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选择读档(快穿)》 第1章 第1章 《炮灰女配选择读档》 文/醋溜车厘 1 加百列婚庆公司有着一个十分促狭的名字,尽管设计师用优雅的缎带、圣洁的白色、可爱的小天使logo去粉饰它,还是无法掩盖老板是冲着“早生贵子”这个内涵起名的用意。 尽管涵义土俗,加百列还是a城最大、最壕、最高档的婚庆品牌,肥水不流外人田地包揽了从婚纱酒店到烟糖喜钱在内的所有细节商业。 只要有钱,加百列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梦想。 六月十六星期天,加百列只有一场婚礼,公司上下却从凌晨四点开始忙碌,空运的带着露水的玫瑰百合茉莉花,流水一样运进婚礼礼堂,新郎官签约时就说了,要所有白色的带香味的花,但不能有一点不和谐的香气混杂。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若有似无飘向一旁的准新娘,她眉眼沉静,一言不发,只嘴角微微带着点礼貌的笑意,整个人像一朵白色花。 白是最奢侈的颜色,有一点点脏或锈,整朵花的价格就下来了。要那种幽香袭人,看过去却洁白无瑕的花,才让人觉得高贵。 于冬至就是这样一朵白色花,而纪明琛恰巧就欣赏她身上这一种高贵。 婚礼定在中午,十点钟,宾客纷纷入场,不是期待看到婚礼,而是为了给纪明琛面子。 考虑到女宾为了穿礼服早上不会吃太多,签到处还摆着小小的点心台,精致芬芳,每一块蛋糕上都有一块巧克力牌,烫着“天作之合”的细细金字。 有女客拿了一块,看清楚上面的字,“嘻”一声笑了出来。 于冬至太穷,纪明琛太富,这场婚礼就像丑小鸭落在金蛋上,明眼人都知道不配,可纪大少要听一句天作之合,旁人也只有腆着脸说给他听。 糕点固然甜美,却完全不如八卦饱腹,女客和同伴对视一眼,同时压低声音:“你说夏四会不会来?” “应该会吧,毕竟她对大少那么痴心……” “哎呀,是死皮赖脸才对吧,人家没女朋友的时候就以未婚妻自居,现在人都要结婚了还死缠烂打!” “听说她当面跟于冬至说她和纪明琛不配,要她早点放弃……” “真的?真像她干得出来的事。纪家要不是看着夏家的面子,能容忍她这么打儿媳妇的脸?” “说明纪家也不看好这个灰姑娘呗,于冬至身上还背着债吧?夏四也真是的,尽瞎说大实话,戳人家心窝子!” “就是她这样戏才好看啊!你说,今天她会怎么砸场?” “我觉得吧……” 令人失望的是,一直到新郎入场,夏终年还是没有出现,至少有一半的宾客频频用眼尾余光扫向入口,嘀咕她怎么还不来,正戏怎么还不开场。 再不来这个婚可就结完了,莫非她真的怂了? 那边厢,夏终年打了个喷嚏,悠悠转醒。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因着床幔围了一层薄纱,光到这里有一种滤镜般的和煦,打得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夏终年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先照了一会儿自己海棠春睡的美貌,再打开时钟看今夕何夕。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打着激灵翻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迟到了!”她咬牙切齿,“于冬至那个女人,竟敢阴我!” 任何学校都会有这样的两个女生,一样出挑,一样吸引眼球,却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风姿,一个像窗前明月光,清冷高贵;一个像带刺红玫瑰,热辣奔放。 于冬至就是那个明月光,夏终年就是那个红玫瑰。红玫瑰没有什么不好,但为了彰显自己品位高雅,多数人都会捧明月光而踩红玫瑰。 夏终年不在意,她是悬崖顶上的顶级玫瑰花,有血统认证书的那种,一般人只能酸唧唧仰望她的绝世风采,批量贩售柠檬是她越开越美的动力。 对于和她互别苗头的于冬至,她没什么想法,甚至带着鉴定艺术品的眼光欣赏过,是个美人,学习不错,可惜看人的眼光太差。她试图和于冬至交过朋友,而对方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拒绝了她。 即使如此,她对于冬至最多也就是远远看着,从来没有试图霸凌打压。 直到她和纪明琛在一起。 她居然想和纪明琛在一起?! 纪夏两家作为当地为数不多的豪门之二,理所当然每一代都要打交道,夏终年第一次见纪明琛就定下了娃娃亲,未婚妻头衔戴了十几年,全世界都知道他和于冬至在一起了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假未婚妻,说罢免就罢免的那种。即使如此她对于冬至也没什么恶感,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豪门联姻婚前没有一二三四个女朋友,于冬至确实漂亮得能跟她相提并论,她可以忍。 但他们谈恋爱就算了,居然还要越过自己结婚,这夏终年就得撸起袖子管一管了。 她找了个纪明琛带于冬至兜风的机会,开着越野别停了纪明琛的小敞篷,坐在车前盖上告诫他们,快分手吧,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终年觉得自己语重心长,毕竟他俩的家境差距就像地月距离,月球人能嫁给地球人吗?做灰姑娘梦的漂亮妞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还真没一个心机够深能得善终的。 就于冬至那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清高劲,嫁进纪家能有好下场吗?就纪明琛那交女朋友之前都不和未婚妻通个气的闷骚劲,他能护得好于冬至吗? 夏终年觉得,自己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美少女战士,一定要拆散他们,拆不散就不姓夏。 从知道二人跳过订婚预备结婚以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够抖掉他们脑子里的水让他们看清现实,无奈于冬至像铁了心,纪明琛像中了蛊,背着纪家定下婚礼把请柬都发了。 夏终年长叹一口气,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在婚礼前夜把于冬至约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红的白的啤的酒瓶子摆了一冰柜,准备灌醉她。 没想到于冬至那死丫头酒量了得,不声不响把她灌醉了,还帮她卸了妆,换了睡衣! 再贴心她也会去婚礼闹场的!三个月前她就练习用女高音喊“我反对”了! 夏四小姐内心弹幕汹涌,脸上却一派见过大场面的高冷镇定,她画了全妆,脚踩七公分高跟鞋,走起路来不疾不徐,还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发型才上车。 司机忍不住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去哪儿啊?美女。” “加百列酒店。”夏终年以一个很酷的姿势从睡衣里掏出墨镜,戴上,“开快点!但是要注意安全!我赶着去抢亲!” 加百列酒店。 婚礼顾问时隔三秒又看了一眼表,这下真的挂不住笑了,但还是好声好气温言细语地劝于冬至:“于小姐,再不换衣服就真的真的来不及了。” 于冬至坐在镜子前,不做声,也不看她。 三秒钟后,婚礼顾问声音更软更甜:“于小姐,再不换衣服就真的真的真的来不及了啦。” 婚礼进程表制定时就已经留出了突发事件的余裕,她能这么三催四请,看来是真的拖不下去了。 于冬至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婚纱。 古典的修身鱼尾款,穿上去露不出一丝肌肤,扣子全在背后,无法一个人穿上或脱下。 纪明琛一眼就看中,指着图册问她:“就这件吧,好不好?”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于冬至说好。 婚礼顾问问要不要多选几件,她们可以制造出无数种场合让新娘子换婚纱。 于冬至说不用了。 纪明琛眉眼带笑,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你爱素净,不像某人。” 于冬至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夏终年高中时就放过豪言要把virginroad走成时装秀,五分钟换十套高定婚纱,打光配乐舞美随婚纱主题更换。 有人泼冷水:“这么造作,新郎子肯配合?” 夏终年瞪大眼,理所当然地回答:“谁要他配合,我一个人carry全场,他可以坐下面喊666。” 回忆太明快,都快忘记是过去的事了。 于冬至敛起笑意,淡淡地说:“换衣服吧。” 婚礼顾问如领圣旨,赶紧拉开帘子叫人进来穿纱,顺便背过身去用手帕擦了擦冷汗,这于小姐再多杠上一分钟,这单的绩效一半就飞了。 幸好幸好,她的诚意感动了上苍。 她就不明白,于小姐发型妆容都做了,怎么临到穿婚纱突然这么抵触。那么温和淡然好说话的一个人,筹备婚礼时各种细节就没见她说过一个不字,临门一脚了突然卡在那里,说等等再等等。 没要求好说话的新娘子,同时也是看不透的新娘子。她转头看于冬至在工作人员服侍下穿上婚纱,款式是纪明琛选的,细密的海水珍珠在背后一颗颗扣上,有一种隐秘而保守的性感。 她低下纤长的颈子让她们扣上最后一颗珠扣时,婚礼顾问心里不期然想起引颈就义四个字。 是吗,所以才拖延又拖延吗,一个人无法脱下的婚纱,穿上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婚礼顾问突然升起一股恐慌,牢牢握住于冬至的手,堆起笑容:“于小姐,您穿这身衣服真美,纪先生实在是好眼光,知道什么款式最衬您。” 于冬至垂下眼,等别人为她戴上白纱,没说话。 不知为何,婚礼顾问觉得她是看了自己的表一眼,那一眼仿佛有重量,和她的手表表盘清脆地发出一声撞击。 她扶起她,新娘入场的时候到了。 第2章 第2章 2 加百列酒店。 夏终年下了车,一路走到酒店光滑如镜的银色大门前,突然止步。 不是近乡情怯,而是突然觉得自己脚上这双系带高跟鞋和烟粉色真丝睡衣睡衣不配。 用力过猛了,夏终年头疼地想,既然走慵懒睡衣风,应该配一双毛茸茸的皮草拖鞋。 她后退一步,继续从门的倒影欣赏自己正面、侧面、半侧面、背面的搭配。 负责给客人开门的门童目瞪口呆,他已经伸出手准备把大门拉开,这美女却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搞得他继续开也不是站回去也不是,只能保持着这个半开不开的尴尬姿势。 半晌,他听见夏终年长叹一声。 那声音凄凄惨惨,简直不像眼前这个张扬艳丽的女子所发出的,他惊愕地看过去,只见她惆怅地捂住脸。 “小姐,您没事吧……” “有事,”夏终年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太美了,随脚穿一双鞋都这么好看,虽然高跟鞋有点用力过猛,但我的美貌本来就是过火的,高跟鞋只不过加了一把火……小哥。” 门童左右张望:“呃……您叫我?” 她摘下墨镜,目光灼灼:“我漂亮吗?” “……漂亮。”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取决于脸,”夏终年心满意足,“不换了,就穿这双——”她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新来的?” “我入职两年了。” 两年,果然是新来的,没有见识过她三年前参加婚礼跟经理拍桌子要求观礼宾客也要有专属更衣化妆间的风采,如果记得她的脸,怎么说也得跟经理汇报砸场的来了。 夏终年嫣然一笑:“我很欣赏你的审美,小费记在账上,你记得回头找你们经理要。” “谢谢小姐,小姐怎么称呼?” 她重新戴上墨镜,抬脚往里走:“我姓夏,吓人的夏。” 三年没来加百列,夏终年一路仍然走得行云流水,如入无人之境。 所有酒店建筑长得都一个样,最好最大的房间要么在最上面,要么在最里面。 纪明琛那么闷骚,恨不得全世界知道他要把于冬至捧在手心里,当然会订最好的。 夏终年摇摇头,所以说这个人审美还行创意缺乏,要是她,钱都花了,当然要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办婚礼。 比如泳池婚礼,观礼嘉宾体脂率必须符合她定的标准。 比如演唱会婚礼,一人发一个应援物大礼包卖力打call。 比如拍卖会婚礼,她会戴着独一无二的拍卖物大特写展示。 比如…… 夏终年一路走一路想,还没想完,婚礼会场就到了。 这下看得出经理是费了心思提防她,派了四个员工守在门口,为首的一个见到她就如临大敌,迎上来:“夏小姐……” “不买保险,不学英语,我有私家健身房,买地买楼跟我的金融顾问谈,谢谢。” 对方被她堵得一愣,夏终年越过她,直接开门。 黑压压打出星空布景的室内,所有宾客听到声音都回过头来,每双眼睛都洋溢着“你终于来了”“你可算来了”“有好戏看了”的光彩,像极了暗夜狼群。 夏终年心里噫了一声,为了气势,她还特意挺了挺几近于无的胸。 “我是来反对这门婚事的,”她扬眉一笑,“我没来太晚吧?” 其实来晚了,婚礼已经进行到新人携手切蛋糕环节,但她成心要砸场,任何时候都不晚。 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走得越近,她就越能看清纪明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脸,和于冬至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 她本来就白,如今简直像是纸糊的,夏终年蹙起眉:“谁给你化的妆?什么牌子的粉底?简直像死人……” 纪明琛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夏终年,别发疯。” “谁发疯?”夏终年环顾满场宾客,“你随便找个人站起来问问,冥顽不灵的你和手持真理的我,看起来到底谁发疯?” 纪明琛还想再说,于冬至接过了话。 她说:“你来了。” 夏终年说:“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 “可我还是来了。” 成年之后,夏终年就没怎么跟于冬至说过话了,如今一看这姑娘果然是个妙人,灵魂比纪明琛有趣百倍不止,如今只能当一个豪门不承认的媳妇实在暴殄天物。 想到这,夏终年声音放软了些,依旧是良言劝分:“听我的,你们各方面差距太远,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如今你看纪明琛有钱有闲,是因为他不事生产,花的都是他老子的钱,等他一无所有对你也不好的时候,也没有人会同情你,只会觉得你是捞女没有擦亮眼。” 她摊手:“你有颜有趣,前途无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于冬至摇摇头。 她张了张嘴,夏终年仔细看,觉得那似乎是在说“太晚了”。 下一秒,于冬至手里长长的蛋糕刀穿透纪明琛心口。 夏终年震惊,纪明琛更震惊,他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于冬至就捅了第二刀。 一共三刀,每一次,金属划过皮肉都会咯吱咯吱,可能是锯到骨。 蛋糕刀会有这样的锋利?夏终年想看那系着缎带的刀子动过什么手脚,但她离不开于冬至的脸,她紧紧地盯着她看。 于冬至垂着眼,没有表情,只是嘴唇终于咬得血红血红,她没抽出最后一刀,而是深深地把手柄都往纪明琛心口送去,用力一推。 纪明琛跌到地上,一双眼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她,死不瞑目。 已经有宾客张望到台上发生了什么,尖叫着向外奔逃。 地狱一般的景象,夏终年回过神来,伸手去拉她:“你……” 蛋糕刀够长,她指尖只有一点点血迹,像凤仙花染了指甲,不是她记忆里素净的、淡漠的、阶前明月光一般的于冬至,但美得惊心动魄,也惨烈得惊心动魄。 “我本来想救你,”于冬至说,一滴泪从她眼中落了下来,“可惜——” 夏终年想要去接那滴泪,但终究迟了一步,泪水擦着手心滑下去,只留下一道炽热的湿意。 仿佛她落的不是泪,而是火,要焚尽一切。 接下来的事,夏终年记不清了。 她浑浑噩噩,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连谁带着自己走出去走到哪都不知道,满心想的都是“为什么会是于冬至”。她来抢亲就是想改变于冬至肉眼可见的糟糕前景,谁想到,她竟然动手杀了人。 目击者那么多人,死者还是纪明琛,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想着该怎么办呢,怎么扭转现状,a城有几个好律师……有人在对面敲桌子,她头也不抬:“别闹,没空,想事呢,笔录等我律师来了再做。” 对方古怪地嘻了一声,有点像喵。 夏终年抬起头,坐在桌对面的人长了一张古怪的脸,大眼睛,三角头,有点像于冬至高中时捡的猫,她给它起了个什么名来着?对,塞浦路斯。 她听说过斯芬克斯这种无毛猫很难养,于冬至本身的家庭条件又差,于是劝她别养:“养死了你更伤心。”于冬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里头也有火。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丫头死倔死倔的,将来早晚要吃亏。 好在那只猫还是养活了,不枉她暗戳戳从代购国外猫粮塞于冬至抽屉里,那猫如果会说人话,该叫她一声爸爸。 猫脸男冷笑:“不过就一点小恩小惠,我才不会管你叫爸爸呢。” 夏终年:“嗯?” 他又伸出短短的、肉粉色的手指敲敲桌子:“你是不是很好奇于冬至为什么会突然暴起杀人?” 夏终年不说话,警惕地看着他,拒绝透露一切线索。 “别那么瞪着我,我不是警察,甚至不是人,”他说,“我是于冬至的系统,你可以……就叫我3864先生吧。” “3864。”夏终年咀嚼这个名字。 “是3864先生,”他强调,“我可能从属于她,但地位绝对在你们这些故事世界的炮灰角色之上,对我要怀有敬意。” “虽然现在提问会显得我理解力很低的样子,”夏终年说,“但你能详细解释一下你那些专有名词吗?我像是听到了一堆乱码。” “说白点,你活着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你身边所有人都是假的,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故事,看过言情小说吗?你们就是那样的世界里的出场人物。” “于冬至也是?” “她不是,她是唯一特别的,比你们都高级,”3864说,“她是从其他地方来的,要经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故事世界,完成她的任务。” “她的任务是什么?” “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主角,每当她在一个故事世界里完美地扮演了她的角色,就会获得一些积分,积分越多,她就越趋于完美。” 夏终年想了想:“这个世界她的任务是手刃二百五?” “当然不是,不然我怎么会和你坐在这!”3864愤怒地拍裂了桌子,“她要嫁给纪明琛、做他分分合合波波折折依然不离不弃的完美妻子!这是她注定的命运,只有循着这一条路走她才能获得积分,现在好了,她杀了任务男主,这条世界线又毁了!” “所以纪明琛也是个故事角色咯?杀了他于冬至也不会遭到惩罚,顶多不能得分?” “当然不是,不然我怎么会和你坐在这。”3864整个人都颓丧起来,“你可能不能理解于冬至代表什么,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一直都是女主任务系统里的优等生,是积分最高的人,再经过几个世界就能成为完美无缺的女主角了。” “问题是你,”3864恨恨地盯着她,夏终年觉得他要不是没毛,一定已经炸成海胆了,“都是因为你!于冬至才会突然失常,这次居然在婚礼上就把任务男主杀了!我们又得重来一遍!” “等一下,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夏终年打断他,“刚听你说我的地位就跟个虾米似的,于冬至怎么会为我失常?你可不能乱甩锅。” 3864金绿色的猫眼阴恻恻地看着她,忽然讽刺地笑了,嘴角露出两排獠牙。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一个炮灰女配影响,可她就是这么做了。第一次你也是在新人宣誓时喊反对,搞得婚礼成了一个笑话,于冬至也一直被其他豪门子弟针对,纪明琛记仇,找了个机会陷害你醉驾,操控舆论让你死后也一直被骂,你家也因此一落千丈,于冬至知道这件事后在他刹车上做了手脚,让他也出了车祸。” “第二次你灌醉于冬至穿着她的婚纱和纪明琛结婚,纪明琛当场翻脸走人,没能和于冬至结婚,你们两家因此在商场上势如水火,纪明琛称霸商场后把你家搞破产,陷害你进了监狱,找人杀了你再伪装成自杀,之后他在国外找到于冬至,被于冬至捆住手脚抹了脖子。” “第三次,就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你刚刚也看到了。夏终年,你可能感受不到,这个世界已经重启过三次了,每次都是因为你。” “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于冬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来,你告诉我?” 第3章 第3章 3 面对系统猫严厉的质问,夏终年只是稍稍转了下眼珠。 “我不可能知道答案吧?照你的话,我只是‘第三次’的炮灰女配。”她手指在空中画了两个半圆,“这么说来,之前的事于冬至都记得?” “因为她没用正确的登出方式,”3864说,“一般来说完不成任务就会直接去下一个故事世界,但是她不听劝告,执意用积分兑换道具重启整个世界。” “类似直接暴力关机开机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3864胡子都气卷了,“积累过多的重复记忆对任务者来说是很危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场景就会跟过去的记忆重叠对大脑产生刺激,这次暴走就是她已经逼近阈值的证据!” “类似氪了金也一直抽不到想要的卡心态崩了?” “搞不清你在说什么,”他把气卷的胡子捋直,“就是因为现在再施加一点点压力都可能导致任务者精神崩溃,我才破例让你来到这里试着从你身上找到突破口。” 从猫口中吐出的人言宛如咒语。 崩溃。 多次重复。 与过去的记忆重叠。 于冬至想救的人、即使背负沉重的记忆一遍遍轮回也要保护的人到底是不是‘第三次’的‘夏终年’呢? “猫咪,”她歪了歪头,“你能不能把‘第一次’的‘我’叫到这里来呢?” “系统没有此权限。” “那带着于冬至强制登出去下一个世界呢?” “系统没有此权限。” 夏终年拍桌:“什么都做不到你算什么猫啊!” 3864也拍桌:“都说了我是系统不是猫!积分高的任务者本来就比我们权限高啊!要不是她做任务都不带着我我还用装成流浪猫进入剧情吗!猫粮!没有盐!难吃死了!” 夏终年被如此真情实感的怒吼震慑住了:“……对不起,下次给你送腌鱼……” “——总之,什么鸡毛蒜皮都行,你就想不出一丁点她对你如此执着的理由吗?” 夏终年撑着下巴仔细想了想。 “虽然我这个人优点很多,但非要说一个最突出的……那就是‘美貌’吧?” 3864喉咙里发出呕吐似的咕噜声。 “我觉得思考的方向错了,”夏终年撕扯着他的脸皮说,“确实在‘第一次’的世界中有什么扣下了于冬至的扳机,但我们用不着去深思扳机是什么。” “呜咕喵?” “想要枪不被击响的话,不要掰动保险栓就好了,”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是我爸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夏终年的计划很简单。 于冬至是因为重复三次的记忆导致风声鹤唳一言不合就重启,而自己是因为一无所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扣下于冬至的扳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于冬至记忆清零,而她带着‘第三次’的记忆谨慎地在于冬至周围采取行动。 “类似她是格盘而我是读档,这样好理解了吧?” “所以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3864说,“鉴于任务者现在精神波动很不稳定而且疲惫,趁其不备进行记忆遮盖还是做得到的……” 她敏锐地注意到金绿色的猫眼焦点落在自己身上:“干嘛盯着我看?” “……我在衡量是这个计划保险还是这次一开始就把你传送到无人岛上更保险。” “我会游回来的,我爸爸在夏威夷教过我孤岛求生和长距离游泳。” “……”3854轻咳一声,“好吧,这一次就让你带着‘前世’记忆穿越。” “谢啦,”夏终年轻松地说,“这下终于觉得有点胜过‘第一次’的‘我’了。” “你说什么?”3864没听清。 “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读档?” 3864看着她,抬起肉垫向下轻轻一压。 夏终年坐的椅子下方立刻出现一个大洞,她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随着椅子一起掉了下去,余下的只有长长的咆哮。 “你这死猫一定是在报复吧啊啊啊——” 3864拍拍手,面前立刻出现一杯奶茶,他伸出舌头啜饮一口,满意地叹气。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个正经系统。” 失重感简直持续了一个世纪,夏终年才觉得自己落在了地上,她全身一颤,椅子打到后座桌子上砰地一声。 后座男生正在睡觉,抬头看见她一脸迷茫地看过来,怒气顿时被惊艳取代,红着耳朵埋回胳膊里。 同桌女生正在喝酸奶,听见动静笑嘻嘻地跟她搭话:“这一惊一乍的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有个学名……鬼压床?” “入睡抽动。”另一个打着手机游戏头也不扬的女生说。 “对对,夏夏,你是梦见跳楼了还是中彩票了,这么大动静。” 夏终年还没完全回魂,一抬手揩掉一把冷汗,回魂之前先回嘴:“你才跳楼呢。” 同桌又嘻嘻嘻地笑起来:“还行,没被人魂穿。” “楚翘,你小说看多了。” 夏终年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认清自己在哪眼前人是谁,同时在心里大骂3864,总说重启重启,搞得她以为是从出生点重来,结果把她扔在这么一个前后不着的时间段,害她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看到脚上的鞋子才想起来。 那双苹果绿帆布鞋是高一春天出的限量款,她很喜欢,足足穿了三个月,由此可推现在是高一下半学期,不是四月,就是五月。 她单手支下巴,转着笔懒洋洋地问:“老师划期中范围了没有?” 此言一出,两个女生都瞪大眼一脸震惊看向她,一个摸她的头,一个号她的脉,面面相觑:“别是睡傻了吧?怎么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抱佛脚了?” 夏终年都要给气笑了。 这两人都是她中学时代的朋友,喝酸奶的叫楚翘,玩游戏的叫阮绵,家境门户都和她差不多,臭味也相投,可惜大学前后脚出了国,不然她起码能组一个劝分小分队,成天轮着班地劝于冬至分手。 没到期中,就是四月。她继续问:“于冬至今天来了吗?” 楚翘阮绵又相互看了一眼,问:“于冬至是谁?” 夏终年心里刚长出的一点谱哗啦一下又碎掉了。 在她的世界线里,于冬至这个名字是伴随着“校花”一词传到她耳朵里的,她还特地带着损友守在于冬至必经之路上看美女,结果于冬至远远地看见她就绕道了,那时候她还想,是不是自己太主动太奔放吓着了人家小姑娘。 现在看,是于冬至早就知道她在哪里,或许之前哪一世,她也是倚在楼梯扶手上,对着走过来的小姑娘笑一声:“果然是美女。” 她以为多一世记忆万事尽在掌握,没想到‘第一次’的世界对她也是全新的,连去哪里找于冬至都不知道。 楚翘看她脸上风云变幻,最后捏着太阳穴长叹一声,以为她是真被魇着了,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我在庆幸,”夏终年十分感慨地说,“庆幸我除了美貌,还有很多很多钱。” 楚翘推她一把:“我可去你的吧!” 她想了三秒钟,总算想开了,就算‘第一次’的世界跟她记忆里的不一样,只要有钱,总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于冬至,顶多过程麻烦点。 想到世上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夏终年就觉得神清气爽,一切豁然开朗,她抱着楚翘推过来的手大亲一口:“活着真好!有钱真好!”接着去抱阮绵:“软绵绵也亲一个!” 阮绵把注意力从游戏上□□,笑眯眯地说:“再叫我软绵绵,头都给你扭掉哦。” 噫,夏终年收回手,间隔太久,都忘了她是个暴力萝莉。 花钱归花钱,她决定还是自己去老地方走一遭,碰碰运气:“尖子班还在副楼吧?” “你现在去?” 楚翘想提醒她快上课了,又觉得是白费口舌,只说:“带上枪。” 她一说夏终年才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年夏天来得早,四月中气温就比较热了,校方怕把学生吹病了不肯开空调,大多数女生就都穿的比较轻薄。 