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校级的审神者[综]》 116.洗白进行时 看到这行字说明购买的v章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再来哦  她一把推开洋室的门。 “不止是这样。” 宽敞的房间展现在药研眼前。时江一直觉得这是时之政府有意为之——他们为她准备的本丸初始物资齐全, 连存粮都够支撑一段时间, 而除了卧房外的房间风格多有不同,用来当场地再适合不过。 这间是典型的西式风格, 落地窗的玻璃透亮, 白色的窗框映衬着浅金亮光, 同样洁白轻薄的窗帘在窗缝漏进的微风吹动下摇晃。 “这一身更符合我想要的感觉, ”她笑问,“药研君听说过‘世纪末最后的美少年’吗?” 说出口才想起他们前身是刀剑,未必对现世的事都有所耳闻,果不其然听见他道了句“没有”。 “要让大将失望了, 我是在战争中长大的, 风雅的事情可不太懂啊。”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样表现才合适, ”药研眼角带上点点笑意, “还麻烦大将多指点了。” 他这一番话反让水落时江不好意思起来。 “没那么夸张, 我也只是在这方面懂得多一点。” “药研君对战场就更了解吧。” 她走到事先支好的三脚架旁,比照着药研身高又调整了下相机的角度。 “好,现在请站到窗户那里。” “眼镜不用摘吗?” “不如说务必戴着。”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按照她指示略显随意地靠上落地窗, 半敞着的白大褂下是贴合腰身的衬衫,栓系着短裤的背带旁的口袋中插着把止血钳。 短裤下配上卡其色系的短袜, 让人不自觉就将注意力放在他笔直的双腿上。 “大将?” 注意到审神者的怔愣,他歪头疑惑出声。 水落时江这才猛然回过神, 重重地咳嗽一声。 这样发呆也实在是太……! 没事, 摄影家的职责之一就重在发现美的过程, 只有自己先产生共鸣,才能将美最大化地感染其他人。对,就是这样! 成功给自己找好借口,时江心安理得地看向取景器。 黑发柔顺服帖着,镜片下那一双紫眸正隔着镜头与她相望,水落时江努力寻找着其间的不协调之处。 “药研君,”她想了想,“眼镜往上推一下。” 他闻声应是,抬起插在白大褂兜里的右手,被纯黑手套包裹的食指正要碰上鼻梁,时江眼睛一亮,立刻道:“对对对,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这激动的语气让药研不由失笑。 与此同时,水落时江条件反射地按下了快门。 * 有前两次的基础打底,水落时江对这次这一波小小的热转一点都不意外。 黑发少年半靠在落地窗上,窗外清风带得窗帘纷飞,他稍长的额发也被吹起些许。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侧起推上镜架的食指纤长,唇边不经意的微微笑意温柔了眉眼,连人带景都透出了一股干净的澄澈。 【????exm???】 【为什么我的注意力全在腿上,少年你的腿为什么这么长!】 【啊这山,啊这水,啊这腿】 【腿!控!福!利!】 【窒息了】 【po主给的这镜头犯规啊!你故意这么拍的吧!而且这一笑怎么那么苏啊啊啊啊啊啊不行我得控制自己向未成年伸出的手!!!】 【谁帮本腿控打个120_(:3」∠)_】 【看着这三条推特,就我想知道po主这都上哪儿找的模特吗……】 【同好奇!一个个帅得我心痒痒!!】 【母胎单身求手机号求line号啊啊啊啊再不济邮箱地址都行啊!】 水落时江瞄了眼同样打听的几条私信,挑挑眉,第一次发了条正经带字的推特。 〖请勿打听模特资料和联系方式,这是秘密也是隐私,以上,勿念。:)〗 选择置顶,顿时引起一片哀嚎。 几条推特的转发量一条比一条高,后一条的热度还会带动前面两条浏览量的增长。已经拿到上回奖励的水落时江,盘算着这回结算的灵力补充剂还能把本丸提升到什么程度。先前因为她灵力有限,锻冶所和手入室能自由使用的空闲位置都只有一个。 可这跟她能支撑的付丧神数量不可兼得,升级本丸还是锻更多新刀剑,两者选哪边是个问题。 水落时江还在纠结,余光瞥见提示关注对象上线的弹窗,干脆戳进去寒暄了几句。 她跟基尔里安偶尔会聊聊天。根据对方的语气和措辞,时江感觉这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生,而且对摄影也颇有见地。单这两点足够让她迅速生出了跟对方的亲近感,更遑论她照着基尔里安的建议将价格提到了五万円后,这两天还真有好几个人找过来。 她不是什么生意都接,学生加审神者的身份压下来本来也没多少空余时间,还跟森下尚弥承诺过安全问题。于是打听过几人的大致状况后,水落时江选定了一名年轻的上班族女性。 她是用马甲约单,放出的只有两三张样片,对方理所当然想看看更多照片以求个质量保证。水落时江这时才只跟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想攒钱给竹马买个生日礼物,她也不想搞得太大张旗鼓。 约定时间在下周六,双方谈拢后就打来了定金,她第一时间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基尔里安,后者也真诚地恭喜。 ——这相当于这周末的时间也就空了出来。 “我今天要出去一整天。” 早餐桌上,水落时江如是宣布。 她算着能在本丸待的时间,“晚上七八点再回来。” “小时江要去哪里,”森下尚弥警铃大作,“跟男生约会吗?” 水落时江:“……” 她愚蠢的欧豆桑啊。 自从上次山姥切的照片被他看到,森下尚弥就自动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好在他们都还以为她在正常参加部活——她以前为了跟五月一起回家,从来都是谢绝司机接送,自己坐电车回去——不然这段雷打不动的空闲时间又要解释不清了。 “难道是要去京都见赤司君?” 水落时江:“………………” 你想到哪里去了?! “跟前段时间一样,”她索性咬牙切齿地套用了以前的理由,“出外景。” “啊……那爸爸就放心了。” “等等,”森下尚弥蓦地想起什么,“还跟你们那部长一起?” “怎么可能,我以前也只有一次是单独和他出去,平时都是大家一块——收收你的脑洞好吗?!” “爸爸这不是担心你嘛。” 森下尚弥叹气。 “出门在外别跟男生单独去什么人烟稀少的地方,记住了啊。” 水落时江连连点头。 本丸算符合人烟稀少。 她可没有“单独”。 那是好几个啊。→_→ 而且,她还打算给这数量再添砖加瓦。 再次站在锻刀炉前,时江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两次锻刀结果都符合了时之政府下达的拍摄顺序,这一回也不例外。 对应着“加州清光”的要求,站在她面前的是黑发红眸的付丧神。 “啊,我是川下之子,加州清光。” 脑后的细马尾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轻一晃,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虽然不好上手,性能可是一流。经常使用并会打扮爱惜我的人,大欢迎哟。” 看来是个很在意外表的类型? 水落时江想。 “诶,”跟药研一样听到她的陈述,加州清光眨了眨眼,不失诧异地问,“照片?” “对。” 她摸出手机,“前几张我都发过推特,你可以在上面看看——喏,就是这个图标。” 接过审神者递来的手机,加州清光好奇地摆弄了几下。 “没关系,不用看了,不就是照相嘛。” 他弯起眼。 “我可以搭主人的肩膀吗?” “……???” 把她这反应当成了默认,他轻轻揽住她另一肩,笑眯眯地举起手机。 “来,主人,笑一个,”他说,“一,二——” 桃井五月时不时心情一好也会这么来个突然袭击,面对前置摄像头,时江条件反射地扯起嘴角。 “咔嚓!” 水落时江:“……” 她沉默地从加州清光手里拿回手机。 看着屏幕上的自拍,时江心情万分复杂地看了一脸无辜的加州清光一眼。 117.倒计时 看到这行字说明购买的v章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再来哦 水落时江捏着手机, 倒没跟之前一样发完闷头就睡。 “我跟你讲,”她抱着枕头来回刷推特,“我好好一个早睡早起的花季少女要是哪天熬夜掉头发全都是你们时政的错。” 到时候一关灯都是一片佛光。 莫名其妙就背上压了口大锅的诺亚:“?????” “我没有要求您半夜发推特。”他弱弱反驳,语气听上去倒真像在反思。 水落时江:“……” 救命, 这有个老实人! 她还想再逗他两句,一低头看见列表里刷出个小小的“1”。 哟, 动作挺快。 点进去就是一排的感叹号, 水落时江扑哧乐出声。 十二点还不算太晚, 特意熬着想看转发的时江抱着手机不多时就等来了她想要的评论。关注她的几个粉丝里有个也有着几百fo,带了这堆感叹号一转推立马又多了好几条转发。 转推的粉丝自己发完感叹号不过瘾,又转了一回。 【看发推那格式我就知道是练摄影的果然还有福利!!不过跟上次不是一个人?不给看正脸好过分啊啊啊(大哭】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光线好暗求正脸】 【不是我说明明脸都看不清这种迷之禁欲感是怎么回事??!?这是西装, 不, 神父装??!】 【你们不觉得侧脸线条就很……吗→w→】 【就是因为这样更想看正脸啊!】 【看身材跟背影都感觉是个帅哥啊卧槽,翻了下上一条推……po主你跟我说以后还有吗以后还有我立马关注!!】 水落时江翘起嘴角。 她不说, 她高冷。 再说了,还不如等下次发推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呢。 上传到推特的相片中只有男人背光的背影。 和室内没有点灯, 全部的光源只有透过窗纸的阳光。天刚蒙蒙亮, 从不宽的窗框中漏进的光线亮度有限,在黑暗中只勾勒出他小半张侧脸和五官的轮廓。 有时朦胧的虚化比直白地展现在人们眼前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英挺的线条足以引人遐想, 正襟危坐的长谷部一板一眼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他双手撑膝, 挺拔的身姿和过长的神父外套越发衬得身形颀长。窗外微光隐约, 这样的氛围下, 这严肃板正的模样不仅不显突兀,反倒更多添了一分禁欲感。 什么叫制服诱惑? 水落时江虽跟小泉相比不擅长人像摄影,可不代表她的作品拿不出手,她表示自己深谙其道。 ……她才不会说之所以这么拍,终极原因还是长谷部到最后都没改得了那深情凝望镜头的习惯。 不过……应该也算是意外成就了好结果? 有了先前的一点点影响力,这次的热度似乎还要更甚。看着已经突破两位数、还有往三位数冲去的架势的粉丝数量,水落时江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最近,”桃井笑道,“感觉小时江的心情不错?” “当然。” 水落时江脱口而出。 虽然这点流量跟她本人的推特还不能比,但开荒也是一种乐趣啊。 “肯定的吧。” 青峰的声音从被他盖在脸上的写真集下传出来。 “赤司那家伙不是送了她新相机吗?” “跟那无关——啊,有一点点关系。”时江纠正道,“总而言之是我找到了新乐子。” “说来听听。” “不要,这是秘密。” “刚才说到哪了,”水落时江问,“诚凛有可能对上秀德?” 放学后的天台基本上空无一人,除了他们三个外不会有什么人来。青峰大辉更是这里的常客,他在入学时拿到了不用参加训练的特权,一到部活时间就在这里枕着他的堀北麻衣写真睡大觉——不过同样翘掉部活的水落时江好像也没什么鄙视他的资本。 桃井五月“嗯”了声。 “如果哲君在的诚凛赛程顺利,到时预赛a组最后的对手就是小绿他们的秀德了。” 水落时江随口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诚凛的篮球部才建部第二年?” “是才两年,”桃井捋了捋马尾,“但去年的成绩也很不错哦——当然最后也铩羽而归就是了。” “再之后对上的就是桐皇,”时江懂了她意思,“所以这会决定桐皇要打的是诚凛还是秀德。” “哲还是绿间。” 青峰懒洋洋地说。 “都没什么差别吧,反正——” “反正——”水落时江学着他语气,“‘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 青峰:“……” 他额角上蹦跶出一排欢快的青筋。 “有闲心学我的台词。” 他一把拉下写真集,“不如还是多喝点牛奶吧,万年第二同学。” 水落时江:“……” 个子高了不起啊?! 矮子也是有矮子的骄傲的好吗! 眼见又要演变成一场拌嘴,桃井五月哭笑不得地插进两人的日常互怼,“小时江,小时江,我觉得你的身高刚刚好。” 青峰:“不是比五月你还矮半头吗?” “青峰君你少说两句啦——”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青峰一侧头,瞳孔瞬间放大,“哇啊你在做什么?!” “这是人质。” 水落时江笑眯眯地举着被他放在一边的写真集。 “来,再重复一遍,事、实,对吧?” 青峰大辉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是会因为这样就说违心话的人吗?” 对不起他就是。 “把小麻衣还给我。” “请。” “……请。”他咬牙切齿道。 时江惆怅地一拍手,只要找个机会把写真集搞到手,某人就会自动败下阵来。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你们慢慢聊,”她看了一眼表,“我该走了。” “又是外景?”桃井问。 “嗯,”水落时江往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明早见。” 青峰大辉又把写真集盖了回去。 尽管是出于截然不同的原因,他跟水落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对自己原先热爱的事物产生了倦怠。 这一点,他知道,五月知道,水落也知道。有些话如果换成别人来说就变成了挖苦,而这说是互怼,只不过是心知肚明是同类的前提下可以口无遮拦。 “我原来还有点担心。” 阳光被印着女性身体的书页遮挡,青峰听见自己的青梅竹马说。 “不过,小时江没再说着要放弃摄影真是太好了。” 他不置可否地“啧”了声。 * “咦?” 站在锻刀炉前,水落时江诧异道。 “原来锻刀还有公式吗?” “是,短刀只要全五十就好,”诺亚叹气,“如果是再翻番的配比,可能会锻出别的刀种。” “但我听说除了太刀,短刀也最多。” 时江按照比例放入资材,却迟迟没按下按钮。 “如果锻出的不是我拍摄对象怎么办?” “那就再试试,我相信您可以的。” 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诺亚对她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而且,就算不是,等压切长谷部的那份奖励到了,您还能再有余裕再做尝试。” 唔,倒也是这个理。 