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彤云出岫》 第1章 第1章 叶彤是被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不甚清醒,就被兜头洒了一脸温热的液体,嗅着鼻端熟悉的血腥味。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似乎又穿越了,而且还穿到了某个打架斗殴的现场。 听着近在咫尺的刀剑声,她刚想骂一句狗老天,就感觉装着她的藤箱腾空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急速的下坠。 冰冷的寒风如刀似的,透过藤箱的缝隙,剐蹭着她的脸颊。 叶彤艰难地睁开眼,感受着软趴趴的手脚,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大概是她穿越以来,活的最短暂的一次,刚刚穿来,就要被摔死。 她自嘲的想着,下一刻就感到藤箱被什么人接住了。 叶彤松了口气,心里默念了一声老天保佑,刚想换一个姿势,耳畔响起了一道同款的哼哼声。 这绝对不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因为唇上沾了不知名的血液,她一直没出声。 叶彤转了转眼珠子,眼角的余光向两边看了看,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小小的婴孩,脸上沾着猩红的血沫子,委屈巴巴地要哭不哭。 范慎是一位重症肌无力患者,苟活了一些年,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一个清冷寂静的夜晚,父母早逝的他,临行前只有一位中年护工伴在身侧。 凄凄惨惨戚戚的,一滴湿湿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范慎有些悲哀,伸出舌头舔了舔从眼角滑落到唇边的液体,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眼泪不仅不咸,还带了一点腥味。 他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医院里很少洗澡的缘故,导致眼泪都泛起了臭味,但很快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想他自从患上了这个狗屁的病症,舌头早就丧失了活力,如何能这么灵活地舔来舔去。 婴孩淡粉色的眼皮子微微动了两下,一双茫然世故的眼睛映入叶彤的眼帘。 她赶紧收回了视线,想着刚刚那双眼睛,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 轮回这么多世界,难得碰见一个同类,叶彤不仅不觉得麻烦,反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她总觉得,有旁边这位仁兄在,这辈子应该不那么难过。 人活久了,总希望生活多一点趣味,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听着藤箱外面传来噗嗤噗嗤的声响以及刀剑划过血肉的闷哼声,她估计着这场刺杀应该快到了尾声。 她忍不住又扫了一眼隔壁,小小的婴孩正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藤箱的缝隙,观看外面的血腥屠杀。 然后她听见一道略显冷漠的男声:“这件事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交代。” 按照声音的来源,叶彤猜测说话的人应该离她很近。 紧接着又听见另外一个声音道:“我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我也必须要给主人一个交代。” 她听到这里,就感觉自己的座驾晃动了一下,又听见那个声音继续道:“你要把孩子带到那里去?” “你是个瞎子,难道让小少爷和小小姐跟着你浪迹江湖吗?” “这是小姐的血肉!”这回说话的,又是那道离她很近的男声,声音依旧很冷漠。 “这也是主子的血肉。”另一个声音反驳道。 主子?小姐? 这俩位该不会就是她这辈子的爹娘吧? 看来夫妻俩的感情不太好,不然手下人不会这般针锋相对。 等了一会儿,又听那后面开口的人徐徐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来,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带他们走。” “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叶彤听到这里,心里愈发的肯定,她爹娘的感情不好,大概不是‘小姐’给‘主子’戴了绿帽子,就是‘主子’出轨背叛了‘小姐’。 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要不然女方的下属不会这么不放心男方,俗话说得好:“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 “小孩子喝奶、识字,这些事你会做吗?”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瞎子,你除了会杀人还会什么?” “跛子,你似乎也只会杀人!” 听着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扳扯,叶彤忍着笑,一个瞎子一个跛子,她这辈子的爹娘爱好很独特呀,属下都这么身残志坚。 闻听此言,男人阴测测地笑了笑:“这次出手的只是京都里的那些王公贵族,等主人回来后,我自然要开始着手清理他们。” 这句话听起来很狂妄,王公贵族说清理就清理,看来她爹不是一般的有权有势。 叶彤东想西想,外面俩身残志坚的下属终于结束了谈判。 她和隔壁的去留也有了最终的定论。好像要被送往啥洲港,听起来是个海口城市,据说是她爹的姆妈家。 临走之前,藤箱的盖子被掀了开来,刺眼的阳光让叶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脸颊被人捏了一把,低沉的叹息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真的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太漂亮了。” 然后隔壁也被捏了一下:“这小家伙,将来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第2章 第2章 三月的儋州港,水碧天蓝,风轻云淡,雪白色的海鸥在半空中嘶鸣盘旋,湿咸的海风迎面拂过脸颊。 叶彤微微阖着眼皮,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瓜子,歪歪地靠在自家老哥的身上。百无聊赖地听着他给他的小弟们说故事。 从风姿物语到楚门的世界,从西游记到飘邈之旅,叶彤暗暗地想,她老哥上辈子至少该是个文艺青年,瞧他诗词歌赋,文词典故信手拈来的模样,想来文化水平不低。 “彤彤…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范闲唾沫横飞地说完最新的一个章节,撵走小伙伴,扭头拍了拍靠在他身上睡得流口水的小丫头,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叶彤揉了揉眼睛,浓密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睡意朦胧道:“天亮了么?” 范闲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睡糊涂了吧,叫你在家里睡,死活不愿意,非要跟我出来玩,结果也没见你玩什么,到了这里就趴在我身上困觉。” “瞧瞧…这就是你流的口水。”范闲指了指肩膀上浸湿的一块儿,一脸嫌弃。 “在家里睡多好,海边风这么大,要是冻病了,奶奶饶不了我。” 叶彤撇了撇了嘴,不以为然道:“从小到大,你见我病过吗?” 范闲脚步一顿,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他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到叶彤跟前,压低声音道:“你说咱俩身体这么棒,是不是因为练了那本无名黄书?” 叶彤皱眉:“什么无名黄书?” “就是五竹叔给咱们的那本霸道真气!” “嗷…你说的是这个。” 叶彤恍然大悟,然后一脸认同得点点头:“应该有点关系吧!” 范闲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有点关系,我觉得关系大了,自从练了霸道真气,我现在健步如飞,一顿能干掉两大碗饭。” 叶彤:………… 他挺了挺胸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胸口,忽然道:“哦,对了,你最近练功的时候,有没有感觉真气在体内乱窜,有点不好控制。” 闻听此言,叶彤脚步一顿,抬手抓住他的腕子,摸了摸脉。 说实在话,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违和,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就是感觉有点危险。 最奇怪的是,她在此方小世界感受到了灵气波动。 要知道修仙修的就是灵力,有了灵力方可引气入体,虽然此方世界灵气低微,不足以支撑筑基结丹成婴,但是灵气是实打实存在的,用这样的灵气,造就几个武道宗师,绝对不在话下。 这个世界的武道,应该已经摸到了修真的门槛。 她翻过老娘留给她们兄妹的那本霸道真气,已经有了几分练气的意蕴。 只是方法过于粗糙,稍有不慎就有爆体而亡。 本来她也不想让范闲练,但是看着他每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模样,又觉得没眼看,干脆把秘籍修改了一下,假模假样地陪着他一起修炼。 她表现出来的资质比范闲好,练的速度比他快,所以范闲有什么问题,都先到她这里讨一个注意,然后再去骚扰五竹叔。 说起五竹叔,叶彤早晓得他不是人,不过她也没往智能机器人方面想,毕竟这种高科技产品,只有未来世界才有。 大抵上受了上个世界的影响,她第一反应是五竹叔可能是个高级傀儡。 能说会道,懂得克制的傀儡可不多见,在叶彤的认知里,这样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换句话说,这方小世界孕育不出这样的大杀器。 正是基于这一点,叶彤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充斥着矛盾和违和。 第3章 第3章 范闲不知道她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事情,见她眉头紧锁,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个…彤彤,问题很严重吗?” 叶彤收回思绪,松开了爪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大问题,回头我给你扎两针就好了。” 可能是她练了星辰诀的缘故,霸道真气还未成气候,就被星辰之力吸收,所以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然而范闲单单只练了这一个,任督二脉又未打通,真气在身体里越积越多,越来越不受控制,只能在身体里乱窜。 范闲听到这句话,莫名抖了两下,追问道:“除了扎针,还有别的法子吗?” 叶彤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斜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相信我?” 范闲赶紧摆摆手,巴巴道:“我哪里敢呀,我可相信你了。” “你可是我亲妹妹,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呀?” “我妹妹聪明绝顶,整个儋州找不到比你医术更好的大夫了。” “能让我妹妹亲自给我治病,那是我的荣幸。” 范闲吹了一路彩虹屁,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期期艾艾地道:“那个……彤彤,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扎针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上回被你扎一次,你老哥半条命都没了。” 范闲觉得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给妹妹当活体试验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叶彤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某人,忍着笑道:“行吧,我轻一点,回头再给你配一副药丸子吃。” 范闲一喜,忙不迭地点点头:“药丸子好,我最喜欢吃药丸子了。” 兄妹一路说着话,抬脚跨过了门槛,一个粉色的身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哥哥姐姐出去玩,竟然不带若若!” 说此话的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小丫头,眉眼有些怯弱,看起来有些生气不足。 她就是司南伯爵范建的嫡女——范若若。 范建也是他们兄妹俩名义的父亲,为何说是名义上,是因为叶彤对亲爹的身份已经有了肯定的猜测。 她到现在还记得刚穿来的时候,五竹叔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 “主人的姆妈家”。 如果她理解没问题,应该就是她亲爹的奶妈家。 堂堂司南伯爵的母亲,大庆国的诰命夫人不可能给别人当奶妈,大概率是她曾经奶过的孩子有了大出息,反过来给当年的奶兄赏了一个爵位。 而能做到这一步的,在当前这种封建社会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当年奶的孩子登上了极位。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推断,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还接触不到。 她之前也和五竹叔打听过,但是五竹叔除了记得她便宜娘的一些事情,很多事情都淡忘了。 叶彤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轮回了这么多次,亲情早就看淡了,只要不影响到她和范闲,爹妈是谁,都无所谓。 她现在并不准备把这些事情告诉范闲,一来解释不清楚,二来若是她没记错,她便宜娘的死,可能和那位还有些关联。 范闲的梦想就是做个富家翁,老婆孩子热炕头,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叶彤这辈子的名字叫范彤彤,比饭桶就多了一个字,听起来有点不高级。 他哥的名字也不咋地,叫范闲,倒过来就是牢底坐穿的嫌犯。 叶彤虽然没见过便宜爹的真容,但是对他起名字的水平有了深刻的认知。 她估计这是家族遗传的起名废,不然老爹就不会叫范建了。 叶彤还没开口,范闲已经解释了起来:“今天我们去赶海,你一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范若若撅了撅嘴巴,指着叶彤道:“那姐姐怎么能去,她也是女孩子。” 范闲无言以对,扭头看向叶彤。 叶彤上前一步,拉住小妹妹的手,诱哄道:“海边风太大,你去若是冻病了怎么办,难道你想喝苦苦的药?” 闻言,范若若立马摇了摇头。 叶彤再接再厉,揉了揉她脑袋上稀疏的头发,柔声道:“别生气了,明天我哪也不去,陪你翻花绳如何?” “真的?”范若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比珍珠还真。” “那行吧!我原谅姐姐了。” 范若若欢喜的点点头,话音一转,伸出手:“不过你要和我拉钩。” 行,都随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4章 第4章 范若若是个非常好哄的小丫头,但有的时候也非常地执拗,说好了翻一天花绳,天刚亮就巴巴地拿着她的宝贝绳子来了。 叶彤顶着鸡窝头,哈气连天地陪她玩了半上午,她想当然的以为,小姑娘玩了半天,应该过足了隐头,结果这边吃了午饭,晌觉还没睡够一个时辰,又被她摇醒。 叶彤第一次对自己立得g,表达了深切地懊恼,想不通一根花绳有什么玩头,翻来翻去,就那么几个花样。 俩人坐在花园子的石墩上,又玩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看见范闲从她院门口路过。 “哥……” 叶彤一嗓子下去,院外的人果然停下了脚步,她急忙将手里的绳子塞给若若,然后兴高采烈地跳到院门口,小声道:“我可算逮到你了,你再不来,我胳膊就废了!” 她说着甩了甩酸胀的手腕,可怜兮兮看着范闲:“昨天我可是为了帮你,今天下午无论如何帮我把若若支出去。” 范闲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一摊手:“今天不行啊,下午先生有课。” 叶彤想起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撇了撇嘴:“你不是不爱上他的课么,要不今天别去了,反正你过去也是睡觉。” 范闲一脸正经地摇摇头:“那不行啊,我要是不去,奶奶那边没法交代。” “还有,逃课是逃课,睡觉是睡觉,你可不要污蔑我的学习态度。” 叶彤对他睁眼说瞎话能力早有领教,眼睛眨都不眨,不急不缓地叹了口气:“算了,哥哥既然不愿帮我,那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陪若若翻了一天花绳,手酸胳膊痛,今晚上手一抖,别怪我扎错了穴位。” 她说完,转身作势要走,左脚刚刚抬起,胳膊就被范闲抓住了。 “哎,谁叫你是我妹妹呢,做哥哥的帮妹妹一个忙,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范闲一边说着,一边陪着笑脸,三两句应承下来。 叶彤抿了抿嘴,满意地笑了笑:“那小妹就谢谢哥哥了。” 兄妹俩达成协议,范闲先去跟教书先生请了假,这才回来勾搭范若若。 小姑娘因为先天不足,从小娇养着,丫鬟仆妇围了一堆,除了范闲和叶彤这对兄妹,每个人待她都小心翼翼。 这就导致小丫头特爱朝俩人跟前凑,不论是翻花绳还是听故事或者打打闹闹,她都特别欢喜。 当然最喜欢的,还属范闲带她出府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对于这个从小被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娇小姐来说,太具有吸引力了。 所以范闲一开口,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她立马就忘了翻花绳的事情,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叶彤目送着俩人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轻轻吁了口气。 然后朝藤椅上一躺,几个呼吸就进入了嘿甜的梦乡。 昨晚上为了范闲配药丸子,熬了一夜,凌晨刚刚躺下,又被火急火燎地范若若叫起来,基本没睡多少时间。 眼下清净,正好补个眠。 这一觉,叶彤睡得特别安稳,作为她贴身丫鬟,翠荷是知道自己主子昨晚上干了什么事儿,所以一直没叫醒她。 等到叶彤睡到自然醒,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接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周管家被她哥给打了,据说是一巴掌直接拍飞了,门牙都掉了。 叶彤在脑子里自行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心里爽感爆棚,说实话,她早想收拾那个老狗了,仗着自己是京都伯爵府柳姨娘的人,在儋州作威作福,整日里以欺负小丫鬟为乐,要不是看他伺候阿奶还算用心,依她的性子,估摸着坟头草都长到半人高了。 不知道这回周管家做了什么事,惹得范闲亲自动手,要知道她哥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练了霸道真气,那一巴掌下去,别说只掉了几颗牙,没面瘫都是他运气好。 叶彤一路神清气爽地到了膳堂门口,正好和周管家走了面对面,他脸颊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半边脸颊肿得像馒头,泛着紫红色的光泽,看起来尤为滑稽。 “彤彤小姐·····” 周管家昂头挺胸问候了一声,嘴上虽然恭敬,但是那神态看起来比叶彤还像个主子,大抵上是因为门牙掉了,说话的时候有些不清楚。 叶彤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惊讶道:“管家爷爷,你的脸怎么了?” 周管家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愤恨,眼神扫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范闲,低眉颔首,五折半张脸恨恨道:“范闲少爷打的!” 叶彤惊呼出声,一脸震惊的亚子:“我哥打的,我哥为什么打你?” “因为····”周管家刚刚吐出一个字,屋内适时地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周管家,上饭吧!” 叶彤听见这道声音,极快的收起了眼底的戏谑,绕过胖墩墩的管家,欢快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手里捏着一本书,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叶彤三两步走到范闲身边坐下,歪了歪脑袋:“哥,干得漂亮!” 范闲耸了耸肩肩膀,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她刚想问缘由。 主位上的老太太放下书本,柔声细语道:“京都来了信,若若明天就起程回京吧!” 叶彤和范闲同时抬头看向老太太,堂屋内寂静了一瞬,好半晌才听范若若委屈巴巴地问:“那哥哥和姐姐呢?” “他们留在儋州” 老太太声音如旧,不急不缓,叶彤看了一眼对面快要哭了的小姑娘,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别哭,吃好饭,今晚姐姐陪你睡。” 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冲淡了周管家被打的兴奋,叶彤只吃了两碗饭,干掉了一盘红烧肉。 衣服箱笼自有丫鬟婆子帮着收拾,不用叶彤搭手,兄妹三人吃完饭就坐在花园子里聊天,小丫头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和范闲基本只负责点头嗯嗯嗯···· 儋州距离京都千里之遥,再见面不知道何年何月,对于这个小妹妹,叶彤和范闲都很喜欢,虽然有些时候嫌弃她太粘人,但是真到了离别,又有些舍不得。 第5章 第5章 送走范若若,叶彤和范闲兄妹俩罕见得颓废了半天,好在俩人都不是特别感性的人,半下午就满血复活了。 兄妹俩在走廊上和周管家狭路相逢,老家伙明显还记恨着昨天被范闲扇巴掌的事,嘴上冷嘲热讽,拿俩人身份使劲地嘚吧嘚吧,最后还不忘恐吓一下。 范闲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三言两语骂了回去,就差指着鼻子说他满嘴喷粪。 叶彤站在旁边,冷冷地笑了笑,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腰间的挂坠,从周管家身边走过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管家爷爷看来很懂怪啊鬼啊,但愿您老晚上能睡个好觉。” 说罢,叶彤扭身拉上她哥的手腕,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等走远了一些,范闲才小声问:“你刚刚说那句话什么什么意思?” 叶彤一脸无辜:“没什么,就是给他下了一点药。” “什么药?”范闲追问。 叶彤摆摆手,卖了一个关子:“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既然这老家伙敢拿鬼怪恐吓范闲,那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 想来,今晚上他会做一个不错的噩梦···· 儋州港的夜色一直很美,风清月明,星辰闪烁,远远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子夜时分,范府上上下下都进入了深眠,只范闲的院子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倾泻在窗前的地上,留下几块深深浅浅的光斑,一道黑色的身影极快地闪过。 叶彤施针的动作,微微一顿,躺在床上半趴着的范闲,立马哎呦哎呦地喊疼:“轻点,轻点····嘶·····” 她立马收回思绪,把扎歪了的金针□□,又重新扎回去,然后扭头看向暗处,声音淡淡:“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暗处的人还没动作。 范闲先停下了哎呦,脖子一扭,看向他妹。 “有人?” 叶彤嘴角噙着一丝冷冷地笑意,轻轻颔首:“是呀,不知道哪来的小毛贼,偷到咱们家里来了。” 暗处传来一声嬉笑:“小丫头,好胆!” 话落,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叶彤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来人。 圆脸小眼,身材微胖,头发凌乱,腰上挂着许多布袋子,看这身打扮,说他是乞丐窝里来的,大约也有人相信。 他走到床尾,就停住了脚,扒拉着面前打结头发,眼睛在俩人身上转了转。 先看向她哥道:“范闲。” 说罢,又转过来看叶彤,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范彤彤?” 叶彤抿了抿嘴,刚要开口,就见范闲一咕噜爬起来,一脸惊喜:“爹,你是来接我和妹妹的吗?” 叶彤听见这声喊,差点咬到了自个儿舌头,双颊微微鼓起,才忍住没消笑出声。 来人也被这声爹叫愣了,呆了一秒,立刻否定道:“我不是你爹。 “你就是我爹。”范闲肯定道。 “谁说的?” 范闲一脸理所当然:“我娘呀!” 来人这下认定他是胡说八道,直接开口道:“胡说,你们出生的那天你娘就死了。” “不可能呀,她一直在啊!”范闲皱了皱眉道。 来人随口就问:“哦,她在哪?” “就在那儿。”范闲抬了抬下巴,指向他身后。 来人一惊,面上一凝,下意识地扭头向身后瞟。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范闲捞起手边的瓷枕,从床上跳起,朝来人的脑袋一通猛砸。 直到叶彤叫停,范闲才喘着粗气停下。 “死了没?” 叶彤摸了下他的颈动脉,摇摇头:“没死,还有气。” “接下来怎么办?”范闲问。 叶彤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粒药丸子,塞进来人嘴里:“去喊五竹叔来。” “哦,好,我这就去。”范闲点点头,扭头往外跑。 叶彤一把拉住他:“先躺下,待我把身上的针给拔了。” 范闲一急:“他要是醒了怎么办。” 叶彤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他醒了也动不了咱们,我给他下了软筋散。” 闻听此话,范闲倒是不急了,慢悠悠地躺会床上:“你觉得这人是谁派来的,会不会是周管家?” 他说到这里,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可能是他,这个人有武功底子,难道是……” 范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睁: “京都来的!” 他觉得自己抓到了要害,一兴奋得看向叶彤:“彤彤,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爹新娶的姨娘干的。” “今早奶奶不是说那位柳姨娘生了一个儿子嘛。” “她为了以后少一个人和她亲儿子争家产,所以想把我除掉。” 范闲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彤一开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回忆起来人听见她娘还活着的消息后,惊变的脸色,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到范闲把五竹叔叫来,天已经快亮了,五竹叔虽然蒙着眼睛,看起来像个瞎子,但叶彤知道,他并不是。 五竹叔一进来先把地上的人翻了个面,看了两眼,吐出三个字:“自己人。” 话落,叶彤和范闲露出同款的惊讶,然后听他哥开口道:“自己人怎么长这么猥琐。” 叶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叫费介,京都鉴察院第三处主办。”五竹叔用着他那没有任何感情的腔调,给兄妹俩科普了来人的身份。 叶彤皱了皱眉:“鉴察院,那是什么地方?” 五竹叔:“不知道。” 叶彤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刚要追问,就听地上的人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6章 第6章 费介的到来,可以说给兄妹俩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子,叶彤虽然看不上费介的下毒手段,但依旧让范闲拜了他做老师。 毕竟人家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儋州,奉命教学,好歹还是要给人家一点面子。 本来叶彤想做做样子,和范闲一起拜师来着,结果费介死活不愿收她,理由是不收比他自个儿厉害的徒弟。 那天晚上的软筋散足足让费介躺了七天,愣是没配出解药,据范闲所说,这事儿已经成了费介的心里阴影,提不得,说不得。 行吧… 不收就不收。 叶彤也不自找没趣,当不了人家徒弟,就当吃瓜群众好了,她乐得看戏。 每日里围观师徒两只互相下毒,闲了就去找五竹叔单挑。 自从费介说他的武力值可以和四大宗师比肩,叶彤就多了一个爱好,有事没事就去找他打架。 再一次打败五竹叔,叶彤收了剑,没忍住开口问道:“五竹叔,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能打败你吗?” “为什么奇怪?”五竹叔反问。 叶彤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毕竟我这么小,武功却比你高,你不好奇吗?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五竹叔摇摇头:“不想。” “好吧。” 叶彤无奈地撇撇嘴,她或许不该浪费口水和这位莫得感情的家伙聊天,三句话就能把天聊死了。 或许她哥的猜测是对的,便宜娘就是被五竹叔给气死了。 叶彤自认是个坦荡的人,穿越了如此多的小世界,不论是三观、谈吐还是人生准则都已经和当年不同,她不愿意去扮演别人的人生,那样过一生太累。 活了这么久,富贵权势早已是过眼烟云,与其汲汲营营,不如潇洒一点,对自己好一些,珍惜当下,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至于范闲,叶彤从未瞒过他什么,兄妹俩心照不宣,虽然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用范闲的话说,他活了两辈子,就这么一个亲妹妹,不疼她还能疼谁。 原本觉得自己很孤单,现在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他反而觉得心安了。 叶彤并不知道她在范闲心里是什么位置,但是她能感觉到,范闲在说这些话时,心是真诚的。 叶彤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她最懂得真心才能换真心,范闲愿意真心以待,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她自然也要回馈同样的真诚。 时光如水,转瞬即逝,费介的教学生涯,已经走向了尾端,离别总是让人忧伤。 叶彤还好些,毕竟和费介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范闲是他手把手叫出来的,晚上挖坟剖尸,白天制毒下毒,见天的和他混在一块儿,感情深厚。 那悲伤的小表情,感觉比死了爹妈还难过。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三人停下脚步,范闲从荷包里掏出一双自制的羊肠手套和一张软筋散的药方。 “老师,这是我和妹妹给你的准备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费介接过手套二话没说直接套在手上,又翻开药方子细细研读一遍,神色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枚令牌,递到叶彤面前,别的话没提,只说拿着这个可以在鉴查院行走。 “为什么给我?” 叶彤摸了一下上面的阳刻,脸上闪过一丝疑色。 这些日子她没少和费介打听鉴查院的事,在她看来,鉴查院就是锦衣卫、军统和纪检委的结合体,权力大到难以想象。 她虽不知这枚提司腰牌有什么作用,但想起方才费介说的话,也知晓它的分量不轻,毕竟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院长,千里迢迢差人送来,整个大庆应该没第二个了。 按理说这腰牌不应该给她,论亲厚,范闲和费介的关系更好,论性别,在当下这种社会环境里,男孩比女孩子天然尊贵,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讲,这样的好事都轮不到她头上。 费介笑眯眯摸了摸下巴:“院长让我来时,也没明确跟我说,一定要把腰牌给范闲。” “我这段日子一直在观察你兄妹二人,我个人我觉得,把腰牌给你比给范闲更加妥当。”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彤没法拒绝,她看着面前笑得和蔼可亲的费介,总觉得事情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 她低眉垂目,细细看了两眼手里的腰牌,轻轻掂了掂:“既然如此,那就暂时放在我这儿,如果你反悔了或者那位院长责罚你了,我再把它还给我哥。” 听见此话,范闲急忙摆摆手:“我不要,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叶彤笑了:“我就是说说场面话而已,哥你急啥?” “再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这腰牌在咱俩谁手里都一样。” 范闲忙不迭地点点头:“我妹说得对。” 费介看着兄妹俩互动,面上有些动容,他伸手揉了揉俩人的脑袋瓜子,眼底闪过一丝水光。 第7章 说明 连夜追完了46集,结局和我预想的出入太大,大纲可能要崩了。 另外就是范闲cp的问题,刚开始看的时候,我觉得林婉儿和范闲很配。 但是等看到范闲杀了林珙以及与长公主的矛盾,我有点犹豫了,我觉得范闲很孤单,很寂寞,林婉儿除了温柔、善解人意没有其他特质,太片面化。 而且范闲走的太快,林已经配不上他了。 小说我没看过,电视剧已经全部追完,我个人觉得范闲需要一个同层次的,棋逢对手的灵魂伴侣,能与他并肩同行,而不是只能待在后宅相夫教子的妻子。 辛芷蕾和李纯虽然不是我很喜欢的女演员,但不论是海棠朵朵还是司理理的人设都比林婉儿更加讨人喜欢。 之所以开这个单章就是想和大家聊一下,如果我换范闲的cp,大家能不能接受。 另外就是感慨,有些人虽然很坏,但是对妹妹真的很好,比如北齐锦衣卫镇抚使沈重,太爱了。 而有些人看着不错,但心里都是算计,比如庆帝和二皇子,让人恶心。 第8章 第8章 西风扫尽狂蜂蝶,独伴天边桂子香。 费介是在金桂飘香的时候走的,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范闲都没有适应过来,叶彤见他心情郁郁,忍痛把心爱的五竹叔让了出来。 如此完美的试剑的人,世间再难寻到第二个,她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一想自己立的g,只能忍痛割爱了。 五竹叔不愧是五竹叔,范闲跟他出去转悠了十来天,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起来,很快就变回了曾经的那个阳光boy。 他身上的霸道真气早被调理顺畅,不过近一年多,因跟着费介学毒,武功有些荒废,落下了进度,这段时间在五竹叔的毒打下,真气的运用比之前自如多了。 虽然每次回来,身上都带了伤,但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可怖,抹上她特制的药膏,一晚上就能恢复如初,所以叶彤一点也不心疼,反而盼着五竹叔多打些,正好帮她试试药效。 