他们这个学校是有钱人开给子弟认识有钱人的,分班只看出路不看成绩,她们几个准备出国的在双语班,家里有演艺界艺术界路子的在艺术班,打算走体育特长生买名额上大学的在体育班,学校给钱入学只求让高考分数好看些的在尖子班。 唯独尖子班,有一般家庭的孩子,有于冬至。 这一年体育班的男生不知从哪搞来几把水枪,逮着过路的无论男女一通乱喷,开始还局限在班里,紧接着离得最近的尖子班遭了殃,女生衣服一打湿就变得比较透,骂上几句流氓,对他们来说不疼不痒。 人一胆大就容易膨胀,膨胀就容易上头,不出两天水枪滋到了双语班的姑娘,其中就有校花夏终年。 夏终年微微一笑,转天搞来了难洗的颜料水,彻底改变了这场游戏的性质。 她是真的练过,设备也好,准头也好,胜过那帮男生不知多少,对方只能采用游击战术,围追堵截,以多战少,誓要从她手上洗刷耻辱。 夏终年想起自己当年的英姿还比较得意,辩解:“是他们先挑起战争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阮绵无情拆穿:“潘多拉的盒子是你打开的。” “战争,是促使军备升级的动力。” 但楚翘不提醒,她还真可能着了八年前这群小子的道,二十四岁的夏终年,装弹更加娴熟,手法越发精湛,打得一群玩体育的大小伙子万紫千红色彩纷呈。 “卧槽,她怎么比之前更强了!” “是不是上哪个射击俱乐部练过了?” “阴险啊,究竟是谁说这个阴险的女人是校花的!” “别忘了,去年校花评选你还投过她一票!” “援兵!呼叫援兵!” 败犬的嚎叫极佳地愉悦了夏终年的心情,她一手举枪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枪口,耳中听见后面有极轻的脚步声。 是援兵,这些家伙还学会声东击西了。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头也不回将枪夹在腋下迅速喷出水花,对方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东西落了地。 就是……听着不怎么像武器,像书。 夏终年回过头,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正中颜料,白色的校服被染上了明艳的黄色。 她哎呀一声,跑过去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那女生眼镜上也溅了一点,正在擦,闻言毫不客气地抬起头来:“你说谁跟谁是一伙的?” 厚重土气的刘海,掩不住那双亮得带火的眸子。 夏终年一怔。 “原来如此”和“这下完蛋”两种情绪同一时间升腾在心里,悲喜难辨。 第4章 第4章 4 在夏终年‘上一世’的记忆里,高中时期的于冬至虽然也很少换衣服,但永远是整洁的、纤尘不染的、白得发光的。 她只穿校服,那是品行端正。 发型清汤挂面,是清水出芙蓉。 脸上不化妆是天生丽质,不和同学出去玩是不流俗从众,只吃自己带的饭是贤惠持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虽然一切线索都能对应她穷,但她态度大方坦荡,美貌超凡脱俗,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估计上辈子纪明琛被捅成筛子之前都觉得自己娶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有机白莲花。 而现在夏终年遇见的于冬至: 顶着一刀切的厚刘海。 戴着爷爷辈的玳瑁眼镜。 一身校服不仅走线粗糙、还是男生款、套在她纤细的身上整个形都垮了。 掉在地上的书仔细看还能发现夹在《瓦尔登湖》里的《省钱秘技100法》。 夏终年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看,确认这张脸这个颜值没找错人,忍不住喃喃:“于冬至……你怎么过得这么落魄啊?” 于冬至现在很不高兴。 她本来算好趁着上课前去图书馆把借的书还了,再拿《瓦尔登湖》当障眼法借本《主妇实用小妙招》回来,结果先是被同学缠住讲题耽误了出发时间,不得不冒着被体育班捉弄的风险抄近道,接着又被一个疯女人拿水枪喷湿了衣服。 她只有这一身校服,还是入学前跟招生主任划了半天价半买半送的,更让她气愤的,是这帮富二代脑中完全没有“实用主义”的良好品德,校服不是一身穿三年的宽松运动服款,而是休闲西装三件套,于冬至本着“布料多就是赚”的原则买了最大码的,拆了之后重新缝成两件,虽然笔挺的形没了,起码多了一件换洗的,不用过衣服晒不干湿着来上课的窘日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安排的很好了。 而这个染发烫发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分叉的疯女人,先是把她喷成调色板,接着用又香又滑的手捏着她从头看到脚,最后来一句“你怎么这么落魄啊”的评语。 于冬至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原本想好的“给我先谈赔偿费!”出口就换成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夏终年闻言转了下眼珠:“有钱虽然没有了不起,但尖子班的奖学金都是从我们这些人多交的学费里出的哦。” “那也是你家的钱,不是你的钱!” “虽然我目前还不能动用名下的基金,不过有拿零花钱入股哥哥手里的项目,”她凑近于冬至,看她瞳孔燃烧的火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我和纪明琛不一样,脱离了家里也有办法自立,如果只是缺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谁?”于冬至疑惑地问,明亮的眼睛里都是费解。 夏终年又一怔。 她忘记了,于冬至这时候还不认识纪明琛,纪明琛嫌她们这个纨绔学校没前途,初中毕业就出了国,她们认识是高三毕业的时候,班里开了个毕业趴,喝大了直接睡在酒店里,纪明琛第二天早上来接她,对来开门的于冬至一见钟情—— 等等。 这记忆不太对。 为什么她会和于冬至睡在同一个酒店房间里,于冬至不是她们班的怎么会参加她们班的毕业趴,她试图回忆起什么,但怎么想都是酒、嗨、困,记忆一团乱麻。 酒吧霓虹闪烁的灯光里,似乎有人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人颊边沾了一滴酒,她伸手去擦, 以为会冷,入手却是滚烫的。 那人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见夏终年开始走神,于冬至用了点劲才把下巴从她手里□□,这人力气忒大,不用看也知道脸上一片红印。 今天是流年不利,她瞪了夏终年一眼,也不要赔偿了捡起书赶紧跑。 偏偏夏终年回过神追上来把她拦住:“往哪去?你衣服还是湿的。” “我上课,铃都打过一遍了!” 多大点事,夏终年拽着她:“就跟我去换身衣服,回头我帮你跟老师解释。” 于冬至不再挣扎。 夏终年看她,她的表情非常冷漠,就像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哪个班的家里有多少钱,但我知道全勤率关系着我的奖学金。”于冬至轻轻说,“这次我跟你走了,下次你可以放过我么?” “别,别,”夏终年赶紧告饶,活了两辈子,从来只有人觉得她是个坏女人,还没人用这种‘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的口吻跟她说话,“我对你没有任何坏心眼,不如说我可想对你好了,我就是怕你感冒!” 于冬至看了眼她的水枪,冷笑一声。 夏终年左右看看,实在没什么可给的,干脆把衬衫脱了递给她:“你穿我的吧。” 于冬至被她当场脱衣震惊了:“你……你……” “我没果啊,我里面有吊带,”她挺了挺自己绣着鲜红s字的小背心,“真的,你听我的,女孩子穿湿衣服真不行,容易生病……” 她以为自己在秀胸肌,于冬至眼里却是她精致秀气的锁骨和皎洁白皙的手臂,不知怎么脸上一红:“你下午就这样上课啊?” “没有啊,”夏终年把水枪扛在肩上,“今天信息量太大,我打算回家补觉,梦里消化吸收一下。” “……” 于冬至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于冬至!”夏终年在后面叫,“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于冬至走得更快,“你不要告诉我!” “你不想要衣服的赔偿款了?” “……” 于冬至在门口喊了报告,耻辱地回到座位上,旁边同桌趁老师写板书扔了个纸条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力透纸背:“踩到狗屎了。” 啊,同桌悄悄将桌子挪开了点。 她想观察于冬至鞋上的屎洗干净了没有,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好像有哪不一样了,她身上穿的衣服依旧有点大,但是显得版型很好,很挺括。 同桌纳闷地想,为什么会突然不一样了呢? 于冬至没发现身边还有个侦探正在推理,急着记老师刚写上的例题,一低头,鼻尖无端飘过一阵幽香。 不知道是什么,不像是香水,可能是价格高昂的洗涤剂或柔顺剂。 不太甜,一些阳光与草木的味道。 连味也这么烦!她记笔记的手更用力了。 夏终年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拥抱自己的两米大床。 离上一次睡在自家床上感觉恍如隔世,实际还真是恍如隔世,装中学生没露馅,是不是说明自己的心态还很年轻。 半梦半醒中,夏终年福至心灵,挣扎着爬起来给纪明琛发了个消息,以绝后患。 坠入梦乡前,脑海里又想起一个问题。 上辈子纪明琛回国上大学如果是因为于冬至,那她这个双语班的为什么也没有出国? 为什么? 迷蒙中,似乎有些遗忘的片段被翻搅出来,有人抱着她的手,呢喃着:“答应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你不知道,你离开我之后……” “会死。” 几小时后,大洋彼岸,纪明琛刚挂上扣扣就听见滴滴滴响,一只哈士奇头像疯狂抖动。 旁边室友打趣:“你未婚妻啊?” 纪明琛礼貌地笑了一下,打开留言,只见三行红字占了整座屏,一个比一个字号大。 夏终年:不要回来! 夏终年:不要回来!! 夏终年:不要回来!!! 室友好奇地问:“这中文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想你?红色表示热烈?” 纪明琛脸颊抽动,用中国话回答:“她有病。” 第5章 第5章 5 夏纪年一直觉得,他最小的妹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是两个人,最起码长了两个脑袋。不然无法说明大家脑子体积差不多,为什么就她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天夏纪年回到家,就听妹妹欢快地喊了一声:“哥你回来啦~” 抬头一看,夏终年夏四小姐在二楼楼梯上栓了根登山用的安全绳,正要顺着绳子往下溜。 夏纪年脑袋一下就炸了:“你别动你别动,不对,快下来快下来!” 他看得危险,夏终年动作却轻盈,三两下就从二楼溜到了一楼,还问:“你要不要也试试?” “免了,贪生,怕死,”夏纪年果断拒绝,“你说你天天看动画片,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迪士尼公主的下楼方式呢,多优雅,多淑女。” 她义正辞严:“她们那种下楼方式是会丢鞋的,我鞋都可贵了。” 夏纪年深感孺子不可教也。 夏终年把他拉到沙发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三哥,这是我亲手撰写的风投计划书,万事俱备只欠资金,大哥二哥咱爸都已经入股,剩下的空白就要你来填补了。” “你居然会做计划书?”夏纪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看向递过来的纸。 第一页:夏家的幸福生活风投基金 第二页:基金会正会长、副会长、常务理事、秘书长、理事:夏终年 第三页:要钱 第四页:要钱 …… 夏纪年捂住脸,深深觉得辣眼睛:“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正经东西……你说这是风投,返利和分红呢?” 夏终年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保你幸福快乐活到五十年后。”想想又竖起两根,“七十年。” 3864描述的‘上两次’世界里,她惨,她家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依她们家相亲相爱的程度,他们不能为她报仇雪恨会内疚一世,而她拖累了家里人不能幸福,估计会痛苦到下辈子。 她没有经历过,但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种痛实实在在地发生在‘夏终年’身上。 她的双眼饱含深情,夏纪年想的却是卧槽这丫头居然缺钱缺到要哭了,赶紧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投了投了,七十年听起来还挺值的。” 夏终年接过钱,喜笑颜开。夏纪年一边欣慰这钱花得值,一边心痛这笔钱马上会变成衣服鞋子包包,大力揉搓她的头顶:“别糟蹋太猛了,这可是你哥我今年投出去的最大的一笔!” 她转转眼珠:“是不是很多人找你投资,求你当天使?” 夏纪年沉痛点头:“多得天使都要被薅秃了。” “有没有那种搞自媒体,建营销号,做水军的?有的话你可以投一下。” 还真有,夏纪年说:“你对这方面感兴趣?” “没,”夏终年把纸摇得哗啦啦响,“就是觉得我这么……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女子,如果将来有人拿我做靶子,借攻击我煽动舆论污蔑夏氏呢?你和大哥二哥……咱们家都要受我连累……” “不会的,”夏纪年笃定地说,“你是咱家小公主,谁也动不了你。” “可是,”夏终年仰起脸轻轻说,“万一呢?” 暖黄的灯光中,她的脸不知为何显得苍白无助,像有泪水自眼中汨汨落下。夏纪年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妹妹是张扬的、明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知道她没有坏心,可是其他人不知道。 一个出神,他仿佛听见耳畔有人撕心裂肺地在喊:“不是我!有人害我!我没有做——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那是谁?他起了一身冷汗。 夏终年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温软的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总之呢,我会学聪明点,你们也要防患于未然,最好养一点喉舌,”她粲然一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都要好好的。” 该拿的拿了,该说的说了,夏终年心情无比的轻松,上楼都变得迪士尼风了。看着她欢快轻盈的背影,夏纪年默然许久,拨通了电话。 “喂,是我,你们的方案我看过了……不是投资,我要建一个工作室……” “为我家服务的工作室。” 一个人度过周末后,于冬至觉得心态终于平稳下来了。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孤儿”,尽管“孤儿”只是命运境遇的一种,她却觉得自己是被刻意投放到了这个出生点似的。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孤儿,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孤儿院,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奶奶的孩子。 意识到的时候……奶奶已经死去了。 直到那时候才像是如梦初醒,回头望去,过去十五年人生都像是履历表上简短的背景陈述,她清楚那是属于名叫“于冬至”的少女的人生,却无法把她和自己对上号。 她好像是为了遇见谁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那之前,所有的日子不过是在“等”而已。扮演着一个不被人瞩目的角色,在灰白的世界里日复一日机械地活着。 直到那一天。 无数色彩在她面前炸开了,那颜色甚至染到了她身上,让她寒酸的校服也变得明亮起来,咚地一声撞击,不是实弹,却让她胸中那颗心活了过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把夏终年那件衬衫沉进水底细细揉搓之后,于冬至又深深闻了一下。 已经没有那个味道了,剩下的是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她自己的味道。 于冬至自嘲地弯弯嘴角,把布料抻平晾了起来。 周一,于冬至饭都没顾得上吃,下课铃一响就冲向图书馆,吃一堑长一智,她想赶在体育班大队人马出门前穿过那条走廊,免得再被殃及池鱼。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和半个班狭路相逢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体育班根本不会等到上午下课才吃饭! 打完上课铃他们已经吃回来了! 于冬至被夹在一群一米□□的汉子间,汗臭扑鼻,举步维艰,恨不得自己会飞。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人摩西分海似的从他们中间穿过,经过于冬至身边又退回来,“于冬至?你怎么贴在墙上?” 贴着墙争取空间呼吸的于冬至说:“你认错人了……” “没有,你纹了韩式半永久我也认得出来,”夏终年说,“不过你还是别纹了,不适合你,你就是这样自然的好看……咦,什么味道?” 于冬至:“别说了,不能呼吸……” 夏终年皱了皱眉头,揽着她的肩把她从人群里拖出来:“他们刚上完体育课,你怎么想不开挤那里面去?” “我……”她呼吸的同时也找回了理智,“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想了解你呀。”夏终年笑嘻嘻地说。 “……”于冬至低下头,“衣服我洗过了,明天还给你。” “哦,那个不急,”夏终年看了眼还牵在一起的手,“你跟我走一趟呗。” “我没空,”于冬至用力松开她的手,“我得去还书。” “那更好,”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等你还完书,顺路。” 这所纨绔学校在各种能玩的学业设施上不懈余力,图书馆也不例外。大多数来图书馆的学生都是冲着机房和视听教室,但于冬至最喜欢的是“有人申请就会购买新书”制度,她的无数省钱小妙招就是这么得来的。 夏终年等她还了书,生拉硬拽把她带到楼上咖啡厅,一开始她以为这人是要让自己请客以报衬衫之恩,不料夏终年径直穿过吧台走到包厢。 “你已经点好了?”于冬至脸色发白,“这里面有多少人?不会我都要请吧?” “说什么呐,就咱俩,你看这牌子!” 夏终年一拍门,于冬至才发现上面还贴着一个牌子,上书“夏夏冬冬的secret room”。 “……”她脸色由发白转发青。 “我把这间屋包下了,两年,含餐含饮料,”夏终年掰着指头给她算,“有网,沙发也挺大的,以后咱俩就在这见面。” 于冬至哑着嗓子说:“我为什么要……在这和你见面?” “你可以在这给我补习,”她很自然地说,“你不是拿奖学金进来的吗,教我学习,除了奖学金,我还会给你一笔钱。” “我做不到。” 夏终年说:“什么?” “我说我做不到,”于冬至以为自己会激动,但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不是天才,做不到分出精力给别人补习还能考第一,我光是保持自己的名次就拼尽全力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得起我,但我只是个不拼命就无法活下去的普通人,你想找家教,凭你的家世一定会有很多人应聘……我,不需要你的钱。” “我只希望你不要来玩我了。” 说完,于冬至转身就走,却被夏终年紧紧拽住了。 “放开我!”她大声喊。 “等一下!”夏终年比她还大声,“我不知道现在该跟你说什么,但我就快想到了,等我一下!” 于冬至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她揪住夏终年领子,把她推进屋按在墙上,喉咙里呼呼喘气。 “这算什么?你这算是什么?我穷,我没钱,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非抓着我不放?!” 夏终年看着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因为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想让你过得开心。” 于冬至呼吸一滞。 她本来想冷笑,想嘲讽她“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但这个人说得太衷心了,不仅衷心……而且,动情。 她忽然觉得有些酸涩。 尽管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被那样的眼光看着,连她也觉得心中酸涩了。 “我想到了,”夏终年突然欢快了起来,“你说一个人教不了我,那我就找个家教,她先教你,你学会了再来教我,这样既不耽误你学习,你教我又能复习,一举两得,是不是十分完美了?” “………………” 这人脑回路怎么长的?别是比别人多一个脑子吧? 第6章 第6章 6 “所以,”楚翘磕着坚果问,“最后她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说是回去再考虑一下,”夏终年从她袋子里挑核桃吃,“你说这是不是委婉答应了?” “是委婉拒绝。”阮绵无情拆穿。 “其实我也听出来了,所以她问我‘为什么选我’的时候我说陪我听次课我再告诉她。” “我也想知道这个,”楚翘说,“为什么非卿不可?你俩一共见了才两次面吧?” 夏终年不能直说有任务在身,只得含糊:“可能是……感觉到了命运吧……” “那你慢点来啊,”楚翘说,“这种普通人家的姑娘没见过大场面,你得悠着点砸钱,砸重了再把人给吓跑了。” 夏终年想她还算没见过大场面我就是小学生了,一边点头如啄米:“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那为什么选她这个问题怎么回呢?命运她肯定是不信了。” “你就编一个给她听呗,”楚翘说,“看她对自己哪方面最自负你就说什么,有时候毫无理由的好意让人心虚,你让她明白你对她身上哪处有所图谋,她反而敢放胆与你做交易。” 夏终年直觉这话说得有哪里不对劲,听起来却十分有道理,吃着核桃若有所思。 “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尽挑核桃吃,我这一包里的都被你挑完了!” “补脑啊!听完课于冬至就要给我试讲,我不把脑子补聪明一点,怎么能一点就透让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很有当家教的天赋!” “为什么你自己就不能先预习预习!”楚翘大怒,把她轰去买坚果。 阮绵突然说:“我觉得不对。” 她从刚才起就忙着玩游戏一言不发,楚翘挑了黑加仑干喂她:“什么不对?” “我在校内网上看过于冬至收钱帮人记笔记做作业的帖子,都是卖苦力,换了你和我请她当家教,她大概不会拒绝。” “那她是故意针对夏夏?为什么?” 阮绵张开嘴,示意她继续投喂:“可能是她可以挣我们的钱,但夏夏不行。” “都是钱,有什么不一样?” “就高中几年的话,是没什么不一样,可要长久的相处下去,开局的地位和关系就很重要了,”阮绵说,“不肯接受施舍,是怕万一还不清,以后就一直矮了一头吧。” “她本来就不如夏夏高啊,夏夏一米七呢。” 阮绵遗憾地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大聪明的样子,多吃核桃补补脑吧。” 楚翘震惊:“倒数第三瞧不起倒数第五,没天理了!” 他们学校小卖部和其他学校小卖部差不多,就是进口商品多了点,夏终年拿了两包坚果,还想再买点糖。 有个女生站在糖果架子前犹豫不决好半天,她觉得有点挡路,随手从最上面拿了包利口乐塞给她:“这个比较好吃。” 女生转过头。 是于冬至。 今天她扎了马尾,夏终年没认出来,昨天刚发生过那样的对话,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沉默中夏终年做了件更尴尬的事,她把那包糖从于冬至手里拿了回来。 于冬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踮脚也去最上层拿那个糖。 最尴尬的事发生了。 她够不着。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中,于冬至放弃买糖,灰溜溜地离开小卖部,看见夏终年紧跟着走出来,她有些诧异:“你是不是没结账?” 夏终年指了指自己的脸:“记账月结。” “……”问完就后悔了,于冬至快步往回走。 夏终年没追上,而是保持着一个两步远的距离跟着她。 楚翘说做人不能太主动,但遇见了于冬至不陪她走一段她又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把握尺度的完美距离。 于冬至多了个尾巴,还是全校赫赫有名的校花,一路都在受注目礼,她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为了保持距离,夏终年特地后退一步才说话:“别在意,他们主要是看我,美貌一旦过于出众不看才不正常,我很理解。” 怕于冬至不平衡,她急忙加上一句:“像我,我就在看你,其他人我一个都没放在眼里。” “……”于冬至对她的脑回路无言以对,捏了捏太阳穴,“我答应今天会去就会去,你不用跟在后面监督我,回去吧。” 夏终年本来想再跟她走一会,但楚翘耳提面命要她“不要主动,保持距离”,只得死心将利口乐递给她。 “这是你买的,我不要。” “你不收,我就去找你们班同学,让她交给‘你们班最漂亮的女生’。” “你去吧,”于冬至好笑,“不会有人觉得是指我的。” “瞎说,你在我眼里就是最漂亮的,今天换的这个发型就不错,只要把刘海再打薄点……”夏终年说着忘了距离,上前一步动手给她比划。 于冬至看着她把发夹摘下来夹在自己头上,隔着镜片,都能看见她的眼睛璨如星子。 “夏终年,”她问,“学校这么多人,为什么选择我?” 楚翘说,你要把你对她有所图谋的地方说给她听。 夏终年说:“因为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绊住你,绑住你,改变你、也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如果你对我的感情比对纪明琛更深,是不是就不会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 上一世,于冬至远远走开,她没有追上去。 这一世,如果她主动一些,于冬至是不是就不会被他人微薄的恩惠诱走。这缕明月如果一定要有枝可依,为什么不能是她这根枝。 “是我先找到你的,”她捋着于冬至的刘海,一路由眼角勾勒到下巴,“我不会让给别人。” …… 这时候,夏终年终于福至心灵想起自己逾越了“完美距离”,再一看于冬至一动不动吓得连嘴唇都快咬破了,把糖往她怀里一塞就后退跑开。 “当然,我刚刚说的话是有很多很多的意义和理由的,想知道的话今天来图书馆,上完课我才会解释给你!”她强调,“一定要来哦!” 说完不等她回复,一路小跑跑回班里。 “慢死了,怎么这么慢!”楚翘抱怨,“都够你去一趟新疆了!” “我遇到于冬至了。”夏终年把核桃递给她。 “你又巴巴凑上去了?” “没有!这次我完美保持了距离,不冷不热,”她想了想,确信,“分寸把握得好极了!” 楚翘顿感欣慰:“孺子可教,就该这样。一定一定不能贴她太紧了,正常女孩都不喜欢你那什么命运论的。” “我懂了,老师!” 一下午,于冬至上课上得魂不守舍,往常总是忙着抄板书抄例题的她,一下午一个字没动。 等着抄笔记的同桌有些急,轻轻喊:“于冬至,于冬至……” 只见她双颊发红,目光迷离,三魂丢了七魄,同桌想,妈呀,莫不是被鬼迷了。 下课铃打响,她霍地站起来,又觉得太急迫了,坐下来慢悠悠收拾书包,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图书馆走。 她以为自己见了夏终年也会像下午一样听不进去课。 但是她没有。 原因无他,夏终年找的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学生多是纨绔子弟,是以学校在招老师上并不上心,唯一要求就是脾气好有耐心,不能动辄动气对学生发火打骂,对她们这些尖子生也是采用题海战术灌溉,只求分数,不求她们触类旁通走上学术道路。 于是于冬至的年级第一除了疯狂记笔记疯狂做例题,遇到难处只能翻参考书自己慢慢琢磨,平时积攒了不少略通不通之处,而夏终年请的这个老教师不仅教学经验丰富,教学技巧也是一绝,三两句话就把于冬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像久迷于途的旅人突然找到方向,心潮澎湃之余,竟然升起一种感动的情绪来。 原来这道题要用这个思路解! 原来还可以用到这里的知识! 过往累积的结终于解开了,以为是荆棘迷雾的背后,竟然是一片如此蔚蓝的知识之海! 夏终年见她眼睛亮得一度赛过一度,十分欣慰。 