推特上的热度还没完全停,时之政府的奖金是在彻底结算后才会发放的。 “咔哒”的轻响,锻刀炉上出现了二十分钟的锻造时间。 跟长谷部当时比还是挺快的。 时江想,因为是短刀吗? “哟,大将。”数十分钟后,在虚幻樱花中现身的清秀少年声音是与外表不甚相符的低沉磁性,“我是药研藤四郎,和兄弟们一起,请多关照。” 藤四郎……啊。 开着外挂的水落时江偷偷听诺亚介绍他的来历,面上不露声色,作出了一副“原来是你啊其实我一看就认出来了”的表情。 话说回来……明明比她还矮一点点,为什么气场这么足?! 不公平,这不公平! 不过,一次能成功锻出拍摄对象,这事至少还挺值得高兴的。 “药研君,”她想到他的自我介绍,开口,“其实,你还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藤四郎。” 药研闻言一愣。 “那么,”他笑道,“到时就由我来为兄弟们带路了。” 时江一边在心里感叹他的可靠,一边继续引导着话题。 “我们这本丸,有一个惯例。” “……?” “大家都要轮着拍一遍照片,至于具体内容视情况而定,”她想起那句“接触人比接触快门更重要”,“根据你们的特点来,比如打扮,比如性格……” 比如眼型,比如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她飞快地上下打量一遍。 “再比如腿。” 药研:…… 药研:????? 糟了。 他想。 不会真被吓到了吧? 118.白情预警 看到这行字说明购买的v章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再来哦  萨瓦林:“……哎?” “哎什么哎。” 时江咬牙切齿,“偷吃东西有理了?!” “而且,”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 对方的异常坦白让水落时江一噎,她仔细掂量了下,没从它脸上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你不是已经吃过一次了?”她狐疑道。 “那、那个时候,”早在被她当面抓住时,萨瓦林便跳下了桌子,畏畏缩缩地缩在墙角用爪子扒拉着地面,“小江和叔叔, 还有和美姐姐他们说的话……能比以前多听懂一点了, 所、所以有种感觉, 如果再吃几个是不是能听懂更多,是不是也能跟小江说话……” “对不起。” 它声音越来越低。 “那个时候脑子也没有现在清楚……” 水落时江哑然。 没想到对方是出于这样本能想亲近的目的是没想到, 可该罚还是得罚。 “知道我前阵子不在家是干什么去了吗?” “小江……”萨瓦林耷拉着耳朵,“去医院了。” 时江挑高眉,“你知道啊?” “叔叔身上有医院的味道。”它嗫嚅道,“也听到了……一点,说小江……被车擦到?但是好像, 没受多大伤?” 它说得断断续续, 语调里带着困惑,显然当时没听懂太多, 现在全凭着印象复述。 水落时江沉默片刻。 也是,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她也是这么告诉别人的。 “没那么简单。” 她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我差点死了。” 萨瓦林呆住了。 “你不是也能感觉到我身体里那个东西吗?”时江指指耳夹,“在这里,只有靠着他跟你吃掉的软糖才能好好运转,知道后果了?” 明显被吓到的柴犬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对不起,”它带着哭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时江离消气还远得很,凉凉地加了句“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现在怎么办……” 态度太过激动,萨瓦林“吭哧吭哧”地喘不上气,沁出的泪水打湿了眼角的毛,“有什么办法能还给小江吗?” “诺亚,”她也问ai,“你也听到了,能拿回来吗?” “很遗憾,虽然都是您的灵力,但和依靠灵力才从刀剑化形的付丧神不同,到活物身上就不那么好分离了。” 看回还懵懂着的萨瓦林,水落时江才意识到它并不像她以为的也能听见诺亚的声音,只是能隐约感觉到他存在。 “拿不回来。” 她简要道,话音刚落,看到萨瓦林自责地抽泣起来。 水落时江没吱声。 事情实际上也没她说得那么严重,时之政府每天定时发放的那一小部分足够支撑她存活,更何况她知道他们会保证她生存到他们需要她的那一天。她身上的灵力还够再锻三振刀,被萨瓦林吃掉的那些是她预留在家里的,充其量是一振半的分量……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能不能锻出三日月。 她还在按诺亚教的方式训练,多积攒的灵力应该还有尝试的空间。 至于罪魁祸首,就这么吓唬着,省得以后再犯熊。 “这事我也有责任,”时江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不光是你的错。” 上回是在大家面前,为了避免他们起疑,碍着只是颗“糖”就只训了两句没呵斥得太过——毕竟她以前可不是个为糖斤斤计较的性格。这回倒是真没想到能进房间——它平时都老实待在一楼,家人也不会进来动她东西,以防万一,以后不如锁起来好了,她想。 “但惩罚给我挨着。” 她说:“这个月只有狗粮,我会去跟婆婆说把你玩具跟零食跟肉都收了。” 萨瓦林呐呐应声。 “跟我下楼。”时江嘱咐,“对了,应该不是我能听懂你的话,而是你会说我们的话,之后当心着点,要是被他们发现家里出了一条会说话的狗——” 那画面想想都太美,不敢看啊。 萨瓦林那狗脑袋似乎还不太能理解人类的逻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至少明白了她的命令是什么,犹豫着点点头。 等加南婆婆乍一听时江的要求,一开始还有点不太理解,了解到是萨瓦林擅自闯入房间后,责难地看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柴犬,一口答应下来。 水落时江第二天早上出门时,便看见柴犬恹恹地趴在墙角,面前是一盘褐色的狗粮。 它动也没动,只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转到她在的方向,又愧疚地转回来。 时江倒没管那么多,她看看表也差不多到了上学的时间就出了门。直到放学回家,再看到那盘几乎没动过的狗粮时才顺口问道:“这没吃?” “嗯,”和美有些迟疑,“一直没动过。” “时江小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没部活,”她天天都没部活,水落时江继续眼也不眨地扯道,“我来遛狗吧。” 戴好项圈拴上狗链,她领着垂头丧气的萨瓦林上了街道。 “怎么不吃狗粮?” 萨瓦林左看右看,见周围没什么路人,这才小声道:“没胃口。” “你吃都吃了,这会儿饿着自己也不顶用啊。” 柴犬呜咽了声。 “要不……小江还是回去休息……”它低头盯着地面,“这样会累吗?” 水落时江:“……” “你想多了,还没有那么夸张,”她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等到了一片空白场地,萨瓦林还在东张西望,转瞬之间的地点变化就足以让这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柴犬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没合拢。 “哟,主人!” 推开大门,付丧神们早习惯了审神者的突然出现,只不过这次还是有所不同,狮子王好奇地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家伙,“这个是……狗?” “嗯,我家养的。”时江蹲下身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狗链,“狮子王君今天怎么没背你肩膀上那个?” “那个啊,鵺那家伙很懒的。” 狮子王笑嘻嘻地挠挠头, “它不出阵就会在房间里睡大觉。” “对哦,这阵子也没什么任务……”她平时整日不在,时之政府也不太在意这边的战力,偶尔的出阵多是直接由长谷部安排,“我先去锻冶所一趟,有什么事去那找我就好。” “是是。” 狮子王笑着在后面挥手,萨瓦林还谨记着昨天的嘱咐,紧紧地闭着嘴巴一声不吭,脖子上没了狗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时江想了想,暂时不打算告诉它在这没有装的必要。 “这里是什么?” 空无一人的锻刀室里响起它怯怯的声音。 “锻刀的地方。”她说着,已经开始按照前几天那样调整着比例。 天灵灵地灵灵。 水落时江松开合掌的双手,毅然按下了锻造按钮。 啊。 她看着上面一如既往的三个小时,面无表情地想。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我那些灵力是用来锻刀的,”等着倒计时结束,她随口道,“现在我需要的那振刀,什么时候显示的时间是四个小时就谢天谢地了。” 萨瓦林听得有点懵逼,不过还是坐在她脚边等着。 这一等就等来了个大变活人。 “没什么好说的。” 大俱利伽罗一脸冷漠地说道,他的目光不经意似的扫过地上的柴犬。 “……我来到这里也没有跟你们打好关系的意思。” 水落时江心道昨天还在感慨大家都很好相处,今天就来了个看样子喜欢独来独往的,不过这个名字…… “大俱利先生……”她问,“跟烛台切先生什么关系?” 大俱利神色动了动。 “啊,是认识的人就好了。”时江松了口气,她唯一就是不太擅长和这种类型打交道,“你出去就能见到他。” ……要不她还是跟着一起去好了。 看着大俱利点头后离开的身影,水落时江想想也打算跟上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萨瓦林瞅瞅门外,又瞅瞅那个神奇的锻刀炉。 它纠结了半天,直立起上半身,两爪搭在桌上。 鼻尖嗅嗅按钮,柴犬瑟缩了一下。 这是动物对能吸取力量的东西的本能,它看着上面还留着上回锻造使用的数字。 这么做……小江会不会开心一点啊。 咬咬牙,它用鼻子用力撞上那个按钮。 “咔哒!” “汪!” 同时响起的两声让已经走到门口的水落时江回过头,她惊诧地看着再次亮起的锻刀炉,以及正趴在地上不断用肉垫揉鼻子的萨瓦林。 “汪汪!”它也顾不上疼,甩着尾巴跑过来用脑袋把她往炉子边上拱,“汪汪汪!” 将信将疑地走回去,她看见了上面显示的数字。 水落时江:“………………” 剩余时间,三小时五十九分四十二秒。 无论是山姥切国广,还是压切长谷部,她跟他们仅有的一次接触全发生在他们还处在刀剑本体的时候,那时的感觉无非是冷硬的刀鞘。 跟现在的温热感全然不同。 即便是自己亲手唤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单是他们的外表已经让她没法简单地跟刀剑联系起来,方才那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触感更是容易让人混淆。说是刀剑化身的付丧神,跟异性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她跟赤司征十郎算是一起长大的,小孩子亲密一点也正常。但自从国小毕业,男女生都有了性别意识后再亲密也都会或多或少疏远些,她又是那种“要男朋友干嘛,是钱不够砸设备还是游戏不好玩”的性格,像这样的肌肤接触还真是时隔许久的头一遭。 “山姥切君,”她没敢去看沉默地被她扯过来的山姥切,“可以……呃,把那里的椅子搬到那边,然后坐过去吗?” 裹着白布的付丧神从她旁边走过,不发一言。 在他搬椅子的空档,水落时江也将书包随意地丢在一边,支上她提前从家里带来的三脚架,安好相机开始对焦。 这样的氛围很不正常。 在她透过拉近的取景框看到山姥切下巴紧绷的线条时,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她本来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压抑的。 时江懊恼地想。 付丧神的力气自然比人类大许多,山姥切顺从地被她扯来而没有反抗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主,他是刀,就算内心再不愿意也会无条件地服从她所有命令。这正合了诺亚的说法,但不是她想看到的。 真是的……她在做什么啊。 “山姥切君。” 水落时江叹口气。 “如果你不想拍,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金发付丧神闻言,安静地抬起眼。 “……需要,”他终于开口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去叫长谷部过来吗?” 水落时江:“……诶?为什么?” 她还站在相机后,取景器中,那双碧青色的眼瞳就这么突兀地撞了进来。 明明是隔着镜头的对视,时江却莫名感到了几分心虚。 “你心情不好。” 他断言道。 接下来的话又带了些迟疑,“……被像我这样的仿品揣度,应该很让人不快吧?” “怎么会……” 时江苦笑。 “是啊,”她承认,“我心情不好。” “机会难得,就这么聊聊吧。山姥切君不习惯镜头的话,这样能稍微适应一下?”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水落时江说了下去。 “二十分钟前,有个家伙跟我说,无能的人类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成为有价值的才能者,他们在出生的那一瞬就已经被明确地分开了。”她讽刺地笑笑,“怎样,跟刀一样吧?” 有名的刀匠与无名的刀匠,真品与赝作,本科与仿刀。 淬火的那一刻,就是宣告一切已成定局的那一刻。 “就像是造物主圈死的范围,这之后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这个局限。我呢,跟我以为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几次都输得很彻底,事到如今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有的是不是次一等的才能,‘放弃’这两个字,说出口比我想象中轻松很多。” “现在……” 山姥切低声说:“站在我面前的是主人。” 水落时江:“……” 哎? “你……”她眨了下眼,“是在用我跟你说过的话安慰我吗?” 还是不完全版本的。 被识破的山姥切强忍着赧然侧过头。 所以他才说让长谷部过来,安慰人根本不是仿刀做得来的活计。 一声“谢谢”听得他一愣。 “光是说出来就感觉好受多了,能得到山姥切君的安慰真是意外之喜。”她笑道,“我想明白了,‘放弃’之类的话也不会再说了,我有自己想坚持的东西,也还想再试试。” 也许有一天,她能达到父亲的高度。 “是啊,站在山姥切君面前的是我,优点也好缺点也好,我就是我。