春去秋来,花开花又落,时光在岁月长河里不停地轮回。 庆历四年春,叶彤在一个草木繁茂的日子里度过了这辈子第十六个生辰,五竹叔送了一个箱子给兄妹俩做生日礼物,据说是她娘留下来的,不过没有钥匙。 箱子的材质很特别,似铁非铁,似皮非皮,有些像她在某个高科世界见过的特殊合成材料,叶彤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心底止不住想,莫非她便宜娘是个穿越女?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有些东西就在心底里生根发芽了,她脑补了一堆穿越女的爱恨情仇,对箱子里装的东西愈发感到好奇。 叶彤提了下箱子,不知道她娘给他们兄妹留了啥,拎起来还挺重。 兄妹俩轮番上阵,又砍又劈又切,在震坏了一张檀木桌,弄断了两把匕首之后,俩人终于放弃了靠蛮力来打开箱子的念头。 叶彤有些怀念她的空间,要是流泉剑在,开一个箱子,绝对不在话下,可惜她的星辰诀还未修炼到六层。 兄妹俩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儋州港的范府门前,来了一队身着红衣红甲,骑着枣红马的甲士。 领头的人在厅堂里拜见了老太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就被撵了出来。 叶彤晨练完回来,院子里已经跪满了红衣甲士,周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幽幽地道:“彤彤小姐,不要怪我多嘴,您不入族谱,没有名分,本就已于若若小姐天差地别,如今您还不安生地待在院子里,反而整天抛头露面,也不怕污了名声,到时候嫁不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叶彤安静地听他逼逼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抬起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声音黯哑:“您老看起来很闲,都有时间管到我头上来了,要不要我跟奶奶说一声,她孙女的婚事已经有人替她操心了,让她老人家当面谢谢你。” 此话一出,周管家当即变了脸色,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老奴也是好意,既然彤彤小姐不领情,那便罢了!” 说罢,袖子一甩,轻轻一哼,抬脚就走。 叶彤盯着他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范闲从门外走来,在她身边站定:“怎么不进去?” 叶彤收回目光:“我在想周管家的事。” “想他作甚?” “我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周管家今天敢当面怼我,他这么些年在范府夹着尾巴做人,通常都避着我走,今天上来就指着我鼻子骂,除非····” 叶彤说到这里,停下来和范闲对视了一眼,范闲心有灵犀道:“除非他觉得咱俩对他已经构不成威胁,所以不想忍了。” 叶彤一脸赞同地点点头,她站在台阶上,垂眼看向院内,慵懒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杀意:“哥,你说谁要杀我们?” 范闲耸了耸肩,露出一抹苦笑:“谁知道呢?” 叶彤深吸了口气,把手里的马鞭子扔到他怀里,笑得格外灿烂:“该来的总会来的,咱们接着便是。” 范闲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声音里透着爽快:“好嘞!” 范府,正厅。 “奶奶,这些人都是接我和妹妹回京都的,谁让他们来的?”范闲恭敬地问。 “自然是你父亲,我已经回绝了。”老太太认真地剪着手里的窗花,随口回道。 片刻,她抬眼看向门口,意味深长的开口:“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娘死在京都,留在儋州命会长些。” “可他们都在外面跪着呢!” “让他们跪,跪死了,替他们收尸!”老太太说得铿锵有力,仿佛根本没把这些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可叶彤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老太太不太想让他们回京。 范闲还要说些什么,叶彤赶紧出声打断:“咱们不说这个了,让人上饭吧,奶奶,我饿了。”她上前一步抱住老太太的胳膊,一边说话一边给她哥使眼色。 有句古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儋州港天下闻名,近些年虽然没落了,但是老百姓的生活没什么变化,虽然不如南边富裕,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这里海产资源丰富,各种陆上难得一见的珍品,在这里随处可见。 叶彤原本是一个挺爱吃海鲜的人,可有个词叫‘适可而止’,无论多么稀罕的东西,一旦天天吃,那么迟早有一天会觉得腻味。 所以,在儋州港,海鲜是最不值钱的吃食,蔬菜瓜果的价格反而更高些,范府在儋州港地位超然,最新鲜的蔬果优先直供府内,叶彤完全是沾了便宜爹司南伯爵的光,才能日日吃到昂贵的绿叶蔬菜。 范府的早膳素来以清淡为主,大多时候都是小米粥配上几碟子爽口的小菜,美味又可口。 今天的饭菜一端上来,兄妹俩立马发现了端倪,俩人对视了一眼,范闲一马当先,在老太太夹菜之前,把一盘子鲜笋端到了自己面前。 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才道:“嗯,今儿新鲜,哪来的?” 老太太瞥了眼周管家:“问你话呢?” 周管家有些不在状态,老太太叫了一声,方如梦初醒:“老哈的侄子一早送来的。” 他说着看向老太太:“老夫人,那些将士们连府里的饭菜都不肯用,这样慢待,我怕凉了人心···” 老太太没理他,范闲三两口扒完一盘子鲜笋,又问:“平时不是老哈吗,今天怎么换成他侄子了?” 周管家定了定神:“老哈病了,他侄子帮忙送来有什么不对吗?” “他侄子以前来过吗?”叶彤夹了一筷子莴笋,放在嘴里嚼吧嚼吧,随口问了一句。 周管家脸色有些僵,正要解释,范闲撂了筷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和老太太说了一声,直接跑走了。 叶彤不放心,赶紧放下碗:“奶奶,我吃好了,您慢用!”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叶彤轻轻拍着范闲的后背,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皱得死紧,等他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才从荷包里捡了一粒药丸子给他。 范闲吃了药,摆摆手:“还好,不致命。” 等到他喘匀了气:“我去老哈家一趟,你留在家里,保护好奶奶。” 叶彤点点头,转身回了前院,此时,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丫鬟小厮,红衣甲士已然不见踪影。 叶彤一边安抚大家的恐慌情绪,一边吩咐没中毒的人给中了毒的人灌牛乳,范府上下都知道这位主子医术了得,听她说没大碍,一个个立马不嚎了也不哭了,擦干眼泪,排好队等着解毒。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叶彤一扭头才发现,立马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瞅了她半晌,才问:“闲儿,没事吧?” 叶彤摇摇头:“没事儿,他都吐出来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然后就听她吩咐身边的健仆,声音骤然变冷:“去,把周管家给我绑来。” 老东西这回算是彻底栽了,本来老太太念着她是姨娘的人,一直没把他怎么着,这回的下毒事件,算是触碰了老太太的底线,谁也救不了他。 最终结果,周管家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一条破渔船上,老太太还下令,一辈子都不让他上岸。 叶彤很满意这个处理结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果循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对于周管家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值得惋惜。 范闲说,要不是藤梓荆留了一手,范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这件事情赔上性命。 对了,藤梓荆就是这次下毒事件的主谋,鉴查院四处派来的杀手,奉密令刺杀兄妹二人。 不过,这个杀手心肠太软,又不愿意伤及无辜,所以被范闲给擒住了,如今关在范府的外院。 结果没几日,藤梓荆就跑来告诉范闲,他接到了鉴查院飞鸽传来急令,据说这次的刺杀密令是假的,至于是谁伪造的假密令,鉴查院还在调查中。 藤梓荆说是某些人想借鉴查院的手,除掉他们兄妹二人,但范闲对这个猜测一直存疑,毕竟俩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既无钱财二无权势,一穷二白,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实在没必要劳动鉴查院这个庞然大物出手,总给人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虽然总总迹象都指向柳姨娘,但范闲不相信,他觉得姨娘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即便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命令得了鉴查院。 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叶彤盘腿坐在礁石上,耳朵里听着范闲唠唠叨叨,心底犹豫不决。 她原来不打算跟范闲说身世的事情,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还在儋州,祸事就从天上来了,要是去了京城,真不晓得要面对什么。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在暗处的敌人不知几何,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把身世告诉范闲,一方面能提前让他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是免得他胡思乱想,耗费脑细胞。 而且凭范闲的绝顶聪明,早晚会知道自己的身世,除非兄妹俩一辈子待在儋州,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俩人不愿走,也有人会推着她们向前走。 第9章 第9章 叶彤端坐在礁石上,面朝大海,伴着湿咸的海风,把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听到的对话,简单的和范闲复述了一遍,另外又说了她对于俩人身世的一些猜测。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半点起伏,神情淡然自若,说到激动处,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的无关的事情。 相比较而言,范闲的神色就自然多了,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双眉紧蹙,再到后来听到叶彤关于身世的猜测,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范闲傻愣愣地张着嘴,眼睛使劲眨了又眨,满眼惊愕地看向自家妹妹,酝酿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问:“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叶彤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掐他手背上的软肉。 “ 嘶···疼····” 范闲本能地叫唤了一声,好像这会儿才清醒过来,眼睛里重新有了焦距,然后嘴巴开始叨叨不停。 “我不是我爹的私生子?” “我是皇子?” “我身体里留着庆国皇帝的血脉?” 叶彤有点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想了想:“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不必如此。” 范闲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摆摆手:“你不懂。” “我这是新鲜,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捞个皇子当当,那感觉真的是太tm 爽了。” “对了,你不高兴吗,毕竟是公主唉!”范闲说到这里,抬眼看向她。 听见这话,叶彤暗暗撇了撇嘴,心想公主算什么,她连女帝都做过。 叶彤假模假样地咳了一声:“还好吧,我兴奋劲已经过了。” “是哦!” 说到这里,范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额前点了下:“我说妹子,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憋了这么久,才跟我坦白。” 叶彤心虚地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礁石上:“是你自己说想做富贵闲人。” “这和我想不想做富贵闲人有什么关系?”范闲双手抱胸,一脸疑惑。 “关系大了去了,咱们要是一辈子待在儋州,是不是皇子公主都无所谓,自然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但是现在有人想让我们回京,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样阴谋诡计在等着我们,与其被动防守,还不如主动出击,把暗处的人揪出来,否则,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成了某些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叶彤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范闲一直委屈巴巴地瞅着她,声音里充满了哀怨:“你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 “我有这么蠢吗?” “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怎么不能?” 叶彤不想和他扳扯这些,直截了当道:“你不蠢,你就是有点傻白甜。” “我哪里傻白甜了,我黑着呢!” 范闲对这个评价一点也不认同,他挺了挺胸膛,信誓旦旦的说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哥我会亮瞎你的眼。” 听着他又叨叨起来,叶彤不耐烦地站起来,扭身跳到另一块礁石上,声音从风里传来:“好啊····我等着···” 老太太原本以为让兄妹俩待在儋州,至少不会丢了性命,结果却被现实打了脸,下毒刺杀,一波又一波,没个消停。 凭她的聪慧,哪里猜不出是京都里有人想让他们回去。 吃了晚饭,老太太罕见得让兄妹俩留下来,祖孙三人头一次坐在一块儿,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再就是叮嘱二人回京后,要谨言慎行,少说多看。 回小院的路上,范闲难得沉默良久,直走到院门口,才说:“她虽不是我亲奶奶,但我范闲这辈子只认她。” “彤彤,等到咱们在京都站稳了脚,就回来接她吧。” “嗯,好。” 叶彤毫不犹豫得点点头:“她一个人在儋州,怪孤单的。” 正所谓“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老太太确实值得最好的,这么些年,她和范闲顶着私生子的名头,却没受过多少非议,这里面少不了老太太的手笔。 叶彤真心地尊敬她,感谢她。 虽说下定了决心要回京都,但真正出发的时候,已经到了春末,暖风卷着残花一路相送,旧时的草木在视线里渐渐模糊。 从儋州去往京都,需得取道夔州路,沿着珠江一路往北,经由汉阳抵达大庆的京都城,五竹叔同他们兄妹就是在此处分开的。 按五竹叔的说辞,他虽然丢失了记忆,不记得钥匙在哪儿,但便宜娘当年去过江南,所以想去江南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记忆。 为此,叶彤也不好拦着,匆匆给他准备了一兜子萝卜,就把人送走了。 五竹叔走得静静悄悄,红衣甲士们也没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往京城的方向赶路。 唯一的变化,就是四人的麻将变成了三个人打,叶彤一路上赢了他哥和藤梓荆二百六十八两银子。 范闲原本不该输这么惨,这还要怪藤梓荆说漏了嘴,提前让兄妹二人知道了,此次回京的原因。 据说是皇帝亲赐的婚事,至于对象是谁,藤梓荆倒是不清楚,他说是接了密令之后,查看了二人的消息,其中有这么一条,就瞥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 叶彤对于婚约看得很开,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若是不满意,退了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还能管得了她结不结婚,别说是皇帝,天王老子来都不行! 反倒是范闲,自从知道了身世后,敏感了许多,做什么都多加思量,细细斟酌,有时候难免有些阴谋化,所以他总觉得庆帝没安好心,为此事担忧了一路。 与此同时,鉴查院三处主办费介亲自驾着一辆遮掩的密不透风的马车从鉴查院大门驶出,在皇城南门与等候的商队汇合,然后顺着官道缓缓驶离了京都。 而护送范家兄妹进京的红甲骑士,在京郊十里处。正好与这支商队迎头碰上。 原本坐在车架上同车夫聊天的藤梓荆,立马缩身进了车内,紧张兮兮地说道:“前面是鉴查院的商队。” 此话一出,坐在车内打坐的兄妹俩一下来了精神,默契地掀了竹帘子,姿势一致地趴在车窗上,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迎面过来的车队。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彤看见了费介,十多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乞丐装,晃晃悠悠地跟在商队的后面。 费介也发现了他们,老头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食指在唇间轻轻晃了晃。 兄妹俩会意,默契地放下帘子,收回目光,等车队又往前走了几里路,范闲才出声叫停。 俩人寻了个由头离了车队,运起轻功,循着车辙,往后倒追。 说来这个世界的轻功作为附属品,既没有专门的功法,也没有人特意研究过它,轻功的运用全凭武者身体内真气的多寡,真气越多,轻功的续航能力就越强。 不像凌波微步,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按特定顺序踏着卦象方位行进,步法为主,真气为辅,每踏出一步,真气都在经脉中运转一次,既可退敌,又对修炼有益,是居家旅行必备技能。 范闲早就学会了这门轻功,所以兄妹俩速度飞快,不到一刻钟,就赶上了商队。 费介果然在等着,一见面,立刻笑着迎上来:“我就知道你俩会跟过来!” 范闲随手给他扔了一个路上摘的梨。 “哪来的?” 费介一边问一边用衣角随意擦了一下梨子的表皮。 “路过附近的果园,顺的。” 费介了然地啃了一口,这才有空抬眼打量范闲,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又扭头看向叶彤。 “十多年不见,当年的臭小子和小丫头片子都长大了。” “费老亦如当年,一点没变。” 叶彤一拱手,顺着他的话,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费介哈哈笑了两声,心情显而易见的又好上了几分。 范闲好奇地问:“老师,您这一行是要去哪儿?” “北齐。” “北齐?”范闲皱了皱眉:“不是老要跟咱们打仗吗?” “快打起来了。” 费介三两口啃完梨子,抹了抹嘴巴:“院里头在北齐经营了一个谍报网,成绩一直不佳,缺个首脑。” 闻言,范闲一脸震惊:“让您过去!” 费介被他这个猜测笑倒了,摆摆手:“我,我下毒还成!” “我去送人。”费介又道。 “哦,是马车里坐的那位?”范闲想起那辆遮掩的密不透风的马车,悄声问道。 “对。”费介点点头:“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 他说到这里,往叶彤身上看了眼,评价道:“年少有为!” 叶彤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脚步一顿,刚想问他瞅啥。 就听范闲说:“这样的人舍得送去敌国?” 费介停下脚步:“还不是为了你俩?” “因为我们?” 范闲和叶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 费介拨了拨头发,开口解释:“你们杀的藤梓荆是四处的探子。” “四处的人对自家的提司下手。” “这责任必须由言若海来负,而且藤梓荆是他的儿子言冰云的麾下。” “所以院长一生气就把他职给撤了,让他带着手下去北齐接手谍报网。” 费介说到这里,又悄咪咪的瞥了叶彤一眼,然后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不过这小子也不亏。” 第10章 第10章 费介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等兄妹俩反应过来,立刻就转移了话题。 他拽着范闲问东问西,师徒俩十多年未见,只开头客套了几句,等啃完一个青梨,聊了几句家常,立马原形毕露,开启了师徒互怼模式。 叶彤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她兴致缺缺地听了几句,非常自觉地远离了聊嗨的师徒俩。 顺着山野小道,叶彤漫无目地走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车附近。 “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年少有为!” 费介的声音犹言在耳,叶彤心底生出一丝好奇,不知这位小言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竟然能让眼高于顶的费介赞一句年少有为。 叶彤靠在树干上,单手托腮,小心地观察着马车里的动静。 不过还没等她想看出一二三来,马车自己先动了,几个护卫模样的黑衣人,驾着马车往她这边驶来。 叶彤赶紧找了一棵树跳上去,遮掩住身形,等马车走远了一些,才从树上下来,站在原地思量了一番,然后悄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马车横停在一条交叉路口,黑衣护卫们以半包围的形式,隐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看这架势,叶彤不用想都能猜到,他是想截杀某个人。 叶彤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看,想不通这荒山野岭能截杀谁,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不是官道,除了她和范闲,就剩下鉴查院这波假冒的商队了。 想到这里,叶彤忽然灵光一闪,这位小言公子不会就是来堵他们兄妹俩的吧! 她刚想到这儿,范闲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小路口,他也发现了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住了脚步。 “范闲?”车厢里适时地传来一道男声。 范闲神色一怔:“言冰云?” 话落,草丛里跳出一群黑衣护卫,把他团团围住。 “这是演哪一出啊?” 范闲左右看了看,神情有点懵。 好在马车里的人很快给了他答案:“藤梓荆罪不至死。” 范闲恍然:“你拦着我,是要给藤梓荆报仇吗?” 他说到这里,双手背后,颇为嚣张地笑了下:“人已经被我杀了,你想怎么办?” 少顷,马车里的人开了口:“把提司腰牌给我。”他说完,黑衣护卫们刷刷地亮出了刀剑。 范闲神色未变,随意扫了一眼周遭,嬉笑:“这是打算硬抢吗?” “给我!” 一柄雪亮的长剑从车帘的缝隙里伸出来,剑尖直指车前的范闲。 范闲嘴角噙着一丝笑,脸上做无奈状,双手一摊:“你大概是找错人了,提司腰牌不在我这儿。” “不可能,鉴查院的消息不会出错。” 范闲觉得这人有点认死理:“腰牌真的不在我这儿。”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张开臂膀,光明正大道:“不信你可以搜搜看!” 闻言,一个首领模样的护卫解剑上前,在范闲身上摸了摸,然后对着马车抱拳道:“回大人,没有。” 这话一出,马车里顿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听他问:“腰牌在哪儿?” 范闲双手环胸,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范闲!” 马车里的声音忽的拔高了些许,尾音染上了一丝杀意。 一直躲在暗处吃瓜看戏的叶彤,暗道该她上场了,她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灰尘,微微咳了一声,从树干后面显出身形。 她优哉游哉地走到范闲跟前,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叶彤看向马车:“腰牌在我这儿,不知小言公子要这提司腰牌做何用?” 这一道声音不高不低,如珠落玉盘,甚是清脆悦耳,让马车里的人无端慌乱了一秒,握着长剑的右手,不自在地抖了一下。 “范彤?” 听见这两个字,范闲噗嗤笑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 叶彤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淡去,冷冷哼了一声:“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大约是被这称呼气狠了,她忘了去想这位小言公子为何知道她的名字。 马车里又没了声音,过了片刻,才听里面传来一声不确定地问:“你·····不是范彤么?” 叶彤这下脸更黑了,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范,名—彤—彤。” “小言公子这回可记住了,若是再让我听见那两个字,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叶彤一番气急败坏的威胁声从车外传到车内,让隐在暗处的某人扯了扯嘴角,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把提司腰牌给我。” 又是这句话! 叶彤翻了个白眼,直接怼道:“凭什么给你?” “藤梓荆罪不至死,你却杀了他,留着腰牌给你,对鉴查院不利,对庆国不利!”马车里的人难得解释了一句。 叶彤被这句话逗笑了,只觉得这个人脑回路有问题:“藤梓荆要杀我,我正当防卫而已,把他杀了有什么不对,难道要我伸长脖子,任他杀吗?” 她说到这里,呵呵笑了两声,开启了范式嘲讽:“你们鉴查院好生威风啊,派了杀手去杀人家,还不让人家反抗,这么双标,古往今来,怕是找不到第二家了。” “你·······” 马车里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过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堵住了。 叶彤哪能让他开口,抢先一步就道:“怎么,只许你们这样做,还不许我这个受害人哭诉几句吗?” 她说到这里,看向四周的黑衣护卫:“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大家帮我评评理,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鉴查院错了?” 说罢,又抬头看向车顶,费介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叶彤眉眼一弯:“是不是呀,费老?” 她此话一出,下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了车顶上多了一个人,举刀执剑的黑衣护卫们看到来人,围困的阵型都乱了。 费介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吃瓜正吃地兴起,此时被点到名,只能干咳了一声,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故作严肃道:“言冰云,你要记住给你的命令,到北齐之前,你是不可以下这辆马车的。” “你如果下了这辆马车,北齐的潜伏行动将毁于一旦,到那时候,对庆国不利的,应该是你言冰云吧!” 叶彤暗骂了一句,老滑头,就会转移话题! “我不下车,只要把提司腰牌给我就行。” 叶彤听见这句,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只觉得这个人执着得过分,心想要是被这样的人缠上,往后怕是难有清净了。 不过一块提司腰牌而已,给了就给了吧! 她这边刚想把腰牌还给费介,就见这老头不知从哪掏出一瓶散发着妖冶色泽的小玻璃瓶子:“出手者,活不过三个呼吸。” 这话一出,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双方僵持了好几分钟,马车里的人默默收了剑。 叶彤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早知道这家伙怕毒,她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多口水。 “亏了,亏了。” 范闲:··············· 第11章 第11章 回到马车上,叶彤第一件事就把提司腰牌扔给了范闲:“你收着吧,以后别给我了!” 范闲赶紧摆摆手:“我不要,这是老师给你的,我拿着算什么事。” 叶彤往马车上一靠,闭着眼睛说:“这东西就是个麻烦,你别给我,我现在看到它就觉得烦。” “你要是喜欢就收起来,要是不喜欢,现在就扔了。 范闲听她说话的口气,无奈地扶着前额,暗暗吐槽,碰见这样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妹妹,真的太难了。 有时候,他也很好奇,叶彤上辈子的职业,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怎样的环境,才会造就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淡然,冷静,强大又自信,仿佛一切事物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既然这么嫌弃它,刚刚言冰云问你要的时候,你为何不给?”范闲摩挲着腰牌上的雕花,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叶彤正闭着眼睛假寐,听这个问题,理所当然道:“我又不认识他,干啥要听他的话。” 范闲无语:“就因为不认识,刀架脖子上你都不愿给,现在说扔就扔,你这是什么奇葩的脑回路?” 说着又嘟嘟囔囔道:“言冰云要是知道你这样想,估计得吐血三升。” 叶彤没说话,不过脑子里自动带入了一个吐血的小人,一想到这个画面,她嘴角控制不住向上勾起。 ————————————————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荷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兄妹俩从暮春走到仲夏,历时两个半月,终于站到了京都的土地上。 范闲夸张了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京都的味道。” 进城的时候,马车被人拦下,范闲被忽悠着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张画了四个方框和几个叉叉的京都景观图。 “奸商,一定是奸商。”范闲恨恨地骂道。 叶彤觉得这个笑话够自己笑一年,心底暗暗给那位卖图的老大爷点了个赞,真tm是个人才。 滕梓荆憋着笑,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了几句,然后潇洒地从后车门跳了下去。 车队继续往前走,在一条巷子里突然停下,叶彤本来以为到家了,掀开帘子才发现,队伍被一个面白无须的胖子拦住了,他手里捧着一件东西,红衣甲士的首领接过来看了一眼,一挥手领着人马走了。 对,你没看错,这群红衣甲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走了。 她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好歹相处了个把月,能不能有点革命战友情。 叶彤眼睁睁的看着白面胖子踏着小碎花步,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护卫另有要职,小人护送少爷、小姐回府。” 兄妹俩还没开口,白面胖子已经自作主张地坐了上来,娴熟地驾起了马车。 叶彤拉上车帘,对范闲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太监。” 范闲一听,神色一凛。 走了一会儿,兄妹俩感觉马车转了弯,这明显不是去范府的路,滕梓荆下车前明明说过,直走就可以了。 看来有人想见他们。 而且还是宫里来的,联想到俩人的身世,叶彤和范闲立马悟了。 这一段路程谁也没开口,直到马车自己停下,胖太监找了个由头就跑了。 范闲跳下车,警惕地四处看了看:“没人,下来吧。” 叶彤依言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的红墙建筑,有些意外:“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看着像一座庙。”范闲摇摇头,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下。 叶彤抬脚往前走,俩人跨过门楼,绕过红色的影壁墙,终于看到了大门。 一眼就看见门头上刻着的两个大字,果然如范闲所说,这是一座庙宇,而且还是一座国庙。 兄妹俩不做停留,直接拾级而上,结果手还未碰到大门,它自己先开了。 杀意迎面而来,走在前头的叶彤想都没想直接一掌迎了上去。 随后就听到扑通一声。 深蓝色的人影直接倒飞了出去,然后摔在十米开外的地上,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沫子。 叶彤这才看清刚刚和她对掌的人,四十上下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子,身形魁梧高大,如山似塔。 不过眼下看着有些狼狈,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一会儿看看手上的血,一会儿看看站在门口的小姑娘。 宫典陷入了自我怀疑,发出了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堂堂禁军副统领被一个小姑娘一掌拍飞了,这事说出去,谁信啊? 可是不信也不行啊,事实就摆在眼前,缀在兄妹俩后头的候公公,嘴巴半天没合上,心惊胆战地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他这小身板可比不上宫统领,一巴掌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宫典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颓废了几息,就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小小年纪,真气如此霸道,你是谁家子弟?” 叶彤眼睛一眯:“我们是谁,你不知道吗?” 宫典一招手,走出来几个玄衣护卫:“我管你们是谁,神庙中有贵人祈福,任何人不得踏入神庙半步。” “神庙?” 叶彤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 范闲自言自语道:“弄了半天,原来不是等我们。” “那可未必。”叶彤冷笑一声。 这话还未落下,朱红色的大门又开了,宫典改了口风,说庆国子民皆可祭庙,他俩可以进去,但只能进偏殿。 