不仅是因为于冬至求知若渴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她不用费心再保持完美距离了! 可以尽情地打量她了! 反正她眼里没有自己! 两小时过去,两人都十分满足,对着老教师千恩万谢,恨不得把课一直上下去。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该面对的还要面对。 于冬至摊开书,清清嗓子:“那我给你讲一下今天的课程范围……” “先不忙讲课,”夏终年制止她,怕一听题自己脑子就乱了,“我想先跟你说说中午的事。” 她语气郑重,于冬至不由得正襟危坐:“嗯。” “中午的时候,我说想让你和我在一起,那句话的意思其实不是表面上的意思,真正的意思是……” “是?” 看着于冬至明亮的双眼,夏终年在心里对亲爹亲哥道了句歉,毅然开口。 “意思是希望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帮助我夺得家产!” 第7章 第7章 7 夏终年扯的谈虽然很像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但确实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灵感来自她二哥夏绪年。 夏家四兄妹里,只有夏绪年从未想过出国留学,理由是他是个游戏痴,出了国也会一如既往沉迷游戏,白白浪费钱。 他成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夏父把留学资金改为创业资金,毕业后不用再给他一分零花任他自由闯荡。 大话说出口,夏绪年却全没有危机感,选了个跟游戏勉强挨边的电子商务专业,就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游戏中去。 大三下学期,夏父打的创业启动金到账,夏绪年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经过缜密的考量,他把目光投到了自己室友身上。 室友姓金,被夏绪年称作金大腿,堪称家务学业样样精通,承包点到写论文做网站讲ppt各种业务,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家境不好。 但夏绪年有钱,他大一就搬出宿舍单独租房,特意给金大腿留了一间屋,房租全免,只要大腿平时愿意带他当挂件。 危难在前,夏绪年决定毕业后也要抱紧这根大腿,最好和他一辈子绑定。 他是这样开头的:“金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兄弟关系不好,竞争激烈,他们从小就觉得我是个扶不起的废物,打算毕业后给我一笔钱就让我滚蛋……” 一番血泪控诉后,夏绪年成功成为金大腿创业公司第一投资人,享受毕业后继续被大佬带飞的躺赢待遇。 至于大腿的真实身份暴露和他的谎言被拆穿,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夏终年说:“于冬至,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兄妹关系不好,竞争激烈,他们从小就觉得我不着调,打算毕业后给我个闲职让我混吃等死……但我夏终年不是这样甘于现状的人!我要拼,要赢,要让他们知道女人一样能在事业上胜过他们!” 于冬至听得目瞪口呆。 夏终年先是热血激昂,而后声泪俱下:“但我真的不是干事业的材料,除了有钱有颜一无是处,我二哥找了个大腿……找了个大佬辅助他,事业蒸蒸日上,去年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她握住于冬至的手,柔情似水:“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看看你,兼具美貌与才华,一块未被发掘的璞玉。我们双剑合璧,一定能在事业上一飞冲天,给他们好看!” 她这番演讲底稿只有一句话,生生被即兴表演抻成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夏终年喝口水抹抹嘴,兴致勃勃地问于冬至:“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脑子有点乱,”于冬至说,“不如我们先做一套题来醒醒脑,做完后再谈。” 夏终年:“………………” 夏终年:“行叭。” 做完一套真题,夏终年十分萎靡,已经忘了刚刚自己说过什么,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我们今天就这么……”散了吧。 于冬至给她打完最后一个叉,盖上笔帽,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夏终年从胳膊里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她说:“我是个孤儿……就是真的无父无母被抛弃的那种,曾经有个奶奶,不过她现在也过世了,有一套房子,勉强遮风挡雨,奶奶说留给我……” 夏终年好像意识到什么,直起身来。 于冬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你看到的于冬至有什么,那就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全部都没有。” “没有人教我填报志愿,我就选了相对擅长的,”她低低说,“今天之前,我对将来没有规划,能不能学会经商,我也不太清楚。” “我不是一定要经商……” 于冬至捂住她的手用了点力,指尖有一股纸墨的香味。 “但是我有点想试试,”她微微笑起来,“那么多的人里,只有你看到我,我很感谢。”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夏终年喜形于色。 于冬至继续说:“你回去先草拟个合同,我看看有没有特别过分的条款。” 夏终年一头雾水:“什么叫特别过分的条款?” “比如替你写作业,”于冬至说,“还有,记得加上一条,合同生效之日起每次大考你的名次不能前进,我立刻请辞。” 她更加迷惑:“这是关于什么的合同?” “做你家教的,”她理所当然,“至于要不要成为你事业路上的合伙人,看你表现证明你真扶得起来再说。” 夏终年:“…………………………” 夏终年:“好的叭老师。” 于冬至一个人走回家。 往常她坐车,大多学生有自家司机来接,导致经过这站的公交车都很空,但今天她想走一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事物都十分虚假,路过的母子,街边的乞丐,牵手的情侣,人人按照自己领到的剧本活动,没有疑问。 她看他们像被操纵的木偶,而木偶连看都不看她,因她没有领到剧本,唯一的指令只有“等”。 于冬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砸碎这个世界逃出去,她有时会深夜起来磨刀子,锃亮锃亮,她将手贴上去,分明能够感到金属传递来的寒气,稍稍接近,便会渗血,非常真实。 她翻阅过心理及精神学书籍,唯一能够解答的科学理论是,她到了叛逆期。 一个没有人管的孩子也有叛逆期,真是十分奇怪。 她走在路上,慢慢回溯十六年的人生,夏终年忽然跃入脑海。 十六年的人生里,只有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一言一行却都出乎她的意料,从前都像是和机械对弈,夏终年毫无章法的棋路却让她像个真人。 在这个令人感到虚假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是真实的。 于冬至想接近她,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怕失望,也怕跟鲜活的夏终年比起来,她才更像个木偶。 她经过一家美发店,金碧辉煌,玻璃窗擦得像水晶一样。 于冬至望着橱窗上自己的倒影,她为了今晚的图书馆会面扎了马尾,夏终年注意到了。 她还说刘海打薄一点会更好,说自己漂亮。 如果她俩看起来般配一点,路人投向她们的眼光会不会不那么惊诧。 于冬至摸了摸被强行别上的发夹,那上面缀着一排碎钻,夏终年不会戴珍珠这么温吞的饰物,她要亮,要闪。 店里有人注意到她驻足,热情微笑,招呼她进来。 过去的于冬至会走开,但今天的于冬至——她选择走进去。 第二天,夏终年带新任家教见损友。 楚翘和阮绵听她吹嘘许久,都觉得有些好笑,但见了于冬至,她们也有些惊讶:“真的是美女,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没传出?” “她们班瞎嘛,”夏终年比自己被夸还得意,“我就说颜值和我不相上下。” “没你这么拐着弯夸自己的!” 阮绵突然说:“你俩是不是发型一样?” 于冬至昨晚剪了头发,如今发梢只到肩上,更显一对眼睛会说话般。夏终年没见过她短发的样子,觉得比起上一世幽幽绽放的百合花,这一世于冬至更像叶下摇曳的铃兰。 她和夏终年气质不同,乍一看很难发觉,但阮绵一说,楚翘就发现分界长度全一样:“真的,是同款发型?” “真的?这发型流行起来了?”夏终年捏捏自己的头发,“那我回去换了吧,也是该时候变一变了……” 话音未落,左右损友一人给了她一脚,楚翘急忙替她解释:“这丫头有口无心,绝不是嫌弃你,小于老师别介意……” 于冬至凉凉笑了笑:“没什么好介意。” 夏终年抱着脚跳到她身边找安慰,她只当没看见:“不要闹,把昨天的错题复习一遍。” 夏小姐嘤嘤抗议。 一物降一物,视觉效果看起来十分喜剧,楚翘还想继续看,但手机叮叮叮响起来,她拎起包:“约好了今天看玥玥,先走了!” 夏终年说:“替我跟玥玥问好。”见于冬至面带疑惑,笑着说:“玥玥是她堂妹,身体不好在家休学,楚翘以后想学营养学都是为了她……” 于冬至用行动表示她才不在意:“好好做题,审清题干,揣摩出题者意图。” 她抛来媚眼:“温柔点呀小于老师。” 于冬至拿出了合同。 夏终年立刻噤声。 楚翘坐上车,给堂妹回了个电话:“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楚玥娇娇柔柔的声音传过来:“还好呀,都是老毛病啦,姐姐别担心。” 接着问:“夏姐姐今天过来吗?” “夏夏?夏夏不来。” “夏姐姐是不是很忙,”电话那头的语调无限委屈,“她已经很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她最近是挺充实的,”楚翘不以为意,“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吧。” 静默了一瞬,楚玥轻轻问:“夏姐姐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楚翘仔细想了想夏终年刚才把于冬至介绍给她们的态度:“不算吧?应该是捡的猫终于跟她亲近了,正在兴头上呢。” 第8章 第8章 8 几套真题下来,于冬至彻底摸清了夏终年的底,她摘下眼镜,搓了搓脸。 “小于老师,吃零食吗?”夏终年把巧克力递到她嘴边。 “别跟我说话,”于冬至说,“我想静静。” 夏终年的成绩严格来说也不算一无是处,英语比于冬至还道地,但其他科目用一塌糊涂来形容都是抬举,尤其是语文,于冬至从来没见过阅读理解做得这么渣的人,凡事她只会按最直白的层面去理解,完全不懂什么矜持什么隐喻什么顺着气氛说话。 “美女是不需要学会看气氛的。”夏终年言之凿凿。 “不要指望她能理解别人的心情了,”阮绵说,“毕竟这女人只要靠直觉、现金和厚脸皮就能活下去。” 喂!夏终年抗议:“你怎么可以不提我的美貌?” “说真的,”于冬至拍着她一塌糊涂的卷子,“要不是你家有钱,我真担心你要怎么活下去。” “我会打猎、开车、设陷阱和野外求生,”她说,“不信你问阮绵。” “这倒是真的。”阮绵给她作证,“她在冬令营把自己搞丢了,过了一天一夜才回来。” “希望你把迷路的责任不要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我的冬令营室友。” 于冬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怎么样一个故事,阮楚夏三家都把孩子打发给一个面向富二代的冬令营项目,内容是到国外小岛学学外语游个泳捉个虫什么的,夏终年想看某个据说只有南半球能看见的星座,就把整个屋的队友都忽悠走了,然后几个人成功迷路,然后天文观摩直接变成野外求生。 “当时和她一屋的正好是我、楚翘和楚玥,楚玥吓得发了病,还是她及时生火安抚住了,不然可能搞出人命。” 于冬至感叹:“原来你们是这么成为朋友的。”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不,”阮绵无情拆穿,“是因为我们分别是倒数第一、第三和第五。” 上完课,夏终年送她回去,于冬至看看小小只准备溜滑板回去的阮绵:“不然你送她?我觉得她比我危险。” “你还不太了解她,”夏终年深深摇头,“让我再介绍一次,阮绵同学,跆拳道黑带二段,蝉联三届全国青少年散打比赛冠军,出国是为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挑战更强的敌手!”她小声嘱咐于冬至:“所以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攻击软绵绵。” “同龄人里已经没有我的对手了,”阮绵高处不胜寒地咬着棒棒糖,“还是游戏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望着她小碎步溜走滑板的背影,两人脑海里不禁响起了同一首bgm:“无敌~是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空虚~” 一路上夏终年都在偷瞄于冬至,为了让自己的偷瞄显得事出有因,她还特意随口问了一句:“你换了新造型班上的同学有没有反应啊?” “有,”于冬至说,“她们觉得我变漂亮了。” “我就说。” “继而推导出我整容了。” “……嗯?” “鉴于以前的我没钱整容,又推导我傍上大款了。等她们发现我跟你走得近,大概会推导出你把自己的整容医生介绍给了我。” 夏终年快笑死在地上,于冬至伸手把她拉起来,看着暗下去的天,突然问:“你那时候想看什么星座?” “嗯?”夏终年也抬起头,想起她是在问冬令营的事,“不记得了,而且你也别听软绵绵瞎说,什么叫我忽悠她们,明明是她们不甘寂寞非要跟着我走的。” “在树林里迷路的时候,你就一点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夏终年一脸疑惑,“我又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两条命,”夏终年说,“妈妈的命给我了,所以我不会这么容易去死的。” 为什么要去看星座呢?她突然想起来了,因为那天晚上的星星很多、很闪,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爸爸哥哥喜欢说妈妈化作天上的星星了,她想去跟妈妈说说话。 谁知道一回头三个小屁孩也跟了过来,以为她要去看什么好东西,再后来迷了路,楚玥哭得一抽一抽喘不过气来,情况更糟糕了。 她一边生火一边想,有什么好哭的,不会有事的。 我妈妈看着呢。 就在头顶看着呢。 …… 见于冬至不说话,夏终年晃了晃她的手:“冬至是不是冬至那天生日的意思?” 她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孤儿院捡到我的日子。” “那就当作是冬至出生的好不好?”她笑嘻嘻伸出小拇指,“这样我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了,我的冬也是冬至的冬。” 于冬至想了想,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这样我们就是姐妹了,”她满意地一点点把于冬至拐进坑里,“我会把你当妹妹一样照顾,你也把我当姐姐一样亲近,我们谁也不要背叛谁,一百年不许变。” “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于冬至轻轻说,“如果你连这也能接受的话……就一百年不许变。” 相比动刀子,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夏终年觉得自己太能接受了。 没两天,“夏夏冬冬的secret room”迎来了不速之客,一个女孩蹲在包厢门前,见了夏终年飞也似地抱过来。 “楚玥?”她很惊讶,“你能来学校上课了?” “因为夏姐姐好久好久不来看我嘛,”楚玥撒娇,“姐姐说你在忙正事才不来看我,正事不能耽搁,那就换我来看夏姐姐了~” 说着拿眼去瞟于冬至:“这位一定就是于学姐了,果然漂亮,不戴眼镜会更漂亮~” 这是于冬至第一次见到楚玥,她没穿校服,而是穿着轻飘飘缀满荷叶边的连衣裙,像精工制的洋娃娃,五官看得出是楚翘的姐妹,但楚翘更飒,楚玥更柔。 她做这打扮应该是有针对性的,于冬至看了夏终年一眼,没想到这人喜欢这种类型。 夏终年被看得莫名其妙,但直觉让她把挂在身上的楚玥放下:“你去找楚翘吧,我和你于学姐要上课了。” “我不能一起听吗?”楚玥小声问,“于学姐,你不喜欢我跟着你们吗?” “我的甲方是夏小姐,教学进度也是根据夏小姐的学力制定的,恐怕楚小姐听了也没什么用处。” “没关系没关系,”楚玥说着露出一个‘病弱美少女的微笑’,“我只是一个人卧床太久,太寂寞了……很想感受感受学校的氛围……” 她赌咒发誓:“我不会打扰你们上课的!” 紧接着,于冬至就发现她的“不会打扰”并不包括紧紧挽着夏终年的胳膊,以及在夏终年做出任何一道题时露出‘惊喜的微笑’痛夸“好棒好强好厉害”,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全神贯注望着夏终年的楚玥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皱眉头,楚楚可怜地道歉:“对不起啊于学姐,我每回觉得身体难受挽着夏姐姐的手就会觉得舒服很多,从前夏姐姐在岛上救了我时就这样了,我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上课的。” “于学姐,”她甜甜地说,“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对,我不介意,”于冬至撸起袖子,“但我觉得夏小姐的注意力有点分散了。” 接着她搬开桌子,腾出空间走过去坐在了夏终年的腿上,把教案举到她脸前。 “现在我们来讲下一道题。” 她无视另外两人的神色,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 第9章 第9章 9 出乎于冬至意料,即使楚玥明显已经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依然维持了楚家人的风度与教养,最后甚至热情地邀请她们合影留念。 她觉得一张照片也做不了什么,顶多回去扎她小人,痛快地答应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夏终年腿上进行的。 楚玥走后,夏终年拖着两条麻了的腿从椅子上爬下来,于冬至戳了戳她:“我沉啊?” “不沉不沉,”直觉让她赶紧否认保命,“我就是没想到你会逗她玩。” “这种孩子我见多了,什么都要圈死在自己手里,别人稍微动动就要大哭大闹,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她的都要闹。”她伸了个懒腰,“不过互别苗头是爽,难怪我们班女生喜欢互相别。” 夏终年说:“你在班里也和其他女生别风头?” “从来没有,”于冬至说,“天天见面,别一次就没完没了,我都主动认输。” “那你今天怎么跟她认真了?” “她不是病弱来不了学校嘛,”于冬至微微一笑,“既然没有后顾之忧,别就别了。” 夏终年吐舌:“你们打得痛快,我可成炮灰了。” “你?你可不是炮灰。” 夏终年以为她还要说什么,不料于冬至盯着她的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于冬至淡淡地说,“只是觉得海伦真是罪恶的女人,她被处死也是罪有应得。” 夏终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觉得背后一凉。 纪明琛打开扣扣,立刻厌恶地皱起眉头,夏终年的哈士奇固然蠢,这个恐怖电影里的鬼娃娃跳动起来更让他反胃。 偏偏鬼娃娃不依不饶,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来。 “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还不回国?” “知不知道再不回国你未婚妻都快给人撬走了?” 还连续刷同一张照片,照片上夏终年和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靠得很近,纪明琛随便看了一眼:“你变态喜欢女人就自己变态,关我什么事。” 他这么说,楚玥反而冷静下来,她着重放大了于冬至的照片,加了美白,p掉眼镜。 “你再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除了合照,她还有一张偷拍照,那张于冬至刚好摘下眼镜望向远方,侧颜上有一种缥缈的宁静。 人在此,魂不在,使得她像一尊美丽的雕像。 纪明琛忍不住探近屏幕,触摸她的脸,肩颈和锁骨。 楚玥下一句弹出来的话打消了他的所有兴致:“是不是跟我学姐很像?” 纪明琛觉得这辈子最失策的就是让楚家那个死丫头抓到了他的把柄,他是家中次子,被上下打压的厉害,若不是因为年纪相当跟夏终年订了婚,他可能现在还是一个透明人。 但夏终年也让他窒息,越和她相处,她的干脆、莽撞和直来直去越像一把刀子将他凌迟,偏偏他又怕丢掉“夏终年未婚夫”的位置,最让他窒息的,是他觉得夏终年可能知道这件事,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不在乎。她一定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纪明琛由此觉醒自己对女性的喜好。要温柔,要柔顺,要美得有灵魂,又要对他顺从得失去灵魂。他喜欢笼中的百灵鸟,因带着嘴枷无法鸣叫,只能哀求地睁着眼睛望着他。 楚玥说的学姐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她美,却木,经常神游,被打了也不会反抗,而是用哀顺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想到那是抑郁症的表现,更没想到她会自杀,老实说,他对害得别人自杀并不内疚,他只痛恨让楚玥知道这件事。那个女的居然是她们学校的学姐,还对楚玥无话不说,什么都告诉她,连日记都给了她。 这女人是个变态,年纪小小,心机深沉,还对同性的夏终年感兴趣。纪明琛觉得这可能就是她做的一个局,为了捞到他的把柄,为了拿捏“夏终年的未婚夫”。 “我呢,也不要求你们每次约会都要跟我报告,”她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日记,“但你每次见过夏姐姐,都要把她身上一样东西带回来给我。” 前有狼后有虎,重压之下,他选择出国。 本来以为到国外可以放纵,但这里的女生比夏终年还人高马大,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 在看到于冬至之前,他确实已经素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 而撬夏终年的墙角,不可否认让他有种隐秘的快感。 楚玥还在不依不饶煽动:“是不是你喜欢?我一看就知道,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正好我也不喜欢她和夏姐姐走得近,她归你,夏姐姐归我……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这两年都不回去,”纪明琛厌烦她催了又催,好像他真的是她的傀儡一样,“急什么,等她们成年了再说。” 他自言自语似的,摸着照片又重复了一遍:“等她们成年……” 期中考,夏终年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小小的进步了四名,把原倒数第五拉下马。 荣升倒数第四的楚翘撇嘴:“你看她,得个倒数第五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进步了啊!”夏终年乐得团团转,“不进步冬至就不给我当家教了!” “你那成绩根本没有退步的空间好吧!” 于冬至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对夏终年的要求显然更低,摸她的头夸奖:“下次考试这次错的题不要再错了。” “如果我期末进步五名以上,”她提要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和钱相关一律谢绝。” “不是要你掏钱,”夏终年说,“是想让你见见我家里人。” 于冬至傻了。 她怔愣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开口:“……我先确定一下,你说的是作为你‘姐妹’见一见你家里人,对吧?” 夏终年颔首:“不然还能有什么?” “没事,我就知道。” 那一天夏终年收到的作业格外多,也不知道小于老师为什么心情不好。 期末,夏终年喜提倒数十一,成功在暑假把家教请回家。夏家是典型的大宅,光线很好,无风却自凉。 大哥夏维年沏了一壶功夫茶招待她,打发妹妹:“我和于小姐说两句话,你上楼玩会去。” 夏终年试图耍赖:“有什么我不能听?” 不料于冬至也帮着他:“乖,自己玩会。” 她不情不愿地上去了。 夏维年说:“于小姐喝茶。” 于冬至双手接过:“您客气了。” “不客气,”他有一种长兄如父的风度,“你是终年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怎么招待都不为过。”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竟是第一个。 “终年看来外向,把家和外面却划分得很清楚,”他说,“我认为她是有意识的不深交朋友,可能是怕我们担心。” 于冬至没问为什么交朋友会让人担心,她知道夏维年会解释。 果然,夏维年说:“她小时候经历过几次绑架。” “一次是保姆,一次是同学的家长。后来我们清洗了一下她能接触到的关系,家父也教了些东西,只求她能自保。” “于小姐是聪明人,相信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于冬至笑笑,想必她也已经被捋过一遍生平,关系简单,但是太穷,是个危险人物。 贫贱起盗心,他们爱夏终年如珠如宝,不能将任何火种放在她身边。 “我们一家四个兄妹,终年最有主意,也最容易受人蒙蔽,”他直视于冬至,“我们不在她身边,很难及时帮她排除危险。” “我能理解。”她说,是真的能理解。 从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而知道了还来赴约,是想最后看她生活过的地方一眼。 一个她本来没有机会涉足的地方,盛开着彩霞一般的玫瑰,玫瑰一样的夏终年。 她准备起身告辞,茶喝完了,不能不识抬举。 夏维年接着说:“终年把你当姐妹,希望你也可以把她视为亲生姐妹相处,替我们看管着点她。” 嗯? 于冬至愣住,这剧本不太对。 接下来不该是让她好自为之,远离夏终年,不要起什么不应当的念头么? 夏维年却理所当然继续安排:“终年爱跑,一个人过暑假肯定静不下心来,于小姐不如搬过来和她一起住,也能督促她一起学习……对了,不如今天就搬过来。” 直到对方把夏终年喊下来陪她回家搬东西,于冬至依然一脸迷惑,她像是做了一场夏日幻梦,遇见的发生的都是她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有长翅膀的妖精飞过来,跟她说这是一场仲夏夜之梦。 夏终年见她瞪着眼睛有趣,掐了掐她的脸,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不是幻觉。”她诚实地说。 “当然不是,”夏终年失笑出声,“这是真事,真实发生的事,你,我,还有之前和之后的,都是真的。” “而且我也一定要让它成为真的。” 她望向窗外,十分笃定地说。 第10章 第10章 10 在夏家度过的暑假堪称于冬至诞生以来最舒心的日子,比起整洁清爽的床单、自动摆好的饭菜、采光良好的落地窗,每天早上都能亲自叫醒夏终年,是最让她高兴的事。 除了学习无所不能的大小姐,赖床时却意外的像个孩子,于冬至喜欢推一推她,看她咕哝着缩进被单里,再伏下身来凑在耳边轻唤她的名字。 “终年,醒醒了。” “嗯嗯……再睡五分钟……” 假期,其实再让她睡五分钟也没什么,但于冬至最喜欢的还是冷酷地回应:“不要,你再不起我就走了。” “唔唔唔!” 这种时候,即使再不清醒,夏终年也会挣扎着起身环住她的腰:“不要,你不准走,不要离开我……zzzz……” 每当看她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自己腰间,听见她迷糊的呓语,于冬至都会觉得内心化作了一汪春水,明明隔着衣服,她却觉得夏终年一呼一吸都搔在自己心上。 这是完全陌生的心情,从搬到夏家开始,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仿佛之前那种挥之不去的既视感只是一种错觉。 活在这世上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于冬至第一次知道。 但是今天真的有事,默默享受了一会儿终年袋熊,于冬至还是无情摇醒她:“起来,今天不是要去楚翘家吗?” 