。 “会有转机的。别怕。” 顾雨元点头，悄然攥紧华明冽的被角。 第二日，四月初六一早，天未大亮，顾雨元刚掀开帐帘，眼中映入一抹水红色。 那人一身水红色的飞花淀道袍罗裙，莲瓣状的外纱裙将他的腰掐得细韧。他风姿明媚，容颜无双，红唇若血，只叹惜三千长发斑驳。 顾雨元呼吸一轻。 那人突然扫了自己一眼，不过很快便看向他对面的佘玄，口中继续说道：“为何不联系江雪中？” 佘玄摇头：“他这两年都没出来过，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裴玉仙哼笑，丰润的红唇微鞘，即使是讥讽之色亦赏心悦目。他右眉微挑，“他可是恨不得奚鹤危死。他会来的。” 佘玄皱眉，“可是现在传讯也晚了。” “我接到你的飞讯后便传信给江雪中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顾雨元眉心一跳。老祖宗也来？裴玉仙这是准备和江雪中合力对付奚鹤危？ 想到同江雪中极不对付的裴玉仙要同其携手合作，顾雨元不知那两人心里是何感想。 “顾小道友？”佘玄看到顾雨元，打了个招呼。 顾雨元只好上前，“佘前辈，裴前辈。” 裴玉仙问：“他是？” “他是长风原的弟子顾鑫鑫，前日随华师弟来此。” 裴玉仙挑眉，“长风原的？”陪华明冽？ 顾雨元笑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道：“我去老大夫那儿看看华前辈的药煎好没有。佘前辈，裴前辈，先告辞了。” 佘玄颔首：“去吧。” 顾雨元忙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忽而风动吹起他颊畔的发。 顾雨元若有所觉地抬头，只见一把撑开的桃花盛开的油纸伞。 伞下是熟悉的容颜。 这人一袭月白单袍，胸襟大敞，难得好好系上的腰带束出的腰线似乎瘦了许多。他落在地上，收起桃花伞，苍白修长的十指梳理着油纸伞的褶皱，一边踩着玄色木屐缓缓靠近。 近了。 顾雨元看到江雪中脸上的疲色，和双眼中的血丝。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携着无法忽视的酒气。 江雪中将束好的桃花伞抱在怀中，眼皮微掀，懒言：“我来了，奚鹤危在哪？” 裴玉仙抱臂，嘁了一声，“这么着急？他现在重回半魔之境，小心你的命吧。” “我自有我的办法。”江雪中眼睛一扫便看到了顾雨元。 顾雨元忍住后退的下意识动作。 “华明冽把朱砂剑给你了？”江雪中挑眉，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抬手便把顾雨元腰间的朱砂剑召回手中，“我用用。” 顾雨元睁大眼睛。江雪中这是准备用朱砂剑对付奚鹤危。 没错了，他还是顾森森在魔域时，曾听奚鹤危讲过为何当初第一次天地大战时江雪中能对其造成重伤。 是因为朱砂剑特殊之处在于，在合体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手中，能对敌人的魂魄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奚鹤危魂魄本不全，受的伤害只多不少，是以才会境界跌落惨败。 江雪中这是想重现当年？ 可是已经狠狠栽过跟头的奚鹤危会再次被重伤吗？ “唔，真热闹啊。” 顾雨元恍然转身。 奚鹤危走在道界的营地里，闲适如身在魔域的地盘。 他一眼也没看在场的几个人，只看向顾雨元：“考虑好了没有，跟不跟我走？” 裴玉仙心觉有异。他也是知道奚鹤危这两年一直在抓十八、九岁的少年的疯事的，通过此事认为对方可能同自己一样发现了少年的秘密。 那现在—— 裴玉仙当即把顾雨元拉到身后护住。 他虽不知这个少年到底同他的小狗儿有没有关系。可是，只要奚鹤危想要的，牢牢保住就对了。 奚鹤危看着挡住少年的裴玉仙，双眼微眯。 江雪中踏出一步，隔断奚鹤危的目光。 他双眼如血，一声不响地眼神阴鹜地看着奚鹤危。 奚鹤危看到江雪中怀里的桃花伞，挑眉：“你也将你那个阴鱼的白眼同桃花伞合炼成了武器？” 江雪中沉默不答，将伞收到腰侧，拔出朱砂剑，执着剑锋如血的朱砂剑，将剑鞘丢在地上。 他脚尖一点，便朝奚鹤危飞冲过去，出招狠辣，招招致命。 原本亦恨不得将江雪中挫骨扬灰的奚鹤危的嘴角却始终噙着笑意，他飞身而退，并未出招。 他想到重回半魔之境后看到的华明冽和裴玉仙的记忆，自然也看到了这二人视角下的江雪中和其身畔的名叫“顾雨元”的少年，心里升起恶劣的想法。 他再次躲过江雪中一击，甚至有心情对着江雪中笑：“江雪中，你以为——两年前被你杀死的我的魔后，到底是谁啊？” 江雪中手中的朱砂剑再也刺不出去了，他的心又密密麻麻翻来覆去地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vv：我有上帝视角。 感谢在2020-03-29 23:18:54~2020-03-30 17: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可、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湫媛 5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 70 章 江雪中喘息间都带着抽痛, 他攥紧朱砂剑剑柄，声音低哑得如同雷雨欲来的阴沉天空：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 我的魔后——就是你那个元元啊。你还没意识到么？”奚鹤危轻声细语，嘴角边是报复般的恶劣笑容。 裴玉仙一愣, 双眼阴霾，看来奚鹤危真的知道了。对方这句话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一双丹凤眼看向江雪中, 暗藏杀气。 江雪中心神大乱。 他体内燥郁的魂火烧得愈发旺了，心脏却越来越冷不断缩紧。 这两年在他梦魇里那声永不散去的“老祖宗”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江雪中晃晃脑袋, 却拂不开脑海里那个身穿魔域玄衣的少年临死前望着他惆怅悲哀的容颜。 奚鹤危收起笑容，他突然起势，出剑向江雪中袭去, 天光剑直指江雪中的心脏。 江雪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已神魂出窍。 “当心！”顾雨元着急喊出声来。 少年清澈的声音唤醒江雪中的意识, 他险险往身侧躲去, 虽避开了心脏，左肩胛骨却被狠狠刺穿。 奚鹤危执剑狠狠搅弄一番骨头, 才抽出剑来，带出一串血沫。 江雪中的上身瞬间被鲜血染透, 敞开的胸膛上也是喷溅的鲜血。他似是不觉得痛，用灵力封住流血不止的经脉，便迎剑而上。 “奚鹤危，我要你向元元赔罪！” 奚鹤危横剑挡住劈来的朱砂剑, 避开之后递剑而指江雪中的眉心，他冷然发笑：“该向他赔罪的，不是你吗。” 江雪中双眼沉沉如坠雾霭之中。 是啊，他也要向元元赔罪。 但是奚鹤危必须死。 江雪中只攻不防，出剑更犀利凶狠。 裴玉仙啧了一声，把身后的顾雨元往外侧推了一把，道：“照顾好自己。” 说罢，抽出腰间的玉箫弄碧加入打斗。 “裴玉仙？”奚鹤危挡住裴玉仙的一击，旋身避开江雪中刺来的一剑，“你确定要帮江雪中么？” “我可没帮他。”裴玉仙声音冰冷，“我是想杀你。” 江雪中同时嗤笑，“我杀你还用他么。” 顾雨元：这三个人真是…… 顾雨元咬住下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这三人打成一团。若真有一个人死在今天，顾雨元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这个可能，无论是谁。 一旁的佘玄不知顾雨元心中所想，他脸色凝重：“奚鹤危在这里，不知他的那些手下是否已围拢过来。” 顾雨元看向佘玄。 这时，营地里不少人听到打斗之声赶了过来，见是奚鹤危同江雪中、裴玉仙两人打在一起时皆大惊四色。 “奚鹤危竟然这么猖狂，敢一个人闯进我们这里？” “他现在已是半魔之境，连华明冽都奈何不了他，来我们这里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你这是长魔人志气么！” “你们别吵了，快来些人随我去营地看看有没有魔人过来！” 佘玄见他们已说到这里，当即同刚赶过来的黄铁犁嘱咐道：“铁梨，你赶快组织人手，带人好好查看营地附近有没有魔人踪迹。现在奚鹤危在这里，恐其有诈，还有后手。” “师兄放心，我马上去。”黄铁犁一脸严肃，当即带着沈大业在内的几个徒弟连同其他修士们分组查看营地各个方位。 有黄铁犁前去，佘玄心内稍安，将目光重新放在奚鹤危、江雪中和裴玉仙三人身上。他在心里默想，一定要打赢。他们已经耗不起了。 顾雨元正暗自焦急地看着场中打得难分难舍的三人，隐约听到身后帐帘掀动的声音。他回头一看，见是华明冽拄着寒天剑，一瘸一拐地掀开帐帘往这走。 顾雨元赶忙跑过去，矮身架住华明冽的左肩，一手撑着他的手臂，一手揽着他的背，关心的声音略带急切，“您伤得这么重，出来做什么？再伤着腿怎么办？” 华明冽摇头，看向前方斗在一起的三人，“无碍。我小心着。” 顾雨元知华明冽听帐外打斗声是不可能安心养伤的，只好依着他，只能暗暗多施几分力，好让华明冽的双腿少一分压力。 顾雨元见华明冽面上并无痛色，知对方并未逞强，才放下心来重新看向打斗中的三人。 奚鹤危虽境界高晋半魔，但抛去修为而谈，三人的剑法和道心不相伯仲，是以一时间竟分不清谁的赢面大一些。 只见裴玉仙和江雪中一左一右攻向奚鹤危左右臂膀，奚鹤危左右挡避不及，当即双腿腾空，长身平展，背脊舒展与地面平相对。他双脚踹在江雪中刺来的朱砂剑上，右手长挥天光剑砍向裴玉仙的弄碧箫。 极强的劲气迫得裴玉仙和江雪中两人双双后退，奚鹤危彼时已双腿着地，他长剑贴身指地，冷笑：“别不自量力。你们现在还没死，不是因为你们强，只是因为我想留着你们的命。” 裴玉仙呸了一声，“真不巧，我不想留你的命。” 话音未落，裴玉仙飞身迎上。 江雪中双眼一眯。裴玉仙没听懂奚鹤危话里的意思，他却懂了。 奚鹤危是因他们都是其分魂裂魄而衍生的分体，才忌惮三分。因为只要他们已死，作为本体的奚鹤危便会受到反噬。 江雪中轻轻笑了。奚鹤危会受到反噬，他们作为分体却不会。 早在一千年前出生时便知道自己只是被迫作为一个不完整的别人的分体存在着的江雪中，已下定决心——若有一日、若有一线机会，他定要手刃本体。 凭什么他只能以别人的影子活着？ 江雪中发了狠，手中朱砂剑嗡鸣不已，冲入战圈。 一个是合体期第一层，一个是合体期第八层，还有一个更是高居半魔之高的境界，比渡劫飞升还要凶狠几分，大陆仅有。 这三个大能全力战在一起的能量是庞大而具有毁灭性的。 营地里的营帐已被三人打斗时四溢的凛冽劲气和杀气冲撞得稀碎，化作碎布卷在不曾止息的劲风之中。 距离三人最近的顾雨元亦是感觉双颊刺痛，他调起体内灵气运转开来，堪堪好受了一些。 “佘师兄。”华明冽看向佘玄，“过来。” 佘玄听到华明冽喊自己，忙走向他：“可是身体不适？” 早在华明冽出声时，顾雨元便将目光看向华明冽，听到佘玄这句话，更是担忧，跟在佘玄后面开口：“华前辈是不是腿疼？我扶你去别处休息！” 说着，顾雨元那只搂着华明冽背脊的手不动，另一只手环住华明冽的腰，微一使力，便要带华明冽离开这里。 华明冽垂眸看着蹙眉嘟嘴的少年，眉眼一柔，他拍拍少年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我很好。” 他看向佘玄，也是对顾雨元解释，“灵气四溢有危险，佘师兄不若同我们待在一处。” 听华明冽此话，顾雨元才放松下来，肩膀很明显地不再僵直。 华明冽感受到与他相贴的少年的身体突然柔软下来，唇角微勾。他反手拔出寒天剑，将剑身竖入地面之中，瞬间撑起一个灵罩，将三人保护在灵罩之内，免于外面凛冽的灵气冲击。 “谢谢华前辈。”顾雨元小声说。 佘玄也道：“多谢华师弟。” 华明冽颔首，垂眸看着少年搭在自己腰上忘了放下的手，眼中一闪，再抬眸已是一片平静看向前方战场。 三人已是见了血，却愈战愈狠。 顾雨元心内焦急。 单师父一人受伤还不够，那三个人也想躺去床上吗！ 看着他们身上的剑痕越来越多，衣袍也不复原色，顾雨元的心跳越跳越重，四肢因极度的担忧和气愤而失去力气，体内深处的筋脉也似发麻发软，十指细细颤抖起来。 顾雨元忽然睁大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江雪中拼去左臂不要，将朱砂剑送入奚鹤危的心口。 血，粘稠的心头血喷溅而出，奚鹤危的脚下瞬间聚起一汪血水。 顾雨元今日才知道，原来，血也是有声音的。 “不要。” 顾雨元喃喃出声，声音弱到发不出来，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明明，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呢？称霸大陆真的这么重要么？ 顾雨元双眼通红。 顾雨元那声“不要”的声音极轻，离他极近的华明冽却听到了。 华明冽垂眸看着惶惶不安双眼泛泪的少年，眼中微闪，心中划过疑虑。 江雪中的左臂几乎被奚鹤危一剑斩断，骨头已全断了，整条胳膊只剩一点皮肉撕扯着肩膀才没有掉落。他的一袭月白道袍早已找不出一片白色，亦是一身血色，连脸上也都是血污。 但他右手执朱砂剑刺入奚鹤危胸口时毫无犹疑。 裴玉仙也没有好到哪去。他胸前鲜血淋漓，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从右肩蔓延到左胸口，差一分就划破了喉咙。他收起玉箫，静静防备着奚鹤危。 江雪中并未着急拔出刺入奚鹤危心口的朱砂剑，他笑得残忍，握着剑柄转了两下，却忽而大惊失色：“你，怎么回事，奚鹤危你的魔核呢？” 奚鹤危突然笑了，他轻轻开口，不闻一点痛意，“我剜掉了。”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到的半魔之境？” “不可能！”裴玉仙厉声出口，“魔人没了魔核根本活不了。” 江雪中猛然睁大眼睛，瞳孔颤栗。他后退一步，朱砂剑也从奚鹤危的体内离开一分。奚鹤危体内的血涌得更多了。 “你，你是用阳鱼？” 江雪中拿剑的手竟有些颤抖。 “你剜了魔核，以阳鱼作新魔核，才升到半魔……” “你疯了！” 奚鹤危笑着，慢慢向后退，朱砂剑从他身体内慢慢离开，伴着血肉分离的刺骨声音。 朱砂剑离体，奚鹤危抚了下心口，感受着里面那个被斩裂但迅速合拢的白色游鱼，笑意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vv：怕了吗？ 下章是战损攻！我好爱战损（太恶趣味了）本来写这篇是自割大腿肉因为本身很喜欢切片攻/掉马/修罗场还有其他我心水的恶趣味的东西，能有你们喜欢真的太好了！你们真的是我的小天使，我爱你们！ 对啦，为我的预收文《诸侯霸主的共享神官[穿书]》约了一个封面，是我想象中的feel!小天使们可以去我专栏看(收)看(藏)美(一)封(下)呀~入股不亏的！（抱住你们撒个娇） 感谢在2020-03-30 17:56:05~2020-03-30 22: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甜啊、莫如烟雨 5瓶；秋沐寒、心悦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 71 章 阳鱼是神级武器, 阳鱼本就衍生自天地自然，身具阴阳乾坤，不聚不散、亦聚亦散。用阳鱼做的魔核, 即便被朱砂剑伤到，亦能立刻修复、完好如初, 奚鹤危的境界便不会如五百年前一般坠落。 “他竟然把魔核剜掉了……”顾雨元在心底低喃，“怪不得他身体这么差……” 【以阳鱼为魔核, 确实可以提升境界、抵抗朱砂剑的伤害, 可是——】 “可是什么？” 【这种方法极损心神，无异于饮鸩止渴。阳鱼毕竟不是真正的魔核, 况且奚鹤危本身已魂魄不全，这样下去，不出十年, 他就会出事。】 顾雨元长睫一颤。 他抬头静静看着奚鹤危, 无意识轻皱眉头, 眼里是迷惘的水光。 奚鹤危、江雪中和裴玉仙三人间的打斗到此时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江雪中和裴玉仙惊讶于奚鹤危的疯狂和狠绝, 一时战意露竭。而奚鹤危虽“魔核”无恙，但终究伤了身体, 且他每时每刻都承受着大陆意识的排斥，压力甚大。 若再打下去, 不过两败俱伤。 此时，黄铁犁带着大批修士赶回来。 “师兄，营地周围并无异样，看来奚鹤危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佘玄点头, 他看着奚鹤危，眉头紧皱双眼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同来的修士里有经验老道的人，一眼便看出奚鹤危此时不同于昨日的状态。他对佘玄建议：“佘长老，擒贼先擒王，趁他病要他命，如今奚鹤危闯入我营地在先，我看他已无力再战，不若我们合力拿下他！” 顾雨元猛地看向出声提议的修士，心里一时难辨滋味。 他也想早日结束这场大规模的生灵涂炭的战争，可是若是身为大气运者的奚鹤危有个三长两短，逐神大陆及其所有人便会有危险，而且他也……没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奚鹤危身陷囹圄险境。 佘玄眼中闪烁。 有人在旁边劝说：“现在是关乎整个逐神大陆的事，根本不是在乎什么公平道义的时候了，他奚鹤危可从来没讲过道义！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放过他，不只你的昊雪宫，还有我的门派，整个逐神大陆都会落到他手里！” 佘玄双眼冰冷，“你说的对。” “所有人列队，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奚鹤危。” 顾雨元听到佘玄此话，猛地看向奚鹤危。 他们其实不容易抓住奚鹤危的吧？他现在虽然身受重伤，但打倒几个修士冲出营地还是不难。 可是，奚鹤危束手就擒了。 顾雨元亲眼看着，奚鹤危一动未动，极为配合地交出天光剑、戴上压制修为的手铐和脚镣，被一群修士粗暴地拽走去关押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逃跑？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雨元听到奚鹤危在他耳边极轻极快地开口：“我既带不走你，便来就你。” 顾雨元睁大眼睛。 他猛地回身看去，而奚鹤危的身影已经淹没在周围押解的修士之中。 直到身旁的佘玄开口，才唤回顾雨元的视线。 只见佘玄疾步走向裴玉仙和江雪中两人，道：“你们伤得颇重，快随我去好好医治。” 江雪中愣愣抓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左臂，跟在佘玄身后。 裴玉仙颔首同意，亦抬脚跟上，走前深深看了顾雨元一眼，让顾雨元不明所以。 顾雨元看着重回空旷的营地，叹了口气，道：“华前辈，我扶您回去休息。” “喂，小娃娃！” 顾雨元回首，朱砂剑迎面而来。 他抬手接住。 “谢了。” 江雪中没有转身，微抬右手挥了一下，继续向前走。每走一步，一步血迹。 顾雨元被那一路长长的血迹晃疼了眼。 所幸他和华明冽的营帐并没有被刚才三人打斗时的飓风波及到，还算完好。顾雨元搀着华明冽进了营帐，扶他靠坐在床头。 顾雨元起身正欲去为华明冽倒杯水，却被华明冽拉住手腕。 华明冽的手心有些烫。 “华前辈？” “你，”华明冽抬头看向少年的眼睛，“同奚鹤危是旧识？” 华明冽的双眼平静而冷冽，似乎能洞察人心。 “我，我——”顾雨元仓皇避开华明冽的视线，挣了挣手腕。 “我知道了。”华明冽垂眸，松开手，“你去吧。” 顾雨元怔然。 去哪儿？ 师父这是……不要他了呢？因为他认识奚鹤危？ “顾小道友在么？” 帐外传来声音，如同给了顾雨元一个台阶，顾雨元道：“有人叫我，我去看看。” 说罢，匆忙低头往外走，生怕晚走一步，身后那人就要再说些什么。 华明冽看着少年的背影，抬起手臂，最后还是放下了。 少年好像……误会他了。 明明—— 华明冽轻抿唇角垂下双眸，眼神有些落寞。 顾雨元掀开帐帘，看到来人是秦彻，忙问：“秦师兄，可是有事？” 秦彻点头，有些不好开口。裴掌门的要求并不难，但因面前之人非他昊雪宫弟子，秦彻实在不好意思提出要求。 “是这样的。裴掌门为了大家同奚鹤危决斗，受了重伤，需要有人帮忙包扎伤口。裴掌门他觉得顾小师弟你人很细心，想要你去帮忙照顾。不知你——” “我？”顾雨元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 秦彻点头，尴尬地勾了勾嘴角。 裴玉仙那个聪明过头人，他才不信对方只是想包扎伤口！ 可是顾雨元自觉方才从见到裴玉仙后也只说过寥寥数句，不该露出马脚才对。 去便去了！ “我去帮忙。”顾雨元看了看身后的帐帘，“可是华前辈？” “五师叔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只需要定时服药便可。顾小师弟放心，我们也都会照顾好五师叔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雨元双耳微热。 营地里之前的营帐都大多损毁在方才奚鹤危三人的打斗之中，才重新搭起新营帐。 在一个宽敞干净的营帐里，靛蓝色的厚重布帘悬在营帐中央，将营帐内的圆形空间一分为二。一边是裴玉仙，一边是江雪中。 秦彻直接把顾雨元带到裴玉仙那半的营帐里，同裴玉仙问候过后便告辞离开。 只剩下顾雨元和裴玉仙二人。 顾雨元拿不准裴玉仙现在的想法，只好如常问好：“见过裴掌门。” 裴玉仙坐在木榻上，水红色的道袍罗裙半褪，系在腰间，袒露白皙精壮的胸膛。 裴玉仙肌肤如雪，如泛荧光，只是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剑伤在白皙无暇的胸膛上，如同一件被划了一道的精美瓷器，让人惋惜，让人止不住叹怜。 裴玉仙见顾雨元靠近，也无甚特别反应，只睁开眼睛看他，“小友可会包扎？” “不大熟。”顾雨元舔了舔微干的唇瓣。 “那来吧。” 裴玉仙下颌微抬，示意桌上的药物和绷带。 “你来帮我。” “……好。” 顾雨元见裴玉仙神色平静，未像抱月城那次逮着自己便直白扒了马甲。也许裴玉仙只是想让自己帮忙上药包扎，并没有其他意思。 这般想着，顾雨元手下越发稳重。 裴玉仙垂眸看着胸膛上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绷带一圈圈缠绕住自己的伤口，期间那双手无可避免地触碰到自己。 这双手温暖、柔软，动作极轻，他的胸膛微痒，这酥麻的痒意延伸到心口里，密密麻麻。 “你——” 裴玉仙出口沙哑，他咽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同华明冽是什么关系？” “我是长风原弟子，上一个任务得到了华前辈的帮助，跟随他来这里。”顾雨元小心缠着绷带。松了担心无法止血，紧了又怕弄疼裴玉仙。 “这样啊。”裴玉仙轻声道。 他眼眸半阖，神思暧昧。 “你说，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你同我之前认识的少年极像，连姓氏也相同。” 顾雨元在裴玉仙身后为其绷带打结的手一乱，打成死结。 裴玉仙感觉到背后那一刹那的失措，无声勾唇轻笑。 想必身后的少年已慌得不行，逗够了人，才饶过少年：“不过你们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他啊，是个可爱的小狗儿。”裴玉仙说着，回眸瞥了顾雨元一眼，眉梢眼角似带着蜜钩。 顾雨元在心里朝裴玉仙翻了个白眼，实际上松了一口气，面上乖巧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帐帘中央的靛蓝色布帘后传来异响，顾雨元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怎么了？” 想来江雪中受伤应该更重，他的左臂不知怎么样了。 “哦，他啊。”裴玉仙瞥了一眼，穿上衣袍，“闹着回去呢。” “……闹？” 顾雨元眨眨眼睛，实在想象不出江雪中那种人会有“闹”的情绪。 那人想做什么，不都直接做么，哪管别人说什么。 正想着，便听有人接近，还有黄铁犁的声音：“你伤得这么重，还是养好伤再回抱月城吧！毕竟是为大家受了伤……” 一阵微风，靛色布帘掀开，江雪中走进裴玉仙帐里，看到里面的情景有些讶异，“怎么，营地里没别人了，让一小娃娃照顾你？” 裴玉仙呛声：“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多管闲事。” 江雪中眉毛一竖正欲说什么，又看了看裴玉仙和顾雨元两人，深思片刻，眼中闪过幽光，他挑眉坐在裴玉仙对面，对跟过来的黄铁犁道： “我改变主意了。我留下来。” “你说的对，我这胳膊可是为了你们才差点断了，你们本就应该把我照顾好。” “那我要他，直到我痊愈，他得一直照顾我。” 江雪中指向顾雨元。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就是闹了，怎么滴。 感谢在2020-03-30 22:16:14~2020-03-31 17:2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圈、秋沐寒、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处是家乡 163瓶；晓光 7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 72 章 顾雨元眨眨眼睛, “我？” “嗯。”江雪中哼了哼。 裴玉仙冷眼看他，嗤笑，“他是我的人。” 江雪中看向裴玉仙, 裴玉仙一眼未眨，半步不让。 江雪中沉默翻出桃花油纸伞, 裴玉仙亦挑眉拿起桌上的玉箫弄碧。 黄铁犁满头大汗拦在身受重伤还不愿消停的两人之间，为难地看向顾雨元：“顾小道友, 你看……” 顾雨元无力地叹了口气, “二长老放宽心，我左右无事, 可以照顾他们。” 黄铁犁这才放下心来，又对江雪中和裴玉仙二人说了一大段话后才离开。 江雪中在黄铁犁走后便站起来，他垂眸扫了裴玉仙一眼, 才看向顾雨元：“随我过去。” 说罢, 便掀起帐帘, 往自己那半边营帐走去。 顾雨元抬脚便要跟上去。 “站住。” 裴玉仙沉声道。 顾雨元皱眉, 抿了抿嘴，双颊边挤出小酒窝, “裴前辈，这么大的人了, 好好养伤吧，我过会儿就来看你。” 裴玉仙似乎诧异于少年难得的脾气，眉眼弯弯没了怒气，“好啊你去吧, 别忘了回我这里来。” “……知道了。” 顾雨元掀开帐帘过去。 “怎么这么慢？”江雪中看他。 顾雨元：……只隔了一个帘子，我不信你一堂堂合体期的大能，竟能听不到我和裴玉仙说话的声音。 顾雨元有了几分脾气，抿抿嘴不说话，直接拿起桌上的绷带，上前欲解江雪中的衣袍。 江雪中宽松单薄的道袍已是黑红色，上面凝结了层层血块。顾雨元扒下他的衣袍，看到左臂下裸露的白骨和鲜血软肉后，手狠狠一颤，闭眼不敢看。 江雪中看着少年的模样，笑：“真是胆小的娃娃，这便怕了？这点伤，死不了。” 顾雨元慢慢睁开眼睛，垂眸不敢看，问：“这，这该怎么接起来？” 江雪中不答，反挑眉逗他：“刚才我问你时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 顾雨元眼皮微掀，看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说：“老祖既说我是哑巴，我便不说话做个哑巴。” 江雪中哑然失笑，“也就你敢这么同我说话……” 话未尽，江雪中的神情突然怔忪起来，眼中划过伤痛和惊喜与胆怯。 他的心里百味陈杂，忽然紧紧攥住顾雨元的手，“元元，元元！” 顾雨元垂眸看着手腕上紧紧攥着的还带着血污的右手，抿唇狠狠甩开，“老祖您说什么呢，我叫顾鑫鑫，不叫什么元元。你是伤到脑袋了么？” 江雪中却不听，被甩开手后，直直抬头盯着他：“你怎么可能不是？” 顾雨元待江雪中左肩上的生肌膏吸收后，打开绷带一圈圈缠绕，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不过我也是听过的，听说那个叫元元的，以前是老祖身边的人？不过好像后来惹你生气被赐死了是不是？” 江雪中唇瓣一颤，眼神飘散，“不是这样，是——” “老祖你好好看看我，”顾雨元系好绷带，捏着江雪中的下巴抬起的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我哪里同那个元元长得像了？” “不过啊。” “如果我是他，估计会很讨厌你。” “谁会喜欢想自己死的人呢？” 江雪中脸色忽的惨白，眼中光芒碎成繁星，他竟忘了挥开顾雨元的手，两片唇瓣抖着说不出话来。 顾雨元惊讶。他只不过说了几乎话，这个傲慢无情狠辣疯狂的抱月老祖竟被他弄得这么脆弱悲伤？ 顾雨元松开手，咬住下唇。 他，他也没说错啊。 “江雪中连番害死我三回，难道还不容我发脾气么？讨厌他多正常！” 现在他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愧疚才不正常！ 【宿主，你为什么认为三次死马甲都是因为江雪中？】 顾雨元默默向系统解释：“上一次，是他身边的手下杀死我的。” “上上次，我知道是你在噬心蛊的解药上做了手脚。可是这噬心蛊是他亲手让我服下的。哦，还有奚鹤危也搞鬼了。” “上上上次，昊雪宫那次。” “在上上次被他喂下噬心蛊去昊雪峰刻下阵法后，我想起来那时在时辰峰遇到的出窍期修士，当时他正准备在时辰峰画阵法。且抱月城崖壁上也有阵法，他估计在暗中谋划什么东西。” “我猜，那个出窍期修士应是他的人。” “天哥你说，我这三次死马甲是不是都有他的问题？”顾雨元没好声地说。 【……是。】 顾雨元见江雪中如此模样，轻声道：“已经包扎好了，老祖好好歇息吧。” 不待人反应，顾雨元走出营帐。 周围的修士们都在重修营地，脸上不复昨日的沉重和忧愁，皆神情飞扬。 顾雨元想了想，上前问道：“道友，请问奚鹤危被关在哪里了？” “在后面。”修士指了一角。 “多谢。”顾雨元道谢离开。 这里是多日前修葺好的关押魔人的牢房，如今只关了个奚鹤危。顾雨元同在牢房门口看守的修士说了一声，走进牢房。 牢房空荡，脚步声有回响，循着昏暗的烛光，顾雨元走到最里侧的牢笼。 奚鹤危银发披散遮面，消瘦的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镣铐锁住。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看清人后，轻轻笑了。 寂静的牢房里响起嘶哑粗粝的声音：“我该叫你什么名字？” “顾森森？顾火火？顾雨元？顾鑫鑫？我的魔后。” 顾雨元心头一跳。 隔着牢笼的栅栏，看着奚鹤危沉静又偏执的双眼，顾雨元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松了双肩，还有心情勾起唇角，“喊我顾雨元吧。我还是更喜欢真名。” 奚鹤危低声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那当初那个顾森森算什么？” “也是我。”顾雨元神情冷静，“你难道感受不出来吗？” 【宿主，你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这还是你吗？！】 “嗯。” “你也说了，他这样子，不出十年便会出事。我不能看着他作下去。” “况且，他是逐神大陆的大气运者，融合迫在眉睫，若我以一个无关身份肯定不好完成这个任务，还不如干脆承认，反正他也怀疑我了。” 【宿主考虑得很好。】 顾雨元叹了口气。他并不想考虑这么好。 整理好心情，他看着奚鹤危开口，“你明明有能力逃跑，为什么束手就擒？” “我说了，是为了你。” 奚鹤危站起来，慢慢走近顾雨元。脚上的镣铐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他在牢门前停下，垂眸看着仅半臂之隔的顾雨元。 “不然，你以为这些镣铐能困住我？不过因为你在这里，才陪他们演戏罢了。” 顾雨元仰头直视奚鹤危的双眼，冷静地问：“你用阳鱼做魔核，你是嫌活的长么？你知不知道，你会死得很早？” 奚鹤危笑了。 “森森，不，元元——在关心我？” 顾雨元蹙眉。 奚鹤危从牢房栅栏的缝隙里伸出手，抹平少年眉间的折痕，轻声叹：“那时没想那么多，只想为你报仇。” 顾雨元咬住嘴唇，咬牙吐出两个字：“傻子。” 他上前一步，抓住栅栏，瞪着眼睛看向奚鹤危，问：“你知不知道江雪中为何想杀你？” “知道。”奚鹤危双眼微冷。 顾雨元咬着口腔里的软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动荡的大陆、居无定所的百姓、在战争中惨死牺牲的修士和魔人……太多太多了，太多太多让顾雨元想赌一把。 赌他在奚鹤危心中的分量，赌奚鹤危心里的念想。 少年多意气，难得挥霍一次。 赌输了，大不了这个马甲不要了，反正马甲够用。顾雨元苦中作乐。 【宿主，你想做什么？】 “我想，坦白。” 顾雨元看着奚鹤危，觉得这个曾经在他面前那么狼狈的魔人，也许不会让他赌输。 “我也知道。”顾雨元踮起脚尖，在奚鹤危耳边轻声说，“因为他是你分魂裂魄造就的分体，不只他，连华前辈也是。” 奚鹤危猛地撤开身子，双眼如电看向顾雨元：“你为何知道！” 顾雨元脸色发白，面上撑起冷笑，“怎么，你想杀我灭口？” 奚鹤危才觉自己方才反应，忙抓住想离开的顾雨元的手，“元元，别走。不是，我只是、太惊讶了。” 奚鹤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的心跳仍没平复，“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 顾雨元点头，在系统焦急的制止声里，坦然承认：“是，当初刚见你那晚，便知道了。” 顾雨元已经预料到这句话后奚鹤危的暴躁，却见奚鹤危听罢后反倒对他笑起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那你那时还这么维护我？魔后是不是——” 奚鹤危垂头，额头抵在栅栏上，一双琥珀色眼眸温柔地注视着顾雨元，他的声音放得极轻，似带着钩子。 “对我一见钟情了？” 顾雨元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没有！不是！想什么呢！” 奚鹤危不说话只是笑。 顾雨元对着这样的奚鹤危没脾气了。奚鹤危能如此般信任他、纵容他，他把这份情放在心里，亦觉融合一事已成功一半。 他舒了口气，道：“你知道么？你当时分魂裂魄只是意外，若想保住你的命，若想让大陆安宁，只能融合分体才行。” 顾雨元说得明明白白，只望奚鹤危能听进去。 奚鹤危挑眉，不以为意，“我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元元不怕——” “不用融合，若是那几个分体不听话，杀了便是。” “我知江雪中伤你极深，我会为你杀了他的。放心。” 顾雨元：不是？ ……所以刚才他白高兴了，完全是鸡同鸭讲。 作者有话要说：vv/老祖宗：元元不怕，杀了就行。 没错，就是这么反套路。 现在芋圆儿已经对vv全面掉马了，猜猜接下来还会远吗？嘿嘿，只有这样，等下一个马甲才会把他们教育得乖乖的。先不剧透啦。 对啦，我换了新岗位，需要多学习。今天木有二更啦。不过每天零点的日更还是可以保证的。 啵一口我的小天使们~！ 感谢在2020-03-31 17:26:11~2020-03-31 23: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萧 25瓶；尤饼 10瓶；心悦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 73 章 顾雨元扶额叹了一声。 “你为什么非要杀他？” “我和他之间, 总要死一个。”奚鹤危声音淡淡，好似只是在聊一个日常话题。 顾雨元咬紧下唇，“即便你会死吗？” 奚鹤危细瘦的手臂从牢笼栅栏里伸出来, 温柔地揉弄少年的脑袋，轻哄, “元元不怕，只要够强, 就不会死。” 【大气运者总是有无限的信念和坚毅。】 “……这算夸他吗？” 【算, 吧。】 顾雨元跺了跺脚，只能暂时作罢, 日后再谈。他说起另一事，“你什么时候走？难道想呆在这里被关一辈子？” “那你跟我走吗？” 奚鹤危微微一笑，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专注地看着顾雨元, 一片琥珀色里的那点银光神秘迷人。 顾雨元张口便要拒绝, 看着这双美丽神秘的眼睛突然哑了声, 他转了转眼睛, 勾唇一笑改口道：“也不是不可以。”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之前承诺过，都许你。”奚鹤危笑得宠溺。 顾雨元皱皱鼻子, “那你怎么不听我的去融合？” “元元别闹，那不算。”奚鹤危无奈, 眼中是对顾雨元纵容的笑意。 顾雨元鼓鼓嘴巴，说起他的“条件”：“我既然没死，你回去便退兵吧。” 顾雨元皱眉，“我不喜欢战争, 更不愿征战有我的缘故。” 说罢，顾雨元牢牢盯着奚鹤危的眼睛，提防着对方眼里一丝一毫的拒绝。 没想到奚鹤危答应得干脆：“好。你同我走，我退兵。” 顾雨元不干，“不，你先退兵，再来接我。若我跟你回魔域，你反悔了怎么办？” “小机灵鬼。” 奚鹤危捏捏顾雨元的耳朵。眉眼却因为少年的那声“回魔域”柔和了颜色。 顾雨元上目线微抬，小心觑他，“那你是答应了么？” “不然还待如何？”奚鹤危又捏了顾雨元的耳朵。 耳垂上热热的，八成被捏红了。顾雨元大度得不同奚鹤危计较，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走得了么？还有你的伤……” 奚鹤危耐心地一一回答：“你走后我再走，以免你被他们怀疑。我走得了，这点东西根本不值一提。我的伤也无碍，已经好了。” 顾雨元松了口气，却又想到，奚鹤危有阳鱼为魔核，伤口自然好得快不会对他造成负担。可是，已经待在他体内变成魔核的阳鱼，才是他最大的负担。 顾雨元蔫蔫地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好。” 奚鹤危看着顾雨元离开。 一个时辰后，奚鹤危面无表情地捏碎手腕上据说能压制修为的手铐，伸手扯断脚上的镣铐。衣袖一挥，牢门爆开。他嘴角微勾，光明正大地往出口走，步履闲适懒散。 “奚鹤危逃跑了！奚鹤危逃跑了！” 顾雨元待在自己帐中，听到外面奔走相告的呼喊和凌乱的脚步声，翘了翘唇角。 不知奚鹤危什么时候退兵呢，希望尽快吧，早一日便少一日杀戮。顾雨元笑。 “你——” 顾雨元抬头，才见华明冽不知何时已掀开营帐中间的布帘看着自己。顾雨元忙小跑过去搀住华明冽的胳膊，道：“华前辈您怎么起身了，腿怎么样？” “不至于如此脆弱。”华明冽轻拍顾雨元的手背，示意他放心，“我本是修道之人，这不过皮外伤。” “那也不行，”顾雨元坚持着把华明冽往椅子上带，“马虎不得。” 华明冽面上无甚表情，却任顾雨元把他自己按在椅子上。 华明冽垂眸良久，轻声问：“方才听到外面说奚鹤危逃跑了。” 顾雨元点头，“我也听见了。” 