范闲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嚷嚷道:“那我们要是不进去呢?” “不进就走,有什么好说的。” 范闲深吸了口气,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率先跨过了门槛,然后又退回来问了一句:“这庙里祭的是什么?” 宫典不答反问:“天下所祭皆为神庙,你怎么会不知?” 范闲不解:“神庙?” “天地初分,巨兽横行,神庙中人携威德降世,传世人文字礼教,助世人开山劈海,定鼎人族基业,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吗?”宫典皱眉问道。 这个问题把俩人都难住了,亲娘早死,亲爹又不管事,活了十六年,确确实实第一次听见神庙。 宫典本还想多教训几句,结果见俩人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第12章 第12章 进了大门,兄妹俩才发现庆庙占地到底有多广,真正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复道行空,长桥卧波。 好好的寺庙,弄得这么奢华,叶彤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四下看了看,决定分开行动,俩人绕开正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她慢悠悠的一路走一路看,连逛了几间配殿,发现壁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高高在上的神庙,俯瞰着众生。 殿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叶彤耳朵微微一动,还未来得及转身,来人已经开了口, “既来此祭庙,为何不跪拜?” 随着这句话在耳边炸开,叶彤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然后故作天真地问:“大人是在跟我说话?” 来人不怒自威,一身上位者的威仪赫赫,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目光在叶彤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反问:“此处还有别人吗?” 叶彤假装自己没看见那道打量的目光,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又把话头抛了回去:“大人问我怕是问错人了,我刚到这里,还未有一刻,对这边并不了解,怎知有没有其他人?” 庆帝瞧着眼前身量不高的小姑娘,好似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哈哈笑了两声,脸上颇为愉悦:“你这丫头倒是能说会道。” 叶彤颔首,仿佛没听见他话里的嘲讽,笑盈盈地回了句:“多谢夸奖。” 庆帝被她这波操作秀楞了,神情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犹记得,当年有个姑娘也如这般,天生一张笑脸,不知厚脸皮为何物。 庆帝一脸怅然,叶彤见此,并未作声打扰,扭头继续欣赏着墙上的画。 正如门口的那位蓝衣护卫所说,这神庙带领人类开山劈海,建立家园,传承文字礼教,确实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有几点让人想不通,比如这神庙是哪来的,神庙里又住着谁,它为何要帮助人类。 叶彤有一种直觉,如果她能找到神庙背后掩藏的秘密,说不定可以弄清这个世界的本源。 她单手托着下巴,把墙上的画仔仔细细从头又搜寻了一遍,想着能不能从这些画里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叶彤看得认真,并没有发现庆帝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画画的人,有没有见过神庙。” “为何这么问?” 叶彤终于发现了身边的人,抬脚往后让了一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庆帝笑了笑,双手一拢:“神庙在云端天上,我等凡人如何见的。” “既没见过,又如何画的出,难道纯靠画师自己凭空想象吗?”叶彤歪着脑袋,小声问。 “你这小丫头问题怪刁钻的。”庆帝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尤为温和。 叶彤笑得像个憨憨,拱拱手:“大人,勿怪。” 庆帝无奈,笑容多了些温度,朗声道:“正所谓:字如心迹,这画画亦是如此。”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的画:“你觉得这些画可还入眼?” 叶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半晌,然后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笔力雄厚,画艺非凡,一景一物,栩栩如生,令人心生敬畏。” 她刚说完,庆帝就一摊手:“这便是了,画师只需把心中的敬畏画出来,目的就达到了,去没去过神庙又有什么关系。” 叶彤无言以对,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大人有想过神庙是什么样子吗?”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地压力向她涌了过来,叶彤不动声色地眨了下眼睛,脸上挂着憨憨的笑。 庆帝沉吟了片刻,身上的威压一收,迈开脚步走到窗前,视线落在殿外的花坛上,声音低沉:“年少的时候当然想过,不过后来就不想了。” “为何又不想了?”叶彤追问。 若是普通的小姑娘,挨了这么一下,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叶彤却像没事人一样。 庆帝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生苦短,活好当下才是重中之重。” 叶彤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但马上又撇了撇嘴,心想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说话一套一套的,嘴里没半点是她想要的。 兄妹俩从庆庙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叶彤发现范闲有些神思不属,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 “你偷吃祭品?” “哪能啊?”范闲赶紧摇头否定,然后举起鸡腿,郑重地向她介绍:“这是我的爱情!” “啥?”叶彤有点蒙,视线落在鸡腿上,看了又看。 “一根被仙女啃过的鸡腿。”范闲紧接着道。 叶彤总算明白他在说什么,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仙女?有我好看吗?” 如果是以前,范闲被她这么问,早就开启吹妹模式,一口气把她从头发丝夸到脚趾头,这回难得没开口,好一会儿才听他吐出四个字:“一样好看。” 叶彤这下来了兴致,直起腰杆追问:“跟我一样好看?” “嗯嗯。”范闲重重点点头。 叶彤又问:“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个,范闲肩膀一垮,垂头丧气道:“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跑了。” 叶彤无语:“你没追?” “追了,但我没追上,我到大门口,人家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叶彤反而对女孩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于是拍了拍范闲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肯定还会见到,你想想今天庆庙就两拨人,那个姑娘应该和他有点关系。” 叶彤虽未明说他是谁,范闲立刻懂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眯着眼睛美滋滋地幻想着他和仙女的第二次见面,但是没一会就见他惊坐而起,脸色一片煞白,咽了半天口水才道:“她·······她该不会是一位公主吧?” 叶彤也被这句话惊到了,刚刚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那姑娘要是公主,血脉上和范闲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还谈屁的恋爱呀! 初恋变兄妹,好大一盆狗血,叶彤哭笑不得,心里头默默给范闲点了一根蜡,为他逝去的爱情默哀了一秒。 因为这个可怕的猜想,兄妹俩谁也没有心情说话,一路沉默到了范府。 吏部侍郎范建的府邸在京都的东边,自古东贵西贱,南贫北富,所以东城住的都是官宦人家,来来往往不像西城那么热闹,少了一丝烟火气,多了一丝矜持。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只闻哒哒的马蹄声,透过车窗往外看,一座座神态各异的石狮子守着一扇扇紧闭的朱门。 马车刚到范府门前,门内立刻涌出一串仆妇小厮,叶彤下车的时候,俩个模样周正的丫鬟迎了上来,扶着她下了马车。 兄妹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范府大门,顺着石径一直往内走,只见庭院深深,绿意葱茏,花枝浅水,山石玲珑,颇有几分清雅意趣。 沿路遇到的婆子丫鬟,一见有人来,立刻敛声静气,佝偻着身躯,守在路旁,不见半点纷乱,哪怕兄妹俩走出很远,也没人敢凑在一起嚼舌头。 这般规矩,打破了叶彤对这位姨娘的认知,以小可见大,能把一座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至少说明人家心里是有些成算。 若是换成一般人,初入此等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多少会有些心慌拘谨,生怕行差踏错,丢了颜面,但这兄妹俩却恰恰相反,一个比一个随意,范闲两世为人,身上自带一股浪荡不羁,叶彤经历太多,万事都不放在心上,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偏偏气场十足,压得身后跟随的小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特别是久等不见这座宅邸的女主人后,叶彤身上散发的冷气无差别地攻击着院内的所有人,特别是缀在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面如土色,冷汗直流,缩着肩膀咬牙站在那儿,怎么看怎么可怜。 叶彤就是故意的,既然柳姨娘敢把脸送上来,她要是不打回去,就不是她叶彤了。 正好也让某些人明白,有事没事都别来招惹她,否则后果自负。 第13章 第13章 京都的夜色并不比儋州港美多少,就是多了一些灯火,多了一丝人气,同一块天幕下,明明赏着一样的月亮和星星,心中却莫名多了一点牵挂。 叶彤躺在范府的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有点懵。 先是遇上了十多年未见的费老,紧接着怼了未婚夫,还和人家刀兵相接对峙了好几分钟,对,你没看错,言冰云就是她的未婚夫,虽没见到真人,但是差点打起来是真的;之后又被胖太监拉去了庆庙,‘偶遇’了皇帝亲爹,聊了一下人生感悟。 一回到范府,就马不停蹄地和柳姨娘玩了一出打脸与被打脸的游戏;随即又见了小妹范若若,儋州一别,十多年未曾相见,当年体弱多病的小丫头,已经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了。 另外还见了一个叫范思辙的小弟弟,是柳姨娘的亲子,他不仅名字有内涵,长得也很喜庆,就是脑袋有点不大灵光,看着不大聪明的亚子。 最后当然也拜见了养父范建,这是一个喜欢直奔主题的男人,上来就跟兄妹俩解释了此次进京的原因——准备婚事。 准确地说是范闲被政治联姻了,目的是夺回长公主手里的内库财权,这是曾经属于她娘的东西。 要说范闲结婚是为了内库财权,那皇帝给她赐婚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让她掌控鉴查院吧?难道这也是她娘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出,叶彤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明明是不大可能的事,她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比如费介给的提司腰牌,再比如言冰云的身份,鉴查院四处主办言若海的儿子,鉴查院年轻一辈第一人。 叶彤觉得真相了,或许不是想让她掌握鉴查院,而是要她嫁给未来掌握鉴查院的人。 毕竟鉴查院不是普通的机构,它凌驾于皇权之上,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样的庞然大物掌握在外人手里,庆帝能安心才怪。 未来的鉴查院首领人选必须对皇室有极高的忠诚度,为了大庆可以牺牲一切。 不过这还不够,要想让皇帝彻底放下戒心,鉴查院必须掌握在皇室手里,所以就有了她和言冰云的联姻,这样原本独立在皇权之外的鉴查院,最终换了一个方式落到了皇室手里。 这真是一个了不得的连环计,外人看来荒谬的婚事,好处却大大的,几乎没什么损失,除了她和范闲。 叶彤一瞬间对庆帝的恶感暴增,只生不养,枉为人父;十多年未见一面的儿女,接回来却是为了利用,这样的男人心里没有温度、没有底线,为了权利牺牲一切,看着像个人,其实已经不能算人了。 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解了这桩婚事,反正不能让渣爹如愿。 当年她娘估计是瞎了眼,才找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叶彤阴暗的想,她娘当年死在生产之夜,或许另有内情也说不定呢,毕竟亲身儿女都利用的这么彻底,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等五竹叔回来,她一定要仔细问问当年的情况。 叶彤想到这里,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枕着手臂,盯着帐顶的香囊发呆,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今天见过的每一个人。 “藤梓荆罪不至死,你却杀了他,留着腰牌给你,对鉴查院不利,对庆国不利!” 低沉黯哑的男声突兀地在脑海里炸开,叶彤想起了她的联姻对象。 “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年少有为!” “京都城世家公子第一人,不论是人品、学识还是能力、样貌都是首屈一指,他配你足矣!” 费老头和范建的话轮番出现,叶彤心想,幸亏她知道身世,要不然真想问范建一句,她一个不入族谱的私生女和人家名门公子,到底哪里相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老男人的评价也不能尽信,言冰云是忠君爱国,赤胆忠心,能为了大庆身先士卒,这在费介他们眼里就是年少有为。 但那又怎么样,在叶彤看来言冰云就是妥妥的大庆毒唯,一切为了大庆,大庆的利益高于一切。 叶彤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放荡不羁爱自由,精致的利己主义接班人,言冰云和她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永远走不到一起去。 第14章 第14章 一夜无梦。 叶彤一觉睡到自然醒,候在门外的丫鬟们听到屋内传来动静,立即出声询问。 “小姐,可要洗漱?” 叶彤抻了一个懒腰:“都进来吧!” 话落,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四个年岁相仿的小丫鬟端着洗漱用品,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然后一字排开,恭敬地行了一礼。 叶彤也没为难她们,招手让人上来服侍。 对于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叶彤适应良好,眯着眼睛由这些丫鬟给她穿衣打扮。 她这边刚擦了脸蛋,就听门外的小丫鬟高声喊:“大小姐安!” 紧接着就响起范若若的斥责声:“以后不许这么叫我,我是范府二小姐,我姐姐才是你们的大小姐,都给我记住了,下次让我听见喊错,就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叶彤听到这句,笑着把手上的擦脸巾丢到水盆里,目光落在门口的粉衣少女身上:“怎么这么早过来?” “想姐姐了呗!”范若若歪着脑袋,笑说:“姐姐昨晚休息的可好?” “还不错。”叶彤颔首,反问:“你呢?” “一夜美梦。”范若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梦到了小时候,在儋州的海边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 听见这话,叶彤不由得想起了儋州的日子,数月未见,不知道老太太的身体可还康健。 范若若拿起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兴致勃勃道:“姐姐,今天我来给你梳妆吧” 叶彤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坐到绣墩上,透过水银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脸,眉妩连卷,目波澄鲜,樱唇皓齿,修耳鼻悬,端的是一副绝色美人的样子。 儋州那个偏远的小地方,可买不到这样清晰的梳妆镜,叶彤愈发地肯定,便宜娘是个穿越女。 “姐姐想戴哪个?”范若若梳好头发,把首饰盒推到她面前,笑眯眯问。 她低头看着盒子里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随手挑了一根镶着白玉兰花的银簪子:“就这个吧。” 范若若在她头上比划了一下:“会不会太单薄了?” 叶彤失笑:“在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范若若笑道:“今天咱们不在家,我在外面订了席面,给哥哥姐姐接风洗尘。” 叶彤侧头问道:“都有谁去?” “就我们三,再加一个范思辙。”范若若道:“我本来不想带她,结果他一大早就来找我,非要跟我们一起。” 听她提起范思辙,叶彤的脑海里自动蹦出一个上蹿下跳的小男孩,嘴角一扬:“名字怪特别的。” “姐姐和哥哥真不愧是双胞胎,他昨天也这么讲。”范若若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耳垂上挂了两串粉珍珠的耳坠子。 ········· 天光透过云影铺洒而下,道路两旁的老树抽出新枝,在风中轻轻摇晃,已是仲夏时节,山脚湖泊里的莲花开得正艳,碧绿的荷叶衬着粉白的花朵,正如诗里所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范府的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前行,兄妹四个没带护卫,赶车的是滕梓荆,这个昨天还说再也不见的男人,今天又跟在范闲屁股后头。 叶彤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 马车刚刚驶出东城,范思辙就嚷嚷着要下车,说有东西忘了拿,但范闲没开口,滕梓荆根本就不搭理他。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喧哗声:“让儋州的那个土包子滚下来,我们老大找他!” 叶彤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范思辙紧张兮兮的模样。 这小屁孩胆子不小,竟然敢找人堵他们。 “我····我下去看看。”范思辙抖着嗓子作势要下去。 范闲一把抓住他胳膊:“不用这么麻烦,你听。” 他话音刚落,滕梓荆出手了,马车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扑通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哀嚎。 范闲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好了,咱们现在下车看看。” 结果范思辙一露头,这些人立马叫起了少爷,他连否认都来不及,就听范若若一声吼。 “范思辙,你找打!” 小屁孩一边躲着范若若,一边摇头否认:“姐···姐···你别听他们乱喊,我不认识他们。” 范若若气得不行:“你还敢狡辩!” 因为这个小插曲,车厢里愈发地安静了,范闲半闭着眼睛享受着若若妹妹的五星级服务。 缩在在拐角的范思辙,看着眼前的一幕,只剩下满脸的不可思议,惊恐地想着自家大魔王姐姐是不是被这两个儋州来的土包子下了,不然高高在上的姐姐,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哼,他都没吃过姐姐亲手剥的枇杷,这两个外人竟然吃上了,范思辙委屈巴巴地道:“姐姐,我也要吃枇杷。” 范若若抬起头,语气严厉:“不是跟你说了嘛,要叫我二姐。” 范思辙被若若训斥习惯了,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二姐,我要吃枇杷。” “要吃,你就自己剥,有手有脚还使唤我,范思辙你要不要脸?”范若若说着又剥了一个枇杷递给叶彤。 “那你怎么给他们剥?”范思辙非常委屈。 范若若:“我高兴。”说完,话音一转,眉头微蹙:“要喊大哥哥大姐姐听见没,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他们他们的叫,就把《礼记》抄十遍,告诉姨娘也没用。” 范思辙听到后面这句威胁,瞬间变成了一颗焉了吧唧的小白菜,委委屈屈地蹲在马车角落里。 叶彤靠在软枕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从盘子里捡了一个枇杷,三两下剥掉皮,递到他面前:“小屁孩别生气,不就是想吃枇杷么,来姐姐给你剥一个,吃吧。” 范思辙盯着面前去了皮的枇杷,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在那里,若若看不下去他那个傻样,开口道:“姐姐给你剥枇杷,你还不接着,愣在哪里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范思辙赶紧伸手接过,然后塞到了自己嘴巴里,脸上带着傻笑:“谢谢大姐姐。” “不用谢,好吃么,要不要姐姐再给你剥一个。”叶彤心满意足的擦擦手,笑得温温柔柔。 范思辙刚想点点头,余光瞥见范若若,立马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叶彤无语:“若若,你至于吗?” 范若若鼓着脸颊:“姐姐你不了解范思辙,他这人不能惯,一惯就上天。” 对这个评价,范思辙表示不服气:“我不是,我没有。” 叶彤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嗯”了一声。 范思辙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道:“姐姐,这条街上没人敢惹我,您才来京都,我带你玩两天,这一片我可熟了。” 叶彤瞧着他牛气哄哄的小模样,回想起范若若方才说的话,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一石居作为京都有名的酒楼,最不缺的就是客人,还未到饭点,已经客似云来,好不热闹。 兄妹四人从马车上下来,范思辙站在酒楼门口,踟蹰不前,叶彤扭头看他:“怎么不进来?” 范思辙脸上有点犹豫:“这家客满了,要不咱们换一家?” 范闲抱胸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若若不是说,这家酒楼很有特色嘛,一大早就这么多人,看来名不虚传。” 范若若捻着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范思辙,是你说要做东赔罪,怎么到了门口又不敢进了,难道想耍赖?” 这话一说出口,范闲和叶彤二人秒懂。 而范思辙被这激将法一激,梗着脖子就道:“谁说我想耍赖了,走,咱们进去吧!” 说完,一马当先往楼内走,刚踏上门口的楼梯,几人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拦下:“少爷小姐,书要吗?” 范闲戏谑道:“这话听着亲切,大姐你还有盘吗?” 叶彤脚步一顿,差点滑倒,抬手在范闲背上擂了一下。 这妇人卖的不是别的书,正是范闲用来打发若若的那本《红楼》。 范若若一脸大惊失色,赶紧解释道:“哥,这不是我弄得,我发誓我绝对没外传。” 她说到这里,眉头一皱,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靖王家的郡主借过一次,我本来不想借,但是她天天登门,又是我的好姐妹,我抹不开面子就借她看了几天,没想到······” 叶彤见她懊恼,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没事,传开就传开吧。” 她俩说话的功夫,范闲已经和妇人谈好了价格,说是要去后巷拿货。 剩下姐弟三人先上楼占座,范思辙沉浸在一卷八两的天价里半天回不过神,再听到书是范闲写的,眼睛都瞪圆了。 上楼的功夫,就听他一个人叨叨着要和范闲合作,要把卖书的生意盘下来自己干。 他讲地头头是道,叶彤随口问了他几句,没想到这小子都答上来了,而且算账速度极快,对投入多少钱,赚多少分红,心里门儿清。 范闲一回来先灌了一杯茶,脸色难看:“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呀?” 范思辙这会子有求于范闲,特别积极特别狗腿接过了话头。 范闲也不看他,对着叶彤道:“昨天在城门口卖地图的那个奸商。” 叶彤一听,差点笑趴了,然后赶紧问:“逮着了没有?” 范闲摇摇头:“没,那奸商轻功贼好,一见到我,立马就跑了。” 叶彤默了,忍着笑给他倒了杯茶,又凑到若若跟前,把昨天范闲被骗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范思辙自然也听得见,只见他撇撇嘴道:“范闲··哦不····大哥,你是有钱没处花还是怎的,二两银子买一张地图,它是镶了金边还嵌了玛瑙?” 范闲拿起筷子,斜睨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范思辙听见这话,也不见恼,笑眯眯地夹菜盛汤,一顿饭就属他最殷勤,把范闲伺候地像个地主老财。 兄妹四人吃饱喝足,没换地方,又让小二换了清茶,上了水果点心,一边消食一边讨论开书局的事。 正在此时,传来一道极为高傲的声音:“如此污秽杂书,竟被吹捧成经典,真是有辱斯文。” 她们的包厢位置很好,下面就是京都最繁华的一道大街,几人顺着动静看过去。 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年轻公子,满脸不屑把一本《红楼》踩在脚下。 第15章 第15章 范闲双手撑在栏杆上,扭头问若若:“这人是什么来头?” “礼部尚书郭攸之的独子郭宝坤。” 范闲摩挲着下巴:“礼部尚书,咱爹好像是户部侍郎,官大一级压死人,怪不得这么嚣张。” “这回哥哥可想差了。”若若捏着手绢捂住唇角的笑:“郭宝坤仗的不是他爹势,而是太子殿下。” “太子?李承乾?” 范思辙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哥,你小点声,太子殿下最是讲究尊卑上下,若是听见你直呼他的名讳,咱范府吃不了兜着走。” 范闲不以为意,掰开他的爪子:“爹妈起名字,就是给别人叫的,喊他名字还喊错了。” “彤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在看什么?” 范闲久等不到回应,扭头看像叶彤。 “那里有人,一直在看我们?”叶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对面。 范闲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只看见一排紧闭的窗户:“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看到。” “他发现我了,刚刚关上窗。”叶彤眯了眯眼睛,笑道。 范闲追问:“模样看得清吗?” 叶彤点点头:“看得清,坐着的那位长得像一只风骚的羊驼,站着的那个抱着一把宝剑,应该是个高手。” 范闲听到她的形容,差点绝倒:“什么叫风骚的羊驼,你这个形容很有问题。” 叶彤斜睨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解释:“他留着斜刘海,我看到他第一眼,脑子里就蹦出这个生物。” 范闲只当自己没问过这个问题,换了话题道:“男的还是女的?” “都是男的。”叶彤捏了一块绿豆糕,吧唧吧唧了两下,吐出四个字。 这时候范若若插了一句问:“会不会是二皇子?” 兄妹俩同时看向她这边:“何出此言?” 若若有些不好意思:“姐姐给我画的漫画《关于草泥马的一生》里面有这样的动物,我觉得方才姐姐的形容有点······像二皇子,他总是留着斜刘海,而且身边一直跟着一位很厉害的护卫叫谢必安。” 范闲对这个解释无言以对,左看看右看看,心想不愧是亲姐妹,这样突破天际的形容都能猜到,女人的逻辑果然和男人不一样。 他半信半疑,就听滕梓荆道:“二皇子确实是这个打扮,他手底下的确有一位八品剑客。” 经滕梓荆这么一说,范闲信了□□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也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人物,不过是出来吃口饭而已,先有太子门人找茬,后有二皇子暗中窥探,真的是三生有幸了!” 范若若听到此处,眉头紧锁:“或许和哥哥的婚事有关。” “怎么说?” “眼下太子和二皇子挣得厉害,内库掌握天下财权,不论二人谁得了这个,都对夺嫡大有裨益,然而陛下却放话,谁娶了晨郡主,谁就能从长公主手里继承内库。” “这么说,我现在是太子和二皇子都想拉拢的红人喽。”范闲摩挲着下巴,笑眯眯地道。 “是这个道理。”若若颔首。 叶彤抿了一口清茶:“长公主是谁的人?” 范若若想了想:“听说长公主和太子走得很近。” “太子dang。” 叶彤悟了,抬起头目光直射范闲,声音清凌凌的夹杂着寒霜:“哥,如过你是太子或者是长公主,你会愿意把手里的权利拱手让给一个不知道站不站在你这方的人吗?” 范闲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会。” 叶彤啪一声放下茶盏:“那便是了,如果是我,我会把这个不确定的因素·····” 范闲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身上的气势变了一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他们想要我的命。” 话落,若若就急了:“哥,你们在说什么,谁想要你的命?” 叶彤开口:“我们在回京之前,遭到过一次刺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柳姨娘,但我和哥哥都觉得另有其人,一直在追查。” “是太子吗?”若若悄声问。 叶彤颔首,然后又道:“这只是其中一波,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势力插手了?” 此话一出,不光若若惊了,范闲也惊了,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还有?” 叶彤看向滕梓荆,声音不咸不淡:“比如鉴查院。” “虽然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鉴查院的谁,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大有问题。” 范闲和叶彤做了十六年的兄妹,对于她的直觉早有领教,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已经信了。 包厢里有点沉默,楼下传来范思辙大喊大叫的声音,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跑下去了,因为郭宝坤说要把《红楼》禁了,触到了他的底线。 本来已经和范闲谈好合作事宜,结果还没开张赚钱,就有人嚷嚷要□□,这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嘛。 俗话说得好:“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还是范思辙这样爱钱如命的家伙,不下去怼两句,对不起他京都纨绔的称号。 眼下已经从俩人骂战,到多人混战,其中一个文人打扮的青年男子怒气冲冲地骂道:“小小年纪说话如此没教养,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无赖泼货。” “你说我没教养?”范思辙原本只想着骂两句找回面子,听见‘教养’二字,立马炸了,想到母亲的身份,大声怒斥:“你敢骂我,看小爷不打死你!” 说着便捏着拳头朝文人青年身上砸去,可惜他人小力气不大,又从小娇养着,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只见从郭宝坤身后走出一位脸色阴沉的护卫,随手一抓就把范思辙给制住了,紧接着就听到了他的惨叫。 叶彤扭头往下看的时候,郭宝坤正吩咐自家护卫:“将这小孩扔开,别打扰了宗伟兄的雅兴。” 范闲本来以为范思辙顶多与人争吵几句,哪里知道转眼间,事态严重到如此程度,这个小弟弟看着纨绔霸道了一些,但是心肠不坏。 郭宝坤教训教训也就罢了,算是给他长长记性,却没想到这个尚书公子忒狠了一些,上来就动用了护卫里头最厉害的一个,要知道高手扔人的时候,手里都藏着暗劲。 范思辙这个小弱鸡仔子要是被他这么给扔出去,少不得要断两根肋骨,回头柳姨娘那里不太好交代。 范闲急匆匆的下楼。 叶彤估算了一下,他到达现场的时间,低头捏了盘子里的一粒花生米,随手就弹了出去。 第16章 第16章 范若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姐姐捏了一粒花生米,把楼下抓着范思辙的护卫弹倒在地,心底的崇拜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她眨巴着一双星星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彤,一副脑残粉的样子。 “想学吗?” “嗯嗯····”范若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面上有些不自信:“我能学吗?” “当然能,你要是不信,今晚回去就教你。” 范若若忙不迭地点点头:“我信我信。” 说着动手倒了一杯茶奉到她面前:“那这就是我的拜师茶,姐姐快喝了。” 叶彤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这门功夫叫弹指神通,若是练到大成,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范若若眼睛闪了闪:“好厉害。” “所以,你要好好学,以后就算碰上了有品阶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叶彤放下茶盏,拎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嗯,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姐姐的期望。”范若若眉眼弯弯地许诺。 这一幕看得滕梓荆目瞪口呆,虽然他早就听范闲说过范彤彤会武功,但他只以为是女孩子的花拳绣腿,完全没料到她的武功如此厉害,小小一粒花生米就把一个五品高手打倒在地,这是何等的功夫? 想他滕梓荆练了三十年,也不过四品而已,瞧范彤彤刚才随意的模样,五品在她眼里估计就是个蝼蚁。 那么问题来了,范闲的这位亲妹妹,到底是几品? 八品? 九品? 或者更甚? 滕梓荆不敢往下想了,抬眼悄咪咪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端坐的少女,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畏。 楼下的争端,在叶彤弹出一粒花生米后,事态瞬间逆转,郭保坤望着倒地不起的护卫,脸上也懵了一会儿。 这可是老爹花重金给他聘请的贴身护卫,顶顶厉害的五品高手,怎么这般脆弱,一颗花生米就把他打成这样。 他严重怀疑老爹被骗了。 “是谁,是谁?” 郭保坤慌里慌张地吼了两声,见没人回应,赶紧让护卫把自己围住,生怕不知道从哪里又飞出一粒花生米,把他给弹死了。 范闲赶到的时候,护卫已经倒地,之前那个骂范思辙没教养的青年,立马站出来,强装镇定道:“说,是不是你,方才是不是你下的黑手?” 