三十分钟后,夏终年终于清醒,一边手忙脚乱地洗漱一边抱怨:“冬至你怎么不叫醒我!” 于冬至:“……摸着你的良心你再说一遍?” 夏终年摸了摸:“心在哪边?” “这边,”于冬至示范给她看,“你怎么连心都找不着,你该不会没有心吧?” “真的,”夏终年一手摸自己一手按在她左胸上,“你心跳的比较快比我好找。为什么?心率的问题?” “……!!!”于冬至红了脸,动手挥开她,“别说傻话了,快穿衣服吧!” 夏终年照着镜子突发奇想:“你说我就穿着睡衣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潇洒?” “你丢不丢人,”于冬至正在四处找东西给脸降温,“早知你要穿那件粉红睡衣出门我就该给你换件深色的……” 夏终年正在卷头发,听见这句话突然停下手来。 “冬至,”她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换过粉红色的睡衣了?” “就是……”于冬至说着,也停下手来。 ……是啊,什么时候呢? 夏终年受她二哥影响沉迷动画游戏,内搭睡衣全是超级英雄或连体小怪兽,她第一次看见时还嗤之以鼻……那么,那套烟粉色□□睡衣,是谁穿的? 谁…… “冬至?冬至!”夏终年见她怔怔出神,含了口水喷在她脸上,“醒醒!回魂了!” 于冬至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怒:“夏终年!你脏不脏!”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夏终年耸着肩嘿嘿笑,“我这不是怕你魂儿飞走了嘛。”她试探性地问:“你想到了什么了,这么出神?” “……就是有点没睡醒。”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时会产生奇怪的错觉。 而且会幻想夏终年穿粉红色睡衣什么的,太羞耻了! 于冬至决定缝上自己的嘴,死也不说! “那……”夏终年不好细问,“其实今天不去楚翘那也行,不就是帮她写作业嘛,多大点儿事。” “不行,”于冬至反对,“食言者肥,而且我们约好了,我帮她写作业,她给我《夏终年从小糗事一百则》。”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楚翘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迫找家教这一天,打小家里人就知道她不爱学习也不爱为非作歹,是以没有过多的要求,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难受就难受在这次她拿回了成绩单,家里人多问了一句:“夏家小姐这回考得怎么样,还是倒数第一?” “……她进步了,倒数第十一。” 这下楚家可翻了天,不学无术的夏终年都进步了,自家闺女却还稳坐倒数第五,这拿出去一说哪还有面子?有钱人有比买了几块地皮几辆新车的,也有比子女出息与否继承了多少遗传基因的。 让长辈大感丢了面子的楚玥得到新任务,下一回考试成绩比着夏终年来,夏小姐进步几名,她只能多不能少,还打听夏家请了哪路名师报了什么补习班。 楚翘本来想全说不知道避过此劫,无奈夏维年应酬时“不经意”吹嘘妹妹长大懂事学习向上了,请了年级第一到家里一对一辅导。 “整个假期,除了学习哪都没去,”他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地炫耀,“我劝她们,小姑娘家家的放了假多出去玩玩。就不去,就闷头学习,还说下次考个全班十五给我看——孩子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知道上进了。” 临了不忘问一句您家孩子考得怎么样,那嘚瑟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夏终年考上了常青藤。 楚翘气得咬碎一口银牙,还是认了头,打电话请于冬至过来帮她辅导辅导,最起码帮忙把作业写了她也好有东西可交差。 为表诚意,除了《夏终年从小糗事一百则》,她还特地把人请到了带温泉的郊区别墅。 夏终年一下车就吸鼻子:“这味儿够大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翘白她,“哪个天然硫磺泉不是这味道,你嫌臭你不要泡。” “本来呢我是可泡可不泡,”夏终年揽过于冬至的肩,“但这回是沾我们家冬至的光来的,我就一定要好好享受你掏的家教费。” 楚翘去掐她的脸:“你还成小于老师养的了?” 于冬至被夹在她俩中间,正打算居中拦一下,就听见一个声音高高飘下来:“别打了!哎呀!不要再打了!” 她抬起头,就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美少女急匆匆拾级而下:“姐姐,夏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停手吧!” 楚玥一拉架,本来就是逗着玩的两人怕碰着她立刻停手了,于冬至发觉她得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幽幽怨怨地问:“于学姐,你看姐姐和夏姐姐动手怎么也不劝劝?” 于冬至抱着胳膊:“我觉得学习前运动运动挺好的,活血,活跃脑细胞,待会儿念书念得下去。” 楚玥:??? 楚翘:??? 楚翘悄悄问夏终年:“你们每回念书前小于老师也跟你动手?” “没有啊,”夏终年一头雾水,“可能是我的脑细胞已经够活跃,不用特地热身了吧?” 楚翘虽然打着学习念书的名义请她们来,玩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拿了网球拍喊夏终年去打球。 夏终年看看于冬至,对方颔首:“去吧,放你一天假。” 楚翘望着好友向自己跑过来,啧啧摇头:“你最近有没有照镜子?” “怎么了?”夏终年摸自己的脸,“我又漂亮了?” “你好像一条狗啊!” 眼看俩人又你追我打起来,于冬至问楚玥:“你不去?” “我身体不好,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楚玥露出一个弱不禁风的笑,“再说,我也想跟于学姐说说话。” “哦?”于冬至弯起嘴唇,“楚小姐有何指教?” “于学姐用不着把我当敌人,”她娇娇弱弱地说,“我虽然喜欢夏姐姐,可我也清楚自己跟她没希望,只是想借着机会亲近她。” “你真正的敌人不是我,也不是别的女人,而是即将和她走进婚姻殿堂的男人。” “夏姐姐是有未婚夫的,你知道吗?” 第11章 第11章 11 夏终年停下脚步,朝来时的方向望去。 “怎么了?”楚翘看她突然驻足,“你不会现在说要回去学习吧?先打两局再说。” “……没,”夏终年望着已经看不清的宅邸方向,“就是想她俩在那会不会不安全……” “你当我家是什么龙潭虎穴?!”楚翘震惊,“只要保安队还喘气,就不会让半只蚊子飞进来……还是你担心她俩一言不合打起来?” 她拍拍夏终年的肩:“放心吧,就算她俩真动起手,也是小于老师看起来强一点吧?” “物理上看起来是这样,”夏终年认真分析,“可楚玥总给我一种死灵法师的感觉,搞不好会进行精神攻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楚玥观察着于冬至的神情,“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是吗?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吗?于冬至想。但脸色已经掩饰不住她的动摇。 见她这样,楚玥反而把轻笑转为怜悯:“真可怜,夏姐姐什么都没跟你说吧?是觉得结婚前能断掉,还是结婚了也能和你维持这种关系呢……别误会,我真的真的很同情你。” “谁要你同情。” “不要我同情,但是想要我手里的情报,”她走近于冬至,“就算你再喜欢夏姐姐,对她的事也还是一无所知,很难受吧?” “你看起来不像灰姑娘的神仙教母,”于冬至冷冷说,“给我情报,要用更高的代价来付吧?” “学姐真聪明,”楚玥动手摘掉她的眼镜,看着她睫毛忽闪,“我本来不喜欢太聪明的,像你这样聪明到可怜也不错。” 楚玥的手像蛇,触摸到的地方泛起一阵滑溜的冰冷,于冬至看着她摸过自己的耳朵、脖子、肩,无一处不起鸡皮疙瘩。 “我喜欢夏姐姐的体温,喜欢收集她用过的东西,”她贴在于冬至耳边说,“就连她用过的人,我也可以勉强收下……” 耳垂骤然传来牙齿和舌头的触感,于冬至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下是应激反应,幅度大但力道不强,楚玥却像一张纸似的重重跌出去。 “夏姐姐!”她凄厉地喊,“夏姐姐救我!” 于冬至回过头,这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诱自己出手,为了让谁目睹这一切。 本应在打球的夏终年向她们跑过来,脸上一片诧异。 夏终年是真心感到错愕。 她打着球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说不清道不明,借口喝水跑回来看看,刚走近就看见于冬至在人家地盘上把人家家姑娘给打了,手还挺重,楚玥轻飘飘就飞出去了。 夏终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赶紧跑过去把楚玥扶起来:“疼不疼?疼也要动一动,看伤着骨头没有。” 楚玥满脸是泪,不说话只是呜咽咽往她怀里钻。夏终年顺她的背:“你得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哪知道你哪里疼啊……” “我、我心里疼……”她抽噎着说,“我就是跟于学姐说几句话,不知为什么她就突然打我……” 夏终年长长叹出一口气。 于冬至转身就走。 夏终年叹完气安抚她:“我家冬至脾气不好,这还算是轻的,下回你离她远点,免得再挨打。” 楚玥:??? 于冬至:??? 楚玥结巴着问:“下回……我遇到危险,夏姐姐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要怎么保护你?”夏终年奇怪,“你会当着我的面说那些可能挨打的话吗?” 楚玥:…… 于冬至:…… “人,贵在珍惜生命,”她语重心长,“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挨不了几下子,还是不要故意虎口拔毛了吧?” 想起曾经在她眼前血溅婚礼的纪明琛,夏终年深深希望楚玥学会珍爱生命,毕竟楚翘还要为了她出国留学呢。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老母亲,一边要顺毛战力爆表一点就炸的东北虎,一边要拦住上蹿下跳虎口蹦迪的小浣熊……不,她还是像饲养员多一点。 看到小浣熊听进自己的话,老老实实回屋上药去了,夏·饲养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转头慰问东北虎:“怎么样,你没伤着哪吧?” 东北虎露出獠牙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呃……”夏终年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手疼吗?” 于冬至看了看手背,皮有点红:“还行。” “还行可不行,打人姿势不对也会骨折的,”她学以致用,“力是相互作用的嘛。” “孺子可教,”于冬至终于真心笑了出来,“下午多做两套卷子吧。” “呃呃鹅鹅鹅……”叫她多嘴,叫她多嘴。 一下午,夏终年都在跟多出来的那两套题搏斗,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小于老师用思索的眼神注视自己,搞得她背脊凉飕飕的,总怀疑自己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吓得一道题验算三遍。 楚翘原本还嘲笑她速度慢,一对答案发现正确率三倍杀,顿时心服口服也跟着疯狂验算起来。 于冬至出了一下午神,回过神才发现俩学生卷子都做完了,正确率还不错,就是草稿纸一大堆。 不过考试时草稿纸又不用钱,她挥挥手:“今天就这样,你们玩去吧。” 楚翘欣然,觉得自己终于开窍见到了一点曙光,拍下卷子跟家里人邀功。 夏终年坐在她对面,发觉她脸色有点不好看:“是不是累了?” “是吗?”于冬至疲惫地笑了笑,“可能有点。” “累了就早点回去睡吧,”夏终年说着站起身,“我找人给你铺床。” “终年。” 她回过头。 “我听说你有未婚夫……是不是真的?” “怎么有人跟你说这个?”她皱起眉,“家里给订的,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态度并不羞涩喜爱,于冬至轻声问:“你们是不是不一定会结婚,将来也可能会分手。” “怎么说呢,”夏终年挠了挠头,“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我还是不打算跟他解除婚约的……”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太关注我未婚夫,”她直视于冬至双眼,“就算是好姐妹,彼此也该保有一点秘密的,你说是吧?” “是啊,”于冬至端坐着,轻描淡写地附和,“你说的没错。” 夏终年下了楼,见楚翘咬着点心窝在沙发里玩一副牌:“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去喊玥玥吃夜宵,她不愿意吃,顺手从她屋里摸了副牌出来打,”她熟练洗牌,“长夜漫漫,怎能没有牌。” 夏终年低头看了眼,花纹有点怪:“这不是扑克吧?” “摸错了,拿成塔罗,我正研究怎么拿它打斗地主。” “抽王八还差不多。” “两个人玩什么抽王八,”她突发奇想,“这玩意主业是算命,不然你抽一张,我给你算吧?” 夏终年咂舌:“你连这都会?” “我连说明书一起摸来了嘛!”她照着一本小册子摆开牌阵,“按你的第一直觉,从里面抽一张吧,不能颠倒上下。” 夏终年翻开最中间那张,是一个环,七根指针指向四方。 “命运之轮,逆位,”楚翘对着说明书照本宣科,“意思是——因为你的自负,命运还是会朝着它既定的方向滚滚而去。” 第12章 第12章 12 十一月,顺风顺水过了大半年的夏终年终于撞到南墙,磕得头晕眼花。 那堵南墙叫作天花板。 万物皆有天花板,职业天花板,薪资天花板,天赋天花板,而夏终年眼前的这面天花板叫学习成绩。 期中考,她的名次终于不再是一步两步三四步往前挪,而是在原地踏步之余,稍稍往后退了退。 于冬至还没来问,夏终年就在班里跑起了圈,一连迭哀嚎:“完了完了死了死了这下冬至肯定要生气了——” 楚翘抽过她手里的成绩单:“啧,这不才掉了两名,我还以为退个十几名。” “你就不盼着我点好,”夏终年白她一眼,“冬至看我退步不给我补课了怎么办?” “不会吧,你们不都是好姐妹了嘛,我觉得顶多加卷子,”楚翘已经很熟悉小于老师的套路,“再说给你补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知道你的上限,你能爬到哪我估计她心里有数。” “哎,”夏终年大大叹出一口气,“本来还想这次拿个好看点的排名哄哄她……” “怎么?小于老师不高兴啦?” “她最近总走神,”夏终年认真说,“我觉得她心思不在我身上了。” “……”楚翘一瞬间有些懵,她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怪,“你接着说。” “就是她总走神,有时望着我突然开始发呆,有时还会叹气,”她瞪圆眼睛,“最重要的是她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想到一句成语。” “什么成语?” “玉不琢,不成器。” “那不是成语!”楚翘把卷子卷成棒捶她,“好气啊!为什么我分会比你低!”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本来要持续一课间,是广播拯救了她。广播说,召高二尖子班于冬至、高二双语班夏终年到校长室。 喇叭一连响了三遍,楚翘盯着她:“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夏终年也是一头雾水,她本来不怎么想去,但广播也叫了于冬至,“我去一趟,如果下节课没回来,通知线人有内鬼终止交易。” “我现在信你心里真没数了,”楚翘撵她,“赶紧去吧别让校长等你。” 说归说,夏终年走了,她还是有点担心:“她俩不会真惹上事吧?我听校长那广播,怎么像初中时候抓到谁谁谁和谁谁谁早恋公开处刑啊?” 阮绵无语:“咱们校长什么时候怕过学生早恋了,他最怕的是学生家长集体破产好吧?” “也是。”她立刻不担心了。 校长确实如她们所说,是个比起学生早恋更担心投资商破产的中年男人,但刚到这所学校走马上任的时候,他曾经也是一个试图抓教育抓风气有理想有志气的年轻人。 但和几个主要投资商促膝长谈以后,他发现这里学生的家长和他以前接触过的都不一样,他们并不指望学生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考上最高学府,而是希望学生多结交人脉以便给家里助上一臂之力。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止自己不思进取,还掏出了大笔金钱投资给学校希望校长佛系对待学生,不到为非作歹不要来烦他们。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志气的男人,校长本来不想接受金钱的腐蚀。 但他们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如今,看着眼前年轻秀丽的两张面孔,校长不禁又回想起自己青葱时的梦想,语调不禁温和了许多:“夏同学是吧?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学习上有没有什么难处?” “还行?”夏终年越发摸不着头脑,“校长,您找我们来就是为了搞客户回访吗?” 校长眼神越发和煦。“调查学生对学校的满意度当然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嘛,”他看了看于冬至,“学校希望你和于同学的补习暂停一段时间,于同学表示要得到你的首肯……” 夏终年:??? 夏终年惊了。 她不就是退步了两名,用得着官方出面棒打鸳鸯? 见她悚然变色,校长立刻安抚:“只是暂时的,主要是于同学准备竞赛这一段时间,夏同学你也知道,咱们学校因为特殊学生比较多,一度受到外界的误解,被称为纨绔子弟学校……” 夏终年说:“我们就是啊。” 校长就是校长,被噎了也不卡壳继续流畅顺遂地说下去:“……老师明白你们都是好孩子,仅仅因为成绩上的一点小问题就被人带有色眼镜看待,老师们心里都很难受。还好,本校出了于同学这样的苗子!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杀入全国竞赛决赛!简直是本校之光!本校之宝!菩萨保佑!” “可以说本校能否摘下‘中看不中用’这顶帽子就靠于同学了!”他眼中散发出热烈的光彩,“从今天开始,本校将会集结全部师资力量,为于同学的竞赛保驾护航——只要夏同学你同意的话。” 被他这样热情澎湃的紧盯,连夏终年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嗯嗯啊啊同意了。 走出校长室,夏终年觉得整个人都凉快了下来。以前怎么看不出校长对学校名声如此热忱,室温都被他带得上升了几度。 于冬至还在里头聊竞赛的事,夏终年索性推开窗,把半个身子探出去让风吹吹脑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并没有于冬至去参加全国竞赛的事。 刚刚校长说要为于冬至冲进决赛圈在学校拉横幅,而她记忆里并没有见过类似的横幅,也就是说上一世要么于冬至没参加,要么参加了但没进。 尖子班只是在他们学校算尖子,拉到学校跟重点校比当然还有一些差距,这一世,不知是不是她给于冬至请名师指导过的关系,她竟然以纨绔学校学生的身份拿了初赛全市第一,强势杀入竞赛圈。 夏终年不知道这好还是不好,她只知道一件事。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她已经把命运改变了。 旁边传来咯啦一声,于冬至也打开隔壁窗户把半身探了出来:“想什么呢,不冷啊?” 她年轻皎洁的脸撞进风里,融出春风般的温度,夏终年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参的赛,都不告诉我!” 于冬至伸手去捉她的手指试温度:“上个月,我都快忘了。” 夏终年想起有回她告诉自己要早退,还以为是大姨妈来了:“恭喜啊,全市第一!” “别说了,不值一提。” “哪有,就是很厉害,”夏终年把手围在嘴边大声喊,“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家于老师考全市第一了,还要全国第一!” “啊啊啊啊啊!”于冬至羞耻地跟着大喊试着把她的声音盖过去,“好丢人!不要喊了!你不要喊了!” “哈哈哈哈哈!” 隔着墙壁,校长将她们吼叫的声音尽收耳中,但他当做没听见,美滋滋地跟其他校长拨起了电话。 “喂,王校啊,哎呀想跟你请教一下竞赛经验啊,我们这有个学生自学进决赛了……” 决赛在b城举行,说是决赛,其实要连赛三天一天天往下削人,最后一天得到的奖项才有含金量。 不巧这年竞赛第三天是冬至,夏终年说:“好好考,我等你回来一起过生日。” 于冬至以前不过生日,对此倒没有太大执着:“你先过,等我回来给你补过。” “我在酒店定好蛋糕大餐等你。” “什么?”她突然反应过来夏终年这是要跟过去,“不行,我自己去,你就留在a城。” “没多少钱,不用给我省钱,”她很自然地说,“你要费脑子呢,一路上越舒服越好。” 于冬至无言以对:“真不用,有带队老师和其他学校的学生……” “那我住你们隔壁?给你们升个级?” 于冬至动用了她身为小于老师的威严:“你哪也不许去,留下,好好,上课,做题——名次这回是不是退步了?” 夏终年:…… 夏终年:一退步成千古恨,我恨。 十二月,于冬至独自飞往b城,留在a城的夏终年颓丧得像个被偶像拒绝跟行程的站姐。楚翘看了看她,说:“你好像一条弃犬啊。” 夏终年不高兴地冲她“汪”了两声。 “可怜可怜,忠犬八公,”楚翘摸摸她的头,“说起来你生日纪明琛怎么也没点表示,这算什么未婚夫?” 听到这句话,夏终年心情复杂。 读档回来后,她对纪明琛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一方面在系统猫嘴里,前两次她被纪明琛折磨得不要不要的,一方面她没有那两次的记忆,对纪明琛的印象停留在没说两句话就被于冬至无情捅死的杂鱼上。 再往前追溯,就是畏畏缩缩在她面前低着头不敢抬的小男孩,不敢直视她的理由好像是被她目睹尿床,之后他也陆续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每次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从圆脸时是,长到长脸仍是。 以前她是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纪明琛真是从头到脚写满了屈打成婚。 所以她是为什么跟纪明琛订婚来着? 夏绪年接到亲妹妹电话:“皇上在忙,诸位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夏终年听到他那边特别喧嚣:“你在哪?” “这不是你金哥的公司要上市,我跟他来纳斯达克考察一下。” “不说实话我跟大哥告状了。” “……顺便来拉斯维加斯观摩观摩。” “哦——” 夏终年发出了入手把柄的效果音,夏绪年赶紧打岔:“妹啊你有什么事?二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简单说了下自己回忆起的细节和疑问,非常惊奇:“我当时怎么会和纪明琛订的婚?为什么是他?” 夏绪年比她更惊奇:“你忘了?这是咱妈的遗愿。” “……哈?” 第13章 第13章 13 “你别是在蒙我吧?二哥,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 “瞧你说的,你二哥是那种人吗?妈问你觉得纪明琛怎么样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说‘挺好玩的’,这事就是这么定下的!” “我是那意思吗?我不是那意思!” 兄妹俩声音好听,说话像讲相声,金大腿本来站在夏绪年旁边,听见对话从逗趣转到家事就走开了。 夏绪年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找他:“怎么跑到这里来?” “清净,”他说,“事情解决了?” “没有,她死活不肯承认我的记忆是正确的找大哥求证去了,我看她是死鸭子嘴硬,”夏绪年突然反应过来,“我看你不是为了躲清静,是为了避嫌吧?想听就听呗,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早把你当自己人了,我妹就是你妹,我妈就是——” 这人一说话就满嘴跑火车,金大腿拉下刹车:“之前很少听你提到令堂,我以为……” “这你可就想多了,”夏绪年笑意盎然,“你猜我家为什么会有四个兄妹?” “……令堂一直想要个女儿?” “不,生男生女无所谓,她纯粹就是想要人多,”他口吻里终于有些怅然,“我曾亲眼看我妈摸着我爸的脸说‘你太傻白甜了,我得多生几个孩子才能护住你和咱家家产’……” “……”这什么家庭啊。 夏家四兄妹的母亲江灼年女士,是个奇人,直白说是个奇怪的人。夏绪年举例佐证:“我妈见到我爸第一眼就决定追他了,据说是因为喜欢他的脸,还说什么‘真人比我想象的还好看’。” “所以你们兄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喜欢长得好看的脸不是正常的吗?”他理所当然地说,“成功追到我爸之后,她就以我爸是个‘傻白甜’为由把家产接了过去,然后公司就越来越大,钱也挣得越来越多。” 多到能从普通有钱变成a城数一数二的名门,金大腿说:“你太谦虚了,令堂的经商才能有口皆碑。” 夏绪年摸摸下巴:“老实说,我几乎没有她好好上班的印象,感觉她永远带着我们在玩。不过我大哥接手公司后说过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时候夏维年年纪轻轻走马上任,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将公司年鉴看了一遍,回家之后召开家庭会议:“先跟大家道一句歉,夏家在我手上可能无法继续壮大了。” 他们纷纷安慰大哥不要太有压力:“经济这么不景气?” “不是,”他拿出江灼年出任ceo后所有年鉴,“我查看了妈在任时的资料,发现她没有做错过一个决定,用错过一个人。” 她就好像事先知道一切发展似的,一路顺畅地将“夏家”这艘大船开了下去,并且从未露出半分吃力。 夏维年说:“扪心自问,我自认无法和妈的能力比肩,抱歉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谁都没有质疑过我妹的婚事,”他说,“这是我妈生前一手指定的,她一眼看中了还是个萝卜丁的纪二,给他们订了婚。” “我都不知道他有哪出彩了,”夏绪年皱着脸,“就是泯于众人一个人,偏偏我妈看好他,说他是什么‘主人公命格’。” “‘主人公命格’?” “我妈有点怪,有时说话爱用生造词,她还经常编一些莫须有的咒语骗我们,比如睡前念‘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就不会尿床什么的,”他觉得好笑,“她当时还说只要筷子不来我妹和纪二的婚事就不会有问题,惹得我妹那阵子见着筷子就躲,吃饭都不肯用。” 金大腿费解:“为什么是筷子?” “可能我记错了,我当时在旁边玩,随便听了一耳朵,”夏绪年摆摆手,“反正她就是奇奇怪怪的,连死的时候都很蹊跷。” 金大腿出于礼貌没有追问,但夏绪年看出了他百爪挠心,不禁失笑:“不是你脑补的,是无疾而终,只是时间比较突然,下午她还劝我爸带我们出去放烟花,晚上就坐在沙发里‘睡’过去了。” “我妹就睡在旁边,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跟我们说‘妈妈变成光了’,我们就顺着她说妈妈变成星星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丫头从小就迷迷糊糊的不着调,是个‘傻白甜’。” 从小就迷糊的夏终年思索半天,还是觉得自己被亲妈带沟里了,天地良心她那时候只有五岁,见着比自己大两岁的纪明琛尿床耻得要哭只觉得搞笑,她妈问她怎么看她肯定说“好玩”。 话说回来,童言无忌,是把孩子话当真的她妈不对。 把自己完全摘出去的夏终年放下疑惑,愉快地洗白白入睡,临睡前不忘给于冬至送上隔空祝福,这孩子脑瓜好是好,就是死倔,出远门也不肯要她送的手机,说带队老师的电话能联系。 这话说的,她能用带队老师的手机煲一小时电话粥吗? 所以她把手机送给了带队老师,让于冬至借用起来毫无后顾之忧。 这一晚夏终年久违的梦到了亲妈,江灼年女士在玄关送走了去放烟花的丈夫儿子,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囡囡真不去啊?放烟花很好看的。” 她看着儿时的自己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要妈妈。” 江灼年噗嗤一声乐了。“好,你就陪着我,”她弯腰把夏终年抱起来,动作利落地一点都不像个将死之人,“妈妈要走了,最后抱一抱囡囡。” 小终年清晰奶气地问:“要去哪?” “去下一个世界,”她亲了亲女儿的脸,“妈妈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快骗不过上面了。” 小终年懵懂地看着她。 江灼年一路把女儿抱到沙发上,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她看见每一次拍打都有金色的流萤样的光从母亲手中进入自己身上。 “妈妈留了礼物给囡囡,”江灼年对女儿轻轻说,“希望你用不上它,幸福快乐地和男主角度过一生。” “但妈妈要走了,看不到那么远的剧情,”她眼里有水光盈盈欲坠,“囡囡要好好过日子,和哥哥们守护好爸爸。爸爸太傻,我不放心他。” 她身上的光越来越强,整个人几乎被吞没至不可视,夏终年心头一惊,大声问:“筷子是什么?为什么说‘只要筷子不来’婚事就不会有问题?!” 模糊梦境里,江灼年仿佛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 她说:“‘只要快穿女不来’。” 夏终年被电话吵醒。 睡意缠绵,她朦胧着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手机在哪,按下接听键:“……喂?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哥!”夏绪年没好气地说,“我可是掐着北京时间八点给你打的,还没睡醒呐?” “呜呜呜~~~”她把脑袋埋在枕头下,“做了个怪梦,醒不过来,鬼压床了。” “什么梦?说给哥听听。” “嗯嗯嗯……记不清了。”她试图回忆,只记得一片金光,难道是得道飞升? 夏绪年也不在意:“你猜我今天去了哪?你昨天突然提起纪明琛,我就想好久没见了来学校看看他。” “啊?他混得好吗?” “他们说纪明琛前两天就回国了,”夏绪年问,“他和没和你说过?回国是干什么的?” b城街头,纪明琛开着车百无聊赖地打转。圣诞节假期,他本来不打算回国,楚玥那疯丫头却不说一声就给他把机票定了,还打了一笔钱过来。 机票定了,旅费也有人出,目的地不是家里而是外地也合他的心意,最关键的是他不想仨星期窝在学校被一群鬼佬质疑怎么不出去社交。 纪明琛就这样踏上归程,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但三天过去,b城差不多玩遍了,他又开始感到无聊。 等红灯的时间里,一队穿着校服的学生自车窗前穿行而过,带队老师一边走一边招呼后面的学生:“大家都跟紧一点。” 一个女生落在最后面,急匆匆地从他眼前走过去,红围巾,白校服,素净却明媚的一张脸。 那张照片上的脸。夏四的墙角。 叫于冬至。 第14章 第14章 14 于冬至刚下飞机就打了个喷嚏,人在异地的感觉顿时涌了出来。b城的冬天比她想的简单粗暴,风直卷着冰碴往脸糊。 带队老师有两个,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男老师她不熟,女老师倒是一路坐在旁边嘘寒问暖照顾有加。此时见她打喷嚏,又眼明手快抽出一条红围巾递给她:“b城冷吧?来围上这个。” “不用,”她捂着鼻子,“张老师您自己留着围。” “老师围了怎么跟四小姐报告……咳咳,我是说对老师来说你们这些学生的健康最重要,”张老师堆出笑容,“老师还等着你们为校争光,是吧?” 于冬至再三推辞,还是被老师用围巾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兴许是她的模样太趣怪,张老师还问她能不能拍张照片留念,她强调:“拍背影也成!主要是为了有东西交差……咳咳,主要是为了回去给这次行程做纪念册,大家都要拍的。” 于冬至不置可否,半张脸埋在软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对忽闪的大眼睛。 张老师拍完交差照片心满意足,不忘提醒:“我这次带了俩手机来,你要跟家里人打电话就找我,充电器我都带了两个。” 隔着围巾,于冬至瓮声瓮气:“没有家里人了。” “一定有!咳咳,我是说,好得跟家人似的朋友一定有,”她摸摸于冬至的头,“你好好想想,晚上来找我借手机,老师等你哟~” 于冬至:???行叭。 这一趟他们行程紧凑,中午到酒店放行李,下午就赶去考场熟悉环境,有女生分了于冬至一个暖宝宝,她交替揣在口袋里,没着落的另一只手总是觉得冷。 在a城就不会,夏终年体温高,靠在她身边总是热乎乎的,有时候于冬至手冷了,就会伸出来摸摸自己的脸。 夏终年瞅她笑:“摸自己有什么用,你脸还能和手不一样温度啊?” 于冬至捂着手:“脸比较烫。” 夏终年摸摸她:“瞎说,脸冰凉凉的。” 就是烫的,于冬至静静想,夏终年不知道,但她清楚自己的脸在发热。 纵使冰冷,也是一片滚烫的。 纪明琛按响喇叭,那女孩却像傻呆呆地径直往前走,看都不看他。无奈,他下车喊了一声:“于冬至!” 还是有人听到拉了她一下,那女孩才回过头迷惑地看过来,纪明琛露出笑容,挥挥手步履从容地走过去。 “于小姐是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于冬至微微蹙起眉:“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我看过你和终年的合照,”他伸出手,“终年没跟你提起我?我姓纪,是她的未婚夫。” 于冬至双手抄在口袋里,从镜片后注视他:“这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接近零下的寒风里,她眼神比气温更冷淡,纪明琛却记得她在夏终年身边笑得有些羞涩的样子,那笑容之前让他着迷,现在却深深地感到刺眼。 是吗,即使是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也觉得夏终年比自己更优越,或许夏终年也和她嘲笑过自己,揶揄过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糗事。 心中怒海翻腾,纪明琛面上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笑。“于小姐不必如此防备,终年经常和我提起你,所以我对你的印象比较深刻,今天碰巧遇见,就没想那么多把你叫住了,”他极其自然地问,“于小姐怎么会在b城,终年没和你一起来吗?” “考试,”于冬至简短地答,“终年和你说我什么?” 纪明琛哈哈笑:“不用担心,都是些好听的话,她肯定也和你本人说过。” 于冬至审视地看着他。 “她说你是她一个非常‘亲密’,非常‘特别’的朋友,”他意有所指,“我一听就觉得得和你打好关系,毕竟我们是未婚夫妻,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于冬至说,“离法定婚龄还好几年呢,她又是那么跳脱的性子。” “于小姐这就是有所不知了,”纪明琛窥视着她的脸色,“不管夏终年再怎么跳脱、再怎么离经叛道,她都不可能主动解除我们的婚约,因为——” 她屏息以待。 “——看我这记性,”他故意抬起表看了一眼,“跟于小姐聊得太愉快,都忘了约了人,那咱们今天先聊到这,祝于小姐考试顺利。”说着再次伸出手。 于冬至抿了抿嘴唇,和他交握。 纪明琛深谙此道,短暂接触一下就放开,回到车里发现于冬至还站在原地看着这边,心知鱼已上钩,内心得意的难以自抑。 于冬至刚转身,就听后面喇叭滴滴作响,纪明琛从车内探出头来:“于小姐,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他搬出早已想好的理由:“终年生日快到了,我想跟你探讨一下,给她个什么惊喜。” 于冬至跑回队伍,最开始提醒她有人叫她的女生八卦许久,按捺不住地问:“刚刚那人和你什么关系啊?他开那车不错诶。” “没谁,”她把收到的名片在手中悄悄揉成团,“一个路边发小广告的。” 踩过考点,带队老师领她们回酒店吃饭,她以为是大圆桌团体餐,结果是观景餐厅人均三位数的自助。于冬至拿着餐券想,市教育局对这场比赛还挺下本。 中年男老师一边发餐券一边叮嘱:“吃多少拿多少,不要净拿什么生鱼海鲜,考场上拉肚子你冤还是不冤,就问你冤不冤?!” 学生们嬉笑着散开,于冬至也跟着鱼贯进入取餐,中年男老师看到她,特地拍着肩叮嘱:“小于啊,多吃点,想吃什么拿什么,千万不要怕浪费,你看那龙虾,那牛排,都是特色菜,多拿多吃啊!别亏待自己!” 于冬至:???您就不怕我吃坏肚子? 餐点豪华,景致美妙,一行十几人吃撑了肚子,有的四处走动消食,有的干脆眯在椅子上打起盹来。于冬至想回去复习一下,张老师赶紧跟上来:“是要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我想多做几道题。” “哎呀,打吧,”张老师劝说她,“先打再做,放下心了才读得下去。” 于冬至:???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然而盛情难却,于冬至还是抱着手机充电器回了屋。她这间恰巧在拐角处,面积比一般单人房大,还比其他两人间安静。并且因为只有她一人落单,酒店还十分“不好意思”地给她升了级,导致她和其他人都不在同一层。 床垫非常弹,枕头也很软,于冬至窝在床上犯了会儿懒,打开手机拨出夏终年的电话。 没有人接。 状态显示在和别人通话。 一套题的时间里,于冬至打了不下十次,夏终年始终处于占线状态。 她在和谁说这么长时间的电话? 可能是楚翘,可能是阮绵,但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纪明琛。 夏终年的未婚夫,她说不希望自己探究的人。 楚玥不说,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的人,可是她却能跟纪明琛交流自己的事,说‘于冬至’是她的一个朋友。 只是一个朋友,被隔绝在她婚事之外的朋友。 一个迟早会在她生活中消失的朋友。 于冬至觉得想吐,翻腾的却不是胃,是心。 一阵落下,一阵抛起,她连视物都觉得眩晕,无法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天旋地转中,仿佛有人在耳旁说:“杀了就完事了。” 杀了就完事了。 那样甜美。那样清晰。于冬至回过神,发现手中握着从餐厅顺来的餐刀,洁白的床单洇开两团鲜红的血。 从她鼻子中流出的血。 第15章 第15章 15 挂上电话,夏终年试着把头从枕头底下探出来思考了一会儿,又伸了回去。 还是这样最能集中精神,她想,回头可以把这种枕头思考法教给于冬至。 想起于冬至,她看看手机,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她考试,上一世她虽然也考上了一本,但毕竟没有拉横幅这么辉煌的成绩。想起她镇定又掩不住雀跃地拉着自己的手说“去去就回”的样子,夏终年从心底里觉得这孩子太可爱了。 上一世的于冬至不会这么快乐,她独自背负着轮回的秘密,总是离自己远远的,好几次夏终年觉得她似乎在看自己,望过去又迅速移开眼。 她曾以为那是自作多情的错觉,现在想来,可能不是。 于冬至是真的在看自己,还活着的自己,无知无觉傻兮兮地奔跑在阳光之下,那时于冬至看自己的眼神,和她现在看于冬至的大抵相同。只要能让这个人过得好一点,她重来几次都觉得值得。 但纪明琛是个问题。 听系统猫讲那过去的故事时她就觉得了,它口中的纪明琛一股天凉了你们破产吧的王霸之气,搞倒她和夏家轻而易举,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一个可能是纪明琛一直藏拙,扮猪吃老虎。但夏终年觉得他要有这么多心机,根本不会和她解除婚约,一手正妻一手情人岂不美滋滋,上一世为于冬至他可是和家里闹得很难看。 另一个可能,就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什么奇遇。 她原先以为是在国外,现在看来国内也有可能,悄无声息飞回来,明摆着是想到了什么发财路要一个人吃独食。 人一有钱就容易膨胀,一膨胀就容易嘚瑟,万一纪明琛嘚瑟到自己跟前撞见于冬至,触发了于冬至的身体记忆又把他捅了怎么办?到时候夏终年都不知道是要叫救护车还是帮她善后。 夏终年叹着气,给纪明琛打了个电话。 该用户不在服务区,看来他还有点心眼,回国用的是另一张电话卡。夏终年发视频通话,没人接,拨语音电话,没人接,扣扣连发“在吗在吗在吗”,还是没回复。 好家伙,跟她在这装死,夏终年打开朋友圈:“急call纪明琛,征代呼,手机扣扣imessage均可,一条一百,凭拨出记录领钱。” 没发出去一万块,纪明琛气急败坏地打过来:“夏四,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这样啊,”她涂着指甲说,“谁让你无视我的。”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我在国外!有时差!现在深更半夜!” “先不说九点算不算深更半夜,”她哈了口气,“你不前两天就回来了么,装什么国际友人呢。” 纪明琛噎了一下,随后更加气急败坏:“你监视我!” “唉,我是真后悔没给你装gps,”夏终年无限惋惜,“不知道你的动向真的让我很心急,所以你现在在哪呢?” 他冷笑一声:“婚还没结,用不着这么紧迫盯人吧?你以为你是谁?” 夏终年想了想,诚挚地说:“一个怕你横死街头的活雷锋。” 纪明琛挂了电话。 夏终年无限遗憾地想,这憨批怎么就不能理解她想冲大团圆结局的苦心。 她决定给于冬至打电话寻求一下治愈。 话筒对面传来的声线甜美,说的却是:“您所呼叫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夏终年不禁想,她在给谁打电话? 纪明琛挂了电话,越发觉得夏终年不可理喻。曾经他也觉得自己因为被夏夫人钦点占了便宜,但所有幻想都在夏终年将一只乌龟送给自己做生日礼物时化为泡影。 偏偏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妈妈说,乌龟汤可以治尿床。” 吐字清晰,童声朗朗,他原本盛大的生日宴成为噩梦,多年后纪明琛想起一段,都还是会痛苦到心悸。 太可怕了,那女人心里只有自己,根本不在乎其他人下不下的来台。最近半年,他还经常做自己娶了别人夏终年来抢婚的梦。 豪华圣洁的礼堂里,她就穿着一身睡衣走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怒斥这女人不懂礼仪,就被自己身后的新娘背刺。 鲜血汨汨涌出,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那两个女人居然不叫救护车就开始互诉衷肠,简直把他当成死人。要不是发不出声音,纪明琛真想大喊狗女女。 电话铃打断了他的回忆,未知号码,他冷着脸接起来:“喂,夏四,不要再骚扰我……” “纪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凌凌,“打扰了,我是于冬至。” 他立刻变脸,笑容满面:“于小姐,你好你好。” “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就是你昨天说帮终年过生日的事……” “帮她过生日?!哦,我是说,当然,当然有时间,”他看了下表,“其实上午我也有空,不如我们见个面喝茶慢慢聊?” “上午我要考试,”她似乎走在楼梯上,“还要准备点东西。” 于冬至把他约在一个老城区,略偏,不是很好找:“你们在这么远的地方考试?” “是啊,你可以开车来吗?”她说,“我的行李有点大件。” “没问题,”他得意地说,“后备箱连人都能装下。” “那太好了,”她语调很愉悦,“下午见,纪先生。” “下午见。” 于冬至关掉手机,交给监考老师后进入考场,坐在前排的两个女生似乎来自同一学校,一直在窃窃私语。 “我带了幸运铅笔来,希望神仙保佑。” “我的护身符是这个小熊笔袋,你看可不可爱?” 非常可爱,非常天真,于冬至静静旁观,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银色刀。 这是她的护身符,可以铲除一切魑魅魍魉。 可以,辟邪。 心里定了准,于冬至做卷子时几乎没怎么费神,一路行云流水半个磕巴都没打,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监考老师推推眼镜看看她:“真的不再检查检查了?” “不用了,”于冬至双手递过卷子,“就这样交吧,谢谢老师。” 考场外几个带队老师正在聊今年冠军花落谁家,远远看见一个瘦削身影走来:“怎么这个校服没见过?” “是我家的!”张老师赶紧迎上去,“交卷啦?卷子这么简单?” “手感还行,”于冬至笑了笑,“老师,下午我想离队一下。” 成绩明早公布,谁能进第二场也要那时候才知道,理论上讲所有参赛学生今天都要继续复习,但于冬至毕竟是特别的,张老师对她多了一分耐心,柔声问:“你离队想做什么呀?” 她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终年……我朋友生日快到了,难得出来趟,我想去给她看看礼物。” 一听夏四小姐的名字,离队申请立刻通过,张老师还非常和蔼地问:“钱够不够呀,不够老师这里有卡……” 她谢绝:“怎么能用老师您的钱。” “没事,也不是我的。” “???”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攀比心,纪明琛今天赴约时比平时打扮的更加用心,更加奢华大气有内涵。他搞不清楚于冬至这种女孩为什么会跟夏终年在一起,既然搞不懂,那八成就是为了钱。 只要彰显自己的财力,再适当撒下名为温柔的诱饵,那她自然而然就会投入男人的怀抱,纪明琛神采飞扬,连约定地点过于偏僻的事都不发牢骚了,一路赶到约定地。 他来得早,于冬至来得更早,她今天刻意打扮过,摘了眼镜,换了校服,甚至让化妆品专柜的柜姐帮她化了妆,和之前素淡的学生模样判若两人,同学见了都要嘀咕一句是不是认错人。 纪明琛由此更加觉得她拜金,心下暗自得意:“于小姐久等了,这地方有些难找。” 是难找,她也是查了整晚才找到b城没装摄像头的事故高发地。于冬至说:“麻烦开下后备箱。” 她带了个异常大的行李箱,为显示“温柔体贴”,纪明琛绅士地下车帮忙,不料刚打开后备箱,后脑勺上就挨了一记重砸,整个人栽进车里。 后盖落下前,他朦胧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这女的怎么办?” “一起带走。” 那声音沙沙的,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 夏终年正在想办法搞到纪明琛的出入境记录,纪明琛的扣扣就发来语音通话邀请,她接下:“老纪,你终于发现我用心良苦了……” “你是这男的的未婚妻吗?”说话人明显用了变声器,狰狞又沙哑,“他现在在我手里,敢报警就没命。” 夏终年乖乖说:“哦。” “他说你有钱,那一千万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绑匪继续说,“明天之前,把钱带到……” “等一下,”夏终年叫停,“你叫我给钱我就给钱,那我不是很好忽悠?你至少按一般流程让我看看他是不是尿裤子……咳,是不是还活着吧?” 那人挂掉语音通话,又发来视频邀请,夏终年充满期待地放大至全屏。 视频里,纪明琛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十分阴暗的地方,呜呜挣扎,狼狈不已。 绑匪从他嘴里掏出了个什么,纪明琛终于能开口:“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夏四,我死了就是寡妇了!你不能谋杀亲夫!” 夏终年:……大哥你想得有点多啊。 纪明琛也觉得只有自己筹码不够,见于冬至被绑在自己对面眼立刻亮了起来:“还有她!还有你的相好!于冬至!她也被他们绑过来了!你报警她也会死!” 夏终年:“……哈?” 镜头在纪明琛疯狂的“你们快拍她,快拍那女的”叫喊声中转了一百八十度,照到于冬至脸上,她同样被绑在椅子上,没被塞住嘴,但整个人显得安静而冷漠。 见镜头照过来,她才对夏终年短促地露出个笑容:“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冬至……”夏终年瞬间动容,“绑匪大哥,能堵住纪明琛的耳朵吗?我有点话不想让他听见。” 绑匪做了个手势,同伙便把嗷嗷叫唤的纪明琛连人带椅子拖到了另一个房间去。 “冬至,”夏终年真挚地说,“是不是你找人绑的纪明琛?要真是你,吓吓他就得了,千万别伤他性命,犯法的事咱们不能干。你好好关着他,等我过来帮你善后。” 绑匪:…… 于冬至:…… 第16章 第16章 16 得到绑架确实跟于冬至没关系的答复,夏终年像是从心底里松了口气,接着浮现出新的疑惑。 “那冬至为什么也被绑了?你们绑票的标准有点飘忽啊。” “她当时和那个男的在一起。”绑匪粗声粗气地说。 夏终年有片刻沉默。 “……是吗,了解了。那我们就来谈谈赎金的事吧,既然打给我而不是纪家,说明是个女高中生也掏得出的金额咯?” “五百万,如果拿不出来的话……” “ok,ok,没问题,”她走进衣帽间,“要现金吗?新旧各半不连号的那种,全要旧钞就得去趟银行了,大哥你们也想早点拿钱放人吧?”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绑匪暗自腹诽,夏终年已经一口气把流程推进到了交赎地点:“这五百万虽然不多,现金摞起来也是好几箱子了,你们来a城拿恐怕有点显眼,这样吧,我把钱给你们送过去。” 绑匪:???这还有送货上门的??? 旁边同伙听着憋不住吐槽:“哥,你别听她瞎扯,她人在a城怎么把钱送过来,她就是想拖延时间!” “此言差矣,”夏终年看了眼手机信息,“我刚刚打了辆飞机,预计几小时后就能到你们那,等我到了b城咱们再联系——对了,记得给我们冬至的手机充电,我怕她等久了无聊。” 绑匪:…… 绑匪看了安安静静的于冬至一眼,忍不住问:“现在高中生流行把坐飞机说成打飞机吗?”说得就跟打个车似的。 于冬至不知道夏家有私人飞机,也是一脸不解地看回来。 她化妆时强调要浓,柜姐却舍不得糟蹋这么好的皮肤,重头戏放在了眼睛上。桃花妆,眼下一点高光,衬得她脸和眼睛都晶晶亮。 绑匪看着,不期然感到心痛。 他从小父母双亡,留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亲戚收养了他们,说是念在血脉亲情,他却觉得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少年人心性敏感,他又因为不如妹妹听话挨了不少打骂,一气之下索性离家出走。等他辗转来到b城当上社会哥,更加不好意思和乖乖女妹妹联系,想着等他混出个人样后再说。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人天永隔。 他没想到妹妹的心思比自己更细腻,患上了抑郁症,更没想到她会选择自杀。他印象里的妹妹,总是娇娇的,小小的,需要自己站在前面抵风挡雨。他以为没有自己妹妹会长大,没想到她永远长不大了。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更没想到的是,妹妹的死并非单纯抑郁。 四个月前,一个妹妹同校的学妹找到了他,给了他一本日记。日记里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她如何被男友软硬兼施的暴力逼到绝路。 “这是学姐留给我的遗物,”自称楚玥的女孩子抽泣着说,“我不愿想起学姐已经……一直没有打开来看……没想到、没想到学姐的死竟然是这个原因!” “学姐生前经常和我提到哥哥你,和我怀念有哥哥保护她的日子……哥哥,你说学姐真的是被那个男人害死的吗?” 是啊,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他咬紧牙关,才抑制住了杀人的冲动。还是楚玥劝他冷静,说那个男人家中有权有势,是a城一霸,而且妹妹死后就立刻出国了。 像他这样的混混,连办个签证都难。楚玥让他不用担心:“他总有回国的时候,我也有几个朋友和他在一个圈子里,知道行程立刻告诉你。” 除此之外,她还贴心地暗示他们可以采用绑架的方式向那人要一笔赔偿金,毕竟几百万换条人命太便宜了。“我有一个姐姐是他的未婚妻,还不知道他居然如此人面兽心,”她十分惆怅,“哥哥,你们绑架他的时候可不可以向我姐姐要赎金,这样既能让姐姐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又能让他在圈子里身败名裂。” 想到妹妹,他立刻答应了,要不是日记里妹妹担心他犯法,他会让那个男人以命换命。即使只是绑架,他也有好几种法子令人后悔来到这世上。 四天前,楚玥终于将航班信息发给了他,那个男人竟然要来b城,他召集兄弟,从飞机降落就开始蹲守他。 棘手的是,那个男人只会开着豪车在监控密布的闹市区活动,作为目标过于显眼。本来想再跟踪一下,没想到他又在路上对一个女学生搭讪。 那女孩有着一张清纯素净的脸,他远远看着,觉得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看着她如何在恶魔的诱拐下一步步沦落深渊。 他决定立刻采取行动,明天就把恶魔绑架。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男人就跟中了蛊一样往偏僻旧城区开,还主动下车背对他们。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他冲过去一记重砸。 砰,车盖和恶魔一同在他眼前关上。 同伙问:“这女的怎么办?” 他只犹豫了一秒:“一起带走。” 他不是想为难她,只是想让她和恶魔的未婚妻亲眼见识一下,这男人英俊的皮囊下是怎样一副黑心烂肺的肚肠。 于冬至疑惑看过来的样子,让他一瞬间重叠到了自己死去的妹妹身上。想到她从被带来就乖乖地不说话不挣扎,估计是被吓傻了,心下更觉不忍。 绑匪说:“你这么被绑着累不累?” 于冬至:“???” 绑匪想了想,说:“只要你不闹不跑,我就把绳子给你松开。” 于冬至更加莫名:“不,不用麻烦了,这样挺好的。” 被绑着怎么会好,这样贴心的人质更让他无缝带入亲妹妹,主动过去帮她松绑。 于冬至终于开始挣扎,然而被绑着毕竟行动不便,硬是被绑匪按住了。 然后绑匪就看到了快要被割断的绳子和乖巧人质藏在袖子里的刀锋。 绑匪:??? “现在高中生都流行随身带刀吗?”他疑惑地问。 “是护身符。”于冬至真挚地答。 绑匪若有所思。 于是等纪明琛被动完私刑回来,看到的就是被铁链子绑着的于冬至。 他非常惊恐:“你待遇怎么变差了?是不是夏四不肯给钱?我就知道那女人一点真心都没有!冷心冷肺没血没泪!” “你们把他拖下去再打一顿成不成?”于冬至和绑匪说,“我愿意再加几条链子。” 夏终年根据信息找来的时候,于冬至已经被绑得像个粽子,而纪明琛则肿得像个猪头。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钱我已经带到了,绑匪大哥出来接我一下吧,太沉了拿不动。” 绑匪打了个手势,同伙自隐蔽处向楼下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女生带着几个箱子站在外面。 这是栋特地用来绑人的废楼,干完这一票,他们就会离开b城,带着钱隐姓埋名好一阵。楼里除了他和看守人质的两个兄弟,还有个从始至终没露面的同伙一直在楼顶望风,他没出声,夏终年就是没带其他人来。 他绷着的心总算放下稍许,这大小姐怪是怪了点,毕竟没经过事,一吓唬就乖乖把钱带来了,就是来的速度快了点,可能真的招手打了个飞机吧。 箱子不仅大,而且沉,两个绑匪拎了满手,夏终年落得轻松,反而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看上去仿佛逛街带了两个拎包小弟。 绑匪觉得没眼看,嘲讽她:“夏小姐派头也太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老大。” “哦?哦,不好意思,不太习惯这种场面,”夏终年退后一步站到他们后面,“这样行不行?能不能掩盖我出众的气质?” 绑匪脸部肌肉抽搐,不予置评。 “那按国际惯例,你们验验货我验验人吧?”她看向肿如猪头的纪明琛,“怎么打成这样……本来就好几年没见了,这不更认不出来了么?” 纪明琛受了伤,说话都含糊不清:“夏四!你怎么来这么晚!” “是真货,是真货。”她转而去看于冬至。 于冬至以为她要问怎么会和自己未婚夫在一起,但夏终年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悲凉:“你这定妆不行,看我摸这一手,都油了。” 于冬至:…… 绑匪交给同伙数钱,自己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此时凉凉开口:“夏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未婚夫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夏终年很诧异:“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几乎就没做过好事,你说来听听。” 绑匪:…… 绑匪说:“他杀了人。” 夏终年说:“我帮你报警?” 绑匪说:“官官相护,报了警真相也只会被掩盖下去。” 夏终年说:“我家比他家更有权有势,他的能量还盖不过我。” 绑匪有些动容:“你真的愿意伸张正义?即使要揭发你未婚夫?” “作为世界上最后一个美少女战士,惩奸除恶是我的使命!”她铿锵有力地宣布。 “当然,你们也是恶。” 话音未落,夏终年罩住脸按下按钮,箱子内夹层立刻炸开,烟雾挟卷着钞票似礼花般迸发而出。 屋里有人质,不可能是有毒催泪气体,绑匪掩住口鼻向夏终年冲过去,心说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区区障眼法就能逆袭局面。 一根铁棍自烟雾中挥来,是挥不是刺,证明对方对自己的力度并没有自信。 绑匪冷笑一声,用胳膊硬生生挨了挥击,预备向前一踹。这一下力道极大,足以将女高中生蹬飞出去。 夏终年没有飞出去,因为这脚没起势就软倒在地,电流麻痹了神经,他能感到口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别得意,他倒在地上恶狠狠地想,我还有同伴。 “是啊,我也有,”夏终年戴着防毒面具说,“不然你以为那么多箱子我怎么搬来的?” 第17章 第17章 17 夏终年等这一天很久了。 