华明冽唇线一抿，不知如何再说。可他心里不是不在意。 “你，同——” 顾雨元歪歪脑袋，不知华明冽为何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华明冽看着精致灵动的少年，心底默叹一声，改口问道：“你拜入长风原前，住在哪里？” 顾雨元心里一咯噔。师父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心里急转，面上却平平静静，说起话来慢慢悠悠：“我以前啊，以前住在西边一个小城池里。到了年纪，爹娘便送我去长风原求道了。” 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顾雨元垂头便能看见华明冽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骨，他看不见华明冽的面容，不过尽管能看到，凭对方鲜少有表情的模样，亦不知对方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他的师父，千般好，只是太多心思憋在心里，总不与他说。 顾雨元咬了咬唇肉，默默哼了一声。 到了晚间，顾雨元去了江雪中和裴玉仙两人同在的帐篷。没办法，他虽不想去，但二长老黄铁犁拜托他好好照看，他也知这两人极不对付，又身受重伤，若真是一言不合打起来…… 顾雨元刚到帐前，便听见里面两人的声音。不知是两人太过厌恶彼此，竟没注意到顾雨元的气息。 顾雨元侧耳细听，只听里面在吵： “裴玉仙，你让他给你包扎是何意？” “你不也一样让他照顾了么，你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我蠢？我知道，他、他是——他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他是谁，你说啊。你倒是有脸说。” “裴玉仙！” “喊爷做甚？” 只听啪的一声，是木头碎裂的声音，顾雨元赶忙掀开帐帘进去，“干什么呢？” 江雪中站在刚被自己拍碎的木桌碎屑里，看到少年一双桃花眼朝自己扫过来，连忙离那堆木屑远远的。 “没，没什么。刚才肩膀有点疼，受不住弄坏了桌子。” 说着，他捂住左肩，暗暗掐了一下。 裴玉仙翻了个白眼。 信你有鬼！ 顾雨元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看到江雪中肩膀上又渗出的血迹，还是担忧大过心烦，过去轻轻褪下他的衣衫查看伤势。 “怎么又裂开了？”顾雨元蹙眉，抬头看了江雪中一眼，“你是不是没好好养伤？” 帐中光暗，顾雨元为了仔细看清楚伤口，离得极近。江雪中低头看着到他肩膀的少年，少年正如同主动投怀送抱，还抬起头用那双漂亮清纯的桃花眼看着自己。 江雪中喉结滚动，却不舍得避开视线。 他看着少年，吞咽了一下才道：“不知。” 顾雨元啧了一声，鼓着嘴巴小心给江雪中重新上药包扎。 江雪中看着垂头为自己认真包扎的少年，抬头看了裴玉仙一眼，暗含鄙视。 裴玉仙冷笑以对，横手作刀比了比咽喉。 江雪中难得好脾气，不做理会。是了，胜者哪会理会败者的挑衅呢。 顾雨元可不知这两人间的眉眼较量，包扎完后不多做理会江雪中，转身去了裴玉仙那里。 “……”江雪中对着少年的背影伸出手，张开嘴欲作挽留却不知叫谁的名字。 “裴前辈，您的伤如何了？” 顾雨元作为一个合格的长风原小弟子，问得很是恭敬诚恳。 裴玉仙眼角瞥了江雪中一眼，略带骄矜地道：“尚可。” 江雪中冷冷一笑，面露杀意。 裴玉仙好脾气地不理会。是了，胜者哪会理会败者的挑衅呢。 裴玉仙手肘枕着木桌，以拳抵额，歪着头看顾雨元，“小道友，我真是，越瞧你越像我那位故人呢。” 又来了！ 顾雨元浑身一凛。裴玉仙这人到底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在逗他呢？ 裴玉仙笑，轻轻慢慢看着顾雨元的丹凤眼深邃迷人，声音也是懒懒散散：“你，真的不会变成小狗儿么？” 说起这个，顾雨元便想起几月前，那时他还在长风原，他氪灵石升到筑基期第一层那天，天道系统开放了每日密友任务。所幸那时长风原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元婴期的齐音珏，天道便没有强制绑定密友，顾雨元便不用再做密友任务，虽没有了符纸奖励，但也省了不少麻烦。 顾雨元一边心里百般思绪，一边面上笑得乖巧无辜，“裴前辈说笑了，人怎么会变成小狗呢？您是话本看过了吧？” “许是吧。”裴玉仙拨弄肩上的墨发，白皙修长的手指暧昧地缠着指间的发，“是话本里的美人跑出来了也说不定。” 顾雨元实在招架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这两人的营帐。让这两人打去吧，他不管了。 此时已到戌时，顾雨元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看到了大长老佘玄。佘玄手中拿着传讯法器，脸上的表情是顾雨元从未见过的大喜之色。 顾雨元在昊雪宫生活了两年，知佘玄此人最是阴沉沉默，其面无表情同他师父比起来不遑多让。能让他喜形于色的会是什么事？顾雨元隐隐有了猜想，上前问道： “佘前辈，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佘玄看向顾雨元。 他初闻喜讯，最是想找人分享，他脸上还是惊讶和喜悦交杂的表情，嘴里说的却不含糊： “魔域，魔域退兵了！” “不只我们这里，而是所有地方！” 顾雨元心里的想法得到验证，不由得笑起来，露出一深一浅的酒窝。 没想到奚鹤危动作这么快。既如此，估计对方最晚明早便会来接他了。 顾雨元脸色一红。“接”什么的…… 佘玄见顾雨元脸色通红，以为他是听到这个消息激动所致，道：“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顾小道友，劳烦你跟华师弟说一声！” 师父…… 顾雨元后知后觉地想到，明日奚鹤危来见他，师父会同意他走吗？ 顾雨元往营帐走，快走到帐前时，突然眼前一黑，脑袋里有一种灵魂在被人强行勾着离开身体的撕裂般的痛感。 他痛得停下脚步，捂着脑袋。 痛意来得快去得也快，顾雨元当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不做多想，晃晃脑袋，走进帐中。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看我！ 仙仙：看我！ 他俩三岁不能再多了。（鄙视） 新工作内容好复杂啊在艰难学习中……抱歉小天使们今天也木有二更了，我太南了ioi明天会争取二更的！ 感谢在2020-03-31 23:17:28~2020-04-01 22: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甜、喜欢吃的云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 74 章 “华前辈。” 隔着营帐中央的靛色布帘, 顾雨元轻声开口。 清冷的声音响起，“何事？” “方才听佘长老道，魔域全境退兵了。”顾雨元道。 “当真？” “当真。”顾雨元点头。 那侧静默了片刻, 而后继续响起冷淡的声音：“如此大善。” 那侧再未传来声音，顾雨元悄悄站了一会儿, 回到自己榻上躺下。他本以为自己毫无睡意，但是脑袋微沉、神思昏昏, 不多时睡着过去。 听到那侧悠长的呼吸声, 闭眸打坐中的华明冽睁开双眼，浅色瞳孔里是细碎的微光。他无声下榻, 拂开营帐中央的靛色布帘，走到熟睡的少年榻前。 华明冽本就修为高强，不过一日, 双腿便恢复大半, 静默站立的身姿笔直而高雅。 他站了很久。 有两个字含在舌尖, 害怕开口。 顾雨元是被帐外的闹声吵醒的。睁开眼时看着外面明媚的曦光, 冗长喑哑的梦瞬间退散忘却。 顾雨元揉了揉眼睛，只听到外面熟悉的出自裴玉仙的声音：“奚鹤危, 你又来做什么？” 奚鹤危？！ 顾雨元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他掀开帐帘, 最先看到的是华明冽高大宽阔的背影，他移了移眼神，看到了裴玉仙和江雪中，以及站在他们对面的奚鹤危。 华明冽听到身后帐帘的声响, 回身看到顾雨元，正欲点头，看到少年的双脚后眉头微蹙，“怎么这么着急，把鞋穿上，小心伤到脚。” 顾雨元一愣，低头才知自己方才一时着急忘了穿鞋，连罗袜也未穿，光着一双脚踩在地上。顾雨元缩缩脚趾，把脚藏在长裤里，便要返身回去穿鞋。 “过来。” 顾雨元抬头。 隔着三人，奚鹤危朝他伸出手，指尖微拢。 顾雨元抬起脚，走了一步。 江雪中面色冰冷，斜迈一步，挡在顾雨元身前。顾雨元停下脚步。 奚鹤危翘起的唇角压了下来，他并未多话，抽出天光剑。 江雪中挑了挑右唇角，翻袖现出桃花油纸伞。 裴玉仙亦摘下腰间玉箫弄碧携在手中，眼神看向顾雨元，“你要随他走？” 顾雨元看向裴玉仙，张口支吾一时难言明白。 奚鹤危却说得明白干脆：“我同他约定过，他自然该随我回去。” 裴玉仙皱眉，眼睛一转便道：“你拿魔域退兵同他交换？” 顾雨元眨眨眼睛，惊讶于裴玉仙只听了一句话便猜到了。 裴玉仙见顾雨元不说话，便知自己猜对了，脸色阴沉下来，指尖急速翻转着玉箫，隐有箫音吟哦。 身旁的华明冽冷冷启唇：“卑鄙。”亦拔出寒天剑。 顾雨元左右看看，心里生气不好的预感。他们、不会又打起来吧？ 【不能再打起来了。大气运者与其分体间的打斗能量太大，会唤醒大陆意识的。】 顾雨元皱眉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大声说出口：“我是主动同奚鹤危做的交换，他并没有逼我。” 江雪中蓦地回身看向顾雨元，眼里是刹那的空白。 顾雨元察觉到江雪中的目光，抿着唇微抬下颌目光坦然地只是回去，只是两息下来仓促移开视线，眼中微光忽闪。 奚鹤危如同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他逐一慢慢看过裴玉仙、华明冽和江雪中三人，慢步坦然走向顾雨元，同一动不动的江雪中擦肩而过，走到顾雨元身前，再次伸出手。 “跟我走。” 顾雨元垂下眼睛，脚趾勾起沾上了地上的尘砾，他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走近奚鹤危。 他抬起的手，轻轻落进奚鹤危的手心里，被牢牢包裹住。 手腕一痛，顾雨元眼角余光看到一片白色衣角。 衣角的主人的声音如同从钉板上滚过的沙桶，尽是粗粝沉寂的漏沙声。 那人说，“徒儿，别走。” 顾雨元睁大的眼睛里，瞳孔微微颤栗。 他的手腕太疼了。 昨夜出现过的剧痛再次降临顾雨元的魂魄。 他双耳嗡鸣，眼前的世界黑了下来。 最后的最后，他只感知到手腕的疼痛和栽下去的怀抱，在发抖。 * 熟悉的宿舍。 顾雨元挠了挠自己的短发，双眼满是怒火，他攥紧手里的手机，咬牙切齿：“天道！你又想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我帮奚鹤危融合分体了？！” 【宿主，冷静，不是我做的。】 顾雨元气笑了，“不是你做的，难道是我？总不能还是江雪中吧？他怕我还来不及。” 【宿主，你这次的马甲死亡，是大陆意识的手笔。】 “大陆意识？”顾雨元疑惑重复。 【是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快要离开身体了？】 顾雨元回想刚才失去意识前的感觉，以及前一夜出现的短促的感觉，慢慢点头。 【那就没错了，是大陆意识发现了你，他想你死。】 顾雨元皱眉，“大陆意识排斥的不是大气运者吗，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确切的讲，他不是想你死，他是想融合掉你。】 顾雨元捏了捏下唇，百思不得其解：“我不过是个大学生罢了，什么仇什么怨？难道是因为发现我是异世之人了？” 【宿主，其实你不是异世之人。】 【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终于轮到我了。 这章太短小了对不起小天使们！可是章纲都列好了，这章内容分断确实只有这么多，不过今天有加更！清明节假期也会努力加更哒~愚人节过去了，我可以说我爱你们了！ 感谢在2020-04-01 22:34:20~2020-04-02 23:2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冰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 75 章 【天地无垠, 九九乾坤，这其中万千世界，衍生出一千个小千世界后, 才会衍生出一个中千世界；而衍生出一千个中千世界，才会有一个大千世界诞生。】 顾雨元点头。这在他还是顾火火时, 在烈午峰上的第一趟课，掌门乔好便说起世界的起源和等级。 【自逐神大陆诞生之初, 大陆意识也随之诞生, 而我诞生自大陆意识。我与他不同的是，我生而知之, 而他很长时间里是沉睡的，只有在千万年才会有神识。宿主，我之前同你说过, 大陆意识可以说不存在, 却又无处不在。】 【自他有神识以来, 唯一的执念便是让逐神大陆升为大千世界, 这样他会拥有更多的力量和权利。】 【可是逐神大陆作为中千世界，若想升为大千世界是很难的, 也许亿亿年也只能是中千世界。】 “那这又和大陆意识想融合我有什么关系？” 【大陆意识排挤奚鹤危，是因为对方身为已有飞升实力的大气运者却无法飞升, 已竟是一个世外之人，所以排斥他。】 【而宿主——】 【逐神大陆每一万年诞生一个大气运者，但每亿万年才诞生大陆之精魄。而现在，是逐神大陆的第一个亿万年。】 顾雨元心神一动。 【顾雨元, 你不是什么世外之人。】 【你是逐神大陆亿万年诞生出的大陆之精魄，拥有大陆无上法则和福祉。】 【你同这一万年的大气运者奚鹤危一同诞生，只是因为逐神大陆受到大千世界动荡的波及，他分魂裂魄再不能飞升，而你遗落异世。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 【大陆意识也在找你。】 【只要大陆意识融合了你，逐神大陆成为大千世界轻而易举。】 “我是……逐神大陆的精魄？”顾雨元不可思议，“可我是人啊？” 【你其实是可以凝结可以拥有自我意识的纯灵体。只要你想，亦可以修炼得道、飞升成仙。而你拥有大陆全部的法则的福祉，对你来说飞升修炼轻而易举。这也正是你单氪灵石便能突破的真正原因。天道也是受大陆和大陆意识限制的，我根本无法做到。】 “我，我……”顾雨元脑袋有点晕，他蹲坐在地上环住双膝，轻声说，“让我想想。” 天道静默了一会儿，把空间留给顾雨元。过了一会儿，才道： 【宿主，你还好吗？】 “……还好。”顾雨元搓了搓脸，他想到，“所以，我出现灵魂差点被勾走的痛感，是因为被大陆意识发现了？” 【是的。】 顾雨元抿唇，“可是我还是回去逐神大陆的，我不能放任我师父他们不管。” “有办法让大陆意识对付不了我吗？” 【有办法。最根本的办法是飞升去大千世界，不属于逐神大陆后，大陆意识自然奈何不得你。】 顾雨元点头，摸摸下巴：“我记得我剩下的灵石，氪到飞升期应该足够吧？” 【足够。另外，我还保存着宿主前几次完成代课任务剩下的灵石。宿主看见的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其实是我的障眼法。实际上，那些灵石还在储物格里。】 “……你早想到这一天了？” 【是的。】 “……” 顾雨元叹了口气，“那还等什么，我们回去吧。” 手机的代课群弹出一条信息： 【顾淼淼：有人帮我代课吗？我出两百万。「红包」】 顾雨元收下了红包。 【检测到宿主已接受代课群任务酬劳，请即刻前往雇主世界完成代课任务，系统将全程陪伴您直至所有任务结束。】 【你现在的身体并不……本……呲——哔——】 * 戊午年，四月初五。 逐神大陆，飞花淀。 “等等，你说现在是什么时间？” 【戊午年，四月初五。】 “戊午年四月初五？这时候，我不是还在兴州战场上么？”顾雨元道，“难道——” 【是的，现在，在逐神大陆上，有两个宿主。】 【因为大陆意识已经发现宿主了，我只能把时间往前调，通过时间操纵能让宿主多几日安全。】 “对了，方才穿越时，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宿主，因为那时已经被大陆意识发现了，他插手了你的穿越。因为大陆意识，现在宿主的身体是宿主真实的身体，并不是马甲。一旦出事，便万劫不复。】 【所以，请宿主万事小心。】 顾雨元皱眉，想了想，道：“无事，只要升到飞升便没事了吧？” 【不过——】 【因为宿主是大陆之精魄，身具全属性灵根。所以，要想飞升，需要将金木水火土五系全修炼到飞升期才可以。】 顾雨元算了算灵石，“还好，灵石也够。” 【但是——升到飞升简单，还要将五系融合成混沌灵根才可以，这个很难。若想如此，只能让一同样是金木水火土五系大能从旁协助，才能成功。】 “谁是五系大能？” 【融合后的大气运者。】 “我知道了。” 顾雨元摊开手掌，感受属于自己的身体里孱弱的力量。 “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逐神大陆，他们都要尽快融合。” 想到那日奚鹤危的回答，顾雨元叹了口气，让人头大。 融合一事，任重而道远。 “那现在——”顾雨元环顾四周，“还是要去飞花淀对吧。” 飞花淀地处逐神大陆之东，此地多水多木，多雨多阳，夏季悠长，冬季短暂。飞花淀更是临水而建，秀气精致，花鸟虫鱼草木琳琅而漂亮，更有大片大片的竹林，风景清幽而美丽。 “你是何人？” 俏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雨元回头，看见一队身着飞花淀的水红色罗裙制服的女修士们，她们执剑而来，正欲归派。 为首的是裴玉仙的徒弟朱言夏。当时在昊雪宫时同飞花淀的门派交流红，顾雨元曾与其有一面之缘。 面对询问，顾雨元回道：“在下……顾淼淼，想拜入贵派求学问道。” 为首的朱言夏并未说话，身后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小声讨论起来：“这年头，还有来拜师的呀。” “看来这个小弟弟真的很喜欢修道呢。” “那我们收下他吧，大师姐？” 被称为大师姐的朱言夏方开口：“你是男子？” 顾雨元看了看自己的衣着，道：“好像挺显而易见的？” 而且，他记得在昊雪宫发现裴玉仙是男子时，对方曾说—— “飞花淀也没说只收女弟子吧？只是外界误传不收男子罢了。” 朱言夏似笑非笑，“既是外界误传，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言夏面容俊秀洒脱，声音亦是雌雄难辨，探究的眼神望过来更添中性美。 “偶然得知。”顾雨元谦逊一笑。 朱言夏身后的师妹抱住他，“大师姐，便让他来吧，我们好久没来新人啦。他长得好看，相比穿上咱们门派的衣服，也是漂亮得紧呢！你前几日不还说想收徒弟了嘛。” 朱言夏那这群天真烂漫的师妹没办法，索性看眼前少年双目澄澈、非有异心之人，便道：“那你日后便便拜我为师，跟我修炼。” 顾雨元连忙答应：“多谢师父！” 又朝朱言夏身后的女修士笑：“谢谢小师姑们。” 女孩子们捂着嘴笑起来，上前拉扯着顾雨元进了飞花淀。 真正进入飞花淀门派之内后，顾雨元看着眼前的景色直惊讶。 飞花淀四面都是水，少有土地。水流清澈，里面的游鱼清晰可见，水面上浮着莲花和比铜钱大不了几圈的荷叶，水上修着九曲回折的桥廊，桥廊之间修筑了精致秀丽的亭苑。 偶尔有几只白鹭落在桥边的玉灯之上，对水梳羽。 “好漂亮。”顾雨元感叹。 “小师侄，咱们好看好玩的地方多着是哩。”杏仁儿眼的女修士告诉顾雨元。 旁边还有人说着话，语气轻快：“这下终于有比我们低一辈的弟子啦，我们也能当师姑了！” “是啊是啊，真好。” 朱言夏走在后面，摇头。 他新认了一个徒弟，草率得连验灵根都没做，不知师父知道了会有何反应。 朱言夏本想带新徒弟去拜见下他的师父、亦是他徒弟的师祖，也就是飞花淀的掌门裴玉仙。不过刚才在回来门派的路上，见到有昊雪宫的传讯法器飞往飞花淀。现在正是战乱，应是有要事。还是先不要打扰师父了，明日再说。 只是到了明日，裴玉仙已经离开飞花淀，赶去兴州城了。 此是后话。且说今日，顾雨元被一群活泼俊俏的姑娘们簇拥着，好不容易到了腾给他的房间，才得了片刻清净。 因他是男子，是以独身一人住在一处。 待会儿便有弟子服送来，想到弟子服是水红色的罗裙，顾雨元一时有些脸红。他……从没穿过女装啊。 【对了，宿主，我还有一事同你说。】 “说吧。” 【现在逐神大陆上有两个你，大陆意识暂时不会发现这里的你。可是兴州城的“顾鑫鑫”在四月初七便会死亡，届时便只有一个你，很容易会被大陆意识发现。而你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没办法在短短两天内飞升大千世界。】 “那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 【身为大气运者，是有着连我和大陆意识都不能比拟的运道的。作为大气运者的分体，裴玉仙亦是如此。若宿主能时刻同他身处一处不离左右，他能帮你暂时避过大陆意识的探查。】 “时刻？”顾雨元咬住下唇，“第二个办法呢？” 【还记得之前每日密友任务的化畜惩罚么？宿主身兼人形和幼犬两种形态，而大陆意识暂时只发现了你的人形。若想避开大陆意识，可长化幼犬、少用人形。】 顾雨元啧了一声，“这是什么好方法。” 【只有这两种了。】 【宿主想选哪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我可以都要吗？ 二更献上！ 感谢在2020-04-02 23:21:34~2020-04-03 19: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觞 10瓶；mr.darcy 8瓶；冰忆、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第 76 章 “只有这两种办法？”顾雨元不死心地问。 【只有这两种办法。】 顾雨元沉默了。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同被大陆意识发现、被其融合吞噬的后果比起来, 他自然会选择用天道说过的方法来躲避大陆意识的搜查。 只是，他担心会被裴玉仙发现。 裴玉仙多智近妖，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马甲, 恐对奚鹤危融合一事不便。 方才天道同他说呆在裴玉仙身边可以暂时躲避大陆意识的搜查，顾雨元这才发现, 原来裴玉仙便是他还没找到的奚鹤危的第三个分体。 如今三个分体都已找到，只剩下想办法让他们接受融合了。 【宿主考虑好了么？】 顾雨元捏着肉唇, 慢慢思量, “今日是四月初五，我记得明日裴玉仙便会赶到兴州城, 不知会在那里待几天。起码在他不在飞花淀的日子里，前一种办法肯定做不到。哪怕等到他回来，我如今只是他的徒孙, 没道理同他形影不离, 会被怀疑的。” “可是若是第二种方法。若我一直用幼犬拟态, 很容易会被飞花淀里其他人怀疑。若是有事寻我, 找不到我只看到一只小狗，她们怎么想？” 顾雨元叹了口气, “躲大陆意识肯定要躲的。天哥——” “两个办法可以折中么？” “裴玉仙不在的时候，我化畜便是。若是他在, 我有机会接近他的时候，便是正常人形。” 【可以。】 顾雨元转转眼睛，“那你要把化畜的主动权交给我，我要把握何时化畜、化畜时间长短, 否则很容易露馅。若是露馅了，势必对融合大气运者一事造成困难，你也不想的吧？” 【……可以。即日起取消每日密友任务，化畜的权利交给宿主全部自由把控。】 顾雨元扬了扬眉。想到以前几个马甲被无法预估的化畜时间左右的日子，更觉把化畜权利掌握在手里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做好规划后，顾雨元才有心思观察自己的房间。 飞花淀的建筑与其他地方不同，飞花淀遍地是湖泊流水，建筑物都是建在水面之上，如秀亭飞攒，不是寻常四四方方的建筑。最小的亭群也有几百米见方，既秀丽精致又宽敞高雅。 飞花淀里，大大小小共有二十四座亭台楼阁，以二十四节气命名。 顾雨元所在的，是小满亭。 小满亭入口是高挺秀丽的飞檐亭，八角檐在水中的倒影如同飞燕，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八根亭柱间挂着薄薄的白纱。风吹来，水涟漪，纱飞舞，莲香满怀。 撩起白纱进了飞檐亭，走过一段水上的九曲桥廊后，是一座稍大的四景亭。这座亭台修葺得比方才的做入口之用的飞檐小亭要大气古朴些，亭中有长椅方桌，站在亭中四个方位所见的景象不一而同，是为同友人同门休憩观赏的好地方。 出了四景挺再往内，是一条笔直的桥廊，走过桥廊是一座六角双重亭。亭周是不及腿高的栅栏，栅栏内侧是雕琢有花纹的绕亭石椅。留下一周二米宽的环形小道后，亭中央是修了两层楼的双重亭，说是亭更像是楼，只是比楼更灵动轻巧些。 一层的墙上掏出空间嵌上六角窗。六角窗没有窗纱亦无窗扇，只是一片莲花状的镂空檀木。若恰有阳光照过来，会在亭屋之中投下莲花状的影子。六扇莲花檀窗，便是六多莲花光影。走在亭屋里，水面上的莲香飘进来，踩着莲花状的影子，可谓是步步生莲，仙境仙子不外如是。 踩上小梯上了二层，是他歇息睡眠的卧榻。只有两面墙上修了窗扇开和的莲花檀窗，推开所见是不同精致，一面碧水无垠，其上九曲回廊连在一起如同山水墨画；一面远处是远山青黛，烟雨朦胧色。 顾雨元欣赏了很久，直到楼下有人他，才应声下楼，同时在心里同天道系统感慨：“飞花淀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地方了。不愧是女弟子最多的地方。这么漂亮精致的地方，就该让可爱的女孩子们住。” 楼下来的是方才在飞花淀外见到的不住怂恿朱言夏收其为徒的女修士，她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顾雨元怀里，道：“淼淼师侄，快去换上弟子服，去见你师父。” “多谢小师姑帮我拿来，小师姑稍等。”顾雨元谢过女修士，告歉上楼。 到了楼上，顾雨元抖落开弟子服，看着这一身水红色的秀丽裙装，垮下脸来，“这，这也太……” 【宿主想想裴玉仙，就没那么羞耻了。】 “……” 穿！ 不然还能做么办。 不过这女子的衣服——他是第一次穿。在天道系统的指引下，他才好不容易套上飞花淀弟子罗裙，对着镜子束上倒莲瓣状的外纱裙。 “唔。” 顾雨元看着镜中的自己，唔哝了一声。 颜色太鲜嫩了，娇娇柔柔的，一点也不没有男子气概。 顾雨元不好意思再看，拽拽了微烫的耳垂，噔噔噔下楼了。 楼下的女修士见到下楼来的顾雨元，瞬间双眼一亮，把不敢近前的顾雨元一把拉到身前，捏了捏顾雨元的胳膊，还有去捏他的腰：“小师侄，你穿我们的弟子服真好看！你的腰比我的还细？！” 也许是顾雨元穿上女装便被对方当成姑娘家，也许是这个女修士在飞花淀里遇到的都是同性，行为上也把顾雨元当做姐妹。顾雨元却觉得害羞，躲过女修士真要摸他的腰的手，红着脸道：“穿着不怪就好。小师姑您快带我去见我师父吧，我怕让她等久了。” 女修士笑着为他带路，还道：“哪里怪了，我觉得我们这些人里数你穿着最好看！连掌门都没你好看。” 女修士一边走着，一边侧首打量顾雨元，“你皮肤奶白奶白的，衬着水红色更是出挑带俏。而且你现在不过十八岁，身量细嫩，这腰瞧着像是棵小白杨，比浣罗师姐的腰还细哩。” “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顾雨元被一个姑娘家夸了一路，脸上的热意没褪下来过。 朱言夏一人住在立夏亭，离顾雨元的小满亭并不远。 立夏亭亦是建在水面之上，面积宽阔，精致秀丽。 顾雨元走在其中，有些好奇：“小师姑，你们都是几人住在一起，为何我师父却是一人？” 飞花淀中，除了裴玉仙是掌门外，再没有和他同辈的人，是以虽然他只收了朱言夏一人为徒，但对其他女弟子亦悉心教导，只是不以师徒相称，女弟子们只是称他为“掌门”罢了。 除了她们，便再没有其他人。直到今日多了一个顾雨元。 “因为大师姐和你一样啊。”女修士看了顾雨元一眼，“毕竟男女有别，男子自然不能同女子住在一起。” 顾雨元蓦地停下脚步，站在桥廊上，睁大眼睛看着女修士：“他是男子？可，可是、你们为何叫他大师姐？” 女修士歪了歪头，疑惑道：“我们叫他大师姐，同他是男子有冲突吗？” “……”顾雨元想了想，违背内心地说，“没冲突。”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再见到新鲜出炉的师父朱言夏时，顾雨元一直不敢看他。 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在昊雪宫时，飞花淀去门派交流时，朱言夏是住在掌门一脉所在子夜峰的，更是同四师姐蓝冰玉形影不离。 那时，顾雨元欣慰于四师姐终于有了可以聊闺房话的姐妹，没想到……好气哦。感觉四师姐遇到了一只狼。 朱言夏喝罢顾雨元的拜师茶，看到顾雨元身上顺眼的弟子裙服，点头，道：“今日我收你为徒，本来该带你去见见我的师父即你的师祖，也是飞花淀掌门的，不过他突然有急事，前去兴州城前线支援了，不知何时回来。这些日子，你便先随我修炼吧。” 听到裴玉仙已经启程离开后，顾雨元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确实还没有做好见到裴玉仙、并要一边捂好马甲一边多和对方待在一起好躲避大陆意识的准备。 “验灵根的灵石在掌门那里，我不便拿出来。这里是一些基本心法，无论何系灵根都可以修炼，不过收效不佳，但也聊胜于无。待测过你的灵根，我再好好教你。”朱言夏道。 顾雨元接过心法，道：“多谢师父。” 回到自己的小满亭，他在心里同天道系统道：“幸好现在不测灵根，若是测出我是金木水火土五系杂灵根，你猜他会不会当场把我逐出师门？” “我要在裴玉仙还没回来的这些天里，先氪些灵石升上去修为，以免我真的被逐出师门。” 【不会的。宿主是得天独厚大陆独一份的纯灵体，勿论修习什么都易如反掌，旁人羡慕不来。】 顾雨元挠挠脸颊，有些害羞。 “一般般吧。” 过了两日，四月初七，顾雨元刚将五系全升到筑基期第一层，正欲去找朱言夏。走在水上桥廊上，突觉周围的灵气骤然出现激烈的波动。 他站在桥廊上，久久这股波动才平息下来。 “天哥，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是纯灵体，对灵力的波动十分敏锐，能感受到常人感知不到的灵力波动。】 “所以刚才是——” 【今天，是在兴州城的宿主马甲死亡的时间。】 顾雨元怔愣住了。 “那刚才的波动，是他，他们——” 【是大气运者与其分体们为争夺宿主马甲的尸体，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所引起的大陆灵气波动。】 顾雨元垂下头，狠狠咬住嘴巴。 “人都死了，要尸体、还做什么啊。” 想——去见他们。 可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呵呵，虽然我抢不到尸体，但我有真人。你们有吗？ 上一章有很多重要的信息，建议小天使们不要漏看哦。 虽然内容提要是“五号马甲”的第n天，但是是芋圆儿自己的身体哦（上章也有说），再说一下，免得小天使们被内容提要误导。 感谢在2020-04-03 19:48:54~2020-04-03 23: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如烟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如烟雨 5瓶；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 77 章 那几个在逐神大陆赫赫有名的大能, 在争一个尸体。 顾雨元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顾雨元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问过天道系统很多遍但从来没有被正面回答过的问题，他心里复杂，又问了一遍：“天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真的只有我能让他们融合吗？” “可是……奚鹤危根本没有融合的打算啊。” 【是的，只有宿主能做到。】 【我说过, 宿主是逐神大陆亿万年才诞生出来的大陆之精魄，而他们是逐神大陆万年来集大成的大气运者。你们生来得天独厚, 来自同源, 天然便相互吸引。不管是大气运者的本体奚鹤危，还是那三个分体, 都无比渴望同你亲近，这是他们魂魄深处的呐喊，是源自本源的吸引, 也是真实感情的渴望。】 【这种吸引和渴望是相互的。难道宿主对他们没有感觉吗？】 顾雨元抬起手背贴住发烫的脸颊, 不说话。 【我相信, 宿主也不想他们最会走向覆灭。我神威天道, 只愿大气运者能够平安融合，使得逐神大陆免于分崩覆灭的结局, 只要宿主能帮助他们融合，我会努力帮你躲避大陆意识。】 顾雨元这下出声了：“好。” 不管是出于自己的考虑, 还是无法袖手旁观他们四人的覆灭，顾雨元都会选择答应天道。 顾雨元整理好心神，前去朱言夏所在的立夏亭。 他告诉了朱言夏自己目前的进度，已经修炼到了筑基期第一层的境界。 朱言夏对于顾雨元逆天的根骨和修炼速度大为惊讶, 而后为当初听师妹们的话收他为徒极为心喜。 这么一个凤毛麟角的好苗子，合该是她们飞花淀的。 “好！徒儿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讲。待你师祖回来，我带你去见他，让他闲暇时好好教导你。” 如此天赋，朱言夏自知顾雨元不过几年光景便会超越他，他也没什么好教的。但朱言夏又极惜才，只希望裴玉仙惜才，能多照拂教导他徒儿一二。 顾雨元来确实有一事同朱言夏说。 今日四月初七，兴州城的“顾鑫鑫”已死，逐神大陆上只剩下一个他，大陆意识发现他只是时间问题。而裴玉仙不知何时回来，为了避免被找到，顾雨元迫不得已只能化作幼犬形态。 可是飞花淀里平白消失了一个人，总是会引起注意的。他需要找个借口。 “师父，我现在突破到筑基期第一层，感觉到我的道心也隐有突破的松动之势，想闭关专心突破。”顾雨元说。 朱言夏点头，对自己的便宜徒弟不只天赋好又勤奋这一点很欣慰，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你去闭关吧，我会告诉你的师姑们，少去小满亭打扰你。” 顾雨元松了口气，还是多说了几句：“我这次闭关也不知多长时间，顺利的话也许一个月，不顺利的话可能要好几年。” 谁知道裴玉仙什么时候回来呢。他又不能出去找，不如留在飞花淀安全些。 朱言夏不以为然：“修炼无岁月，你且安心修炼便是。若掌门回来你还没有出关，我会同他说明情况的。” 不，他回来，我就出关了。 顾雨元又兜了最会一次底：“师父，我有一宠物，是一白毛小狗，我闭关这段时间，无人管它，恐会跑出来玩，到时候若惊扰到您和师姑们，请原谅它。” “你竟还有宠物。”朱言夏笑，“若是被她们知道了，便给你抱走玩去了。要不，你闭关这段时间，我让谁帮你照顾一下，她们肯定很愿意。” “不用，不用。”顾雨元连连婉拒，“它平时很乖巧的，也不缺吃的，只是偶尔跑出去玩，留它在小满亭便是。” 朱言夏点头，没再多言。 顾雨元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化畜之后，自然会好好待在小满亭里，但说不定有什么原因会往外面去，若是恰好被人发现——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好些。 说清楚这些，顾雨元向朱言夏告辞离开立夏亭，回去的路上又同住在小满亭附近的其他亭苑里的师姑们简单说了下自己要闭关突破一事。 小师姑们对帮他照顾小白狗的兴趣很大，顾雨元费了不少唇舌才安抚下她们的情绪。 顾雨元突然担心，她们不会趁他“闭关修炼”的时候，来小满亭偷小白狗吧？ 还真被他猜准了。 顾雨元还是很惜命的，他回到小满亭后关紧门窗便自行化畜，变做一只浑身雪白只有四只小爪子是黑色的小奶狗。变成小狗的他无事可做，吃了睡睡了吃，无聊便同天道聊天，听了很多以前飞升大能之间不可言说的八卦密辛。 没过几日，顾雨元听到楼下有细微的声响。 他的耳朵灵得很，两只雪白的耳朵尖一动，便要跑下楼去看来人是谁。 刚跳了几节楼梯，顾雨元便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话：“我看小师侄这几日一直关着门，许是已经开始闭关啦。不知他的狗狗在不在这里呀？” “我们看看不久行了嘛。”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呀？” “你说不好，怎么跟我们来了？再说了，淼淼师侄平时乖巧的很，我们做师姑的没什么好照顾他的，现在他闭关留下宠物，我们当然要拿出长辈的态度，照顾好他的宠物了。” 顾雨元：……真的不用麻烦，蟹蟹。 “哎，在那里！”杏仁眼儿的女修士耳聪目明，看到楼梯上一撮白毛，指着兴奋开口。 顾雨元耳朵一动，便要掉头往楼上跑。 一个巴掌大的小奶狗怎么跑得过一名修炼多年的修士。 女修士脚尖一点，腾空翻过楼梯，一伸手便把顾雨元捞进怀里。 顾雨元四肢乱踢挣扎着，直到落入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还有姑娘家甜甜的香气，顾雨元瞬间像被电了一样，而后脸色爆红，从耳朵尖红到了尾巴尖儿。 若是剃掉他一身雪白的毛，便能收获一只小红狗——羞的。 “汪呜……” 小师姑求你了，放我下来吧。哭。 其他三个姑娘随后围过来。 “好可爱！哇它的眼睛好亮哦。” “原来狗狗也有睫毛的吗，它的睫毛比我还长！” “小鼻子粉粉的，哎呀它怎么把脸捂住了，是害羞了吗？” “哇，它的爪爪好软啊。” “我也要捏！” 大陆意识，快把我抓走吧。 顾雨元被摆弄成四脚朝天的模样，被捏捏摸摸弄得失去了尊严和灵魂。 【噗。】 “你在笑我？”顾雨元语气阴森。 【……不，我在放屁。】 “哎呀，他是个小公狗哎。” “这么漂亮竟然是个公狗啊？” “哎呦……”不知哪位小师姑，手指一痒，往小奶狗的那里伸去。 顾雨元及时发现，一个翻身，险些失去清白。 太难了。 【噗。】 【对不起宿主，我又放了个屁。】 信你才有鬼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雨元过上了水深火热的同小师姑们捉迷藏的日子，尽管，大多数都是以他被发现进而沦为众姑娘们的掌中之物而告终。 四月二十四日，顾雨元从睡梦中醒来，站在被褥上伸了个懒腰，甩了几下小尾巴，看到窗外的阳光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距离师姑们过来不远后，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全部清醒过来。 他飞跑下楼，中间因为跑得太急，团成一个小雪球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下来。 顾雨元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甩甩脑袋，用小脑袋顶开门扉，先是小心地看看桥廊上没有人来后，才猛地窜出来，朝后面跑过去。 