范闲一看眼前的情况,就知道是叶彤先出手了,他压下嘴角的笑意,摆摆手道:“不是我,我没有,我刚刚下来。” 他说完,原本四仰八叉摊在地上的范思辙立马哼哼了两声,朝他伸出了爪子:“哥,过来扶我一把,我屁股疼。” 贺宗伟一见二人有关系,更加来劲了:“还说不是你,他都喊你哥了,刚刚肯定是你搞得鬼。” 范闲无奈:“真的不是我,他虽然是我弟弟,但我们又不是一个妈生的,我就是下来看看热闹。” 本来还准备让范闲给他找回场子的范思辙,被这句话气得差点气吐血,刚刚撅起屁股爬了一半,又扑通一声跌了回去。 范思辙疼的龇牙咧嘴,一想到自己为了给范闲打抱不平才下楼和郭宝坤对骂,结果范闲竟然不帮他,心里委屈得不要不要的,于是大骂道:“你这个儋州来的土包子,枉我叫你一声大哥,竟然联合外人欺负我。” 范闲假装没听见,笑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语重心长道:“小弟弟别气呀,气坏了身子,姨娘找我麻烦可咋整,瞧瞧这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 “你······你太过分了!”范思辙快要被他气死了,刚想开口大骂,又立马想到合伙开书局的事情,你了半天,最终没骂出口。 范闲可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眯,冷笑道:“嘿,我过分?你雇混混拦车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呢?” 范思辙一听他提起这件事,心就虚了,低垂着头不看他。 范闲见此,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咱们大哥不说二哥,这茬子事情就当过去了! 然后凑近范思辙的耳朵,小声道:“你好好看看大哥是怎么给你找回场子的!” 说罢,他抬脚走到倒地的护卫面前,声音微冷:“舍弟虽然顽劣,多有冒犯,但阁下方才下手的时候,未免有些重了,若不是有高人及时打断,我弟弟的肋骨怕是断上三两根。” “所以我下楼的时候就在想,我弟弟要是断一根骨头,我就打断你的鼻梁,若是两根就卸了你一双腿,若是三根,胳膊也抵给我吧!” “阁下应该庆幸,我弟弟没被你扔出去,要不然,你就不是躺在这里这么简单了!” 范闲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哗然,郭保坤抖着手道:“范····范闲······你要做什么,你一介私生子,若是敢动我的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范闲抬起头,看向被家丁围在身后的某人,嚣张的问道:“你谁呀?” “我乃礼部尚书之子,宫中编撰郭保坤。” “编撰就编撰,扯你爹的名头做什么?” 范闲恍然道:“我明白了,宫中编撰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官,说出来也没人当回事,所以郭公子就拉张大旗,当作虎皮来吓唬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你······你胡说八道!”郭保坤气得跳脚。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若是我猜错了,那郭公子可否告诉在下,你扯你爹的名头做甚?” “我·······” 郭保坤根本接不上话,他气急败坏地朝面前的护卫踹了一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好好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儋州的私生子!” 范闲听见他放狠话,不仅不害怕,眼底反而闪过一丝喜色,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群护卫围上来,范思辙吓得魂都要飞了,刚想拽着范闲跑路,就见他伸出拳头,大喊了一声霸道真气,然后拳影乱飞。 等他回过神来,护卫倒了一地,全都捂着血糊糊的鼻梁骨哀嚎着,唯一站着的人就剩下范闲一个。 只见他轻轻地吹了一下拳头,眼睛看向他这边:“怎么样,哥帅不?” “帅,哥最帅,太牛了,不愧是我哥!”范思辙虽不知道帅什么意思,但是不妨他拍马屁。 他抖着腿暗自庆幸,早知道这哥们战斗力这么强,他绝对不敢找小混混堵人。 围观的人群也惊了,打架他们见过,但堂堂大族子弟亲自下场却没见过,京都豪贵争斗,向来是下人护卫出死命,主子在一旁看热闹,极少有人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范闲的做法,却正好反其道而行。 郭保坤看着满地躺尸的护卫,吓得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等到退无可退,干脆扭头就跑,满地的家丁护卫都不要了。 第17章 第17章 范闲被郭保坤的骚操作给弄得愣在当场。 叶彤一看情况,立刻喊上若若下楼。 热闹看完了,名气也打出去了,再待在此处,也没什么意思。 她下楼前,又扫了一眼对面的窗户,那只风骚的羊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了窗棱上。 叶彤看过去的时候,他还热情地打了招呼。 这模样看起来更加像一只羊驼了··· 叶彤面无表情地扭过头,趁着若若不注意,捏了一颗花生米飞了过去。 果不其然,花生米并没砸到他的脑袋,而是被抱剑的护卫截住。 姐妹俩走到二楼,其中一个包厢的房门正好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华丽的公子。 他一看见若若,立刻上前行礼:“若若妹妹,今日有闲出府,倒是少见。” 说着又看向叶彤,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不知这位是?” “这是家姐。” 若若只说了她的身份,其他一概没提,“姐姐,这是靖王世子,靖王殿下和父亲有些交情。” 叶彤听到最后一句,就晓得范建和靖王的交情怕是不浅,要不然若若不会多此一举。 因此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世子殿下安。” 李弘成被这一笑晃花了眼睛,回过神来赶紧虚扶了一把:“彤彤妹妹,不必多礼。” 叶彤微微让了一步,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 李弘成又问:“彤彤妹妹初到京都,可还吃得惯京都的饭菜?” 叶彤不咸不淡道:“还行吧,儋州鲜甜,京都虽多了酱色,倒也不失风味。” 李弘成咧嘴笑了:“彤彤妹妹说得在理。” 叶彤听她左一个妹妹又一个妹妹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世子生于哪一年?” 李弘成被这个问题问的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答了:“庆元五十七年八月中秋。” 叶彤想想自己的生辰,她和范闲是庆元五十七年三月出生,不巧刚刚好大了这位世子殿下五个多月。 想到这里,她嘴角笑意控制不住地扩大:“世子整好与我同年,只是我和哥哥出生在三月暮春,比世子殿下还大了个把月,所以殿下还是莫叫我妹妹了。” 李弘成听到这里,哪里还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叫范小姐显得太生疏。 叫彤彤又显得太亲密。 叫彤彤姐姐,他自个儿先喊不出口。 往常,妹妹叫惯了,即便碰到比他大个一两岁的姑娘,也没一个敢当面问出来,叶彤绝对是第一个开口问年岁的。 李弘成涨红了脸,站在楼梯口不知所措,若若见他为难,立马善解人意道:“哥哥正在下面等着我们,世子殿下,容我们先行一步。” “哦,那你们先走吧。”李弘成仿佛找到了救星,赶紧让出楼梯,让姐妹俩下去。 范闲早在那里等着了,见她俩过来,提脚就迎了上去:“下楼遇到谁了?” 若若轻笑:“哥哥真是神机妙算,我们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儿,你就猜到了。” 范闲打了哈哈哈:“碰见谁了?” “靖王世子李弘成。”若若掀开车帘子,让叶彤先上。 “长得如何?”范闲又问。 “翩翩公子,仪表堂堂”若若想了想,给出八个字的评价。 叶彤也赞同的点点头:“长相确实不错,但性子不喜欢。” “这又怎么说?”范闲来了兴趣,凑上前问道。 “他喜欢乱认妹妹,不过已经说开了,我比他大了数月,这会子估计正在纠结到底该唤我什么。” 叶彤不疾不徐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扭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某个小孩,笑问:“你怎么不说话?” 范思辙一脸乖巧,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大姐姐,你真厉害!” 叶彤一笑,顺着他的话问:“你哥厉不厉害?” “也厉害。”范思辙重重点点头:“不过大姐姐更厉害!” 范思辙一想到她用一粒花生米就把他那个护卫手里救了下来,心里的仰慕就像滔滔江水,根本控制不住。 这种心情,同他知道《红楼》是范闲写得一样,又是震惊又是惊喜。 惊的是哥哥姐姐太牛逼,喜的是他有这么多人罩着,谁也不能欺负他了。 随着滕梓荆驾着范府的马车离开,围观的群众随之散了。 但是范闲和郭保坤打架的消息,去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京都。 宫内宫外的大佬们,对于一石居门前发生的事情,也都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叶彤随手弹出的那粒花生米,就像是在一潭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颗石头,虽然没翻起风浪,却生出涟漪,不断的在湖面上扩散。 一石居对面的茶楼,也是京都顶顶有名的茶肆,三楼靠左边的一个包厢内,二皇子李承泽靠在窗边上,目送着马车远去,然后抬头问面前的护卫:“如何?” 谢必安摩挲着手心里的花生米,恭敬道:“在我之上。” “那范闲呢?”李承泽又问。 “不在我之下。”谢必安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听着这两句有些相似,但又意义不同的答案,他面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多了一点慎重。 好一会儿才听他感叹:“儋州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哪怕是私生女都养得如此貌美如花,虽不知性格当否,但一身本事不弱于男子,真正是少见的很。”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笑着看向谢必安,戏谑道:“你说我先在去找父皇,让他赐婚可还来得及?” 谢必安不敢猜测他家殿下真正的心思,垂着眼眸:“殿下,这位范小姐和言大人家的小言公子已经立了婚约,而且还是陛下亲赐。” 李承泽闻言,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一定拦着父皇,那位范小姐瞧着比婉儿还好看几分,真正是便宜了言冰云。” “当时父皇赐婚的时候,我还为他惋惜了一阵子,想着言冰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老爷子,要不然一介私生女如何高攀得上言大人的家的公子。” “现在想来还是父皇有眼光。” 第18章 第18章 自那日从一石居回来,叶彤就发现她的星辰诀有了异动,于是和范闲简单交代了几句,就闭门锁院专心练功。 范府的丫鬟小厮早就被若若耳提面命地交代过,任何时候都不许打扰大小姐,所以叶彤非常顺利地突破了星辰诀的第六层。 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启空间仓库,把她在上上个高科世界购买的能量检测仪扒拉了出来。 “编号yh0099能量检测仪启动中,请勿关闭电源!”甜美的女声从检测仪里传出来。 “启动完毕,是否开启检测?” 叶彤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大约了过了三秒钟的样子,原本闪烁着绿灯的检测仪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从检测仪内传出,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警告!警告!” “核能量已超标,浓度正在测算中···” 叶彤被这句话给惊到了,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扔出去,这tm不是古代封建社会吗?怎么会有核能这玩意? 难道这检测仪宕机了。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立马关机重启,没过三秒钟,熟悉的警报声又从机器里传出来。 叶彤仍旧不信,又在空间里试了一边,确认检测仪没坏,这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一边是封建古代一边是现代核能,明明两个极端上的东西,却在此刻联系在一块儿。 她纠结了半晌,得出两种比较合理的猜测,第一种就是这个世界的核能是与生俱来的能量,就像地球上的大气一样,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第二种可能是这个世界不是她之前所想的古代,而是现代文明湮灭后,重新发展的新社会,这些新人类身体里产生了对抗核辐射的基因。 叶彤一开始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她发现她修炼的灵力以及范闲的真气其实说白了就是核能,这同她记忆里那种危险暴躁的能量截然不同,它能被人类吸收并且利用,所以她猜测核能是这个世界自然产生的本源能量。 但又不免想起初来京都时听到的关于神庙的传说,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神庙的来处基本可以解释通了,所谓开山劈海,传世人文字礼教,就是前一个文明对新人类的遗泽。 叶彤一时半会儿不能确哪一个猜测才是这个世界所掩藏的真相,但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世界的本源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 未来还很长,总有一天,她会亲手揭开这个秘密。 时光如水,转瞬即逝。 叶彤闭关突破的这些日子,范闲在京都的生活可谓是风生水起。 一首《登高》让他名动京都;夜宿醉仙居和花魁司理理春风一度,不知道给京都百姓添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了滕梓荆半夜套了郭保坤的麻袋,被人家给告到了衙门,太子和二皇子都上了公堂,京都府尹梅执礼因此事告老还乡。 叶彤听得津津有味,心想着范闲果然有大起点男猪脚的潜质,这才上京多久,就干了这么多大事。 瞧瞧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呦,咱们家大才子回来啦!”叶彤靠在廊柱上,看见来人,脸上挂起一抹戏谑的笑:“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好诗!真是好诗!” 一听她念这句诗,范闲脸上不自在的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情势所迫,不提也罢!” 他说完正色问:“怎么样,突破了没?” 叶彤比了一个ok:“现在你在我手里撑不过三招。” 范闲一听,立马拍拍胸口,无比庆幸道:“还好不是一招。” 叶彤翻了一个白眼:“你就不能有点出息,被自己亲妹妹三招kao了,很荣幸吗?” 范闲浑不在意地:“我除了打不过你和五竹叔,同其他人打架没输过,难道这还不够让我荣幸吗?” 听他振振有词,叶彤略感牙疼,范闲的心态她未尝不能理解,这哥们就是一路走得太顺,到目前为止,未遇到大的挫折,还不懂实力的重要性,除非让他狠狠地跌一跤。 叶彤想到此处,心念一动,手心里多了一个银环。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个戒指。”范闲捏着银环,随意在手指上套了两下。 片刻,就听他急道:“哎,这戒指怎么回事,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了。” 范闲一边喊一边使劲拽,银环像是黏在手指上一样,不论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叶彤看他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拽不下来就别拽了,本来就准备送给你的,样式还成吧?” 范闲皱眉:“喜欢是喜欢,但是这么戴在无名指上,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谁误会?”叶彤问。 “我的鸡腿姑娘呀。”范闲说到这个一脸甜蜜:“你闭关不知道,上回在诗会上我又碰见她了,而且我亲口问了,她说她不是公主。” 叶彤了然地哦了一声:“那她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范闲卖了一个关子:“你猜猜看她是谁?”说着又叨叨了一句:“你绝对想不到,我也是今天下午才探明了她的身份,今晚上还得过去确认一下。” 闻听此话,叶彤脑筋一转,回想起当日事件的经过,那姑娘就算不是公主,身份必然也和皇家有关,再看范闲此时的表情,上下嘴皮子一碰:“不会是你那个未婚妻吧?” 话落,范闲的面部表情有些龟裂,他扭动脖子转过身来:“这你都能猜到?” 叶彤撇嘴:“只有你想不到而已。” 范闲:····· “哦,对了,林婉儿是长公主的亲闺女,长公主和那位可是亲兄妹,算起来你和她还是表兄妹关系,你不介意吗?”叶彤想起这个又问了一嘴。 范闲神色一顿:“表兄表妹自古有之,只有不是亲兄妹就行,在乎那么多,我还活不活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我不想放手,大不了以后不要孩子。” 第19章 第19章 听范闲说得坦荡,叶彤便不在多言。 毕竟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她这个做妹妹的就更加没有理由去阻止了。 人活一世,总会做出很多不同的选择,每一种选择都是一种人生,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不好,他本人未必这么想。 一家子兄弟姐妹欢欢喜喜吃了一顿团圆饭,叶彤用一袋金叶子打发了范思辙,又指点了若若修炼,等听到院外报时的更夫敲了三声,她立刻回屋换了一套颜色略深的衣裙。 叶彤刚从墙上翻下来,头顶就传来动静,一抬头看见范闲穿着一身黑衣骑在墙头上。 “你这是要去哪?”范闲懵逼地问。 叶彤拽了拽衣袖,眉梢一挑,吐出两个字:“皇宫。” “皇宫?” 范闲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你大半夜去那里做什么?”他手指着皇宫的方向,蹙眉盯着自家妹妹。 叶彤颔首,语气轻松:“不做什么,我就是去溜溜。” 范闲被她这个回答,弄得没了脾气,从墙上跳下来,语重心长地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宫大内,不知道藏着多少高手,你去那里溜啥?” “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长夜漫漫,正好出来逛两圈。”说着,上下看了一眼范闲,嘴角一翘:“好了,别说我啦,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干啥?” 范闲一点都不想和她讲话,听她这般口气,就晓得他刚刚说的话,这丫头一句都没听进去。 妹妹还是若若那样乖巧的小姑娘比较省心,眼前这个,就算了吧,上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所以这辈子专门讨债来了。 兄妹俩站在范府的外墙下,僵持了一会儿,范闲先妥协了:“要不要我去接应?” 叶彤摇摇头:“不必,你去干你的事情吧,我这边不用你费心。”她说完,生怕范闲继续叨叨,立刻运起轻功,眨眼间离开了巷子。 庆国的皇宫坐落在京都的中轴线上,东西对称分布,建筑风格更似汉唐,比后世的紫禁城少了些许精致,但是远远看着也颇为大气。 因对宫殿的格局不了解,她就随便挑了一处离她比较近的宫墙,直接飞了进去。 眼下已经过了三更天,大部分宫人都已经陷入了深睡,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只能听到夏虫的窃窃私语。 清风送来一阵花香。 叶彤轻轻地嗅了一下,浓郁的花香让她鼻子格外不舒服,她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谁?” 一声大喝在叶彤耳畔炸开,紧随着就是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叶彤揉着鼻子,轻轻地歪了一下脑袋,双指迅速夹住飞来的利箭,暗暗骂了一声,纵身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身后的护卫已经反应过来,一边追一边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燕小乙看着消失在屋顶的身影,收回弓箭,眼底滑过一丝异色,冷声吩咐了一句:“派人去南门。”然后只身追了上去。 叶彤的轻功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甩开了身后成群结队的侍卫。 燕小乙是大内侍卫统领,九品神箭手,在追踪这一块儿,自然比那些普通的侍卫要强上百倍,但是和叶彤比起来,还差得远。 叶彤原本想甩了身后的小尾巴就回家去,跑到一半又改了主意,让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大概溜了半圈,才在一处冷宫荒殿停下来。 燕小乙自认听力过人,除了大宗师无人能敌,从没想过有一天跟人还能跟丢了。 他站在长满荒草的殿外,举着弓箭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叶彤借着月色,掩藏在斑驳的廊柱后面,悄悄地打量着来人,剑眉星眸,英姿勃发,一身黑甲,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弓箭使得不赖。 她手指轻弹,一道无形的剑气从指间滑出,准确地打在燕小乙胸口的穴位上,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人就被钉在了原地。 燕小乙举着弓箭一动不动,他此时满眼的震惊,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但不论他怎么咬牙提气,身体都不听他使唤。 叶彤从阴影里走出来,笑眯眯地开口:“别白费力气了,你已经被我点了穴,半个时辰内,都别想动一下。” 闻听此言,燕小乙抬起头,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紫衣少女,眉目一怔:“你是谁,为何把我引来这里?” 叶彤一摊手:“我可没引你来,是你自己跟着我过来的。” 说着,手心一翻露出一根羽箭:“这箭是不是你的?” 燕小乙眼神一动,露出诧异:“你能接住我的箭?” 叶彤眉梢一挑,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他可是九品箭手,庆国乃至北齐都找不到第二个,除了大宗师,谁能毫发无伤地接住他的箭,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燕小乙把他所知道女性高手,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海棠朵朵?” 听起来像个人名。 叶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嬉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叫这个名字,太女气了吧!” 燕小乙动了动嘴唇没反驳,这回轮到叶彤惊讶了,凑近看了他两眼:“不会吧,你真叫朵朵?” 燕小乙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听到这里,没忍住开口:“燕小乙,我的名字。” “原来你姓燕呀。叶彤念叨了一句:“我有个朋友也姓燕,他和你一样,箭术非凡,不过名字比你好听多了。” “你到底是谁?”燕小乙听到叶彤说他的名字,身上的气势一变。 “小声点!” 叶彤轻斥了一声,随手把箭头压在他的颈动脉上:“你要是不想被我戳穿了脖子,就给我小点声,免得招来不该来的人。” “你·····” “你什么你,你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最好给我老实一点,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就放了你。”叶彤笑眯眯地威胁道。 燕小乙咬牙:“你想问什么?”余光扫过压在他脖颈处的手腕,神色一凝,呼吸略显急促:“等等!” “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叶彤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你说这个吗?” “嗯!”燕小乙重重地点了点头。 叶彤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玩味地问了一句:“你以前见过这玩意儿?” “见过!” 燕小乙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底泛红,声音黯哑:“麻烦你告诉我,这东西是打哪来的?” 叶彤笑了:“这东西有名字,它叫手表,是一种计时工具。” “手表。” 燕小乙默念了一遍,抬头看向叶彤,急切地问:“哪里能买到?” 叶彤摇摇头:“在这个世界上买不到,它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说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而且传女不传男,我这一块是我娘留给我的。” 燕小乙瞳孔一缩:“你娘?” “嗯,我娘。”叶彤颔首,随后叹了口气:“不过她十六年前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燕小乙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他想要抓住什么,但又什么也抓不住。 记忆里那个小村庄,血腥的屠杀,漫天的大火,他被母亲藏在米缸里,又渴又饿,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直到米缸的盖子被人掀开,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记得是个女子,手腕上戴着一个特别的手环,轻轻的把他从缸里抱了出来。 等到他醒来,已经到了京都慈幼院,他问遍了院里所有的管事,才从一个老嬷嬷嘴里知道一点消息,老嬷嬷说她听见那个女子唤诚王世子为兄长。 而诚王府只有一位郡主,就是如今的长公主李云睿。 想到这里,燕小乙糊涂了,到底是当年的老嬷嬷骗了他,还是面前的少女在说谎。 他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抬起头刚想多问叶彤几句,就听少女说有人来了,然后手指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轻飘飘地从屋顶上飞身离去。 燕小乙扭头向后看,洪四庠正从远处赶来,他站定后,抱拳问道:“燕统领,刺客可抓到了?” 燕小乙发现自己能动了,他不动声色地甩了一下肩膀:“没有,让她跑了。” 洪四庠阴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听说刺客被燕统领射了一箭,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但是我没射中,箭被接住了。” 洪四庠一惊:“接住了?” “是的。” “能接住燕统领的箭,至少也要九品上的修为,当今天下没几人能做到,这事得快快奏请陛下。” 燕小乙一拱手:“那就麻烦洪公公了。” 洪四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燕小乙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没人出现,才转身离开。 第20章 第20章 叶彤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屋子里坐了一个人,就着蜡烛昏黄的灯光,她看清那人的面容,心底涌动着一丝暖意。 “这么晚了还不睡?” 听到动静,范闲放下手里的刨子,嗔怪地瞅了她一眼:“不看着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觉得你哥我能睡得着吗?” “你一天是我妹妹,我就得为你操一天心。” 叶彤被这煽情的话,弄得鼻子有些酸,但还是强装镇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手,你怕啥?” “我知道你功夫俊,但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范闲说到这里,抬起头,神色郑重:“我希望你能谨慎一些,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我们未知的事情。” 叶彤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问:“你知道么,你现在看起来很彷徨,很没有安全感。” 范闲颔首:“是的,我确实很彷徨,自从来到京都,在鉴查院门口的石碑上看到了我娘留下的话,这里就再也没平静过。”他指着心口,看向叶彤:“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我该怎么办,她的心愿太大了,她的梦想太大了,作为她的儿子,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到,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身世,我现在可能已经收起包袱回儋州了。” 叶彤把玩着垂在身前的小辫子,看着范闲在她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莫名有些心疼,斟酌了半晌,悄声问:“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范闲不解:“为什么问这个?” 叶彤粲然一笑:“富家翁、江湖侠客、庙堂权臣、闲散王爷、还是皇帝?” 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范闲握着刻刀的手一颤,在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时间仿佛凝固了。 范闲摇摇头,脸上茫然无措:“我没想好。” 叶彤好似早料到他会如此,抿了抿嘴唇,笑得云淡风轻:“没关系,慢慢想。” “你只要记得,无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为你披荆斩棘。” 范闲刷地一下抬起头,不确定地问:“无论什么都可以么?毕竟我们只是私生子而已。” 叶彤拍拍他的手:“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私生子算什么,哪怕咱们没有这层身份,我也有自信把你送上那个位置,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 此话一出,范闲愣住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叶彤,好像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 范闲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开口,没想到会在情况下,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叶彤只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无奈地摇摇头,翘着嘴角说:“我上辈子是修仙的,不过没练到大成,渡劫就死了。”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范闲指着她腕上的手表,皱眉问道。 叶彤轻轻触摸了一下表盘,回道:“我又没说我只活了两世,这是我上上辈子,在一个商场里头买的,据说是新春特别款,怎么样还不错吧?” 这回轮到范闲懵了,他手指着叶彤,神色复杂,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 “你在想什么? ”叶彤见他半天不开口,歪着脑袋问了一句。 “我在想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做皇帝?”范闲被她一问,随口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手捂着嘴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叶彤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我啊,皇帝早就当够了,现在只想做一条咸鱼。” 范闲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拱拱手道:“英雄所见略同,你老哥我和你一样。” 叶彤撇撇嘴:“咱俩可不同,你都没做过皇帝,还跟我谈什么咸鱼。” 范闲打了一个哈哈:“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叶彤好奇地盯了他两眼:“你真不想做皇帝么,按道理来讲,你们男生对这个没有抵抗力才对。” 范闲摇摇头:“不是不想,我只是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撑起那么大一个国家。” “你都没做过,又怎知自己做不到?”叶彤抿了一口凉茶,反问:“你之前说她的心愿太大,梦想太大,你做不到,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到那个位置上,如果你站了上去,其实这些都可以实现。” “阿娘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她把皇权想得太简单,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和这个时代对立的,如果我是她,要么把皇帝扳倒,自己当家做主,要么就什么也不做,否则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范闲苦笑:“这么说来,阿娘的死和皇帝有关系。” 叶彤颔首:“八九不离十。” “那我们要报仇吗?” 范闲心底有些纠结,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爹,爹把娘杀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到底要不要报仇。 叶彤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此时天色微白,启明星闪烁着微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来招惹我,如果现在我们还在儋州,我不会报仇,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我们做他的棋子、当他的磨刀石。” “所以,你要杀了他?”范闲放下手里的刨子,起身走到她身边。 叶彤扭头看他的眼睛,同他对视:“这个世界上,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要想报复一个人,就把他最在意的东西踩在脚下。” 范闲目光闪了闪,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我明白了!” 叶彤眼波一转:“既然明白,那就从这一刻开始努力吧,我还等着躺赢呢?” “你想的挺美。”范闲翻了一个白眼。 “人嘛,总得有一个美好的梦想,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叶彤耸耸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妹妹我到底能成为什么样的咸鱼,就看你的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叶彤笑眯眯地摇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咱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至于之前的那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我。” “好了,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睡觉,回头把阿娘的箱子给我提过来。”