说来惭愧,打她读档回来开始,她就一直想利用前世优势做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但书,上辈子她就没好好读过;钱,上辈子她也没亲手赚过;时尚单品,买完了穿过了就忘了;明星八卦,官宣前说出来只是捕风捉影——放眼望去,多活了八年积累的经验里竟没一样是能拿出去炫的。 夏终年很忧伤。 幸好今天不长眼的绑匪撞上门来,让她充分发挥自己上一世的反绑架经验,将他们端了个底朝。要不然,她比别人多活了八年还真没什么优越感。 爽啊。 于冬至觉得一切发生的都很快。 忽然之间,她眼前腾起一片烟雾,接着夏终年往她头上罩了个……口袋。 她似乎从那里面掏了个东西,就随手把包装袋罩在自己头上了。 然后就是一阵不甚清晰的打斗声,她心里焦急,又觉得不能发出声音给夏终年添麻烦,等口袋被揭开重见光明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 绑匪被捆在一起,屋里多了几个戴防毒面具穿迷彩服的人,夏终年跟他们说完话,见她已经被松绑笑嘻嘻地过来摸她的脸:“防毒面具戴起来太费时间……你对这种材质不过敏吧?” 于冬至摇头:“他们是谁?” “我们家员工,骨干,”夏终年让人帮她拿条毛巾来擦脸,“小时候我也被绑架过,那之后我爸就开始关心安保啊防盗什么的,最后觉得还是自己干省心。” 纪明琛在旁边听了直哼哼,他对这事可是记忆犹新,因为夏家涉足安保防盗那一年,夏终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个保险柜。开始他还以为礼物太贵重了才连保险柜一起送过来,等辛苦打开发现夏终年就是想送他个保险柜,特地叫了小伙伴来围观开箱的小纪简直呕死了。 夏终年说得简单,完全没有表现出她家在全国安保界占据龙头地位,有些要人保镖不方便用现役军人就雇她家的,要不他也不会被绑架了第一时间要求绑匪联系夏终年,她可能不靠谱,但夏氏一定靠谱。 想到这,他突然发觉有点不对,为什么于冬至都有热毛巾擦脸了,他还被绑在椅子上? “夏四!快点给我松绑!” “你可算问了,我还怕你绑久了爱上这种感觉呢,”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不过别急,咱俩先商量点事。” 纪明琛狐疑地看着她:“你先把我松开……” “良辰吉日,”她往外看了一眼,“好像还是个上弦月——不如就让月光做见证,咱俩把婚约抹了。” 纪明琛不耐烦:“你能不能换日子开玩笑……” “没开玩笑,跟你说正事,”夏终年淡淡说,“你点个头,回去和家里说要退婚,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个猪头也可以说我打的,怎么样,够给你留面子了吧?” 纪明琛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这哪叫给他留面子,简直是把他里子面子剥下来摔在地上踩,好在他还记得婚约是谁提出的:“夏四,你说这话没跟你家大人商量过吧?我原封不动转述出去,信不信你哥都得骂你一句不孝,咱们俩的婚约是夏伯母亲手促成的,是令堂的遗命。” “我妈唯一的遗愿,就是我们家人活得幸福快乐,”夏终年说,“跟你这种走在路上都能被套麻袋的人处久了,我都怕我早死。” “随你怎么说,”纪明琛冷笑,“就一句:悔婚?休想!” 夏终年叹了口气。 于冬至想说话,被她用眼神安抚住。 “纪二,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不是尊重你,是为了表示我有涵养。” 她抬手,手下人心领神会送了盒pocky上来,夏终年抽了根叼在嘴里,翘起腿换了个坐姿:“你想跟我不死不休,那咱们就有不死不休的玩法。” 忽然间,纪明琛觉得心悬了起来。 “半年前,我哥建了个新公司,收罗了一批自媒体工作室,其中就有一个是专门干狗仔的,”她噙着巧克力露出笑容,“你知道明星是怎么被盯的吧?想不想感受一日三餐都有人咔咔咔给你记录下来的感觉?” 一滴汗自他额角滴落下来。 夏终年故意回头看了那绑匪一眼。 “你威胁我——”纪明琛哑着嗓子说,“这是侵|犯隐私权,这犯法!” “瞧你说的,你怎么不说我关心你呢?”夏终年晃着脚,“拍下来不止我自己看,我会分享给伯父伯母令兄令弟还有纪家所有沾得上沾不上边的亲戚——” 话音未落,她骤然动腿踢翻了纪明琛的椅子。 “——就怕你活得没那么清白,脏了大家的眼。” 嗒一声,他的心脏竟比冷汗先落地。 心腹大患搞定,夏终年把剩下的事都交给属下,愉悦地揽过于冬至:“b城有什么好吃的呀?咱们去庆祝庆祝。” 于冬至像被电了下,这才回过神找手机,想起之前被绑匪搜走了,掉头去找:“我手机还在他们身上……” “没事,别回去找了,”夏终年拉住她,“也没多少钱,再买个新的。” “那不是我的,是我管老师借的。” 那不也是她给的?夏终年没办法,叫来属下把自己手机递给他们:“按这个定位去找。” 于冬至奇怪:“手机能找手机?” “别的不能,但你的被我装了gps,”她得意洋洋,“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赶到这,绑匪八成会叫我把钱放到另一个地方,故意遛我们。调虎离山也不是不成,不过我怕到时候手机没电了,你们又被绑匪转移……” “你装了gps?”于冬至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那手机是你准备的,就为了让老师给我……监视我?”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夏终年赶紧否决,“我家所有人手机上都装了gps,不是监听,就是定位你在哪——都怪我大哥!他对家里人一直过度关心,还专门给了我一队人说是保护我,不过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救你出来呀!” 她讨好地笑:“就看在结果是好的份上,小于老师大人有大量,睁一眼闭一眼,呐?” 于冬至倒是想睁一眼闭一眼,但她又从夏终年话里发现了别的重点。 “之前见你哥时我就觉得了,”她眯起眼睛,“你们家兄妹不像是关系不好啊?” “那当然,这回纪明琛回国的事还是二哥告诉我的,飞机也是三哥帮打的,大家都出了力……啊!” 突然想起自己半年前胡诌过豪门狗血剧的夏终年低下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麻烦您,把两只眼睛都闭上吧。” 第18章 第18章 18 酒店大堂里,张老师急得团团转。 中年男老师看的眼晕,唤她:“你坐下来歇会儿,光在这转也磨不出豆浆。” “我就知道要出事,我就知道要出事,”她把拇指放入口中,原本修剪漂亮的指甲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她跟我说要离队时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去的,现在人丢了,叫我怎么跟学校教育局夏四小姐交代!” 她六神无主地掏出手机:“不行,还是得报警……” 中年男按住她拨号的手:“夏四小姐说不用报,证明人在哪她心里有数,你现在报了警,说不定正给人家添乱。” “可是……”夏终年也只是个高中生。 他回忆了一下电话里夏终年稳健指挥的做派,感慨:“或许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经得起风浪。” 张老师发着抖,把另一只手的指甲也咬烂了。 手机恰在此时响起。 她赶紧接听:“喂,冬至,是于冬至吗?” “老师,是我,夏终年,”她停顿一下,“人我已经找着了,刚刚进了酒店,您看见了吗?” 张老师往门口看去,正好看见于冬至从外面走进来,她看见两个老师等在大堂里也很惊讶,走过来朝他们道歉。 “遇到了点麻烦,手机也被人抢走了,”她简短地解释,“没能及时和您们联系,给您们添麻烦了。” 张老师还想再问,男老师拦住了她,呵呵一笑:“没事,回来就好,赶紧上楼歇着去吧。” 于冬至微微鞠了一躬,扭身回房间了。 张老师这才想起手机还通着话:“喂喂,夏四小姐,你还在吗?” “……我在,”夏终年幽幽地说,“老师,劳您帮我观察个事。” “嗯?” “冬至她……看起来像在生气吗?” 于冬至没有生气。 虽然她回房时不小心摔了下门,但她觉得自己没有生气,虽然她复习时不小心撕烂了书,做题时不小心掰断了笔,计算时不小心划烂了纸,但她真的真的没有在生气。 她只是感到焦躁。 为自己手中握有的武器如此之少,为于冬至这个人在真正的困境面前不值一提。 她想要从世界手中保护夏终年,但今天才发现夏终年并不需要她来保护,她原先以为的敌人并不是敌人,她手足无措的问题夏终年根本不以为意。 那么她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的? 她以为她的目的是保护夏终年,然而当她不再需要自己,于冬至这个人存在了还有什么意义? 心绪紊乱,她试图做题麻痹自己,答案却怎么算都是无解,她看了解题思路,发现要诀是把思维逆转过来。 把问题逆转过来想。 她来到这里,不是因为夏终年需要她。 而是因为……她需要夏终年。 十二月二十四,校园内一片欢声笑语,平时就不学习的纨绔子弟们更是借着过节的名义大兴享乐。 自诩过节委员的楚翘买了棵圣诞树运到班里,树下堆满了参加交换活动的礼物,从包装纸就透着一股大牌logo的奢靡气。 楚翘有着一双从包装大小透视内在的火眼金睛:“那个细长盒的阿玛尼是领带,比它短点是项链,比它厚点是皮带……希望我不要抽到那个梵克雅宝,今年新款我已经全色all in了……那个塑料袋……” 她扭头谴责下塑料袋礼物的提供者:“你怎么拿个塑料袋装着现金就来了,连个包装都没有,毫无诚意。” 夏终年像条咸鱼似的趴在桌子上,又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推给她,意思是让她去买包装。 楚翘收下钱:“大过节的,你怎么这么丧?上周不是还信誓旦旦要学习进步给小于老师看看你的潜力吗?” 提起于冬至,她突然想起:“小于老师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吧,真好啊,校长都不管她。” “校长昨天早会上都把她夸出花来了,怎么会管,”阮绵说,“全国竞赛第二,够校长炫耀到退休了。” 楚翘想了想:“校长都这么有面子,那我作为小于老师的首席弟子岂不是更有面?” “你哪里是首席,顶多是个二师兄。” “切,”楚翘戳戳夏终年,“大师兄,你有没有去探望过师父,她是感冒了还是用脑过度累着了?” “不知道,”夏终年恹恹的,“她不给我开门。” “啊?你怎么惹着她了?” “这事我没法跟你解释,”她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我只是一只翻车鱼。” “我记得小于老师是一个人住吧,”阮绵突然说,“那她要是真病了,岂不是没人能照顾她?” “对啊,就是说啊!”夏终年垂死病中惊坐起,“她可以生我的气,但她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阮绵,我们走!今天一定要让她开门!” 阮绵动都没动:“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为什么带上我?” “我昨天已经敲了快一小时门了,”夏终年苦着脸,“今天再敲怕她对我的好感度下降。” “我对你的好感度下降就没关系吗?” “我们是朋友嘛,哄哄总能哄回来的。” “那小于老师不是朋友?” “她不是,”夏终年条件反射地答,“她是……” 美丽的,强大的,救人于危难水火之中的,不容亵渎的…… 夏终年找了半天合适的词,最后终于找到一个。 “她是……菩萨?” 楚翘:…… 阮绵:…… 于冬至独自居住的地址,是一个阮绵从来只有耳闻、未曾实见过的平房区,每家都有院子,每家都好像把小院往外扩充过,搞得本来就不宽的巷子更加拥挤狭窄,垃圾和杂物被随意地散落在外面,阮绵分不清哪些是要扔的哪些不是,因为它们看起来都一样破烂。 夏终年之前来过几次,见怪不怪地带着她穿行其中,于冬至的房子也有小院子,比阮绵想象的好一点,至少看得出是打扫过的,但门、砖墙和屋顶看起来依旧很破烂。 怪不得要带她来,阮绵看了夏终年一眼,撸起袖子去敲门:“小于老师,小于老师在家吗?我是阮绵。” 门锁随着她的拍击发出一阵阵哀嚎,没有人应声,阮绵伸出手,夏终年递了个杯子给她。 她把杯子贴在门上侧耳听了听:“里面有人。” 夏终年苦笑:“我就知道她在里面,她就是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 大家都是好姐妹,阮绵当然要为朋友分忧,更何况夏终年承诺会用私人关系帮她拿到未上市的新游戏。 她的原则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喊,该出腿时就出腿。 阮绵先喊:“小于老师,你离门远一点,我怕等下伤到你。” 接着,她摆开架势,飞起一腿。 砰! 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于冬至就这样看着自己老旧的家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于冬至:??? 阮绵收起架势,缓缓吐气。 准备叫好的夏终年看到于冬至难以言喻的脸色,把喝彩咽回嗓子里,安慰她:“这个门确实有点破了,待会儿我叫人来给你换个好的。” 说完她想要上前看看于冬至有没有生病,却被阮绵抬手拦下。 “门是我开的,你进来干什么?”阮绵说,“我先和小于老师聊一会儿,你叫人把新的防盗门送来。” 夏终年:??? 她忧郁地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又在自己面前关上,打了个喷嚏。 屋内,于冬至听见她在外面打喷嚏,突然迈不动步:“外面这么冷,她会不会感冒?” “没事,笨蛋是不会感冒的,”阮绵推着她往里走,“有什么喝的吗?甜的就行。” “……我给你泡点糖水?” 阮绵也不挑,咕咚咚喝了几口,抹着嘴说:“我本来以为你向夏夏告白被拒绝了,才不好意思见她。” 于冬至本来坐下了,听见这话又惊得站了起来。 阮绵又说:“但看她的反应,又不像这么回事,所以你是在犹豫要不要向她告白,想好之前都不想见她?” 她挑明的这样直白,于冬至都不知道如何掩饰,索性心一横:“是,我这样……是不是很恶心?” “你不用在意我的看法呀,你又不是要向我告白,”阮绵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会更晚一点,她是目中无人的粗神经,你又一直在逃避。” 于冬至怔住。 “我?逃避?我吗?不是她?” “夏夏只是不在意别人想什么,”她摸着尚有余温的杯子,“她从小得到的爱太多了,不在乎别人那里多一点还是少一点,但是你,应该是怕挑明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我看起来像是那样吗,”于冬至笑了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她拥有的那么多,看着她总是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比她聪明,”阮绵说,“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缺什么,但你已经发现了。” “是的,”她轻轻的、几近绝望地说,“我缺她,我想要她。” “看着她的时候,我总是又开心又烦躁,最近烦躁已经压过开心了,我会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烦恼,她却还能若无其事和我当‘家人’‘朋友’——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甚至不想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她都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就能扰乱我的心。”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吐露出的感情却宛如铅块,在身经百战的阮绵看来,于冬至的痛苦并非青春期的萌动那样简单的东西,而是更加沉重、更加莽撞、更加难以名状的感情。 她孤身一人在和那些东西战斗着,最终到了不说出来就难以负荷的地步。 阮绵长长哈出一口气。 “你都烦恼成这样了,我也不能因为是她的朋友而偏袒她,”她一击掌,“好!就把她叫进来推|倒她吧!” 于冬至:??? 于冬至:“也不用那么……” “你在说什么,不做到这种程度她是不会明白的,她可是完全无视了楚玥攻势的人,”阮绵竖起大拇指,“你的话她应该不会反抗吧——毕竟是菩萨嘛。” 于冬至:你们真的是好姐妹???菩萨又是什么??? 第19章 第19章 19 作为一个跆拳道运动员,阮绵无愧于她三届冠军的称号,出招快、狠、准,于冬至就被她炸得一愣一愣的。 半小时前,她还在家里整理材料,半小时后,她已经被阮绵空投上了大人的阶梯…… “你等等,”于冬至觉得有些晕,“虽然我有很多问题,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撮合我们?” 阮绵想了想:“可能是我觉得你们比我幸运,所以想推你们一把。” “不像我,已经不可能和他相见了,”她低头淡淡一笑,“有时候,光是两个人活在同一个世界就是件很幸运的事……” 于冬至瞪大眼:“对不起,我不知道。” “而我!这辈子都没法跟八神庵见面!”她悲痛欲绝地说,“二次元和三次元差的就是这么远!啊啊啊好想在现实中体验一下八神流古武术啊!我连灭火器都备好了就等着破他的招呢!” 于冬至:…… “失态了,”阮绵清清嗓子,“总之我只是推你们一把,也不是非要撮合你们,不如说,即使你被拒绝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反过来怨恨夏夏。” 于冬至沉默。 “不会,”她握着手指说,“是我擅自喜欢上她,也不会觉得一定要得到回报……” 从没想过表白,是假的,但不敢说出口,是真的。 如果不是耳畔那个声音一直低喃着“快要没时间了”,她可能会再次自欺欺人,保持“朋友”的身份陪在夏终年身边。但当她拿起刀去赴纪明琛的约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份情感压不住了。 她的心底一直住着另一个人,那个“她自己”一直对她嚎叫着:要夏终年,趁结算的时间还未来临,要她一直一直想得到的那个人。 要她只能看着自己。只能对自己说话。只能依偎自己。只能听自己的声音。明明是活生生的人,触摸夏终年的时候,她眼前却时常闪过她的死相。 那个抱着“夏终年尸体”的“自己”对她说:不要让她离开你,不然——她会死。 梦里的“于冬至”做了很多次努力。她光着脚去追夏终年的车,叫她不要走;她去闯审判庭,对他们喊夏终年没有罪过;她给她酒里下了药,一整晚看她的睡颜,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又怕她永远醒不来。 她梦见自己轻轻和她接吻,隔着自己的手,她没有勇气,夏终年不爱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把她约到这里来。 但她苦了太久,想要为自己讨一点甜头。 梦醒来的时候,于冬至对自己低低说:“我是幸运的。” 她的夏终年还活着,会看着自己,对自己说话,依偎自己,听自己的声音,已经够了,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当夏终年闲庭进步一样出现在绑匪面前,当她得知夏终年一直小心翼翼维护她的自尊,当她被夏终年俯下身抚摸脸颊——她还是不可抑止的想要更多。 人都他|妈是得寸进尺的。 见于冬至又开始出神,阮绵喝掉最后一滴水,跳下椅子:“我走啦,把她给你叫进来。” 于冬至说:“谢谢你。” “不用谢,”阮绵说,“万一你被夏夏拒绝了,就跟我出国吧,散打界很欢迎你这种有骨气的新人,我会尽力培养你成为宿命的对手——” 于冬至张了张手:“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更擅长用冷兵器。” “可惜。”她真挚地说。 夏终年守在外面等人修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充满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感觉,偏她还进不去屋不能加入她们一起说三道四,无比之寂寞。 阮绵一出门,就见她目光炯炯地望过来:“小于老师说什么了?” “她说——”阮绵往她身上打量了下,“你今天穿的内|衣成套吗?” 夏终年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不成,运动的,这不准备来拆门嘛。” “嗯……没事,我觉得菩萨不会介意的,”阮绵双手比出拇指,“进去吧,祝你好运。” 夏终年:??? 于冬至觉得自己该坐下来,就像之前任何一次比夏终年早到包厢一样,最好再若无其事地做点题什么的,以示自己内心平静不为外物所扰。 但现实是,她的心比之前任何一次跳得都厉害,厉害到如果坐着都有可能跳出来,她不得不抚着胸口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说:“进来。” 夏终年垂着头走进来:“于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她愣住:“你做什么了?” “哦,搞错了,总有一种进老师办公室认错的感觉,”夏终年又退了出去,“重来。” 她从外面把门关上,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进来。” “冬至!”夏终年冲进来紧紧抱住她,“我们有孩子了!医生说我怀了七胞胎!我需要一个名分!” 于冬至喷了,打她:“你能不能不要再飙戏了!” 夏终年哈哈笑,仍然揽着她不放开:“不生我的气了?” 她力气大,于冬至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随她抱了:“我一开始就没生气。” 夏终年嗯嗯附和:“我们冬至最大方了,才不会跟我置气呢。” 谁说的?于冬至挣开她:“但是我有点不开心。” 夏终年问:“为什么?” 因为即便贴得如此之近,躁动的也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心。 楚玥说她温柔,纪明琛说她自私自利,如此大相径庭,所描述的都是夏终年,也都不是夏终年。 她不在乎一个人,是真的不在乎;她想对一个人好,也是真的好;然而其中并没有什么规律,就像于冬至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茫茫人海中选中自己。 她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漂亮。她见到夏终年第一眼就觉得她发着光,那夏终年呢? 她贴近她,想要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是圆是扁,是美是丑。 夏终年只觉得于冬至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忍不住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再过来我要倒了。” 于冬至想起阮绵的话,恶从胆边生,推了她一把。 夏终年哎呀一声,捂着被推的部位浮夸倒下:“我死了。” 这就想死?早了。于冬至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踢掉鞋双手双脚爬上去,按着她的脖子骑在她的肚子上。 夏终年眨巴眼:“阮绵刚教了你什么?十字固定?” 努力调整姿势的于冬至生气了:“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我这样像什么?” 夏终年想了想:“观音坐莲?”既然是菩萨,那坐的当然是莲花了。 查资料时顺便查了点有的没的的于冬至红了脸:“我是观音坐莲,那你现在该怎么办?” 夏终年仔细想了想,唱起来:“风跟着我飞有两道火光,天上海里的神仙能奈我何妨~~~我是哪吒是一朵莲花,啊~~~~” 你|妈|的,为什么。 刚刚酝酿起的勇气荡然无存,于冬至从她身上翻下来,裹着被子滚到一边。 夏终年戳戳她,她滚得更远了点:“别理我,我死了。” “好好的不要说死嘛,”她伸手把棉被菩萨抱回来,“怎么又不高兴了,我们刚才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开心个鬼。于冬至冷漠:“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像个傻子。” “她们也经常说我在你面前像个傻子呀,”夏终年宽慰她,“我还不是坚强地活下来了?” ‘坚强地活下来’六个字触到了于冬至的噩梦,她鼻子一酸,往被子深处埋去。 夏终年不知道自己哪又说错了,只得使出楚翘亲传的哄孩子大法:“宝宝你别哭呀,只要你不哭,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于冬至探出头来,“我对你做一些很过分的事也行?” “行行行,”夏终年满口答应,“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命都可以给你。” 这条命就是你给的,给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的语气不正经,话却是真心的,于冬至想,要和她成为恋人,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只要她要,只要她有。 即使是十分非分的要求,她也一定会答应。 “我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于冬至说,“憋了很久了,一直不知该不该开口。” “说呀?”夏终年被激起好奇心,“什么事一直瞒着我?” “本来想今天告诉你,但是我改主意了。” “……哈?” 感受到把神灯扔进海里似的奢侈快|感,于冬至不禁露出笑容。 挟恩图报的话她一定会答应,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说出口。若是以这样强行的方式和她开始交往,总有一天自己一定会懊悔。 因为喜欢她,所以不想强迫她接受任何强加给她的东西。 她决定放弃。 至少,此时,此刻,此地,不是表白的时候。 “而且我接下来没法继续给你当家教了,在b城的时候,b大的老师联系我,问我愿不愿意考虑自主招生……我刚刚决定答应了。” 夏终年问:“你本来准备告诉我的那句话呢?” 于冬至想了想:“如果你也来b大的话,我就会把那句话告诉你。” “等一下,”夏终年举起手,“如果我没记错,b大只有一本没有二本三本吧?” 于冬至点点头:“艺术生也行,体育生也行,怎么做都可以,用上几年都没关系,我会一直在b大等你。”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她轻轻地说,“我会把那句话作为秘密,一直保守到坟墓里……” “住口!”夏终年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不要乌鸦嘴!我正在飞速思考怎么砸钱给他们让我进……卧槽这真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你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呢……” 于冬至呜呜出声,夏终年放开她:“你说什么?” “我说,放弃也是一种美……” “你还是别说了,”夏终年再度捂上她的嘴,嘴唇贴着自己的手背对她说话,“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就算花上一辈子,我也一定会追上你让你说出那句话!” 一辈子啊…… 于冬至抖抖睫毛,在她掌心微微地笑了。 如果她真的不折不挠地追上来,那就算当不成朋友,她也一定会告诉她那句话。 三年后。 b大校园。 一个女生倚在银杏树下等人。 约定的时间已至,她不住看表,想到对方一定是做实验忘了时间,不禁好气又好笑,思索等下怎么惩罚她。 另一个女生穿着白大褂从实验楼里飞奔出来:“我——” “你什么你,你迟到了,”她刮了刮女生的鼻子,“看我怎么罚你!” “不不不不重要,”白大褂激动地说,“你猜我刚才撞到了谁?我偶像!于冬至!于学霸!” 她欢喜地简直要跳起来:“刚好下星期我要考操作,这一周我都不会洗手了!” 同伴急忙叫停:“你别光顾着高兴,伤着人没有?” “没有没有,虽然就差一点点,但她同伴护住她了,”白大褂动手比划,“那是个好高的小姐姐,跟模特似的,咱们学校有模特系吗?” “哦,你说的是夏老板,”同伴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谁,“她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是新四食堂的老板。” “就是那个新盖的每道菜都超级好吃的四食堂吗?”白大褂吸溜了一口口水。 “还有女生楼旁边的超市、一丢丢奶茶店、意大利冰激凌店,都是她开的,除此之外她还投资了咱们好几个实验室的项目,”同伴说,“就连你偶像于学姐新发表的成果也是她赞助的,要么怎么叫夏老板呢。” “哇,”白大褂星星眼,“早知刚才我该往她身上撞,万一来个偶像剧情节,我下半辈子的实验经费不就有人承包了?” “你想得美!” 夏终年打了个喷嚏,擦着鼻子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帅。” “你想得美。”于冬至秒回。 见她看都不看自己,夏终年凑过去把头搭在她肩膀上:“别看了,一个发表而已,我都听你练过好几遍了,每一遍都很完美,放轻松。” 