刚找到一个石凳下的空隙藏好，顾玉玉便听到有人过来了。 “今天谁先找到小白，谁才能抱它哦！” “我带了肉包子，小白肯定愿意让我亲近。” ……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有个名字叫小白。 石凳底下的小白狗缩得更深了。 只听她们进了小满亭的双重亭后不久便出来了。 “小白跑出来玩啦？” “肯定是你顾着拿肉包子，害的我们晚来了一会儿。小白见我们没来，才跑出来找我们的。” ……不是，蟹蟹。 “那我们快找找它吧，迷路了怎么办？” “小狗都喜欢藏在洞里，我们找找草丛和石凳底下。” 确实躲在石凳下面的顾雨元浑身一僵。 听着脚步声慢慢接近，顾雨元蹭了蹭爪子，尾巴无意识地慢慢摇了摇。 脑袋里是天道看好戏的怂恿声，顾雨元磨了磨牙，突然像个小雪球一样从石凳底下窜了出来。 不管了，拼了！ “哎呀，小白在那里！” “别跑啊，那里是——啊！” 后脖颈一紧。 顾雨元被揪着后脖颈的皮捏了起来。 被谁逮住了？又要被揉揉捏捏好久了！ 顾雨元很暴躁。 “……小狗儿？” 顾雨元看着眼前一张美丽的大脸，面无表情地把爪子按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 喊你爹干嘛。 再不来你爹的清白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晚上让你喊爹。 感谢在2020-04-03 23:44:58~2020-04-04 17: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获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冰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第 78 章 女修士们正想捉住小狗, 远远瞧见掌门把小狗逮了起来，还被小狗踩了一脚。姑娘们没忍住笑了一声，而后连忙整声上前, 拜见裴玉仙： “拜见掌门！” 裴玉仙嗯了一声，他的鼻子被小狗毫不客气地按着, 以至于声音有点沉闷，他嘴角笑着, 捏了下小狗按在他鼻子上的爪子, 才把狗崽轻轻抱在怀里。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很闲啊, 都有功夫欺负我的小狗儿了。” “您的小狗儿？不……” “掌门，我们没有欺负它呀，是担心它饿, 想给它送肉包子吃。” 说着, 一名年轻的女修士举了举包着包子的油纸。 裴玉仙看了一眼油纸, 不接话, 只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修炼的如何, 可有懈怠？” 一听裴玉仙如此说，几位姑娘眨着眼睛你推我我推你, 一个个的都寻了借口告退了。 顾雨元窝在裴玉仙的怀里，看着远去的小师姑们的背影，在裴玉仙的袖子上磨了磨爪子。他的这些小师姑，委实被保护得太好了些, 于修炼一道也无甚在意。 顾雨元没再乱动。他闻到了，衣服之下，裴玉仙身上的血腥气。 他受伤了？这个念头在顾雨元心头盘桓，让他不安。 裴玉仙亦看着她们轻轻摇头，而后擒住小白狗的后脖颈，嘴角恶劣一笑，“小狗儿崽，轮到咱俩来算算账了。” 被扼住后脖颈的顾雨元一动不动。 裴玉仙脚尖轻点水面，如蜻蜓点水，荡开几个小小的涟漪。几个起落间，便来到飞花淀掌门的住所——白露亭。 白露亭是飞花淀二十四亭里除去大小寒二亭外最精美宽广的亭苑，但当顾雨元被裴玉仙抱着进了内亭后，顾雨元发现亭苑内的摆设反倒简洁得很，倒不似裴玉仙平日张扬浓烈的性子。 裴玉仙似是一点也不担心小狗崽会消失在自己的地盘里，进了内室后便把小白狗放在榻上，自己随之除履上榻，左腿长伸恰好挡住颤颤巍巍爬起来的小狗想往榻下跳的动作，右腿曲起置于胸前，右臂搭在右膝上，左手捏住小白狗的尾巴。 呵。 顾雨元的尾巴尖猛地一疼，他跳起来便去咬那两根恶劣的手指。 “汪嗷！” 松手！ 咬人不成，反倒被捏住了牙齿。 裴玉仙捏着小狗的小尖牙，慢慢顺着细小的牙齿抚摸小狗细嫩的嘴唇，柔软的白色毛发蹭过指肚，温柔而调皮。 多么可爱又脆弱的小狗啊。裴玉仙这般想着，心里升腾起欢喜又暴虐的情绪。 他放大了欢喜，又很好地掩盖住了暴虐，语气似笑非笑：“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讲的么？” 顾雨元小短腿一僵，小小的耳朵一颤，他猛地往后一挣，想躲开裴玉仙作弄他唇齿的手，没想到对方恰在此时松手，小狗空了力，小身子像一个雪球一样向后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撞到裴玉仙放在榻沿的长腿，才停住。 小狗踉跄着站起来，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又啪叽一下摔到裴玉仙的腿上。 裴玉仙见此，心里的暴虐顿消，他大笑着，双手捧起小狗，把对方牢牢缩在自己合拢的手心里，放任自己向后躺在柔软的榻上，斑驳灰发铺散在绣着金线的米白色衾褥上。 他高高捧起小狗儿，用食指轻柔而不容抗拒地压下小狗的脑袋，让自己能仰望到对方的双眼。固执地重复一遍， “你真的没有，想同我讲的么？” 他的嘴角还噙着未褪去的笑，漂亮的丹凤眼里却已早一步重回幽深寂静。 看着这样的裴玉仙，顾雨元叹了口气。他努力用两条短小的前肢抱住裴玉仙的手腕，小小叫了一声。 顾雨元本想坦诚地对对方说一句，好久不见。 出声却是幼犬的叫声。 “……能让他听懂我的话吗？”顾雨元心内默问天道。 【……你确定？】 “不确定。算了。那样更奇怪。”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玉仙食指在小狗崽的头顶慢慢地打着旋，揉弄柔软的白毛，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顾雨元却觉得头顶发麻。 “不变过来？好吧。” “换我来问。” “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之后便过来了么？” 顾雨元眨了眨眼睛，点头。 “一来便是这个样子么？” 顾雨元继续点头。 裴玉仙双眼微眯，“还能变回来么？” 顾雨元想到某件事，摇了摇头。 裴玉仙蹙眉。 “为什么？” 这不是顾雨元摇头点头能回答的问题了。他左右看看，看到了榻边小桌上放置的一本书卷。 裴玉仙随着顾雨元的眼神看过去，笑了，长臂一伸把书卷拿过来，放下小狗，道：“小机灵鬼。” 顾雨元翘了翘鼻子。他翻了几页，依次用小爪子点了一些字。 裴玉仙看懂了，他思索一阵才开口道：“你没办法变回人形了？甚至还需要不定时离开。是谁想害你？” 他强迫自己回想四月初七那日发生的事情，一遍遍回想，却看不出少年身死那时，那三人中有何异样。 顾雨元摇摇脑袋。 “是很厉害的人？”裴玉仙试探着问，得到了小白狗的点头承认。 “奚鹤危？” 顾雨元连忙摇头。 “那便是江雪中？总不可能是华明冽。”裴玉仙皱眉。 顾雨元呛了一下，连连摇头。虽然江雪中确实间接害死了他三个马甲，不过这一次还真不是他的锅。 竟然都不是——裴玉仙收回左腿并拢，落下的一缕灰发遮住深沉的眉眼。 既然他们都不是，这逐神大陆又有谁有能力，能胆大妄为当着他们四人的面伤他的少年？ “是谁？”裴玉仙轻轻抚摸小狗的背脊，轻声劝哄，“你知道的，是不是？” 顾雨元垂下眼睛。告诉他是大陆意识，裴玉仙信么？即便他信了，根本奈何不了大陆意识，甚至还有可能给裴玉仙造成危险。顾雨元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裴玉仙看着小狗颤动的睫毛，“怕我打不过他？” 顾雨元只是摇头。 裴玉仙叹了口气，他捏捏小狗的耳朵，“我知道了。” 顾雨元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他心中亦有更关心的事情。他手脚并用，用尖尖的小爪子勾住裴玉仙的衣袍，攀上对方血腥气最浓重的胸膛，低呜着去咬开对方的衣襟。 裴玉仙伸手抱住小狗儿，懒懒地笑：“小色狗，你想对我做什么？” 顾雨元耳朵尖颤了颤，气急败坏地抬头冲裴玉仙吼：“汪汪汪呜！” 不识好人心！ “乖，知道你担心我。”裴玉仙把狗崽揽在怀里，捏了捏直蹬他胳膊的小爪子，笑，“同奚鹤危打了一架，轻伤罢了。” “汪呜？” 为什么会打架？ 裴玉仙双眼幽深，视线落于书卷的折痕上，“他把你的尸体带回了魔域。我孤家寡人夜不能寐，去魔域抢你。差点……你便是我的了。” 他的语气轻缓，似是在闲话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但是，顾雨元知道不是的。 奚鹤危如今已是半魔之境，还是那般对分体毫不在乎的病态性子，裴玉仙岂能全身而退？ 顾雨元收敛起爪子，用肉垫轻拨裴玉仙的衣襟。 尸体罢了……争什么呢。 裴玉仙似是知道顾雨元心中所想，他低低笑了一声，自嘲道：“他们，好歹都有个念想。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顾雨元用小尖牙轻磨嘴唇。他的心因裴玉仙这句云淡风轻的话而微微缩紧，却亦有不解萦绕心间。 裴玉仙对他——何至于此？顾雨元想，他自认为同裴玉仙相交并不深，相处最长的时候不过是最开始在昊雪宫时那一个月门派交流的时光。但那时，他更多的是同华明冽和师兄们在一起。 而后在抱月城时也不过一月的时光。 仅仅两个月，裴玉仙便在月重阁的崖边，跪在他身边，要带他走。 顾雨元压住心里的酸涩，他抬头，以小狗的视角去静静地看裴玉仙安静的面庞。他想问裴玉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雨元是羞于问出口的。他觉得，一旦他如此问了，会伤到这位原本明丽张扬的美人掌门。 顾雨元想，他会在飞花淀呆很久，他总会知道的。 顾雨元把这些思绪压在心底，想起一事，“魔域的结界应该还在吧，裴玉仙为什么能进去魔域呢？” 【同是大气运者，费些功夫，分体也是可以进入魔域结界的。】 顾雨元默然。 这一夜，一人一狗聊了很久，不过多是裴玉仙说话，顾雨元翻着书卷一个一个字按过去。最后，顾雨元还是看到了裴玉仙身上草草处理过的伤口，亦看到了裴玉仙胸口处熟悉的疤痕。 果然是大气运者的分体啊。 最后一个人已经就位，大陆意识的铡刀亦不知何时降临，感觉到了要面对结局的时候了。 窝在裴玉仙怀里睡着的前一刻，顾雨元迷迷糊糊地想。 四月二十五，晨间顾雨元在裴玉仙轻柔的抚摸下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尾巴不自觉得蹭了蹭裴玉仙的手腕。 顾雨元按着书卷，再三和裴玉仙强调，因为那个“害他无故暴毙的人”，自己白日会不定时消失或者出现，不可以找他。再三保证晚上还会再来后，顾雨元才在裴玉仙安静而深沉的凝视中跑出白露亭。 跑出了白露亭，顾雨元看到四处无人，钻到一处草丛里变回人形，而后小心跑回了小满亭。还不待他做什么，便收到了朱言夏的讯息。朱言夏要带他去见裴玉仙。 顾雨元跟在朱言夏身后，回到刚离开没半时辰的白露亭，在朱言夏的介绍下，乖巧地对座上的裴玉仙恭敬一拜。 “顾淼淼？”裴玉仙撑着头，轻轻念出朱言夏方才告诉他的名字。他心思一动，问朱言夏，“你何时收他为徒的？” “回师父，四月初五。”朱言夏道。 “四月初五啊。” 裴玉仙呢喃。 那一天他的小狗儿还在，他正要去见。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的双标仙仙即将上线，请查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我如果说真话的话，你们肯定会打我的。但是不说更过意不去……啊，真话就是，这个假期，我当了个纯读者，看小说看了个爽（喂）。海棠看太多了，以至于今天码字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咳） 这两天就会调整过来！相信我并不是咕咕敲，我要变成码字机敲了！ 感谢在2020-04-04 17:58:46~2020-04-08 23: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 35瓶；肥楠瓜 25瓶；流觞 18瓶；30686368、木已成舟 5瓶；莫如烟雨 4瓶；冰忆 3瓶；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 79 章 四月初五啊。 裴玉仙笑方才自己心里没来由的异样, 再看向座下少年的目光是对寻常弟子的审视，带着威严。 “已经筑基了？” 虽是问句，裴玉仙眼里却没有惊疑, 不过见过同样精彩绝伦天赋异禀的少年，对这个徒孙的绝佳天赋也没有什么大反应, 但还是鼓励一番：“天赋不错，再接再厉。” “多谢师祖。”顾雨元施了一礼, 承诺道, “我一定会刻苦修炼。” 顾雨元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裴玉仙，未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 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天道送他来到四月初五，不仅躲过了大陆意识，还无心插柳, 打消了裴玉仙对他这个身份的怀疑。 毕竟, 四月初五, 他还在兴州城呢。 顾雨元面上是对掌门师祖的恭敬, 心里却笑开了。任裴玉仙这人多智近妖，也不可能想到他钻了时光追溯的漏子。看他这次怎么能识破自己。 哼。 朱言夏打量着裴玉仙的神色, 见对方脸上对少年的赞赏不似作伪，上前一步, 恭敬一拜：“师父。” 裴玉仙看了朱言夏一眼，示意他开口，心里却有了一丝预料。 “师父，淼淼的天赋实属优异, 徒儿才疏学浅，怕是没有多少能教他的。恳请师父在有空的时候，能多指点他一二。” 末了，朱言夏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毕竟他是您唯一一个徒孙嘛。” 裴玉仙眼帘半掀，侧着眼看着自己的徒弟，哼笑一声，“自己的徒弟不到一个月筑基，你这当师父的非但不勤加修炼，以免哪日被徒弟赶超，反倒怕了，往我白露亭推？” “哪有呢。”朱言夏摸摸鼻子，“我自然没疏于修炼。真的只是不舍的浪费了他的好天赋。” 顾雨元乖巧地垂着头默不作声，势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吧。”裴玉仙笑，“我这段日子恰巧无事，你便白日过来，我亲自教导你。” 后一句话自是对顾雨元说的。 不需要！ 顾雨元只是在心里顶嘴，理智告诉他如此甚好。晚上变作幼犬偎着裴玉仙，白日却不能如此，毕竟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飞花淀弟子顾淼淼，若是长久不露面，会被飞花淀的人怀疑的。 他正愁白日该怎么找借口多同裴玉仙见面，现在裴玉仙亲自开口在白露亭教导他修炼，何乐而不为？ 顾雨元当即应道：“多谢师祖！” 裴玉仙颔首，懒于多言。他瞥见顾雨元被外纱裙勾勒的细腰，道：“还没有武器？你这师父当的，不怎么合格啊。” 他看着顾雨元，却是对朱言夏说的。 顾雨元一愣，替朱言夏解释：“师祖，我一来便闭关修炼了，还未来得及配备武器。” 朱言夏笑笑，挠了挠脑袋。 “倒是袒护你师父。”裴玉仙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有怪罪朱言夏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天赋好的小徒孙罢了。 不过，该有的还是要有。 “你带他库房选件武器，而后让他来此便是，让我看看他的实力。” “是。徒儿告退。”朱言夏恭敬一拜，带顾雨元离开。 两人行过迂回的水上回廊，白玉桥微拱，柔软翠绿的柳枝拂过桥上玉柱，对水梳妆。 走过白玉桥，便到了放置武器的地方——谷雨亭。 顾雨元和朱言夏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谷雨亭苑的前两座小亭，来到最深处的一座虽只有一层高但极为宽阔的深亭。 朱言夏打开锁，领顾雨元进去，问道：“你是想使剑还是其他武器？” 顾雨元没有立即回答。他想到裴玉仙的武器是一管碧玉箫，至于其他人，多使剑，不过他也见到有小师姑使的是纱绫。 使纱绫的小师姑娇俏爱笑，同顾雨元关系不错，顾雨元曾问她为何使纱绫，得到的回答却是“好看”，顾雨元看着把一条漂亮的长纱绫甩得杀气四溢的小师姑，当即闭嘴夸好看。 “您的武器是什么？”顾雨元突然想到他还未见过朱言夏亮出武器，且对方腰间无物，想必不是剑。 “我使弓箭。”朱言夏道。 顾雨元点头，他想了想，道：“我想用剑。” 他一直用剑的。 朱言夏听罢，打开墙边的箱子，拿出一把剑递给顾雨元，道：“你是单系水灵根，此剑虽是中等品阶，但亦是水属性，同你相合。切先用着，日后等你拥有更强的力量，可自去寻你的本命武器。” 【无名剑，五品灵剑，水属性。勉强可堪一用。】 “闭嘴。有就不错了。” 顾雨元接过，向朱言夏道谢：“谢谢师父。” 朱言夏摆手，“你是我徒弟，本就该有一件武器。是我疏忽，幸而你师祖提醒我。” “没什么事了，快去见你师祖吧，莫让他等。” “是。” 顾雨元向朱言夏施了一礼，便去往白露亭。 站在白露亭外，顾雨元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还不待他扬声禀见，便听道里面一道声音响起：“在外面愣什么呢，进来。” 顾雨元按着腰侧的剑，抬脚进去。 “拜见师祖。” “嗯。” 裴玉仙晃晃手，示意顾雨元起身。 他看到顾雨元腰侧的剑，一眼便能看出剑的平庸，唯有一点同其属性相符，尚可一用。 不过，裴玉仙并不觉得有什么。这少年既不是娇滴滴需要护着的姑娘家，又同他无甚关系，此剑恰好是给予飞花淀男弟子的正常标准，无可指摘。若是有什么，日后自己去争取更好的武器便是。 修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裴玉仙从软椅上起身，朝外面走去，“让我看看你底子如何。” 顾雨元忙跟在裴玉仙身后，出了白露亭。 飞花淀是建在一望无垠的水面上的，当初建造时亦未填湖造陆，是以能踩在实处上的，除了曲折的桥廊外便是亭苑。除了这些，皆是碧波春水。只是水面上零散地建着一米见方的石台，或空落落，或放着盛开着粉莲的石瓮。 总之，并不是切磋修为的好地方。 哪知，裴玉仙未语先动，他并未抽出玉箫，只是并拢食指中指作剑，攻向顾雨元左肩。 顾雨元当即应对，他轻点脚尖，提气后撤，同时抽出腰间配剑格挡。即使面对空手的裴玉仙，顾雨元也不会大意。裴玉仙并指为剑便有强大的剑意，顾雨元同他相差太远，只能避其锋芒，他心里想的只有在裴玉仙手下多招架几招。 裴玉仙见对方反应迅速，心下暗自点头，面上挑起一抹轻微的笑意，手下认真了一分，朝顾雨元而去。 面对合体期第一层的裴玉仙，顾雨元只有被压着打的份。他咬着下唇，眉间轻蹙，素来因眼角微微下垂而显得娇憨清纯的桃花眼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他挥舞着长剑，被裴玉仙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压迫得连连后退。 本是柔软纤细的手指，触到顾雨元的剑上却响起金铁相击的铮鸣之声，震得顾雨元虎口发麻。 再退已是桥栏，顾雨元退无可退，但向前是裴玉仙招招带风的攻击，迎上去只有束手就擒的份。顾雨元虽知自己必然不是裴玉仙的对手，但他不想太快落败，哪怕他亦知现在的裴玉仙或许连两成力都未使出来，只是在同他玩罢了。 顾雨元唇瓣紧抿，踩上桥栏向后飞撤。 身着水红色罗裙的身姿轻盈身材纤细的少年在水面上凌空飞行，脚尖未触及水面，却带起一道细长笔直的涟漪。顾雨元左手平伸，右手反执长剑护在身前，牢牢盯着跟着飞身而来的裴玉仙。 顾雨元踩上水面中一块石台上的石瓮。他本以为这石瓮同石台是一体的，哪知并不是，石瓮只是单置于石台之上。他踩在石瓮口沿上的那一脚太重，石瓮一歪，他也跟着一晃，要朝水里跌去。 出乎心里预期的结果让顾雨元大脑突然空白，错过了飞身站稳的最佳时机，只能闭着眼等待落水的狼狈时刻。 哪知腰上一紧，接着额头一疼。他撞进一个带着浅浅莲香的宽阔温暖的怀抱。 顾雨元心里一跳。 他抬头，看进裴玉仙的双眼。 太近了。 裴玉仙蹙眉，低头同少年四目相对，背在身后的左手悄然握紧，揽着少年的右手微微摩挲少年的腰肢。 扑通一声响，是石瓮滚进水中。 裴玉仙忽而从少年澄澈明亮的双眼中醒转，惶惶然松了手。 顾雨元只觉支撑着自己的力气瞬间消失，一头栽进莲花池里。 深春的水并不冷，温凉亲肤，带着醉人的莲花馥香。 顾雨元却享受不起，他扑腾着冒出水面，揪起身旁一只浮萍朝裴玉仙隔空扔过去。 “……师祖！” 浮萍轻轻无甚重量，顾雨元亦未用上灵气，是以只扔了一米远便落回水面。 裴玉仙看着气呼呼的少年，挑眉，坏坏一笑：“小徒孙，你剑法还可以。今日便如此，明日再来白露亭见我。” 说罢，裴玉仙腾空落到桥廊上，只给顾雨元留下一个悠哉的背影。 顾雨元恨恨拍了下水面，被水溅了一脸。 裴玉仙！ 到了晚间，顾雨元化作幼犬，昂着小脑袋回到白露亭。 “我的乖小狗儿。” 裴玉仙遥遥看见，快步走过去，笑着把小狗崽轻轻捧起来。 顾雨元一见美人笑脸，便想起白日里那张端着掌门威严不苟言笑的脸，想起被对方诓到水里湿了衣衫，瞬间气上心头。 他仗着被裴玉仙高高捧起的姿势，四条小短腿对着这张美人面便是一通乱踩。 裴玉仙被踩得错愕，忍痛把胡闹的小狗崽举远了一些，捏着小爪子，语气很是关怀：“怎么这么大的气？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告诉我，我必不让他好过。” 说到最后，裴玉仙一脸寒色。 是你！ 是你欺负我！ 人狗双标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赔罪总没错。 感谢在2020-04-08 23:53:53~2020-04-09 23: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悯 8瓶；秋沐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 80 章 裴玉仙不明就里的, 被一通乱踩，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发红，却始终也没弄清楚到底是谁让小狗崽这般生气。 后来, 知道他的小徒孙便是小狗崽的裴玉仙才弄清楚，惹人生气的原来是他自己。 不过那时, 他已经惹小狗崽生气很多回了。 说回今晚，顾雨元在裴玉仙的脸上发泄一通, 又咬了裴玉仙的手腕, 看到对方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牙印后，才大方放过一概不知的裴玉仙。 合体期的修士, 若不是本人愿意，一只小奶狗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的。 裴玉仙却未多说，他见小狗终于安静下来, 捏捏被踩得有点疼的鼻梁, 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白天都去哪儿玩了？”裴玉仙换了一种和煦迂回的问法。 哪是去玩了, 分明是被你耍了。顾雨元心说。 他眨巴着圆溜溜的小狗眼, 却不上当，只催促着裴玉仙解开衣裳, 好查看他的伤口愈合得如何。 白日他的身份是裴玉仙刚来的徒孙顾淼淼，不可能知道对方受伤一事。是以在他白天被对方捉着比斗时, 哪怕担心对方在比斗中挣开伤口，也无法宣之于口。 “干什么小色狗，这么想看我的身体？” 裴玉仙说着，撩开胸前的衣襟, 去捏狗崽柔软的小爪子。 顾雨元啪的拍开。 “汪嗷！” 认真点！ 裴玉仙垂眸看凶巴巴地瞪眼睛但仍奶呼呼的小狗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关心和担忧。裴玉仙享受着这份心意。他噙着笑，在小狗崽的目光下慢慢褪下衣衫，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腹。 裴玉仙食指微勾，划过雪白的绷带，绷带紧密缠绕着肌肉起伏的胸膛，纤长如玉的手指亦随着微微起伏。 顾雨元本认真查看裴玉仙的伤势恢复得如何，看他恢复得很好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男人的裸|体，还是一个向他明确表达过爱慕的男人。 等等，向他表达爱慕又怎么了，又不是他向对方表达爱慕…… 他在想些什么啊，真是。顾雨元耳朵一动，柔软的小耳朵一塌，遮住了湿漉漉的小狗眼。 “害羞了？”裴玉仙笑，屈指轻挠狗崽的小耳朵，见小狗耳朵猛地一颤，恼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扑腾着前爪追挠自己的手指，笑意更深了。 裴玉仙捞过来小狗，向后靠在软榻的棉垫上，把手心里乖巧的小狗崽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轻轻抚摸柔软光滑的皮毛。 “我都知道。” 裴玉仙说，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温柔情意。 “谢谢你。” 顾雨元耳朵一痒，身后的尾巴轻轻扫着男人胸口的绷带，小声呜咽着把下巴枕在裴玉仙硬实的胸膛上。 背上的手指太温柔了，让他昏昏欲睡。 “睡吧，我的……” 头顶的声音温柔低沉，顾雨元顺从地闭上眼睛，坠入梦乡。 日子便这样过着。顾雨元白日被裴玉仙压着打明着耍，晚间照例翻身做主对裴玉仙乱踢乱挠，消了气后在裴玉仙怀里睡到天亮，而后又被他虐一白天。 因为有裴玉仙先入为主的想法，是以并未对他白日里“顾淼淼”的身份有任何怀疑。而每天清晨顾雨元甩着小尾巴离开白露亭，裴玉仙也只深深静静地看着，并不敢跟上去，哪怕他其实很想跟上去。 裴玉仙清楚记得，四月二十四日初遇少年的那晚，少年告诉他有一个比奚鹤危他们几个还要厉害的人想要他的命。在没有办法反杀的情况下，只能按照少年说的来做。 已经四次了。他无法再接受少年的任何闪失。 因爱恐惧。 因爱自抑。 五月份的时候天气渐渐热起来，水中的莲花开得更盛，嫩绿的荷叶连成片，初夏的风一吹，碧波微皱，粉莲拂动，飞花淀满是莲花清香。 五月初十，顾雨元像往常一样从白露亭跑出来，小心回到小满亭变回人形，拿上剑去见裴玉仙。 “小师侄，你又去找掌门么？” 顾雨元回身，对朝他走来的女修士打招呼：“是的，小师姑是有事找我么？” 女修士摇头：“掌门正在接见景凰真人，你先同我们一起，过后再去找他吧。” 顾雨元一愣，“景凰真人？”景凰真人不是在四处游历吗，这是游到飞花淀了？ 女修士见状，以为顾雨元不认识景凰真人，便介绍道：“景凰真人是昊雪宫上一任掌门，也是昊雪宫现任掌门乔好与昊雪真人华明冽二人的师父。他喜好四处游历，同我们掌门的关系亦不错。景凰真人路过飞花淀，掌门知道后便邀请他小住几日。” 顾雨元点头，跟着女修士离开。 “小师姑，我们去哪儿？是要教导我修炼么？” “来就是了。”女修士笑睨一眼，“你师姑们都等着你呢。” 顾雨元：嗯？ 女修士领顾雨元来到惊蛰亭。 惊蛰亭与其他亭苑不同的是，大多数亭苑是三亭为一苑且三亭建在同一垂线上，越深处的亭子越宽广宜居，而惊蛰亭虽亦是三亭共立，但它三座亭子分建三角，之间搭建了弧形桥廊相连，共同构建了圆形的惊蛰亭苑。 且惊蛰亭苑的三座亭子都修建得精致敞亮，高高翘翘的亭檐，秀丽的四根白玉亭柱，之间悬着轻纱，用一根同色玉带绑在亭柱上。 这三座亭子是观赏用亭苑，平日里多是飞花淀女修士们聊天闲玩的地方。 顾雨元来时，亭子里已坐满了人，她们看到了顾雨元，朝他遥遥招手：“小师侄，快来！” “你这些天忙着由掌门教导，好久不见你了！” “快来一起玩！” 顾雨元走过去，正欲开口打招呼，却被坐得最近的一位女修士拉着坐在石凳上，而她随手拉开摆在石桌上的镜台，打开胭脂盒。 顾雨元：嗯？？ “我就说嘛，小师侄人长得俏，穿着飞花淀的弟子服，比咱们还好看呢！” “还有这小腰，比浣罗师姐的腰还要细上一圈哩。浣罗师姐你说是不是？” “嗯！” 顾雨元：……以前那个温柔可亲的陈浣罗呢。我沈大业师兄知道你是这样的浣罗师姐吗？ “等等——小师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顾雨元睁大眼睛，看着小师姑拿着一盒特别香的颜色鲜艳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 “哎呀，这是胭脂呀，小师侄竟连这个也不知道。” “嘻嘻，小师侄还没有道侣呢，怎么会知道胭脂。” “这下子知道了嘛？” 顾雨元愣愣点头，“不过给我看胭脂干什么？” 周围的姑娘们瞬间笑开了。把他带来的女修士对他眨眼，“既然都穿上咱们的裙装了，当然是要做全套呀。小师侄莫忧，师姑们定给你化一个最好看的妆面。” 顾雨元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瞪得圆溜溜，“小师姑，我是男的！” “我们知道呀，化女妆和你是男的有什么冲突么？” 等等，不是—— “我师祖和师父都没有化女妆！” 小师姑，你们不要忽悠我！ “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俩，但是打得过你呀。” 女修士叉着腰。 “小师侄不听师姑们的话啦？” 顾雨元：嗯？？？ 顾雨元嘴一紧眼一闭，任她们去了。 “若不是，若不是因为她们是我小师姑，我一定……”他在心里发出虚弱的反抗。 【宿主宽心。你长得好看，化女妆一样好看。】 “你闭嘴！” 顾雨元鼻尖是胭脂的甜腥味，脸上是小软刷刷在脸上如羽毛般的痒意。接着嘴上一重，他忍不住舔了一口。甜甜的，蜂蜜味。 “小师侄不要吃胭脂，都被你吃掉啦！还要给你重新上妆。” “……哦。”顾雨元抿了抿舌头，吮掉舌尖最后一丝甜意。 突然，眉毛一疼。 顾雨元忙睁开眼，看到小师姑手里捏着两根扁平的银签，银签里夹着一根他的眉毛。 ！ “拔眉毛就算了！” “不疼的，小师侄。”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啊小师姑！ 顾雨元看着小师姑温柔但坚决的眼神，心里直突突。 余光看到远处走来的裴玉仙，顾雨元双眼一亮，蹭的跑过去。 “师祖师祖，我不要拔眉毛！” 少年张开双臂朝自己飞奔而来，肉嘟嘟的唇更加鲜亮，眼尾有线晕红色，顾盼神飞，比水上莲花开得更娇艳。 裴玉仙停下脚步。 直到少年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拽着摇着说不要，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裴玉仙低头看着少年拽着他衣角的白嫩手指，想拂开对方的手半路收回了。 他神色有一瞬复杂，而后一切平息。他轻轻一笑： “又不疼，男子哪那么娇气，小徒孙你忍忍就是了。” ？ ！ 我鲨裴玉仙！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一级踩脸警告！ 魅可923那支真的是既好看又好吃，不过现在因为戴口罩，我已经好久没化妆了…… 感谢在2020-04-09 23:18:14~2020-04-10 14: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悯 10瓶；落微、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 81 章 看着裴玉仙那张揶揄的笑脸, 顾雨元险些捏碎对方的衣角。 顾雨元嘴角微微抽搐，“师祖……” 少年撅着嘴巴，这一声师祖不乏咬牙切齿, 明明是瞪人的模样，却因为湿润的瞳仁儿和微红的眼尾显得娇憨可欺。 裴玉仙不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心脏跳得不若平常, 他抬起右手拍了一下顾雨元的头顶，道：“今日还未考校你, 随我来白露亭。” 顾雨元双眼一亮, “好的师祖！” 他朝身后的小师姑们丢下一声“告辞”，忙不迭小跑在前面, 直到回头看到不疾不徐走着的裴玉仙脸上笑弯的眉眼，不由脸上一热，停下脚步, 摸着后脑勺冲裴玉仙咧开嘴角。 少年笑容灿烂, 一身水红色比水中粉莲还要娇要俏。 裴玉仙双眼一热, 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少年, 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分明是挽留少年的姿势后，脸色一变仓皇放下手。 “你先回去吧。”裴玉仙垂眸道, “我还有些事。你明日再来。” 顾雨元眨眨眼睛，不疑有他, 只以为是裴玉仙良心发现以考校他为借口从师姑们身边带走他，当即应道：“是，师祖。” 他弯腰作揖，转身往小满亭走。 裴玉仙微眯着眼睛, 似是想看清远去的少年的背影，亦似不欲让自己看得更多。 可他到底没有真正闭上眼。那个想看不敢看的少年，仍在他眼里。 顾雨元左右没什么事干，又不敢回到惊蛰亭，心里想着不能离裴玉仙太远，便只在白露亭周围的亭苑桥廊里闲逛。 忽听铮鸣之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前面亭中有一女子舞剑，招招凌厉。 她是—— “晓晓师姑。” 亭中女子闻声收剑入鞘，挂回腰间，回首看到顾雨元，微微一笑，“小师侄。” 顾雨元笑笑，走进亭中。 他来到飞花淀一个多月，并未见过吴晓晓几面，但他对她更加亲切。原因无他，只因那年昊雪宫，他曾与她比过剑。 那时他还是一身清傲，亦有初入异世的彷徨不安，是以迫切用一场差距极大的战斗来给予自己灰败或信念。 所幸他赢了。虽然惨烈，然而辉煌。他赢了道心。 胜利的代价是经脉寸断，华明冽为了他一日来回于抱月城之间，为他寻得塑脉回灵丹重塑经脉。 记忆绵长，止不住越想越多，让顾雨元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恍若当年。 他晃晃脑袋，坐在吴晓晓对面，轻笑：“晓晓师姑修炼好刻苦。” 吴晓晓双眼一颤，“因为——有过约定。” “哎？” “十数年前，我随掌门去昊雪宫进行门派交流，进行了两派弟子比试。那时我筑基期大圆满，对方有个踏入修道时间不足半年的小师弟向我约战。你可知最后是谁赢了？” 顾雨元桌下的手微曲，揪住膝盖上的布料，轻轻摇头。 吴晓晓轻笑一声。 “我一个半步金丹，输给了将将筑基期第二层的小师弟。他叫顾火火，是昊雪宫最优秀的新人，亦是逐神大陆难有几人的天赋之子。” “我输得心服口服，他的道心比我强比我坚定，一往无前。我当时想，他日后一定有大作为。” “我和他约定，来日再战。” 吴晓晓眼眶微红。 “可是他被害死了。” “我和他的战约，有生之年都实现不了了。” 顾雨元看着眼前语带哽咽眼眶微红却尽力保持平静的女子，他张开嘴又闭上，唇瓣微抿，最后轻声说：“会实现的。” 他的声音太轻，吴晓晓没有听见。 在自己的师侄小辈面前失态让平静下来的吴晓晓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顾雨元坐在亭中，久久之后叹了一声也起身离开。 他漫无目的地逛着，神游天外，直到回过神来时发现走到了飞花淀里从未来过的偏僻地方，虽亦是亭台桥廊，但此处甚显萧条，前方有一座极为宽广的亭苑，却已楼台斑驳，灰尘满地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顾雨元蹙眉，许是走到了飞花淀的废弃之地，本想转身离开，耳边却听到细微的叫声。 他放轻步伐，按紧腰间的剑，慢慢向发出声音的废亭中走去。他绕过半掩的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蓦地亮起双眼： “滚滚！” 抱月城之后，顾雨元已经很久没见过裴玉仙身边的滚滚了。来到飞花淀的这些日子，他心里仍记挂着憨萌可爱的神宠，奈何饕餮神兽本就是飞花淀鲜为人知的秘密，不是刚来的“顾淼淼”能知道的。是以他一直按捺在心。 本窝在阴凉一角打盹的神宠听到陌生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来人后感知到对方熟悉的魂魄，发出欢快的叫声：“嗯、嗯！” 它扑腾着两只前爪，好像在同顾雨元打招呼。 顾雨元扑进滚滚软绵绵热乎乎的肚子上，幸福地眯上眼睛。 “滚滚好久不见！” “嗯、嗯！” “你怎么在这里？”顾雨元轻捏它厚实柔软的爪子，“裴玉仙不是对你很好嘛，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嘛？” “嗯、嗯！” 顾雨元叹了口气，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裴玉仙面对他幼犬形态的心情。不过看着滚滚亮晶晶的小眼睛并无任何不快的样子，许是它自己贪玩跑来的。 “这里看着像是废弃很久的样子，我带你回去玩。”说着，顾雨元便哄劝它跟着自己离开。 哪想它却身子一扭，向后面跑去。顾雨元当即追上去跟在身后。 后面是一个单层的废弃亭楼，沾满灰尘的纱幔飞舞。它抬起两只前爪，把飘着的纱幔抓落下来。 瞬间灰尘弥漫。 “滚滚！”顾雨元忙掩鼻挥开眼前的尘土，看到没有纱幔遮挡的破旧楼墙上的符画，愣住了。 断断续续好似阵法，而这个阵法的模样——同之前他和裴玉仙在抱月城的高崖上见到的极为相似。 电光火石间，他忽而想起，江雪中曾几次三番想在昊雪宫时辰峰上画下一个阵法。那个阵法，是否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呢？ 顾雨元突然觉得某个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顾不得其他，当即变作幼犬形态，去白露亭寻裴玉仙。 既然“顾淼淼”无法开口，便由小狗崽来说好了！ 裴玉仙果然在白露亭。他本闭眸想着事情，听到门外声音后睁眼看到小奶狗，当即起身抱起来，“不是只有夜间才能来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雨元连连点头。 “汪嗷！” 他咬着裴玉仙的衣襟，挣扎着跳下地面，向前跑了几步后回头看向裴玉仙，示意他跟自己走。 裴玉仙当即跟上。 面对着墙上的阵法符画，裴玉仙眉眼阴沉，冷声道：“江雪中的手真长，竟伸到我飞花淀来了。” “汪呜。”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裴玉仙心有所感，他抚摸怀里狗崽的背脊，道：“自我们发现抱月城内刻下的阵法，回来后我便探寻古籍，只是至今未查到相关记载。” “抱月城、飞花淀和昊雪宫都已有了此类阵法，想必长风原亦如是。只是不知魔域——” “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江雪中肯定所图甚大。” 顾雨元用爪子磨着裴玉仙的衣袖，心里着急。 裴玉仙突然想到刚在飞花淀住下的人，道：“也许四处游历的景凰真人能发现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是不是该出场了？ 