叶彤一边赶人一边叮嘱。 范闲一喜:“你想到打开箱子的办法了?” “是的,有办法了。” 叶彤生他唧唧歪歪,敷衍地回了一句,啪一声把房门阖上。 第21章 第21章 “你确定这剑能把锁劈开?”范闲双手揣胸,站在桌旁,一脸的不相信。 叶彤头都没抬,只扬了扬手里的流泉剑:“这把剑上辈子跟了我三百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一个箱子而已。” “你站远些,免得被剑气伤了!” 范闲依言向后退了一步,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小心点,别把箱子里面的东西一块儿砍了。” “还用你说?”叶彤白了他一眼。 话落,流泉剑脱鞘而出,银白色的剑光照亮了整个屋子,范闲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同一时刻,耳畔传来一声咔嚓,他睁开眼望过去,原本镶着锁眼的突起被连根削去。 范闲上前,伸手捡起被削下来的残锁,啧啧称奇,然后两眼放光地看向她手里的长剑。 叶彤抬起下巴示意他:“你看看能不能打开,如果不能,我再来一剑。” 范闲闻言放下手里残锁,在箱子上摸索片刻,然后朝叶彤点点头。 说实话,在没开箱之前,她想了无数的可能,什么珍宝、银票、圣旨、玉玺、免死金牌等等,想了一大堆,可万万没想到她老娘这么特立独行。 范闲也是,虽然从之前的行迹中对叶轻眉的来历有了思想准备,但也没想她一个小女子会藏着这么一个大杀器。 范闲拿起一节qiang管,在手里耍了两下,感叹道:“果然是看轻天下须眉,一般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个。” “奶奶之前跟我们说过,今上的父亲即位之前,最有可能接任庆国皇位的是两位亲王,而那两位亲王却接连死在莫名其妙的谋杀案件之中····现在想来,他们大概是被老娘给阻了。” 听见这话,叶彤嘴角一翘,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如今的庆国皇室,完全是依赖于咱们的母亲大人,她一手建了内库,立了鉴查院,为这个国家的强大,提供了最根本的一切,结果到头来,他们都活的好好的,而咱们的娘却莫名其妙地难产死了,要是你,你会信吗?” 范闲嗤笑:“不会” 叶彤拿起瞄准镜比划了两下:“我现在越来越好奇她当年是怎么死的,她手上有这样的武器,又有五竹叔,一般人哪里伤得到她。” 范闲把qiang管放了回去,眉头微锁:“估计是被暗算了吧。” 而且这暗算之人必是她亲近之人,只有这样,才能让叶轻眉没有半点防备。 兄妹俩心照不宣,范闲一低头发现这箱子不只一层,二人合力撬开第二层,这一层里放了一封信,但是信并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五竹叔的。 范闲看着信封上的字,一脸注定道:“我现在严重怀疑我娘和五竹叔有一腿,密码就算了,竟然信都不给咱们留一封。” 叶彤看着上面‘五竹启’三个字,嘴角翘起:“你是不是忘了五竹叔是个瞎子,写给他还不得我们帮他读。” 范闲一听,觉得超级有道理,可不是嘛,五竹叔除了他娘,最信任的就属他们兄妹了,到时候这封信还是要他来读,早读晚读,应该没什么区别。 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那我现在打开喽!” 叶彤嗯了一声,范闲便撕开信封,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 不过刚念了一句话,他就停下了,嘴角往上一翘:“老娘这用词,真是别有一番天地。” 这一封信不长,但是范闲通篇读下来,一直憋着笑,字里行间能看出来他老娘和五竹叔的关系并不像老师说的那样是主仆反而更像姐弟。 整封信看似都是叶轻眉对五竹的吐槽,但有效信息也不少,比如他们兄妹是叶轻眉接种得来的,还有就是五竹叔去的庙,那里住着一群宗师级高手,连五竹叔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范闲收起信,随口问了一句:“你说五竹叔打架的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把五竹叔打成狗?” 叶彤眨了眨眼:“神庙。” 范闲动作一顿,嗔怪的瞥了她一眼:“神话故事你也信?” 叶彤摇摇头,幽幽地道:“不是神话故事,神庙确实存在。” 范闲起先以为她在说笑,余光扫到她脸上的凝重,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你···你什么意思?” 叶彤扭头看过去,视线与他平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边:“我的意思是那不是神话故事,神庙确实存在。” 范闲觉得他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块儿就有点难懂了,什么叫那不是神话故事?什么叫神庙确实存在? “彤彤,你跟哥说实话,你刚刚是在逗我对不?”范闲生怕自己被耍了,一脸认真地问。 听见这里,叶彤基本没带犹豫,直接把空间里的能量检测仪拿出给他看,又让他亲手检测了一遍大气核能含量,然后才把她对这个世界的猜测说出来。 整个过程一共花了十分钟不到,从检测到讲解,范闲一直处于懵逼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人生三问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或许根本就没穿越而是在梦里,他还是那个重症肌无力的范慎。 不然这个世界怎么会如此玄幻,明明是封建王朝,竟然还有核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范闲抬头看向叶彤,一脸求证地问道。 闻言,叶彤悬着的心放下了。 还好,人没疯。 她抿了抿嘴唇,抬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疼不疼?” “疼!” 范闲龇牙咧嘴地吐出一个字,脸上的表情虽然看着狰狞,但是比方才生动了许多。 叶彤收回能量检测仪,等他缓过来,柔声问:“你觉得神庙会在何处?” 范闲托着腮帮子,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既然是上一个文明留下的痕迹,那必然还在地球上,而且是在一个普通人类到达不了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看向叶彤:“你还记得咱们初来京都时,参观的那座庆庙吗?” 叶彤颔首:“记得。” 范闲继续道:“在那些壁画里,所有的神庙都在最上方,之前我以为是为了凸显神庙的神性,特意把它画在最上头,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方位,有道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叶彤听到这里,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词语。 “极地!” 第22章 第22章 前面一章全部重写了,看这章之前,最好重新看一下前面一章。 …… 叶彤觉得这个答案八九不离十,心里头已经信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等五竹叔回来,再仔细问问。 如果神庙确实是在极地,她少不了要过去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 京都的生活有时候真的无聊透顶,若不是有若若和范思辙两个小可爱,她估计早就出去浪了。 反观范闲自打来了京都,一直是忙忙碌碌,白天参加诗会,晚上逛青楼,又是找老婆又是找小弟,三天两头有人请客,今天是李弘成明天是李承泽。 上回在一石居对面茶楼碰见的那只羊驼确实是二皇子,范闲和他处的还成,但是对他的评价不高。 叶彤到现在还记得范闲带回来的那句话,据说是羊驼亲口说的:“我喜欢与民同乐,但又不喜欢人。” 她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口茶水全都喷在了范闲脸上。 神tm的与民同乐。 叶彤觉得这哥们脑袋不正常,试问哪个夺嫡皇子不是在人前极尽地表现出爱民如子,这位倒好,当着范闲的面说这样的话,到底是想拉拢还是不想拉拢呢? 一大早叶彤的眼皮子连续跳了好几下,她心有所感,扭头让伺候的丫鬟去问问,府里今日都有谁出门。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就打听回来了,老爷子照常上朝,柳姨娘去了诚意伯府的茶话会,范思辙忙他的澹泊书局,范闲要去醉仙居赴二皇子的邀约。 简而言之,今日除了她和若若,大家都有事情要做。 叶彤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今天要倒霉的十有八九就是范闲。 同一时刻,范闲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袍出了府门,京都的治安状况就目前来看还可以,再加上是白日,他就没让府里的护卫跟着,只带着滕梓荆一个。 俩人坐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过了望春门之后,就到了他套郭保坤麻袋的牛栏街,范闲想起那晚上的事情,会心一笑,滕梓荆自然知道他笑什么,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牛栏街四周民宅不多,倒有些许多年前败落的铺子,所以得了一个别名:败门铺,这里很安静,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什么人,真可谓是拦街敲闷棍套麻袋的最佳地点。 路两旁的梧桐树在行进中,慢慢地向后退去,范闲抬头看着车檐上的天光,想着待会儿那位羊驼哥会跟他聊些什么,会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他该如何应对。 正走着,他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立马伸长脖子朝四周看了看,一片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忽然间,他鼻子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到一丝极幽淡的甜味,这是‘苦忍碱’的味道,那是一种从青蛙体内提取出来的毒素,时下的人喜欢把这种毒素抹在刀剑或者箭头上。 “快散开!” 范闲喊了一声,身体已经率先从车辕上跳了下去,虽然从小受的训练,让他的嗅觉异常灵敏,但既然都可以闻到这种异香,那说明箭手离自己的马车已经近在咫尺。 范闲当机立断,抓着滕梓荆的胳膊急速向前跑。 就在俩人跳下马车的一刹那,一个大石碌子被人从巷子里扔出来,呼啸挟风,狠狠地砸中了车厢,木质的车厢立刻分崩离析,无数的碎木溅向空中。 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谁有如此神力,竟然能将如此巨大的石碌子扔过高墙,范闲刚刚感叹了一句,一阵箭雨便朝着马车袭去,如果不是他反应开,就算凭着小巧腾挪在巨石下捡了一条命,只怕也会马上被射成刺猬。 范闲躲在梧桐树后面,避过一波箭雨,还未松口气,两个戴着斗笠的女刺客从高墙上滑下,手中的剑上面也漆着黑漆避免反光,很明显是相当老道的刺客。 范闲自打修炼霸道真气,就跟着叶彤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功招式,哪怕这两个女刺客经验老道,剑法刁钻,在他手里也没讨到半分便宜。 除了开始慌乱了一会儿,范闲很快反客为主,再加上滕梓荆从旁掠阵,很快就把两位女刺客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毕竟是曾经生活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即便女刺客们招招致命,他也没想着反杀回去,只想着把俩人制住,然后审问幕后主谋。 不过形势没给他心慈手软的机会,又是轰的一声,远处的巷角的墙倒了,一个像巨灵神般高大的汉子从断壁里走了出来,而且握着拳头朝他们这边径直走来。 范闲暗叫一声不好,心神一分,差点被刺中脖子,好在滕梓荆及时援手,才让他躲过了致命一剑。 说时迟那时快,滕梓荆一甩身上的披风,暗袋里藏着的飞刀就像雪花一样,朝那人斩了过去。 范闲见此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是无比的震惊。 只见那大汉微微一动,避开了滑向他头颅的几把飞刀,然后拳头在面前一扫,银色的飞刀就铛铛啷啷落了一地。 大汉几步就走到了滕梓荆面前,拽着他胸前的衣服,大喝一声把他重重甩向了一侧,然后向范闲这边看来,显然他才是这大汉真正的目标。 范闲不再犹豫,两三下结果了女刺客,身体向后倾,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大汉一胳膊勾住脖子,然后向后勒。 滕梓荆见此,艰难地从断壁里爬出来,大声喊着程巨树的名字,一边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抱着腰刀冲了上去。 范闲这辈子对霸道真气的控制虽然得心应手,但是叶彤一直压着不让他贪多求快,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是七品,而滕梓荆是六品。 在武道一途上一品就是一层天地,七品的高手在八品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更不用说小小的六品了。 而且范闲和滕梓荆的武功路数都偏灵巧飘逸,程巨树正好与他们相反,所以真正缠斗起来,俩人只有吃亏的份。 巷子里不知何时烧起了大火,耳边除了剧烈的喘息声,就是程巨树的怒吼声。 滕梓荆让范闲先走,他来殿后,但是这个提议立刻被范闲否决了,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重新迎上了程巨树的拳头。 叶彤当时正在亭子里和若若下棋,手腕上的银镯子突兀地变得滚烫,她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她给范闲的那枚银戒指是一个小型监视器,只要佩戴者运转体内的真气超过七层,它就会自动提醒监视人。 看来范闲这回是遇到高手了。 若若放下手里的棋子:“姐姐,你怎么了?” 叶彤摇摇头,脸上表情不变,开口说:“若若,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她话音还未落下,身影已经从屋顶上消失。 第23章 第23章 范若若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脸色微变,赶紧吩咐丫鬟出去打探,看看外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彤赶到的时候,滕梓荆已经被程巨树摔的奄奄一息,她飞身接住被抛在半空中的范闲,眉眼间多了一丝冷色。 范闲见到她,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就催促她救人。 “我没事,你快救救滕梓荆!”范闲拽着叶彤的衣袖,哑着嗓子哀求。 叶彤从来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范闲,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你自己吃一粒,再给滕梓荆喂一颗。” 她丢下这句话,流泉剑便出现在掌心,脚尖一点迎上了程巨树。 叶彤虽然走的也是灵巧飘逸的路数,但是她的灵力不是区区一个八品高手可以比拟的,她手里的流泉剑也不是普通的兵器。 迎面而来的拳头,看着悍勇无双,叶彤不闪不避,嘴角微微上翘。 银色的剑光还未到达程巨树的眼底,他就感到肩膀一痛,一条飞洒着血珠子的手臂从面前滑过,然后落在不远处的火堆上。 程巨树惨叫了一声,畏惧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原本挂着的残忍的笑意一收,大吼一声,举拳朝她面门砸来。 “彤彤,小···”心。 范闲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程巨树俯冲的动作一顿,丈八高的大汉轰然倒地,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从他面前飞过,落到了院墙外面,然后传来咚的一声。 范闲朝地上细看,程巨树此时不仅少了一条胳膊还少了一条腿,伤口血如泉涌,地上很快就积了一滩鲜血,凄惨的叫声仿佛要戳破苍穹。 这样血腥的场面,范闲看得没有一点不适,只觉得身心都畅快。 叶彤提着剑,站在一旁,看向范闲旁边地上的滕梓荆:"他还好吗?" “还好,没死。” 范闲也不管脸上的黑灰,咧嘴对她笑,笑着笑着便咳出了血:“幸好你来了!” 叶彤皱眉:“你是伤到了肺,好了,别说话。”说完提剑走到程巨树身旁,在他胸口补了一剑。 然后抬头问:“要死的还要活的?” 范闲擦了一下嘴巴,冷笑着吐出两个字:“死的!” 闻言,叶彤不再废话,剑尖对着心口直接一戳到底。 鉴查院的人姗姗来迟,领头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巨树的惨叫声便戛然而止。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位身着翠绿裙衫的少女,笑嘻嘻地一剑结果了北齐的八品高手。鲜红的血液在地上肆意流淌,女孩的裙摆上却并未沾上一丝半点。 她听到动静朝他们看过来,明明是非常随意的一眼,但是那夹带的气场,却让鉴查院的几位大人齐齐朝后退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恍然。叶彤的嘴角一直噙着笑,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轻飘飘地收回目光,把流泉从程巨树的身体里□□,转手插入剑鞘。 最后还是王启年出来打破了僵局,他弓着腰,抖着嗓子看向范闲:“小范大人可还好?” 范闲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子,略带嘲讽地看着鉴查院的一群人:“果然电视剧诚不欺我,警察总是最后一个到。” 叶彤嘻笑:“他们来得正好,不用我们收尸了。” 范闲单手撑地站起来,只听咔擦一声,他自己把脱臼的胳膊接上,然后弯腰要抱滕梓荆。 王启年赶紧狗腿地说:“我来,我来,小范大人有伤在身,还是别乱动了,院里的马车正好在外面停着,我直接叫人把他拉去附近的医馆。” 范闲朝他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柔和了一些:“麻烦你了。” 他说完,一瘸一拐地朝叶彤走来,哑着嗓子,声音柔柔:“彤彤,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回家。” 叶彤伸手扶着他,兄妹俩抬脚朝院外走。 “等等··”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俩人脚步一顿,同时扭头看过去,方才的声音正是从鉴查院那边传过来的。 领头的大人被兄妹俩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咽了一口唾沫,才道:“程巨树是北齐八品高手,他死在京都,需两位配合调查。” 此话一出,叶彤扑哧一声笑了,嘴角溢出两声意味深长的呵呵··· 领头的大人被她这笑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看了她一眼。 “你们这些人真好笑,一个北齐的刺客光天化日里在大街上刺杀南庆的子民,死了便死了,竟然还要我们配合调查,这是什么道理?” 领头的大人拱手就道:“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还望两位海涵。” “规矩?”叶彤冷笑,“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大庆的还是你们鉴查院的,我今天就是不配合,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叶彤说着把流泉横在身前:“要想让我配合也可以,只要能过了我手里的剑,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院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王启年小心翼翼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觉得自己要不说点什么,可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想想家里的闺女和夫人以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小钱钱,眼睛一闭,银牙一咬。 “范小姐勿怪,请听小人一言,眼下南庆与北齐胶着已久,国战一处即发,程巨树是北齐重要人物,他死在京都,恐落下口实,万一北齐以此为借口,怕是难以善了,小范大人和范小姐只需配合一二,跟我们走一趟,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就行了,以便我们鉴查院后续部署。”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叶彤,见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暗自苦笑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看向旁边的范闲。 一双绿豆眼,仿佛闪烁着bulingbuling的光芒。 范闲假咳了一声:“彤彤,我跟他们走一趟,你先回去吧。” 叶彤一挑眉梢,清了清嗓子:“人是我杀的,要去也是我去。” 王启年小声提议:“要不二位一起,小人给两位引路。” 第24章 第24章 叶彤没想过第一次来鉴查院就是以这种方式。 她站在鉴查院的大石碑面前,驻足细看,当年的叶轻眉绝对没料她建立的鉴查院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 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 这些话现在听来,依旧振聋发聩,明明初衷是为了众生平等,但实际上鉴查院却成了封建王权最忠实的走狗和维护者。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叶彤眯了眯眼,嘴角向上翘起一抹冷笑,手心向上凝聚灵力,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拍在了大石碑上。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不仅王启年一行,整个鉴查院的都被惊动了。 王启年看着叶彤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大魔王,只剩下满面惊惧。 “范……范小姐……你……你怎么……哎!” 他说一个字向后退一步,直退到范闲身后,仿佛有了安全感,一跺脚一叹气,那猥琐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 叶彤拍拍手:“我什么我,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刚刚可是帮了你们鉴查院一个大忙。” 她说完,院内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 “何人在此放肆!” 人未到声先至。 一行人循声望去,从院内走出来一个面目严正的男人,四十五岁上下,留着络腮胡子,阴鸷的眼神在叶彤身上转了一圈,视线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石碑上,瞳孔微缩。 “谁干的?” 叶彤向前一步,还举了下胳膊,笑眯眯地吐出一个字。 “我!” 男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剑,阴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让人不敢直视。 叶彤却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嘴角的笑意不仅未收回,反而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来人,把她拿下!” 男人收回视线,沉声吩咐。 王启年看着围上来的护卫,赶紧从范闲身后走出来,连声阻止。 “别…别…别呀!” 命令被打断,朱格眉头一皱,冷声喝问:“你是何人” “小人鉴查院文书王启年,拜见朱格大人!” “既是文书,在此作甚?” 王启年陪着笑,然后卑微地拱拱手:“程巨树在牛栏街行凶,我等奉命前去处理。” 听见这话,朱格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色,沉声就问:“程巨树人呢?” 王启年一听,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他刚刚为什么要站出来,自己把自己送到枪口上。 王启年呀王启年,你的人生准则呢?是小钱钱不好赚?还是夫人不好看? 他抱着被赶出鉴查院的决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程巨树已经伏法。” “什么意思?” 叶彤翻了个白眼:“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死了!” “死了?” 朱格眼里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眉头一紧,冷声问:“谁杀的?” 王启年斯巴达了,绿豆大的小眼睛无处安放,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叶彤,嘴巴张了又张,没敢吐露她的名字。 叶彤看着他左右为难,颇有些愉悦地挑了挑眉,暗想这样人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演喜剧的好料子。 她决定帮他一把,于是向前走了一步,看向朱格,扬声应道:“我杀的!” 朱格眼睛一眯:“又是你!” 叶彤点头:“对呀,我先斩了他一条胳膊,又削了他一条腿,最后才在他心口捅了一剑,送他归西!” 她三言两语把杀程巨树的过程说了一遍,意犹未尽道:“喏,就是这把剑!” 她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嚣张,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挑衅,脸上就差写着“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朱格果然被气倒了,目色泛红,深深吸了口气,怒喝一声:“放肆!” “来人,给我拿下!” “此等目无法纪之人,胆敢在鉴查院内寻衅滋事。” “按鉴查院规矩,就地格杀,生死不论!” 他话音还未落下,叶彤手上的流泉已经出鞘,银白色的剑光一闪而过,院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恐怖的杀气支配。 王启年抖了抖眼睫毛,悄悄地睁开眼,直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谁敢!” 一柄雪亮的长剑架在朱格的脖子上,执剑的少女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院内的人,身上杀意弥漫。 朱格仰着头,压下心底的惧意,一双眼睛锐利地看向叶彤,威胁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叶彤笑嘻嘻地把剑刃向下一压,一道血色在他的脖子上出现。 朱格终于老实了。 王启年觉得自己命真苦,他为什么要答应院长这个任务,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夫人我对不起你,闺女你可能真的要没爹喽! 他一边做着心里建设,一边斟酌着过会儿要说的话,刚要开口,就听院外传来脚步声。 他扭头向外看,当看到来人是谁,差点落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满怀期待地喊了一声:“言大人!” 言若海被这声情意绵绵的言大人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想着这人是谁,脚步却没停下,等他跨过了门槛,院内的情景随之映入眼帘。 堂堂鉴查院一处主办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小姑娘挟持了。 这事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言若海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目光在朱格和叶彤身上停留几秒,然后看向王启年。 王启年一见他看过来,立刻乖觉地跑上前,凑到他耳边,小声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 等听到叶彤的身份,言若海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免想到了院长大人的话。 “那丫头古灵精怪,率真可爱,冰云老成稳重,性格内敛,俩人相配,一动一静,甚好!” 言若海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家院长的话,前脚杀了程巨树,后脚就大闹鉴查院,这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 言若海深吸了口气,斟酌了片刻问道:“为何毁坏院内的石碑?” 闻听此言,叶彤瞥了他一眼,眉梢一挑:“我这是在帮你们呀!” 她这话刚出口,朱格就忍不住了,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叶彤眼睛一眯,把剑刃向下压了一点,然后笑眯眯地解释:“难道你们每天从这座石碑前经过,不觉得心虚吗?” “这石碑开头第一句写着希望庆国的子民都成为不羁之民。” “结果呢?“ ”北齐武者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打杀大庆的子民,而你们这些顶着鉴查院招牌的人,不仅不保护自己人,反而还怪我影响了所谓的战机!” 第25章 第25章 “又当又立!” “这难道不好笑吗?” “所以呀,我就帮了你们一把,既然做不到,那不如就毁了,免得天天看到它堵心!” “再说了,这立碑的人乃是叶轻眉,石碑上的话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她估计也不愿意看到鉴查院是如今这般模样,我替她把石碑砸了,她心底应当也是高兴的,说不得今晚就托梦给我,夸我做得好!” 叶彤说得一本正经,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了,总之鉴查院不配拥有这块石碑,舔狗要有舔狗的自觉,既然行了跪舔之事,就不要当了女表,还要立牌坊。 朱格被她的话气得半死,胸膛起起伏伏,哪怕脖子上横了一把剑,也不能阻挡他的悲愤,张嘴就骂:“牙尖嘴利,一派胡言!” 叶彤笑着扭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玩味:“朱大人竟然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还是我太善良了!” 说着,剑刃朝下使了一些力,朱格的脖子立马血流如注。 这一手弄得鉴查院的职员们心惊胆战,生怕叶彤下一秒就把他们心爱的朱大人给咔嚓了。 于是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言若海这边看过来,盼着他能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事态。 言若海久居高位,寻常被人耵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这回不一样,被这么多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心里竟有些发毛,不自在地摸了摸胡子。 他抬头看向朱格,往日里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鉴查院一处主办,此时有点落魄,可能是失血过多,面色苍白,言若海心里有些不忍,扭头跟叶彤商量道:“能不能先放了朱大人?” 叶彤眉头一挑:“你说放就放,我多没面子。” 王启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过了半晌,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语气有些无奈:“范小姐,这是言大人。” 他特意在‘言’字上咬了重音,以期叶彤能发现言若海的身份,嘴巴能收敛一些。 但实际上,叶彤听他这么郑重其事的介绍,还以为是鉴查院的某位大佬,白眼一翻,怼道:“你不必说得这么大声,我知道他是严大人,你刚刚不是喊过了么,我听见了!” 她说到这里,瞅了一眼言若海:“严大人又能如何,今天就算是你们院长来了,我还是这句话!” “这····哎!” 王启年彻底无奈了,心想这姑娘看着聪明,其实脑袋不怎么灵光,他都这样提醒了,结果她还不明白,真正是白瞎了他的好心。 到了这个时候,言若海也黑了脸,感情人家根本没把他儿子放在心上。 一旁装雕像的范闲无奈地撑着额头,对自家这位日天日地的妹妹实在没眼看,当瞅见言若海逐渐黑沉的脸色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干咳了一声,缓步走上前,柔声哄道:“彤彤,程巨树的事情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想必朱大人和言大人已经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把剑放下,咱们回去吧。” 叶彤并不知道他哥的好意,不过还是退让了一步,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朱格身上:“我倒是想放,就怕我这边放了,他反手给我一刀。” 范闲:……… 两边正僵持着,门外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侯公公迈着小碎步出现在鉴查院门口,他仿佛对眼前的一幕早有预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朱大人、言大人、小范大人、范小姐。” 他恭敬地行完礼,然后直起腰身,身上的气势一改之前的卑微,声音拔高了几度:“传陛下口谕!” 话音还未落下,院子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叶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朱格身体向后一倾,避开锋锐的剑刃,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他自己下跪也就罢了,扭过头吹胡瞪眼地斥道:“圣旨当前,还不跪下!” 叶彤看不惯他多管闲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手里的流泉:“朱大人看来是极喜欢我的剑,刚刚分开,就想它了。” “你……!”朱格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想骂又畏惧她手里的剑,只能神色扭曲地瞪着她。 眼睛瞪那么大,比谁眼大吗。 叶彤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什么你,我刚刚说得不对么,我跪不跪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鉴查院未免管的太宽了!” 见此,侯公公连忙打圆场:“范小姐、朱大人消消气。”他说,“陛下口谕小范大人和范小姐站着听就好,不必下跪。” 闻言,叶彤得意地瞅了瞅朱格:“听到了吧,你们家皇帝都没让我跪着,你算哪根葱?” 言若海一直黑着脸,当听到‘你们家皇帝’这几个字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陛下口谕,程巨树乃是北齐俘虏,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其罪当诛,范闲、范彤彤当街将其诛杀,于国有功,然程巨树是北齐八品高手,此时身死,恐生事端,对国战不利,因此功过相抵,鉴查院不必再行问责。” 