再没有才能,为自己想拍的东西举起相机总是可以的吧?” “山姥切君也是一个道理,透过这个镜头,我看到的只是你。” “对吧,”她问,“‘国广的第一杰作’?” 水落时江怔住。 尽管极其微小,但确实能看到那弧度。 然后,她抓住了那个笑容。 * 盖瑞·温诺格兰德说,摄影师会因为当下拍摄的个人情绪,误认为那是一张好照片。 水落时江没想着反驳这位鼻祖的理论,但她抱着相机在床上翻来滚去半天,实在挑不出这张照片的半点错。 “啊啊啊啊我不管!”她嚷道,“管他什么冷静不冷静,我好久都没有自己拍了张好照片的感觉了,我就要认为它是!” “那您就认为它是好了。” 诺亚的声音带着笑意。 “事实上,我也这么想。” “诶,真的吗?!” 时江蓦地举高相机,“我把它传到推特上了哦?” 她实在是很满意这张照片。 选了光线最合适的地方,模特的五官出色得没话说,刚刚好的时机——虽说瓶颈感还在,但她至少找回了久违的开心。可能有一天回过头来看,终于技术有所进步的她能找到它的瑕疵,可现在她愿意为其雀跃。 进入网页,上面默认的是她自己的推特。 “水落时江”的身份认证是个人摄影家,上一次的作品更新还是在一个月前,她退出登录,输入了“ekki”的账号和密码。 刷新过后,光秃秃的个人页面霎时变得冷清许多。 上传过照片,时江想了想,还是给披着“ekki”马甲的第一条推特敲上了“摄影”和“人像”两个tag。 发完推特,她盯着上面的“0阅读”和“0粉丝”有点徒生寂寞。 以前的水落时江可是坐拥不少粉丝,更新一次影集不多时就会有一堆转发点赞,哪用得着像这样蹭tag。 119.突刺 看到这行字说明购买的v章不足50%, 请补订或24小时后再来哦 但凡听闻过那场车祸的人, 大抵都会这么感叹一声“奇迹”。 被卡车撞飞出十余米, 后遗症只是一点皮肉伤和轻微的脑震荡,这已经不止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程度了。护士们私下议论时,新来实习的下村吐槽说这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能幸运到这种地步。 唯一令人疑虑的是地上的血迹,检查时也没有发现能跟那出血量相对应的伤口,但只要人没事就好。 眼下,女孩正坐在病床上, 栗色的发丝长及肩膀,柔软地在发尾稍稍打着卷儿,一点看不出那天纠杂着血污的痕迹。窗外透进的阳光在她睫羽上拢出一层薄薄的亮色,浅榛色的瞳仁中正一闪而过介乎于茫然和迟疑之间的神念。 高桥护士的目光停在她手里握着的糖纸和略微鼓起的一侧脸颊上。 “哎呀,第几次了,”高桥挑高眉, “要我去告诉天马医生吗?” 被逮了个正着的水落时江傻眼了。 “我错了我错了!” 她一想到那位认真过头的主治医生的碎碎念就头大,忙不迭一把将糖纸塞进枕头下毁尸灭迹,“彩香小姐千万别说!” 她生得是很好看的,打眼底里带着水灵, 鼻尖挺翘,稍稍吊起的眼梢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会儿讨好地笑笑就能让高桥彩香轻易心软下来。 这患者转到她手下, 联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个年龄相仿的妹妹, 高桥就难免多关照几分。这照顾也没白浪费, 小姑娘漂亮又性格好, 一来二去两人熟了不少。 “虽然不用再控制饮食,”她走过去帮她测量体温,“但也不能这样啊,你现在糖分摄入过量也不好——这糖有那么好吃?” “味道不错,朋友送的,”时江讪笑,“我保证这是今天最后一颗。” “说好了,最后一颗。” 高桥直起身,调整了一下她还挂着的点滴。 “对了,前台刚接到电话,森下先生半个小时后来看你。” “好。” 时江笑着道谢,“麻烦彩香小姐传话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高桥护士摆摆手,去看体温计上的温度,“体温正常,你情况很稳定,应该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抬眼时,余光中一抹亮色让高桥一愣。 “耳环很好看。”她回过神,笑眯眯地称赞。 “也是朋友送的,刚戴上。”时江不太好意思地摸上耳垂,“不过不是耳环,是耳夹,我没打耳孔。” “还真是。” 高桥仔细一看,知道是自己看岔眼了。 这耳夹做工很精巧,只是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看着像银又有点微妙的差别,“银的?” “啊、诶……应该是吧。” 高桥“咦”了声。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我过一个小时来拔针,”高桥彩香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她叮嘱道,“再偷吃糖我真要跟天马医生说了。” 等她推着摆满器械的小车走出病房,水落时江才松了口气,靠向身后被充作靠垫的枕头。 “诺亚。” 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她轻声道。 “是,”男生温柔的音色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我在。” 水落时江:“……我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能读心吗?” “不能。” 不知是出于放心还是遗憾——又或者两者兼具,时江叹了口气。 “稍微安心了点,看来我还是有隐私的。”她嘟囔道,“但这样自言自语,如果被别人看见了会不会被认为是精神有问题啊?” “根据场景模拟,会的。” “……喂!” 水落时江报复似的用指尖捻了下耳垂上的吊坠。 她不认为这是银制的,它的触感和重量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金属,也许是两百年后新发现的矿材。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耳夹。 方才跟她对话的声音便来源于此。吊坠构造精密,其间藏匿着一块不到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而芯片上装载的,是名为“诺亚”的人工智能ai,更确切地说——辅助生存装置。 “未来的科技还真发达啊。” 她呼出一口气,抽出伸到枕头下的手,先是将那一小块糖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掷进墙角的垃圾箱,又把玩起跟这耳坠一起交给她、又被她藏在枕头里的手机——那看上去倒跟这个时代的没什么差别,“或者说,玄幻?” 救了她的那只会说话的狐狸,自称狐之助,是两百年后时之政府的代表式神。 当时的她真的只差一口气。 颅骨骨折、肋骨折断陷入内脏、脊椎神经受损,一处处都是致命伤,在这个时代,就算能抢救回来,后半生是什么状态也预料得到。 狐之助的插手让一切有了转机,也变得复杂许多。 她当时正处于强弩之末的身体无法通过时空隧道接受未来的急救,取而代之的解决办法是先暂时用大量他们称之为“灵力”的力量强行还原出车祸发生前的样子,为了不让现世的人们起疑,还是留了些伤口。 但那只是种半假不真的幻象。 严格来说,如果不能继续维持灵力的供应,她依然会陷入濒死的状态。 问题就出在这里。 谈到以后的解决办法时,狐之助望着她直叹气。 “为什么您的灵力这么弱?” 水落时江:“……???” 怪她咯?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据说她的灵力低到近乎没有,别说是能不能用其保持现在的状态,能否使用都不好说。水落时江坚持认为那才是现代人的常态,但不可否认这于她当下而言确实是致命的。 己身的灵力不足以支撑,自然需要依靠外力。 灵力补充剂伪装成软糖送到她手里,但光靠她这么个初入茅庐的新手也无法好好利用,好在他们还提供了ai诺亚。 由他解析灵力进行疏导,时之政府在确保她的生存上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因为过了最佳抢救时期,贸然撤下灵力只会让您的身体立刻垮掉,所以这个辅助装置可以帮您长期地调理修复。等您的身体适应再接受进一步的治疗,这是最保险的方案。” 狐之助在解释时这么说。 “这不是没有代价的,”它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在这期间,您要为我们工作。” “审神者”——那是水落时江第一次听说这个称谓。 两百年后出现了被称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谋反者,伙同他们手下的时间溯行军妄图篡改历史。为了维护历史,时之政府招揽到灵力强大的人才出任“审神者”一职,唤醒沉睡的器灵作为战力,这都没什么问题。 但…… “不管怎么看,我都跟灵力强大挂不上钩啊。” 水落时江费解道。 “我懂知恩图报的道理,可这样下来不是你们在赔本吗?” 在她身上倒贴这么多灵力补充剂,让她去当审神者只会用得更多,随便换个灵力强点的普通人来都行,干嘛一定要她? 狐之助沉默了很久。 “以您现在的权限,”它缓缓地说,“我只能告诉您,是为了保护历史。” 时江挑高眉。 她想起来了。 昏迷过去前,她听到它在哀叹轮班的事,搞不好先前她就处在层层监视下,所以才会在遭遇危机时第一时间被施以援手。 她对历史……有那么重要? 难道不会是他们找错了人吗? “我还是不明白。” 为了稳定病人的心理状态,墙面上贴着颜色柔和的壁纸。水落时江还没完全从几个小时前和狐之助的对话中拔出思绪,她注视着上面的花纹,“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连被认定为‘超高校级’的才能都没有,你们至于看得这么紧要吗?就没怀疑过找错了人?” “您有您能做到的事,我们也没有找错人。”诺亚的声音温软,“请按照狐之助所说,用这个手机注册账号吧。” 除了出任审神者,时之政府还有个另外的附加条件。 ——经营起一个推特账号。 至于如何经营,当然是利用她的本职——虽然水落时江还不知道他们是要她拍什么。 “我说过,我已经放弃摄影了。” 嘴上这么说,水落时江还是按着软键盘输入电话号码,“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把我看得这么重,但就算我不拍照,你们也会努努力让我活下去吧?” 120.万人血书 几个小时后的水落宅。 诺亚:“……您在做什么。” “喝酸奶啊, ”时江反问的语气是全然的若无其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 ……真的,自认在人类情绪的感知上更上一层楼的人工智能充满怀疑地想, 只是这样?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杯盖上还带着几滴冰冰凉的水珠, 审神者笑眯眯地把杯子在桌子上放好, 拆开吸管的包装, 尖端看也不看就用力一扎。 吸管刺破塑料纸的瞬间,哪怕诺亚没有实体, 他还是被这隐隐约约的杀气震得本能地吞咽了下。 “不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 听到这话, 时江倒是若有所思地做出了认真的回答。 “我又不是枪, ”她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杯子, “只好这么试试突刺的感觉。” ……骗人!刚才的架势根本是要把御手杵给一起突刺了吧?! “诶, 被发现了?那就灭口好了。” 诺亚:“噫!” “开个玩笑,我只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有时候越想越绕进个死胡同是大忌。”时江也是真没什么喝东西的心思,没两口就把酸奶杯子暂且放在了桌上,“所以说突刺到底是怎么——” “那个, ”见她冥思苦想了这么半天还得不出个结论, 诺亚沉吟了下,“要我给您提醒吗?” “啊?” “虽然我是不太懂人类的艺术,”他说, “但现在的时代在我们那里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所以, 我知道成品是什么样的。” “原来如此。” 审神者耸肩,“猜出来一点了,所以你们每次评估的依据不止是人气,还有这个吧。让我想想,所谓的拍摄顺序,也是因为当年是按这个顺序来发表的?” 还真像个莫比乌斯环。 “可以这么说。”诺亚“唔”了声,“那这回的任务,需要提示吗?” “不不不,”水落时江连连摇头,“果然还是不行,这样不就像照本宣科的作弊一样吗?这个领域这么干,我是坚决说不的那一派。” “而且也没什么意义,”她摆摆手,“强行还原场景,虽然我不是不能做到,但拍出来的照片可是会完全没有灵魂的。” 她是全凭感觉地在随口回答ai,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看来,”诺亚笑道,“您已经明白了啊。” 他也不用再担心了。 “说不上是明白,但应该不会再犯当初舍本逐末的错误了。” ——不过。 凝视着桌面上的木头纹理,时江陷入了沉默。 她嘴上是这么说,她现在的照片,称得上是有灵魂吗? 那个时候被当面一口认定为没有灵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前五年一帆风顺的职业生涯第一次受挫就跌得这么惨,说不甘心都太轻了。水落时江清楚,想要最快得到答案的办法当然是回到那群评委的面前,亲手扭转自己的印象。 然而,时江不怎么惊讶地发现,事到如今她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她的人生不应该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评价限制住,天地可要比这开阔多了。 但就像小泉真昼说的那样,要是她的这个身份哪一天被人所知,各种意义上都会吓所有人一跳吧。 “说到底,摄影哪有多复杂。” “我还记得入门第一句话就被教着说不能局限于器材,哪怕手机也一样能拍出好照片,重要的是内容,”她自言自语道,“不过我高兴,被拍的大家高兴,想传达到的感情或者什么传达到位,这样不就够了吗。” “再说了,这也有局限性——” 仰靠着椅背,审神者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慢着! 她猛拍了下额头,深深地懊恼起刚才为止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啊——”在诺亚的惊疑不定中,时江咬牙切齿地一把抓起相机带就往外冲,“我真是傻了才半天没想到,明明这两点之前不是都做过吗?” 她一阵风似的下了楼,正好开门进来的森下尚弥一句“小时江今天回来居然还挺早的”生生被擦肩而过带起的气流给噎了回去。 森下尚弥:“……???” “爸爸,”偏偏还被这么拜托了,“我估计晚点回来,妈妈那边拜托帮我圆过去啊!” “……嘶。” 