感谢在2020-04-10 14:44:02~2020-04-10 23: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第 82 章 裴玉仙当即亲自将景凰真人请来。 顾雨元窝在裴玉仙怀里, 微微昂头打量许久不见的景凰真人。自那年昊雪宫，景凰真人只在子夜峰呆了数日便下山游历去了。 景凰真人年近七百岁高龄，修为极高, 却不像大多数修道之人维持年轻面容，他头发灰白, 脸上皱纹细密，身材微微发福, 如寻常老人无甚两样, 如果不看他那双深邃沧桑的眼睛的话。 景凰真人天生一张严肃黑脸，内心却是老小孩。他摸了把裴玉仙怀里小狗崽的脑袋, 笑：“裴小友什么时候对养狗感兴趣了？” 裴玉仙垂眸看怀里乖乖不闹的狗崽，满眼柔色，“谈不上兴趣, 只他一个罢了。” 景凰真人挑眉, 觉出这人话里有话。 “真人, 您见多识广, 可认识这墙上的阵法？” 裴玉仙脸上肃重，景凰真人便认真起来, 双手抱臂看向斑驳墙面，看清墙上阵法走势后, 眉间越皱越紧。 裴玉仙侧首观察景凰真人的神情，见他如此，不好的预感跳上心头。 “可是杀阵？” 裴玉仙所言杀阵，是有人为了杀死敌人, 会在敌人的住处选出最恰当的地方画下阵法，此阵法可吸收周围灵气，继而反杀敌人，是为杀阵。 “这可不是一般的杀阵。” 景凰真人的嘴角垂了下来。 “此阵法威力甚强，是以整个飞花淀为祭，若成便能让整个飞花淀瞬间夷为平地，其上之人亦无可能生还。” “你到底惹了什么疯子？”景凰真人摇头暗叹。 他重新看向墙上，发现一丝不对：“这阵法最后的走势，好像是同其他阵法遥相呼应的。” “难道——” “其他地方也有献祭杀阵？！” 裴玉仙双眼冷凝。 “果然如此。”他轻声呢喃，微凉的指尖放在狗崽柔软的皮毛上，感受到一丝温度。 裴玉仙告诉景凰真人：“我在抱月城看见过类似阵法。” 顾雨元冲景凰真人叫：“汪汪汪呜！”昊雪宫时辰峰肯定也有，快去查查！ 裴玉仙大概知晓少年的意思，他轻抚狗仔的背脊让他放松，对景凰真人道：“真人，既然我飞花淀已有，以防万一，昊雪宫最好探查诸峰，以免也中了贼人暗招。” 景凰真人沉沉点头，“我这便传讯于我徒弟。不，我亲自回去一趟。” 裴玉仙亦道：“我也向长风原邵掌门传讯告知此事，让他亦好好检查一番长风原。” 景凰真人颔首，忽道：“你说在抱月城见到过？” “是。” “那江雪中是否知道？” “我不知。”裴玉仙嘴角轻挑，“我猜，凭他对抱月城的掌控，他定是知道的。” 景凰真人皱眉，“若我们四大门派真的都中招了，会是谁做的？难道是魔域？” 裴玉仙哼笑一声。 “奚鹤危如今已是半魔之境，若是想覆灭我们，凭他一人便能翻天覆地，不至于用此阵。” “况且，说不定——魔域中也有这个阵法呢。” “你是说——若是北昊雪、南抱月、东飞花、西长风和中魔域都有此阵法，那岂不是……” 景凰真人倒吸一口凉气。 “背后之人是想献祭整个逐神大陆吗？大陆倾颓，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包括始作俑者！他到底怎么想的？” “许是疯了呢。”裴玉仙轻轻哂笑。 “之前江雪中豢养魔人、蒙骗整个道界来针对魔域，不也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么。” “你是说——” 裴玉仙捏捏怀里狗崽柔软的小耳朵。 “猜测罢了。” “不过，我想你们可以顺着之前乙丑年那件事去查。”裴玉仙道。 “乙丑年？” 景凰真人回忆昊雪宫在乙丑年发生的事。昊雪城百姓生乱，神秘人潜入时辰峰，他徒弟的爱徒身死…… “你是说查那个潜入时辰峰的出窍期人士的身份？” 裴玉仙点头，“想必乔掌门当时便查过，不知是否查出什么。” 景凰真人沉下脸来，“查到一半中断了。若我昊雪宫在时辰峰找到献祭杀阵，我派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下去！” “难道竟是从二十年前便开始布局了吗！” “也许更早。”裴玉仙说。 景凰真人当即便要赶回昊雪宫。临走前，裴玉仙抱着一线希望问他：“真人，这阵法可有破解之法？” 景凰真人叹了口气，“阵法本身是没有破解之法的。” “若五个阵法没有完成，那便无事，因为这是联针，只有阵法全部完成才能产生献祭之力。” “若是五个阵法都完成了……唯有杀死启阵之人，方能避免灭世灾难。” 两人相顾无言，景凰真人又叹了一声，御剑而去。 裴玉仙久久站着，视线里早已不见景凰真人的踪迹。他看着周围飞花淀的祥和美景，语气幽幽： “山雨欲来。” 顾雨元听出裴玉仙话里未尽之意，察觉到对方的凛冽之势，他想了想，抬起两只前爪抱住裴玉仙的手腕，低头舔了下对方微凉的手指。 指尖一暖，带着湿润的麻痒。裴玉仙低头看乖巧的狗崽，唇角微勾。他双手捧高小狗崽，眼眸微阖，唇瓣落在小狗崽粉嫩的鼻尖。 “我不会有事的。更不会让你出事。” 顾雨元忍住鼻尖和心尖的酥麻，用鼻头蹭了蹭裴玉仙的脸颊以示安慰，头顶的两只小耳朵却已经羞得颤抖不已。 如此过了数日，昊雪宫和长风原先后传来消息，他们门派里确实也有此类阵法。恐慌和震怒在各大门派里弥漫。长风原的邵掌门本就是嫉恶如仇之人，因此事更是在长风原内大加搜查，势要找出背叛门派的奸细。 而昊雪宫掌门乔好则重新拾起乙丑年那件奇案，不找出那年杀死顾火火的修士的背后之人，誓不罢休。据乔好传来飞花淀的消息称，华明冽听闻此事亦回到昊雪宫，协助查探。 裴玉仙亦有了动作。 飞花淀都是女弟子，且人数较少，很快便筛查了一遍，并无任何不妥。裴玉仙心觉不对，把徒弟朱言夏叫来询问。 “这二十年来，我派可有意外亡故的弟子？”裴玉仙问。 近日各大门派的大动作，朱言夏亦若有所觉。他听到裴玉仙的询问后，忙细细回顾，回答道：“这些年太平盛世，弟子们大都安全无虞。只是十年前我派新进弟子里，有一个女弟子被出现在飞花淀的魔人重伤，不治身亡了。” 裴玉仙双眼一凛。 “给我查她。” “是，师父。” 又过了大半月，朱言夏将查到的信息报告给裴玉仙。原来当年被魔人杀害的新弟子，家在南地，似是同抱月城极近。 无独有偶，昊雪宫也查到了当年出窍期修士的事情。这人是个散修，早年曾因冲撞江雪中被其狠狠教训了一番，险些丧命。不过后来，江雪中饶了他的性命。 “江、雪、中。” 裴玉仙齿间缓缓吐出此名，手下按着的桌角瞬间无声化作齑粉。 “汪呜。” 魔域可也有阵法？ 若是也有，逐神大陆真的完了。难道这就是天道所说的大陆倾颓命运的因由吗？ 【是的，宿主。】 顾雨元恍然，难怪天道一定要让他帮助大气运者融合。只有融合了，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会献祭整个大陆的启阵之人“江雪中”了。 可是，江雪中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玉仙看着小狗崽在书卷上先后按下的“魔”“域”二字，知其心中所想，道：“当年江雪中用魔人为饵，骗道界随他围剿魔域，我猜便是为了攻破魔域后，好在其内刻下阵法。不过最后被你挑破他的阴谋，才没得手。” “只是不知这几年又如何了。” 裴玉仙未说的是，凭江雪中的性子，只怕凶多吉少。 “我们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在自己的地方刻阵，他是真的想死啊。” 裴玉仙冷笑。 “从他在抱月城豢养魔人，又有多人替他行动来看，他的计划肯定是有人知晓的。只是，抱月城的人也像江雪中一样，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是说，江雪中在骗他们。” 顾雨元动动耳朵。若是如此，他更倾向后者。 各条线索都指向抱月城，不，是指向江雪中。 虽联系不到魔域，可飞花淀、昊雪宫和长风原三派掌门已下定决心，讨伐抱月城。若阵成，唯有杀死启阵之人一条路可行。江雪中是不可能悬崖勒马的，便只能让他死了。 本来箭在弦上，逐神大陆却出了一件大事。 有一个神级秘境，开启了。 只有昔日飞升成仙、登临大千世界的大能在飞升渡劫时所处的洞府才能称为神级秘境。神级秘境里不只有大能毕生收敛的天地珍宝法器，他飞升时精纯浩瀚的灵力更是能滋养洞府万物，使原本平平无奇的草木变成稀世罕见的奇珍异宝。 然而神级秘境是可遇不可求的，洞府主人飞升后的第一千年，秘境才会开启，让逐神大陆各界人士探索寻宝。再加上逐神大陆几万年来没有飞升之人，这个神级秘境几千年来首次出现，不管是道界还是魔界，都想从中获利。 若是能得其中一件宝物，修为一日千里，更是日后保命利器，更不要说壮大门派、闻名大陆了。 裴玉仙同昊雪宫和长风原的掌门商议后，共同决定讨伐江雪中一事在探完神级秘境后再议。他们可不想，三派在为整个大陆攻打抱月城时，有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揽下神级秘境中各大宝物。 尤其是魔域更让他们忌惮，毕竟他们没有联系魔域，至今不知魔域在献祭杀阵这件事里的态度。 三派掌门定下后，便各自准备门派前往神级秘境的人士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缘，皆是由掌门亲自带领，不说倾巢出动，也是浩浩荡荡，全是精锐大能。 裴玉仙只留了小部分修为低的弟子留在飞花淀，嘱咐她们设下门派禁制，待他们回来才可除去。打点好一切后，神级秘境开启之日近在眼前，裴玉仙当即率领众人前往秘境之地。 顾雨元亦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我还能再苟一阵。 先不杠老祖宗了，杠他哪有四佬争风吃醋好玩hhh 感谢在2020-04-10 23:56:25~2020-04-12 18: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酱、夏楚 10瓶；沁薰 5瓶；秋沐寒、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 83 章 可遇不可求的神级秘境, 可谓是大陆盛世，无数强者位居于此。亦有散修和小门派赶过来，他们有些想附庸大门派好分一杯羹, 有些则另辟蹊径，看到其中的商机。 说来也巧, 这个即将开启的神级秘境的位置恰在顾雨元还是长风原弟子“顾鑫鑫”时，同华明冽等人一起解救的小门派附近。 该门派掌门姓王, 已三百俞岁, 不过刚刚修到元婴期，若深入神级秘境, 没有财大气粗、法宝众多的大门派做荫蔽，如此元婴修为不过是炮灰的份，若更倒霉些碰到秘境之中的陷阱或凶兽, 也许便有来无回了。 是以, 这个小门派虽守着这个神级秘境, 却半点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是借此发笔财却是谋算好的。 神级秘境毕竟是在该门派的地界，王掌门理直气壮地让来这里的修士缴纳“入境金”。对神级秘境趋之若鹜者众, 这便是第一笔钱财。 不过王掌门也算知恩图报，免去昊雪宫和长风原两派人士的入境金, 已报当年关乎门派的恩情。相对的，他自然恨不得把魔域拒之门外，不过——想想对方又半魔之境的奚鹤危，只能咬牙切齿地忍气吞声。 除了这“入境金”之外, 颇有生意经的王掌门还命门下弟子们短时间内建好一栋栋府邸。去神级秘境中探宝，少说半月，多则数月，其间住宿也是个问题。王掌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至于这府邸的选址，便定在了门派附近的小山谷里，便是当年顾雨元等人商议解救门派的小山谷。 当顾雨元随裴玉仙来到小山谷中，看到熟悉的景色，想起那日溪边为他束发的白衣仙人，不免恍惚了神色。 山谷里的建筑被王掌门派人翻修过。当年那个精致的小竹楼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门宅邸。这座宅邸位于山谷正中，大堂甚为宽敞威严，却无多少住屋，是为各大门派齐聚一处商讨事情而建的。 这座宅邸四周建造的几处三进三出的宅院，才是招待众人住宿之用。 裴玉仙领着顾雨元等人，径直走进山谷中央的宅邸，踏进威严敞亮的大堂，看到堂中上首之人，脸上含煞，偏勾起轻巧笑意道： “真当这里是你抱月城了，可坐得踏实？” 大堂再大，所放座椅亦有东西南北三六九分，而江雪中正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上首之座，下首候着他的随从们。他手边是随身侍女摆放的茶点，茶香沁人，好不惬意。 大堂内除了抱月城的人，还有其他修士，不过多是小门派掌门和有些本事的散修，但俱不敢同江雪中争论，各自拿捏好自己的身份地位，寻了座椅座下，等四大门派到齐。 飞花淀是继抱月城后而来的第二大门派，刚来便呛了起来。看来四大门派间的龃龉已经到了明面上，在场其他修士无不兴奋又紧张。 江雪中高高坐着，上好瓷器轻轻触碰的声音如玉缶细语，他用茶盖轻拨水汽，眼皮半掀，话中轻佻：“就算让你，你可敢坐？” “谁都坐的，只你坐不得。” “我飞花淀霜降亭，昊雪宫时辰峰，你抱月城高崖之上，还有长风原和魔域，你做了什么，还用我一一说出来么？” 茶杯被人掼在手边桌上，有几滴茶水溅在桌面上，亦湿了那人苍白滚烫的指尖。 裴玉仙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抽出玉箫弄碧，朝上首的江雪中掷去。江雪中旋身闪开，玉箫触到江雪中方才坐的方椅上，椅子触之即碎，玉箫回转到裴玉仙手中。 堂内寂静无声，只有裴玉仙轻巧笑声。他抱箫入怀，用眼角撇着脸色不虞的江雪中，道：“既如此，便谁都别坐。” 江雪中眯起双眼。他身后的随从皆拔剑向前。 朱言夏等人亦拔剑相向。顾雨元心底叹了口气，叹初初见面这两人便互相看不顺眼，亦随师姑们拔出腰间佩剑。 堂中其他修士再也坐不住了。他们虽是好奇两大门派掌权人之间的龃龉，却没想过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若这两派当场打了起来，他们在场这些人又能讨得了好？ 这些人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建下这些宅邸的王掌门走出来，他看看裴玉仙，又看看江雪中，走向裴玉仙，作揖笑道：“见过裴掌门，在下青山派掌门，免贵姓王，久闻裴掌门大名，如今得见真是自惭形秽，恭祝裴掌门突破合体期。” 裴玉仙颔首打招呼道：“王掌门客气。” “裴掌门你们刚来，一路劳顿，昊雪宫和长风原也马上就要到了，裴掌门不若先坐下稍候片刻？建造此处时间甚短，若有不到之处，烦请裴掌门同我说。” 王掌门看向江雪中，亦笑眯眯地作揖：“这椅子质量不好，真是招待不周，劳烦抱月老祖体谅，先找个位子坐下，我派弟子收拾好残屑，去寻新椅替换上。” 收拾是肯定会收拾的，替换是不可能替换的。 王掌门虽资质平庸、修为不高，但情商极高且脸皮极厚，深谙交际之道，不然当初也不会身处阶下囚的身份还能护住门中弟子们无一被魔人所杀，只是被魔人囚禁而已。 江雪中鼻息一重，哼了一声，慢慢踩着木屐，就近寻了座椅坐下。 江雪中已如此，身后随从自然收剑回鞘，敛息垂首站立在他身后。 朱言夏等人亦收剑入鞘，在裴玉仙身后站定。 裴玉仙在江雪中对面坐下，背脊微微靠着椅背，右臂搭在扶手上，左手搭在大腿上的玉箫上，一眼未看对面的江雪中。 江雪中亦垂眸假寐，气定神闲。 两位最厉害的大能如此，堂中其他人更不敢吭声，连喝茶声都轻了又轻。 顾雨元站在朱言夏身旁，同其站在裴玉仙身后一左一右的位置。他看向对面假寐的江雪中，对方仍是如往常一般一袭月白色单袍，不修边幅，衣襟大敞，露在外面的肤色苍白，唯有两片唇瓣如秋枫叶红。 顾雨元并未在江雪中身上看到之前那把被他用阴雨炼化为武器的桃花油纸伞，他盯着对方宽大的衣袖，不知是否被收入乾坤袖中。 顾雨元胡乱想着，视线上移，同一双冰冷疯鹜的丹凤眼猝然对视。 他心头一颤，忙垂下头去。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很快离开，顾雨元松了口气。 顾雨元低头看看左手慢慢抚摸碧色玉箫的裴玉仙，不知对方是什么表情。裴玉仙皮肤白皙，五指更是白皙如玉，圆润的指甲是莹润的粉白色，衬着纯粹的碧色玉箫，可谓是活色生香。 他抿了抿唇，垂目观鼻，乖乖当一个飞花淀的小徒孙。 他在想着神级秘境，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定是要进去探宝的，若是真能获得几样稀世宝物，能提升自己或是日后真的同大陆意识对上，也能多一分胜算。他这段时间氪灵石已经达到了五系的元婴期第六层。随着修为升高，越觉得现在的配剑犹如鸡肋，此剑虽未水属性，但他实际是金木水火土的五系杂灵根，此剑对他并没多大用处。是以，他还想再神级秘境中碰碰运气，看能否得到一把适合他的灵剑。 耳边传来声响，顾雨元侧首看去。 一队白衣男修士执剑而来，为首的是两名青年修士，一人是略矮一些的常年眯眯眼的昊雪宫掌门乔好；另一人身量高大，宽肩蜂腰，长腿阔步，行走前衣袂微扬。 师父…… 顾雨元用指甲掐了下指肚上的软肉。 那人下颌微敛，双眸微垂，似悲天悯人又似万物皆未入眼。他左手按在腰间，宽大的衣袖半遮住并挂腰侧的寒天剑和朱砂剑，右手负于身后，仙人端方而凌绝。 顾雨元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脚，不小心踢到裴玉仙的椅子。 裴玉仙回首看了顾雨元一眼，顾雨元脸上一热，小声道：“师祖，对不起。” 裴玉仙眼皮一动，回过身去。 顾雨元再不敢乱看乱动，乖乖站在裴玉仙身后垂着脑袋。自然便没看到，华明冽朝他这里瞥了一眼，很快很轻，似只是因听到方才少年的说话声。 乔好看到堂内众人，笑道：“裴掌门，抱月老祖，好久不见。” 裴玉仙站起回礼，“乔掌门，华道友。” 江雪中睁开眼睛，亦悠悠站起来，朝乔好颔首。 场上众人亦同乔好和华明冽二人打招呼。乔好一一回应，而后坐在裴玉仙旁边，华明冽坐在乔好身侧。 顾雨元低着头，眼角能瞥见华明冽的右肩。 好近。 没过多久，长风原的人也来了。寒暄一阵后，长风原的邵掌门看了一圈，黑着脸坐在江雪中身侧，头颅直直看着前方，半眼未看身旁的江雪中。 又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来了几个门派和散修，王掌门站起身，先对在场众人作了一揖，道：“众道友来此皆是为了神级秘境。这几天，直到众位离开，都可以住在附近宅邸里。我会吩咐弟子们照应大家，若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同他们讲。” “我已派弟子日夜注意着秘境那里，开启之日近在眼前，不出五日便会开启。” “那便多谢王掌门了。” “客气，客气。”王掌门笑呵呵的，想到到手的银子便开心。 突然有青山派弟子来报王掌门：“掌门！掌门，不好了，魔域也来了！” 话音未落，有风吹入堂中，便有泼辣娇俏的声音响起：“我们魔域来不得么？当初是你们道界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们魔域扣锅，我们大方不同你们计较，我们魔君大人身为半魔之境亦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此慈悲表态，还当不得你们好脸相迎？” 刀娘…… 多日不见，更得理不饶人了。顾雨元心道，小小笑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 为首的是一袭黑袍的奚鹤危，他仍是那副苍白消瘦极的病弱模样，双手拢在袖中，只余小半截苍白到透明的脖颈露在外面，一双夹杂着银光的琥珀色眼眸无情而残忍，眼角下朱红泪痣是他身上唯一一点鲜艳颜色。 域主隋风和刀娘跟在他身后，在外人面前自是一副凶狠张狂模样，不似魔域之中的话唠和亲切。 堂外还有一队魔人站定，等待奚鹤危的指令。 刀娘那一番话，在场修士的脸色都不甚好看，尤其是当年跟随江雪中围剿魔域、目睹小魔后被抱月城之人射杀的修士，脸上更是青红交替。 王掌门看到魔人，腿肚子便打颤，想起那时被魔人关押囚禁的记忆。不过他看着在场多名修士，更有华明冽、裴玉仙和江雪中在此，思量魔人不会光天化日下发动，擦了擦额头，笑：“弟子年轻无状，还请几位原谅。” 他侧身而站，“神级秘境是逐神大陆的，大陆上所有人都有资格前来探宝，能者居之，只要大家和和气气，各凭本事，莫生事端便是。” 隋风哼笑一声，“你这些话是不是只对我们魔域说的？要我看，抱月城才更该说罢，还有他、他、他们——” 隋风一一指过去，所指之人皆是当年围剿魔域的人，被他指到的人莫不背后发凉，好不容易才撑起镇定模样，没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王掌门摆手笑笑：“哪能呢，也同他们说了。” 隋风这才作罢。 奚鹤危并未出张唇，他扫过在场三人，眼中却无三人身影，他眼皮微垂，目下无尘，左手从袖中伸出，轻抚腰间突然发热的小东西，手指微颤。 ——他在这里。 江雪中见奚鹤危如此目中无人的模样，心中憎厌更甚。不过，想到对方饮鸩止渴、不知何时便会崩塌的命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笑意。 报应不爽，理应如此。 他这残缺的不能飞升的命运，全拜奚鹤危所赐。他不好过，这逐神大陆，便别想有一人能活。 王掌门撑着说了几句话，便让弟子们引众人各自入住四周的宅邸，看到他们先后离开后，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这钱也不好赚哪。” 顾雨元跟在朱言夏身后，前往飞花淀入住的宅邸，忽听身后传来声音：“你站住。” 是奚鹤危的声音。 顾雨元双肩一抖，脚步更快了，紧紧跟着朱言夏，恨不得当即御剑离开此地。他只是飞花淀的小弟子，自然不认识什么奚鹤危。 直到肩上一重，顾雨元被按住动弹不得。顾雨元头皮都要炸了，后脖颈僵硬得动不了，被碰到的肩膀那处烫到发疼。 他喉结微堵，避无可避，只好转身面对奚鹤危，强作淡定，只是不敢直视奚鹤危，“魔君是找我么？” 朱言夏等人全都停下，裴玉仙亦回头看他。 奚鹤危唇角微勾，“是啊。” “我见你面善，既有缘，有一小东西欲送与小友。” “何，何物？”顾雨元眨眨眼睛，看着对方深沉的双眼直觉不会那么简单。 奚鹤危从腰间拿出一物，尚带着滚烫热度。 顾雨元看去，奚鹤危指间捏着一个透明的石子状的东西，像灵石却比灵石还要小。他试探着伸出手，奚鹤危便把它放到他手心里。 顾雨元感受掌中之物的热度，问道：“这是什么？” 奚鹤危轻轻笑开了。 他垂头看着少年，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情人间的嘶语，又似狼王捕获食物前的恐吓。 “我的魔核。” 奚鹤危心里跳得很快，快活极了。他伸出猩红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苍白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vv：我把自己给你了，感动吗？ 芋圆儿：不，不敢动。 接下来就是一波又一波高能了，全是我喜欢的剧情！（激动地搓苍蝇腿儿）只是不知道和你们的萌点一不一样2333快进入完结趴啦，接下来是连绵不绝的修罗场（？）然后就完结惹。 工作岗位换了，现在忙起来了，所以做不到二更了对不起小天使们。不过也快完结啦，一日一更也差不多快完了。 感谢在2020-04-12 18:54:22~2020-04-12 23: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微、秋沐寒、—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 84 章 顾雨元的心狠狠一跳。 手心里的东西蓦地变得滚烫, 烫得他手心发疼，差点抖开手丢掉。 奚鹤危的，魔核。 是当年他亲手生生剜掉、替换成阳鱼的魔核。 棱角都是圆钝的, 透明泛着阳光，很轻。魔君的魔核, 竟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 顾雨元有些拿不住。 “为何，给我？” 奚鹤危笑。他甚至有心情伸出食指拨弄少年手心里的魔核, 苍白微凉的指尖不时碰触到少年温暖柔软的手心肉, 引起少年身体深处的阵阵颤栗。 “本就是送你的。” 奚鹤危看向顾雨元的肆无忌惮的眼神犹如实物，将对方紧紧锁住, 他的声音温柔而轻缓，却让少年身体僵硬，如被钉住一般。 “你知道么。任你变换千面, 只要走到我面前, 我的魔核便能识别你的魂魄。” “你是我的魔后。你逃不掉。” 顾雨元轻轻托着魔核的右手突然痉挛, 五指抽搐, 连肩膀都跟着颤栗。 奚鹤危看见少年如此惶恐模样，眉眼宠溺, 抬起双手欲将少年揽进怀里好好哄着。 却有一双手先他一步，按住顾雨元的双肩, 将少年揽进怀里。 奚鹤危双眼陡寒。 顾雨元手心里握着奚鹤危的魔核，鼻尖似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心跳惶惶，听见奚鹤危的声音更是彷徨。他抬头发愣, 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形，觉得男子一身浓稠黑色快要蔓延到自己身上来了。 直到背后一暖，腰身被一只温暖有力的臂膀环住，突然而至的莲花清香祛除他脑海中臆想的血腥味。 裴，裴玉仙。 顾雨元微张口，无声唤这个名字。 裴玉仙感受到手下少年细微的颤栗，心下怜爱更甚。如此情景，他已顾不得好好教训欺瞒他多日的小骗子，只愿让自己掌心里护着的小狗崽安乐欢喜。 裴玉仙一只手环住顾雨元细瘦的腰身，另一只手将少年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胸口，轻抚他的颊畔和鬓角，一双眼睛却直直迎向奚鹤危。 “他是我的徒孙。你没资格动他。” “我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一日是我魔后，便永远是。” “胡言乱语。”裴玉仙嗤笑，“什么魔后，你有证据么？” “我的魔核，便是证据。”奚鹤危垂眸看顾雨元虚握的手心，“它碰到了熟悉的魂魄，很激动呢。” 顾雨元感觉手心里的灼热和坚硬，手腕一抖便要扔出去，却在想到手心里的是关乎奚鹤危性命的魔核后，怎么都扔不出去了。 他并未扭身，脸仍埋在裴玉仙的胸口汲取对方给予的安全和温暖，却缓缓抬起手，摊开手心。 “还你。” 裴玉仙看着顾雨元手心里的魔核，想起几月前的事，心头恍然。 奚鹤危久久盯着顾雨元朝他伸来的手心，没有动作。久到顾雨元的手腕因长时间的悬空而微微颤抖，才抬起手。 他轻轻捻起顾雨元手心里的魔核，捏着小小的魔核缓缓摩挲少年柔嫩的手心，看到少年因痒意或是什么颤得更厉害的手，满意地笑了。 奚鹤危将魔核收回腰间。 “别怕我，森森。我会难受的。” “你乖些。” 奚鹤危看着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的少年，气淡神闲。 “你乖些，我就答应你之前的事。” 顾雨元双眼一颤，裴玉仙的衣襟挡住他复杂的眼神和颤动的睫毛。 之前的事？难道奚鹤危说的是融合分体一事？ 若是真的—— 思及此，顾雨元便要抬起头来去看奚鹤危。却被裴玉仙多施了几分力气的手紧紧按在怀中，对方每说出一个字便引起胸腔震鸣，让同他的胸膛紧密相贴的顾雨元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的情感和力量，不由得升高温度。 他只听见裴玉仙说道：“神级秘境在前，想必魔君也不想惹来非议。我便带我的人走了。” 裴玉仙的声音一如往常张扬，更多了冷酷杀意，“想见我的人，先问过我的意思。 说罢，他揽住少年的手改握住少年的手，拉着人离开，那包裹少年手心的手越握越紧。 顾雨元的手被裴玉仙攥得很疼，却不敢挣开，他沉默地跟上裴玉仙的脚步，快要走到宅邸大门前抬起头，猝然同门旁的华明冽对视。 那人双眼静默，下一刻恰如雪崩。 他被裴玉仙拉着，同华明冽擦肩而过。 水红和雪白相近、相贴、摩挲，转瞬相远。 顾雨元没有回头。便也未看见，华明冽微微张开的手，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顾雨元默然呢喃，脑袋晕沉沉。 奚鹤危喊住他时，大半人尚未离开宅邸，裴玉仙和华明冽俱在。江雪中倒是走得早，但方才顾雨元眼角余光依稀看见，有身着月白色道袍的抱月城弟子在。也许，不多时，江雪中便会从抱月城弟子口中知道方才的事了。 这都算什么事啊。 完……蛋了。 顾雨元后知后觉地想。 【宿主莫慌。掉马甲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是专业的，马甲不会掉！” 【我是专业的，和宿主连连掉马并没有冲突啊。】 “……” 【宿主莫怕，只要能完成融合大气运者的任务就行，大不了告诉他们实情。不过宿主不能说出“大陆意识”这个名字。名字是带有羁绊的，若是喊出“大陆意识”，便会被大陆意识感知到。】 “……现在告诉他们实情，且不说会不会信我，你觉得他们会同意融合？” 【……不会。】 顾雨元心内长叹，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脸。 “怎么，现在不敢见人了？” “小狗儿，你瞒得真好啊。” 头顶响起裴玉仙咬牙切齿的声音。 顾雨元瞬间回神，才发现两人已来到青山派为飞花淀准备的宅院里，裴玉仙拉着自己来到一间屋子，把自己按在桌上，而他双手撑在自己两侧，把自己困在身|下。 顾雨元咽了咽。 “裴，裴前辈，听我解释。” “连师祖都不叫了？” 顾雨元发誓他听到了磨牙声。 “师祖！” 裴玉仙看着低头乱看只是不敢看自己的少年，想到方才他的惶恐，终是舍不得发火。他重重唉了一声，伸手揉乱少年的马尾，到底柔了语气： “你那日同我说的可是真的？关于你的幼犬形态和你那日的……莫名身死。” 顾雨元乖乖点头，不敢说半点谎话：“我那日突然死亡，确实是别人的手笔，只是这个人实力太强，逐神大陆上没有人是它的对手，而且我没办法告诉你它是谁。” “至于我晚上化畜……是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才能暂时屏蔽掉对方对我的搜查。可是我又有顾淼淼的身份在，不能整日变作幼犬在你身边，只能晚上同你在一起。白天变回顾淼淼，以教导修炼的名义跟在你身边。” 裴玉仙回想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情，点头，而后问道：“那你为何是四月初五来飞花淀的？那时你不是在兴州城么？” 顾雨元伸出手指挠了挠下巴，“你可以看做那三天有两个我。” “实际上是，我那时还是‘顾鑫鑫’时身死，死后以‘顾淼淼’的身份来到了四月初五时的飞花淀。” “回溯时光？”裴玉仙轻声。 顾雨元点头。 “你是如何做到的？还是有人帮你或者借助法器？可对你有伤害？”裴玉仙蹙眉，“还有，你为何会有这么多身份，是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 顾雨元揉揉脑袋，他眼眸向上看着裴玉仙，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纤长的睫毛打着颤，微微下垂的眼尾似有一抹水光。从裴玉仙的角度向下看去，娇憨可人怜，如假包换一只怯生生的小奶狗。 裴玉仙心都软了。 他叹了口气，“不能说么？” 顾雨元咬住下唇。半晌他松开唇瓣，肉嘟嘟的红唇上有一抹白色牙印，转瞬消褪，只是下唇更艳丽了几分。 顾雨元虽不能暴露天道的存在，却再不想骗裴玉仙了。他说：“其实，之前那四次，昊雪宫的‘顾火火’、抱月城的‘顾圭圭’、魔域的‘顾森森’和长风原的‘顾鑫鑫’都不是我的真正身体，我是受人之托，借助别的躯壳去做些事情，所以前几次死亡并不是真死。” “那你现在这个‘顾淼淼’的身体也是躯壳？” 顾雨元摇头。他想起初初穿溯到飞花淀的那天，天道告诉他的话。 “这个出了点意外。我被想杀我的人发现了，做了手脚，现在这个身体是我真正的身体。我只是用了‘顾淼淼’这个名字罢了。” 裴玉仙心头一跳，他控制不住地揽住少年的腰，双手扣在少年身后，急急问：“这是你真实的身体？那你若……” 裴玉仙忙紧闭嘴唇，而后哑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 顾雨元笑，抬起手捏住裴玉仙腰间的外纱，勾起的唇角是软糯的弧度：“不会有事的。” 裴玉仙轻吁一声。 “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的名字，叫顾雨元。” “元元。”裴玉仙捏捏顾雨元的耳垂。 唤他的这声太温柔，低沉而有磁性，顾雨元不自在地抿住唇瓣，小幅度地不明显地动了动脑袋，将发烫发痒的耳垂解救出裴玉仙的指间。 裴玉仙哼笑一声，放过了他。 “若不是奚鹤危发现你，我还真被你骗过去了。”裴玉仙对着顾雨元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 顾雨元捂住额头，“他为何会发现？我明明一句话未说。” 裴玉仙冷笑，“他那魔核可是个好东西。” “魔核？”顾雨元眨眨眼睛。 “我不知魔人的魔核到底是什么存在。但是听他所讲，这魔核似乎对你的魂魄有反应。”裴玉仙道，“还记得当时他掀起第二次天地大战时，曾抓过很多少年们，他那是在找你。” 顾雨元皱眉，想到某处关卡后猛然睁大眼睛，“他，他是用魔核去一一试那些少年，看魔核是否对其中之人有反应？” 裴玉仙颔首：“应是如此。” “那他，他剜了魔核……”顾雨元声音发颤。 裴玉仙抱住他，轻声道：“同你没关系。即便魔核对你没有感应，他也会剜掉魔核、换成阳鱼，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一搏。”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顾雨元道。 “我不是他。可我能理解。”裴玉仙双眼幽幽，“若我是他，亦如此。” 失去伴侣的疯子，不外如是。死前也要拉着所有人为心爱之人陪葬。 顾雨元狠狠咬住下唇。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冥冥之中有联系么，在这一刻，顾雨元突然觉得，裴玉仙和奚鹤危，这两人很像。 【同为大气运者，不过是本体和分体的区别，本自源一，当然如此，势必归一。】 顾雨元闭上眼睛，默认了天道的话。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静谧而绵长。 裴玉仙轻轻摩挲顾雨元的后背，感受着少年的乖巧温顺，心头快速划过奚鹤危、江雪中和华明冽三人，以及那个不为人知的威胁到少年生命的对手，眉间蹙起折痕又消失。他坏笑道： “那——今晚需不需要我陪你？不是说可以帮你屏蔽那人的搜查么？” 顾雨元脸腾的红了。他在心里问过天道系统后，忙不迭把裴玉仙往门外推，边推边说：“不用了！总之，因为这里在神级秘境附近，足以帮我屏蔽它的搜查，不用你陪我！” 其实天道的原话是，因大气运者及其分体全部齐聚在周围，他们全部的力量足够抗衡大陆意识的搜查，是以不用像之前那般近距离。 “小没良心的，用过就甩。”裴玉仙任他把自己推出去，看着紧闭的门扉暗道来日方长。 顾雨元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所幸修道之人一夜未睡仍无损精神，便睁眼到天亮，心里胡思乱想着很多事情。 直到门外传来陌生弟子的声音：“神级秘境开启了！掌门请各位道友前去探宝，神级秘境开启了！” 神级秘境开启了！ 顾雨元腾地坐起来，拿上剑便打开门。 看到外面的人后，顾雨元默了，很想把门关上。 “徒儿？” “元元？” “魔后？” “小徒孙？” 【哇哦。不愧是大气运者。】 “滚哪。” 这四个在逐神大陆说一不二的强者立于院中，周身气场压得众人不敢动弹，对向少年时却无风无雨，他们看着顾雨元，眼中是偏执不容拒绝的温柔： “神级秘境探险，你想和谁同往？”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撩过的四个大佬同时找我约会，我选谁能死得不太惨？在线等真的很急！ 终于写到文案里的剧情了！我喜！ 感谢在2020-04-12 23:48:11~2020-04-13 22:5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by、26836683 50瓶；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 85 章 顾雨元碾了碾脚底, 不好后退，不敢上前。 裴玉仙双手抱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臂膀, 瞥眼轻笑：“他是我飞花淀的人，你们来此, 不觉得多余么。” 江雪中嗤笑一声，“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拿谁当傻子呢。” 江雪中抬眸痴痴看向顾雨元, 胸膛起伏，氤氲酒气的双眼明亮而汹涌, 他朝顾雨元伸出手，“元元，来老祖宗这儿。” 顾雨元扶着门框的手一紧, 指甲狠狠刮过门楞。他定定看着江雪中朝自己伸来的坚定沉稳的右手, 对方腰间粉金色的桃花伞晃了他的眼, 他咬住唇, 狠狠撇开头。 江雪中手指一颤，心蓦地发疼不止。 奚鹤危轻轻瞥了一眼狼狈的江雪中, 敛颌垂眸哼了一声，转而看向顾雨元, 脚步向前，“乖魔后，过来。” 一道灵气打在奚鹤危脚前的土地上，打断奚鹤危的脚步, 他看向灵气的发动者华明冽，神情明灭不定。 华明冽眼中未看奚鹤危一分，他那双如雪冷清的眸子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徒儿。” 华明冽出口，才知自己业已沙哑。 “来为师这里。” 华明冽松开紧攥至泛白的手，朝少年遥遥摊开手心。 顾雨元张开唇，却无话能言。 他同四人只相隔三米，三米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只是微不可言的距离，眨眼便可跨过。可眼前这四人静静站在三米外，只看着他，等他选择。 等他选择某一个人，放弃哪三个人。 院外呼朋唤友的声音清晰，众人皆整装待发，欲探神级秘境。 顾雨元捏着门框的手越来越用力，用力到指尖发白，微微轻颤。 他看着眼前这四个人。他们让他选，他便要选？ 顾雨元放下手，收拢酸疼微涨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摩挲。他微抬下颌，抿直唇线，睫毛轻轻颤栗，睁开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不闪不避地同眼前四人对视。 少年的下巴小巧，抬起的弧线骄矜可爱。 他的声线明丽纯澈：“神级秘境本是公平竞争，前辈们的实力全世罕见，在下不欲借前辈之势。” 少年下颌微抬，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那一截雪白的脖颈脆弱而柔韧，小巧的喉结精致而鲜活。 少年亦是鲜活的，他说：“我要同小师姑们一起历练，不牢前辈们费心！” 正巧此时，飞花淀的陈浣罗等女修士在院中集结完毕，听到顾雨元的话后便朝他招手，“小师侄，快来！” 江雪中第一个笑出声来，听着是真实的愉悦，并未因少年方才的倔强而不悦。 脸上的消沉失落已被他掩藏，如今是张狂快意和自由的邪肆。 “不愧是我的元元。” “那便去吧。