侯公公抑扬顿挫的地说完庆帝的旨意,低头看朱格,细声细气道:“朱大人,陛下这里还有一道口谕是专门给您的。” 朱格惶恐地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公公请讲。” “程巨树在牛栏街生事,鉴查院监管不力,置百姓安危不顾,职能有失,望自查自纠。” 朱格半趴在地上,听完侯公公的传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搞了半天,还是他们鉴查院错了,明明是范彤彤这个野丫头大闹鉴查院,毁坏鉴查院石碑,陛下竟然还说她于国有功。 如此肆意妄为,藐视王法,就该当场击杀,陛下这回放任不管,长此以往,谁还把鉴查院放在眼里。 朱格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愤恨和不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臣…遵旨!” 第26章 第26章 随着这话落下,范闲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幸好渣爹还有一丝良心,不然今天就麻烦了。 他伸手拉住叶彤的袖子,和侯公公打了一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最终演变成了叶彤的个人秀,随着她牛栏街杀程巨树,大闹鉴查院的消息传出,京都城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知道了她的凶名。 五竹就是在这些流言蜚语中赶到了范府。 叶彤正闲的发呆,看到五竹叔回来,兴奋得不行:“叔,你什么时候到的?” 五竹逆着光站着,回了她两个字:“刚到。” 然后又问:“听说有人杀你们?” 叶彤听到这个,笑了笑:“是呀,直接凶手已经被我杀了,我哥这两天正在追查幕后真凶。” “有结果没?” 叶彤摇头:“还没有,但是已经有了线索,具体情况,等我哥回来你再问他。” 她说完,伸手抱住五竹叔的胳膊,笑眯眯撒娇:“叔,别光说我们,你此去江南有没有想起什么?” 五竹眉头皱了皱:“我想起了小姐那个箱子的钥匙在哪了。” “在哪?” “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小姐当年住过的地方。” 叶彤来了兴致:“我娘当年住的的地方叫什么名?” “太平别院。” “具体位置?” “我只知道是京都附近。” 好吧~_~说这么多等于没说。 叶彤哦了一声,拍拍他手道:“不必麻烦了,箱子我们已经打开了。” “对了,我娘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打开了?” 五竹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留给我的?” 叶彤点点头,颠颠地跑回屋里,把那封信拿出来给他看:“喏,就是这封。”她说到这里,满脸歉意,“那个···叔,我和哥哥没忍住先拆开看了,抱歉呀!” “我的东西,你们都可以任意看。”五竹轻声问:“小姐在信里写了什么?” 叶彤调侃道:“我娘催你娶媳妇,还有要你多笑笑。” 五竹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向上翘翘,叶彤看得稀奇,伸手在他嘴巴上扯了两下:“对,就要这样笑,这样看起来帅多了!” “还有那?”五竹收回嘴角,声音又恢复了平淡。 叶彤耸了耸肩:“除了这些,就是叮嘱你不要去打架。” “叔,我娘生产之前,你是不是不在她身边?” 五竹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不在。” 叶彤眼睛一亮,追问:“那当时你在哪里?” 五竹皱眉:“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我娘在信里说,你去庙里找人打架,据说那庙里的人都很厉害!”叶彤眨了眨眼,试探地说了两句。 “没我厉害,他们数量多而已。”五竹回道。 叶彤没想到他会接话:“叔,你想起来了?” 五竹突然抱着头蹲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这种疼痛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他双手松开脑袋,然后手指着它:“这里有很多碎片,都不完整,有的能想起来。” 叶彤明白了,于是问道:“那个庙是不是神庙?” 五竹:“我想不起来。” “好吧。”叶彤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庙的周围有什么吗?那里的天气怎么样,有没有雪?冷不冷?” 五竹顿了下,突然站起来:“有雪,小姐和我打雪仗,还让我给她堆雪人,她说永夜到来的时候,只有小竹竹和雪人陪她。” 叶彤心下一动:“永夜?” “嗯,小姐说那不是永夜,是极夜。”五竹一脸肯定地说道。 听到这句解释,叶彤彻底肯定了范闲的猜测,神庙一定就在北极,而且在极圈内。 ------ “你要去北极?” 范闲以为自己熬夜通宵导致听力出了问题,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家妹妹,“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儿,我刚刚没听清。” 叶彤翻了一个白眼:“你没听错,我就是要去那里。” 范闲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窜下来,光着脚凑到她跟前:“不对呀,你这好好的,怎么想去北极?” “五竹叔回来了,我从他嘴里套了话,确定神庙就在极地。”叶彤眨了眨眼睛,解释了一句。 范闲双眉紧锁,挠了挠头发,同她商量道:“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去,等我把手上的事情了结了,我陪你一起。” 叶彤摇头:“不用,我一个正好,不然还得分心照顾你。”她说着手心里多了一个玉佩:“这个你拿着,如果遇到生命危险,直接捏碎,它会保你一命。” “你来真的?”范闲看看观音玉佩又看看叶彤,心里有点生气,“你这么一走了之,我怎么和家里人交代?” 叶彤皱眉想了想:“你就说我去北齐找那个什么言冰云了,我找他退婚。” 范闲无语:“言冰云去做北齐做卧底,他现在肯定不叫这个名,上京城那么大,你去哪找?” 叶彤无所谓的摆摆手:“没关系,我知道言若海长什么样。” 自从上次大闹鉴查院后,范闲一回来就给她科普,言大人就是言若海,她未来的公公,言冰云的亲爹。 说实话,她知道她未婚夫的爹叫言若海,但是真没把那天的言大人和言若海联系起来,姓言的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严? 范闲对她的逻辑已经不止一次表示叹服,扶着柱子问:“你怎么知道言冰云就一定长得像他爹,万一像他娘呢?” 叶彤被他叨叨的有些不耐烦:“那也没关系,我还有别的法子,上次和费老头遇到的时候,随行的商队明显是搞海产品的,他们身上有一股海腥味,到时候我一打听南庆来的海商,还怕找不到人吗” “再说了,我退婚是顺带,找不到就拉倒。” 范闲:···· 第27章 第27章 叶彤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子,白天和范闲说了要去北齐,晚上就出发了。 本来想着白天走,但是可能是激动过了头,大半夜睡不着觉,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拎着就出发了。 从南庆到北齐,需得经过太原,然后转道沧州路,沿着雾渡河一路向北,就到了北齐的边界。 叶彤出了京都,紧赶慢赶花了三日的时间就到了边界的小镇,这会子反倒不着急了,花重金从一个农户手里买了一头毛色驳杂的花驴子,自己则扮成游医,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行医问诊,好不快活。 她这样一路走一路玩,过了半个月,才到了距离上京城最近的一个城镇,叫做望月镇,小镇看着不大,但是毗邻上京,来往的客商货郎很多,看着很是繁荣。 叶彤坐在路边的茶寮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绿豆汤,听着其他客人吹牛逼侃大山,聊着北齐的风物和趣事。 说起来北齐和南庆差别很大,不仅是南北方的风俗习惯,最大的区别就是南庆重武,北齐喜文,不论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农,都能扯两句之乎者也,他们对文人学者有一种天然的尊敬。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北齐的青楼文化了,它和南庆一味的以美貌定高低的标准不同,北齐的青楼女子更加的风雅一些,在花魁评选上,才学为主,品貌次之。 北齐最有名的青楼叫做畔山林语,楼里有三绝,分别是诗诗姑娘的草书,如眉姑娘的小令,绯红姑娘的绝句,这三人在北齐的知名度和现代的顶流差不多,每每出场,必然是万人空巷,只要她们开口,就有无数的男人愿意为她们千金散尽。 其实真要论起容貌,这三位姑娘都算不得顶尖,但是却能成为台柱子、花魁,受到万千追捧,究其原因就是她们有才情,君不见北齐重文,而文人雅士又是青楼最主要的客源,比起那些空有美貌的姑娘,这些文化素养较高的姑娘更加能被所谓的清流才子引为红颜知己。 “叶大夫,我们小姐请您好去。” 一个梳着双环的小丫头,提着裙摆,小心地走到叶彤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 叶彤放下茶碗,声音轻柔:“寒玉姑娘醒了?” 小丫鬟笑着点点头:“刚醒,就急着找您。” 叶彤了然,从荷包里掏出三个铜板搁在桌上,起身跟着小丫鬟向外走。 身后传来其他客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真看不出来,这女的长得如此丑陋,竟然是畔山林的姑娘。” “是呀,是呀,你没看见,她半边脸都是胎记,像个女罗刹,我刚刚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哎,你们说,长成这样,会有男人点她吗?” 同桌嘿嘿嘿一笑,脸上说不出的猥琐:“那可不一定,有的人就好这口。” 他一说完,茶寮里传来一阵又一阵不可言喻的笑声 叶彤耳聪目明,哪怕走出很远,依然能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眼角闪过一丝冷色,双手背在身后,无声地掐了一个法诀。 畔山林语在北齐属于连锁大公司,分公司遍布北齐的各大城镇,她口中的寒玉姑娘就是东海郡分公司的花魁,此次进京是参加三年一度的花魁总决选,畔山林会根据姑娘们的表现制作榜单,之前提到的三绝就是上一届花魁总决选的前三名。 寒玉姑娘在上届的排名是第十一,未能进入前十,所以无法留在京都发展,被总公司分配到了东海郡,虽然在那里,她也是响当当的花魁娘子,但是她对此并不满足。 用她的话来说,在东海郡她能接触到的男人,身份顶天了也就是三品,但是在京都遍地都是王孙贵公子,随便掉块瓦都能砸死一个四品官,反正在哪儿都是卖笑,与其留在东海和那些落魄的举人学子周旋,不如来上京城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身份不错,又愿意给他赎身的勋贵公子哥儿,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公侯府里的姨娘主子。 寒玉姑娘为了今年的大赛,可谓是准备已久,早早地从东海郡出发,结果刚到了南京,就碰上了连日的大雨,非常不幸地染上了风寒,然后又幸运地遇到了叶彤,一行人见到她的医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请了她给寒玉姑娘治病。 叶彤的医术自不必多说,几根金针扎下去,再吃几粒药丸子,寒玉姑娘就痊愈了,为了表达感谢,一行人得知她的目的地也是上京后,就热情地邀请她一起走。 一路上叶彤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成功打入了这个小团体,不仅被寒玉奉为座上宾,还征服了一群貌美的小姑娘。 叶彤抬脚上了马车,一边掀帘子,一边问:“寒玉姑娘找我何事?” 寒玉放下手里的诗集,手绢捂着嘴角,笑得温柔:“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先生,上京城马上就到了,您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叶彤想了想:“目前没有,我得先自己逛逛,等我逛完了再做其他打算。”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寒玉歉意地笑道:“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怕叨扰了先生。” 叶彤对寒玉的感官还算不错,听她这么说,便打着哈哈道:“不叨扰,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好,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照顾,我才能吃好喝好。” 寒玉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感动,然后又有些羞涩,压低声音道:“我在上京有几个好姐妹,她们和我一样身上有些不舒坦,寒玉有幸遇到先生,治好了病症,就想着请您帮帮忙,能不能给她们也看看?” 叶彤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好说,好说,这个忙我帮。” 寒玉听见这话,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先生不嫌弃我等出身,愿意出手相救,寒玉感激不尽,我先在这里以茶代酒代姐妹们谢过先生。” 叶彤也端起茶盏,神色郑重道:“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的本职,姑娘不必如此。” …… 畔山林语不愧是北齐最有名的青楼楚馆,建筑足足占了半条街,天色将将暗下,月亮还未升起,通红的灯笼已经从胭脂巷的这头亮到了那头。 叶彤头一次如此直白地理解了红灯区这三个字的含义。 车队在畔山林语的后门停下,帘子还未掀开,就听有人喊:“寒玉姑娘到了···” 这道声音妩媚又勾人,叶彤生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心想不愧是烟花之地的女人,嗓子都这么不一般。 紧接着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张半老徐娘的脸出现她的眼里。 叶彤正想着来者的身份,就听寒玉笑眯眯地喊了一声:“陈妈妈。” 原来这就是畔山林语的老鸨。 叶彤下车后,寒玉凑到女人耳边说了些话,刚刚还对她一脸嫌弃的老鸨,立刻换了一张笑脸朝她走过来,热情地拉起她的手:“原来姑娘竟是神医,快请进,快请进。” 叶彤笑着拱拱手,既不显得冷清也不过分热情。 一行人由陈妈妈领着,缓缓的往前走,畔山林语的设计非常巧妙,前面是三层主楼,后面是许多风格迥异的小院子,这和红楼里的大观园有些相似,有馆有阁有苑,要风雅有风雅,要意趣有意趣,担得起‘销金窟’的名号。 叶彤走在寒玉身侧,转过一座山石拱门,视线更加开阔,可能是前面的院子点了灯笼,脚下的路依稀亮堂了一些。 她一抬眼就看见前面的灯影里站了一个人,那人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眉眼,但身姿却颇为挺拔,像一颗长在悬崖峭壁上青松,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孤寂。 还未靠近小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低声的嬉笑,领路的陈妈妈忽然丢下她们一行人,向前紧走了几步,凑到那人面前,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了笑。 “哎呦,云老板,您怎么站在这儿,是不是姑娘们伺候的不周到?” 第28章 第28章 “陈妈妈。” 那人开口喊了一声,嗓音低沉暗哑,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带了一些微醺的醉意。 叶彤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剑眉入鬓,眼如寒星,棱角分明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里愈发显得禁欲。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叶彤看着这张让人想入非非的脸,对‘秀色可餐’这个词语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朝这边移过来。 他的眼睛在寒玉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停在了叶彤脸上,俩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然地遇上。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叶彤有那么一瞬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冰冷无情,就像是雪山顶上,终年不会融化的积雪,晶莹剔透又寒凉刺骨。 美则美矣,却让人不敢靠近。 她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嘴角向上翘起一个弧度,微微挑起眉梢,浅浅的笑了下。 这大概就是美丽的特权。 即便心中诸般不喜,但难得碰到了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的男人,容忍度都跟着提升了。 陈妈妈的眼睛一直放在男人身上,见他朝这边看过来,自以为是被寒玉的容貌吸引了,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热情地介绍道:“云老板,这是我们畔山林的寒玉姑娘,性格温柔体贴,书画双绝,云老板若是得了闲,不妨去她房里坐坐。” 被点到名字的寒玉,不用陈妈妈多言,莲步轻移,一声云老板,唤得缠缠绵绵。 若是一般的男人,听见这声吴侬软语的轻唤,大概率会酥了半边身子,而眼前的的这位,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叶彤暗自撇了撇嘴,心想这人外表看着冰山,内里估计是个闷骚,瞧他和老鸨的熟稔程度,显然也不是毛头小子。 装,真特码装! 陈妈妈好似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少言寡语的样子,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说了两句闲话,才捏着手绢,扭着腰肢领着一行人离开。 等走远了些,寒玉忍不住开口:“陈妈妈,这云老板是什么身份?” 她实在好奇,毕竟畔山林语不是普通的青楼楚馆,作为北齐名品之一,能来这里消费的嫖客哪个不是非富即贵,楼里的老鸨大可不必如此伏低做小。 走在前头的陈妈妈听到这话,脚下的步子并未停顿,扭着腰肢,轻轻甩了甩手绢,一改之前的极致殷勤,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说:“他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南边来的商家子弟。” 寒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杏眼一瞪:“商贾?” “是呐。” 陈妈妈点了点头,轻轻嗤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吧,你别见他一身贵气,其实就是表面光鲜,他刚来咱们楼里的时候,我也差点被哄住了,后来还是魏公子说漏了嘴,才晓得他是商人。” 说到这里,她又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着寒玉道:“这男人啊,都是表面一套,背里一套,不能深信。” 寒玉立马乖觉地点点头,然后迈着小碎步凑到她跟前,低声问:“您既然知道他是商家,方才为什么····”在人家面前大献殷勤? 她话虽然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达到了。 陈妈妈对此倒是没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道:“还能为什么,财帛动人心呗!” “这云老板自打来了咱们畔山林语,回回都是一掷千金,楼里头但凡服侍过他的姑娘,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且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虽说来咱们这儿寻花问柳的男人,没一个是真正的好东西,但是能得了姑娘们一致好评,也实属罕见,想来没什么坏毛病。”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寒玉,颇为语重心长道:“这厮身份虽然低了一些,不值当姑娘托付终身,但是他出手大方,姑娘若是能和他多多接触,别的不敢说,体己的银子绝对少不了。”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寒玉哪有不应,屈身就是一礼:“多谢陈妈妈提点。” 随着俩人话落,叶彤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迫不及待地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是个好奇宝宝:“南边来的商家子弟,云老板是潭州人?” 潭州是北齐最南边的一个州府,背靠雾渡河,与南庆的沧州隔河相望,东边连着东夷城,北邻东海郡,算得上是北齐的一个重要军事要塞,虽然是边界城市,但因为与东夷南庆接壤,经济繁华程度直逼上京城。 叶彤其实并没有去过潭州,她问这些,实际上另有一层目的。 “哪能啊!” 只见陈妈妈撇了撇嘴,声音里头夹着这一丝不屑:“他是南蛮子。” 或许是北齐的老百姓都有一种特别的爱国情怀。 比如喜欢把南庆人唤作南边来的蛮子,南庆人在北齐百姓眼里,连最低等的商贾都不如,有道是士农工商南蛮子,云老板不仅是南庆人,还是最末等的商人,两样都占全了,所以连畔山林语的妓子都不太能瞧得上他。 不过也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瞧不上归瞧不上,但是畔山林语的姐儿们,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陈妈妈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叶先生的仙乡,先生勿怪!” 叶彤并不知道北齐老百姓那可怜的爱国情怀,笑着拱手道:“南庆儋州人士。” 她话音刚落,陈妈妈脸上的笑意一收,反应过来后,又击掌而笑:“这么说来,先生和云老板还是同乡喽。” 叶彤听到这句话,眉梢一挑:“云老板也是澹州的人?” 陈妈妈摆摆手:“那倒不是,云老板出自江州云家,江州和澹州毗邻,说句同乡应该也不能算错。” 闻听此言,叶彤眉头一皱,语气有些迟疑:“江州···云家?” 陈妈妈点点头:“是哩,江州的笔墨大商,他们家的澄心堂纸可是天下一绝!” “笔墨商?” 叶彤暗自嘀咕了一句,眉头愈发收紧,忍不住追问道:“那···这位云老板和江州云家是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父子呗!” 说到这里,陈妈妈可能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上一任云家家主的庶子,云老家主死后,争产失败,被正房嫡子草草打发出来,南庆混不下去,只得在咱们大齐重立门庭。” 叶彤眉间一松,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陈妈妈可知云老板现在做什么买卖?”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说:“我听闻海商利润奇高,云老板出手如此大方,莫不是是在做海里的生意?” 她话落,陈妈妈立刻摇摇头:“先生此言差矣,经商做买卖的风险大着哩,老身在畔山林语数十年,见过的商家子弟无数,有道是隔行如隔山,精明的商家可不会赚什么干什么,而是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意,云老板到底是出自笔墨云家,即便被正房嫡子扫地出门,底蕴在那里摆着,海商固然赚钱,却不适合云老板,他若是真选择做海里的买卖,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陈妈妈一口气说到这里,一通生意经说得叶彤一愣一愣的,她完全没想到青楼里的老鸨竟然还有这般见识。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有时候越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能活的比你还通透。 叶彤还未开口,寒玉便接过话头问道:“照妈妈这么说,云老板是子承父业。” “算是吧,他在上京开了一家书坊兼卖纸笔,他家的云意纸比本家的澄心堂纸更胜一筹,关键还便宜,很是受学子们追捧。” 叶彤挑了挑眉,心里头对这位云老板很是好奇,于是问,“他这般大张旗鼓地抢了本家的买卖,没人找他麻烦吗?” “怎么可能没有!” 陈妈妈卖了一个关子道:“云老板说来也是个人物,六成的干股说送就送,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等本家的人来,书坊早就改换门庭了。” “他把干股都送给了谁?” 被云老板勾起兴趣的寒玉,不用叶彤开口,自发地加入了追问大军。 陈妈妈板着手指头想了想:“嗯···有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家的公子,户部尚书魏大人家的二公子,还有兵部侍郎江大人的同胞弟弟江小公子。” 寒玉听完,咂了咂嘴巴,感叹道:“云老板真大方!” “有舍有得嘛,这笔买卖他也不算亏。” 陈妈妈煞有介事道,“虽然失了钱财,但反过来也给自个儿找了靠山,你瞧着吧,有沈魏江三位公子在后面撑着,上京城里没几个人敢动他,以后的生意只会越做越顺,银子只会越赚越多!” “所以啊,姑娘伺候云老板的时候,可要上心些。” 陈妈妈说了一通,话题又转回了如何伺候男人这件事上。 叶彤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冒,默默地放缓了脚步,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的后面。 第29章 第29章 北齐上京城最繁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名为秀水,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商家,都是一些知名大商号,比如南庆的皇家商号庆余堂,近些日子风靡上京的云意阁,以及盛产流光锦的秀玉坊。 总而言之,能在秀水街上做的买卖,都是一些奢华贵重的玩意儿,一般的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因此,秀水街虽然名声在外,但是人流量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来来往往不是车马就是软轿,间或有几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也都是奔着云意阁去的。 比起半尺一寸金的澄心堂纸,云意纸就比较人性化了,哪怕价钱依旧比普通的纸张贵了一倍,但广大学子们却称其物美价廉。 不得不说云老板是个做买卖的好料子,既摸清了消费者的心思,也算准了他们荷包里的银子。 往日里,秀水街上最热闹的商铺非云意阁莫属,但是今日不同以往,就在云意阁的对面,新开了一家名为‘千金堂’铺子。 那招牌显眼的很,涂着黑漆,描着金字,挂着红绸,又喜庆又庄重,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千金堂’三字写得一气呵成,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行云流水间透着洒脱不羁。 言冰云站在自家店铺前,双眼打量着着对面的牌匾,眉头微不可察地舒缓了一些,沉默地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随着鞭炮声起,对面顿时锣鼓喧天,唱小戏的花旦,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吸引了一批凑热闹看戏的老百姓。 秀水街呈东西走向,东边连着上京城四井八坊,西边就是北齐的红灯区,包括畔山林语在内的所有勾栏瓦院。 人群越聚越多,不知何时从西边的街上抬过来一顶顶颜色鲜艳的小轿,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一条绚丽的长龙,轿檐上要么挂着香包,要么坠着香丸玉珠,还未走近,暖暖熏人的香风已经先到一步。 贫苦的老百姓沉醉在甜腻的香风里不知所以然,但那些常年混迹欢场的公子少爷们却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欲色。 一顶顶小轿在千金堂的门口停下,自觉地六个人一排,打头的小丫鬟唤了一声“姑娘,到了。” 然后轿帘齐刷刷地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或清绝或妩媚的脸蛋同时曝光在众人面前,那种震撼,那种极致的美的享受,即便身为女子,也不得不说一声养眼。 叶彤看着面前春花秋月各有特色的美人,心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不枉她在畔山林语呆了一个多月,果然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呀,这不立马就尝到甜头了嘛。 她抬脚刚要走下台阶,美人们齐刷刷地朝她行礼:“恭祝叶先生开业大吉,客似云来!” 今日到场的姑娘大都是畔山林语有名有姓的花魁娘子,长得漂亮就罢了,声音更甚仙乐,配着袅袅的身姿,叶彤觉得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 百花仙子也不过如此! 她被这么多美人围着,终于找到了一点身为老板的自觉,亲自招呼着这群姑娘们上了二楼,看热闹的人群,早就被美色迷花了眼睛,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开,满眼通红地朝店内挤。 然后被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的铁塔似的大汉拦住脚步。 “为什么不让我进?” 跑在最前头的锦袍公子,瞅着面前挡住他去路的手臂,怒声质问。 “对呀,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人群中响起附和的声音。 挡住众人去路的汉子,仿佛没听见这些叫喊声,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倒是一个满头华发的嬷嬷从柜台里走出来,眉眼端正,自带一股子威严,她对着堵在门口的人群客气地行了一礼。 “诸位,小店乃是妇人医所,专治女子病症,男士止步,各位若是进来,怕是会冒犯了小店的客人。” “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她话落,人群中安静了几秒钟,随即响起一道不屑的男声:“女子医所,当真是不知羞耻!” “男女授受不亲,内疾不可外人道,开此医所,怕是居心不良!”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一出来,围观的男人们仿佛被戳中心底的隐秘,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着刚刚说此话的男人。 老嬷嬷神色不变,扬声道:“诸位大可放心,咱们东家就是位医术超然的女医,绝对不会唐突了客人。” 她刚说完一句,人群里立马有人呛声。 “你说不会就不会,我们凭什么信你?” 老嬷嬷冷眼一眯,肃着一张脸,盯着说话的那人,问道:“那要我们如何做,这位公子才能相信?” 被点到名的公子哥得意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略有些猥琐,眼珠子一转:“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如···放我们进去看一看,亲眼瞧一瞧!” 这个提议,放肆又大胆,方才老嬷嬷明明说了这儿是女子医所,男士止步,他却明明晃晃地提出这般要求,显然没把千金堂放在眼里。 而在场绝大部分男人,想来是和他报着同样想法,你一句我一句,嚷嚷着要进店参观。 见此,老嬷嬷彻底失去了和他们讲道理的耐心,双手抬起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等到人群安静下来,她才冷声道:“小店的规矩,男士止步。” 闻听此言,方才说话的公子仿佛没听见老嬷嬷话里的冷意,扇子一收,骂道:“什么破规矩,爷还没见过不许男人进的店。” 说到这里,他不怀好意地朝里面瞅了两眼,戏谑道:“嘴上说着是妇人医所,谁知道背后干什么勾当!” 他这句话满满都是恶意,有些个嘴巴不干净的男人立马跟着起哄道:“李公子说得有道理,不许男人进,却让粉头妓子捧场,想来也是冲着皮肉生意去的,嘴上说的好听罢了,我看呐,女医是假,鸨姐儿才是真!” 此话一说出口,门前爆发起一阵哄笑,大概是有人带头,看热闹的人群愈发的大胆起来:“这位仁兄说得很是。” “千金堂的东家面如罗刹,做不成花魁娘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一做鸨妈妈了,不过就是年龄轻了一下,怕是压不住下面的粉头。” 那人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老嬷嬷,戏谑道:“依我看,还是眼前这位老妈妈更加合适,大家说是不是?” 男人说到兴头上,不禁为自己精彩的发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张狂又得意,大概是笑得太用力了,整张脸涨得通红。 就像是熟透了的车厘子,越张越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 第30章 第30章 男人说到兴头上,不禁为自己精彩的发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张狂又得意,大概是笑得太用力了,整张脸涨得通红。 就像是熟透了的车厘子,黑紫中泛着不详的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噗呲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漏气了…… 北齐传承的是前朝北魏的国祚,自诩是这片大陆的正统,又因为地势偏北,沿袭了一部分游牧民族的野性,民风略有些彪悍,自认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过刚刚发生的一幕,却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前一秒还和他们哈哈大笑的男人,下一秒整张脸就炸成了烟花,堆积着肥肉的双颊,就像是点燃的炮仗,只听噗呲噗呲,虽然没有烟花绽放的灿烂,但是这诡异的场面,足够让所有人闭上嘴巴。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开业典礼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除了疼得满地打滚的男人,碎肉和着猩红的血液,没一会功夫就洒满了门前的青石板。 叶彤就是在这时候走下来的,她手里抓着一把炒的喷香的瓜子,淡定地看着地上嗷嗷直叫的男人。 男人看见她这般态度,认定是她下的手,指着她就要骂,嘴巴刚刚张开,上唇边上迅速鼓起一个红色的脓包,紧接着噗呲一声炸开,男人控制不住嗷叫了一声,捂着满脸的烂肉倒在地上。 叶彤吐出最后一粒瓜子皮,默默地拍了拍手,嘴角夹着一丝笑,凉凉道。 “不会说话,就别张嘴,你看老天都觉得你嘴脏。” 她这话虽然是对着男人说的,但是却让在场的众人心里一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深怕被眼前的罗刹女抓住。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叶彤笑着抬头看了看青碧的天空,又垂目扫向惊慌的人群,目光逡巡了片刻,落在了开头说话的公子身上。 锦袍玉带的公子哥一改之前的耀武扬威,此时正跟个鹌鹑似的往人群后面退却,被叶彤盯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过来,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恶鬼,那冰冷的眼神,让他慌不择路地后退,然后跌倒在地,满脸惊恐地哆嗦道“别过来,别过来!” “我不过去,你放心好了!” 