半晌,呆立在原地的男主人对上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和美诧异的视线,倒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想个什么借口好呢。 * 主页上刷新出的推特,就某种角度而言,是真的千呼万唤始出来。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照片。 带着一脸温和笑意的棕发青年靠着廊柱坐在缘侧的台阶上,军绿色的外套敞着怀,内里的t恤下隐隐窥得见健美的身材轮廓。立领的外套因为斜下的日光而在他脸侧落下了浅浅的阴影,但这样倒正好显得英挺的五官更加立体了些。 他随意地支着双腿,一手按在地板上,腰间的防具也歪斜地靠上大腿。一杆木制的长|枪靠在青年的臂弯里,他光是坐在那里,身量目测就有一米九有余,这杆枪看着竟然还要更长,一时使人很难想象究竟该如何挥动这样的长刀。 答案在紧接着的视频里就有了解答。 饶是这长过净身高的长|枪在他手里也运用得十分自如,他口中擅长的突刺被他体现得淋漓尽致。枪尖直直刺入稻草胸腹的同时,桩子都抖了两抖。 尽管只是木人,可这已经足够让人想象出实战时的行云流水与威力。 【噢噢噢哦哦瞧我刷到了什么!!!】 【雾草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看到推主再发视频的我感觉我马上就可以飞升了】 【哦哦哦好帅!】 【看照片就感觉是阳光健气的类型啊,看视频高帅!!!悄悄说一句往前刺的时候可以看到腰////身材我给满分!!!】 【腰怎么够啊我要看马甲线1551】 【哇,右边超牙白】 【强烈要求所有人都这么来一回啊啊啊啊,说好刀剑主题没有舞刀弄枪怎么行!!一人血书!!!】 【两人血书!】 【三人血书】 血书的联名飞速增加,眼看就要从几百哗哗蹦到上千,水落时江思考着她是该假装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她围观过刀剑们手合,那些战斗技巧大多沿袭自前主,又或者是在和溯行军的厮杀中拼搏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杀招。 像御手杵一个人还能理解成练家子,这么多人还都这么专业……怕是要分分钟引起怀疑啊。 她关了推特打开论坛,悄悄打探了下那上面的动静。 159l 【视频!!!是视频!!!!!!】 160l 【虽然只能外行看热闹但,但感觉超厉害啊……】 161l 【………………可能这就是高手吧,给大佬递上膝盖】 162l 【呜哇健气帅哥还武力值很高这一点就超——加分!! 我也好好奇啊还有别的谁也会这个吗?剑道什么的?】 163l 【第一时间想起冲田总司的平青眼三段突刺……要是能得一见简直死而无憾啊啊啊啊】 164l 【总司的刀吗!! 呜呜呜呜呜要是让他们展示是真的(倒地】 165l 【人活着要有梦想,也许,也许哪天推主心情好了就加一段了呢! ps.这位帅哥代表的谁?超高啊!】 166l 【提示明明这么明显!! 手里这个一定是枪吧!枪!】 167l 【确实,薙刀是横扫的用法,这样突刺就只有枪了】 168l 【说到枪,一般想起来的都是日本三名枪吧? 蜻蛉切、御手杵、日本号,有可能是其中一个吗?】 169l 【很有可能喔。 目前为止,除了巴形薙刀和静形薙刀,别的都还是有名的刀剑!然后按照薙刀和短刀的规律,可能身高差不多的是同一刀种,也许还有别的枪? 有谁去翻翻以前照片比较一下吗,这样好排除。 啊算了就我去好了!最近没什么客户啊太闲了,祈祷一下摸鱼别被老板发现。】 170l 【呃,那个,就我看到视频里戳戳戳想起了这个吗 虽然帅是很帅,但我大概最近被表情包洗脑了……加了个字 (吃我一记咸鱼突刺.jpg)】 171l 【卧槽笑出腹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ls你有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72l 【……正沉浸在被帅了一脸的氛围里看到楼上新鲜出炉的表情包足足愣了半天 你赔我啊啊啊啊啊现在超出戏的,笑劈叉了快】 173l 【妈呀肚子疼hhhhhhhh 不过咸鱼突刺归咸鱼突刺啊,我因为家庭关系也接触过一点剑道的,有点在意就拿去问了当教练的老爸,他马上问我这是从哪来的,然后不得不解释了半天才从他那听说这样的枪法水准…… 可能实战起来会是一击毙命的那种吧(烟)】 174l 【这么厉害的???!!!】 175l 【一想就真是啊!正常人挥这个哪怕是木刀都挥不动吧!】 176l 【你们这么说让我想起上次岩融和巴形薙刀对峙那张照片了…… 难道说有这样的隐藏设定吗?战力超高而且真的会用刀那种? 仔细观察了下背景感觉是有点像道馆会有的手合场……】 177l 【我!回!来!了! 找了下可能比较接近的,排除已经确认的大太刀和薙刀就是这几位! [图][图][图][图] 有谁知道有哪些刀和酒有关的?】 这个…… 时江手指滑下去,看到上面几张照片。 太郎、次郎、蜻蛉切和日本号先生他们啊。 她退出app,诺亚奇道:“您不往下看了?” “这已经是最新回复了啊,”审神者耸耸肩膀,“再说,感觉他们几个被扒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现在该回去了,不然太晚还是不好解释。” 她把镜头组收拾了一下,想想还是按原位留在了本丸。正准备离开,时江看到桌上乱他们几把短刀从万屋买回来的小日历,干脆提前翻到了下一页。 她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日历又翻了回去。 “就算您这么干,”诺亚凉凉地提醒,“明天也不会从白色情人节变成愚人节的。” 水落时江:“……” 都是同伴何苦互相伤害?! “没关系,”ai深明大义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会陪着您的。” “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 “……”时江本能地反问,“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肯定是错觉啊。” ai笑眯眯地说:“恭喜您又要有新刀了——联队战的十万玉活动,请务必把日向正宗带回来哦。” 水落时江:“………………” 那一天,审神者终于又回想起了被十万玉所支配的恐惧。 121.赤字警告 时隔大半年, 水落时江仍然对莺丸当初那个十万玉的小目标记忆犹新。 以至于事到如今, 她还留着那么一丢丢的心理阴影。 “我要罢工。”审神者侧脸贴在桌面上。 “您别这么快就放弃啊!”ai苦口婆心地劝道,“横竖不就一个肝字吗?” “说得轻松, 又不用你出钱出力。”有气无力地用手腕支起脸颊, 时江抱怨道, “我也不想当一条咸鱼啊, 听得见钱包绝望的呐喊吗?” 本丸日常赤字警告(1/1)。 “要是你们同意我用日元换小判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诺亚:“咳,这个原因您也知道……”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 上次江户城以后就攒了一阵子小判,算算应该够用了。”她嘀咕, “但时间成本也是成本啊。” “明天就是十四号, 离四月也就两个礼拜了, 在这之前拍完六把刀的意思就是……最多只有两三天的时间能让我搞定日向正宗的任务。” 掰着手指算了算, 时江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说她自己某处隐隐作痛了, 她都替出阵的刀剑们肝疼。 诺亚憋了半天,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可算憋出句“那您加油”。 水落时江:“……” 已经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 压榨人不带这么压榨的,她默默想, 等事情都过去了, 非得跟时政算清楚这笔账不可。 还有这位,一个也别想跑。 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时江笑眯眯得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她的怨念。她拾掇好镜头, 拿过桌上的相机背在肩上准备回家。 刚一开门, 审神者就注意到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行了, 别藏了。”她说,“我看见了。” 悄悄在墙边冒了个尖儿的呆毛一僵,不出两秒,一众胁差短刀老老实实地探出头。 “我就说这样会被发现啊,”打头的鲶尾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嘿嘿笑了两声,转头低声跟自家兄弟哀叹,“……虽然发现也没关系。” 旁边的骨喰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是兄弟你做得太明显了。” “我投骨喰君一票,”时江往墙壁上一靠,笑着环住双臂,“怎么了,看样子有事找我?” “啊,是有事想问主人。” 鲶尾一边嘟囔着什么“现在说应该没关系了”一边低着脑袋抓了抓脑后的马尾,他蓦地抬起头。 “上次的巧克力,我们准备了回礼送给主人,”鲶尾问,“主人明天有时间吗?” ……咦? 他这开门见山的坦白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惊住了早盘算好到时候该怎么演出不知情的水落时江——说好的偷偷给惊喜呢! 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也吸取了生日那次打探的教训,这回提前来约了! 她一肚子准备好的台词硬是打了个结,卡在嗓子眼怎么想都不适合眼前的情况。 “当然!” 时江眨眨眼回过神,赶忙补救,“当然有时间!” 然而她的反应落进短刀们的眼里,有人自然发现了端倪。 “好奇怪啊,”信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大将。” “是啊。” 药研附和地点点头,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很惊讶,但好像和第一次听到的惊讶不太一样。” “呜哇,”后藤马上联想起什么,“我听过,我们来本丸前几天就是大将的生日吧,那个时候是不是就说漏嘴了。” 包丁:“难道这次又有人……” “………………” 水落时江和乱很有默契地没有对上视线,后者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哼起了小调。曾经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的前田和平野都是太容易心虚的性格,早就偷偷退到了后面。 “哈、哈哈,别在意这么多细节了。”她试图干笑着蒙混过关,“总之明天是吧,明天的话——” “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几振粟田口刀交换了下眼神,一致同意回去再开个小会揪出那个泄了密的,现在还是先把这事搞定。 “对了,”药研想起原因,“因为是周六吧?” “是啊。” 时江无奈道:“所以只能下午再来本丸了。” “这么一说,”第二天中午,等她汇入走出校门的人流,ai打抱不平地念叨,“周末还得来学校,现在的学生还真辛苦。” “一般都是这样,周六正常上课,一个礼拜的最后一天才是休息日。” 水落时江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现在时间不宽裕,这的确占了大半天的精力。 “我们学校还算好的,到了高二才开始这么干,提前一个月让适应一下。啊对,还只有半天,听说洛山那边早就是一整天的课了,虽然是到三点,但再加上社团活动也挺费时间的。” “所以征君回东京应该都到晚上了,”她不确定地补了句,“大概。” 她还没拿定主意是回家附近的公园打开通道还是就近找个地方,正跟着人群穿过十字路口,刚刚踏上路牙的台阶,就听人工智能压低了声音。 “小心。” “……?” “附近有溯行军正在交战。” 时江一怔,来来回回看了眼这摩肩擦踵的闹市区,不敢置信地悄声问:“这种地方?” “他们有时候是不挑时间地点的,这一点您放到自己的时代就不明白了吗?”意识到审神者安静下来,诺亚继续道,“但请放心,这次的目标不是您。” “政府那边已经派出别的本丸去镇压,现在——嗯,刚刚结束,您可以放心去那边了。” 这几番转折得太快,水落时江愣愣地应了一声,在别人留意到她不自然地伫立在原地前再次迈开步,绕进旁边僻静些的小道。 “不过还真是第一次啊,”她嘟囔,“碰上同时代有谁被暗杀之类——” 她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 迎面过来的男生前一秒还好好地走着路,和她擦肩而过的下一刻不知道踩到什么滑得生生摔了个马趴。 诺亚:“……” 水落时江:“……” 她发誓没碰到他一下!这是碰瓷!碰瓷!! “那个,”她想了想,还是伸出手,“你没事吧?” 棕发男生的卫衣上都沾了灰,明明还在艰难地爬起来,头顶的呆毛还精神抖擞地立着。他扶住她的袖子站起来,显然对自己的窘状也不太好意思。 “不不不,我没事。” 他懊恼道,“对不起,麻烦你了。” “还好还好,”就是吓了一跳,时江想,看着对方的个头,她继续问,“你是国中生?” “啊,是。” 男生挠挠脸颊,“现在还是,但是下个月就可以升高中了,今天来也是想提前看一下学校的样子……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时不时就会有点不幸啊。” 顺着他的视线,时江也看到了那一小块不知道谁丢下的香蕉皮。 “总之,”他急急忙忙地鞠了一躬,“多谢了。” “不幸……” 时江还站在原地埋头回味着他的话,她抬起头,注意到什么,“啊,这里裂开了。” 诺亚:“诶?” “那儿啊,”她指指,“铁皮都翘起来了。” 年久失修的布告栏裂开一条豁口,卷翘起的薄铁不怎么显眼,可边缘看着就很锋利。 “因为这里没什么人走又是后门,所以店家没注意到吧。刚才如果他就这么走过去,肯定会直接撞到,”时江光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但摔了一跤躲过去,比起不幸还不如说是幸运呢。” 她弯腰看了眼布告栏,“这家店今天休业啊。” “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好了,”她掏出手机输入上面的号码,“万一有谁走路没注意就糟糕了。” 说起来,时江动作一顿,说是每年都会从全国学生中抽选一个幸运儿,今年的“超高校级的幸运”是谁来着? 被告知的店家自然是为及时获悉、能免于发生流血事故而庆幸不已,保证明天一早就找人来修理。他们千恩万谢得让她这边反而感觉受之有愧了,好不容易谢绝掉他们要送的免费代券,时江挂掉电话总算松了口气。 她难得从本丸大门回来一趟,偏偏可能都还在忙着一会儿的活动,往执务室的路上竟然没碰上什么人。 