好好玩，累了，老祖宗再去找你。”江雪中懒懒伸手，拨开胸前一缕缠绕的黑发。 顾雨元咬住唇肉磨了磨。 “胡闹。”奚鹤危轻笑一声，他瞥了一眼故作镇定的少年，转身走向门外，“若在秘境中相遇，我必不放过你。” 顾雨元心头一跳。奚鹤危这话的意思，他要亲自入神级秘境？若是他去了，这里面的宝物，还有其他人的份么？ 裴玉仙看了看顾雨元，无奈摇头，瞪了眼那群不知所以然的女弟子们，道：“照顾好你们小师侄。” “放心吧掌门！”有一名女修士迫不及待去千载难逢的神级秘境一探究竟，跑过来拉起顾雨元的手腕便往外跑。 顾雨元屏息敛眸，同静静站立的华明冽再次擦肩而过。 少年已随女修士们跑远，裴玉仙转首看向华明冽，挑眉，“华兄还想继续呆在这里？” 华明冽手指微动，眼皮微敛，抬脚往外走。 “去哪儿？”裴玉仙问。 “神级秘境。”华明冽冷声回道。 裴玉仙抬脚跟上，“正有此意。” 少年既不愿同，便去寻他罢了。少年被群狼环伺，自然要主动些。 隋风和刀娘及众魔人已汇于一处，只待向奚鹤危禀报后便前往神级秘境。见到奚鹤危走来，隋风便上前道：“魔君大人，神级秘境已开，我们这便前去，定为您探回稀世宝物！” “我同你们一起。”奚鹤危道。 “您也去？”刀娘惊讶，“这神级秘境第一天开启，洞府并未全部开放，还未开放的秘境中的宝物肯定更厉害，到时您再下场不迟，现在不若由我们效劳。” 奚鹤危薄唇苍白，琥珀色的丹凤眼轻轻看了一眼刀娘，便让她背后生汗，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忙单膝跪下，抱拳找补道：“请魔君大人恕罪！是我想错了，您有兴趣亲自下场，自然是咱们魔域得利！” 奚鹤危抬脚而动，袍角轻扬。待他走远，刀娘才敢站起来，快步跟上，不忘回头狠狠瞪向看到她出丑的修士们。 修士们看到魔人走远后，才交头接耳：“这第一天开启，不会有很多罕见珍宝，那四位看不上眼肯定不会下场，我还想着能捡个漏呢。没想到魔君，还有那抱月老祖，飞花淀掌门和昊雪真人一个个的都去了……” “这是让我们空手而归啊。说不定辛辛苦苦打败看守灵兽或者破解防护阵法，宝物早被他们拿到手里了。” “快走吧，赶在他们前面进去，也许还能有点机会。” “快走快走！” 青山派王掌门听闻弟子禀报的消息后，大大叹了口气：“那四位大能的心思别猜。我看哦，这千载难逢的神级秘境，任里面宝贝再多，都只在他们四个之间争多少了。” 半晌，他乐了，“左右影响不到我青山派，这下这些日子可有乐子看了。” 顾雨元不知那四个人一个不少地全来了，这神级秘境有四个入口，是以并未碰上任何一人。他随师姑们来到一座山前，此山巍峨绵延，被称为神级秘境的洞府便在此山之中。 “走吧。”陈浣罗看了一下众人，当先走进入口。 顾雨元等人紧随其上。 这是一条蜿蜒幽深的冗道，静谧得只有众人轻轻踩在山洞里的窸窣声。众人举着火折子小心走着，过了一会儿发现暂时并没有什么凶险后，才少放下一分心神交谈起来： “也不知神级秘境里到底有多少有用的，且看这里大得很，该怎么去找呢？” “这里的东西说白了都是那时飞升大千世界的前辈的东西，人家怎么可能好好绘下藏宝图，让我们这些后辈去抢他的东西？” 顾雨元听到小师姑的呛声，无声勾勾唇角，道：“既是大能的飞升之地，他的灵气孕育这方土地，又经千万年蕴养，哪怕是凡品也会生灵。这一草一木也都极聚灵气，哪怕才回去炼制丹药也是好的。” 众人皆点头应是，一时精神振奋，恨不得把这里的地皮都挖出来撞进乾坤袋里。 “不过越往里肯定越危险，师姑们切要小心。”顾雨元道。 “小师侄心思真细哩。放心吧，师姑们还有保护你呢！” 顾雨元摸摸鼻子，被女孩子们说保护的感觉真是新鲜——又感动啊。他这几天继续氪灵石，即将登上元婴期大圆满、突破出窍期，比几位师姑们的修为还要高些，心里亦自然而然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地位。 平日里，她们虽多同他玩闹，但很照顾他，他也想回报她们。 许是他们选择的入口进入的地方未受秘境之主的重视，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相对收获的也比较少，多是灵草灵植，但也差强人意。 只是当他们路过一片洞湖时，有一名女修士不过碰了一下湖边的无字石碑，便觉脚下震动，顾雨元忙抽剑扎入地中，单膝跪地稳住重心。 待一切恢复正常后，顾雨元举目四望，只有自己一人，不见小师姑们的身影。他心里一紧，担心她们出事，连忙从袖中拿出传唤法器，呼唤她们： “小师姑！你们怎么样？” 法器一亮，传来的是陈浣罗的声音：“我们都没事，小师侄你怎么样，你在哪儿？” 顾雨元松了口气，“我也没事。这应是一个八卦阵，将我们分开了。不若各自分开，到时总会碰到的。”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事的，师姑。”顾雨元劝道，“我看这里并无大危险，也不知如何汇合，神级秘境的机缘不易得，我不想你们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们放心，我会定时和你们联系。若真有危险，我有师祖给我的传送法器，可以瞬间回到山谷里。” 所谓的“传送法器”，并不是裴玉仙送的，而是顾雨元之前做密友任务时还剩的瞬移符，只是不能同她们说实话。 顾雨元劝了几遍，才打消她们的念头，各自商量好后面的事后，顾雨元收回传唤法器，继续向前走。 转角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顾雨元的嘴巴，将他拉到身前紧紧箍住。他当即便要抽剑刺去，看到唇下的水红色衣袖后才放松僵硬的身体，哼了一声曲肘击向身后。 顾雨元未用上灵气，攻击并不快，自然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握住小臂。身后之人向前凑得更近了，唇瓣开合间灼热湿润的吐息就在顾雨元的耳畔和脖间，惹起他细嫩白皙的皮肤泛起一片粉色。 “怎么，欺师灭祖啊？” 顾雨元扒下来人的手，转身，一双眼睛狐疑地打量眉眼弯弯执箫轻转的人，“这么巧碰见了？” 裴玉仙笑，也不瞒他。 “不巧。特意寻你来的。” 裴玉仙摘下少年衣领间一片小竹叶，夹在指间晃了晃。 顾雨元捏过竹叶，翻看一遍确认这只是一片普通的竹叶，奇道：“怎么回事？” 裴玉仙挑眉，从乾坤袖中掏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没有它找不到的竹叶。” 顾雨元双眼一亮，“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仙仙：我凭本事追到的，不服憋着。 滚滚：嗯、嗯！ 怀念以前能日六的充足时间，好想把后面的剧情快点写出来和你们分享啊ioi 感谢在2020-04-13 22:50:56~2020-04-14 23: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圈 8瓶；海岛、—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 86 章 变成小号的饕餮神兽冲着顾雨元发出细嫩可爱的叫声。 裴玉仙见少年亮晶晶的双眼, 捏着饕餮神兽后脖颈的两根手指碾了碾，把它扔到少年怀里。 顾雨元手忙脚乱地接住，轻轻柔柔地捧起小滚滚, 一动不敢动。 滚滚，活的！小小的, 超软！ 裴玉仙笑他：“这么喜欢么？长得胖吃得多，身上除了黑就是白, 说是神兽但除了找竹子很在行外没有其他用处了。” 顾雨元怒目而视：“滚滚这么可爱, 只负责吃竹子就好了！” 小神兽在顾雨元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对方说完后翘着鼻头“嗯”“嗯”了两声, 朝裴玉仙隔空挥了下爪子。 “滚滚？”裴玉仙挑眉，“你给它起的名字么，倒是形象。” 顾雨元点头, 小心揉了揉滚滚的小肚肚, 问：“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它体型太大, 不适合带进神级秘境, 便将它变小了。”裴玉仙道。 “我看这里似乎没有竹子，它若是饿了怎么办？”顾雨元担心。 裴玉仙掐了把小神兽的爪子, 在小神兽嗯嗯抗议的背景声里回答：“它可是小祖宗，不会饿着它的。乾坤袋里都是它的嫩竹子。” 顾雨元才放下心来, 打量周围。 “刚才我同小师姑们一路而来，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但刚才有一个八卦阵把我们分开了，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裴玉仙走在顾雨元外侧, 侧首看着他，笑：“接下来有我在，元元你只管照顾好它就成。” 顾雨元眉梢微扬，“我哪里用得着你这么护着了？虽然远比不上你，但我的实力也是能闯这秘境的，别看不起人。” 裴玉仙笑得妥协，弯下腰凑到顾雨元面前讨饶：“我的错，元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不会束着你的。” “我信你，我也想保护你。” 裴玉仙完美无瑕的脸庞就在自己眼前，顾雨元呼吸轻了，垂下眼睛，默认他的说法，不再说此事。 裴玉仙笑笑，不将少年逼得太紧。他直起身子，回到足够亲近但不会让少年感觉不适的距离，问道：“你有最想要的么？” 顾雨元想了想，道：“什么都好，看运气吧。如果能夺得好点的武器或者防御法器就好了。” 裴玉仙垂眸看了眼少年腰间平平无奇的配剑，还是当初他让朱言夏带对方去门派库房拿的。他想起当时自己说的什么“此剑配之足矣”的话，顿觉脸疼。 啊，果然，还是要好好宠着。 突然，眼前的洞窟里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听声是一群人凌乱的脚步声。顾雨元同裴玉仙交换了一个沉默的眼神，停下暗自戒备起来。 一队年轻修士从洞窟里跑出来，他们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嘴里还是劫后余生和遗憾不甘：“每次只差一点！这神王柳也太难收服了！” 神王柳…… 裴玉仙心思一动，开口道：“小友，前方何物？” 众人见是身为合体期强者的飞花淀掌门，忙强撑着一身伤痛严肃作揖：“见过裴前辈。这洞窟里有一株神级灵植，名神王柳。我们本想收服，奈何它奇怪得很，每当我们觉得再加一个人一同对付时，它的实力便会突然升高一些，恰好比我们略高一筹。似乎是，会随着我们的实力而变似的。” “我们实在不敌，还险些被那可怕的柳枝绑进树干里，便放弃了。” 裴玉仙颔首。待众人走后，他看向顾雨元，“我们去看看。” 顾雨元自然也好奇。 两人进了洞窟，便看到那株巨大的神王柳，他树干将将十人能合抱住，茂密长韧的碧绿柳条，柳枝沉静，并没有方才那些人所说的疯狂之色。但是它周身充盈精纯的灵力，证明它不是凡品。 “是个好东西。”裴玉仙挑眉，“给你炼成长鞭正合适。” 说着，他抽出玉箫弄碧，飞身而上。 “喂！”顾雨元喊他不住，只能抱着小滚滚，抬头牢牢看着裴玉仙，以防对方出事。 这神王柳果然如那些人所说，奇怪得很。 起初，裴玉仙心有试探，只用了三分修为，便感知神王柳实力不过如此，仅稍微高了些。可当他拿出八分修为时，神王柳的实力亦暴涨，恰恰比他稍高一些。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灵植，虽不会被伤，但也捉襟见肘，一时胶着下来。 顾雨元在下面看着，亦觉神奇。神王柳能随着裴玉仙输出的灵力强弱而随之变化，却都不多不少只比裴玉仙略高一筹，让顾雨元很是不解。 若裴玉仙不能及时找出破解之法或者即使抽身，时间长了便会被神王柳用堪比神器的柳条缠住，拉入庞大的树干之中，化作养料。 “天道，难道神王柳没有极限的吗？可有破解之法？”顾雨元在心内默问天道系统。 【有是有，只是要——】 “裴玉仙！” 顾雨元睁大眼睛，他将小滚滚挥袖轻柔地用灵气托举送入草丛中，便要飞身去帮裴玉仙。 在他眼里，不知怎么回事，裴玉仙突然放弃抵抗、灵气尽泄，被一枝柳条擦着腰侧穿透，带出一道血雾。 “别过来！”裴玉仙忍着剧痛，厉声喝道。 他发现了神王柳的特性，反利用之，压制住体内全部灵气，在感受到神王柳的实力亦跟着降到最低点只剩下忽略不计的灵力后，执箫竖劈，将神王柳巨大的树干从上到下一分为二。 他体内的灵气虽被压制，但玉箫弄碧是九品灵器，劈开变得灵气微弱的柳树简直易如反掌。 裴玉仙趁神王柳受重创之际，瞬间放开对自己灵力的压制，玉箫横转，只一击便将神王柳的柳条全部斩落，隔空吸入手中。 裴玉仙落地，身后的神王柳那两半截树干重重倒在地面上。 顾雨元跑到裴玉仙身边，一言不发地迅速从袖中拿出备好的灵药，洒在裴玉仙的伤口上。 裴玉仙看着唇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屈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他柔软的唇肉，笑：“皮肉伤罢了，好得很快。方才我是故意的，不若如此，制服不了神王柳。你别担心。” 【是的，我方才要说的正是此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神王柳这一诡谲的能随敌手实力变化而变化的特性是把双刃剑。若对手毫无灵气是个凡人，那神王柳也只是一株普通柳树，一把灵剑便能制服。只是大多人无法逃脱思维定性，想不到此法。】 【不愧是大气运者，瞬间便能想通。】 顾雨元咬住被裴玉仙碰到的下唇，一声不吭，也不看他，只是手下敷药的动作不停。 裴玉仙的心都软了。 他握住少年染着他的血的微颤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道：“我什么实力你还不清楚么？我如今合体期，这点伤半日便可恢复。” 他晃了晃手中的柳条，“元元开心些，看我为你寻来了炼制武器最好的材料。” 顾雨元这才忍不住狠狠瞪了他，“我说我要了么！你这么不管不顾自己的安危，还好意思让我开心？” 少年恶声恶语，身子却乖乖被裴玉仙抱住，一点挣扎也没有，只因担心碰到对方将将止住血的伤口。 裴玉仙眉眼更弯了。他说：“我的错。这些柳条确实还没什么用。等我炼化好，再送给你。” 顾雨元低头看着他腰间深深的伤口，声音沉闷：“下次，别这样了，裴前辈。” “好。”裴玉仙自无不可。 顾雨元抿了抿唇，道：“我只是帮你止住血，你还需要进一步治伤。你先回山谷吧，让青山派掌门请来大夫为你医治。” 裴玉仙本想拒绝，他看到手中神王柳的柳条，想到柳条需尽快炼制，不然效果会有折扣，便折中道：“好，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寻你。” 他左右看看，指着在草丛里拨弄爪子的小神兽，道：“便让，嗯、滚滚跟着你。虽然它没什么用处，不过到底是饕餮神兽，万一你遇到不好对付的，把它丢出去，它皮糙肉厚的也能扛一会儿。” “嗯、嗯！” 正和小草芽玩得不亦乐乎的饕餮神兽顿觉浑身一凉，猛地抱住自己圆溜溜的肚皮。 顾雨元没忍住笑了，察觉裴玉仙是故意逗自己笑后忙重新板起脸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回去吧。” 裴玉仙轻声喟叹，他原想摸摸少年的脸蛋，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后作罢，只用一双漂亮明丽的眼睛柔柔看向对方。 “好。我走了。” “走吧走吧。回去赶紧治伤。”顾雨元脸上微热。 裴玉仙走了。 顾雨元看着地上遗留的几滴血迹愣神，直到滚滚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脚才回过神来。 他弯腰抱起袖珍版的滚滚，笑：“滚滚，我们走吧。” “希望他的伤没什么事。” 顾雨元绕过巨大的柳树干，继续向前走。他抱着滚滚，走过一条很长很长的山洞，这里漆黑无光，他看不见东西，又没有照明法器，所幸脚下平坦，一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闻着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说不清是什么甜味，让他不自觉放松下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大亮，顾雨元眼前出现四个洞窟。 “该走哪一个呢？”顾雨元揉了揉有些发晕的额角。望着四个洞窟思索的他，没注意到怀里滚滚抓着他的衣襟，嗯嗯叫着示意他不要进去的动作。 “这个吧。” 顾雨元自言自语，选了最右侧的洞窟，抬步走进。 作者有话要说：四个洞窟：来啊来啊。 猜猜里面有什么？ 啊，我那俗透的恶趣味又来了。 感谢在2020-04-14 23:19:37~2020-04-15 23: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 5瓶；落微、秋沐寒、—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第 87 章 踏入洞窟后, 萦绕不散的甜腥味更浓郁了。 顾雨元搂紧怀里的小滚滚，屏息走在其中，看到一块大石后的水红色衣角后, 以为是哪位小师姑受伤在此处，连忙跑过去, 看到时刚离开不久的裴玉仙，惊住停下脚步。 血, 大片大片的血, 从裴玉仙侧腰的伤口汩汩流出。石块旁的小草泡在鲜红的血里，泛着妖冶不祥的颜色。 顾雨元双眼一黑, 打破了屏息，突然馥郁的香气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飞快跑过去，一路踉跄。 他跪倒在裴玉仙的身侧, 双手在半空中发抖, 不知是先去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还是去试探裴玉仙是否还有呼吸。 “裴玉仙……” 顾雨元哽咽着, 只能发出气音。 他伸出手指，欲探向裴玉仙的鼻尖, 越靠近对方的鼻尖，手指越抖, 最后抖若筛糠，连身子都打起哆嗦，却还未碰到裴玉仙的鼻尖。 “……元元。” 顾雨元冰凉的手被一只更冷的手握住。 顾雨元手指一抖，急急紧攥住对方的手, 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顾雨元俯身抱住裴玉仙，环住他的肩膀，把脑袋虚虚抵在虚弱的裴玉仙的肩头，“你不是回去了么？” 裴玉仙张开嘴，呕出一口血来。 “对不起，神王柳……被我弄丢了。” 裴玉仙面若金纸，一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如今失去光彩，几近涣散，长长的睫毛沉重得欲要合上。 他生机已断。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带你回去，你会没事的！”顾雨元说着，一手抚向裴玉仙的胸口向他体内输送灵气，另一只手欲拿出之前做密友任务剩下的瞬移符。 却拿不出瞬移符，也不见系统面板。 顾雨元慌了，“天道？天道？天道！系统！你在吗？你听见我了吗？” 起初他只是在心内默喊天道，却未得到半点回应。后来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开口大声喊出来，他张皇四顾，胸膛不住起伏，只有那只为裴玉仙输送灵气的手还在稳着。 依然没有回应。 顾雨元歇斯底里的，发协般地大叫一声，含着哭腔。他楼抱起裴玉仙，轻轻拍打着裴玉仙的脸颊，“求你了裴玉仙，你别睡，我这就带你走。别睡啊……” 他背起裴玉仙，踉跄几步，双手牢牢向后圈住裴玉仙的双腿，朝来路返回，循着记忆去找来时的入口。 “元元。” 顾雨元感觉有水滴滴答答滑入自己脖颈，滑到自己胸膛上，黏腻而冰凉。他低头看，是血。 他呜的一声，狠狠咬住下唇，咬破唇肉，血流进嘴里，才把哭声挡回去。 他微微侧过脸颊，去蹭裴玉仙冰凉的脸，声声喊着对方的名字，同死神拉扯对方的心神。 “元元……” 裴玉仙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很慢，他的声音也很慢，很轻。只是趴在顾雨元的耳边，每一个字都传入少年耳朵，裂在他心里。 “如果我死了，就不能疼你啦……” 顾雨元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双手向后伸着护住背上的裴玉仙的腰腿，一点也不顾及自己毫无遮挡的胸腹和脸被地上的尖锐石子划破，渗出血迹。 香味更重了。他身体发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顾雨元牙齿一颤，未堵回去的哭音从他齿间跑了出来，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爬起来，把裴玉仙抱在怀里，他抚摸对方的后脑，把男人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脸颊埋进对方的肩窝，呜呜哭了。 “你别死，就能疼我了，你别死……” 顾雨元的脑袋已经被裴玉仙搅得混沌，根本分不出一丝理智去想对方是为何在短短时间内重伤濒死，而自己又是为何联系不上天道、使用不了瞬移符的。 男人听着抱着自己的少年哽咽的话语，嘴角泛起一抹轻轻的诡谲的笑意。 “那元元……陪我好不好？” “你陪着我，让我永远疼你。” 顾雨元的心脏生生抽痛。他低下头，婆娑泪眼里看不清裴玉仙的表情，只看到对方无力闭上的眼睛和垂下的手臂。 顾雨元的脑袋如同万根针扎。他哀嚎一声，哭喊：“我陪你……我陪你！” 角落里的花徐徐抖落着黑色的叶子，花骨朵即将开放。 早已被顾雨元丢在地上遗忘掉的饕餮神兽，那双往日可爱呆萌的黑豆眼突然泛起厉色，它朝顾雨元飞奔过去，奔跑间体型逐渐变作正常大小。它跑到顾雨元身前，一爪打散顾雨元怀中之人的身形，而后扑倒顾雨元，两只前爪抱住少年的左臂，动了动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唔！” 顾雨元睁大双眼，发出痛鸣，僵硬的四肢却慢慢软了下来。一双眼睛迷迷沉沉，没有焦距地盯着上空。 饕餮神兽看他如此，松开嘴巴，扑通坐在他身侧，两只前爪放在肚皮上，一双圆溜溜的黑豆眼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顾雨元扑闪着迷蒙水润的眼睛，扶着额头慢慢坐起身。 他呆呆地抬头四顾，空旷的山洞里除了他和变大的滚滚，再无他人。方才记忆中发现“裴玉仙”的石头边也没有一丝血迹。 顾雨元又闻到了香味，晃了晃脑袋。 他神色一凛，知自己是踏入迷境，中了圈套。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出口离开。 顾雨元屏息凝神，摸了摸滚滚的脑袋，示意它跟着自己走。周围的景色已变了模样，仍是他踏入洞窟前的样子。摆在他眼前有四个一模一样的洞窟，而身后已无来路。他咬了咬牙，朝正前方的洞窟走去。 即便他一直屏息，仍诡异得能感知到香味。也许这香味不只通过嗅觉，甚至还麻痹了他的精神。 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能闯了。 幸好有滚滚在。这般想着，顾雨元搂紧怀里重新变小的滚滚，从裴玉仙留给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株嫩竹子喂到滚滚嘴边：“滚滚，你救了我，谢谢你。” “嗯、嗯！”小神兽开心地抱住嫩竹子，咯吱咯吱地吃起来。 一样的黑暗后，周围重新亮起。 顾雨元心中默念“假的”“假的”，同时向前方看去。看清前方的景象后，他瞳孔皱缩。 一袭黑袍的男人被高高绑着手腕吊在半空中，脚尖堪堪点地。长长的银发不复往日的华丽润泽，沾染着脏污，垂在他面前，遮住了容颜。 他黑袍破碎，露出胸膛，胸膛上刀痕密布。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亦是一袭黑袍，带着宽大的兜帽，看不到面容，只看到手中拿着一把吹发立断的匕首，正滴着血。 “奚鹤危……”顾雨元看着被缚住的男人，情不自禁地交出对方的名字，而后立刻反应过来，警醒着自己，“假的，假的，假的！” 背对着顾雨元的黑袍男人，甩了甩手里的匕首，抬起匕首抵在奚鹤危的心口，慢慢刺了进去。鲜血连成线，流下奚鹤危苍白消瘦的胸腹，滑进黑色的裤袍里，顺着脚踝滴到地上，绽开一个个血花。 施虐者犹觉不及，他捏着手柄，操纵着匕首在奚鹤危的血肉里，在奚鹤危的心脏里，狠狠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顾雨元狠狠咬着牙齿，双眼通红，他咬牙念着，“假的——都是假的……” 怀里的滚滚细细叫了两声，轻轻舔了下少年的手腕，却并未起到安抚作用。 黑袍人的匕首顿了一下，似是碰到什么东西。他迅速抽出，伴随着漫天血雾，一颗晶莹飞出奚鹤危的胸膛。 黑袍人捏住这颗晶莹，举起看着。 顾雨元双眼骤缩。 那是——那是……奚鹤危的魔核。 黑袍人似乎动了动，脑袋朝顾雨元的方向稍微撇了一下，却仍为让人看到容颜，只看到一抹银色。只是他很快正回身去，让顾雨元心头突然升起的念头转瞬消失，并未抓住。 浓厚的血腥味，还有不容忽视的让人反胃的甜香味交缠着，探入顾雨元的皮肤，深入他的筋骨，让他难受得战栗。 顾雨元双眼干涩，却撑着看着前方两个人，一眼也不敢眨。他看见，黑袍人把匕首换到左手，右手一翻，凭空出现一个东西。 白身，黑眼，在他手掌之上灵活游动。 是阳鱼！ 顾雨元呆呆看着，黑袍人捏着阳鱼，凑到奚鹤危血肉模糊的心口。 黑袍人却停住了。 他回身，摘下兜帽。 顾雨元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脚步蹒跚。 黑袍人有一张同奚鹤危一模一样的脸，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匕首。 “我的心烂掉了，可以把你的心——借给我用么？” 顾雨元眼皮发颤，微张开唇，却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眉间轻蹙，眼中是顾雨元从未在奚鹤危身上见到的委屈脆弱神情。他开口，似美人低愁： “我的魔后，真的舍得看着我死么？” 黑袍人撤开身子，露出身后鲜血淋漓的奚鹤危。 奚鹤危的胸口被黑袍人开了一个洞，从血肉模糊的肉与骨见，顾雨元看见了里面那颗伤痕累累、跳得越来越慢的心脏。 奚鹤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睫轻颤，看向顾雨元，嘴角勾起湿润的笑意，微微张开苍白的唇瓣。 顾雨元听见了。 他说的是，心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顾雨元呼吸乱了。 黑袍人隔空扔来匕首，匕首躺在顾雨元的脚边。 “把心给我，好么？” 顾雨元双脚发软，他慢慢蹲下来，一手撑在地上，让自己不至于委顿在地。他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恶臭的香气让他几欲窒息。 他艰难地喘了两下，用另一只手拿起染血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vv：？魔后，这才不是我，你信我！ 其实这章和后一章连在一起看挺爽（？）的。 感谢在2020-04-15 23:53:16~2020-04-16 21:4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食— 2瓶；禾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第 88 章 匕首上已冷掉的黏腻的血液淌到顾雨元的手指上, 顺着他的指骨流到手腕上，流进更深处。 顾雨元举起匕首，其上寒光迷离了他的眼。 “嗯、嗯！” 饕餮神兽高亢地叫着, 伸出爪子拍掉顾雨元手中的匕首。 它只是轻轻一拍，匕首在它爪下瞬间化为齑粉。 顾雨元精神一振, 还不待他做出下一个动作，被再次变大的饕餮神兽咬住衣袖扔到背上, 狂奔向唯一的出口, 却是奔进了又一个洞窟。 “滚滚！”顾雨元喊了一声。 饕餮神兽瞬间停下来，矮下身子让顾雨元下来。 顾雨元撑着身子下来, 仍觉得双腿无力，他蹲下身来圈住饕餮神兽柔软温暖的脖颈，“滚滚, 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叹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引发起幻境？又是为何……总是让我在环境中见到他们？” 少年双眼茫然, 不自觉更依偎向身侧的滚滚。 “嗯, 嗯。”滚滚的大脑袋凑到少年怀里拱了拱。 顾雨元笑了笑，揉了下它的脑袋, 感到身上恢复了些力气，站起身来。 顾雨元发现自己又来到一个洞窟, 仍是无处不在的甜香气。他双眼一凛，小心观察四周。既然再小心都躲不过，不若主动出击，找出作怪的东西。 越往角落走, 香味更重，顾雨元沉思片刻，抽出腰间佩剑，朝角落走去。 然而角落里什么都没有。 顾雨元蹙眉，思量间突然肩上一重，连忙侧身举剑，却看到一张许久不见的脸。 “……三，三师兄？” 步方圆笑眯眯的，“小师弟，吉时到了，愣着干什么？” “吉、吉时？”顾雨元发愣。 “徒儿。” 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雨元猝然回身，看到来人的模样后睁大双眼。 华明冽总是穿着昊雪宫的衣袍，一袭雪白，未有一件他色衣袍。白衣虽衬得他高洁如雪、俊美如冰，顾雨元却仍会偷偷想对方穿其他颜色的衣袍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看到了。 华明冽一袭喜服，红衣如火，玉带环佩，那双常年覆满冰雪的眸子难得化成春水，少了不近人情的冰冷，多了风流倜傥。 “师父……”顾雨元嗫嚅。 步方圆推了下顾雨元的背，“快去，要拜堂了。” 顾雨元趔趄一下，扑进华明冽的怀抱，被对方紧紧揽住腰身。 “师父？”顾雨元怔怔。 “徒儿今日，很好看。”华明冽忍着耳垂的热度，抚上顾雨元的脸颊。 脸颊上的温度让顾雨元的脸也热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华明冽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眼尾微红地垂下眼睛，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喜服。 啊，自己也穿上了。 耳边响起丝竹声，顾雨元抬首四顾。掌门师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还有其他长老和师兄们都站在两侧看着他和华明冽，笑着对他二人送出祝贺。 顾雨元舔了舔唇肉。 是他和师父的……大婚啊。 顾雨元浑身都烧起来，被华明冽触碰的腰后的那片肌肤变得分外敏感，又麻又痒，他却忍着没有挣开。 “送入洞房！” 瞬间热闹起来。 顾雨元的手被华明冽紧紧握着，十指相扣，一同向里面走去。 袍角突然一紧。 顾雨元低头，看到咬住自己衣角的滚滚。 他轻咬着嘴唇笑了：“滚滚别担心，我知道是假的。我只是——” 他抬头看华明冽专注俊美的侧脸，轻声说，“突然……不想拒绝。再等等好不好？” “如果我真的沉迷了，你再把我拉回来。” 饕餮神兽“嗯”了一声，松开嘴巴，看着顾雨元同华明冽一同转入后面。 “徒儿。” “吾爱。” 红色的外袍和内衫被一件件剥落的时候，顾雨元神思恍惚起来。他想，如果他真的只是顾火火，如果那年时辰峰上，他没死，是不是后来便是—— 再醒来，顾雨元眼前的人换了一身白衣。顾雨元坐起身，暗想，幻境中的一晚是现实里多长时间呢？ 希望……不会太长，免得让真正的师父他们担心。 顾雨元看着实际上只是一个幻影的“华明冽”，唇角微勾，“师父。” 华明冽揉了下他的脑袋，“为师要下山去。等我回来？” 顾雨元眼睫轻颤，“何事？” “讨伐抱月城，诛杀江雪中。”华明冽沉声回答。 顾雨元手腕一抖。这幻境——到底同现实有没有联系？ 别走。顾雨元想这么说。可毕竟身非现实，顾雨元还是看华明冽从自己的视线里慢慢离开。 很快的，也可能过了很多天，面容疲惫的掌门师伯来告诉他，他的师父，他的新婚夫郎，死了，死在江雪中剑下。 顾雨元嘴里说着，“假的，幻境。”突然落下泪来。 他想，他知道了，如果他真的只是顾火火，如果那年时辰峰上，他没死，便会是这么个结局。 他是有过四个马甲的顾雨元，那四人是分割魂魄的同一位大气运者——这现实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只有顺利融合大气运者，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不管是阴暗诡谲的半魔魔君奚鹤危，主导这一切杀戮阴谋的疯子恶人江雪中，还是不染尘埃无心无情的华明冽，嚣张洒脱多智近妖的裴玉仙，顾雨元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出事。 顾雨元恍然大悟。 他蹲下身抱住滚滚。“我们去下一个洞窟吧。我有预感，最后一个洞窟会有个了结。” 至于那个一直联系不上的天道，他心中产生一种可能。 同样冗长而黑暗的山洞，馥郁怀疑的香气，一模一样的四个洞窟。这次，顾雨元走向最左边，也是最后一个洞窟。 再睁开眼，耳边长风呼啸，野枫叶如火烧了漫山。 顾雨元仰头看去，那个一袭月白长袍、不修边幅的男子，立在月重阁的高崖上，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那人脚上只有一只木屐穿在脚上，是少见的狼狈。 顾雨元向上看。 鲜血滴滴答答，如蛛丝爬满江雪中的身体，在他的胸口和小腹，插着数支利箭。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好嗨呦，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情不自禁地唱起来） 我我我t调岗了！！！今天太累了撑不住了，所以瘦瘦一章，小天使们不要嫌弃ioi昨天夸大了，好吧，其实还要再加下一章，这个小剧情才会结束。。 等我睡饱觉更新！ 感谢在2020-04-16 21:48:37~2020-04-17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124038 6瓶；安良良 5瓶；南南梲 3瓶；—寒食—、秋沐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 89 章 顾雨元举目四望, 周围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观他们身上道袍样式，昊雪宫、飞花淀、长风原还有其他一些门派全部齐聚此地。 抱月城一十八重阁, 长达千尺高，每一重都浸满抱月城之人的血。而这月重阁, 也染上了唯一居住之人的鲜血。 他血染长袍，手执见血的月痕剑。 月痕剑。 顾雨元一阵恍惚。那把被江雪中用阴鱼炼化成的桃花油纸伞呢？ 顾雨元正这般想着, 看见江雪中左手翻转, 手心之中出现了黑身白眼的阴鱼。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雪中的左手。那竟, 真的是阴鱼。 可是，阴鱼不是被江雪中炼进桃花伞里了么？ 难道，难道—— 一个结论敲在他心头, 敲得他嗡嗡作响。 原来这个幻境里的一切, 虽不是现实却依托于现实, 衍生发展出来的是没有他顾雨元的世界。 没有他, 裴玉仙身死，奚鹤危死在剜魔核换阳鱼的孤注一掷里, 华明冽同江雪中决斗一去不归。而江雪中，亦会惨烈地死在全大陆修士的讨伐之下。 不知是幻境中的江雪中气数已尽还是怎的, 即使他用了阴鱼也翻转不了局势，阴鱼破散，月痕剑断，血让鲜红的野枫叶几欲燃烧起来。 顾雨元看着, 江雪中仰天长啸，扔掉断剑，跳下抱月城的高崖。 “不要！” 顾雨元嘶声喊着，朝崖边飞奔去。 【再靠近一步，掉下去便不会从幻境醒来了。】 【宿主。】 天道无机质的冷硬金属声在顾雨元脑中响起，如一记闷锤震停顾雨元的脚步，亦将周围幻境于须臾间震碎。 幻境消失后，本是顾雨元奔向的高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徐徐开放的花蕾硕大的花，它泛着令人作呕的异香，硕大的花盘瞄向顾雨元的身体。似乎只要顾雨元再走一步，它便能将他吞入花盘之中。 顾雨元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已是平静而澄澈。他执起长剑，挥剑斩断花茎，花香褪去，一片清宁。 “天道。”顾雨元低眸敛眉，语气幽然，“你这才出来，是故意的？” 【……】 【前三个幻境洞窟都没有危险，只是为了迷惑宿主的神识，只有这一个才暗藏杀机。我也是为了宿主好。】 “为了我什么？” 【为了让你看清自己。】 顾雨元瞳孔一颤。 【顾雨元。你爱他们。】 【不，你爱他。】 顾雨元张开嘴，无力反驳，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一下重似一下，仿佛要从他喉咙口跳出来。 我爱他？ 初逢昊雪宫雏鸟般的儒慕，及至后来发现他更多不为人知的习惯和小动作后，自认待自己与众不同的自私的欣喜； 后来抱月城再遇，截然不同的面貌，一样的待人待己与众不同，自己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抱月城的秘密甚至同他反抗呛声，不过是仗着他没有底线的宠爱； 再后来魔域夜晚初遇同他定下种种合约，如今想来，当年自己种种得意和尽处上风，不过是他有意让着自己，大婚夜缠绵是如今想来都让自己面红耳赤的时刻。可是，除去他的诱惑不谈，自己是、情愿的啊； 而后飞花淀遇见为了自己雪落满头的他，看到白天黑夜截然不同态度的他，才知原来很久很久前，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偷偷爱上自己久久。 顾雨元恍然，这些年兜兜转转，无数个马甲，都没逃开一个他。 他爱自己，而我亦悄然心有所属。 我爱他。 “元元。”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雨元浑身一颤，手中的剑脱手坠地，当啷一声。 顾雨元转身，看见了江雪中。他一袭月白单袍，腰悬桃花伞，踩着木屐，慢慢朝自己走来。 是真的，江雪中。 天道的话犹在耳边。 顾雨元浑身如过电，看到近前的江雪中，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似乎这般，身体内的异样便会减轻些一般。 江雪中看到顾雨元逃避似的动作，双眼微黯，他不再上前，停下道：“方才我感知此处异常，似是幻境迷障，过来才看到是你。可有受伤？” 顾雨元摇头，侧开眼睛，“我没事，已经破解了。” 顾雨元垂着头，不欲同江雪中说话，却也迈不动腿离开。 江雪中低头看着沉默的少年，广袖中的手微动，想去悄悄牵少年的手，却担心更惹少年逃开，不敢动作。 他微佝偻着腰，小心去看少年的表情，轻声问：“元元是不是——生老祖宗的气了？” 