叶彤格格笑了两声,然后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抬腿露出脚上的绣花鞋,红色的鞋面上绣着同色的莲花,花蕊上坠着几颗米粒大的珍珠:“诺,今天才穿的新鞋子,我可舍不得让它沾了污血。”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就在锦袍公子哥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她笑嘻嘻地开口。 “所以···还是你过来吧!”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叶彤的目光倏然变冷,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杀意:“你最好乖一点,自己爬过来,不然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此话一落下,站在公子哥旁边的人群呼啦一下让开,以锦袍公子为中心,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如此骇人的杀意,对于常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就是催命的魔鬼,没一会儿功夫,青石板上便淌出黄色的水渍。 他顾不及锦袍上的尿液和泥土,不断地往后退,等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他大吼一声,仿佛是给自己壮胆似的,匆忙爬起向后跑。 叶彤重重哼了一声,“你跑得了吗!” 她声音嗜血又无情,衣袖往前一甩,原本洒落在地上的瓜子皮无风自动,随着她一声轻喝,湿哒哒的瓜子皮仿佛被施了咒术,化为一道道暗色的流光冲着疯跑的某人追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惨叫,循声望过去,锦袍公子已经双膝跪在地上,前胸后背沁出鲜红色的血点,然后慢慢地连成一片,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比起被扎成刺猬的公子哥,还是地上排布的密密麻麻的瓜子壳更加吸引人,不知道是何等的气劲,才能让软塌塌的瓜子皮穿透这坚硬的青石板。 围观的人群中,并不都是贫苦的老百姓或者万事不管的少爷公子,也有那识货的,抖着嗓子喃喃自语。 “隔空御物,是九品高手,是九品!” 他的声音本来并不高,但在这种全场闭麦的环境里,反而显得有点尖锐。 九品高手是什么样的存在? 整个九州大陆,除了四大宗师就是属九品高手最强,他们杀人无形,一招制敌,不论是南庆北齐,还是东夷城,九品的高手都是皇室贵族的座上宾。 谁能想到? 谁又会想到,在这小小的街市上,竟然能亲眼目睹九品高手出手,而且他们方才还口无遮拦地折辱了人家。 一群人看着眼前血腥暴力的一幕,不约而同想到了先前的恶意满满的揣测,表情一变再变,脚步向后一退再退,这时候只要一个人敢带头逃跑,他们绝对会一哄而散。 但是九品高手当前,谁也不敢当那只出头鸟,一个个缩头巴脑,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叶彤对这个结果表示脑子,心底的戾气总算得到了平复。 今天的这场表演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不仅杀了鸡儆了猴,还把千金堂的名号打了出去。 过了今日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哓,妇人医所绝无仅有,九州大陆独此一家,东家既是医术超然的女医,又是武功高绝的九品高手,但凡是脑袋没进水,有一丢丢的思考能力,都该知道这家店惹不起。 言冰云直到人群散去,叶彤进了屋子,才不紧不慢地合上了半扇窗户。 他双手背后,一双冷冽的剑眉,微微紧蹙,他不耐地阖上眼皮,细细地回想着方才那幕。 他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但是作为一命合格的谍者,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小心,却时刻提醒他,留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这个人,他应当见过。 第31章 第31章 一场开业典礼,动静闹得极大,虽然没死人,但是鲜血碎肉齐飞,也算让秀水街的商户们开了眼界。 因事涉九品高手,且叶彤又属于占理的一方,巡逻的衙役们也不敢擅自决断,报了京都府尹,过了半下午,几个穿着官服踩着皂靴的官差才姗姗来迟。 叶彤没出面,作为东家老板合该不必为这些小事浪费口水,诸般扫尾的工作都交给了店里的掌柜,掌柜是位老嬷嬷,姓秦名素,叶彤都叫她秦嬷嬷。 原是宫里头某位太妃的贴身大宫女,后来太妃病逝,她便被放出了宫。 早年秦嬷嬷进宫的时候,正直北齐百年难遇的大旱,说白了她是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辗转跟了当年的小姐,小姐选秀入宫,她也侥幸成了宫女。 秦嬷嬷在深宫里足足带了数十年,从豆蔻年华的少女熬成花甲老人,爹娘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长了几茬,至于兄弟姐妹那更是对面不相识。 她多方打听,才知道自己有一个侄孙活在世上,叶彤猜测她那侄孙估计也是一把演戏的好手,把精明的嬷嬷哄得晕头转向,几十年辛苦攒下的体己银子,全都奉献给了人家。 结果人家一见她荷包干了,转脸就变了一副模样,从嘴上说些难听话,到动手打骂,不过小半年的功夫。 叶彤遇到秦嬷嬷的时候,她刚被侄孙妇扫地出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巷口,连个包袱都没有,手脚生疮,满脸烧的通红,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说来叶彤也不是烂好人的性格,只是秦嬷嬷刚巧入了她的眼,又正好赶她在物色千金堂的掌柜,所以一拍即合。 秦嬷嬷不愧是从后宫里头走出来的女人,三两下搞定了扯皮的官差,一等他们把两个废物蛋子抬走,立刻吩咐人打水洗地,务必让门口的青石板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随着官差抬着人走远,秀水街上观望的商户们,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各自有了计较,不论是打着什么扬目的,皆都派了掌柜送来贺礼。 叶彤一个不漏照单全收,既然他们敢送,她没有道理不收,大家一条街上做生意,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再说了,千金堂乃是妇人医所,谁家能没有女人呢,就算没有闺女,至少还有老婆,礼物收下了,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说不定就是她家的客源。 云意阁的李掌柜亦随了大流,送了一盒裁剪整齐的高档云纸,叶彤摸着光滑细腻,如罄如玉纸张,罕见得露了一个笑。 为此秦嬷嬷亲自把李掌柜送到门口,云意阁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一层卖笔墨纸砚,二层是书画名帖,三楼则是私人居所,云老板日常办公都在这里。 咚咚咚······ 随着规律的脚步声想起,言冰云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提起身旁的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盏温茶。 他刚刚抿了一口,房门被轻轻拍了两下。 “进!” 言冰云放下茶盏,咽下喉中略有些苦涩的茶水,冷声吐出一个字来。 “主子,贺礼被收下了!” 李掌柜应声踏入厢房,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开口汇报工作情况。 言冰云一手搭在茶盏的边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一双剑眉冷冽依旧,声音不高不低。 “打听到什么了?” 李掌柜轻轻点了点头:“千金堂内里确实是医馆,店内只有五个人,叶大夫是东家老板,秦嬷嬷是掌柜,小丫鬟叫翠喜,跑腿的小厮叫来福,至于看门的汉子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再探!” 言冰云听到这里,冷声吩咐道,他眉眼仿佛含着终年不化的寒冰,黝黑的眼眸向前一一看:“可知叶大夫名讳?” 李掌柜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才道:“她名中应当有个彤字。”说完这句,又补了一句说:“不过这只是属下的猜测。” 李掌柜低着头回话,并没看见自家主子在听见这句话时,摩挲着杯沿的动作微不可察的凝滞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问:“哪一个彤?” 李掌柜摇摇头:“属下不知。” “属下方才去送贺礼,正巧遇上叶大夫送畔山林的姑娘们出来,其中有个姑娘喊叶大夫为彤先生,所以才斗胆猜测她名字里应当有个彤字。” “畔山林。” 言冰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呢喃了一句,眼睛里的幽泽一闪而过,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舒缓了许多。 时间仿佛凝固,就在李掌柜想着该不该退下时,突然听他亲启薄唇。 “其他事情暂时放一放,先查畔山林的寒玉姑娘。” 第32章 第32章 前脚送走畔山林的姑娘,后脚又接待了一波秀水街的商户,等到叶彤耳边清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眼下正值初秋,处暑刚过,白露未至,因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即将在中秋开幕,所以街上的行人一日比一日多。 街边的小贩赶在大家伙下值的当口,卖力地吆喝着,叶彤本来是不饿的,但是一路走来,到处都飘着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的馋虫就忍不住了。 她一边走一边吃,一条街还未到头,已经撑的走不动路了,亏得她买的宅子就在这附近,没让她费更多的脚力。 上京城的格局和南庆的京都城不太一样,没有所谓的东贵西贱,南贫北富,而是被划分成四井八坊,叶彤现在的居所就是八坊之一的安民坊,这里外来人口比较多,住户大多是南庆东夷的客商,风气比别的地方要开放一些,毕竟大家伙都不是本地人,相处之间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叶彤的房子是托中介买的,装修布置又被秦嬷嬷接了手,她自个儿没费多少心思,今天也是头一回入住。 按照秦嬷嬷的交代,一条街走到头,房檐上挂红绸的就是,叶彤捧着肚子,慢悠悠地上了台阶,刚要踮脚把红绸拽下来,身后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马车里的人正掀起车帘,一双好看的像上等寒玉的眸子就这样不期然地撞进了她眼睛里。 叶彤恍惚了一下,脑子里紧跟着浮现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是他! 有道是要想俏一身孝,这句话不仅用在女子身上合适,对男子也一样的受用,同畔山林语的那晚一样,他依旧穿了一件白袍,只袖口和衣领绣了暗纹。 时下人多爱广袖博带,追求风流倜傥,眼前的这位却把箭袖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风度,远远的看着如青松翠柏,风骨天成。 叶彤一边悄悄打量,一边默默的想,她和云老板还挺有缘,对门做生意便罢了,随便让中介买处宅子,结果就买到了人家隔壁。 不过巧合到这种地步,估计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反而可能觉得她别有用心,毕竟云老板的样貌摆在那儿,衬得她像是想吃天鹅肉的癞□□。 呸··· 叶彤赶紧啐了一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承认自己是只颜狗,但是颜狗和舔狗还是不一样的,她发誓这纯粹都是意外,她绝对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 叶彤站在台阶上杂七杂八想了一堆,不过是几秒中的事情,一收回思绪,她略微斟酌,便笑道:“云老板,原来你也住这儿,真巧!” “叶老板。” 言冰云站定,面色沉静地朝她微微颔首,挺拔的身姿在夕阳的余晖里愈发显得修长。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叶老板,之前都是叶大夫叶先生,哪怕是秦嬷嬷她们也是叫她主子。 叶彤被这么一喊,心情好了许多,然后又想起另外一茬:“云老板认识我?” 她能记住云老板,全是畔山林语那群姑娘们的功劳,每天在她耳边叨叨不停,可谓是印象极深,反倒是眼前这位看着有点可疑,说来俩人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毕竟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真心算不得认识。 不知道这云老板是如何认识她的? 叶彤这边刚起了疑,还没细细思量,那边已经开了口。 “一个月前,畔山林语,见过。” 言冰云的话和他的性子很像,简洁利落,一步到位,丝毫看不出忸怩,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怕是要羞得满脸通红。 叶彤真奇了,堂堂大男人当着小姑娘的面,然后面不改色地说,我在某年某月某日逛青楼的时候见过你,这难道不可怕吗? 除非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稀疏平常的小事情,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面前的这位没把她当做女人看。 若单单是后者,只能说其情商不高,但是转念想起陈妈妈等人对他的评价,叶彤就知道并非如此。 这人或许不是长袖善舞,但也绝对不是个傻白甜。 一想到是这些,叶彤心里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哪怕长得再俊俏,也不能掩盖眼前的人是个花心风流的萝卜,颜狗的标准从来都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才华先不论,只人品不过关,那么再好看也终有看够的一天。 “云老板好记性。”叶彤打了个哈哈,嘴上说着夸人的话,脸上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喜。 “过奖。” 只听言冰云张嘴吐出两个字,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叶彤对此只想呵呵,她暗暗撇了撇嘴,心想该说些什么来结束这场对话,比起和云老板虚与委蛇,她更想回家找周公下棋。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所以然来,言冰云倒是主动开了口:“在下云镜,中峰见孤云的云,月下飞天镜的镜。” “云镜。”叶彤念叨了一声,复又暗道一声可惜,名字是好名字,皮囊也是好皮囊,就是人品不太行。 想到此处,她也拱了拱手,礼尚往来道:“在下叶彤,树叶的叶,红彤彤的彤。” 比起云老板高大上的自我介绍,叶彤就朴实多了,不过也可能是她说得太接地气,云老板竟然没听懂,出言问道:“可是彤云出岫的彤。” 叶彤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心里早就已经吐槽开了,她方才说的红彤彤很难猜吗,还非要用彤云出岫给她形容一下,显得他好像很有能耐的样子。 叶彤觉得不能再聊下去了,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一脚把人踢出好歹来。 “云老板可要来我家喝杯茶!”叶彤一边开锁,一边扭头问台阶下的人。 她话里话外都是客套,但是语气听着虚伪又敷衍,反倒逐客之意显而易见。 言冰云垂眸遮住眼底的暗色,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前微抬:“叶老板客气了,眼下天色已晚,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还算有点眼色。 叶彤吐槽,面上多了一丝真诚,笑道:“好呀,云老板若来,我必扫榻相迎。” 第33章 第33章 自打那日千金堂的名号打出去后,来找叶彤治病的患者是一日比一日多,从早到晚,基本不得闲。 每每都是天未亮出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才能回家歇息。 叶彤很久没有体会过倒头就睡的感觉了,所以累是累了一点,但她自个儿乐在其中。 不过叶彤也不是贪睡之人,一觉睡醒便不困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盘腿在床上打坐到天亮,窗外鼓打三更,没一会儿,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公子,醒酒汤马上就来,您是沐浴还是更衣!” “沐浴。” 随着这道低沉黯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叶彤心里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才听了七八天的墙角,就生生把自己搞成了强迫症。 哪天要是听不见这声沐浴,后半夜估计就别指望能安心打坐了。 说来这也不能怪她,她一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真的没有听别人墙角的癖好,但是挡不住她耳聪目明,一墙之隔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此时窗外月明风清,竹影摇曳,淡淡的桂花香顺着窗缝飘进来,叶彤兴致上来,仅披了一件单衣,匆匆穿上鞋子,又顺手拿了桌上昨天喝剩下的酒,旋身爬上了屋顶。 叶彤屁股坐在房檐顶上,一直腿屈着搭在屋脊上,一只腿豪放地伸展着,她仰头灌了一口冷酒,辛辣甘醇的味道在舌头上绽开,叶彤心头暗叫了一声爽。 屋顶上的视野和院中不同,除了零星的灯火,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哪怕有清白的月光照着,依旧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错觉,这种壮阔雄浑的气势是南庆所没有的,无怪乎北齐的老百姓自持正统,就凭这点,确实被南庆强上许多。 叶彤想着以后若是她家范闲要是当了皇帝,一定让他把京都城重新布置一下,不求别的,首先在气势上要能压北齐一筹。 叶彤脑子里自动自发地开始畅想京都城未来的规划设计图纸,有道是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她越想越美,想到高兴处,忍不住格格直笑。 若是白日里,她这么笑倒没什么,但是三更半夜,穿着件单薄的衣裳,披头散发坐在屋顶上格格发笑,那就一点也不正常了。 第一个被她吓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刚从厨房里出来,手捧着醒酒汤的小厮,他听见房顶上的笑声,抬头就往上看。 说来也巧,就在此刻,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清风,叶彤原本披散的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清冷的月色衬得她脸上的胎记越发得显眼,所以远远看一眼,仿佛厉鬼在世。 “鬼呀,有鬼!”只听小厮大叫一声,手里捧着的醒酒汤一掀,屁股尿流地往屋子里跑。 叶彤被他吓了一跳,伸着脖子朝隔壁院子里望,借着月色只能看见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汤碗,暗道一声抱歉。 她就要收回视线,亮着灯的厢房里跑出一个人来,冷声喝问:“谁在那里!” 这个声音她熟悉的很,每日三更都要听一遍的摇篮曲,叶彤忍着笑,拨开额前的头发,扬声道:“是我!” 她声音清脆,夹着一丝酒意的微醺,让站在下方的言冰云愣在当场。 “主子,千金堂的叶老板是南庆澹州人士,原是上京来履行婚约的,结果未婚夫却另娶新妇。属下打听到,她那未婚夫就是奇珍阁的严老板,只是最近严老板去东海进货,归期未定,所以她便盘下了千金堂,开了医馆,一边行医一边等人。” 李掌柜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旁人或许不明白这短短几句话里包含了什么,但是他言冰云却是一清二楚,当时鉴查院给他安排的第一个身份就是江州海商严域,结果等他们到了江州,费介却临时变卦,给他换成了笔墨商云家庶子。 这件事除了他和费介,再没第二个人知道,先前跟着他的那一批人全都被费介换了,至于李掌柜,他原就是卧底北齐的密探,只认印鉴不认人,自然也不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 言冰云不愿深思叶彤的身份,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不愿意去想,她却总是撞到你面前。 言冰云匆匆理了思绪,遮住面上的异色,轻咳一声,艰涩地张开口:“你···你爬屋顶上做什么?” 叶彤着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笑眯眯地看着他,爽快地道,“喝酒啊!” “爬屋顶上喝酒?”言冰云皱了皱眉。 “嗯嗯。”叶彤点头如捣蒜,笑得愈发爽快,只见她慢悠悠地站起来,提着酒壶在面前比划了一下:“云老板要不要上来同饮一杯?” “不必!” 她话刚落,言冰云立马开口。 叶彤撇了撇嘴,不过脸上并没有被拒绝的羞赧,只见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可惜了云老板看不到这屋顶上绝美的夜色!” “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院内和屋顶的风景大不相同,云老板真的不上来看一看吗?”叶彤不死心地再次发出了邀请。 “天色已晚,叶···叶老板还是赶快下来吧!”言冰云皱着眉再次委婉地拒绝,“更深露重,早点休息。” 叶彤摇摇头:“我不困,我都睡了一觉醒了!”她说到这里,哀怨地看了一眼言冰云:“说来,还要怪你!” 言冰云被这眼神盯得心头一颤,赶忙收回视线,眼睛瞥向别处:“叶老板喝醉了!” 叶彤被这话逗笑了,笑着反驳道:“我可没醉,我清醒着呢!”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倒是你云老板,每天三更半夜回来,怪扰人清梦!” 她这话说得重也不重,若言冰云真的是那流连勾栏瓦舍,浪荡不羁的公子哥,这样子调侃两句,倒也没什么。 但言冰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去畔山林语做什么,他自个儿心里最清楚,若是叶彤不是那个身份,他或许还能甩袖离去,但偏偏……… 第34章 第34章 言冰云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眸低垂,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委屈。 这可把叶彤给惊坏了,心想他委屈什么,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么? 何况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不过是调侃了一句扰人清梦而已,何至于委屈成这样,夜夜逛青楼还有理喽! “哎,你委屈什么?”叶彤从来不会憋着自己,她深谙不懂就问的道理,与其花时间在那里左思右想,还不如开口问当事人。 这种想法自然没有错处,但是有点惊世骇俗,言冰云性格内敛喜静,平常和别人打交道也都是规矩守礼,听多说少,头一次碰见如此直白的姑娘。 他舌头打结,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没,你看错了!” 叶彤见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屁嘞,我两眼5.0!” “5.0是何物?” 言冰云果然没听懂她这句话,皱眉问道。 叶彤灌了一口酒,嘻嘻笑道:“就是说我视力好,不可能看错!” 此话一出,算是当众打了言冰云的脸,只见他脸上升起一片红云,表情有些不自在。 叶彤还是头一次看见云老板露出这种表情,心里啧啧称奇,想着今晚她也算是大饱眼福,没必要刨根问底。 于是大方地摆了摆手,笑说:“行吧,咱们不说这个了!”叶彤从房顶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袍:“天色不早,云老板洗洗睡吧。” 她说到这里,想了想又举起酒壶:“晚安!”话落仰头喝干了最后一滴酒。 她旋身从屋顶上下来,双脚刚落到青石板上,院墙那头飘来一声:“晚安!” 叶彤听了,噗嗤笑了一声,这云老板真有意思,看着高冷难处,有点古板,但是逗起来也挺有意思,比起那天在门口的虚与委蛇,今晚上的云老板好似真实了一点,她眼珠一转,提着酒壶就爬上了墙边的假山,双手趴在院墙上,露出一个脑袋。 “云老板,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再说一声呗!” 她边说边笑,声音又甜又软,听得言冰云心头一热,他很快压下那股异样,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沙哑:“露寒风冷,别喝了!” 叶彤可不依他,嚷嚷道:“你刚刚说得可不是这句!”说着抬手朝他扔了一个东西。 言冰云利落地伸手接住,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个空的酒壶,他剑眉微微蹙着:“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多少!” 叶彤说这话的时候,莫名觉得脑袋有点沉,她使劲晃了两下,双手比划道:“也就半壶而已!” 言冰云凑近酒壶嗅了嗅,神情有些奇怪:“梨花白?” “嗯嗯!” 叶彤眼神迷离地点点头,然后砸了咂嘴巴:“好喝!” 言冰云听见这句,嘴角不禁向上一翘,“梨花白乃是北齐名品,自然好喝,只是这酒还有一个醉三秋的名头,据说一口就能让人酩酊大醉,你这一口气喝了半壶,怕是要醉···”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叶彤摆了摆手,拍着胸脯说道:“无妨,我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 言冰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水分,他抬头看着趴在墙头格格傻笑的姑娘,沉吟了片刻,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头,轻声问:“这是多少?” 叶彤瞅着眼前两根纤长的手指,觉得这厮在侮辱自己的智商,眉头一拧,也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言冰云被她给气笑了,神色也不见恼,语气反而温柔了一点:“你醉了,赶紧下来,回去歇息吧。” “我没醉!” 叶彤反驳,一双星星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冰云,眼尾有些微红,“云老板,你快说呀,我方才真没听见!” 转移话题失败的小言公子,握拳轻咳了一声,心里叹了口气,他从来不知道小姑娘竟然这么难哄,清醒的时候看着还好些,没想到醉了,竟是这般难缠。 他犹犹豫豫了半天,心中正纠结着,一抬头就看见趴在墙头上,眼巴巴望着他的叶彤,一声“晚安”张嘴就冒了出来。 叶彤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满意足地道:“云老板早该这样,不就一声晚安么,哈哈···” 等她笑够了,才拍了拍手:“好了,天色真的不早,云老板快些睡吧,祝你好梦!” 她说着,人已经消失在墙头。 言冰云隔着墙都能感受她那份欢快,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 或许是昨晚上那声好梦真的起了作用,她后半夜一觉睡到天亮。 说来也巧,她这边刚刚在馄饨摊子上坐下,言冰云的马车正好从她面前经过。 她想起自己趴在墙头调戏了人家半晚上,便笑呵呵地开了口:“云老板,云老板!” 她喊了两声,车帘就被撩开,言冰云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 “何事?”声音挺起来有点慵懒,叶彤想着他不会是刚起来吧,毕竟昨晚上睡得确实迟了些。 想到此,她越发歉疚了起来,语气轻柔:“云老板,你吃早饭了没,这家馄饨不错,不如下来吃一碗再走吧!”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大份的馄饨。”叶彤不等他点头,已经自作主张替他点了,说着又扭头问:“能不能吃辣?葱要么?” 她太热情了。 言冰云原本到嘴边的拒绝,默默地咽了下去:“都可。” 叶彤见他下来,赶紧起身把对面收拾干净,又让婆婆拿抹布擦了擦。 他大抵很偏爱浅色的衣裳,不是纯白就是牙白或者月白,绣着暗纹,箭袖居多,衬得整个人挺拔又利落。 叶彤眨巴着星星眼,一边喝汤,一边悄咪咪地打量对面的云老板。 怨不得,陈妈妈说他会哄人,确实,这身气质真的太能打了,既有书香门第的书卷气又有世家公子哥的雅正,风流倜傥却不轻浮,让人见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等他吃了一勺,叶彤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怎么样样,味道还成不?” 言冰云抬头朝她这边扫了一眼,脸上的线条仿佛都柔和了,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头舀了一勺。 虽然一个夸赞的字眼都没说,但是叶彤却一下子乐,只觉得这云老板真的好可爱,就和她家五竹叔一样。 第35章 第35章 因和云老板一起吃了馄饨,叶彤自觉俩人应该算是朋友了,所以特别厚脸皮地搭了人家的马车。 一到了秀水街,她刚刚从车上下来,丫鬟翠喜立刻迎了上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奇珍阁的严老板昨夜回来了。” “真的?” 叶彤眼睛一亮。 “千真万确。”翠喜重重地点点头。 听见这话,叶彤脚尖一转:“那还等什么,走去看看!” “我们就这样过去?”翠喜迟疑了一秒,“您不是说严老板是您未婚夫吗,这样去见新姑爷会不会失礼?” 叶彤没想到翠喜想得这般周全,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什么姑爷不姑爷的,他很快就不是了!” 这话一出,翠喜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张嘴刚想问,叶彤已经拽着她跑了起来。 一旁刚刚走下马车的言冰云听到这话,脚下的步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朝这边瞥了一眼。 叶彤立马咧嘴一笑,拽着小丫鬟一边走,一边朝他摆摆手:“云老板,我这边有事,先走一步,回头再聊!” 言冰云目送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走远,刚准备抬脚,李掌柜从店里走出来,在他跟前站定,恭敬地行了一礼。 “奇珍阁的严老板是几时回的?”言冰云垂眸遮住眼底的暗色,悄声问道。 “正准备跟您说。”李掌柜拱了拱手,“严老板昨夜辰时三刻从东门进的城。” “不是说去东海了,怎么这么早就回了?”言冰云面无表情地负手往里走。 李掌柜抬脚跟上:“据说是路上遇了盗匪,半路折回来的。” 言冰云脚步一顿,紧接着抬脚上楼,他刚上了两个台阶,又停下脚步,“派个人跟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报上来。” “是。”李掌柜躬身应道,说罢,立刻安排了人悄悄跟上走远的主仆俩。 叶彤这边并不知道言冰云派人跟踪她,主仆二人在奇珍阁的门口转了一圈,便上了它对面的茶楼,又要了一个包厢,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翠喜忽然叫了一声,叶彤瞬间就清醒了,她趴在窗口,伸长脖子往外看。 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这是个让人一见就觉得很有亲和力的男人,无他,这人长得太过心宽体胖,又白又胖,叶彤目测至少有二百斤的样子。 言冰云原来就长这个样子吗? 她还以为能配的上费老头和便宜爹一句‘年少有为’的公子,至少也该是范闲那样的,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哪怕不是特别的俊美,但是让人一眼望过去,不会觉得徒有虚名。 这到底是差了多少个代沟,审美才能扭曲成这样,她现在对‘年少有为’这个词有点不忍直视了,等回了南庆,一定找费老头好好扳扯扳扯。 叶彤这边思绪纷纷,楼下的人已经哼哧哼哧地下了马车,他下了马车之后,并没有立刻往店里去,而是站在车边上,伸手掀开了帘子,下一秒车里又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来,紧接着探出一张秀美的女人脸。 “夫君。” 只听那个女人喊了一声,脸上的神色看起来非常甜蜜,严公子脸上露出同款的表情,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翠喜听到这里,赶紧扭头看向自家小姐,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怜惜,“小姐···” 叶彤已收回视线,就看见自家义愤填膺的小丫鬟,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摇摇头道:“无妨。” “我本来找他,就是为了退婚,这样子反而给我行了方便。” 她说得爽快,但是听在翠喜耳朵里,这是小姐在强颜欢笑,掩饰心里的难过。 叶彤自然是不知道她曲折的心里路程,一等楼下的夫妻俩进了店门,她立刻打发翠喜去楼下把茶钱付了,自个儿则从窗口窜到了房顶,又摸到了奇珍阁的楼顶。 然后趴在瓦片上听了一会儿墙角,等确定了书房的位置,便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坐等人家送上门来。 严域一推开门,抬头就见到一个大姑娘坐在椅子上,还当自己走错了,等反应过来这是自家的地盘,张嘴就要尖叫,结果才说了一个字,便被点了哑穴。 叶彤也不管他惊恐的眼神,赶紧把门关上,俩人面对面站着,“言公子,多有得罪,我找你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严域看着眼前面如罗刹的女子,神色惊恐地退后了一步,不知这女子找他何事,刚想问一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急忙看向叶彤,一脸着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我可以给你解开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大声呼救。”叶彤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悄声道,“如果能做到,你就点点头。” 她这话一出,严域岂有不应,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叶彤说到做到,在他身上轻轻点了一下。 严域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轻轻咳了一声,抬头看向翘腿斜坐的女子,拱了拱,“不知道姑娘找在下所谓何事,严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严老板配合。” 叶彤笑眯了眼睛,换了一只腿屈着,眉眼弯弯地道,“我此次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把咱俩的婚约给解除了。” 严阵以待的严域:··· 叶彤不等他张口,继续说:“多余的话不必讲,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娶的老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单纯地觉得咱俩不合适,性格不合,家世也不合,强绑在一块儿也没什么意思。” 一脸懵逼的严域:··· “小言公子,你看这婚约也没什么意思,你方便的话,再给我出一个字据,陛下那里由我去说。” “陛下?” 严域茫然的眼神,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叶彤点点头:“嗯,对,只要你出个字据,我俩在上面吧手印按了,接下来的事情不要你烦心,你只管···” “等···等一下!”