正这么想着,她一抬眼就看见某道白色的身影。 “下午好啊,”短暂地怔了下,时江意识到他一贯是更独来独往一些,自然地笑道,“山姥切君。” “他们人呢?”她问。 “有几个人还在厨房,”山姥切国广回答,“有的在客厅。” “这样啊。” 时江决定还是先放下书包,“那我回执务室一趟,一会儿直接去汇合好了。” 错身而过的同时,山姥切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他回想着和兄弟山伏的那番对话,终于出了声。 “可以……”他对上审神者闻声回头的视线,捏紧了盒子,“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吗?” 122.白色情人节 这个时间在这里被叫住, 再看看他右手垂在身侧的白布里可能是在藏着什么的样子, 水落时江心里也是有点数的。 “难道,”她收回余光, 暗暗叹了口气后回过身, “也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没有漏过这个“也”字, 山姥切的手指按得又紧了些。 “……我以为我是第一个。”他下意识说。 他是存了这份私心的。虽然踌躇了很久, 甚至出现在这里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在想着要不要趁审神者不在的时候把东西放到执务室,但在看到对方、意识到这计划泡汤的同时, 他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不过,山姥切能肯定审神者可以毫无芥蒂地收下其他刀剑的回礼, 而如果面对的对象换成他, 两人间发生过的事可没法当成不存在。 这也是他一直在犹豫的原因。 “是第一个。”时江道, “只是鲶尾他们昨天提前告诉我了。所以——” 她指指他手里, “那个也是上个月的回礼?” 山姥切一僵, 他沉默地拨了下手边的白布,露出手中和纸包着的盒子。刚抬手到一半,他的动作顿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和他们一样做的。”他侧过眼, 见半天没被接过, 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要是你不愿意收……” 他正要收回手,手上就是一空。 “有礼物为什么不收。” 审神者语气轻巧, 她很自然地抽走了那个纸盒, 听到里面的点心因为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对上山姥切一时怔然的视线, 她笑了笑。 “谢啦,”时江放下手,“我就回执务室了,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 言罢,她也没看山姥切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也还是有点虚得打鼓,她可不能保证一点端倪都不被对方看出来。 走不到两步,她就听有人神秘兮兮地出了声。 “您心软了。”用的还是肯定句。 水落时江:“……”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没有。” 绕过拐角,她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我早跟你说过一开始就想好了,大家都是一片心意,又是费时间又是费精力的不好好珍惜就是糟蹋了,这一点不管是谁都一样……山姥切君也是。” “但是,您有一瞬间是在想着拒绝,”ai一点都没给她留面子,“后来或多或少总归是心软了才答应的。” “如果今天换成是那个男生——我记得是叫永山——您会这么做吗?” 时江停下了脚步。 “要是像和永山君那么简单的同学关系就好了。”她看着和纸上方才被太过紧张的原主人捏出的褶皱叹息,“永山君又没有救过我的命。” 人在生死关头的记忆总是格外鲜明,那天夜晚的那条小巷,在溯行军刀落下的刹那架住那把刀的不是别人而是山姥切国广。 诺亚有一点说得没错,虽然她嘴上不承认,但她是心软了。 “到此为止,”她轻声道,比起自言自语像是在说服着自己,“这样就够了。” 这样对他对她都好,时江想。 ai想了想,默默把劝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有些事还是得切身经历,在那之前由他来说这结论为时过早也不顶什么用。 只是,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亲眼看到那天。 * 就和山姥切想的一样,别的刀剑对主人的感情不掺什么杂质,整个过程自然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 当然了,也有不少问题。 “等等,等等等等!” 眼瞅着怀里捧着的这一堆纸盒摇摇欲坠,手忙脚乱的审神者赶忙叫停,“行了行了我先去收一下,不然要倒了啊啊啊!” “我说啊,直接放桌上,心意到了就行了,”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墙边靠,“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不不不。” 刚把自己的放上去的爱染一本正经地摇头,“既然是回礼,不亲手交到主人手上怎么行。” 那也不用这么—— 时江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颤颤巍巍、高得在她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的高塔般的一摞盒子上又被人轻飘飘地加上去一小袋东西。 “高塔”晃了一下,稳住了。 水落时江:“……” 膝丸:“哇啊,兄长?!” “好了,”髭切笑眯眯地说,“我就想试试,果然还能放上去呢。” “哦?” 一旁的三日月掂量一下自己手里的布包裹,感兴趣道:“哈哈哈,看上去是还能再放放啊,要不我也试一下?” 水落时江:“………………” 你们玩得真开心啊。 “让为父瞧瞧,”小乌丸也站过来,他点点头,“这应该是还能再放两三件。” 时江望着礼物的高度无语凝噎。 ……小乌丸殿醒醒你够不到的! 平日稳重自持的高龄平安刀这会儿一个个转了性想插一脚搞事,幸好审神者反应机敏,三日月刚想来个极限挑战就一步退离了他的目标范围。 时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摇摇欲坠的“高塔”真的开始往一个方向偏了下去。 “……!!!” 千钧一发之际,一左一右两只手帮忙扶住了这“高塔”。 “帮大忙了,”时江这口气终于吐了出来,“长谷部,巴形。” 旁边的静形不敢伸手帮忙,能做的只有帮帮腔,“好了,你们别逗主人了。” 几振平安刀哈哈笑起来,审神者哼了声,也没忍住笑出声。 “我之前就在想,”她笑着眨了下眼,“虽然是巧克力的回礼,但这么多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大家一起怎么样?” 一样样地摊开,刀剑们才知道彼此都送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后藤拿着一块夹心饼干,刚咬一口就“哇”地叫出声:“好涩!” “涩?”小豆长光尝了一口,“这……是碱放多了?” 大包平:“……” 大包平:“那不是小苏打吗?” “哈哈。”莺丸为傻弟弟笑着摇摇头,随手拿过一块,看着上面的纹路愣了下,“这是……龟甲?” “没错,”龟甲贞宗连忙为自己的艺术创作解说道,“这里的每一块都是我手工刻出来的,用意当然是希望主人收到这个以后能怀着爱把我绑——” 后面的话被物吉和太鼓钟联手给捂了回去。 “这个是四叶草,这个是宝石的形状,”时江弯腰看着另外两盘,“物吉君和太鼓钟君做的吗?” “是,”物吉笑道,“我希望能把幸运传递给主人。” “如果主人不介意,我可以帮忙让你打扮得更华丽点哦。”太鼓钟“啊”了声,“说起来,是不是有人还没送啊?” 虽然空气没有安静,但在场的某两人还是条件反射地僵硬住了。 糟了,时江想,把山姥切君的放到执务室之后就没一起拿过来…… “我!” 有人欢快地应了声,乱笑眯眯地举起手,“因为我准备的不是饼干——我是说真的饼干啦——所以一开始没拿出来。” “诶,”厚好奇地问,“对啊,乱好像之前就没跟我们一起也不说自己做的是什么,现在总算可以揭晓了吧?” “答案当然是这个!” 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装袋,在众目睽睽下亮出了里面的东西。 “我自己编的啦,”他笑道,“主人可以挂在手机上,不是很多人都会用吗——手机链什么的。” “很厉害啊,乱。” 时江赞叹地接过他手里的小挂件,细绳织成了一块小小的和果子,大小正够她拴着手机,她当机立断地系了上去,“好可爱。” 信浓:“乱也太狡猾了!” “没错!”今剑一同出了声,“点心吃完就没有了,这个可以一直挂在那里,为什么我就没有想到!” “点心不也很好嘛。” 时江笑着安抚,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乱拿出来的东西吸引住,和山姥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今天谢谢大家的心意,”她一早就尽可能把每样都尝了个遍,起身道,“我之后还有约,得先回去,明天见啊。” “这么一说,明天是周末吧,”骚速剑道,“还有联队战的活动——” “对对,”时江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有些头疼,“我明天会早点回来再商量一下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 “没关系,主人。” 陆奥守义不容辞地一拍胸口,“交给我们就行了!” “说得轻松,”博多开始满身翻自己的小账本,“我得合计合计——” 审神者走了,刀剑们各聊各的话题,因为紧接着就要来的联队战的分队问题嚷成一团。一片喧闹之际,有人蹑手蹑脚地在山姥切旁边坐下。 “山姥切先生,”乱用手挡着脸颊,压低了声音问,“你是偷偷把礼物送给了主人吗?” 123.十万小少爷 “走到一半看到工程圈地绕道。” 在座位上坐下, 时江叹口气, “没想到换条路得这么长时间。” 包厢里只有两个人,坐在对面的人听着她的抱怨, 笑问:“很远?” “离得很近啊——如果直线走的话, ”桌上有两杯明显是她来之前不久刚倒上的柠檬水, 鲜亮的柠檬片夹在杯壁上, 冰块完整地在水面上漂着,时江干脆地拿过自己这边的那杯润了下喉咙, 这才继续说,“结果比我想的还拐了一大圈。” “下次这种情况让司机来接好了, ”赤司摇摇头, “也省得走这么久。” “看情况吧。” “毕竟征君你也知道我这边有点……让他们知道就不好办了。”水落时江无奈地放下杯子, “抱歉, 让你等了挺长时间吧?” “我无所谓。” 她的青梅竹马嘴角噙着笑,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柠檬水,“也刚下新干线不到一个小时,到这里没多久。” 说是这么说,虽然也确实是不用在意这个的关系—— 她视线不经意飘到桌角一个小礼盒上, 微微一顿。 “礼物。”赤司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解释道,“往年没回礼,但今年要是不这么做就有种感觉……” 他温和的眼神里透出些锐利, “比如自己会输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水落时江:“……” 噗咳咳咳咳! 还好她刚刚把水咽了下去, 呛住没两下就匀过了气, 时江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帮忙,哭笑不得地斜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她拉过那个盒子,三两下拆开包装,拿下盖子时一愣,“这还真是——” 赤司征十郎的风格。 “不喜欢?” “不不不,不如说正相反,”时江取出那块镜片的动作很小心,“这不是新出的那款偏振镜吗。怎么想起送这个了?” “和相机一样的原因。” 赤司支着桌子,好整以暇地看过来,“觉得你需要,想着你应该还没买就送了。” “和那个时候还是有不一样吧,”她忍痛挣扎着把圆镜又放了回去,“妈妈没停我的开销了,所以自己也买得起。” 但是就算知道可以再买,到手的宝贝还回去也—— “不用拐弯抹角退回来了。” 赤司平静道。 “那件事——”他隐晦带过当时的袭击案,“之后,你不是还没找到下一家合作的吗?进这个的不多,一时半会儿可不好买得到。” 水落时江飞快合上了盖子。 “之后把钱给你。”她一本正经地说。 “没听过谁送礼物还要收钱的,”赤司笑了一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对了,一直调查的那件事……” “有什么发现吗?” “不,没有。” 他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不尽然。 “我没做得太明显,”赤司道,“监视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除了希望之峰的内部人员以外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物,平时也看上去只是在正常工作,也许该换个方向来考虑。” “比如?” “比如那位理事会的成员,大概只是给那个‘黑幕’提供了下手的途径,他本人对那家伙做了什么不知情。” 水落时江托着下巴,“唔”了声。 “两个人不是共犯,联系自然没我们一开始想的那么多——有这个可能吧。” 她若有所思道:“但既然能知道到亲戚的遗产卖给了谁这种程度,最起码的联络肯定还是有的,再盯盯应该能抓到马脚?” 赤司点了下头。 “我也这么想,”他说,“所以让他们照常继续了,你那边呢?” “诶?”时江反应过来,“啊,你说那个神座计划啊。” “宗方京助不是派了两个朋友到希望之峰卧底吗,一个负责和学生们打交道,一个从学校的保全部门下手。” 她习惯性地沿用了小泉他们的称呼,“雪染老师去年因为爆炸事故被下放到预备学科,刚好这个月又回了本科。那两人在内部追查神座计划,正好逆藏是保全部的部长,职务之便也许能拿到出入的内部通行id,到那时候就可以知道那个计划的详情了。” 赤司挑了下眉,“听上去挺顺利。” “是啊,听上去。” “下一步的行动是告诉我了,但十有八|九查出什么也不会说的,”时江扯扯嘴角,“除非——” “除非能再取得到点信任,”赤司接上她的话,“而且是宗方京助那边。” 委派雪染千纱和逆藏十三的是宗方京助,那两人最信任的也是他,如果他们闭口不言,那一定是宗方下了禁令。反而言之,只要从宗方那边着手就好了。 “这个交给我。” 时江说,她抬起头时眼神坚定。 “以及,京都那边要是也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就拜托征君了。” * 唉。 