顾雨元抬头，撞见江雪中不安萧条的眼神，眼睫一颤，忙撇开眼，“我生你什么气了？” “我……几次害你……”江雪中声音干涩，“我不知，那几人都是你。若是知道，若是知道！我怎么舍得动你一下。” 江雪中情难自禁地握住顾雨元的手腕，却也是虚虚用手指搭住，不敢让少年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和不适。他说，“元元，我该怎么赎罪？元元，给我赎罪的机会。” 顾雨元抿住唇，唇角微压。 “你真的想献祭整个大陆，让所有人陪葬？即便你也会死，我也会死。” 江雪中眼中满是慌乱，他的声音急促起来，“我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恨不得带着他们去死！” 他看到顾雨元的眼中并没有对自己憎恨厌恶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了遐想和奢望，急促的呼吸重了几分，生出更多的念想：“虽然五地阵法已经完成，但我不会开启阵法，只要你陪着我——” 少年眉头轻蹙，江雪中连忙改口：“元元你不用陪着我，只要你、只要你不离开，只要你好好的，我发誓——永不启阵。” 他声音晦涩，眼中复杂难辨，有欢喜又紧张还有悲哀。 一千多年了，江雪中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卑微的一面。少年一句话未说，只轻轻皱一下眉，自己便痛极了心亦怕极了他，只想答应他万千，匍匐在他身前。 若是能得少年当年般展颜一笑，或是能像往常般依偎他手臂，更万死不辞。 江雪中离得极近，低沉沙哑的声音就在耳畔，勾缠着他的耳蜗。顾雨元动了动耳朵，抬头对上江雪中的视线，克制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他，“当真？我万不敢再信老祖宗了。” 江雪中圈紧顾雨元的手腕，把温凉纳入手中，掷地有声：“我不骗你，元元，我怎舍得骗你。” 手腕上是江雪中滚烫的体温，顾雨元轻轻动了下手腕，便感觉到对方好似畏惧般迅速松开，只是那双沧桑沉重的眼睛仍一眼不眨地追随着自己。 顾雨元哑然失笑，“怎么就这么怕我了？暂且信你。” “不过——你当初为何打算在昊雪宫、抱月城、长风原、飞花淀和魔域里刻下献祭整个逐神大陆的杀阵？别说是为了我，起码当初你派人去时辰峰画阵时，可不认得我。” “怕你又怎么了？这世上，我最怕你。” 江雪中柔和了眉眼，他大方承认了自己身上唯一的弱点。 看到少年微红的耳垂后，江雪中无声勾起唇角，试探着重新圈住少年的手腕，得到对方默许后，他得寸进尺地收紧了两分，才柔声解释道：“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雨元抬头，看到江雪中柔和的眉眼，看到对方眼中小小的自己很是清晰，听到对方说：“我魂魄不全。不，更准确的说，我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我只是一个人割裂魂魄后诞生的分体，我生来活在一个人的影子下，我活得苟且。甚至任我天赋再好、修为再高，也毕生拥有不了本命武器，也无法飞升。” “我是没有去路的。这世界负我，我便覆这世界。” 江雪中看着听罢自己话语后并未恐惧或是厌恶的少年，心里越发熨帖。藏在心里一千年未曾对一人宣之于口的秘密，如今暴露给心爱的少年，江雪中没有忐忑，没有愤懑，甚至感到快意和释然。 他继续说：“那个割裂我的人，你认识，正是奚鹤危。” “是以，五百年前，我策划了第一次天地大战。” 顾雨元唇角微动，“果然是你。那时你便想毁灭大陆了？” 江雪中摇头，“那时我只是想杀了奚鹤危。不过在明白自己如何都杀不了他，而他也杀不了我，而我们两人都无法飞升，只能被限制在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后，我想，不若带着逐神大陆一起崩溃好了。” “于是，我骗了抱月城所有人，以带他们一同飞升为饵饲，让他们为我所用，豢养魔人潜进四大仙门及魔域刻下献祭杀阵——当然，他们不知这是献祭杀阵，只以为是利用大陆的力量助他们飞升的逆天法阵。” 江雪中笑，声音轻缓温柔，说的话却无上杀机、极致癫狂。 “到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顾雨元蓦地想起，当年他以顾圭圭的身份，初到抱月城那天，在最底层的一重阁，听到那里的孩童都会唱的童谣。 抱月飞升……连孩童都耳熟能详，更不用说本就踏上修仙之道的其他人会对江雪中何其狂热了。 顾雨元哼笑一声，“你也说了，到了最后一步，真舍得放弃？” “若我做了，我死倒没什么，却会害到元元。” 江雪中凑近顾雨元几分。 “更何况，你现在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没有推开我，甚至愿意同我说话、相信我，我舍不得死。” “飞升亦如何？比不上你。”江雪中低下头，看着顾雨元双唇的眼神越来越幽深放肆。 滚烫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顾雨元骤然回身，抬手捂住江雪中的唇，忍着羞意撑起镇静的态度抬眸直视江雪中，只是那对颤动的睫毛将他的情思暴露无遗。 “我知道。” 江雪中被捂住嘴唇也不恼，探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少年柔嫩的手心，看到少年惊呼着把手背在身后，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湿润得快掐出水儿来后，笑了几声，才问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奚鹤危的分体。”顾雨元话语吞吐，“甚至——总之，我都知道。” “你知道的，顾火火、顾圭圭、顾森森和顾鑫鑫都是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少年声音小小的，江雪中笑：“元元当然不简单。那你现在？” “现在是我自己的身体。”顾雨元自嘲地解释，“如果这次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江雪中皱眉，声音沉重，“不许乱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这次，绝不会再让你有事，无论让我做什么。” 顾雨元听罢，打量着江雪中的神情，小声问：“如果说是——你有想过，融合魂魄、回归本体么？” 江雪中眉眼忽黯。 “元元想让我们融合？” “你是喜欢他奚鹤危，还是恨我到见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看老祖宗从不可一世龙傲天变成芋圆儿舔狗后的样子。（喂） 这一章写完，这篇文就没有任何伏笔了，没有了！关于天地大战还有切片分体还有天道和大陆意识都解释完了，剩下的就是愉快的修罗场和融合切片攻，然后就能完结啦！ 感谢在2020-04-17 23:57:18~2020-04-18 14: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寒、—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第 90 章 “不是！”顾雨元急急否定。 他看着江雪中风雨欲来的双眼, 咬住下唇，眉间轻蹙看着江雪中，语气郑重地说：“你做这诸般事, 针对我的，针对别人的, 林林总总都是包藏祸心，即便我恨你, 可恨错了你？” 他看到江雪中眼中闪过痛苦悔恨后, 叹了一声，主动退让一步, 上前一步，软下了身子投进江雪中的怀里，抬起双臂圈住江雪中的肩膀, 轻轻抚摸他的背脊, 轻声安慰：“可是, 我不恨你, 真的。” “我虽知是非黑白，可是我不光明伟大。人性是自私而有异心的。” 顾雨元微踮起脚尖, 把下巴枕在江雪中的肩窝，他仰头看着头顶洞窟的石块, 无声轻笑， “老祖宗，我不恨你，真的。” 少年只一句“我不恨你”, 让江雪中心中尖刺瞬间拔除干净，只露出柔软的心肉，向少年敞开。 江雪中快活极了，他无声喟叹，矮下身子，让踮脚抱他的少年能舒服一些，同时伸手紧紧圈住少年细瘦的腰身。 “只是不恨我么？” 江雪中没忍住，侧过脸颊，借着说话，微微蹭过顾雨元小巧柔嫩的耳垂，又轻又快地抿了一口。 顾雨元脚底一软，差点倒下去，被腰间那双有力的大手搀扶住，整个人因此更贴近地迈入江雪中的怀抱。 顾雨元浑身都烧了起来，红晕从耳尖一直蔓延至脖颈身处，更遑论布满红晕的脸颊和湿漉漉的桃花眼。 他眼皮微动，长睫乱颤，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外强中干：“只是不恨你！不然呢，老祖宗还想怎样！” 江雪中低声笑了，他垂眸看着眼前透红小巧的耳垂，扣在顾雨元身后的双手动起来，一手向上摩挲少年纤细单薄的背，一手摩挲他凹陷下去的腰窝，有往下的趋势。 顾雨元如同过电一般整个人将欲跳起来，他忍着身上的连绵颤意，使了力气推开江雪中，弯腰捡起长剑，一双桃花眼瞪圆了提防着对方，乱颤的瞳孔和水润的眼角却暴露他色厉内荏的青涩心思。 江雪中敛眸低笑，放过少年。 “融合”的话题不了了之，江雪中似是故意遗忘，顾雨元只能压下来，日后再说。 接下来几日，江雪中自然时时同顾雨元一处，一直到将神级秘境已经开放的地方都探索了一遍，便出来了。 神级秘境并未开放完全，还有最核心的那部分仍未开放，众人静等开放之日再探秘境。只是现在开放的这些，奇珍异宝已有不少。 回到山谷府邸中的众人都在议论各自得到些什么好东西。 “嗨，我只找到一些灵草灵石，差强人意。倒是看到很多宝贝，甚至还有一把能抑制一切灵力和阵法的玲珑神锁，可惜打不过昊雪真人。” “我也倒霉，本来好不容易摸到封有通神镜的洞府，却敌不过看守神兽差点被吞吃入腹，接过那魔君一来，只一击便看似神兽，夺得通神镜。” “对对，还有抱月老祖……” “我还遇到了裴掌门……” 众人沟通一番发现，站在逐神大陆最顶端的那四位大能，简直是包圆了神级秘境中的宝物，众人好不容易捡来的，不过是他们四人看不上从指缝里漏出来的。 不过那四人修为高强，无人可敌，还能怎么办？只能受着了。谁能想到四佬会从第一天开始就亲自下场呢，简直一点也不爱惜羽毛，没有身为大能的包袱！ 顾雨元自然是随飞花淀的小师姑们一起回到飞花淀居住的宅院。他正随着她们走向大门，却被人叫住，几个不同的声音叠在一起，唤的都是他。 顾雨元转身，看到了华明冽，奚鹤危，江雪中和裴玉仙。 “你们……怎么了？” 裴玉仙当先开口，“前几日同你说用神王柳给你炼制武器，如今成了，来试试。” 他伸出手，抽出一只浅碧色长鞭，递给顾雨元。 顾雨元接过，当空抽了一鞭，顿觉灵力四溢，杀机四伏，且神王柳本是神级灵植，对他的五系杂灵根极为友好。顾雨元双眼发亮，“好厉害！” “谢谢裴、师祖！”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裴玉仙笑，又翻出一个乾坤袋，“炼制出神柳鞭后，握有入了秘境，可惜没有再遇到你。这里是我找到的一点东西，你拿着，以后用。” 顾雨元捏了捏手中的乾坤袋，感觉到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雪衣仙人双唇一抿，上前一步，修长白皙的手上亦是一个乾坤袋，“徒儿。为师得来的都在这来，给你。” 奚鹤危神色幽幽，“不知道元元得了这么多东西，还稀罕我的么。”说着，亦拿出一个乾坤袋。 江雪中哼笑，他懒懒抱臂，并未参与其中，却说道：“我的东西，在秘境中全给元元了。” 感知到那三人汇集到他身上的目光后，他扬眉笑得放肆，“啊，忘了说，秘境中，我一直同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先走一步，不好意思呢。 这章很短啦我知道，不过下章可以尽情搞华咧咧了！我就是喜欢搞外表高冷实际上是个憨憨沉得带不动的师父父。（咦） 感谢在2020-04-18 14:41:54~2020-04-18 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悯 8瓶；获月 5瓶；秋沐寒、枫香脂、—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 91 章 顾雨元怀抱里是三个满满的乾坤袋, 袖里还有一个江雪中送他的乾坤袋，神柳鞭在他腰上缠了三圈打了一个结。 他顶着众修士红得滴血的目光和含酸羡慕的嗫语声，红着脸问：“都, 给我的么？” “是。” “不给你给谁？” “都是你的。” “这才多少？” 顾雨元嘴角微翘，酒窝深深, 桃花眼亮如星子，“谢谢你, 们。” 他抱紧怀里的东西, 跑进宅院里。 裴玉仙指间懒懒转着玉箫，悠悠踱步走到门前, 双手按在两侧大门上，对着门外三人，挑起一边嘴唇, “想必都累了, 各自歇息去吧。” 说罢, 他不看那几人作何表情, 啪的一声关上大门，插上门闩。 “哼。” 裴玉仙拍拍手, 手握玉箫，双手背于身后, 朝住屋走去。 唔，他的小狗儿在哪间房来着？ 晚些时候，青山派王掌门派其下弟子来各大门派的宅院传递消息，原是神级秘境中剩下的那部分最为核心的秘境还未开启, 但是查探发现隐有松动，应就在这几日。特派弟子来禀明，让各位人士稍安勿躁，可在此安心歇息几日。开放之日，定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一时间便闲了下来。 在秘境中受伤的修士忙着养伤，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在秘境中获得的战利品，是灵草便炼药，是宝器便认主或小心收好，是灵兽便抓紧时间驯化。 顾雨元倒是没什么可做的。他翻开那四人送的乾坤袋，里面的宝贝堆满桌面还不够，又堆满了地面。顾雨元看着一地亮晶晶，满溢灵气的奇珍异宝，歪着脑袋眨眨眼睛，又突然笑出声来。 他这样，算是抱了四个金大腿么？ 顾雨元捏捏嘴唇，而且还是那四个人非要让他抱呢。好像不抱哪一个，那个人就会不开心的那种。 可爱。顾雨元这样想着，笑弯了眉眼。 顾雨元将东西一一小心收起来。他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爷爷奶奶艰辛养大，得到的宠爱和关心本就不多，如今受此般爱护，怎么不珍惜？ 顾雨元留下神柳鞭，此鞭极其厉害，在一众武器中亦不落下风，对于如今五系杂灵根的他很有用。顾雨元将细长的浅碧色柳鞭细细绕在腰上，足足绕了三圈才合适，把鞭尾塞在腰侧的鞭缝里，打了一个宽松的结。长鞭极细，却带着神王柳的高贵神韵，缠在水红色裙装的腰间，搭配腰下的莲花瓣状外纱裙，更显俏丽。 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顾雨元甚感满意，忽闻轻轻的叩门声。他走去开门，对来人有点惊奇，“浣罗师姑？” 陈浣罗笑着对顾雨元颔首，问道：“小师侄可方便？” 顾雨元点头，把人请进屋来，“我自是有时间。师姑可是有事，不知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陈浣罗双颊带粉，一双明目看向他处，“我有个东西，想托小师侄帮我送到昊雪宫所在的宅院。”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看那上面细密的针法，应是本人亲手缝制的。 顾雨元忽而明悟，挑眉笑道：“可是给昊雪宫的沈大业沈前辈的？浣罗师姑怎的不亲自去送？沈前辈肯定更开心。” 陈浣罗听着小师侄的打趣，嗔了他一眼，“这么多门派的道友都住在一起，这是我们飞花淀和昊雪宫两大门派的体面，还是注意些为好。” “我一定亲手交到沈前辈手里。”顾雨元接过东西，站起来，道，“我这便去。” “不着急的。”陈浣罗站起身。 顾雨元朝她眨眨眼睛，“我是不着急，想必沈前辈着急了。” 陈浣罗双颊飞红，看着顾雨元一溜烟跑出门去。 顾雨元揣着荷包，走到昊雪宫所在的宅院前，握着大门上的铜环扣了两声，未有回复后又扣了一遍，侧耳仍未听到动静，伸手一推推开发现门并没有锁，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 昊雪宫所在的宅院和顾雨元等飞花淀人士所在的宅院一样，都是三进三出的规格，走过门房后，坐北朝南的正堂是议会之地，顾雨元站在门檐下看过去，看到正堂里坐满了昊雪宫的人，细细看来有华明冽、乔好、还有大师兄魏九卫等人。 应是在商讨门派要事，顾雨元想着，本打算退回去静候，却听到自己的名字，准确来说是听到“顾淼淼”一名后，心思一动，悄声上前。 只听正堂之内，乔好腾地站起身，看向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的华明冽，不敢置信地重问一遍，“师弟，你方才说的——可是要收顾淼淼为徒？是我听错了么？那顾淼淼是飞花淀朱言夏的徒弟，怎可再来我昊雪宫？” 华明冽看了乔好一眼，开口解释：“他是我徒儿，自然要在昊雪宫。” “我只是同你说一声。” 乔好深吸一口气，往日习惯眯起来带笑的眼睛已经全部睁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可是飞花淀，不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门派。师弟你这般无异于打飞花淀的脸，你觉得那裴玉仙会站着任你打么？” 华明冽掀掀眼皮，语气冷冽，“本就是裴玉仙抢我徒儿再先。” 乔好欲要再劝，他身后的步方圆却听不下去了。步方圆本怕极了华明冽，平日恨不得躲着走，如今听华明冽这番话，想到十数年前枉死的小师弟，红着眼上前几步，冲到华明冽身前。 他虽极力克制，说出的话仍带着嘲讽和愤慨：“小师叔，您今日送那个叫顾淼淼的宝物，众人皆知。不过那毕竟是您自己的东西，自然由您做主。可现在你竟然想把已认他人为师的顾淼淼抢来，你这般、这般——你可还记得对你儒慕至深的亲徒弟，你可还记得火火？！” “他是为了昊雪宫，为了你死的，你忘了吗！” 华明冽脸色忽沉，置于桌上的手悄然攥紧至发颤。 乔好的二弟子孟珂见步方圆越说越控制不住，连忙拉住他退后几步，喝道：“三师弟，不可对小师叔无礼。” 孟珂只说“无礼”，其他一概不论，他心里自然是认同步方圆的，他亦为他的小师弟鸣不平。 门外偷听的顾雨元右手按在石柱上，五指发白。他微微垂着头，双眼发怔，不知忆起什么。 直到华明冽冰冷的声线唤回他翻飞飘远的神思。 那人说，“我的徒儿，只他一人。现在亦是。” 华明冽的声音冰冷没有起伏，顾雨元却听出他其中一分薄怒。 乔好叹了口气，“师弟，我信你的为人，亦知你同火火师徒情深。可顾淼淼……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没错。”华明冽道，“那顾淼淼便——” 顾雨元头皮一麻，忙大力咳了一声，也管不了被他们发现自己偷听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了，只想着打断华明冽的话，扬声道：“飞花淀顾淼淼有事求见，请问道友是否方便？” 乔好皱眉，微侧首对大徒弟魏九卫道：“九卫，你去瞧瞧。” “是，师父。” 魏九卫踏出正堂，走到顾雨元身前，端起昊雪宫首徒的风骨和礼仪，对顾雨元道：“顾道友，可是有事？” 顾雨元点头。“请问沈大业沈前辈在么？浣罗师姑托我给他带个东西。” “沈师弟在，我这便叫他来。还请顾小道友入内一叙。”魏九卫伸平右臂邀请顾雨元来正堂，姿态温和和难以拒绝，顾雨元只好跟上。 “见过众位前辈。”顾雨元恭敬作揖。 乔好微微颔首，脸上表情有丝尴尬，毕竟方才还在同师弟理论，没想到当事人便过来了，说不定还听了去，若是被这小友告诉裴玉仙，怕是更说不清了。 华明冽却不知乔好心中所想，当然他也不在乎。他朝顾雨元伸出手，“来为师这里。” 乔好又是一口气没上来。 顾雨元瞟了一眼华明冽，暗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这么过分。毕竟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死而复生，乔掌门等人都不会坦然接受。 华明冽见少年不过来，唇角微抿收回手，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边，低头看着少年道，“无事。为师护你，不会有人扰你。” 顾雨元睁大眼睛。师、师父难道真要坦白？这若是解释清楚还好，若是解释不清楚，他会被当成怪物的吧！等等，这事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啊！ 华明冽也好，还是奚鹤危、江雪中、裴玉仙三人也好，因这四人珍惜他甚至爱他，且同他过从亲密，能发现他的异常，才义无反顾地相信他。可是旁人能么？不能啊。 顾雨元伸手悄悄捏住华明冽的衣袖，轻轻摇了两下，极尽撒娇求饶。 华明冽垂眸，反手握住顾雨元的手指，拢在手心里。 所幸沈大业正好过来，恰巧出声解救了顾雨元。顾雨元忙借此扯开话题，才算按下华明冽不管不顾的做法。 同沈大业说话的间隙里，顾雨元偷偷看了华明冽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这个人啊，登临修道巅峰却仍是至纯的心思。明明至冷，偏偏至烈。 让自己偶尔头痛，却时常仰慕。 顾雨元叹了口气，嘴角却是翘着的。 荷包交出去了，顾雨元却没能及时离开。不知怎的，他被留在这里，被步方圆几人央着留下，却是想明里暗里打探他的口风以及是否有别的心思。顾雨元心里好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打消了步方圆他们关于他“引诱他们高风亮节小师叔”的想法。 应付完他们已是晚间亥时，顾雨元本欲离开，却脚步已转，不由自主地走向华明冽所在的住处。 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桂树满枝飘香，树下一桌一壶一杯，一人一影。 那人仰头，脖颈高挺，喉结处的弧度潇洒而性感，他饮下一杯酒，唇角湿润。 华明冽朝顾雨元看过来时，顾雨元才发现，华明冽竟喝醉了。 修道之人还能喝醉么？顾雨元记得以前，华明冽也曾小酌几杯，酒量尚好。如今醉得双眼迷离、眼角微红的模样，不知是喝了多少酒。 顾雨元叹了口气，走上前，弯腰轻声：“师父？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华明冽眨了眨眼睛，看清眼前人模样后，放下酒杯，伸手去抓少年。 酒杯歪在石桌上，杯中残酒湿了桌面，淅淅沥沥滴在华明冽的白袍上。他犹未察觉，醉了的手没有准头，按在少年腰后，微一使力，便把少年按在自己腿上。 顾雨元一个趔趄，侧着跌在华明冽膝上，仓皇间双手搭在对方肩头。 “师，师父？” “徒儿……” 华明冽眨着朦胧醉眼凑近顾雨元，同他双额相抵。一双浓密长睫忽闪，快把顾雨元看呆了去。 “你，你如今叫什么？” 顾雨元抿唇笑，乖乖回答：“顾雨元。师父，我叫顾雨元。这是我的真名字。” “顾，顾？”华明冽晃了晃脑袋，欲听清少年的话。 顾雨元笑着叹了声，微微动了下，在华明冽双腿上换了个方向，他伸出食指蘸了桌上倾洒的酒液，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顾，雨，元。 “这个。” 顾雨元指着桌上三个字，回头看华明冽。 “师父能看清么？” 华明冽低唔一声，左手搂住顾雨元的腰，上身前倾，借着月光去看桌上未干水迹。 “看清了。” 醉着的雪衣仙人失了冷清，意识混沌。 顾雨元却觉得可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无奈笑了一声。自己还真是—— 华明冽不知膝上少年心中所想，他看着桌上即将干涸的字迹，在少年名字未尽干前，亦伸指蘸酒在少年的名字下，写上自己的名字。 可他醉中手抖，有一滴酒水落在“冽”字之上，多了一点，变成了“洌”。 顾雨元笑他，“师父，你写错了，多了一点水。” 华明冽摇头，弯着背搂紧少年的腰，指着桌上的“洌”字，道： “没写错。” “徒儿是我的第三滴水。” 华明冽醉中失了仪态，他的背不再如往常般笔直，还将下巴枕在顾雨元单薄的肩窝，蹭了蹭，唇角近得蹭到顾雨元的耳垂，沾染酒意的低沉声音就在顾雨元耳中。 顾雨元听华明冽这般说着，再看桌上的“洌”，脸轰的红了。 冽。 洌。 冷冽。 清洌。 多一滴水，冷冰化泉。 缺一滴水，山海冰封。 师父他……是自己想的意思么。 感觉被，被……顾雨元双手捂住脸，把头埋进手心里，如小兽般哼了一声，浑身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华咧咧：酒是个好东西。 一想到搞华咧咧，我就控制不住字数。还有点尾巴，明天再说吧。 我很喜欢华咧咧和我超嫌弃他没有任何冲突。（振声） 我有很认真地想了想，这四佬里面，能被我搞的，估计也就只好咧咧小可爱了。其他三位太聪明，还有两个不是正常人，搞不动，不敢搞，只能靠芋圆儿了。（喂。 感谢在2020-04-18 23:55:40~2020-04-19 22: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树临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陌 10瓶；安良良 7瓶；秋沐寒 3瓶；禾木、—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第 92 章 “徒儿, 徒儿？徒儿怎的不理为师？徒儿？元元？” 醉着的华明冽哪里知道自己方才一句未过脑子的话让怀里的少年这般含羞，只是搂着少年的腰轻晃。 顾雨元放下手，咬住唇, 抬起一张羞红的脸。他扭腰回身，捧起华明冽的双颊, 闭上眼睛，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顾雨元心跳到发疼, 浑身火烫, 只有唇上对方的唇瓣是温凉的，却更让他难以自抑地贴近对方, 去攫取这分如雪凉意。 顾雨元除了几年前被奚鹤危吻过外，从未接过吻，如今强吻醉中的华明冽实在不得章法。憋得胸腔发疼后, 他才撤开身子, 坐在华明冽双膝之上微微发颤, 这战栗从心底直到指尖, 让他轻盈得如入云中，却被腰间一双大手拉回人间。 顾雨元抿抿发麻的嘴唇, 看见华明冽的双唇比往日鲜艳的颜色，甚至微微发肿后, 脸更红了，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带着沾沾自喜的耻意。 华明冽眨了眨眼睛，摸上自己的唇。 “徒儿？” “……嗯？”顾雨元垂着头, 搭在华明冽双肩上的手蜷缩着，捏住肩上雪白的衣料。 华明冽双眼幽深，握着少年纤细腰肢的手收得更紧。 “喜欢。” 他微喘着短促说，追逐少年的唇。 “唔！” 顾雨元睁大眼睛。 他的唇瓣被男人撕咬，被霸道而灵活的舌挑开，湿濡的水声清晰入耳。他睁着眼睛，看到同自己贴着唇碰着鼻尖的华明冽那双眼睛如星如火。 师父…… 顾雨元揪紧华明冽肩头的衣角，在他双手之中软了腰身。 “师父……” 唇瓣飞开换气的刹那，顾雨元感受着唇上酸胀，看着眼前双颊微红的人呢喃，却被对方急切地再次擒住双唇。 “哈啊……” 衣袍滑落到石桌上，沾染大片酒液。少年被一双大手按在两人衣袍之上。 呼吸声，呜咽声，水声，衣料的摩挲声。顾雨元被这些声音裹挟着，相贴的唇瓣更让他疯狂，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攀附在华明冽脑后，十指葱白手指探入华明冽的发间，挑开他的发带，拽住一缕长发。 玉白色的发带飘落，一头搭在华明冽宽阔的肩膀，挂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长长的另一头落在少年微微起伏的雪白腰腹上，盖住可爱的肚脐。 “唔……” 顾雨元瘫在华明冽的怀里，他抬头，春潮未褪的双眼中映入被桂花枝遮挡的明月。夏风吹拂，两片桂花瓣飘落。 一瓣落于华明冽的发间，一瓣落在顾雨元的胸口。 华明冽垂首，埋进少年胸膛舔舐桂花香。他发间的桂花瓣随之飘落，落在启唇呵气的少年唇间。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顾雨元收拢好一塌糊涂的道裙，踩着黎明将至的青黛天色，险险在被人发现前回到自己的屋子。 顾雨元换了身干净的飞花淀弟子道裙，红着脸把一身的痕迹用灵气祛除，才觉得妥当。他摸上尚且酸乏的后腰，蓦然惊觉神柳鞭被他忘在华明冽的院里了。 他正欲去寻，听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交谈声，便作罢了。又想到华明冽此时醉酒未消应还在睡梦中，便决定晚些再去。 顾雨元像往常一般同小师姑们练了会儿剑，便找了个借口回房，往榻上一躺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敲门声扰醒的。 顾雨元抚平衣褶，起身开门，对上门外的人怔住。 “师父？” 华明冽颔首，抬起右手，“你的鞭子。” “谢谢师父。”顾雨元抿唇一笑，接过神柳鞭低头缠在腰上。 顾雨元缠好长鞭仍未抬头，看到华明冽便让他回想起昨夜迷乱，便不知如何面对华明冽。他想，到底是他自己先迈出那一步的，那师父——是酒醉被他迷惑了，还是亦是同自己一样是自愿的呢？ 【宿主忘了么，华明冽对宿主的亲密度是100%——情有独钟。】 顾雨元吓了一跳，听闻天道所言心里一甜，而后忽然想起一事，“你，昨夜你？”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懂得。】 顾雨元这才吁了口气。 恰巧听到华明冽开口：“徒儿，你——” 顾雨元抬头看他。 华明冽咳了一声。他想起醒时是在榻上而不是院中，又听师侄讲，才知是少年昨夜去了他院中。那应是少年把醉酒的他搀回房中的。只是昨夜饮酒太多，神识混沌，实在不知少年是何时来又是何时走的。 实属可惜。 华明冽默默搓了搓指尖，垂眸看着身前乖顺的少年，问，“为师昨夜醉酒，你昨夜找我可有事？” 顾雨元张唇愣住。 “师父，您——忘了？” 华明冽眉间轻蹙，他眼眸微抬努力回想，也只记得伸向少年的手和桂花香，只好问：“发生了何事？” 顾雨元鼻尖一酸，心里升腾起怒意，他深吸一口气，竖起长眉，睁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瞪向华明冽，“没什么事。既然师父忘了，那便不是什么值得记得的事！” 少年眼中带火，腔调里带着一丝委屈。 华明冽自然听出来了。他心里一慌，伸手握住顾雨元的手，“徒儿，为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酒醉失态，可是训斥了你？” 顾雨元哼哼两声，“我现在又不是你徒弟，就算你训斥我也不在意。” 华明冽眉心一跳，启唇欲唤少年名姓，却哑了声，因他不知少年的真名是什么。火火、淼淼……想必都是假名罢。 华明冽喉结微动，握住少年左手的五指收拢，摩挲少年的手背和指肚，带着矜持的缠绵和未察的服软。 “徒儿的名字，可以告诉为师么？” 顾雨元的手本被华明冽握着细细摩挲，思他醉酒也不能做主自己的记忆，那颗心本软了几分。这句话又让他撅起嘴来。 顾雨元甩着手，却怎么都甩不开华明冽，只气道：“我昨天已经告诉师父了，师父忘了，便忘了吧！” “我……”华明冽伸出手，眼睛一闪却看向少年的唇，顿时神思游弋，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虽看不清，却让他浑身沸腾。 顾雨元却不管这么多，退后一步，碰的把门关上了。 “不许师父再同我说话了，我现在很不高兴。” 门外人欲扣门的手指顿住，半晌后缓缓轻按在门框上。他垂眸看着一门之隔的少年的身影，眼中明灭不定。 顾雨元听到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脸上气得生出红晕。 师父也真是的，说不让他说话便真不说话了么，他才是师父呀。 竟然忘了……顾雨元扑倒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咬住被角，恨恨哼了一声。 过了几日，七月十五这日，青山派王掌门传来消息，神级秘境最核心的那片洞府，开启了。 等候已久的众人当即出发，万人空巷。 顾雨元本想这次亦同小师姑们一起，没想到根本没看见她们的身影，却看到裴玉仙后，便反应过来是裴玉仙吩咐过她们了。 顾雨元缠上神柳鞭，拿上配剑，将四人送给他的宝物都收进乾坤袋里装进袖中，随裴玉仙出门。 没走几步，便遇到奚鹤危，江雪中和华明冽。 华明冽看着顾雨元，走到顾雨元身前一步的位置，踌躇着不敢近前，他沉默地解下腰间朱砂剑递向少年，“境中凶险，此剑本是你的，如今还你……徒儿。” 江雪中哼了一声，握着月痕剑的剑鞘递到顾雨元眼前，“元元，用这把，你之前不是用着很顺手么。” 奚鹤危嘴角微勾，右手一翻现出天光剑。 “魔后的剑，我保管久矣。” 裴玉仙左看看有看看，再低头看少年腰间自己为他亲手炼制的神柳鞭，心情颇好。想到会更加凶险的秘境，道：“元元，先用着天光剑吧。虽然人不怎么样，毕竟是用阳鱼炼化的，尚可一用。” 顾雨元正为难着，听裴玉仙如此说，便点头接过天光剑，朝奚鹤危一笑。而后对江雪中道：“谢谢老祖宗。” “走吧。”顾雨元说。 几人先后跟上。 维持着递剑姿势的华明冽愣住，挪不动步子。徒儿是……讨厌自己了？一句话也未同他说。 顾雨元走了几步，回头看华明冽仍是那副姿势，心里再多羞耻和怨愤，也遮不住骤升的不舍。不舍对方难过——毕竟是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啊。 顾雨元叹了口气，扬声对如置身冰雪的人道： “师父，不愿同徒儿一起么？” 华明冽双眼一闪，收起剑抬脚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仙仙/vv：元元我可以！我不会忘啊！ 讲道理，如果这篇文不是切片攻，华咧咧是肯定抱不走芋圆儿的！（超气） 感谢在2020-04-19 22:25:08~2020-04-20 23: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第 93 章 神级秘境中最核心的区域, 其中珍藏宝物越强悍，代表的危险便越大。修士们虽想独占，但也只能量力而行, 即便是散修也很少单枪匹马，而且同人结伴探宝。届时若能获得宝物, 也只好人人平分。但若是无法分割的东西……只能让剑下见血了。 神级秘境有四个入口，顾雨元五人随意选择一个入口进入的时候, 此入口亦有不少人。他们本一边寒暄一边小心警戒的时候, 远远看见位于逐神大陆顶端的四位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大能，正簇拥一名籍籍无名的少年走来。 直到经过他们进入洞府, 他们才反应过来，震惊：那个少年到底是谁？看他身穿水红色罗裙，应是飞花淀弟子, 即便如此, 身边跟着堂堂飞花淀掌门已是罕见, 更遑论还有三人, 甚至魔域魔君也在其中。这个少年同他们是何关系？ 有些人选择远远跟上，哪怕跟在五人身后捡漏也是好的。不过更多的人选择远远避开, 不敢同他们一道。 如何成为那些修士口中的谈资，顾雨元是不知道的。他正走在冗长的山洞中, 周身被四人围绕护住，根本无需提神担心一路的危险和陷阱。危险未近身，已被云淡风轻地消除，陷阱还未启动, 已在袖手间倾塌。 顾雨元有点无奈，这躺赢的感觉真是——不错哦。 不多时，五人进入一间宽阔的洞府，顾雨元看着其内大气磅礴又富丽堂皇的样貌，不由暗自感叹，又升起好奇：“不知数千年前这位得到飞升的前辈是什么人。” 说罢，顾雨元习惯性看向身侧，身侧恰巧站着华明冽。华明冽看着四周的摆设，轻轻摇头：“不知。” “上仙似乎姓姜。”奚鹤危道。 顾雨元看向奚鹤危。 见少年看着自己，奚鹤危开口多解释几句：“元元，你可知世界的格局是可以变化的么？小千世界可以升为中千世界，中千世界亦可以升为大千世界。小千世界无人有灵根，无法得道，只短短百年便化作泥土；中千世界之人可以修炼，却囿于境界压制，能成大道飞升者寥寥；而大千世界的人生来便身具神格。从小千世界到大千世界，机遇越大、收获越多，只是越往上越难。” 顾雨元点头。 “几千年前，逐神大陆其实只是一个小千世界。”奚鹤危道，“那位姜姓上仙飞升大千世界后，逐神大陆才因他升为中千世界。” “好厉害。”顾雨元感叹。 本审视墙上诡谲图案的裴玉仙听罢，回身蹙眉道：“你方才说小千世界的人没有灵根不能修炼，那这位上仙又是如何得道成仙的？” 顾雨元眨眨眼睛，也反应过来，看向奚鹤危。 奚鹤危向顾雨元眨了眨琥珀色的丹凤眼，轻笑：“这便不知了。我也是从魔域古籍中得知的。” “许是有奇遇呢。”江雪中拾起一只金樽，手指勾住小巧的圆环在指上懒懒绕着圈。 他看向顾雨元，“如同元元，你这番经历，亦是奇遇。” 顾雨元笑笑，摸了摸后脑勺。他这是靠天道伪装的系统才会如此，拥有过四个身份，还同这四人牵扯不清。不过，若是对他们说出自己是大陆精魄的实情，恐怕对他们来说，比他有四个身份还要惊讶吧。 至于大陆意识——结合方才奚鹤危的话，顾雨元突然想起一事，忙在心内问道：“天道，既然有人飞升便能提升大陆等级，那大陆意识为何非要吞噬我呢？” 【宿主不知，从小千世界升到中千世界，有一人飞升大千世界，便可带领原小千世界升级。可是从中千世界升到大千世界的难度则增加数千倍难度，千人飞升大世界才能让逐神大陆升为大千世界。可是，自姜上仙飞升以来，数千年来未有一人飞升。如今最有能力飞升的大气运者却因魂魄不全无法飞升。】 【一人尚且如此，由此可见逐神大陆升为大千世界的难度。要知道，这宇宙浩瀚，能称之为大千世界的却寥寥。】 【因此，吞并你是升级大千世界的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 “好？”顾雨元敏锐地发现不对，“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想吞噬我？” 【……】 “回答我。”顾雨元双眼冰冷。 【但我更想融合大气运者，让逐神大陆免于倾覆的命运。】 顾雨元勾唇哂笑，不再搭话。却见江雪中登上洞府的高座，抬手在椅背最上方的装饰球上轻敲，而后低声道：“里面有东西。” 几人踏上台阶，来到座前。浓郁精纯的灵气从这颗金球中传来，里面封印的定不是俗物。 江雪中看着顾雨元微笑，“元元，待老祖宗拿出里面的东西送你。” 顾雨元脸色微红，轻轻摇头：“已经给我很多东西了，老祖宗自己留着吧。” “乖。你用。”江雪中道，抽出月痕剑。 封印的定是逐神大陆数一数二的东西，甚至远超大陆的水平，一旦冲击封印，也许会引发攻击。即便是江雪中也不敢拿大，他看了眼奚鹤危，两人虽是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死敌，却极为理解对方，一个眼神便知。 奚鹤危将顾雨元拉入怀中，化出结界护住，朝江雪中瞥了一眼。 江雪中轻哼，执起月痕剑便朝椅上劈去。 霎时灵气肆虐，罡风四起，一片异光。 并没有触发攻击，也没有触发陷阱，可是待异光散去，那颗金球依旧，一丝裂痕也无。 江雪中皱眉，使出全部实力仍是如此。而后，华明冽和裴玉仙先后出手，结果依然。即便是已臻半魔之境的奚鹤危，仍拿它没办法。 “许是有机关，不能硬拼。”裴玉仙猜测。 