她还没说完,严域出声打断。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 叶彤眉头一皱:“搞错了?”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你不是南庆来的海商?” 严域拱拱手:“严某确实是打南庆来的海商,但是我身上并无婚约,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这话说得不像是在撒谎,弄得叶彤心里也没底了,难道她真的认错人了? 叶彤抬头,想了想,试探了喊一声:“言冰云!” 严域听到这声,一下子笑了,拱了拱手就道:“看来姑娘真的是认错人了,在下严域,字孟贤,并不是姑娘的未婚夫。” 这话一出,轮到叶彤斯巴达了,她抬眼紧紧盯着严域看了半晌,哪怕面前的人极力否认,但是她心里还有一丝疑虑。 这到底是她认错了人?还是面前这位太会伪装? 叶彤说了声抱歉,不等严域反应过来,手已经罩到了他脑袋上,五指向下,灵力一点点的在手心逸散。 凭她现在的功力,其实还不足以施展这样的术法,但是叶彤现在也顾不得了,大不了等回去后多休养几日。 叶彤闭着眼睛读取严域的记忆,面上冷汗淋淋,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看来是她错怪人家了,严域确实不是她要找的言冰云。 叶彤一收手,立即给他喂了一粒养神丹,又把他扶到一侧的榻上,这坐下喘气。 等灵力缓过来,她又掏出金针,给他扎了几针,既然读取了人家的记忆,总要给点补偿,这严老板家大业大,估计也不缺金银,她就帮他减减肥好了。 叶彤扎完针,又在他记忆上做了点手脚,确保这个人什么都不会想起来,才从窗口翻了出去。 叶彤原本想直接回千金堂,想起翠喜,又折了回来,果然她一开门,小丫鬟立刻扑上来:“小姐,您刚刚去哪了,我怎么找都找不你,吓死我了。” 叶彤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别担心,我就是和严老板聊了一会儿。” “严老板?”翠喜从叶彤怀里退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 叶彤走到桌边,提起茶壶灌了一口,然后叹了口气道:“哎,我认错人了,这严老板不是我未婚夫。” “啥?” 翠喜被这个消息惊得张大了嘴巴,随后心里就是一喜,还好这严老板不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要不然她家小姐该有多难过啊! 主仆俩一前一后出了茶楼,叶彤一边走一边想着言冰云现在的身份,就目前情况来看,费介绝对给他另外安排了身份,她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今日妄动搜魂之术,她身体至少需要休养十日,正好让秦嬷嬷给她列了单子,她要一一排查。 言冰云既然来上京城经营谍网,那必然不能籍籍无名,有道是,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她就不信找不到人。 第36章 第36章 千金堂虽是医馆,但因专注妇科,人流量并不是特别高,忙的时候,一天也就接待七八个患者,若是有贵妇人提前预约,那半天就只招待一个人,除非遇到急诊事件,比如生孩子的之类的,叶彤一般不会轻易出诊。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要么打坐,要么制药,今日上午只接了威远侯府一单生意,等她送走威远侯夫人一行人,距离中午还早。 叶彤本想睡一会儿,刚刚躺上床,就听外面翠喜喊:“寒玉姑娘来了。” 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把寒玉迎了进来。 “先生这是怎么了?” 寒玉一进屋,抬眼就看见叶彤苍白的脸色,眼神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叶彤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昨晚上喝多了酒,头疼。” 闻言寒玉咯咯笑了起来,捏着手绢说:“先生喝得可是那瓶梨花白,之前忘了跟您说了,这酒后劲贼大,不可多喝。” 听她说起后劲大,叶彤不期然地想起昨晚上趴在墙头调戏云老板的事,嘴角向上翘了翘。 “对了,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边?”叶彤想起寒玉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此番前来,怕是有什么事找她。 听她提起这个,寒玉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她捂着胸口,细细道:“近来不知为何,白日里总是口干胸闷,坐着觉得心燥,躺下又心慌,吃了凝香丸依旧难受的紧,所以才来您这里看看,我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叶彤听她说得惶恐,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着安慰道:“你别想太多,我瞧着像是水土不服,你把手伸来给我看看。” 寒玉依言把胳膊搭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撸袖子一边道:“不可能啊,我从小长在上京,就算去了东海几年,也不至于闹到水土不服。” “那可不一定。”叶彤笑着摇摇头,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 长在畔山林的姑娘,没有几个是真的身强体壮的,她们从小被人用各种秘药养着,虽然得了一身冰肌玉骨的皮/肉,但是代价也是巨大的,五脏六腑已经形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表面还是花样年华的年轻女子,内里的脏器已经形同老妪,虚不受补,她也不敢给她们用太重的药,适才配了凝香丸,慢慢地温养身体。 原本叶彤真以为她是水土不服,但是一触到她的脉搏就觉得不对。 这明显是被下了毒了! 叶彤皱着眉头,又仔细把了一下,说中毒也不全对,这个脉象更像是吃了某种药后,留下的副作用。 “你张嘴给我瞧瞧?”叶彤收回手,柔声对寒玉道。 “先生,我是不是···”寒玉有点不敢说下去,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顿时蒙上了水汽。 叶彤赶紧摆摆手,半真半假道:“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中毒?”寒玉一下子就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立刻收住了眼泪,一脸着急道:“我怎么会中毒,谁要害我?” “没人要害你。”叶彤连忙安抚,然后开口解释:“我说的是食物中毒,可能是你自己误吃了属性相克的食物。” “哦,原来如此。” 寒玉情绪稳定下来,起身朝叶彤行了一礼:“是我大惊小怪,误会了先生的意思。” “无妨,无妨。” 叶彤笑着摇摇头,搬着椅子凑到寒玉身边,抬眼细瞧她的舌苔,正常人应是淡红舌,薄白苔,但面前的这个色泽太艳红了些,明显是胃火上浮,肝气下沉之相,看来她猜测是对的,寒玉确实是吃了某种药物。 叶彤收回脖子坐正,刚要把椅子挪开一点距离,一股甜腻的香味顺着寒玉的衣袖钻到她鼻子里。 “别动!”她一手抓住寒玉的手腕,使劲摇了两下,甜腻的香味更加浓郁起来,叶彤眨了眨眼睛,“你今天用了什么香?” “眼下中秋将至,自然是桂子香。”寒玉莫名地瞅了她一眼,神色担忧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桂子香? 叶彤又闻了两下,确实是有一股桂子香,但是此香非彼香,她方才闻到的那抹甜腻的香味和桂香的浓淡相宜不同,缺了自然的味道,倒像是后期合成的,里头添加了别的成分。 她总觉得在那里闻过。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叶彤皱着眉问。 寒玉左右嗅了嗅,然后摇摇头:“没有啊,我身上只洒了一点桂子香,你是不是闻错了?” 叶彤没说话,她对自己的嗅觉相当自信,寒玉闻不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药用的很隐秘,非嗅觉灵敏的高手,根本察觉不到问题。 “最近忙吗?” 叶彤纠结再三,委婉地问了一句。 寒玉秒懂,脸上升腾起一片红晕,柔声道:“这几日都是常客,除了成国公家的二公子,还有云老板。”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不过云老板的性子实在冷了一些,不太爱说话,除了喝酒就是喝茶,但是他出手真的大方。” 叶彤听到云老板三个字,刚刚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虽然早知道他是畔山林的常客,但是从寒玉嘴里听到这个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不知怎么的总让她觉得特别违和,俩人虽然交集不多,但是从日常的举止间,也能看出一二,此人并不是一开始她以为的贪花好色之徒,他斯文有礼,冷静自持,更像是世家走出来的公子。 相比较而言,今早所见的严域看起来更加像个商家子弟,满身绫罗,心宽体胖,气质温和,见人三分笑,言语交际世故圆滑,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明明同是从南庆江州来的客商,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咦? 云老板也是从南庆来的,而且还和严域出自同一个地方。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叶彤恍惚了一下,一瞬间,她仿佛连呼吸都忘了,脑海里只剩下几个字眼。 南庆、云老板、云镜、言冰云、世家子、甜腻的香味、费介··· 对,是了,那是浮梦香的味道! 叶彤惊觉站起,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推出的结果,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信。 第37章 第37章 “原来如此。” 叶彤喃喃自语,回想起刚到上京城的那晚,从陈妈妈嘴里听到的关于云老板的事迹。 什么云家庶子,什么六成干股,什么一掷千金,全都是在演戏。 谁能想到,他一个间谍头子不好好苟着,反而上蹿下跳,光明正大地勾搭了北齐上京城一票官宦子弟。 如果可以,她真想给言冰云颁一个小金人,再给鉴查院发一个最佳编剧奖。 一个个都太特么厉害了,叶彤只想说一句666··· 她脸色一变再变,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一番操作下来,寒玉被整懵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半句:“先生,您这是?” 听到这声叫唤,叶彤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上前一步,张开双手给了寒玉一个大大的熊抱。 “真是太感谢你了!”她说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被抱了满怀的寒玉姑娘,虽不知道哪里帮到了叶彤,但是看着她情绪这样激动,也跟着笑了,“能帮到先生,是寒玉的荣幸!” 叶彤直直抱了一分钟,才满足地松开人家,然后又拉着她的手,欢欢喜喜地道,“走,给你拿药去!” 她说得爽快,寒玉见状,反而放了心,也没问自己帮到了什么忙,乖乖地跟她下楼取药。 叶彤本想嘱咐两句,但是直到把人送到门口,也没说浮梦香的问题。 浮梦香顾名思义就是浮生一梦,凡是闻了这个香,便可自行编织梦境一夜到天亮,其实说白了,就是变相的黄粱之梦,原本费老头都叫它梦丹,范闲嫌弃名字太俗,又给另取了一个,叫浮梦香。 叶彤一开始真的没往这上面想,毕竟这玩意太那啥了,当时阴差阳错搞出来,也没深入研究,就扔在了一旁,谁也没把它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费介会记下丹方,然后还把这药给了言冰云,结果言冰云又把这药用到了畔山林语的姑娘身上,最后又到了她手里。 虽然名为香,其实还是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言冰云估计也不太清楚剂量,一次用过了头,所以才在寒玉身上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叶彤想着,哪天有空,再把这个香重新调制一番,至少在脉象上,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要是寒玉早一点来就好了,她也不必去严域那里白白兜一圈。 不仅认错了人,还让人家凭白遭了罪。 她现在经脉损伤,灵力枯竭,就算现在去找言冰云把婚约解除了,也不能立刻动身去北极找神庙。 一步错,步步错。 叶彤站在千金堂的门口,看着对面云意阁三楼的窗户,长吁短叹。 ———————————————— 上京城的夜色其实很美,特别是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万家灯火升腾而出,那种黑夜和光明交错的刹那,便是人间最极乐的景象,只觉得身处其中,整个人都热闹了。 这和三更半夜坐在屋顶上就着月光看上京城影影绰绰的屋檐瓦舍,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叶彤今晚到底是没敢喝酒,昨夜虽然没醉,但是人确实是兴奋地过了头,要不然以她的性格,也不会趴在墙头和人家唠嗑。 今晚是专门为了等言冰云的,她白天忍了一天,没去云意阁找人,今晚上说什么也要把事情摊开说了,不过事到临头,她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叶彤深刻反省了下,觉得可能是早上那桩乌龙案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 生怕再弄错人,那就丢人丢到家了。 叶彤坐在屋顶上打坐疗伤,大抵是北齐更加靠近北边,所以距离神庙较近的缘故,灵力更加浓郁。 原本以为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恢复,现在看来倒是不必那样麻烦了。 叶彤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直到外面街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咚咚咚···响了三声。 叶彤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院外才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主子,小心点。” “嗯。” 听到这个声音,叶彤伸着脖子往隔壁院子看,只见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道人影搀扶着走进来。 显然言冰云就是被搀扶的那个,看来是喝了不少酒,走路的时候跟踩了棉花似的,脚步一高一低。 看得叶彤直皱眉,喝成这样该怎么说? 她心底升起一抹疑虑,转眼就和言冰云视线撞个正着。 其实言冰云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朝屋顶上看,好像是下意识的举动,就那么抬眼看了一下,根本没想到上面会真有个人。 俩个人双双愣住,回过神来,叶彤快速地组织了言语,笑呵呵地开了口:“云老板,晚上好啊!” 她声音清脆,语气轻快,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拿捏得相当到位。 言冰云也被这清脆的嗓音唤回了思绪,他眸子微闪,嘴角夹了一丝浅笑。 “叶老板,又在屋顶上喝酒?” 叶彤听见这句话,眉梢一挑,笑着摆摆手:“今天没喝。”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我今儿是在等云老板。” 等我? 言冰云吃了一惊,面上不显,心里头闪过一丝慌乱,他脑子转得飞快,联想到早上的事情,以及奇珍阁那边传来的消息,心底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叶老板等我作甚?”言冰云压下心底地不安,沉声问道。 叶彤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他,而是从屋顶跳到院墙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晃悠着双腿,伸着脖子向言冰云站立的地方轻轻动了动鼻子。 “好香啊,云老板用的是什么香?” 她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整个人好似都沉浸在这甜腻的香气中,眼神含着迷离。 言冰云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哪有什么香,不过是喝了几盏桂花酒,染了几丝酒香!” “是吗?” 叶彤抬眼瞧他,嘴角挂着浅笑:“这香时浓时淡,初初闻着甜腻,但是尾调悠长,透着一点点苦涩,有道是人生在世,先苦后甜,这香却反其道而行,先甜后苦,莫不是浮生一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第38章 第38章 她这话说得隐晦又直白,言冰云显然是懂了,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那微缩的瞳孔,却出卖了他。 叶彤以为他至少会问一句‘你是谁?’,结果发现完全想多了。 言冰云抬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好似下定了决心,嘴唇轻抿:“叶老板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他这般作态,倒是让已经做好了跟他打太极的叶彤,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嘴角绽开一抹浅笑:“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 “你准备在这里说?”言冰云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 “不然呢?” 叶彤左右扫了一眼,三更半夜,月黑风高,连个鬼影都没有,在这里说不正好么? “须知隔墙有耳。”言冰云抬眸虚虚地瞥了她一眼。 “去我书房。” 他说到这里,也不看院墙上的某人,抬脚就走。 叶彤本来想说,她一个大宗师在这儿杵着,哪个不长眼的敢偷听。 但是看着他负手向前的背影,默默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言冰云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是那种极简的风格,除了最基本的摆设,连一样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看着单调又空旷。 叶彤扫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这厮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面,人生如此美妙,他却活的这般无趣。 书房里唯二的两把椅子,叶彤识趣地选了外面这把,不用他说,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俩人相对而坐,言冰云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目光一对上,叶彤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 “咳···那个我先重新介绍一下,我姓范,户部侍郎范建的范,名彤彤,彤云出岫的彤。” 她这一回并没有用红彤彤来解释,反而借用了言冰云之前说的‘彤云出岫’四字。 不得不说,听起来确实高大上了。 言冰云自然不知道叶彤这一瞬间想了什么,他此时心里可以说是心潮翻涌。 在此之前,哪怕所有的猜测都指向叶彤的身份,但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仿佛这样就可以当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但他万万没想到,叶彤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这边刚刚做好心里建设,下一秒人家就给他扒了。 言冰云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就像忽然被塞了一团浆糊,往日里冷静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不堪。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一抬头对上叶彤黑白分明的眼眸,剩下的话一下子被卡在嗓子眼,进退维谷。 叶彤大抵能理解他此时的尴尬,于是斟酌着开口:“小言公子,我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听她这般唤她,言冰云蓦然抬头,眼神莫名,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意外的轻柔:“何事?” 叶彤挠挠头:“那个···你知道的,我们不是有个婚约吗?” “嗯。” 言冰云轻轻颔首,耳尖不知何时爬上了些许红丝。 叶彤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深吸了口气道:“我觉得咱俩不合适,你看能不能把这婚约解了,然后立个字据给我,从今往后···” 她话还没说完,言冰云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颊上刚刚升起的红晕此时飞快地褪去,一双幽静的眼眸,瞬间布满了寒霜。 叶彤被他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刚才未完的话:“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干涉谁。” 她话落,言冰云抬头与她对视,嘴唇连续抿了几下,才吐出两个字,“为何?” 叶彤被问的莫名,不过还是如实答了:“自然是因为咱俩不合适。” 言冰云脸上闪过不解,黝黑地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她:“我没有违背婚约。” 叶彤没听懂他想表达什么,违不违背婚约跟她要不要解除婚约有什么关联吗,毕竟她又不是因为这个才说要解除婚约的。 小言公子是不是理解错了? 她这样想着,便开口重新解释道:“我与你解除婚约,纯粹是觉得咱俩不合适,和你违不违背婚约没关系。” 她这话一落,言冰云皱了皱眉,难道她之前不是因为听了严域已娶妻的事情,才想着解除婚约。 “小言公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立个字据,咱俩速战速决,毕竟天色不早了。” 他这边正想着,就听叶彤说了这番话,言冰云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叶彤原以为解释清楚了,这婚约应该也就解了,万万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懵了一下,才反问道:“为何不行。” 言冰云缓缓抬起头,目色深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婚约乃是陛下所赐,如何能随意更改?” 他说得掷地有声,叶彤还是头一次看见言冰云露出这么尖锐的锋芒,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叶彤翻了一个白眼,眼珠子一转,语气变得循循善诱:“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结婚是我们俩人的事情,陛下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要咱俩都不同意,他应当不会强求。” 言冰云冷哼一声:“陛下一言既出,重若九鼎,岂能转圜,你我皆是大庆子民,应当遵从陛下的旨意!” 又是陛下,到底是你结婚还是陛下结婚? 叶彤听他左一句陛下又一句陛下,终于烦了:“我就不信了,若是我不愿,陛下还敢压着我不成?” “放肆!”言冰云身上的气势变得肃杀。 叶彤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是不带怕的,抬脚从椅子上下来,眉眼夹着冷笑:“小言公子倒是说说,我放肆什么了,我哪里放肆了?” 因她突然凑近,言冰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闪了闪:“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你怎能背后议论!” 叶彤真的要被气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嘲讽道:“没看出来,原来小言公子竟然是个庆吹!” “庆吹是何意?”言冰云见状,拧着眉头问道。 叶彤双手环胸,嗤笑了一声:“听不出来吗,我在夸你马屁拍的不错。” “我没有。”言冰云矢口否认。 叶彤翻了一个白眼:“你觉得我会信?” “但凡你眼睛没瞎,也该能看出来,咱俩不合适。”她绕着言冰云转了一圈,“不说别的,就咱俩这长相吧,你是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而我呢,面丑如罗刹,还是私生女,跟你完全不相配!” 言冰云静静地听她说完,抬起脖子,一双眼睛定定地瞅着她,神色真诚又郑重:“我不嫌弃。” 叶彤一瞬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移开视线,昧着良心道:“可我嫌弃。” “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会食不下咽。” 闻言,言冰云沉默了片刻,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物。 “给。” 叶彤低头看着递过来的匕首,满脸不解:“你什么意思?” 言冰云没说话,伸手抓住她的腕子,把匕首塞到她手中:“拿着,等北齐事毕,你可以用这把匕首在我脸上任意施为。” 他说得云淡风轻,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但是却叫叶彤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正常人会说这样的话吗? 正常人会干这样的事吗? 叶彤可不相信这是爱情,他俩拢共才见了几面,哪怕有婚约在,言冰云也不至于如此,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叶彤知道他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这就很可怕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了眼前这个人? 是鉴查院?还是某个人? 她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眼前的这个人,心底忽然蔓延出一丝心疼。 叶彤被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整懵了,本来想好的台词,通通没法说出口。 她面上有点绷不住,呐呐了半晌,反应过来,赶紧把匕首还回去。 她扯着嘴角笑道:“小言公子不必如此,你长得这样好看,谁舍得毁了。” “我不在乎。”言冰云沉声说道。 叶彤苦笑地摇摇头:“小言公子这话说得太早,等哪天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你会后悔的。” 言冰云转过身,视线落在她身上:“我不会遇到,因为我有未婚妻。” 好吧,这是个逻辑满分的天才。 叶彤佩服地五体投地,不知是该夸他有担当,还是该骂他一根筋。 叶彤彻底没了脾气,她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婚约解决了。 她闭着眼睛就道:“言冰云,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成婚!” “我想,你应该也不喜欢我。” 既然不能相互欢喜,又为何为了一纸婚约,强行捆绑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言冰云反问。 叶彤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吃惊地抬手指着自己,瞪着眼问:“你喜欢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没看出来?” 言冰云脸色微红,他不自在地移开眼,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我会试着去喜欢。” 这还差不多,叶彤拍了拍被吓得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轻轻吁了口气。 不过还没等她把这口浊气全都吐出来,就听他说了剩下半句话:“你能不能…能不能也试着喜欢我?” 这一句问得小心翼翼,一双瑞凤眼第一次染上了别样的情绪。 “我···”叶彤后退了一步,无声地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不能,但是看着面前这双眼,什么话也说不来了。 第39章 第39章 叶彤原先从不认为美色会误事,但自打在言冰云那里领教过一次后,她就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小看任何一个长得好看的人。 若是那天她舌头没有打结,估计现在都从北极回来了。 叶彤一想起来,就要唾弃自个一回,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好了,想走也走不掉了。 如果时间能够回溯,她真想扒开脑袋看看,是不是进了水,要不然她怎么会答应言冰云玩这个鬼游戏。 单身狗它不香吗? 为了一颗歪脖子树,放弃一片森林,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神特么的婚前试爱,我还先婚后爱嘞! 叶彤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 午后下起了小雨,店里没什么人,秦嬷嬷带着翠喜在后厨给大家煲汤,据说是宫廷的美容秘方,今日得了闲,非要做给她尝尝。 叶彤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心里惦念着身在南庆的范闲,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亲人,几个月不见,还怪想他的。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观音玉佩一直没什么动静,想来生命没啥危险,更何况还有五竹叔在。 按照起点男猪脚的套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名动京都了。 同样是一胎里生出来,咋就差别这么大呢? 叶彤酸了。 说好了做一辈子兄妹,不能我不开心的时候,你却在甜甜蜜蜜的谈恋爱。 她抓起毛笔,又在柜台上随便抽了一张白纸,开始给范闲写信。 古人诚不欺我,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从来不爱写信的叶彤,这回写得特别顺畅,尤其是写到言冰云的时候,那更是文思泉涌,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三大页。 最后还不忘嘱咐范闲,让他帮忙问问言冰云的老师是哪一位大才,她回头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叶彤鼓着腮帮子把墨迹吹干,又用封泥把信封糊好,原本想喊翠喜帮她把信寄了,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自千金堂开业那日一闹,她是九品高手的消息传开后,暗地里打探的人不少。 叶彤可不想她写得信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直接从空间拿了一张千里符往信封上贴。 寒玉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柜台里冒出一缕青烟,刚想喊人,叶彤的脑袋就从柜子后面冒出来。 “先生。” 寒玉欢喜地叫了一声,麻溜地收了伞,随手把它放在架子上,就提着裙子快步走过来。 “正下着雨,你怎么过来了?”叶彤从柜台后面的走出来,笑着迎上去。 “毛毛细雨而已,不妨碍的。”寒玉笑着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用手绢擦了擦发丝上沾染的水雾。 “一场秋雨一场寒,你身子虚,平常还是要多注意一点,免得染了风寒,又跑来找我。” 叶彤劝了几句,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着问:“身体大好了?” “那还用说?” 寒玉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捏着手绢左右转了转:“简直好的不得了,先生开的药我刚吃了两幅,心里就松快了,若不是您嘱咐我一定要吃完,说不定我早就过来拜谢先生了!” 听她说到这里,叶彤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我早就说了,跟我不必如此见外,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职,你总是这般客气。” 寒玉接过茶盏,笑眯眯地抿了一口,笑道:“先生是神医大才,寒玉能得先生看得起,已是荣幸之至,岂能随意叨扰。” 她话说得真切,叶彤每每听得心里总是不得劲,遂换了话题道:“你今日冒雨来找我,不会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吧?” 寒玉抿嘴一笑,捏着丝帕,翘着兰花指,指着桌上的东西,眉眼含笑:“一半一半吧,喏,我主要是来给你送这个。” 叶彤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看着像是吃食的包装,她鼻子一动,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迟疑道:“是瓜子糖?” “先生好生厉害,这都能猜出来,确实是瓜子糖。” 寒玉没注意到她脸上的不自在,笑眯眯地解释:“我今日和婵娟妹妹去秀玉坊,正好路过荣庆斋,想起先生爱吃瓜子糖,就买了些。” 说着,寒玉拆开油纸,“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叶彤呵呵哒,这真是…有句mmp,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确实,七天前她还是个爱吃瓜子糖的好姑娘。 但是任谁连续吃了七日,也该吃得够够得了。 言冰云这个狗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喜欢吃瓜子糖,见天地往这边送。 还一天两份,上午一份,下午一份,连花样都不知道换一下,跟喂猪似的。 啊呸! 叶彤啐了一口,恼羞成怒的想,言冰云是猪,猪是言冰云。 他就是大猪蹄子本蹄。 叶彤心里吐槽得飞起,面上却不显,依言捏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假装很好吃的样子,忙不迭地夸赞道:“哇,好好吃呦。” 她说着又咬了一口,抬头看向寒玉,招呼道:“你别光看着我,你也尝尝,这瓜子糖做得真不错,用料也足,香香脆脆,甜而不腻。” 叶彤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形容词全都拉出来溜了一圈。 寒玉捂着嘴巴笑得开心,然后亲自给她递了一块:“先生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点。” 听见这话,她原本咬得咔呲咔呲的腮帮子僵硬了一下,默默地想,刚才是不是演得太好了,以至于激起了寒玉姑娘的投喂之心。 她硬着头皮伸手接过,正想着怎么转移寒玉的注意力,就见外面的街上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走上前,然后伸手撩开帘子,对着车内的人说道:“小姐,我们到了。” “您慢点!” 她说完没一会儿,一只戴了翠镯的雪白的腕子搭上了小丫鬟的手臂。 紧接着一位穿着粉色锦衣裙衫的女子从马车里弯腰走下来。 她脸上虽然遮了面纱,看不见样貌,但是瞧她通身的气派,想来也是个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