不等她一口气叹完,某个ai就在她耳边尽职尽责地报出了记下的数字,“这是您今天第二十七次叹气。” 水落时江:“……”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海口夸是夸下了,该怎么实施就成了个问题。 她都还没接触过宗方京助,迄今为止只止步于偶尔和雪染千纱的几次情报共享,从这起步多多少少还真是很头大。还没等她头疼出个结果,另一件事倒先解决了。 “随波逐流地来到了这里,”一身英伦风装束的少年微笑着向她致意,“我是日向正宗。” ……水落时江在心里向本丸刀剑们的工作效率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座本丸的额外工作,”她笑着问,“他们和你说了吗?” “是。” 少年模样的短刀轻快应声,“能帮上忙很高兴,工作就交给我吧。” 好、好乖! 这反而让审神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就没有什么要求吗?” 日向正宗闻言一愣,显然在被她问到前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他神情显出些苦恼,又想了一会儿才踮脚在审神者耳边开了口。 这回愣住的轮到了审神者。 “这样就行了?”她惊讶道。 “嗯,”短刀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就好。” 他笑得真诚,“麻烦您了。” * 乖巧坐在高桌边的少年衣着华丽,黑底红边的船形帽歪斜着戴在头上,宽松的赤红外衣颇有一股英伦式的贵族气息。 一头浅金的中短发软软地垂在少年耳边,眼梢染成朱红的蓝眸微微上挑。他抿着一样嫣红的唇角,弯起的弧度和稍微鼓起的脸颊足以瞧出他的十足喜悦。 桌上摆着一碟切开晒好的梅干,果脯上覆着层浅白果霜,内里晒干的果肉在斜入阳光的照耀下还泛出了光泽。 嘴里还含着一颗的金发少年正用手指掂起了另一颗,暗红的果干越发衬得他手指白皙,反过来说也一样成立,少年好看的手指让他手里的梅干看着都又美味了不少。 【梅林的假发啊………………】 【美!少!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新的正太啊啊啊啊啊啊啊太特么好看了吧这种隐隐约约的妖冶是闹哪样啊啊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表演一个人事不省!!!】 【抓住胸口,我,我想吃梅干……】 【梅干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桌子上的和桌子边上的都好吃!!!!!!!】 【右边住手啊这是犯罪啊!】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吧(泣】 【po主你说你是不是接了梅干的广告?!!妈耶我刚才上楼刷推特就被勾起来馋虫了,结果去楼下一看平时根本卖不出去多少的梅干五分钟前全部卖光了?!】 【右边的细思恐极,你周围住了多少个一起刷(舔)推(屏)的同好???】 【日本真小】 【不,看看关注量是多少,只能说现在看的人是真的多……快报个坐标,说不定你们明天就可以开个线下同好交流会了(茶)】 【更细思恐极的是我现在是在德村留学……】 【……海外也这么火的吗?!!】 【道理我都懂,我只想吃梅干】 【想吃梅干+1,还想吃这桌上的梅干,要是买梅干还带小帅哥就更好了1551我绝对买几大箱!!】 【你输了!我买一卡车!!!!!】 【我就不一样了,一颗就能打发我,说那么多我只想亲眼见美少年一面啊啊啊!话说这梅干看着不像市面上卖的流水线啊,难道是自己手工的?】 猜对了。 看到这条评论,时江歪歪脑袋想。 她另一手随意在碟子里挑出一颗送进嘴里,日向正宗亲手做的梅干酸度正好,咬下时也是甜津可口,她还真鲜吃到这么用心的梅干。 “我听他们说,”短刀如是笑道,“我来的前两天正好是现世的节日,大家都给主人送了礼物,那这些就当我给主人的迟到的见面礼吧。” 水落时江已经彻底笃定了。 ——短刀们都是天使!! “主人,下午好。” 稍稍侧身进门,堀川看到审神者的动作,笑着问道:“梅干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我可以尝一个吗?” 时江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头,“当然。” “唔,甜得刚刚好。”又回味了下味道,堀川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开了口,“主人叫我来,是为了拍照的事吗?” “我记得以前就应该聊过这个,”他道,“我的话,只要和兼先生一起就可以了。” “关于这个……” 审神者沉吟片刻,“我又跟那边沟通了一下,倒不是不可以,但既然要拍堀川君的照片,还是得一定程度上凸显出你……” “这方面有什么头绪吗?”她问。 “不仅仅是出于兼先生的助手吗……”堀川国广话音一顿,“啊。” 他微微一笑,“我想到了。” 不知为何,近乎是在本能的不好预感下,一股凉意窜上了时江的后背。 124.鬼之副长 “那什么。” 在他背后纠结了半天, 水落时江试探着开口。 “堀川君……” 一向温和的胁差闻声笑着回首, “是,主人?” 对上他的笑靥, 审神者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单手捂脸, 另一手指指相机, 又指了指隔壁没开灯一片黑暗的房间,艰难道:“你确定要这么拍?” “当然。” 堀川国广笑得毫无阴霾。 “别看我这样, 也是相当邪道的呢。”他说着,注意到对方茫然的神情, “咦, 主人没发现吗?” 水落时江:“……” 她看着对方和平时相差无几的温和态度陷入了沉思。 ——一般来讲谁会发现啊!! 不, 虽然不是一点都没注意到, 比如当初她可真被对方唬到过, 但在今天之前她也没想过轮到堀川就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偷袭、暗杀,这都是我的拿手好戏,”堀川国广看向刚拍完上一张照片坐在一旁看戏的和泉守兼定,“对吧, 兼先生?” “啊。” 和泉守应了一声, 他嘴角挑起的弧度里全是志得意满,吹嘘似的说:“我很擅长扬沙迷眼和扭打,你要拍这个我也不介意。” 水落时江:“……扭打?” “嗯嗯, ”和泉守兼定颇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再比如说用石头扔向敌人再用羽织趁他不注意勒住他脖子, 粗暴是粗暴了点,实战可是很有效的。” 原来如此,土方岁三的羽织是这么用的……不对你们倒是给土方先生留点面子留点底啊?! “我……差不多明白了。” 时江靠在廊柱上无力道,她头疼地揉揉额角,“不过这个风格我还是第一次拍,不知道一会儿出来效果怎么样。” “主人不是拍过吗,”堀川笑道,“笑面先生那样。” “那个只是光线上接近啊……想要表达的东西到底不太一样。” 审神者嘀咕。 ——啊啊不管了! “就这么开始吧,”单纵就是干,她单手握拳,和另一只手的掌心重重相击,“我还就不信拍不出来了。” * 1520l 【我明明感觉就两天没来…… 从平地到一千五百多层的高楼你们是聊了些什么?】 1521l 【这样那样啦那样这样啦】 1522l 【这样那样又是哪样啊摔!】 1523l 【深入又辩证地讨论了一下长船一派和伊达政宗等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感谢大佬们的教诲,历史学渣感觉自己下次国史考试能及格了(鞠躬)】 1524l 【所以说昨天那张短刀还是没人扒嘛!! 新人诶!!这可是新人诶!!!】 1525l 【正太真是太可口了呜呜呜呜】 1526l 【嗑瓜子,新来的正太不好扒啊。 比起日式果然更有英伦风,甚至让我想起了隔壁的小少爷(?????】 1527l 【作为一条啥也不会门门稀松的咸鱼早就躺平等着捡大佬们的现成分析了。 ……不过还是想问一下,一直一直特别在意,[图]这位真的猜不出来吗?】 1528l 【目测ls是曾经被欺骗了感情的直男之一】 1529l 【ls扎心了】 1530l 【迈过这个坎吧求你们了!!求不提啊一提我心口又在隐隐作痛啊?!!】 1531l 【不是不猜,是真心分析不出来啊 想破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小裙子,另一位还……好理解点?虽然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是不是同一个刀匠还有待考证,但如果推主这边设定是就好说了,然后次郎太刀前主就有这个原因…… 脑阔疼,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敲推主问答案了】 1532l 【敲了也问不到的,上次不是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1533l 【……对哦】 1534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着侥幸心理又想去翻一下推,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弟姐妹们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刚刚掉落的更新[图][图]】 室内的光亮微不足道,唯一一个能勉强称得上是光源的只有在桌角摇曳着的一截火烛。 门扇拉到了只容人侧身通过的余裕,从这里窥见的是往日笑得温和的胁差。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给人的感觉可全不如是。拉到一半的门扇固然显得逼仄,但那双水灵灵的蓝眸眯到一半,几缕黑发又把双眼遮了些,让他的眼神和唇角的些微弧度看着更加意味不明。 烛光微弱,却偏偏反在了耳垂缀着的耳钉上,反出了一点让人有点发怵的红。一身衬衣和外搭的纽扣都系得工工整整,手甲上的绳子也是一丝不苟地打成了死结,而手甲上方,他手指上染上了几滴不止是什么溅上去的暗红液体。 瞧着单薄的身板笔直地立在那里,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下,没人敢怀疑他所潜藏着的力量。舌尖在指腹的液体边沿舔过去时,原本的清秀少年看上去竟然有了些肃杀和危险之感。 与这昏暗的暗室恰恰相反,往下拉的下一张照片,就把镜头放在了阳光普照的光景。 并肩而行的两人一高一矮,堀川国广笑着抬头看向和泉守兼定,后者半闭着两眼,一副正在高谈阔论的样子。 他旁边主动作为助手的胁差则是在微笑倾听。阳光洒在他们的黑发上,洒在他们与新选组羽织同色的蓝眸里,简直就让人追忆起壬生狼风头最盛的那段时期,队士们在完成了巡查与训练后,是不是也曾经这么谈笑着回到自己的居所。 这照片中的情形,见识过一次的众人自是已经不陌生了,只是有了上一张的加成,这会儿再看着总有些心情复杂。 1535l 【这、这反差绝了……】 1536l 【…………不愧是……新选组的刀………………】 1537l 【我擦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烛光下望过来的一眼也太帅了?!!!!! 之前一直以为只是热心温和的助手人设结果还有这一面的吗??!!!!】 1538l 【毕竟是……鬼之副长的刀,果然不简单……】 1539l 【别的不多说,舔血真的有点寒锋出鞘的感觉——! 啊啊啊我不管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堀川国广一!生!推!(土拨鼠尖叫)】 1540l 【阿门,今天我们都是堀川派信徒】 1541l 【就有那种感觉吧!果然是新选组果然是壬生狼果然是鬼之副长! 话说这看着好像暗杀啊(划掉) 趴在地上想了想,鬼之副长没准也比较擅长这种风格,有传闻说战斗相当不拘一格,什么扬起沙子迷了对手的眼睛啦先扔石头再勒脖子啦 其实可能暗杀什么的也包括在内吧】 1542l 【道理我都懂,你为什么要趴在地上】 1543l 【地上凉快?】 1544l 【喂这时候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什么,土方君原来是这种设定”的反应吗!】 1545l 【我不管我不管土方先生和土方先生的刀做什么都帅!! 从今天成为一名合格的土方(的刀)吹!】 1546l 【他们真好看他们真好看他们真好看(碎碎念 我发誓这不是迷妹滤镜!!】 1547l 【怎么可能是滤镜!!!会刷这楼的你问问谁敢不赞同你意见!!! 跪倒在西装裤下完全不后悔!短裤也是极好的!!!】 1548l 【只想把照片全部打印出来然后被照片淹没,感觉我可以原地飞升(x 要是推主能开放授权就好了呜呜呜呜呜我想私印一本写真集啊!! 推主出也行啊!!那不是更好吗!!我特么可以买爆!!!!】 啊。 里面的声音一停,水落时江就收起了手机。 “烛台切先生,”她推开厨房门,把手里的瓶状物晃了晃,“我来还东西。” “哦?” 烛台切笑吟吟地问:“主人用完了?” “用完了——哎也没用多少,”她把番茄酱往□□台上一放,“因为就是造个效果嘛,就用了一点,还是挤在纸上再抹的,再拿回来用也没问题。” 她顿了下。 “不过,堀川君说味道有点咸,我尝了下也有点,要不下次换换?” “当然可以,”烛台切一口答应,他往上拉了下手套,笑着解释,“其实这瓶是看万屋进了新牌子买来尝尝的,既然主人这么说,那换回平时一直在用的那种好了。” “不不不。” 审神者连忙拦着他想去开瓶新的的做法,“还是等这瓶用完吧。” 烛台切:“?” “最近还是节省着点,”她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道,“刚才——就在刚才,我被通知下一个任务对象了。” 而且,还又是一把新刀。 据说曾有着“南泉斩猫”这一传闻的……南泉一文字。 125.猫的诅咒 看着坐在矮桌对面连连叹气的短刀, 此时此刻, 虽然这事怪不上她,强烈的心虚还是压倒了水落时江有那么一点点想揉一下他毛茸茸的短发的欲望。 在得知又一次江户城活动紧接着联队战的脚步到来后, 掌管着本丸财务大权的博多藤四郎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决定把审神者叫来好好谈谈。 “主人, ”饶是自九州修行归来、赚钱能力更上一层楼的短刀也禁不住这么个造作法, 平日爱笑爱闹的博多这会儿哭丧着脸又叹了一口气, “知道我们本丸还剩下多少小判吗?” 水落时江:“……” 啊哈哈哈。 “要是可以,”她眼神游移, “我也不想啊。” “我知道主人也是迫不得已啦……” 博多满脸苦色,一想到自己肩上本丸未来的重任就头疼得要命, “可又是联队战又是江户城, 果然还是得商量一下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瞧他的样子, 时江觉得应该告诉他一件事情。 “不止。”她道。 博多闻声的神情是□□裸的拒绝接受现实。 “事实上, 因为还有一把新刀。”时江沉默了下, 如实地转述了ai提前告诉她的小道消息,“除了这次江户城要拿到的南泉一文字,挨着的下次活动就又是联队战。