顾雨元有些好奇这个连这四人能奈何不了的金球，拍了拍奚鹤危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走上前凑近查看。他看到金球上确实一丝痕迹也无，光滑如初，一边说话一边抚上金球，“竟真有这么坚硬的东西，连你们都破不了。” 【别碰！】 脑海中天道的声音是罕见的焦急，然而为时已晚，顾雨元的指尖触碰到金球，刹那间金光四溢，耀眼光芒让人不适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金球已经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小心有异！”裴玉仙皱眉喊道。 离顾雨元最近的华明冽当即把少年拽入怀中，把少年的脑袋按进胸膛，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横执寒天剑，护在少年身前。奚鹤危、江雪中和裴玉仙三人亦护在顾雨元身前，呈三鼎状小心戒备周围。 陷入华明冽的怀抱之中的顾雨元却在仔细地听天道说话： 【这是大陆之眼！这世上只有大陆意识和大陆精魄也就是你才能打破它。可一旦打破，便会牵动大陆意识。快离开这里，这里的动静想必已被大陆意识发现了，到时见到你便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可是真身！】 顾雨元心头一紧，他忙抓住华明冽胸前的衣襟想开口，可是脑袋深处突然来临的剧痛让他出口便是哀吟。 少年的声音满是苦痛，牵动四人的心神。华明冽急急低头，看到的是少年猛然苍白的脸颊和鬓间痛极的冷汗。 “徒儿？” 华明冽瞳孔骤缩。眼前少年同兴州城营帐里那日相同的模样，让他心里升起恐惧的感情。 在场其他三人岂不知此情此景？数月前，四月初七，顾雨元便是在他们眼前，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猝然失去了生息。 如今再见此幕，更是肝胆俱裂。 知晓此身便是少年真身的裴玉仙更是惶恐失了分寸，他调转身子，将后背转向空荡的危机四伏的洞府，面对少年，一手拍开华明冽，一手抚向少年后背，疯了一般输送灵气。 灵气入体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 裴玉仙霎时双眼血红：“这是元元的真身，绝不能出事！元元！” 另三人闻声，哪里还顾得上戒备四周突起的不详罡风，纷纷跪在顾雨元四周，江雪中和华明冽一人执起他的一只手，同其掌心相对，输送灵气。 本跪在顾雨元身前，想为少年输送灵气的奚鹤危却慢了一瞬。因他忽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如同无机质的金属声，没有感情没有欺负，声音模糊但他仍辨清了其中字字句句： “不好，大陆意识来了，若要救宿主，需大气运者合力在宿主体内运转灵气才可以！” 大陆意识是什么？大气运者又是谁？宿主……说的是元元么？ 若是元元，哪里去寻大气运者？ 奚鹤危狠了心，凭他奚鹤危，再不济加上身边这三人，难道还比不上那什么大气运者！ 这一番思索只不过一瞬之间，奚鹤危当即将手掌抵上顾雨元的胸膛输送灵气在对方体内运转，同时嘶声吼道：“我们同时在元元体内运转灵气，快！” 生死之间，三人不自觉按照奚鹤危话音去做。原因无他，只为求能让心上少年避免当时的悲剧。少年才回到身边不久，不可以再离开了，不可以！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昏迷在裴玉仙怀里的顾雨元的脸色慢慢好转，呼吸也变得明显，心跳沉稳而正常。 救回来了…… 四人这才齐齐收手，才发现四周的诡谲罡风已不知何时散去。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经历这次，共同救助少年让他们心里对彼此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奚鹤危垂下眸子。他在思索方才听到的声音属于谁。既然少年已被救下，看来其言属实，那么那个所谓的大气运者……是指他们么。 裴玉仙拨开怀中少年额前遮面的发，正欲抱他起身，眼角余光看到身侧的江雪中却愣住了。 江雪中本是宽松的月白单袍，腰带松垮不修边幅，胸膛露了大半。如今经过一阵忙乱，又被罡风袭面，更是敞开得更大。 裴玉仙看到江雪中胸口处露出的衣角，心里一紧，抬手如电般拽住江雪中的衣襟扯开，露出对方整片胸膛，包括对方胸口上年月已久的疤痕。 江雪中双眼一厉，打开裴玉仙的手。若不是方才为救顾雨元耗尽灵气，方才击向裴玉仙手腕的那一掌未带多少灵气，不然誓要把裴玉仙的手腕斩断不可。 裴玉仙却似感觉不到手腕的痛意般，盯着江雪中的疤痕，沉声质问：“你胸口的疤是怎么来的！” 江雪中冷冷一笑，“生而有之，怎的？” 那疤痕竟同自己一模一样……裴玉仙抿紧嘴角，眉头紧皱，他看着江雪中，一手拉开自己的衣襟，指着自己胸口的疤痕，哂笑：“熟不熟悉？若我说，我也是生而有之呢。” 江雪中看着裴玉仙胸口那处同自己无二的疤痕，双眼愈加幽深，眼尾微微痉挛。 华明冽眼皮一颤，隐在袖中的左手一颤，忍住抚摸自己胸口的冲动。他那里……也有一处同这二人一模一样的疤痕，连位置也一模一样。 可是，为何？ 明明是三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奚鹤危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vv：vv一笑，深藏功与名。（喂） 感谢在2020-04-20 23:18:58~2020-04-21 23: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retire 20瓶；甜甜圈 5瓶；—寒食—、落微、禾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第 94 章 江雪中嗤笑一声。“这事, 不如让奚鹤危回答你，他更清楚。” 说罢，他瞥向奚鹤危, 似笑非笑，深藏暗毒, “是不是？” 裴玉仙皱眉，看向奚鹤危, 眼带审视。 奚鹤危看了裴玉仙一眼, 道：“先带元元离开这里。” 裴玉仙垂首凝视昏睡中的顾雨元，轻触少年昏睡中仍蹙起的眉心, 无声起身，打横抱着顾雨元离开洞府。其他三人自然跟上。 一路疾行回到山谷，裴玉仙大步迈进飞花淀暂居的宅院, 把顾雨元小心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掖上被角。 他旋身坐在榻边, 轻声怕吵到少年, 语气却一点也不轻柔：“现在可以说了么？” 奚鹤危轻轻抻了一下袖口，悠悠走到歇客的小榻边坐下, 抚平腿上衣褶，才道：“不是所有东西, 知道了便能安心。有时候，能被蒙在鼓里是件奢侈的事。” 倚在窗边双手抱臂垂眸游神的江雪中闻言冷笑，“你是不想多个想让你死的人吧。” “你以为我有将你放在眼里？”奚鹤危下颌微抬，敛眉看着地面某块砖缝, 嘶哑的声音轻轻撕裂了空气。 江雪中眯起双眼，周身气势顿起。 裴玉仙厌烦，“那便说。” 而后，他看向华明冽：“不若请华兄先行出去？” 华明冽静立于房中，一手按剑，一手负于背后，宽大的袍袖遮住紧攥的手，声音却是如常冷清，“我亦想知。” “难道你也？”裴玉仙脱口而出。 奚鹤危嘴角浮起轻笑，“对。他也是。” 话落，奚鹤危突然问：“你们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话语落下，气氛一时沉寂。 华明冽一动未动，眼中却泛起迷雾。 他是被他的师父也就是景凰真人带回昊雪峰的，准确来讲，是“捡”回去。 那时他昏迷不醒，醒来已是在昊雪峰，记忆空白，不知来处。 景凰真人收他为徒。他成为景凰真人徒弟的那天，所有人都不解，因那时的华明冽骨龄已有二十七、八岁，早已过了最佳修炼时间，即便开始修炼也不过尔尔。 可是，华明冽展现出了让众人惊讶的绝世天赋。他一天之内便越练气直接筑基，三月金丹、两年元婴、八年出窍，十七年分神大圆满，昊雪一剑天下寒，无人能敌，再没人敢置喙。 后来，长久的岁月过去，华明冽逐渐淡忘初始丧失记忆的内心中的彷徨和与世界浓浓的排斥感，他醉心于道，万物不如眼中，早把自己的心打磨得坚韧而空荡，为人冰冷。 再后来，遇到了顾雨元。他的少年融化他心里的冰雪，一点点填满空荡的心，缥缈的记忆对他来说更不值一提，无足轻重，因为他心中堆积许多值得珍藏的记忆。 如今奚鹤危一句话，让华明冽不禁重新回到当时被景凰真人捡回来，第一次睁开眼睛的心情。 他突然想到，也许，他根本不是“丢失记忆”，也许那一天本就是他身为华明冽的“记忆之初始”。 还有早先偶尔梦到的战场之上黑袍人及朱砂剑的幻境…… 华明冽极慢地闭上眼睛，一个吐息后缓缓睁开，无波无澜地看向裴玉仙。 裴玉仙尚滞留在记忆里。 裴玉仙记得，他有记忆的时刻，第一个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飞花淀镇派神兽饕餮。后来，他听自己的师父告诉自己，他无父无母，被遗弃在路边，被师父捡走带回飞花淀。但他知事极晚，长到及冠仍是神识浑噩，口不能语，更遑论修炼得道了，空有天灵根而不能为己所用。他师父身为掌门，不能时时看护他，是而有时把他放在饕餮神兽身边，能得其照顾。 直到某一天，被丢给饕餮神兽的裴玉仙如同开了灵窍，通了神识，字不识而知，出口便成章，不过发生在他师父接见外客的那半个时辰的功夫。 后来，他于修炼一道一日千里，比他师父更甚，他师父寿元将尽时把飞花淀放心地交给了他。 一直以来，裴玉仙以为自己当时不过是通窍晚，是以前二十年痴傻，而自己胸前的疤痕不过是天生的胎记。可今日，相同地方有相同疤痕的江雪中，和他同样情况的华明冽，以及貌似知晓一切的奚鹤危……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和来路。 “唔……” 顾雨元睡梦的呜咽唤回裴玉仙翻腾的意识，他隔着衾被轻轻拍抚少年，待少年再次沉睡后，收回冰凉的指尖攥紧，低声道，“没有记忆。” 说罢，裴玉仙冷笑一声，“看样子你是知道的。” 奚鹤危微微扬眉，“啊，是。” “你们当然不会有记忆，因为你们只是我分离出去的残魂。”奚鹤危道。 轻轻一句话，尚带着奚鹤危本身嘶哑粗粝的难听嗓音，却让裴玉仙和华明冽齐齐浑身一冷。即便是早已知道真相的江雪中，也不免双眼晦涩，压不住对奚鹤危的杀意。 江雪中刚心神一动，奚鹤危便感知到对方的杀意，但他似不放在心上，只对着没有反应的华明冽和裴玉仙两人道：“怎么，不信我？” “呵。”裴玉仙冷笑。他声音嘶哑，喉结微微上下滚动，“若是谎话也太低劣难以相信了。但往往真相比谎言更荒诞。” 华明冽双睫一颤，他脚尖微晃，掩饰性地走了两步，按着寒天剑鞘的左手背暴起青筋，他看向奚鹤危，开口时唇角亦绷得紧：“为何分魂？” “拜他所赐。”奚鹤危冷冷瞥了一眼江雪中。 江雪中气极反笑：“奚鹤危，你可真不要脸。” 奚鹤危收回眼神，高高抬起下颌，苍白瘦弱的脖颈在黑领之上显得脆弱，却无人有命敢攀折这段细瘦的脖颈。他说：“一切开始的开始，我降生在逐神大陆，那时我尚是婴孩，不通灵智，便不知为何分裂了神魄。” “分裂了神魄？难道是——”裴玉仙看向江雪中。 江雪中回视裴玉仙，回以一个残忍的笑容。 “正是他。”奚鹤危继续说道，“江雪中是我的三个神魄汇聚而成的，他与我同生，生来便没有神魂，是以他无法拥有本命武器。” “与你们两人不同的是，他生来便知道自己是我的分体，是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掉我。五百年前那场天地大战，便是他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帜，妄想借刀杀掉我。” “结果你们也知道。我没死，但境界跌落，一蹶不振，魔域也龟缩一隅不敢入世。” “我需要时间修养时机，不能坐以待毙，因此我选择主动分裂魂魄，于是各抽出一魂一魄，塑成两人，一人扔在昊雪峰下，一人扔在飞花淀外。便是你俩。” “你们各自拥有我的一魂一魄，有了神魂便能绑定本命武器，有了神魄便能踏入修炼一途。而昊雪宫和飞花淀身为同抱月城并列的四大仙门之一，定能牵制住江雪中——我也好寻求重回巅峰之法。” “只是你们是我的分体，而我亦魂魄不全，是以没有一个人能渡劫飞升，只能滞留在逐神大陆。而我现在已是半魔之境，境界早逾飞升，只能被逐神大陆排斥挤压……” 奚鹤危语尽于此。 华明冽和裴玉仙皆默然，久久不言。 半晌，裴玉仙哑声笑了。他低头摊开手掌，嘲弄，“没想到，命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寒天剑嗡鸣，昭示它的主人内心并不如表情那般平静。 华明冽拇指摩挲寒天剑的剑柄，听罢裴玉仙的话，很久才开口：“有。” “有的。”华明冽重复着。 他看向奚鹤危，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是自己的“本体”的人，浑身如一把开刃欲血的剑、一座冰封千年即将崩塌的山。 他说，“我知道自己是谁。我和你的路不一样。” 奚鹤危平静颔首，“是不一样。” 他的语气轻佻，“但你们身上总有一些东西，抹不掉的，带着我的痕迹。” “这个，你们否认不了。”奚鹤危悠悠开口，甚至语带笑意。他抬眼望去，华明冽、裴玉仙、江雪中，他一一看过这三人，将或悲或烈或恨的神情尽收眼底。 而后，他的眼神落于一双初醒尚带朦胧却一如往常清澈纯净的桃花眼里。他的气势立马变了，他站起身，往床榻走近，尽力放柔自己粗粝难听的声音：“元元，你醒了，可有不适？” 其他三人的心神立刻转移到少年身上。 顾雨元摇头，往下扯了扯被角，“没事了。” 方才，天道已告诉他在神级秘境的洞府中发生的事情，是大陆意识发现了他，意图吞噬，是奚鹤危四人联合为他输送灵力并在他体内运转，才暂时从大陆意识的手中救回他。 只是，大陆意识已经发现了他，日后定危险重重，更是举步维艰。自此而后，恐怕他再不能离开这四人左右哪怕一眨眼的时间。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四个……总会要分开的。”顾雨元无奈。 【他们分开之日，便是宿主被大陆意识吞噬的时候。】 顾雨元无力叹气。 【而且这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只是大陆意识忌惮大气运者，不想与其正面交锋。正确的方法只能让大气运者融合后助你飞升，离开逐神大陆才能安全。】 顾雨元垂下眼睛。 江雪中这时走到他身前，道：“元元，你前两日问我，愿不愿意融合。” “你现在，也是这样想的么？” 江雪中背对着窗户，挡住了夕阳，他的表情却隐在光的阴影之下。顾雨元看不清他的表情，撑起身子坐起来。 顾雨元抬起头，看清了江雪中的脸。江雪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概人到了某种程度是做不出来表情的。 却听江雪中继续问，如梅梢杜鹃。 “即便——你要看着我们三个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芋圆儿：送，送命题？ 停了一天，改了下后续剧情，换了个更好玩（？恶趣味罢辽）的方式。嗯……后面小天使们自然就知道啦。我就喜欢看他们看彼此不顺眼恨不得对方死却不得不为了芋圆儿咬牙忍着的样子（喂） 秘境副本走完啦，接下来把文案最后一个情节写了（期待了好久！）就开心完结啦~ 感谢在2020-04-21 23:33:49~2020-04-23 23: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rukaya 20瓶；—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第 95 章 这是江雪中第一次用失了平和的语气对顾雨元说话。无关乎憎恨, 亦不是诘问，只是痛极不甘，维持不住体面。 顾雨元的心因江雪中这句话而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难道就看着他们三个去死吗？ 难道, 就让一身昊雪的华明冽、临高揽月的江雪中和灿阳飞花的裴玉仙……从此大陆上再无踪迹遍寻不见，只能作为奚鹤危的一魂一魄、一个部分、一段似曾相识才能继续存在？ 同样的问题, 顾雨元曾几次问过天道。那时他亦同江雪中这般排斥、难以理解，甚至想象不出来融合后的事情。 可是, 天道的回答, 每次都是“他们本是一人”“你会知道的”。这种回答让顾雨元厌烦，直到又经历了一些事, 他才真正明白—— 是的，尽管天各一方，不同躯壳, 他们缘本是一体。即便他们还意识不到或不愿承认, 但有一些东西, 是他们共通的, 无从否决。 他们都愿为某样东西一往无前甚至歇斯底里。甚至是，记忆不相通的他们执着的东西惊人的相同。 以前, 他们皆执着于道。 华明冽是为此摒弃众人、不理俗事，朝夕于昊雪峰顶练剑, 峰顶那块被景凰真人用术法加固的岩石被华明冽越磨越薄； 江雪中是为此修炼至再不可寸进时，宁愿拉着整个大陆一同覆灭，哀其所悲，伤其所痛； 裴玉仙是为此执箫入道, 甘愿闭关十年不问世事。及至飞花淀交到自己手中，自此他的心中除了道还有飞花淀。数百年间，从未有弟子出事，被他护得极好； 奚鹤危亦为此不疯魔不成活，哪怕受逐神大陆的排斥，哪怕深知自己已无法飞升的事实，仍在五百年前拼命修炼到半魔之境。即便被江雪中害至境界跌落，即便身受沉疴，仍咬着牙寻求复起、重临巅峰。 他们皆执着于道，皆不甘于命，痴极一如是。 后来，他们皆执着于同一人。 是的，他们确实卓然不同，个性鲜明。华明冽好甜，江雪中嗜酒，裴玉仙衣女装，奚鹤危性诡谲。 可是、可是，越相处下来，顾雨元越清醒地意识到——揭开他们的外表和习性，他们的内里、灵魂闪烁着一样的光芒。 因为，他的心，面对他们时是一样的心跳啊。 顾雨元口中酸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仰望江雪中，张开口还未说出话来，先红了眼眶。 裴玉仙离顾雨元最近，第一时间看到少年眼中的哀痛和委屈，他轻轻握住顾雨元攥紧被角的手，按着少年的后脑勺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 裴玉仙沉默地拍抚顾雨元瘦削纤细的背脊，动作轻而慢。他一句话未说，顾雨元却感受到他的极尽包容和温柔。 顾雨元忍着哭腔，抵在裴玉仙怀里闷闷开口：“如果能选择……如果能都不出事……谁会……可是……本就……” 他抽噎着，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纤细的背脊在裴玉仙的手下起伏颤动，瘦弱的胸膛颤栗里，让裴玉仙胸腔里那颗东西不由自主地追逐共情。 裴玉仙双眼泛起苦痛，侧过脸去轻蹭顾雨元沾满泪珠的腮。 “不哭……元元不哭了。” “我替你揍他。” “不，”顾雨元捏住裴玉仙的手，打了个哭嗝，“不打架。你们不能打架。” 裴玉仙叹息一声，手指交错，同顾雨元十指相扣，“好，听你的。” 江雪中看着少年通红的鼻尖，睫毛上的泪珠，胸腔一疼，脱口而出：“元元……” 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奚鹤危静静看着用哭泣发泄一切的少年，脑中回想起兴州城牢房里他对自己说的话，还有几个时辰前在神级秘境洞府中自己听到的陌生之音。 顾雨元哭完才浮起耻意，他不敢抬头看这四人，只低着头揉眼睛，还不时空抽噎两下，脸更红了。所幸这几人给他留足了面子，未问他为何突然哭泣。 如今哭完，紧绷压抑的心突然一空，连顾雨元自己都记不起方才自己是为何而哭。 顾雨元抹掉眼泪，忽听奚鹤危开口：“元元，当时在洞府中传讯与我的是谁？你可认识？” 顾雨元一愣，抬头看向奚鹤危，“……谁？” 少年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让奚鹤危软了心，他眉眼柔和地回视少年，道：“你出事之时，我脑中忽现一陌生声音，告诉我若要救你，需大气运者在你体内运转灵力。” “你们可听见了？”他问裴玉仙三人。 华明冽沉默摇首，裴玉仙蹙紧眉头。 奚鹤危继续说：“我哪里去寻大气运者？可更不愿眼睁睁看你出事，便试着让他们三个同我一起向你体内传输灵力并运转——成功了，救下了你。所以——” “大气运者难道是，指我们？” “那个告诉我的人是谁？” “天道？”顾雨元在心中默唤天道系统。 【是我，宿主。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不用特殊手段告诉他，你定会被大陆意识吞噬。你现在是真身，你真正的身体和魂魄，一旦被吞噬便再无来日。】 “轻重缓急，我懂。”顾雨元说，“谢谢你，天道。” 【应该的。】 “可是……我能告诉他们吗？关于你的身份，还有……” 【……可以。我既然插手，便想到有被知晓的这一天。我既选择帮你，大气运者便不会对我出手；而我选择帮你，便已站在大陆意识的敌对方，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大陆意识呢？之前不是说不能讲明它的存在么？” 【当时这么告诉宿主，是因为不管是我还是大陆意识，神识覆盖整个逐神大陆，一旦念出我们的名字，便会被我们知晓。出于此，当时在兴州城时我不建议你告诉大气运者关于大陆意识的事，是担心你因此被它发现。】 【可是今天过后，它已经发现了你，你如今避无可避，在大气运者融合之前，只能呆在这四人身边。所以，说与不说都无所谓了，宿主决定便好。】 奚鹤危见顾雨元久久不出声，继续问：“又是谁三番两次想害你？” 奚鹤危声音低沉，他说：“元元，你要告诉我们，我们不敢想象你出事。” 华明冽也开口，“徒儿，谁要害你？” 江雪中和裴玉仙没有说话，但看向顾雨元的眼神诉说着同奚鹤危华明冽两人无二的心思。 顾雨元看着这四个人，动了动腿，他咬住下唇，唇肉上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而后瞬间消失。他抿了抿唇，道：“说起来……有点长，有点，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vv：哪里长？ 感谢在2020-04-23 23:30:40~2020-04-24 16: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食— 2瓶；祁翊、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第 96 章 顾雨元看看他们, 心跳有点快，他掀开被子，盘腿坐在榻上, 觉得不舒服又舒展开腿，低头看着自己伸出床榻的双脚, 又收回来曲在身前，双臂环住。这一番折腾下来才对身前的几人开口： “我, 嗯, 不是在逐神大陆出生的。” “我来自异世界。” “异世界？”裴玉仙轻声重复。 顾雨元小小点头，“我是, 机缘巧合下来到逐神大陆的。第一次，我的马甲是‘顾火火’，也不是真身。” 说罢, 他抬头看向华明冽, 同其四目相对。 “我见你时, 便是你么？”华明冽出声道。 “是我。”顾雨元答。 华明冽眼神放柔, 静静看着顾雨元，让他继续说。 “我因为某个原因, 同帮我来到逐神大陆的‘人’交易，我负责修炼到一定等级, 他会付我报酬。若中间意外死亡……比如前几次，因为不是真身只是马甲，所以只是马甲死亡，我则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等待下一次任务……” “那个同你交易的人，是谁？”江雪中出声发问。 顾雨元语噎。虽天道告诉他可以说出一切，但是真面临这个时刻，顾雨元反倒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 【我来说吧。】 天道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顾雨元脑中，让他一愣。 “是我。” 房中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让裴玉仙第一时刻将身侧的顾雨元搂入怀中，同时横箫于身前，灵力流连其中。 “谁！” 江雪中和华明冽亦迅速调转身体，将顾雨元护在身后，执剑以待。 奚鹤危本亦如此，却突然发现这个凭空出现的声音同洞府中听到的一模一样。他稍微放下心神，看着眼前空气道：“你是之前在洞府中告与我救元元之法的人？” “没错，是我。” “你是谁？”奚鹤危蹙眉。 这个无机质的声音没有起伏：“我是天道。” “天道？”江雪中眼皮一掀，有些怔然。 顾雨元拍拍裴玉仙搂紧自己的胳膊，道：“别担心，他确实是天道，一直是他在帮我，他不是敌人。” 本来因这句莫名其妙的“我是天道”并没有放下多少戒备的华明冽等人，听罢顾雨元的话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收起杀意。 天道换成只能让顾雨元听到的传输：【他们还是信你说的，不信我。】 顾雨元眉眼弯弯，微微一笑，露出两颊可爱的酒窝。 而后天道切回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我将他带到逐神大陆，是为了救你们。” 奚鹤危沉思不语。 裴玉仙心思一转，开口问：“那大气运者——” “是你，是你们。”天道说。 “奚鹤危，你作为大气运者降生之时本魂魄俱全，却因上面的大千世界动荡而受到影响，分裂出四魄——也就是江雪中。五百年后相继分离出一魂一魄——正是华明冽和裴玉仙。可是，魂魄不全不仅无法飞升，还会让你们冥冥中命运走向毁灭。” “若想摆脱毁灭的命运，只能融合。而且只有这样，逐神大陆才会继续存在，否则逐神大陆会随你们一起覆灭。” 江雪中双眼凉薄，语气残忍：“逐神大陆，又关我何事？” 天道平静发问：“即便会让顾雨元不得好死？” 华明冽双眼一寒。 江雪中亦发狠：“你什么意思。” 他手腕一翻，手中的桃花伞绽出光芒，灵力凛冽。 顾雨元忙伸手拽住江雪中背后的衣角，“老祖宗别生气。” “你以为，我是随便拽某个异世之人来到逐神大陆的么？”天道无情，“他不是一般人，当你因上千世界动荡而分裂魂魄时，他亦受其影响。他本是逐神大陆的一员，他是大陆之精魄，可化人形，与天地共生。” “大陆……精魄……？”华明冽呢喃着，看向顾雨元。 顾雨元咬住下唇，垂眸点头。 “至于数个时辰前在洞府中想夺他性命，以及数月前兴州城那次——都是同一人。”天道继续说，“其实不是人。他是大陆意识。” 裴玉仙脸色不虞，“大陆意识是个什么东西？” “……每个世界的出现，便会一同诞生出大陆意识，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灵体，它无处不在无事不知。它亦极具野心，想吞噬掉顾雨元进而升为大千世界。” 奚鹤危双眼一黯，“大陆意识在哪，我要它死。” 另三人面容冷峻，亦是一样意思。 “大陆意识托生于大陆，它是不会被杀死的。”天道答。 “那便正好，覆了这大陆。”江雪中冷笑。 “……不行！”天道扬声，“顾雨元可是大陆精魄，若逐神大陆覆灭，他亦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雪中蹙眉，回身看向顾雨元，对上少年乖乖眨巴着眼睛的模样，无奈叹气。 “其他方法呢？” 天道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为今之计只有助他飞升大千世界才能摆脱大陆意识的追杀。可是他身具金木水火土五系杂灵根，突破飞升时需一同样身为五系杂灵根的大能相助，否则无法突破成功。而这个，只有融合后的大气运者能做到。” “况且，你们若不融合，早晚会与顾雨元分道扬镳。” 天道没有起伏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引诱，“你们舍得同他分开么？” 顾雨元脸色一红，揪紧膝盖上的衣料，“天道！你说什么呢？”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做打算吧。”天道说完这句话，便再未出声。 房内久久无人出声，还是江雪中打破了沉寂。 他跨前一步，一脚踩在榻前矮凳上，弯腰勾起顾雨元小巧精致的下巴，看着少年清澈氤氲的双眼，道：“这就是你想让我们融合的全部真相？关于我们的生死，关于你的性命，还有大陆的未来——为何不同我说清楚？” 顾雨元想低下头避开江雪中灼灼眼神，可是下巴对他稳稳掐着，避也避不开。顾雨元慢慢眨了眨眼睛，长睫轻颤，他平静地说：“我的命是我的命，我不能因为怕死就让你们融合。我只是想……让你们能活着。哪怕只能作为一个人活着。” 江雪中眼神幽深，掐住少年下巴的手指猛地一紧，而后瞬间松弛下来担心捏疼了少年。他细细看着顾雨元的一眉一眼，而后长叹了一声。 “傻元元。” “大陆意识想吞噬掉你？”裴玉仙出口沙哑。 顾雨元颔首。 “只能我们融合才能破解么？”裴玉仙眼中闪过痛苦。 顾雨元看到他的表情一愣，伸手握住他的手，终是道：“天道是如此告诉我的。” 裴玉仙垂眸思量，而后同奚鹤危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这大陆意识想吞噬你，那所谓天道便是真心实意帮你么？能将大陆提升到大千世界，天道为何不选择同大陆意识蝇营狗苟？如今……一切所知甚少，先打探一下消息，再做决定。” “不过，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既然只能我们同时在你身边，才能抵挡大陆意识的攻击，那么在找到其他破解之法之前，不若先这样在一起吧。”裴玉仙道，瞥了其他三人一眼，“你们有异议么？” 奚鹤危声音冷淡：“没有。” “没有。”江雪中睨了一眼。 “自然如此。”华明冽声音冷冽。 顾雨元眨眨眼睛。他们几个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真的愿意和平共处？明明是一山不容二虎、你死我活的糟糕关系…… 江雪中似看出顾雨元的心中所想，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虽在一起，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安排。” “该打的还是要打。”江雪中语气恶劣，另有他意。 奚鹤危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去给手下传讯。不会走远，就在隔壁。”说罢，便抬脚走出房门。 江雪中看着奚鹤危消失的背影，又揉了下顾雨元的脑袋，“老祖宗也离开一会儿布置些事情，不会走远的，元元乖。” 顾雨元脸色微红地摆手：“有事便去忙吧。乖不乖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哪里不是小孩子了？”江雪中笑，捏了捏顾雨元的耳垂，“是谁当初说同我年岁差得太多？” “不过，”江雪中眼神下撇，意有所指，“确实不是小孩子了。都长开了。” “老祖宗！”顾雨元脸色爆红，双手推着江雪中往外走，“快去忙你的吧！” 江雪中大笑着，把顾雨元按在怀里好一顿揉，抄着手踩着木屐离开了。 裴玉仙起身撤去房中结界，道：“我去同言夏说一声，让他带弟子们先行回飞花淀。稍后便回来。” 顾雨元红着脸点头。这一个个的……搞得像出门有事同内人惜别的郎君似的。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顾雨元脸更红了，他拍拍脸，看向华明冽：“师父也有事去做么？不用担心我，您自去便是。” 华明冽摇首，“我无事，陪着你。” 顾雨元点头，他动了动脚趾，两手背在身后指尖勾缠着，竟难得有些局促。 “徒儿。” 华明冽喊他。 顾雨元抬起头，“怎么了，师父？” 华明冽低头看着顾雨元，双眼微暖，“方才说的融合——” 顾雨元忙开口：“这事自然是看您的意愿，我都……” 华明冽竖起食指按住顾雨元柔软的唇瓣，止住他的声音。华明冽轻轻揉了揉少年柔软温暖的唇，再出口的声音升了几分热度，也带上几分沙哑。 他定定看着顾雨元，平静地道：“没关系。” “我愿意融合。” 华明冽默叹一声，抚上顾雨元的脸颊。 “只要徒儿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多啰嗦解释一下。除了华咧咧外，那三个人并不是不在乎芋圆儿。仙仙呢是不相信天道的说辞，想自己查探更保险。老祖宗和vv是看对方不顺眼，不想和对方融合，只想弄死。 当然啦，这四个人里，华咧咧想法最单纯，顾虑最少——我怎样都可以，徒儿没事就好。 从现在开始不弄存稿箱啦，写完就发，毕竟快完结了。大概十章之内吧。大概下周完结~ 感谢在2020-04-24 16:57:38~2020-04-25 23: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食—、禾木、落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第 97 章 不知是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太温暖, 还是诉说的语气太深情，顾雨元的脑袋嗡的一声，再有意识时发现自己已扑到华明冽的怀里, 紧紧抱着他。 “徒儿？” 华明冽轻轻回抱住顾雨元，他感受到少年躯体的颤抖, 微佝偻下腰，下巴轻蹭少年的额角。 “不怕啊, 为师在。” 顾雨元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师父知道他怕。他哪里不怕？大陆的未来, 这四人的生死，还有自己生命的危险……全都向他倾轧。 就算他是大陆精魄, 可他这十八年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少年而活着的啊。 “师父，我怕……” 顾雨元搂紧华明冽的腰，埋进对方的胸膛,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慢慢没有那么怕了。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 他的师父, 还有老祖宗，还有奚鹤危和裴玉仙, 都会陪伴他帮助他。他坚信着。 平静下来后，顾雨元对自己方才如孩童般反复无常弱小怯懦的行为很是脸热, 他放下手背在身后，撤开华明冽的怀抱。 华明冽勾了勾唇角，没有点破少年耳垂上的红。他低头看着少年颤抖的睫毛，微红的眼角和被贝齿咬住的鲜艳的唇瓣, 脑中一闪，突然出现徒儿褪尽衣袍在自己怀里哭泣、迷离的模样。 还有那沾染两人体温的发带，少年胸前的桂花，被酒液濡湿的袍，被冰冷坚硬的桌沿压出一条红印的细腻的大腿根。 华明冽瞳孔骤缩。 他突然攥紧顾雨元的手腕举到眼前，双眼紧紧盯着少年的双瞳，“徒儿，昨夜，昨夜……” 顾雨元睫毛一颤，抿住双唇，沉默地听下去，分不清心里是期待还是羞窘。 华明冽喉结颤动，声音哑得几不可闻。 “可是与你……共赴巫山？” 手腕碰触到的那人手心的温度滚烫得厉害，竟比江雪中还要烫。顾雨元抖了一下，连心都发着抖。他一双眼睛早已掐出水儿来，却仍抬着眼睛，翘着下巴，看向华明冽。他张开口，羞得早已带着颤音，“怎，怎的。还以为师父是不想认呢。” “我还以为看错了师父，原以为师父是个徒有其表却不敢当的人呢！”一句话出口，再没什么顾虑和害羞。顾雨元甚至控制不住地揶揄出声，眼尾飞扬，尽是揶揄得意。 华明冽的双眼瞬间淬满火焰，他手上使劲，把顾雨元拉进怀里，另一只手捏住对方小巧的下巴，低头狠狠擒住少年柔嫩的唇瓣。 顾雨元一个不稳撞进华明冽的怀里，同往常不一样的坚硬的胸膛让他脑袋一晕。 炽烈的吻让顾雨元慢慢丢盔弃甲，软了腰肢，他瘫在华明冽的怀里，两手无力地放在华明冽的胸膛上，明明是推拒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力气。手下的躯体坚硬而灼热，是急促沉闷的心跳，是起伏不定的肌肉弧线。 这个吻差点擦枪走火，最后是华明冽凭借坚韧的心性才悬崖勒马，把少年紧紧搂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只有不看到少年动情的脸，华明冽才能慢慢平息冷静下来。 一个时辰后，奚鹤危、裴玉仙和江雪中三人陆续回来。顾雨元看着这四人互相沉默地对视，不知交流了什么，随后他们便各自居于一隅，不再交流。哪怕出声，也只是同顾雨元说话。 顾雨元很无奈。 短短一天内，四大门派陆续离开各自回去，小门派和散修们也纷纷离开。这个全大陆参与的探寻神级秘境的盛况终究是匆匆结束，可谓是虎头蛇尾。 却无人敢置一词。大概是，风雨欲来，各自寻巢。 及到晚上，顾雨元左看右看，看那四人没有一个离开屋子的打算。他皱了皱鼻子，好吧，都不走，那便都待在一起好了。 睡是不可能睡的。不然，床怎么分？几个人睡？顾雨元光是想想就头疼。 既然不能睡，索性打坐修炼。 顾雨元看了看他们，想到他们连最大的几个秘密都知道了，便坦然道：“我准备突破了。即便对上大陆意识没什么胜算，我现在的金丹期也有些不够看。不过我是大陆精魄，只需吸收灵力便能无障碍突破。” 所以，你们看到我跨境界突破不要太惊讶啊。 顾雨元没说出口最后一句，但是在场四人皆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裴玉仙侧首枕着拳头挑眉，“当初昊雪宫初见你便觉你天赋极高，原竟是如此。那岂不是，只要你想，便可以直接从凡胎到渡劫飞升？” 顾雨元认真地想了想，看着裴玉仙点头，“没错。不过因为我是金木水火土五系杂灵根，所以哪怕直接突破到渡劫期，必须要有一同样五系灵根的大能从旁辅助才能融合五系化为混沌，才能飞升大世界。” 奚鹤危轻笑，“我不过百年修炼至半魔之境，本以为已是登峰造极，没想到人外有人。” 【大气运者若想，整个世界都会为他让道。所以，他也可以像宿主一样，甚至他不用考虑融合五系，没有宿主需要五系灵根大能帮助融合混沌的顾虑，直接便能渡劫成功。这才是真的“一步飞升”。】 【当然，这只针对魂魄完整的大气运者。他如今魂魄离散，存在四个躯壳之内，仍每个分体都有如此作为，亦是前无古人。】 天道是独自同顾雨元说的，奚鹤危他们是听不到的。于是顾雨元在感叹一番大气运者的违规运道后，复述给他们听。 江雪中低低一笑。“一步飞升？” 夜来点灯如豆，房内即使放了多个烛台，也大不如白日明亮，而且数个烛台投在四周墙壁和地面上的烛光将一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割裂出无数个阵营，忽明忽暗。 江雪中正处在模糊的光影中，暧昧了脸上的表情，他双眼幽深闪过微光，垂眸轻撇过在场三人，懒懒勾舌发出的声音比爆出烛花的灯还要勾人。他说，还是有机会的。 顾雨元双肩一凉，耸了耸，就像打了个哆嗦。江雪中这句话说得暧昧不清，他虽不解，却最知江雪中这人疯狂到会燃烧掉自己只留余烬的性子。 有什么机会？一步飞升的机会？怎么一步飞升？答应融合魂魄？还是欲吸收另三人的魂魄补全自己，抑或是仍没有放弃他那个覆灭整个逐神大陆的抱月计划？ 顾雨元不再去想，闭目沉心，氪下无数灵石，直至升至出窍期第五层。 华明冽微凝着脸：“徒儿，你虽能极快提升修炼等级，但毕竟没有经过道心淬炼，亦没有足够的对敌经验。恐不能完全发挥出窍期的实力，若遇敌万不可大意。” 奚鹤危鼻息轻动，“如今我们四人皆在，还会让元元出事？” 顾雨元眨眨眼睛，正欲说他赞同华明冽的话，本应刻苦修炼打磨道心和实力，却见华明冽竟严肃地点头表示同意。 