她这样说,于冬至真的放下发言稿呼出口气:“你说得对,区区几个难缠的学术大佬而已,让他们问,尽管来问。” “很好,”夏终年一拍她的肩,“就是这个状态!还有那句话你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这成果有我的一半,那我也算是你们半个荣誉校友了吧?” 于冬至正要说什么,有工作人员过来引导她候场,她飞快地握了握夏终年的手:“你先去下面坐着,我发表完就告诉你。” 三年了,谜底终于要揭晓,夏终年暗自握了下拳,美滋滋地回到观众席座位上。 于冬至还没有上台,灯光先暗了下来,她和其他人一起鼓掌,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第20章 第20章 20 起初的异样,是周遭过于安静了。夏终年去过很多地方,但素质再高的人群,在完全的黑暗里总要发出一些声音。 而后,是漆黑的大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字幕。夏终年原本以为这是事先定好的环节,凝神细看,却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炮灰女配夏终年”,“恶毒女配楚玥”,还有“路人女配”楚翘和阮绵,以及一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名单越拉越长,排在最后的是领衔主演。 男主角纪明琛,还有女主角于冬至。 周围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夏终年打开腰上别的迷你手电,发现观众席坐的都是鼓掌姿势的假人。 那些人是纸糊的,油彩没上到的地方隐隐能看见印刷的文字,夏终年凑近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霸道总裁的小逃妻》:六月十六星期天,加百列只有一场婚礼,公司上下却从凌晨四点开始忙碌,空运的带着露水的玫瑰百合茉莉花,流水一样运进婚礼礼堂,新郎官签约时就说了,要所有白色的带香味的花,但不能有一点不和谐的香气混杂…… 她一瞬间寒毛直竖,大声喊:“冬至!于冬至!”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经久不息的掌声在黑暗里回荡。 除了她手中的光源,只有不断上拉的字幕幽幽地发着光。它已经播完了演职人员表,出品公司的猫头标在屏幕上一闪而过。接着,夏终年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点钞机的声音。 伴随着熟悉的咔咔声,屏幕上出现了一串不断变换的数字,等它停下来的时候,穿着礼服的无毛猫走上台。 “没想到居然达成了【事业结局】,”3864伸爪在空中一挥,数字变为数十张于冬至近年来的照片,下面标注着汉字,他一一查看,“结局条件:【心有所属】【事业有成】【无悔的单恋】……哼。” 黑暗里,他望过来的眼睛荧荧地发着光:“积分不如【完美结局】高,但能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就不挑了,虽然我没对你报什么希望,还是谢谢你了。” “等一下,”夏终年说,“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不会道第二次谢的,区区一个炮灰女配别蹬鼻子上脸了。”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她紧紧盯着他,“你说冬至事业有成后面是怎么?” “【无悔的单恋】?”3864调出那张图放大,恰巧是高中时候走在寒风中眼睛鼻子都因为痛哭红得像围巾的于冬至。 夏终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表情,不如说她一直自诩读档回来后再也没让于冬至哭过。 然而,如今,那张图里痛哭流涕的于冬至刺痛了她的心,她知道于冬至有藏着掖着不和她说心事的坏习惯,却不知道她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如此痛苦。 夏终年呆呆地问:“冬至原来有喜欢的人吗?是谁?” 3864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像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说:“你真的不知道?” 夏终年摇头,她几乎没见于冬至身边出现过男人,莫非是她的哥哥之一? “……也罢,你不知道反而对我有利,”3864捋捋胡子,自言自语,“谢天谢地她之前滥用积分重启,不然我还真不好快进到结局。” “慢着,这并不是【完美结局】,冬至还没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夏终年挥开纸人往台上爬,“再来一次!再让我读档一次!这次我一定要成就她的恋情!” “你当我傻吗?”3864冷笑着俯视她,鞋尖碾压她扒在台上的手指,“这个世界已经结局封箱,我们这就要去下一个世界,谁会让你再来一次。” 夏终年用另一只手掷出手电:“你这秃子算个毛系统,不如让我来当!” 3864毫无防备,正好被她扔出的手电击中眼睛,血自金色的眼瞳中流下来:“不知好歹的炮灰……叫我3864先生!” 夏终年提防着他暴起,干脆松手想跳回观众席,没成想被猫尾一把擒住了手腕。那尾巴触感如同钢筋,一直把她高高地提到3864面前。 她看到他从颊边拔下一根胡子,那根毛针一样对准了她的胸口,一个用力就能贯穿要害。 “看来你不明白自己的命是捡来的,”3864每一寸肌肉都表现狰狞,“不过是个恶毒女配都不如的炮灰——我今天就代女主修正剧情,给你一个【死亡结局】!” 那根针毫无迟疑地捅了进去,夏终年心口一凉。 奇妙的是,她并不觉得疼,反而一股力量流入体内。她试着去抓缠住自己手腕的猫尾,一个用力那东西居然连根断掉了。 夏终年:???这么不禁扯的吗??? 3864比她还震惊,不仅震惊,而且痛,他清楚地感到自己一部分能量被夏终年吸走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终年:“……世界上最后一个美少女战士?” 3864第一次正眼看她,动用系统之眼,他才发现这个平平无奇的炮灰女配身上居然流动着一股金色的女主之气:“是她给你的?不对……她没有s级……到底是谁……” 他没再继续细想,因为夏终年已经拎着他的尾巴走了过来——3864本能地感到了一股威慑,掌心向下一压,自己脚下就出现一个大洞。 他洞遁了。 夏终年:???惊了,这年头猫都会打洞了。 3864这么一跑,她甚至不知该去哪里找于冬至,但系统留下的东西总是有用的,夏终年回忆着刚刚胡子融入体内的感觉,尝试把尾巴也融合进体内。 毫无变化。 可能是融入的手法有问题,夏终年想了想,难不成要食补。 那尾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整条尾瑟瑟发抖了起来,自己挣扎着缠到夏终年腰上固定了,还蹭了蹭她以示亲昵。 夏终年:厉害了,这年头尾巴都能认主了。 多了条尾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力也有了些变化,但这都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找到于冬至。 她问尾巴:“你知道她们会去哪吗?” 尾巴上下摇晃了下,示意知道。 “那好,带我去。” 尾巴尖闻言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还差一笔画完的时候突然不动了,黑暗中,夏终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犹疑地在地上写字。 ‘一定要去吗?’ ‘非任务者穿越到其他世界有违上面规定,作为惩罚,你的身份会越来越差,到最后甚至不再是人——’ ‘而且’ ‘她不会记得你,她不会记得这世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她的名字、外貌、身份在新世界都会变,就算找到她,你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不要去’ ‘留下来,有我的力量,你可以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 最后一句话尾巴没有写完,因为夏终年抓住了它,蹲下来按着它画完那个圈。 “我一定要去。” 线圈变成一个黑洞,夏终年环抱膝盖直直坠落下去。 “我答应过绝对绝对会追上她——她也还欠我一个秘密——” 那话语倏尔消逝在风里,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 夏终年醒过来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正在喋喋不休:“叫你一点点整叫你一点点整,非要瞒着我做全脸,这下好了,被狗仔爆出来全网黑了吧?大家都在整,怎么就你憋不住非往外跑,给人拍的这么清楚连说微调都不行,啧,以后怎么接大导的戏……” 她想让那人小点声别吵她睡觉,结果一动嘴牵到伤口整张脸火辣辣地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看她疼得叫都叫不出,又叹了口气:“作,叫你作,终于知道疼了?现在就看你爆的苏轻云的料能不能把咱们热度压下去……”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k姐,爆了爆了!你看热搜,前几条都是苏轻云,咱们按约定被撤下来了!” “真的?”k姐喜形于色,立刻打开微博,发现焦点确实转到了苏轻云身上,“老马还算说话算话。” “那当然,”后进来那人喝了口水,笑嘻嘻地说,“‘国民仙女妈妈竟然是小三’和‘终年姐整容变换头怪’,换我我也爱看前面的啊!” k姐也跟着笑,看向夏终年时终于换了另一种神色:“亏你还记得未雨绸缪,事先备好别人的料把自己的压下去,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苏轻云的家事的?” 夏终年:???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逃避追问,她随手用遥控器打开网络电视,正好是视频网站在回放苏轻云之前的采访。 屏幕上女孩子有着一张极适合镜头的脸,但更动人的是她出尘的气质。 主持人问:“轻云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你,听起来就非常古典,非常仙,家里人是怎么想到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的呢?” 苏轻云闻言笑了笑:“其实轻云是外公起的名字,因为他老人家非常喜欢‘风轻云淡’的境界,也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不为外物所扰的快乐的人,我们家里人其实都叫我小名。” “是什么名字?清清?云云?” “是一个节气,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恰好是那一年最冷的一天……” 是冬至。 第21章 第21章 21 和系统的一部分融合以后,夏终年得到了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其中之一就是浏览故事世界的原定剧情。 这个世界是本叫《青云不语心底事》的小说,从名字看比《霸道总裁的小逃妻》好一点,但也有限。如果说《霸道总裁的小逃妻》是没底线的苏男主,那《青云不语心底事》就是没底线的虐女主。 女主角苏轻云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她母亲年轻时是个恋爱脑的美人,在剧组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已有家室的导演,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在得知对方没有打算离婚后,她一方面觉得他背弃了爱情毅然分手,一方面又觉得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把她生了下来。 殊不知,这一决定奠定了苏轻云一生的悲剧。 先是前途正好的时候被人爆料母亲是小三,饱受舆论非议,接着被同组的男明星趁虚而入谈起恋爱。她以为是甜蜜的初恋,却不知对方爱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为了替妹妹出气才故意接近她又甩掉她,还利用媒体将她塑造成故意做三的心机婊。 被网暴的苏轻云患上抑郁症,养病期间又被圈内女友背叛,将她卖给了一直垂涎“国民仙女”的商人。男主就是这时出场的,他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被下药的苏轻云逃进他的房间请求帮助,却被他误以为自荐枕席,这样那样的事过后,苏轻云成为了他的地下情|妇…… 换平时,夏终年顶多笑着吐槽句“谁要看这种辣鸡”,但一想到苏轻云的内里是于冬至,她就忍不住质疑作者为什么要写那么多颜色戏,还花样繁多,床上车上飞机上…… “就没办法禁掉这本小说吗?”她问尾巴。 尾巴正在用一指禅打节奏大师,闻言回过头对她左右摇了摇。 夏终年叹气。 要说她穿的这个炮灰女配也挺惨,虽然借着爆料苏轻云转移自己身上的热度,但文里她原本也是个前途可期的小明星,整容失败精神失常,后来又被男主故意暴露在媒体面前,绝望之下选择自杀——可恨是真可恨,可怜也是真可怜。尤其是夏终年知道爆料给她的人就是苏轻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撺掇她整容的也是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来得还不晚,苏轻云的家事刚刚被爆出来,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 她踢踢玩得投入的尾巴:“别玩了,帮我发个微博,再买几个水军刷热度。” “就说——我要向全世界放送我鬼斧神工的绝世美颜。” 剧组。 苏轻云下了戏,就有迫不及待幸灾乐祸的女演员凑过来,一脸担心:“轻云,网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 她怕苏轻云不知道,专门打开微博热搜给她看,热门一到十,至少有三条点名写着“苏轻云”“亲妈”“小三”。 女演员早就备好说辞,连珠似炮地“安慰”她:“放心吧,你的为人大家都清楚,就算令堂真是那个什么,粉丝们也一定不会把你和那个什么联系到一起,他们最爱你了,怎么会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就离开你呢?轻云,你可一定要相信你的粉丝。” 语调温柔,字字诛心。 苏轻云淡淡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又说:“我刚下戏有点饿,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吃饭了。” 没有预想中的苍白惊惧,也没有她想看的勃然大怒,女演员笑着收起手机,腹诽好一个新生代女演员,演技派到骨子里了。 装,看她能装“风轻云淡”到什么地步。 又对几个来提醒她看热搜的人道了谢,苏轻云终于回到休息室吃上了饭盒,刚扒没两口,一个人敲着门走了进来:“轻云,你……” 她立刻站起来:“有什么镜头要补拍吗?” “没有,”来人赶忙说,“你慢慢吃,我就是……来看看你。” 苏轻云哦了一声,坐下继续吃饭盒。 她在拍一部民国背景谍战题材的戏,角色年龄跨度很大,从封建家庭的小女儿,到坚韧不拔的女战士。上一场戏正好是她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给富人做小妾,她拼了命爬狗洞逃出来,又从山坡上滚下去。 她没换戏服,发间沾了些草叶,巴掌大的脸上还有轻微的擦痕,整个人却散发一种惊人的努力求生的美。 庄相看着她,觉得棘手。 原本他只想玩玩她给阮晴雨出口气,等见了本人才发现,苏轻云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得手的女人。他甚至隐隐有种预感,想打压苏轻云只能趁她未得势的时候。 是以这次她家里爆出丑闻,他比任何人都开心。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气势再怎么强也是外强中干,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十有八|九能趁虚而入。 他急匆匆赶过来想借给她痛哭时依偎的臂膀,不料苏轻云眼中盒饭比他重要得多。庄相看了眼,不过是剧组一荤两素的水平:“别吃了,我带你出去吃,顺便散散心。” 苏轻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散什么心?” 难道她还没上微博?怪不得对自己的关怀无动于衷。庄相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掏出手机:“微博热搜……你自己看吧。” 都递到眼前了,苏轻云也不好拒绝,正打算扫一眼谢谢他的“关怀备至”,突然咦了出来。 这反应正合庄相心意,他熟极而流:“我也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还有我……” “不是,”苏轻云说,“夏终年是谁?” “夏终年???” 庄相拿回手机,发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微博热搜沸腾话题已经变成“夏终年整容后首次露脸”“夏终年术后直播”“换头怪锦鲤网直播”——什么家丑什么小三什么苏轻云,通通被她压下风头。 这程咬金到底是谁,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锦鲤直播平台,夏终年还没开播,房管小尾巴已经尽职尽责地把所有来闹事的人该踢走踢走该举报举报。见夏终年走过来,它用尾巴尖指了指精心维护的直播间求抚摸。 “嗯,不错,”她撸撸尾巴以示夸奖,“让我看看有多少人了。” 锦鲤网普通主播直播间观众上限是一万,但不知怎么回事,夏终年第一次直播观众人数就突破四万,还在不断上升中。 她清楚这些人都是来看她笑话的,原本的“夏终年”只是清秀,因为演了个偶像剧人设讨喜而走红,之后的几部戏却反响平平,也因此陷入“不够红是我不够美”的怪圈,在阮晴雨的撺掇下做了全脸整容,又被蹲守在医院门口的狗仔拍到,成为全网嘲的换头怪。 夏终年一进入镜头,各类看笑话的问医院的催她赶紧露脸的弹幕蜂拥而至,多得她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索性直接进入正题。 屏幕另一头,苏轻云和庄相也举着手机在看她直播,见夏终年包得像个粽子出场,庄相忍不住说:“现在的小姑娘不红不好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尽搞些歪门邪道,现在连整过容都能成为卖点了。” 他不忘夸奖身边人:“还是像轻云你这样的自然美女好,她动这么多刀子,以后怕是什么表情都做不了,更别提演戏了。” 苏轻云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包成木乃伊的女人一圈圈摘掉头上的绷带,露出一对极狡黠极灵动的眼,让人只看半张脸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个美人—— 刚刚还在刷卡西莫多预警的弹幕瞬间:??? “不是说好看换头怪?这大眼睛双眼皮怎么这么自然?” “凭我多年的阅片经验,只看眼睛就知道此女绝对有8分以上。” “不是,现在科技都这么强大了吗?我看过夏终年以前的戏她绝对是个单眼皮啊!” “你们都吹的太过了,要我说鼻子才能决定一个人到底美不美,她只露半张脸八成是下半脸做歪了!” “怎么没人夸美颜滤镜清新自然,现实中看到这种整容脸绝|逼吓你一跳好么!” “小姐姐,弱弱地求医院医生名qaq” “游艇刷给你,快露全脸!” 然而屏幕里夏终年并没有继续解开下半脸的绷带,而是懒洋洋地挑选着对话回复: “今天不露下半脸,不用等了。” “我是颜值主播,是不能轻易露脸的,十万订阅我才会露脸。” “苏轻云?知道,她蛮美的。我只看脸,除了脸我不关注别的。” “别人家家务事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来看我的脸感受医学奇迹造福人类,再用那些家长里短抢我的热搜我可要生气了。” “没开滤镜,不用开也美,嫌假你别对着我流口水。” 夏终年说话全无条理,仿佛就是想秀半张脸抢风头怼网友,说完自顾自退出直播间,看也不看一屏幕挽留的弹幕和打赏。 庄相皱起眉头,这人到底干嘛来的。 就因为她抢热度,自己的人设从温柔体贴男同事变成了一起观看沙雕直播的吃瓜客,他在苏轻云心中的印象怕是还不如夏终年来得深刻。 这机会毕竟太好,他觉得还是要扎一下苏轻云的心:“轻云,热搜的事……” 苏轻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奇怪他怎么还没走:“庄相,你那有夏终年的微信吗?” “可以问到……你问她干什么?” “问到了麻烦发我一下,”苏轻云说,“我想谢谢她帮我转移热度。” 庄相心中响起警铃:“我有朋友认识她,她绝对不是会为了别人自己惹一身腥的人,你千万别把她想得太好,这种人就是功利……” 苏轻云点点头:“那我找别人问。” 庄相:“……我这就发你。” 出乎苏轻云意料的是,夏终年微信头像是一套卷子,放大看隐约能看出是高中范围的题型,她发送好友申请时还怀疑自己加错了人。 没过几分钟,夏终年就通过了好友申请,并飞快地发了一句话过来。 夏终年:冬至,是你吗? 苏轻云蹙起眉头。 她是在采访中说过自己的农历生日是冬至,但家里人都叫她“冬冬”,夏终年这么叫,不知该说是亲昵,还是马屁拍在了马脚上。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夏终年就撤回了那句话。 夏终年:不好意思苏小姐,认错人了。 第22章 第22章 22 夏终年喊她苏小姐,苏轻云又有点纠结。 在这之前她们是真没交集,她只看演技教科书,对这个偶像剧出身后来又整容的同行一无所知,冒然道谢,显得她脸很大的样子。 万一要真像庄相说的,夏终年就是不高兴自己热搜被抢,非要搞点事出来博关注呢? 她字斟句酌,一句话打了一分钟。 苏轻云:我今天看了你的直播,恢复得很自然。 夏终年:我刚看了你新片的路透,是不是瘦了? 夏终年:看得我可心疼了,担心你被风吹跑。 夏终年:要多吃,你胖点才好看。 苏轻云内心:???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距离感适中的开场,没想到夏终年以马赫速度跑了过来,贴着她的脸嘘寒问暖。 苏轻云一下子不适应了,这人是跟谁都这么自来熟吗,但看她直播好像不是这个画风的。 她想了想,认真回复。 苏轻云:角色需要。 夏终年:更心疼了。 夏终年:【摸摸】 夏终年:【抱抱】 夏终年:【举高高】 苏轻云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但是我没有证据。 她决定也不寒暄了,赶紧道完谢结束话题。 苏轻云:今天你的直播缓解了我的一些压力,谢谢你。 夏终年:有人在你面前逼|逼|赖赖了? 夏终年:把她们名字记下来设置分组!天天发好吃的好玩的对她们分组可见! 夏终年:这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所以才更要吃好喝好玩好保养好,你活到她们拍马也赶不上的高度,就是对红眼病最好的报复。 夏终年:我已经让尾巴加入你的后援会控评了,不要怕,好好拍戏,全世界最好的苏轻云由我们来守护! 夏终年:轻云放心飞,云朵永相随! 苏轻云陷入迷茫。 直觉告诉她夏终年不是在口嗨,她确实加入了自己的后援会帮忙控评,但是为什么? 她想起夏终年直播时说的那句话,她说苏轻云蛮美的,她只看脸。 苏轻云:你真的只关注脸吗? 夏终年:当然不,我还看身材。 怕苏轻云觉得她不正经,夏终年立刻又发了一条。 夏终年:但脸还是很重要的,能说明很多问题。你知道麻衣神相术吗?那里面说脸是心灵的镜子。 苏轻云:你会相面? 夏终年:我会啊,要不咱们视频一个? 苏轻云婉言谢绝,一看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和人聊天就能花掉一小时。 除了夜戏,她每天雷打不动读一小时剧本做一小时锻炼后九点睡觉,如今夏终年就吃掉了一个小时,她不知道该减少哪一项的时间好。 经纪人高姐打来电话:“轻云,又在读剧本?” 她有点心虚,但还是说:“嗯。” 高姐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以为她还是在意被爆料的事,安慰她:“公司找了人撤热搜,网上的热度已经被遏制住了,你不要太在意,不要为这种小事影响工作进度。”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我让小童给你炖了红枣银耳汤,你要不要喝点?” 苏轻云是体验派,接什么样的角色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她现在演的角色坚忍、独立、不依靠任何人,是以苏轻云进剧组起就拒绝了经纪人和助理跟组,万事自己解决,活得像来军训。 高姐问她要不要喝汤,她也下意识想拒绝,但夏终年“吃好喝好就是最好的报复”的神奇言论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好的,谢谢高姐,你让小童送来吧。” 高姐吃了一惊,立刻想到孩子这是在剧组受委屈了:“不用小童,我给你送过去,顺便看看你在剧组过得怎么样。” “那麻烦高姐了。” “这算什么,”高姐也是能做她母亲的年龄,但远比她的亲生母亲沉稳,“我倒希望你多麻烦麻烦我,你才二十四,专心学习专心演戏就够了,其他的有高姐在呢。” 半小时后,结束锻炼的苏轻云看着剧本喝着银耳汤,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好好学习好好演戏,这才是二十四岁该有的样子。银耳汤很暖,喜欢。’ 高姐回复:下次还给你炖。 苏轻云回复高姐:谢谢高姐。 小童回复:明明是人家炖的嘤嘤嘤(╥╯^╰╥) 苏轻云回复小童:谢谢小童,火候正好。 庄相回复:我也想喝银耳汤,还有吗? 苏轻云回复庄相:睡了。 夏终年回复:乖乖乖。 苏轻云看着夏终年的评论,感到迷茫。 她不知该怎么回复夏终年,因为她搞不清她的断句到底是‘乖/乖/乖’还是‘乖乖/乖’,前者她想回说一遍就够了,后者她又觉得夏终年在占她便宜。 第一次,苏轻云抱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烦恼了一小时也没入睡。 夏终年却发完评论就没再关注,苏轻云说她睡了,她就认为苏轻云真的睡了,要回复也是明天的事。 她正在应付经纪人k姐的追问。 k姐是在车上发现夏终年发了直播通知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麻药还没过劲办了傻事,打电话电话不接,冲上门阻止又遇上堵车,直到她在车上看着夏终年直播露了半张脸,她才放下心来,不急了。 夏终年这半张脸整得实在是太美了,美到她觉得以后都让夏终年戴着口罩出镜也有人买单,看脸时代,不怕你是人工雕凿出来的,就怕你不够美。 但她还是悬着一口气,直到逼着夏终年把下半脸绷带也解开,才彻底放松下来。 “下半脸比上半脸还成功,行的,姑娘,这脸整得值!”k姐激动地抽了口电子烟,“这技术,这皮肤,太自然了!你在哪做的效果这么好?”她都有些动心。 夏终年嫣然一笑:“天生丽质,我原本就长这样。” 她还是利用系统能量加速伤口愈合的时候发现能重新捏脸,就让尾巴照着她原本世界的样子把五官重塑了一遍,效果果然惊艳。 k姐却理解成另一个意思:“对,是不能告诉别人,万一你这脸烂大街就糟了。” 她越看夏终年的新脸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大把的钞票滚滚而来:“不过你下午不是还觉得刀口疼,怎么现在一点缝线痕迹都没有?” “啊……嗯……我娇气嘛。” 娇气还往脸上动刀子,k姐白了她一眼,一听手机响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没回阮小姐消息,她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嗨,找我的人太多,我一个都没回。”除了会话置顶的苏轻云。 “别人可以不回,阮小姐还是要紧着点,”她语重心长,“说不定她帮你美言几句,阮导就愿意让你上他的电影,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她说阮小姐夏终年还没想起来,一提阮导她想起来了。一个是苏轻云的亲爹,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恶毒女配妹妹。 “阮晴雨找你问什么?” “问你恢复得好不好,”k姐说,“说想约你出去逛逛街散散心,怕你看到网上喷你的话——抑郁。” 是怕她看不见吧,夏终年笑着问:“咱们这最贵的商场是哪一座?” “银禧?” “那就约她去银禧,让她带上她所有的主卡副卡信用卡,庆祝我重获新生。” “拿我当枪使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夏终年弯起眼睛,“就怕她付不起。” 第23章 第23章 23 庄相一直在刷朋友圈。 