博多啊,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她话音刚落, 博多就唰地从矮桌边的垫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动作太突如其来,还坐在桌边的审神者手还支着下巴,茫然抬头, “你要做什么?” 博多低着头又想了一会儿, 再抬头时, 他明显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眼神中都是不达目的就誓不罢休的毅然。 ——“打劫时政!” 诺亚:“说得好,不愧是最有生意头脑的藤四——慢着他刚刚说了啥?!” “打劫政府是怎么个情况,”他完全没跟上这发展,“您倒是劝劝——” 等看到审神者的表情时,ai彻底哑巴了。 水落时江满脸都写着“这个提议甚好,吾心甚悦”,就差再给博多送上一阵掌声。她打量了一下博多腰间别着的短刀本体,虽然知道极短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对方机动又是快中之快,还是忍不住担忧道:“我和你一起去吧,然后再来点威慑力……巴形的本体怎么样,感觉会很有气势,我去跟他借。” 诺亚:“……?????” 眼瞅着这阶级矛盾就有要上升到武装斗争的趋势,他这个位居中间的润滑剂不上也得上。 “冷静,您冷静一点啊!”他崩溃道,“我现在去问问,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ai就此匿了声,时江和博多对视一眼,默默互相比了个大拇指。 ——计划通。 表面看着是她依仗着时政续命,实际上她也是这段历史不可或缺的人物。时江清楚这一点,大家既然是互相友好利用的关系,甚至是时政更不希望她消极怠工、拒绝合作,自然得各有退让。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诺亚带回了时之政府的让步。 “您现在的银行账户,”他问,“还在使用吗?” “一张储蓄卡,一张挂在我妈妈名义下的信用卡。” 水落时江:“你说哪个?” “当然是用来存钱的那个。”ai似乎对这样的做法还有些疑虑,但事到如今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允许,也只能这样做了,“您最近会有什么大的开销吗?” “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情况?” “我对吃穿没要求啊,会花钱的只有器材这块。”一手托着脸颊,时江开始一个个跟他算起名目,“但下个月没什么我想入的新型号,陆奥守君的相机用着算顺手还不用换新的,是花不到多少。” “也就是说,”诺亚再次确认了一遍,“您在五月之前不会怎么动里面的钱,也没有这个打算,对吗?” 审神者正想开口,忽然被一股奇怪的感觉扼住了喉咙。 “对,”时江缓了下呼吸,回答道,“所以,这意思是我可以换小判了?” “是,您请吧。” 水落时江抬眼,向还在纠结不已的博多点点头,后者立时松了口气。看他轻快地蹦蹦跳跳出了门,她才收了笑意皱起眉。 为什么是五月? 她清楚问出口也得不到答案,只能把不安和疑窦留在心里。 这听着简直—— 简直就像一到了五月,这些钱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一样。 半晌,审神者安静地从桌边站起身。想太多也没有用处,她能做的只有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以期尽早做好准备——她一直是这么告诫自己的。 * “咳,”站在一众付丧神面前,水落时江再度感受到了和前不久面对博多时一样的心虚,“本来联队战刚刚结束,可能不适合这么说,不过……” “大家!” 她握住拳,“时政的任务还剩一点就能完成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所以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 话音刚落,抱臂而立的岩融就“嘎哈哈”地大笑起来。 “说什么呢,主公,”他咧嘴道,“我可是非常期待这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战斗的。趁着敌人疏忽的间隙尽情狩猎他们不就够了吗!” “这还是我来到本丸以后第一次参与战斗。” 日向正宗哑然一笑,“有点紧张啊。” “这个只要适应一下就好了,”毛利笑道,“我的话,一开始的人身也有点习惯不过来。” 刀剑们都没把这么点工作量放在心上,水落时江好歹是松了口气,她身边就有人优哉游哉地开了口。 “哈哈哈,”三日月笑问,“小姑娘还差几个人来着?” 时江:“呃,四个?” “甚好甚好。” 他笑眯了那双含了月牙的双眼,“果然是近在眼前了,不过,哈哈哈哈,还是得谨记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啊。” 时江安静了一瞬。 “我知道,”她望向三日月,“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三日月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想说——或者说提醒——些什么,但他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看板郎那日月与之生辉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又神秘莫测的笑意,他哈哈笑了两声,“那就好。” “这样的话,”他转身往队列那边走去,“我们也得再多做些努力啊。” 努力? ——这简直是努力过头了。 一没了小判的约束,付丧神们成堆地把钥匙往回带,水落时江开箱子开到手酸,再回头一望背后的钥匙山立马无语凝噎。 没事,她安慰自己,至少比起当初给她留下深深阴影的地下城,这开满箱子就一定能拿到南泉一文字的江户城实在是太友好了。 搞不好下一个箱子就—— “啊。” “咔哒”拧开锁头,抬开箱盖,看着在箱底安静躺着的打刀,时江无意识地出了声。 “哦哦哦,”刚出阵回来的浦岛虎彻身上还叮叮当当挂满了钥匙,他正巧经过这边,闻声探头过来,喊得比审神者还兴奋,“这不是开出来了吗!” “大家——” 他双手做喇叭状,大声招呼道:“新人来了!” “别着急啊,”刚把手放上去的水落时江哭笑不得,“至少等我先召唤了再说。” 原本在时江的想象中,拥有斩猫这种传说的,怎么也得像大俱利或者大典太,虽然这两位也就是看着高冷了点,一个比一个爱护小动物——再不济也有点冷酷的样子。 事实证明,想象只存在于想象。 出现在面前的金发青年双手插兜,黑底金纹的衬衣松散地系着,毫不在意地袒露着胸口和腰腹,上挑的金眸斜斜扫过来,还真有几分酷酷的气质。 ……如果他不开口。 “因为没钱听起来不吉利,所以被叫做南泉,”他气定神闲地介绍道,“锋利度是猫爪级,碰到就会被斩成两半……喵。” 刀剑们:“……” 水落时江:“……” 喵? 跟一同愣住的众人面面相觑,南泉一文字已经要羞耻得想找个地缝往里钻了。 “这,这是因为诅咒!”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是猫的诅咒……喵!我也不想喵来喵去的……喵。” 人群中传来不知是谁的憋笑声,水落时江发誓自己真的很同情这个诅咒,嗯,她一点都不想笑,一点都不想。 “呜啊,”五虎退慌张地叫出声,“不行,那个不能碰!” 忙着跟他亲近的大老虎根本没顾上这个,一脑袋就拱得他回到本丸后揣着的兵装落了地,圆圆的金色小球骨碌碌滚到南泉一文字的跟前,他脸上马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挣扎。 “……不行,”他艰难地压抑着来自猫科动物的本能,“呜,这个要忍住。” 仿佛是为了强行转移注意力,南泉一文字转头看向审神者。 “是说要拍照吗!” 他问。 时江忍着笑点点头。 她还没想到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那我希望能拍出我的真身!”南泉一文字期待地紧握了两拳,“我现在都是因为猫的诅咒才变成这样的,真正的我是身高很高——” 他比划了下高度。 “还能让哭泣的孩子都闭嘴的可怕的刀剑男士!” “拜托,”他找到救星似的拼命拜托道,“请把我拍得可怕一点……喵!” 听着这一声“喵”,再看着南泉一文字闪闪发亮的表情,水落时江陷入了沉默。 这……真的可怕得起来吗? 126.光速扒马 到底还是没忍住。 余光瞟见南泉一文字正挣扎着一点点把罪恶的爪子伸去拨弄地上刚搓出来备用的圆球兵装, 水落时江收回视线, 目不斜视地咳嗽了一声。 南泉一文字被她这一咳给惊得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要干些什么。他尴尬收手, 乖乖坐回了旁边的扶手椅上。如果说平时不说话像极了猫主子的傲气, 这会儿连头发尖儿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的样子还真像一只做错了事而委屈巴巴的家猫。 水落时江:“……” 不行, 她得赶紧放弃这危险的联想。 老实坐着的南泉一文字还在试图为方才的行为找理由, “这都是猫——” “是是是,”已经被迫听过不止一次解释的时江十分同情以及理解地点头, “猫的诅咒。” “但这样果然不行吧?” 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南泉君看上去就凶不起来啊。” 南泉一文字:“……我可以的,绝对可以的!不就是表现得凶一点吗!” 末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这不服气的反驳后面加了个尾音。 “……喵。” 水落时江:“………………” 噗。 为了避免南泉一文字真的气炸毛, 她努力憋住了笑, 看对方挺胸抬头、努力板起脸, 吊梢眼瞪过来还真有点凶神恶煞的气势。 可惜看在审神者眼里, “喵喵”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一旦知道了打刀的本质,任他再怎么端架子,看上去也只是在努力蹦跶地证明着自己超凶。 “对、对不起,我真的……噗, 真的没想笑。”她用最后一丝理智转过身, 笑得肩膀都在抖,“但是实在是太——太出戏了。” 南泉一文字沉默了。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所以说我也不想这样啊, ”他恼道, “一定得赶快解除诅咒才行——喵?!” 这一声破了音, 连带着贸然推门进来的人也一样被吓了一跳。 “哦呀,这还真是吓到我了。”就算不看人,听这声音和口头禅也能一耳朵听出这是鹤丸国永,“打扰到你们了吗?” 打扰不打扰的,她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只是那边—— 水落时江默默看过去。 南泉一文字那一头短发都给吓得炸起来了。 “开门之前先说一声啊,”他抱怨道,“吓我一跳……喵。” “抱歉抱歉。” 鹤丸哈哈一笑,“只是想把这个拿给你们,喏,刚跟石切丸殿借过来的。” “咦,”水落时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愣,“御币?” “对对对,没错。” 鹤丸国永笑眯眯点头。 “不是猫的诅咒吗?”他道,“虽然好像说是用来退治的,但诅咒应该也能派上用场吧。石切丸殿也说一直供奉的御币这样拿过来试一下,如果有用能多少有点效果。” ……那试试? 审神者试探性地望向南泉一文字,后者瞧瞧鹤丸,又瞧瞧他手中白色和纸做成的御币,满眼期待地点了点头。 “不过,”鹤丸举着御币打量这几片薄薄的白纸,哈哈干笑道,“……这个怎么用来着?” 所以你都没想起来再问问石切丸这个就拿过来了吗?! “总之先试试!” 太刀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他晃了下木杆,“这样可以吗?” “问我没用啊,”时江摊手,“得看他怎么感觉了。” “虽然自己就是个例子。”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木棍,看之字形的纸条荡来荡去,“不过还真想象不来一条小纸片能起这么大作用啊,平时石切丸殿就是用这个来做事的吗?” 出乎意料之外,早在鹤丸第一下晃悠御币时,南泉一文字的眼神就直了。 轻飘飘的柔软和纸在面前飘起来又荡下去,勾得天性在蠢蠢欲动,他情不自禁地慢慢伸出手,然后——一把就稳准狠地揪住了上面挂着的和纸。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是意外!意外!”南泉一文字一回过神就讪讪松开手,幸好他用的力气不大,没把纸条给拽下来,“我只是没忍住,再来一次绝对不会了,请务必再帮我试试能不能解除诅咒……喵!” 水落时江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半分钟后,她的怀疑成了真,三人一起盯着被南泉抓住的御币顶端面面相觑。 鹤丸国永:“……真是吓到我了,没作用呢。” “不如说,”审神者哭笑不得地瞄了眼为自己的下意识动作而恼火得挠墙的南泉一文字,“完全是反效果啊。”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鹤丸又困惑又好奇,“这个反应真是令人惊讶。” “啊,因为有点像那个吧。” “那个?” 早在这进行过程中就有了隐隐约约的既视感,南泉一文字的出手终于让这既视感落到了实处。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水落时江了然点头,“就是那个啊。” “——逗猫棒。”她冷静地说。 不是错觉,同样听见这句话的南泉一文字挠墙的背影更加沧桑了。 “噗、噗哈哈……!”鹤丸弯腰捂着嘴巴好不容易才把笑给憋回去,他努力镇定下来,“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南泉一文字的反问有气无力,“是说除了想和它玩以外的感觉吗……喵。” ……看来是真的一点都没起作用了。 “我放弃了,”南泉忍痛道,“诅咒就留给以后再解,我只想这次能拍得凶一点!拜托了主人……喵!” 结果,问题兜兜转转还是给转回来了。 “这个啊。”时江犹豫了下,“我接到的任务是尽可能拍出你们的特点,以南泉君现在的状态,估计得多拍一张哦。” “那完全没问题。” 他双手合十,“只要有一张能体现出我是高大又凶恶的刀剑男士就好了喵。” 鹤丸在一边听着他俩的对话,若有所思地“唔”了声。 “那样的话,”他笑道,“我还有个小小的点子。” * 推特上最新更新的一张照片,集一个“酷”字于一身。 青年的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他双手插兜斜站在画面中央,修长的裤子都被他这随意的站姿拉扯出几道褶皱。 