顾雨元：师父您怎么变了？ 很快的，还未到九月，第二次天地大战在停歇不到五个月后再次爆发。 这次，首先发动战争的是昊雪宫。 昊雪宫掌门乔好，同飞花淀和长风原，三大门派同仇敌忾，剑指抱月城，历数抱月城五百年来的阴谋和腐烂。 豢养魔人、培植死士、杀戮凡人和修士、发起昊雪城之乱、潜入各大门派中绘下献祭杀阵、懵逼修界发起对魔域的围剿只为私欲，甚至是五百年前的第一次天地大战也是抱月城中人假扮魔人搅浑逐神大陆的水…… 这一桩桩一件件，被列于逐神大陆所有人细说，才发现江雪中及其门人早已罄竹难书。 这一战一呼百应。中小门派们皆随三大仙门进攻抱月城。众人皆暗中想，这一战后，或许延续了近千年的四大仙门，日后或许会变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不，说不好，逐神大陆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魔域呢！ 五个月前，第二次天地大战是为道界同魔域之间的战斗，现在却是围攻抱月城。本是同魔域无关，却不想魔域诡谲不定，竟也插手其中。 初时，乔好他们以为魔域是为了打抱月城，毕竟魔人们却是一开始是奔着抱月城去的。思及他们目标相同，并不是敌人，再想到之前误解了魔域使其损失严重，便在同抱月城战斗时，有意识地不伤魔人，甚至在战场上遇到魔人还会帮一把。 但是，当发现魔人不分敌我，除了魔域自己人外谁都打死后，这一场本早已分清胜负的战争瞬间胜败不明了。 魔域如同疯子，既视抱月城为死敌，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对修界其他人士也没什么善意，即便在战场上遇到同他们一同攻打抱月城人士的其他修士，亦是手下不留情。 乱了。全都乱了。 百姓不得安宁，逐神大陆上的灵气变得稀薄，战场上更是血流漂杵。 高高的抱月城山脚，如浮在血海上的孤岛。山崖上的野枫树，受了鲜血浇灌，红得更妖冶。 顾雨元远在山谷里，他扶着门框，抬头仰望灰尘的天空，空中难闻的血腥味与腐肉味已是连日未消。 这段日子来，奚鹤危他们几人虽还耐得住未入战场，但与外面传讯愈加频繁。四人碰在一起时，更是面沉如冰，杀气四溢。 顾雨元想，这算什么啊。 天地为盘，命如草芥？ 直到在飞花淀时同他玩得极好的小师姑，倒在门前，身后是她流了一地的血。顾雨元再也忍不住，他既左右不了那几人的想法，便干脆入战场。 他不想杀人的，只想护住他的小师姑们和师兄们。如说为此必须杀人，那便杀吧。 人与人之间总是不一样的。顾雨元通过这场残忍的战争，明白了。 顾雨元是当着奚鹤危四人的面，缠上神柳鞭，拿上天光剑，光明正大地踏出门槛，一言未发。 【宿主，你不怕大陆意识了吗？】 “怕啊。” 顾雨元没有回头。 “可是我若不走，他们便不会走。便会死更多的人。” 顾雨元勾了勾唇，没有轻快的笑意。 “他们会跟上来的。” 他们怎么会放任顾雨元伸出危险之中？ 奚鹤危看着顾雨元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是该去看看了。” 裴玉仙挑起唇角却不是笑，“是啊。该结束了。只不知抱月城还剩几个人。” “几个人？既我不死，万与一同。” 江雪中踩着木屐踏入残阳中，高声唱着抱月城老少皆知的古谣： 抱月崖上抱月城， 抱月城中抱月行。 月满怀中拥不住， 何妨…… 顾雨元来到陈浣罗小师姑所在的战场。这处战场最为血腥混乱，集齐了昊雪宫、飞花淀、长风原、抱月城和魔域的人，一片混战。 飞花淀往日被裴玉仙护得极好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么残酷可怕的事。战场把她们的人生劈开另一条道路，无可谓未来，亦劈出另一个她们。 顾雨元到时，他的往日巧笑明媚的师姑们杀得双眼通红。他将力竭即将被魔气侵蚀的陈浣罗拉到身后，一剑砍掉魔人的头颅，而后将旁边伺机偷袭的抱月城门人一剑破了丹田。 他曾是抱月城中抱月老祖最疼爱的少年，也曾是为魔人换来灵药和武器为他们挡住围剿的魔后。可现在，这些人是他的敌人。 杀。 欲他死者，杀。 欲他所护之人死者，杀。 鲜血沾不到神级武器天光剑上。哪怕周身尸横遍野，天光剑仍洁净如常。他的水红色的道裙变成艳红色，如妖枫，如曝日。 奚鹤危四人亦来到这个战场。四个逐神大陆登极巅峰的大能一踏入战场，瞬间收割无数性命。只是这四人立场各异，亦分不出胜负。 他们虽深入战场，却仍将大半心神分到顾雨元身上，不敢离少年太远，生怕大陆意识在此刻插手。 顾雨元如今已是出窍期，本就是强者，更兼有神级武器天光剑和神柳鞭，更是鲜有敌手。他身着飞花淀的道裙，自是被战场众人划分到道界一派，遭到抱月城和魔域的攻击。 见少年实力甚强，正面打不过，便有人心生阴损，伙同几人，二人上前同顾雨元斗在一起，另几人于暗处向他暗放杀招，却是把他围得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小师侄！”陈浣罗急红了眼，飞扑上去欲为少年遮挡，却赶不到他面前。 掐此时，来自四个不同方向的强悍灵力裹挟着滔天杀意，将袭向顾雨元的暗器全数化为齑粉，更把那几人拦腰斩断，身首异处。 在场斗得正酣的修士和魔人，不管身处哪个阵营，尽皆停顿数秒。他们看得分明，这四道灵力，分别来自昊雪宫的昊雪真人华明冽、飞花淀的神君掌门裴玉仙、抱月城的抱月老祖江雪中，以及魔域之君奚鹤危。 这一天，道魔两界知道了，这一战无论谁赢，这个叫顾雨元的少年，都碰不得。 谁碰谁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啊啊啊啊看小说看得昏天黑地，没有完成榜单要求字数要关小黑屋了都怪我ioi我只能在戚戚寥寥和无人问津中完结了。没错，三章完结！ 写完文案剧情，感觉心无所求了呢~ ps：我在海棠发现了好几篇虫族文，打开新世界，好香啊！！！（嗯，我会收心的！五一假期会完结的！ 感谢在2020-04-25 23:32:12~2020-04-29 23: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叙斯年 20瓶；42253733 5瓶；—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第 98 章 经此一事, 战场上的众人无论敌我，全不敢再同顾雨元对上。是以，战场上打得难舍难分, 只有顾雨元周围一片安宁，实属奇观。 陈浣罗几位小师姑已飞身加入其他混斗之中, 只有顾雨元执着剑看着周身十米之内的真空地带，啧了一声。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顾雨元抬眼看去, 看到裴玉仙嘴边还未平息的弧度和看向自己的揶揄的眼神。他朝裴玉仙瞪了一眼, 飞身冲向人多混战的分战场，却见那些魔人一见是他便战意全无, 全都运魔气于脚，飞奔而逃。 顾雨元：这就是所谓抱遍大腿的小忧伤吗。 顾雨元环视左右不知该怎么办，恰是时奚鹤危朝他飞身而来, 拂袖立于身前, 把他揽在怀中。 虽说战场上生死瞬间无人有闲暇往他这里看, 可顾雨元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拍了下腰间横着的手臂，问道：“怎么了？” 奚鹤危紧了紧臂间环绕的腰肢, 蹙眉看向远方天色，“有异。” 顾雨元闻言朝奚鹤危所目之处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色一片黑沉，其中似有雷鸣乌云翻滚着朝这里而来。脚下，似也隐隐传来震动。 渐渐地，其他人也发现了异象, 皆心照不宣地停下战斗以观天色。 “这是天谴吧天谴！连天道也看不下去江雪中的狼子野心了！”这是一个长风原弟子说的话。 当即有抱月城的人嗤道：“狗屁！明明是你们不顾逐神大陆安宁，倾世界之力覆我抱月城，致使民不聊生、灵力枯竭，天道这才降怒于世！” 不过须臾，阴云压城而来。 “这到底是什么？”顾雨元呢喃出声。 【是大陆意识！它来了！】 【整个逐神大陆的修士和魔人都齐聚战场，更遑论还有你和大气运者，这里凝聚的灵气不容小觑。大陆意识正是发现这点，才飞速前来。只有在这里，利用这片战场汹涌的灵气，它才能抵挡住大气运者，进而吞噬你！】 危急之际，天道的这番话是同时对顾雨元和奚鹤危四人说的。华明冽三人听罢，连忙回身飞至顾雨元身边，望着愈来愈近的明雷阴云严阵以待。 “那便杀了它又能如何！”江雪中恨声道。 另三人没有说话，但眼中滔滔杀意昭示着同江雪中一样的意思。 【宿主，凭现在的情形，没有融合的大气运者根本阻挡不住大陆意识，你终会被吞噬。为今之计，我只能如此了——抱歉。】 顾雨元眉心一跳，正欲问天道欲做何事，突然觉得体内一热，接着感觉到周围的灵力突然沸腾起来，纷纷往他体内涌来。 “唔！”顾雨元脸色潮红，软倒在奚鹤危的怀里。 “元元？”奚鹤危连忙抱住他，以掌抵在他的背心，却发现这次少年的情形与往日不同，反倒对其有利，“元元在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他的修为在迅速升高！” 不用奚鹤危多说，裴玉仙几人已感知到少年的变化。 出窍期……分神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 不过须臾之间，少年已经达到了无数人毕生也到不了的高度，而且还在继续。 渡劫伴随着天雷劫，渡过了便可飞升成仙，渡不过便就此陨落魂飞魄散。顾雨元身为大陆精魄，连天道都为他让道，按理说天雷劫对他而言不在话下。可是坏就坏在他是大陆精魄。宇宙法则是公平的，它赋予大陆精魄无敌的亲和力和运道，便在其飞升时卡下一道巨大的难关。 大陆精魄若想飞升，必须以混沌灵根才能完成。若五系灵根不能融合成混沌，即使顾雨元飞升，大千世界亦不认同他，而逐神大陆也不会收他，他便只能游离在宇宙中，无形武神，直至消耗完魂魄之力，烟消云散。 天道心念一动，便将这些要义传至奚鹤危四人脑中。四人皆面沉如鬼魅。 咔擦—— 第一道成人粗的天雷朝已然昏迷的顾雨元当空劈下。 华明冽挥动寒天剑，一剑斩断天雷。他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融合便能救他！你们在怕什么？哪怕我不再是我，哪怕我只能沉睡于别人体内，只要我还有一丝残魂余魄，我依然爱他，我依然能用我的方式爱他！” “奚鹤危！” 这一刹那，寒天剑的铮鸣声大过隆隆雷声。 “融合——我说，融、合！” 又一道天雷降下，华明冽赤红着眼正欲去挡，一管碧箫先寒天剑一步将其击落。裴玉仙望着远处赶来的代表着大陆意识的阴云，慢慢吐出一口气。 江雪中摘下腰间的桃花油纸伞，撑开用灵力托于上空，凭借着灵力撑在顾雨元头顶，为他抵挡一道又一道愈加凶猛的天雷。 罡风将他的月白单袍吹得猎猎作响，袍角飞扬露出苍白消瘦的脚踝。他眯起双眼看向南方，“这里不安全。抱月城离此处不远，随我来。” 语罢，江雪中抬脚已是千步开外。 奚鹤危当即打横抱起顾雨元，他心念一动，已是来到抱月城之巅月重阁上。裴玉仙和华明冽两人亦相继赶到。 奚鹤危抱着顾雨元来到月重阁的山崖上时，江雪中已双手抄袖站在崖边。 奚鹤危搂着顾雨元的双手收紧一分，他看着江雪中，道：“你竟同意？” “我不同意。”江雪中冷笑。 赶来的华明冽和裴玉仙二人恰巧听到江雪中这句话。华明冽握紧寒天剑，裴玉仙亦是执箫欲上。 却听江雪中继续说下去：“但我愿意做。” 江雪中垂眸看着两步之隔，奚鹤危怀里静静昏睡的少年，嘴角泛起一抹清淡笑意。 “只要元元活着，你我之间的争斗才有意义。” 江雪中退后一步，他的脚跟已悬在崖上，他张开双臂，从崖下吹来的冷冽山风将他宽广的袍袖扬起，他那海藻般的乌黑长发漫天飞舞。 他大笑：“奚鹤危，即便你融合了我又能如何？只要我这四魄仍在，便能釜底抽薪，夺回身体！届时必让你灰飞烟灭，而我独享他！” 裴玉仙蹙眉，捏着碧箫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垂下头，口中悲苦。 江雪中这话漏洞百出。一旦融合……且不说不会再有独立意识……他这番话不过是想挺直背脊保留最后的自负罢了。 奚鹤危又哪里不知。 他看着江雪中，双眼平静，郑重应战：“好。我等你。” 一十七道天雷降下，即便是用阴鱼炼化而成的神级武器桃花油纸伞也抵不过十数道汇聚了整个大陆力量的天雷之劫，伞骨炸裂，粉金色的伞面亦传出裂帛之声。 江雪中伸手接住一片残魄的伞面绢布，慢慢捏在手中，轻笑：“可惜。当初炼它，原想让元元用的。” “炼成之后，明明遇见他多回，却总因我暗中的计划和心里的执念屡屡错过。竟到如今成灰，尚未为他撑过一次伞。” 江雪中将这块残绢细细叠好，放入胸口处的衣襟里，踩着木屐朝少年走近。 “如果还有机会……” 华明冽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布，抬头看将至未至的阴云，平静道：“快来不及了。开始吧。” 裴玉仙扯扯嘴角，他走向奚鹤危，低头看着闭着眸子一脸乖巧的顾雨元，把手中的碧箫放在少年怀里，放在少年手中，虚拢住少年的手。 “只是遗憾——” “没亲口同他道别。” 这句话让华明冽的眼眶倏然泛红，他闭上眼睛。 【不是分离，无需道别。】 “是么。”裴玉仙轻语。 天道哑然。于天道自然于天于地于理，是。于裴玉仙于华明冽于江雪中，似是不是。 天道只怔忪一瞬便恢复无情至公的态度。它将融合之法和助顾雨元化五系为混沌的方法嵌入四人脑海。 一炷香后，雷声消散，阴云褪去，天地空明。可是那座纵高千尺，屹立于逐神大陆而千年不倒的抱月城，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 快完结了，让我啰嗦几句吧。当初有这篇文的脑洞的时候，我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切片攻的设定很带感（海王都懂我的意思），当时真的没有多想融合会怎么样。 现在融合了。他们融合后会怎么样？一人平均四分之一？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给小朋友分糖果。融合之后，他们并不是真的消失，但是他们的“社会性”确实已经死亡了。 但是，记忆还在，爱还在。这三魂七魄一如往常，待元元如一。 话说完结后小天使们想看番外吗？但是我不知道写什么，可能会以小片段的形式，零零散散的写一下以后的事情，还有一些没办法写在正文里的关于支线的一些脑洞。你们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吗？ 感谢在2020-04-29 23:53:09~2020-05-03 15: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邱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836683 15瓶；十月 14瓶；—寒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第 99 章 顾雨元慢慢睁开眼睛。 身上似千斤重, 又似万般轻，眼皮沉沉刚睁开便又欲合上，只觉眼前一线皆是黑暗, 无甚亮光。 “这是……怎么了？”顾雨元呢喃出声。 【恭喜您渡劫成功，在大气运者的帮助下融合了混沌灵根, 飞升成仙，已脱离逐神大陆, 不再受大陆意识的压制, 自此逍遥天地。】 【多谢您帮助逐神大陆免于倾覆的命运。日后若是用得上我，但请吩咐。】 此话毕, 天道再未出现。 成仙？自己成功了？那岂不是—— “师父他们可……” 顾雨元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眼前的黑暗不过是因为夜晚来临，又因无月少星, 倍添寂寥。 他自然也看见了, 黑沉夜空下, 一身黑袍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奚鹤危。也只有奚鹤危。 方才未问完的话, 也没必要问下去了。顾雨元抬起手，看到袖间的碧箫弄碧。他愣愣地看着, 直到被奚鹤危拥进怀里。 “别哭。” 陌生的声音。 顾雨元握紧碧箫，抬起头。 这是张同奚鹤危一模一样的脸。长眉入鬓, 眉骨卓越，遮住的夜影荫蔽了眼窝更显深邃。幽深沉静的丹凤眼是纯正的琥珀色，其中微杂一点银色，眼尾红色泪痣添一抹绝艳风华。 只是他的面色比以往健康红润了些, 不再是苍白到透明的病态模样。体格好似健硕了些，薄薄的黑色单袍勾勒出双肩上有力的肌肉起伏弧度。 腰间那人的手传来的温度不再是冰凉或是滚烫，而是于正常人无二的温暖的温度。 尤其是他的声音。 不再沙哑粗粝，声音圆润如珠，带着微雪冷意，却亦有三分张狂无忌。 “我没哭啊。” 顾雨元笑，抹了抹眼角。 “你的声音……好不习惯。” 奚鹤危笑，眼角带着三分明媚，三分清冷，他收紧圈着顾雨元腰肢的臂膀，道：“不急。给你时间习惯。” 顾雨元咬住下唇，他脑袋闪过种种往事，终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顾雨元扭开脸，无意识地左右看看，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平地，空空荡荡。 “这里是？”顾雨元问。这里给他一种熟悉却奇怪的感觉。 “抱月城。”奚鹤危答。 “抱月城？”顾雨元眼皮一颤，扭过身子更细细打量四周，“怎的坍塌至此？” “你我同在此处飞升，亦要抵挡天雷劫和大陆意识，抱月城支撑不住庞大的灵力，便倒了。自此不会再有抱月城。” “这样也好。抱月城倒，‘抱月老祖’身死，这场天地大战才会结束，逐神大陆便会重回安宁。” 奚鹤危垂下眼眸，语气凉薄。 顾雨元却品出他话里故意掩藏的苦涩。他心神一动，握住奚鹤危的手腕，嗫嚅道：“老祖宗……” 奚鹤危垂眸看着顾雨元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长睫微颤，而后轻笑：“元元怎的叫错了？哪有什么老祖宗。在我跟前叫错便罢了，在外人前切记不要叫这个名字，不然平生事端。还有华明冽和裴玉仙，亦不要再喊。” 顾雨元手指痉挛，倏地攥紧奚鹤危的手腕。已飞升成仙的少年的力量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他初为仙还未把控好力道，纵使奚鹤危同为仙，亦感到痛意。 奚鹤危却仍保持着淡笑的模样，只一双垂下眼睫的眸子看不清神情。 “……好。我知道了。”顾雨元道，收回手。 奚鹤危无声叹息，垂首吻在顾雨元的眼角。 “元元不哭。” 顾雨元攥紧拳头，手心被指甲划得再疼，却因成仙之体不会流下一滴血。他唇角微微抽搐，强撑着颤栗不止的眼睑，声音微小：“我没哭。” 后来，在奚鹤危没在身边的时候，顾雨元偷偷哭了一场。 时隔五百年的第二次天地大战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皆大欢喜。昊雪真人和飞花淀掌门为了天下人，同抱月老祖在抱月城之巅决战，与其同归于尽，换得大陆安宁。他两位虽身死道消，大陆无人不将之铭记于心，更会将之记于史书之中，让后人拜读。至于那江雪中，亦在卷中，不过是个“阴私诡谲、欺盗灭世”之辈。 至于真相……也只有奚上仙和顾上仙知晓了。 是的，全大陆的人都知道了，奚鹤危和顾雨元两人已渡劫成功，飞升成仙，有资格前往大千世界。现在还留在逐神大陆，不过是为探访故人。 抱月城覆灭，抱月老祖魂飞魄散，尸体碎在抱月城的废墟之中，仅剩的抱月城余党被当场格杀。三大仙门平分抱月城余下的资源财宝。 抱月城的覆灭本该导致三大仙门的重新洗牌，可是昊雪宫和飞花淀的镇派大能身死，其力量于无形中削弱，同长风原竟无大差别，是以三分道界，众小门派纷纷依附三大门派。 而又因魔域之君奚鹤危的存在，虽然奚鹤危已成仙不日便离开逐神大陆飞升大千世界，但他荫蔽着魔域，再加之魔域本就不俗的实力，自然无人敢惹。是以昊雪宫、飞花淀和长风原三大仙门虽偶有摩擦，但多是和睦，整个道界无人再生祸端，亦同魔域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魔域不再龟缩，需要时便会来到修界内的灵城办事，当然不会主动生事，相对的修士们也不再对魔人刀剑相向，双方倒是礼貌有加，维持着各自需要的和谐。 奚鹤危陪顾雨元来到飞花淀。两人已成仙，心意间便隐去身形，虽走在众人身侧却不会被对方察觉。 顾雨元看着他在飞花淀的“师父”也就是裴玉仙的徒弟朱言夏接管飞花淀掌门之位，从磕磕绊绊到运筹帷幄地同昊雪宫掌门乔好这个老狐狸打机锋，看着他曾经的小师姑们从单纯爱闹到一个个先后收徒，端起师父的庄重严肃的模样。 “可放心了？”奚鹤危问。 顾雨元点头，又道：“我想去昊雪宫看看。” 奚鹤危自无不可。 这次顾雨元奚鹤危两人是光明正大地拜访昊雪宫的。 自天地大战结束后，顾雨元的事情传遍逐神大陆，无论真假，包括一人五命曾在四大门派和魔域中历练的事，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不少人道：“果然是成仙之人，这命自然同我们不同！” 顾雨元和奚鹤危叩开昊雪宫的大门时，正好碰上知鸣峰上二长老座下大弟子沈大业迎娶飞花淀刚成为二长老的陈浣罗。 成婚大礼本该在知鸣峰，不过掌门乔好道这是大战结束后的难得的喜事，便做主半在子夜峰大殿。这无异于让这场婚礼更为庄重，二长老自然同意。 步方圆远远看见顾雨元被魏九卫领来，忙不迭大跑过去，却在顾雨元身前一米处站定踟蹰。 “顾，顾上仙？” 顾雨元笑，朝步方圆张开双臂：“多日不见，三师兄竟不认得师弟了么？” 步方圆眼睛一红，大步上前抱住顾雨元拍打他的背，已然哽咽：“小师弟，我怎么会忘了你！真有你的……以后我可是有大面子了，堂堂上仙的三师兄，看谁敢嘲我天赋差！” 说到最后，步方圆的眉毛已经飞了起来。 魏九卫咳了一声，皱眉：“竟给懈怠找借口。这段时间师父事务繁忙，没工夫教导你，我看你这是越来越惫懒了。你若是有小师弟当年一半勤勉，现在也早突破金丹了。” 步方圆还是像以前一样怕魏九卫这个大师兄，绕到顾雨元另一边挤开奚鹤危，道：“喜宴快开始啦，小师弟快来，位子给你留着呢！” 说罢，便扯着顾雨元快步进入大殿。 魏九卫看向背撇在原地的奚鹤危，语气回复疏离的恭谨：“奚上仙，这边请。” 奚鹤危轻捻手指，右手负于背后，随魏九卫进入大殿。 顾雨元早已落座于子夜峰弟子一桌，左边坐着步方圆，右边是拉着他的手不住叮咛的四师姐蓝冰玉。 奚鹤危走到步方圆身边，不说话，只垂眸看他。 蓝冰玉噗嗤一声笑了，朝顾雨元眨眨眼。顾雨元抿唇微笑，双颊微红。 步方圆磨磨屁|股，期期艾艾地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奚鹤危。他左看右看，见这桌已满，身旁的二师兄亦神在在不给自己让座，只好跑到大长老弟子的那桌，在秦彻身边坐下，只是眼睛还瞅着顾雨元这里。 闹腾不多时，吉时已到，一对新人上前拜堂。高堂上坐着二长老黄铁犁和飞花淀掌门朱言夏，二人行了三拜后便行入洞房，不多时各换一身轻便红装，来大殿一一敬酒。 氛围更加热闹起来。 推杯换盏间，步方圆寻着空隙离开座位来到顾雨元这桌前，同顾雨元等人一起碰杯饮酒。酒至酣处，步方圆已有醉意，带着几分寂寥道：“若是小师叔还在就好了。他若是知道小师弟还活着，该有多开心啊。” 一时无人应声，步方圆也自知说错话，不敢看顾雨元，便道：“我去找师父敬酒去！” 魏九卫打破寂静，指着桌上菜肴道：“虽已辟谷，不过难得喜事，这一桌都是我亲自做的，你们尝尝。”话音未落，他看向顾雨元，眼带期待。 顾雨元又哪里不知？他笑着去捻面前的玫瑰酥碟，却听魏九卫道：“比起玫瑰酥，小师弟不是更好咸口的蛋黄酥么？我记得你那时极喜蛋黄酥。我也做了。” 说罢，魏九卫作势便要蛋黄酥挪到顾雨元面前。 玫瑰酥啊，那是师父…… 顾雨元怔然，稍后便反应过来，他笑着阻止魏九卫的动作，捻起玫瑰酥，笑吟吟道：“大师兄，我爱吃玫瑰酥。” 他将之纳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喉咙时却觉哽咽，甜得发堵。他却眉眼弯弯，又说一句：“我爱他。” 魏九卫只当顾雨元爱吃玫瑰酥，道：“喜欢便多吃些，都是你的。” 顾雨元勾唇，说出一个“好”字。 身侧坐着的奚鹤危神色一动，他垂下眸子，亦捻起一块玫瑰酥。 顾雨元睁大眼睛，猛地抬头看向奚鹤危。 奚鹤危吃下一口，抬眼同顾雨元四目相对，他语气平静，带着冷冽，看着少年的一双眸子深邃而温柔。 “我也爱吃。” 顾雨元藏在桌下的手一抖。以前的奚鹤危并不好小食，嗜甜的只有……师父啊。 宴至深夜，顾雨元婉拒留宿的邀请，只道时间已到需要离去。 话已至此，魏九卫等人已明白了。两人已是仙体，哪里能一直留在逐神大陆？怕是离开逐神大陆前往大千世界的时间到了。也许这一面后，再见已遥不可及。他们欢笑着送顾雨元离开昊雪宫，又送至昊雪群峰脚下，若不是顾雨元连连让他们留步，还想跟着送出昊雪城。 “想我们了，就来看看。师兄姐们一直在。” “好。” 昊雪宫众人一步三回首地离开后，顾雨元遥望着他们消失的路口，半晌抬头对奚鹤危笑：“我们走吧。” 奚鹤危未着急回答，而是低头整理顾雨元微乱的衣襟。他摩挲了一下顾雨元细腻的手腕，紧了紧少年手腕上系着的绣有桃花的粉色绢布，而后将少年腰间松了的神柳鞭解开重新缠在少年纤细的腰肢上。 他看了一眼顾雨元腰间并排挂着的天光剑和朱砂剑，道：“不着急，难得热闹，逛逛昊雪城吧。” 昊雪城今夜确实热闹。昊雪宫有大喜事，昊雪城同昊雪宫极为亲密，又因大战结束安宁祥和，是以虽不是节日，城中百姓们亦在夜间纷纷出来，挂红灯、燃鞭炮，搭起夜市。 道路两旁小摊琳琅，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一个卖着漂亮花伞的伞铺。 顾雨元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礼花和四散的鞭炮红残纸，忽听身旁人轻声感叹：“原来，这就是‘热闹’的味道啊。” 顾雨元猝然回头。奚鹤危正笑看他，眉眼如水，他抚着胸口，道：“你曾许我于年夜来城中看鞭炮赏花灯，如今也算是实现了。” 顾雨元忽然迷了眼，眼睛酸胀得欲哭。 炮声不绝入耳，鞭炮燃后的红纸屑纷纷落下，落了两人满头，恰似新人的红盖头。 奚鹤危扔下一锭金子，从身旁伞铺随手取下一把桃花油纸伞，在两人头顶撑开。 顾雨元走在奚鹤危身边，抬头看着伞面上那朵开得正盛的桃花，眼中几番明灭汹涌翻转，终是笑着睨他：“一锭金子……这伞可是贵重得很，要小心别弄坏了。” 奚鹤危低声笑，保证：“自当爱惜，给你撑一辈子。” 顾雨元听罢此话，情难自禁，他踮起脚，伸手拉下伞面挡在两人脸前，同时吻上奚鹤危的唇。 奚鹤危眼色忽的深沉，一手握紧伞柄，一手圈住少年腰肢，回以深吻。 一吻终了，顾雨元蹭了蹭唇角的水光，抿了抿微麻的唇瓣，微撇开头捏住奚鹤危的袖角，道：“走吧。” “好。” 奚鹤危重新撑起伞。 两人步履闲适，朝城门走去。忽而耳畔丝竹声响，顾雨元抬头看，只见小楼上几位年轻姑娘正聚坐在二楼栏杆前，抚琴拨弦吟哦，至情至雅。 顾雨元心神一动，从袖中拿出玉箫，竖于唇边，垂眸而和。 奚鹤危垂眸一笑，随箫声纵情而歌。 今夜长空无月，红灯如日，人声、鞭炮声、丝竹声、箫声、歌声，再没有比此景更热闹的了。 余下漫长永恒的生命，无论热闹，他二人亦将一同度过，再无别离苦。 作者有话要说：我完结了ioi码这一章前还在想我一定要说一大堆话，可是现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让我平静一下……番外有的，不过因为我没有写番外的习惯，所以大概番外只会写一章，很多小天使说想看精分，安排！（其实我也想看，不过精分情节和主线剧情无关，没必要拖延剧情，所以只能在番外写了） 关于最后的这段城中的情节，是我想给他们的，最好的落幕了。平淡却幸福。 完结啦给自己的下篇新文打下广告，请小天使们垂怜一下嘛： 《诸侯霸主的共享神官[穿书]》 文案： 燕白和他的三岁弟弟穿到一本《乱世逐鹿》的男频文里， 燕白穿成了后期会被拉下神坛游街砍头的神官白，是整个大燕朝和周边诸侯国唯一的神官； 而他的弟弟燕小朱穿成了王位不稳的三岁小天子燕朱。 看过《乱世逐鹿》的燕白知道，小天子的诸侯叔父们，一个个都是心黑手狠的恶狼！这本书的大结局是，那个最有野心最冷酷强悍的公侯，杀光兄弟、圈禁小天子，成了大一统的开国皇帝。 燕白：弟弟不怕，咱们手握原著，炮灰也能逆袭！ 三岁小天子泪汪汪：葛格，为森么这里木有冰淇淋吃鸭？ 燕白：……算了，你负责卖萌就好。 绑定了大神官系统的燕白穿上神袍，拿起神杖，登上王朝神坛。 燕白只想苟住他和弟弟的小命，没想到从神坛上下不来了。 大公侯：若许我一夜秉烛，我愿三年不出兵。 二公侯：若能共我同游，我愿交纳双倍供奉。 三公侯：若能为我一人跳祈神舞，我愿日日朝觐、为你征战。 …… #为了弟弟，我卖我自己# #燕小朱：天子做不成，还能做公侯叔叔的小舅子，他家的饭饭更好吃捏# *1v1，人前装逼被迫营业的带崽万人迷神官受&a;双标醋缸宠妻狂魔真香王侯攻 感谢在2020-05-03 15:27:12~2020-05-03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邱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食— 5瓶；子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番外 顾雨元也是后来才发现, 奚鹤危的魂魄融合得并不完美，偶有做出异常举动。 起因源自于某日，顾雨元纠结该佩戴哪件武器出门。 两人虽已飞升成仙, 不再属于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可到底生于此地, 且顾雨元在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里对逐神大陆的人和物产生了归属感，是以想在临走之前为逐神大陆除邪铩秽。 近日听说南地有一妖物作怪, 逐神大陆如今虽说一片太平, 可是经历过第二次天地大战后修炼天才青黄不接，往日凌于万人之上的华明冽等人已“牺牲”, 若是让他们来处理这个妖物，少不得牺牲不少。 思及此，顾雨元便应下此事。奚鹤危虽无意管此事, 但见顾雨元应下, 自然与他同往。 顾雨元此时已是大千世界的上仙, 再加上他是由大陆精魄的身份飞升的身份, 对逐神大陆的万物来说无异于神祇。对付这种妖物，只是一个响指便能将其魂飞魄散不留于世, 不过常年的习惯让他出门便要佩戴武器。 这便说回方才顾雨元在屏风前踟躇，不知带上哪件武器好。 神柳鞭轻盈灵活, 只往腰间一缠便是；天光剑亦是神级武器，更是他惯用的剑器；朱砂剑虽品级稍次，亦不是凡品，且是他来到逐神大陆后拥有的第一件武器, 意义非凡。 顾雨元左右拿不定主意，便回身去叫坐在桌前喝茶的奚鹤危：“鹤危，你说我带哪个好？” 茶杯磕在桌上发出轻响。奚鹤危起身，走到顾雨元身前。 “当然是天光剑了。”奚鹤危笑意吟吟，“正配你今日一袭白裳。” 奚鹤危原来是喜欢黑白撞色风？顾雨元眨眨眼睛，道：“好吧。” 顾雨元将神柳鞭收入匣中，朱砂剑置于剑架上，便要把天光剑佩在腰间。却有一只手从他腰间扯下刚佩好的天光剑，咣的一声扔到桌上。 “鹤危？”顾雨元奇怪，正要回身去看奚鹤危。 身后那双手臂却极快圈住顾雨元的腰肢，接着顾雨元肩上一沉，那人把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在自己耳边低声抱怨：“什么鹤危，再没有比这个更恶心的名字了。” 顾雨元：“……？” “依我所见这几个都不怎好。”男人右手一翻便化出一把剑。 此剑灵气氤氲，剑身月白如漆染了月光。 “月痕剑！”顾雨元睁大眼睛，脱口而出，“老祖宗？！” 男人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含住少年的耳垂。 “唔……”顾雨元双腿一软。 多日来同奚鹤危的亲密相处让顾雨元早已不是早先那个未尝情|爱的少年，他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心跳如雷的胸口，另只手使力推开男人的脸，沙哑着道：“有正事要做呢！” 那人却笑得更放肆了，掐着他的腰说：“那好，我们快去快回。” 确实是“快去快回”。既已飞升，移山填海已不在话下，更别说心念一动便转瞬出现在目的地，无需顾雨元出手，“奚鹤危”双手抄在袖中连手都未伸出来，一个眼神撇过去便让让无数修士难以对付的妖物烟消云散。 至于当夜……两人自是好好双修了一番。 出了这事，顾雨元只以为是奚鹤危当时在融合魂魄时，因他同江雪中的矛盾极深，是以融合时对于江雪中曾拥有的四魄并没有融合得那么顺利。 又过了几天，顾雨元发现还是他太天真了。 这日，奚鹤危对他道：“不若我们去飞花淀看看吧？看看言夏那小子把飞花淀发展得如何。” “前些日不是刚去看了么？”顾雨元问。 奚鹤危挑眉，“这次我要亲自去看。” 顾雨元眨眨眼睛，语气迟疑：“……裴前辈？” “奚鹤危”屈指给了顾雨元的额头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叫别人便是‘鹤危’‘老祖宗’，轮到我便是冷冰冰的‘裴前辈’了？” 顾雨元捂着额头，瘪了瘪嘴，撒娇讨饶道：“我错了，师祖？” 看到对方双眼瞪自己更狠了，顾雨元想到一次，双耳一红，本是羞于开口，却思及裴玉仙的意识不知何时便会完全消散、真正同奚鹤危的主意识融为一体，便什么都愿意说出口了： “夫君。” 话已出口，顾雨元看到对方难得发红的脸和柔软的眼神，顿时便不觉羞窘，只和他相对傻笑。 笑罢，“奚鹤危”兴冲冲翻出两间水红色的罗裙，递给顾雨元一件，一件自己拿在手中，道：“便穿它去吧，我们扮作飞花淀的新弟子。” 顾雨元不是第一次穿了，对女装无可无不可的，脱掉外袍便换上飞花淀的罗裙，转身看到穿好的“奚鹤危”却笑出声来。 “笑什么？”那人挑起右眉，“又不是没见我穿过。” “是没见过现在的你穿过。”顾雨元笑着把人推到镜前，“你自己看吧。” 奚鹤危如今的相貌亦是极美，自然穿得上这袭水红色罗裙。可是他自从融合后，本是高挑瘦削的身体变得健硕强大，身形更趋近于华明冽。如今穿上罗裙，便显得怪诞搞笑。 想想若是总是一袭雪衣不苟言笑的师父穿上水红女装……顾雨元捂着嘴笑出泪花来。 镜中之人的眼神几经转换，最后变成古井无波的如雪冰冷。只见他对镜蹙眉：“模样奇怪，成何体统。” 顾雨元的笑声瞬间噎了回去，他从那人背后探出脑袋对上镜中人的双眼，“师、师父？” 镜中人轻轻颔首，脱下身上紧皱的罗裙，道：“你也任他胡闹。” 顾雨元眉眼弯弯，“师父莫怪。” “奚鹤危”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顾雨元的头发，眼里是纵容的爱意。 后来，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还有顾雨元日日陪在奚鹤危的身边给予安定和爱情，奚鹤危的魂魄这才完全融合成功，再未发生过诸如此类极为反常的事情。 只是，顾雨元时常能从奚鹤危身上看到华明冽、江雪中和裴玉仙三人的影子。 刚这般想，顾雨元便摇头否认自己的想法。 不是影子啊。本就是他们啊。本就是他。 这样想着，顾雨元握紧了奚鹤危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热度，奚鹤危侧头看向顾雨元，一路见识了之多稀奇古怪的事物和衣着暴|露的人，一直憋到现在没开口的奚鹤危终是道：“元元，你这里着实奇怪。这所谓的‘车’虽远不及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却比马车要快多了。不过这里的人却都……大胆得很，四肢袒露，不只男子，连女子也有割发的……” 顾雨元看到擦肩而过的白领看向他两人如同看神经病的眼神，忙抬手捂住奚鹤危的嘴：“别说了，你觉得他们怪，他们反倒觉得咱俩怪呢。” 顾雨元这日带奚鹤危破碎虚空来到自己长大的现代世界，这次他不欲多呆，只是想带奚鹤危来祭拜收养他的爷爷奶奶，便不再多费口舌同他解释。 索性来到墓地后周围的人并不多，顾雨元便带奚鹤危来到两位老人家的坟前。 他静静注视了墓碑许久，才蹲下来将路上买的水果和鲜花放在碑前，而后双膝跪下，轻声道：“爷爷，奶奶，元元回来看你们了。” “我过得很好。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不仅穿越了，还去修仙得道，飞升成仙。” 顾雨元笑了笑，而后道：“我还遇到了一辈子的爱人，带他来给你们看看。” 奚鹤危亦跪在顾雨元身旁，看着墓碑郑重开口：“爷爷，奶奶，我叫奚鹤危，是元元的道侣。我爱他，亦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请把他放心交给我吧。” 墓园寂寂，连麻雀都不欲在此处开口。 顾雨元装作侧耳倾听的模样，而后伸指勾住奚鹤危的小拇指，笑：“我爷爷奶奶告诉我，他们答应啦。” 及至两人再无牵挂，一同去往大千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大千世界有大机遇亦有大危险，可是有道侣作伴，处处生机，满世桃源。 后来，这座曾被两位上仙祭拜过的墓园流传着一个秘闻。有一对老夫妇的坟墓，日日如新，不生杂草。可是工作人员查过，这对老夫妇生前并无子嗣，也未收养一儿半女。又有和人会来为他们勤扫墓？更别提他们从监控里根本没看到任何人！ 工作人员们聊过之后便不想深谈，鬼神之说……悬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精分有女装有现代~尽可能满足小天使们啦?这篇文到这里就真的结束啦。全订的小天使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好不好鸭 今天在本章留言的小天使们有红包哦，感谢你们一路陪着我，愿意看完这篇文，愿意包容我的不足。我们下篇文再见啦，我爱你们！ 下篇文开《诸侯霸主的共享神官[穿书]》，会比这篇文更好好准备好好写的！请小天使们戳进专栏收藏一下！文案如下： 燕白和他的三岁弟弟穿到一本《乱世逐鹿》的男频文里， 燕白穿成了后期会被拉下神坛游街砍头的神官白，是整个大燕朝和周边诸侯国唯一的神官； 而他的弟弟燕小朱穿成了王位不稳的三岁小天子燕朱。 看过《乱世逐鹿》的燕白知道，小天子的诸侯叔父们，一个个都是心黑手狠的恶狼！这本书的大结局是，那个最有野心最冷酷强悍的公侯，杀光兄弟、圈禁小天子，成了大一统的开国皇帝。 燕白：弟弟不怕，咱们手握原著，炮灰也能逆袭！ 三岁小天子泪汪汪：葛格，为森么这里木有冰淇淋吃鸭？ 燕白：……算了，你负责卖萌就好。 绑定了大神官系统的燕白穿上神袍，拿起神杖，登上王朝神坛。 燕白只想苟住他和弟弟的小命，没想到从神坛上下不来了。 大公侯：若许我一夜秉烛，我愿三年不出兵。 二公侯：若能共我同游，我愿交纳双倍供奉。 三公侯：若能为我一人跳祈神舞，我愿日日朝觐、为你征战。 …… #为了弟弟，我卖我自己# #燕小朱：天子做不成，还能做公侯叔叔的小舅子，他家的饭饭更好吃捏# *1v1，人前装逼被迫营业的带崽万人迷神官受&a;双标醋缸宠妻狂魔真香王侯攻 感谢在2020-05-03 23:59:35~2020-05-04 17: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华江山 20瓶；邱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