苏轻云回复完他“睡了”后,就真的没再回复过任何人,只要她回复了一个,庄相就可以用“不是说去睡了吗小淘气”的口吻营造出他们在调|情的氛围,但苏轻云偏偏是个实在人,说去睡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不免有些焦急。 庄相从小就喜欢阮晴雨,觉得她柔弱,无害,需要人呵护爱惜,也因此她哭着扑进自己怀里说“庄哥哥,我知道了我爸当年……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背叛我们!大人真的好肮脏!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恋爱了!”的时候,他的心尖锐地疼了。 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阮导和他的情人,他们怎么能用自己做的龌龊事来伤害晴雨,伤害这样一个洁白如莲花的女孩子,如果晴雨真的因此不再相信爱情,他的初恋又该如何安放。 因此,当阮晴雨从电视里指认苏轻云就是“小三的女儿”的时候,他当即决定为阮晴雨出一口气。既然晴雨为她父亲犯下的错如此伤心,苏轻云也要为她母亲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本来一切安排得完美无缺,要不是那个叫夏终年的女人跳出来坏了他的计划,他偷拍的狗仔和泼脏水的通稿都准备好了。 现在倒好,他没在苏轻云那刷上脸,她经纪人反而赶来跟组了,见到他一副“全世界都想害我们轻云”的警惕样子,害得他不能跟之前一样想进苏轻云的休息室就进。 诸事不顺,电话里阮晴雨的态度也很不对劲。虽然她没说,但庄相觉得她一定是因为苏轻云上热搜的事受了刺激,又回想起那令人伤心的往事。 一定要尽快把苏轻云赶出演艺圈,她在屏幕上蹦跶一天,阮晴雨就会心痛一天。 为了他心爱的女孩,哪怕要他委身给苏轻云,他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庄相精心装扮一番,迈着台步走到剧组。 幕后人员正在忙碌地装饰布景,他随手拉过一个场务,挤出了自己最迷人的表情:“你好,请问一下苏轻云在哪里?” “苏老师吗?她经纪人帮她请假了,今天休息一天,”场务说,“庄老师你今天是要拍卧底青楼的戏吗?看起来好油滑啊。” 庄相:……………… 车上,高姐正在给苏轻云做思想工作:“该休息就得休息,千万别觉得大家都上戏就你休息是不好的事,我跟你们导演请假的时候人家可支持了,说轻云从来没有ng过,从没拖过剧组进度,出去放松放松是好事。” 她从内视镜看了她一眼:“你从昨天就紧着看手机,是看什么呐?” “嗯?嗯?没有,”苏轻云把手机倒扣过来,“就随便看看。” “高姐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明星没必要时时关注别人怎么说自己,你是天上的星星,地上的人怎么说你根本没必要在意,”她苦口婆心,“特别是网上的人,互联网是有毒的。” 苏轻云想起夏终年半夜发的“做网瘾少女就是这么开心,谁也别拦我”动态,再次陷入迷茫。 她大一就开始拍戏,一心投在事业上,对一般年轻人的生活可以说一无所知,而且不知是气质限制还是怎么,来找她的剧本几乎没有时装剧,她这次拍民国戏就是想转型,但是角色更坚毅更禁欲了。 一个前辈曾经说过:“一个好演员应该是‘五毒俱全’的。”爱恨嗔痴,人世间诸多感情,如果没有一一体会过,那演出来的也只是个空壳子,只有其形,不具其神。 她又想起直播间里眉飞色舞的夏终年,即使只露眉眼,也能让人感到她的鲜活精彩,她的激情澎湃。 反观内视镜中的自己,不识人间烟火,眼神疏离而冷淡。 若是这样,她是不是也尝一下那毒比较好? 迷茫间,苏轻云下意识又举起手机,反复刷新朋友圈,第十次终于刷出夏终年发的一条新动态。 ‘血拼快乐,逛街快乐,你真的值得更好的。’ 定位是银禧爱马仕,苏轻云问:“银禧是哪里?” “商场啊,市中心,”高姐说,“怎么?想买东西了?我陪你去。” “不用,”她想自己一个人去高姐估计不会放心,“我找……李悄悄吧。” 银禧。 阮晴雨心情很不好。 昨天,本该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一次干掉两个烦人精,但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一个秋毫无损,一个……颠覆了她的想象。 苏轻云逃过也就罢了,她留了后手不会让她次次这么幸运,但夏终年——她想不通她怎么真的能整容成功。那家医院明明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有口皆碑的技术差。她还暗示夏终年手术前千万不能给医生塞红包,不然人家收了钱就不给你好好做了,越颐指气使人家才会怕你给你好好做。 直到夏终年出院,事情都是按她预想发展的,看到夏终年要直播她也没在意,只觉得她是真的失心疯了。 没想到看到的是那么艳丽的一张脸,阮晴雨烦躁地想,那样一个没脑子任她耍着玩的女人,怎么会突然运气爆棚呢? 她连夏终年找她要礼物“庆祝新生”都答应了,就是要看看那张脸是不是真的。 她们约在下午两点半,差五分三点,夏终年姗姗来迟。 她穿了一身棒球夹克配牛仔裤,扎的马尾,一寸没多露,但就是让人觉得青春、有活力、看了心情非常好。 她越开心,阮晴雨心情越低落,直到看清夏终年脸上戴着口罩才转好:“你看你,跟我出来还戴什么口罩。” 夏终年没戴墨镜,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我大小是个明星,微服出巡,要低调。” 怕是只有半张脸能看不敢露吧,阮晴雨也跟着笑:“在我面前摆明星架子可没意思了,快摘下,让我看看有多好看。” 夏终年从善如流,摘下口罩。 阮晴雨倒吸一口气。 她今天才知道,真的有人的美貌宛如光彩一样,夏终年露出整张脸,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比其他地方亮了。 夏终年手里转着口罩,嘻嘻笑:“本来我没戴口罩,但路上总被搭讪,紧急去便利店买了一个。” 她一手挽住阮晴雨,凑近去让她看清自己精致的五官:“这多亏了你,不是你在背后推我一把,我怎么会有今天呢?” 近了看更该死,居然没有一般整容脸都有的瑕疵,完美的像是她出生起就长这样,阮晴雨想要推开她,尴尬地笑:“怎么会是我……都是你运气好,运气好。” “我也觉得,”她松开阮晴雨,给她秀自己的包,“刚买的,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阮晴雨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不是这季新款?!你排了多久队,配货多少买的?” “没排队,也没配货,”夏终年说,“本来好像是要配的,但我说可以告诉她们我平时用什么护肤品,她们就直接拿给我了。” 她美滋滋摸着自己的脸:“别说,刷脸真的有用,这可能就是网上说的,漂亮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见阮晴雨脸色越来越差,夏终年突然后知后觉:“我记得你之前说想买这个包但国内排队太久,庄哥哥帮你去国外买了吧?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拿到?我们一起背姐妹包出来做这条街最靓的仔!” 阮晴雨:………………神他|妈姐妹。 第24章 第24章 24 通过系统,夏终年感应到阮晴雨血压升高、脉搏加速、呼吸急促、心里——火花四溅。 她立刻和她拉开了点距离,有意无意把包背到身后:“当然,你肯定比我更靓仔,毕竟从前咱们出去,其他人看的都是你。” 阮晴雨稍微缓过来点,夏终年至少还记得看她脸色,娇嗔:“哪有,你胡说。” 夏终年微微笑,剧情这才哪到哪,她肯定不能让阮晴雨这时候被气死。 她惊呼:“哎呀,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喘不过气的毛病又犯了,咱们快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环视一周,夏终年心里有了主意:“就去迪奥吧,你不是要送我新生礼物?我刚买了包,正想添点衣服。然后再去梵克雅宝,你多买点,据说他们送的马卡龙很好吃,香槟也不错。” 接着她发现阮晴雨血压又升高了。 夏终年叹息:唉,心理素质这么差,真不好哄。 银禧另一边。 苏轻云让高姐把她在门口放下,独自找了间咖啡厅等李悄悄。 高姐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摘墨镜,千万不要摘墨镜,千万不要摘墨镜,万一被人认出来引起围堵就糟了,你出众的气质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 “高姐,高姐,”苏轻云劝她打住,“再不走你开会就要迟到了,我不摘墨镜,你放心吧。” 高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轻云当即摘掉墨镜。 有人立刻看过来。 她回以一笑。 那人迷惑,这美貌姑娘长得像一个人,像谁呢?他试图回忆苏轻云的脸,但只能想到她穿古装清清冷冷的样子,对着穿时装笑容满面的苏轻云对不上号。 苏轻云见此计可行,松了口气,镇定自若地伪装成一名普通逛街群众走开。 银禧是c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定位高端,装修奢华,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国际大牌摩肩接踵,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香奈儿五号的气息。 苏轻云吸了一口,觉得有点像庄相身上的味,窜鼻子。 她第一个角色是大一时被导演一眼相中,那是一部仙侠传奇剧,她演一个修仙门派的大师姐,一心修剑,修仙,修无情道,闭关数年,再出关时,发现门派已经被魔教剿灭。 她理应表现得非常痛苦,但镜头里,她踱步在曾经师门的尸山血海里,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导演喊卡,给她说戏:“你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全死光了,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应该激动,生气。” 苏轻云把剧本读了一百遍。她说:“我觉得她在这个时候,已经不会激动和生气了。” 师姐出关,不是因师门劫难,不是因魔教肆虐,而是因她无情道已成,从此世间风月,滚滚红尘,于她不过陌路。 导演摸着自己秃头,沉思半晌,夸她有灵性。 那个故事的结尾她报了仇,了却人间事,即将飞升。 爱上她的魔教教主倒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用蓄力已久的最后一击瞄准她的后心。 她没有回头。 无需回头。 无情道无惊无惧,无喜无悲。 教主突然堪透,大笑着将那一击拍向自己胸口,身死道消。 百因必有果,这是报应,也是宿命。 这个角色至今仍是她的代表作,她在粉丝间的称呼是“轻云师姐”,简称“我师姐”,她们说,好想像师姐一样强大,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然而苏轻云觉得,师姐之所以看起来强大,是因为她放弃了其他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是另一些人无论如何不肯放弃的。 比如夏终年,她爱吃、爱玩、爱俏,要她为了飞升修无情道,不如要她的命。 苏轻云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昨天看了个直播,聊了几句话,关注了一下朋友圈,夏终年这个人的形象怎么在她心中变得如此鲜明? 她下意识又去看手机,没刷出夏终年的动态,倒看到李悄悄回复的一条微信。 李悄悄:哇哇哇你怎么选银禧这么贵的地方!唉,好吧,反正我昨天杀了青,就拿工资舍命陪君子。 李悄悄是她的大学同学,圆圆脸,笑酒窝,形象很憨直的一个姑娘。苏轻云和她相熟,是因为她在学校里丢了东西,李悄悄自愿陪她找。 尽管最后没找到,她还安慰苏轻云:“我老家有句话叫破财免灾,你现在破一点财,回头电视剧一定能大红,里外里还是值得的!” 后来苏轻云真的红了,她还专程发来贺电:“苟富贵,勿相忘!” 毕业两年,李悄悄的圆脸变成了尖脸,笑涡也比之前淡了许多,开场白却还是大学时的‘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我昨天杀青的那出戏,我演的巨好,特别好,只要导演不删减的话。” 苏轻云感兴趣地问:“演的什么?” “一个丫鬟,发现了男主人的秘密,然后被沉塘了。” “什么秘密?” “不知道,剧本没我的戏份之后我就不看了,”她一摆手,“大忙人今天怎么突然想到约我逛街?” 苏轻云想了想:“有人说我该过的好一点,晒给不喜欢我的人看。” 李悄悄大笑出声:“可以啊,毕业两年,轻云师姐都学会说笑话了,娱乐圈真是个大染缸,唉!” 她习惯性想摸烟,又发现咖啡厅是个禁烟的地方,一拍桌子站起来:“走,我们先找个能抽烟的地方,解解我的瘾。” “然后呢?”苏轻云请教似的问。 “然后……然后银禧这种地方,我也只逛得起买手店了,”她摇头,“所以说你选的这地太贵了,大明星。” 阮晴雨觉得,夏终年不只是换头,简直换了个人。 从前她俩出来逛街,夏终年都是拎包的那个,她凑单随手给她买个丝巾卡夹都感恩戴德。如今,夏终年倒是没让她拎包,用她的话说:“你都请客了,怎么好还叫你拎包,下次下次的。” 神他|妈下次,她看着夏终年又把手伸向一件新衣服,急忙按住:“夏夏,我觉得这件衣服风格不是很适合你,你看你现在这张脸一看就是花了好多钱的,这牌子风格太冷淡了,衬托不出你……”的败家气质。 夏终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是人间富贵花,适合穿纪梵希华伦天奴?可以哇,走起。” “不不不,”阮晴雨拉住她,“不要看奢牌了,我们看买手店吧,独特一点,免得撞衫。” “行是行,”夏终年还是依依不舍地盯着那件衣服,“买手店牌子会不会太小,衬不出你大导千金的气质。” “不会,怎么会呢,”她勉力微笑,“我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哪有你说的什么大导千金的气质。” “说的也是,”夏终年立刻不看了,“走吧,大牌你确实撑不起来。” 阮晴雨:??? 买手店,李悄悄一进门就撒欢似的跑得不见踪影,苏轻云左右看看,并不明白应该怎么挑选。 平时高姐带她去的店,都会有造型师早早根据场合需要选好几套衣服等她试穿,当好衣架子就是,而这种宛如自己寻宝一样的买手店,她连开始都不知怎么开始。 没人过来招呼她,苏轻云找了个角落,打开手机刷朋友圈。 有个声音在背后问:“请问您今天想找点什么?” “就随便看看,”她把手机倒扣过去,想起自己应当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有适合走路的鞋吗?” “您稍等。” 夏终年没有更新动态,苏轻云想,她和自己不一样,逛街一定也能逛得很充实很有乐趣。 身后那人找完东西回来了:“请您转个身。” 苏轻云收起手机,转身面对她。 单膝蹲在她面前的女人扬起脸,对她灿烂一笑,那张脸鲜活、精彩、张扬、明艳,是无数人抓耳挠腮想要在直播里看见的一张脸。 苏轻云认出了那对眸子:“你……你是……” 夏终年对她眨眨眼,俏皮地打开盒子。 “公主,请抬起脚,让我为您试一试水晶鞋。” 第25章 第25章 25 夏终年为她挑的,是一双阔口系带鞋,米色的皮子穿上去轻盈舒适,仿佛被温柔的手轻轻包裹。 苏轻云还在认真感受鞋子,就看见夏终年又去抬她另一只脚,赶忙阻止:“这只我自己换吧!” “没事,我来快点,”夏终年说着去解她鞋扣,“你好好坐着。” 苏轻云无奈,只得又坐了回去。 她出门时穿的是一双搭扣平底鞋,夏终年利落地把带子从金色搭扣里抽出来,手指在她莹白的足踝上停滞了一瞬。 苏轻云羞得想要把脚藏起来:“怎……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也太瘦了点,”夏终年皱着眉头捉住她的脚跟自己手腕比,“你看这都跟我的手差不多了,你平时吃不吃东西?” “吃啊,”苏轻云有点委屈,“我昨天发夜宵吃银耳汤,你不是还评论了?” 夏终年已经忘了这码事,却还是振振有词:“银耳汤能叫夜宵吗!你应该吃火锅烧烤麻辣烫,再不济也是双肠双蛋的烤冷面!” 正说着,苏轻云肚子咕噜一声。 见夏终年看向自己,她脸腾地就红了:“我真的有好好吃饭,我只是……”今天出门到现在没吃。 夏终年啧啧,给她把阔口系带鞋套在脚上,飞快打了个蝴蝶结:“起来走两步。” 苏轻云依言站起来,镜子里她的腿笔直纤细,鞋型衬得一双脚十分秀气,夏终年连连点头,问:“合不合适?挤脚吗?” 她低头看着那双鞋,是她没尝试过的类型:“都好。” “那就这个号了,”夏终年又让她坐下把鞋脱下来,“我去让他们拿双新的。” 苏轻云见她来去如风就要走,下意识拉住她。 夏终年看她。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今天早上我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糖鸡蛋。” 夏终年扑哧一声就乐了,想摸她的头又怕手脏:“乖乖乖,我信我信。” 苏轻云有点开心,等夏终年走了才想起来她又忘了问“乖乖乖”怎么断句。 下回一定问,她暗暗下了决心。 夏终年在柜台等开票,就看见阮晴雨远远走过来,她打算等下遛号跟苏轻云去吃饭,被阮晴雨现在抓住有点麻烦,索性躲到柜台里。 “???”柜姐疑惑地看着她。 夏终年蹲在角落,对她指指阮晴雨:“那是我前女友。” 又指指包好的鞋:“我跟现任来的,这是给她买的。” 柜姐秒脑补一出新欢旧爱狭路相逢修罗场,很懂地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把pos机递到柜台下给她刷,顺便把鞋也拿了下来。 夏终年边签字边感慨,不愧是c市最大最高级的商场,随便一个柜姐都是见惯风雨面不改色。 她买完单,从视觉死角悄悄观察阮晴雨,只见她从后面被一个女人拍住,紧接着被热烈地搭讪起来。 虽然不知是谁,但时机正好,夏终年给柜姐塞了五百块钱:“我们马上就走,她要是往这边来麻烦帮忙拦一下,谢谢您。” 柜姐若无其事地收起小费,走出柜台用身体挡住她,夏终年趁机提着鞋子悄悄遛走。 苏轻云完全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一番惊心动魄,只觉得这鞋拿的有点久,等夏终年把盒子递给她揽着她直接往外走,才意识到这是连账都给结了。 她摸了摸钱包:“多少钱?我微信转你。” “哎呀不用,”夏终年注意力放在阮晴雨有没有过来上,“没多少钱,我送你。” “不行,”苏轻云很坚持,“我的鞋我自己买。” 夏终年看她一脸认真,有点想捏她的脸:“怎么?你觉得这点钱我出不起?不想收我的礼物?” “不是……”苏轻云意识到她误解了,“是我外婆说不能收别人送的鞋子,收了会越走越远,缘分会断……” “我送的不一样,”夏终年信誓旦旦,“我送是为了让全世界最好的苏轻云走花路,而我会陪你一起走。” 她一下子无法拒绝,犹豫半晌,说:“那我也应该送你一双。” “下次吧,”夏终年还在忌惮阮晴雨,“我先带你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吃饭,把你喂胖点。” “我今天是跟朋友一起来的,抛下她不好吧?” 她本来想说那就一起带上呗,突然想起原作小说里坑了苏轻云的那个“朋友”:“是叫李悄悄?” “你知道她?” 岂止知道,连她之后会干出什么都能预料到,夏终年露出一个笑:“听人提过你们是朋友,那李小姐人呢?” “刚刚还在店里,”苏轻云想了想,“应该还没走,我给她打个电话。” “我来打吧,”夏终年掏出手机,“我请你们吃饭,亲自打有诚意些。” 透过落地玻璃窗,夏终年看到店里有个女人从包里翻出手机接听:“喂?谁啊?” 是李悄悄。 是和阮晴雨交谈热烈的那个女人。 “请问是李悄悄女士吗?”夏终年捏着嗓子说,“这里是没谱投资银行,现在推出一个理财项目请问您需不需要了解一下……” “不需要,没钱!”李悄悄挂了电话。 夏终年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 原来是她,原来小说里没挑明的暗线这时就有了交集。 她转头跟苏轻云告状:“你朋友挂我电话!” 苏轻云哭笑不得:“谁让你上来就开玩笑,我给她再打一个。” “不用了,”夏终年说,“我突然想起等下还有事,不能跟你们吃饭了。” 苏轻云提鞋盒的手紧了紧:“那你忙。” 人人称颂的演技派,此刻情绪却低落得不能再明显,夏终年忍不住想逗逗她:“而且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想跟轻云老师两个人吃饭,不带第三者的那种。” “……下回的,”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你提前跟我说,我和剧组请假。” “不急,工作重要,”夏终年觉得自己特别体贴,“你现在拍的这部我特地去网上下了原作,就是太长了,一时半会看不完。” 苏轻云左右看看没人,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说:“其实剧本改了很多,你不看原作也行。” “但是你因为我看,我很高兴。” 阮晴雨找到夏终年的时候,她呆愣愣的,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连喊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夏终年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放心:“还好,还在人间——我刚刚看到天使,还以为自己升天了。” 阮晴雨:???虽然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但我好像受到了侮辱??? 见她两手空空,阮晴雨不由大喜:“这间店你一件都没看上?你买够了?” “没买够,还可以再逛,”夏终年一脸感动,“晴雨,你对我这么大方,要不是知道咱俩是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真姐妹,我都要以为你是有求于我。” 怎么什么都让你说了,阮晴雨皮笑肉不笑,叹了口气。 夏终年适时追问:“怎么了,叹什么气?”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小三的孩子吗?” 夏终年秒答:“不记得了。” “……”阮晴雨暗暗掐了自己掌心一下才忍住没翻白眼,“就是那个苏轻云,她最近和庄哥哥一个剧组,借着对戏的机会总骚|扰庄哥哥。” 夏终年心里哦豁一声:“其实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苏轻云再怎么可爱像天使,也只是个凡人,比不过你这种绝世白莲花。” “你也这么觉得?”阮晴雨面露喜色,随即又蹙紧眉头,“虽然庄哥哥说他会解决的,但他这样一个君子,肯定豁不下脸来当众给她一个女生难堪……” 她拉住夏终年的手:“终年,你帮帮我和庄哥哥好吗?” “怎么帮?” “我会在他们剧组找个适合你的角色,你进组之后留意苏轻云,如果她和庄哥哥单独相处,你就帮我悄悄拍下来……” “我接了,”夏终年握紧她的手,表情严肃,“作为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的真姐妹,这个任务非我莫属。” “立刻,马上,明天就安排我进组!” 第26章 第26章 26 夏终年说明天,阮晴雨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她送进去,她也得打点。 晚上,她微信发来一个剧本。 夏终年说:“试镜?” “对,”阮晴雨在电话那头做面膜,“这个角色是刘导,也就是《前行》的导演之前和原作作者聊出来的,本来没有这个角色,也只打算小范围的在几个合适的女演员里选一下,你有机会试镜已经很走运了。” 夏终年打开文件,第一眼就看到角色描述是35-40岁:“适合我?” 阮晴雨没好意思说这角色原来是找她|妈的,被她撒娇卖嗲截了胡:“你也知道演艺圈就是这样,20岁能演20岁,25岁就只能演3、40了,你现在长得确实成熟了些。” 夏终年都听笑了:“真谢谢你,晴雨,你对我真好……那我到时是不是只要走个过场艳压群芳,其他你都帮我安排好了?” “呃……”她犹豫地说,“刘导这个人拍戏比较认真,恐怕还是要考量演技的……” “什么嘛,原来你也没有平时吹的那么能耐。” 阮晴雨脸颊抽搐,泥状面膜在脸上片片龟裂,偏偏又不能大声发脾气,她压低声音:“终年,要是你演的不好,我也不能用父母的面子强塞你进组,所以你好好准备一下好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合着她进去了是阮大小姐面子大,没进去是自己准备不够演技渣。夏终年说:“当然好,毕竟我要给你当眼线呀。” “讨厌啦,”她娇娇地说,“眼线多难听,你是我和庄哥哥的红娘。” 夏终年嗯嗯敷衍,心想大导的女儿就是有文化,工具人粉饰的这么好听:“我还要准备试镜,挂了拜拜。” 《前行》是一出民国谍战剧,以苏轻云饰演的女主周白墨为线索,串联出了一部世间百态的群像剧,它最特殊之处在于女主当作男主写,周白墨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身为最小的女儿却从没吃过饱饭,唯一一次穿新衣服还是被家里卖去做妾,由此更是对自身性别产生了厌恶感。因为发育不良,一大半时间都是穿男装混迹在男人之中,可以说是现代版的《花木兰从军》。 她要试镜的角色就是因为全剧基调太正太硬,导演想要加入一抹温柔的丽色,跟原作作者商量新加的人物。 年龄30-45,是因为这个角色对女主周白墨亦师亦友亦母,让周白墨感受到女性温柔的刚强和能成为武器的魅力。 魅力她是有,刚强温柔可能也有,唯一欠缺的就是演技了。 夏终年向来自诩有一说一,演员这种“弄假为真”的职业可以说直接在天赋技能外。她思索良久,试着场外求助。 夏终年:小苏老师,有没有让演技突飞猛进的方法? 苏轻云:演技没有捷径。 夏终年:我想也是,谢谢小苏老师。 就知道没有这种美事,夏终年放弃场外求助,把手机扔到一边认真看起剧本。 网线另一头,正在输入“虽然没有捷径,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心得……”的苏轻云看到了夏终年的回复。 苏轻云:………………………… 苏轻云默默删掉编辑了三遍的话。 到底是哪里打错了呢,今天的苏轻云也在床上辗转反侧。 说回夏终年。 她把剧本读了三遍,感觉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七个字“怎么演自己体会”。 演员果然不是人干的,夏终年再一次试图场外求助,把快乐玩耍马里奥赛车的尾巴扯过来。 “你那里有没有道具,就是那种一夜之间演技爆表的?” 加入苏轻云控评大队的尾巴已经熟读网络用语,随手给她画了个桃,意思是你在想什么屁吃。 相处这么久,夏终年多少摸到了点系统的底。 任务者在不同故事世界穿梭解锁成就,成就结算换成积分,积分存到一定程度可以晋级,也可以在积分商城中购买道具。 然而购买道具只能对任务者起作用,系统只有在任务者晋级时才能解锁新功能。这就不难理解3864为什么疯狂埋怨于冬至买道具,那原本是它想用来晋级的积分。 3864有两个功能,一个是记忆操作,一般穿越者累积了几个世界的记忆都会疯,所以系统默认先解锁这个。 一个是时间加速,当任务者觉得自己达成了足够的成就而故事还没结束,可以直接快进至结算日。 任务者做任务的时间有期限的,在结算日前不能离开,也不能在同一个世界待太久,不然会被‘上面’惩罚。 尾巴说不出‘上面’到底是什么,夏终年问了几次,它总是在电脑里打出一团乱码,她觉得要么是违禁词,要么是她这个位面根本不能理解的意思。 总之尾巴是不能指望了,她叹口气,再一次翻开只有四页的剧本。 一页履历,三页剧本,她要试的角色没有名字,人家都叫她金小姐。 一朵金晃晃明灿灿的交|际花。 周白墨不喜欢金小姐,因为她觉得金小姐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出卖色|相为生的女人,但她偏偏要倚仗金小姐获取情报。她寄宿在金小姐家里,看她迎来送往,看不同的男人出入,冷眼记下他们的身份和信息。 剧本里有两场戏,其中一场是金小姐喝醉的晚上,强行拉着周白墨的手,要教她跳舞。 是什么呢,夏终年把剧本盖在脸上想,那个年代,微醺的夜,该放起什么样的音乐,跳什么样的舞? 三天后,《前行》剧组对“金小姐”一角进行小规模试镜。 四个候选人,刘导演一张张简历看过去,停留在夏终年脸上。 因为是他最属意的候选人叶星推荐来的,他本来还有点期待,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胡闹,四人中夏终年形象上最接近交|际花,但年龄气质却是离金小姐最远的。 而且24岁,怎么跟同龄的苏轻云演出母女感,他都不知道这个女演员怀着什么心思把简历递上来。 “是她啊,”旁边摄影师看见照片认出夏终年,“我知道,之前整容闹得满城风雨,听说还直播拆线吓人。” 一听是整容脸,刘导演更不愿意面试了,直接就想让她走人。 庄相虽然也不喜欢夏终年,但知道她是阮晴雨费心思安插进来的,帮忙劝导演:“既然是叶老师推荐来的,肯定有叶老师的用意,您就让她试一下。我听说她恢复得不错,整容前也是个很有灵气的演员。” 刘导演不抱期望,决定速战速决:“就让她第一个上,谁跟她搭个戏?” 庄相刚想自荐,就看见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苏轻云不知为何做了全套造型,扮的是故事初期的周白墨,营养不良,身材瘦削,看人的眼神十分乖张,像一个充满戾气的少年人。 她说:“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