与极显长腿的雪白长裤不同,上身套着的就是颜色相反的黑色衬衣。衣料上细细密密地纹着金边勾勒的图案,只好好系了中间的两颗扣子,结实的胸口和小腹袒露无疑,甚至还能瞧得见一条从里面横穿过去的皮带。 而青年板着一张脸,鼻梁上墨黑一般的镜片把眼睛遮得一点不剩。墨镜的边沿在阳光下反出了两道光,整个人都生生带出了生人勿近的两米八黑社会气场。 这种情况下,p2就很难让人相信是同一个人了。 金发青年依然是双手插兜的姿势,但这回却换成了一身银白色的运动装。外套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三重底色的内衬。脖上项圈般的圆环正和湖水一样泛出些鳞光。 他兴致勃勃地蹲在池边,原本架着的墨镜也没了踪影,一双猫一般的金眸目不转睛注视着水面。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舌尖正有些期待地舔过唇角。 被他所深情凝望的水下,几条银白色的巴掌大的小鱼正在毫无所觉地畅游。 在反差巨大的p1和p2上,这条推特的备注更是意味深长。 ——“喵”。 【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这一个人??一个人?!!!】 【看到p1我的感想→社会我x哥;看到p2→妈耶怪不得要遮一遮再拍这气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睛水汪汪得太可爱了吧哈哈哈哈!!】 【第一张的荷尔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2明明也rio可爱!!】 【不管哪张都把持不住的应该不是我一个人】 【是的你不是!!!!!!!】 【这个喵真是意味深长……】 被这个“喵”字分走一堆注意力的可不止是推特上。 2651l 【摸下巴,总觉得是个非常关键的线索】 2652l 【不!我不管!我要先舔屏! 只看p1我可能还要觉得酷炫狂霸拽,看完p2怎么那么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653l 【是的w 看完p2,p1就更像强撑着自己一定要演凶恶人设的感觉了 一想到墨镜后面是这么双眼睛我就w】 2654l 【反差萌赛高——!】 2655l 【你们别这样说人家啊!知道人家为了显得特别凶有多努力吗! 超凶.jpg】 2656l 【我的maya这楼禁止放猫片!特别是奶猫!表情包也不行! 楼管上线,我要向警察叔叔举报有人聚众吸猫!】 2657l 【吸猫多好!!想起以前拍五虎退那五只小老虎一样的小奶猫1551,再也没见过了……我还能再吸一口啊……】 2658l 【自己养的猫也不可以放吗,超想晒的(小声bb 以及p2的眼神跟我家猫蹲在鱼缸旁边的时候一模一样hhhhhh】 2659l 【鱼: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能不能留我一命】 2660l 【所以果然是猫系吗!! 仔细一看脖子上还有项圈呢>//////<啊啊啊你们说口癖带“喵”的猫系男子怎么样】 2661l 【你忘了再加上一个超凶的设定hhhhh】 2662l 【……萌出血】 2663l 【以后可以吸大型猫片了……】 2664l 【所以,果然这次是和猫有关……?各方面提示都相当明显的样子。】 2665l 【不仅明显而且非常简单。 和猫有关的刀本来就少得不得了。这里[图]的图案很眼熟,大概率是德川家的三叶葵,如果把下面的“一”认为是一文字,两个条件叠加起来,南泉一文字正好都符合,还有南泉斩猫的逸闻。 然后我顺手去翻了下南泉一文字(我是说本体)的照片,刀拵花纹和外衣的图案完美符合。 证明完毕。 资料地址我顺便放一下了↓ 戳我 ps.p2里面的衣服感觉有点像三□□的毛色。】 2666l 【………………………………目瞪口呆仰望楼上】 2667l 【天啦我在prpr的时候大佬们已经翻完资料了……】 2668l 【光、光速扒马可还行】 2669l 【给大佬敬茶以示敬意……】 2670l 【瑟瑟发抖,已经连品种都扒出来了。 等等,三□□不是一般都是母猫吗?】 2671l 【公的也有啦,就特别稀少,然后……咳,那啥的就不说了】 2672l 【???那啥???】 2673l 【只是个说法啦也不是全都成立哈哈哈哈不用在意】 2674l 【你越这么说越在意好吗!!】 2675l 【顺着2665l的do给的文献地址摸了一下发现真是这样……………… 给跪了好么】 她也想递出膝盖啊,时江心情复杂地想。 她是预料到这次南泉一文字会比较好猜,可没想到会这么快——真应了帖子里那句“光速扒马”。 下次是不是得再考虑一下? 带着那么一丁点恶趣味,审神者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也回想起被转达过的剩下几振刀剑的顺序。 她记得,下一个是—— “骚速剑先生……吗。” 127.仿品与赝品 本丸七十余振刀剑, 骚速剑可不算在和审神者走得近的那一列。 又或者可以说他们三池刀派都是这样, 大典太也成日闷在房里,如今只是多了个闲暇时逗逗鸟的爱好。 人总是偏向于选择和自己相仿——哪怕只是看上去相仿的对象。他们的主人年纪不大, 自然是跟短刀胁差们又或者是某几振打刀相处得更融洽些。 但毕竟是刀剑与家主, 关系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大家相处了这么久, 又轮流当过几次近侍, 时江也没有放过时政这委派让她拍照的任务。 在她看来,这是个相当好的可以进一步了解自家刀剑喜好的机会。 鉴于有个先例, 她有点顾虑对方的另一层身份。 “骚速剑先生,你……”审神者迟疑道, “会有要求吗?什么都可以, 不管哪个方面, 呃当然是在我能力范围内。” 刀剑们活了成百上千年, 旁观过多少人情世故, 这会儿哪能看不出她支支吾吾是因为什么。 骚速剑哈哈一笑。 “难不成,”他笑道,“主人是担心我会介意仿品的身份吗?” 水落时江被他这反问问得有点蒙。 “你不介意?” 她还以为骚速剑会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料对方仍带着与先前差不了多少的笑容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他理所当然地答道, “只要是刀, 多多少少总会在意自己的出身。” “但事实毕竟是事实,我是坂上宝剑的仿品,灵力和本科比起来只是半吊子的水平, 这一点没什么好羞于承认的。” “虽说是仿品, 也是主人的守护刀。”骚速剑手支着下巴, “哪怕是以仿品开始,只要创造出自己的故事就够了。” 水落时江收回惊讶的目光。 “原来如此,骚速剑先生……是这么想的?” “主人会感到惊讶,是因为有的人不是这样表现的吧。” 他了然道:“——比如山姥切。” 被对方戳穿所想,时江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也不是山姥切君的问题,”她连忙说,“时政一开始给了我这个任务,完成得磕磕绊绊是有很多原因的,我自己也做得不怎么样。” “是是。” 骚速剑笑着接了话:“知道主人想为他解释了。” “关于这个问题,”他道,“其实我们俩聊过。” 水落时江:“……诶?” 她才知道还有过这么一码事。 “还是山姥切来找的我。”骚速剑一边回忆一边说,“然后我说的……差不多就是刚才那些。” 她下意识顺着问了下去,“那他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太刀若有所思道,“不过……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说到底,现在能尽力争取的不就是现任主人的看重吗?” “无论仿品与否,只因为自己本身而受重视,对我们而言,这样就够了。” 水落时江笑了一声。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想法。”她道,“我没办法那么容易干涉到别人的观点,但在这里和我朝夕相处的大家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她笑着把话题带回去,“我大概知道骚速剑先生希望是什么样的照片了。” ——只要能拍出他自己的感觉就好。 * 闲适地坐在草丛间的青年坐姿自是十分悠闲,他两肘一左一右搭在膝盖上。当然,饶是如此,也没能盖得过那特立独行的发型。 一缕一缕的黄发中泛着点红棕,除了额头那几束外,俱是像奔腾的火焰般梳向脑后。赤红的眼瞳因为阳光而稍稍眯起,他一手搭凉棚似的搭在眼前,就着这片阴凉眺望向远方。 青年嘴边衔着一根细细的草杆,深绿色的草叶柔软地耷拉着,还在他胸前斜挂着的兜甲上落下点点的影子。 【发型coooooooooool!!】 【!!!!这种风格我宣啊啊啊啊!!!!】 【哇又是没见过的新帅哥,每次我在想这回po主铁定惊不到我了,po主就掏出一张照片bia我脸上问我服不服】 【服服服,五体投地的服】 【不服帅服】 【妈耶哈哈哈哈哈帅服可还行】 【在意外的地方涨了知识……原来还有这种盔甲的吗?】 【胴的一种,如果是用完整铁板打造的或者是前胴后胴各一块的应该是佛胴】 水落时江:“………………” 救命,这个世界终究是考据党的天下。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待在论坛分析,把战场蔓延到推特了! 鉴于有这么多眼睛盯着,虽说推主的身份还一时半会儿没联想到她身上,她还是果断决定夹紧尾巴好好做人。 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时江抬起头。 “现在不会打扰长曾祢先生吗?”她好意问。 “不,”虎彻家的长兄回答,“今天没有我的当番,我也没什么安排,轮到我拍照的话,直接来就好了。” ……直接来? 长曾祢虎彻像是看出她的不解,他的声线本就低沉,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对于我是赝品这件事,我没打算辩解。” 他道:“因为本就是赝品。” 水落时江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事怎么说,”她哭笑不得地说,“听多了大家那么些奇奇怪怪的要求,长曾祢先生你和骚速剑先生,你们两个这么佛系总感觉有点……” 不习惯。 时江心道她就没见过她这样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的。 ……但为了她的职业追求,拼了。 然而,也不知该不该说是体恤审神者,或者是真看得开——又或者是两者都有——长曾祢虎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是谁打造的不重要,”他说。 “重要的是怎样干活。就算是赝品,也能拿出真品以上的干劲,”长曾祢一笑,“这个就留到战场上去见真章吧,反正既然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也没有别人那样的要求了。” 水落时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按长曾祢先生的意思来吧。” “不过,”她话音一顿,“你最后一句话……” 听着哪里不对劲啊。 审神者没有漏过长曾祢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在她眼中,那僵硬可以等同于“完了说漏嘴了”。 “我想起来有事要找浦岛虎彻。”眼看事情发展不妙,长曾祢果断起身,“一会儿直接去庭院等您是吗?” 水落时江:“不是,你现在给我站住。” “得把手头事情都解决了才能更好配合主人的工作。” 他头也不回地向外快步走去,越走越快,“我马上就到。” 这已经超越了打刀应有的机动,审神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半点影子都没剩下的门口,觉得自己刚才的感情被深深地欺骗了。 看来。 她默默捋起袖子。 她也只能拿出真品以上的干劲来逼供了。 * 环抱着双臂斜靠在门边上的男人披着羽衣,不算太长的羽衣下摆宽松地披在后腰。他前面拴得更是随意,只有两条衣带横过肩膀扎进裤腰。 他的腰和肩膀是完美的倒三角,近乎是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大半,精瘦的腰身更是袒露无疑。黑黄交织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左眼,下巴上还留着淡淡的胡茬,但这不仅不显颓废,反倒给人带来了另一种感觉。 就像他困倦似的半睁着的右眼,像是有所图又不尽然,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这样的人单是站在那里就是种气势,一如他的前主——壬生浪士组的局长。 【倒三角………………(昏厥】 【啊啊啊身材是真的好啊真的好啊真的好啊!】 【合照的时候就……差点把持不住,岂可修果然单人照杀伤力更大了……诸位慢慢欣赏我去找张纸擦血】 【这气势我死了】 【倒地,我好喜欢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象中的新选组局长就该是这气势(虽然衣服有点偏差可我不介意甚至很欢迎嘿嘿嘿/////)不然怎么管得好壬生狼!!】 是啊,这是从前主身上学来的。 时江面无表情地想。 还有那带偏人的谈话技巧。 除了长曾祢虎彻自己一开始不小心漏了破绽,后来她硬是什么都没能再问得出来。 顺带一提,有个家伙从那时候就一直装哑巴了。 “因为身份已经暴露,所以可以不完全按那个要求来。”独自坐在执务室里,时江当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说给某人听,“那个要求是指尽可能拍出刀剑们的特点?” “到目前为止,有的刀这么做了,有的没有——比如今天的两位。你们的标准是什么,应该不止是对比手里的成品吧。” “仔细想想,尽可能拍出特点这个要求本来就很奇怪,我看你们才是希望能掉马越快越好的那边?” 诺亚终于被这句话吓出来了。 “我们……”他没底气全否认,嘀咕道,“当然有得这么做的原因。” “放心,如果不出我意料,很快就会告诉您了。” 诺亚沉默了下,继续道:“当然,也包括要您拍这些照片和做这个的理由。”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时江收起用来清洁的气吹,合上镜头盖。 她的拍摄任务,还剩最后一个。 128.出道 “我希望今天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早上起来, 对着镜子把耳夹戴好的时江看了眼时间,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正在每早惯例重新检查双方连接情况的ai闻言,沉默片刻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幻想。“现实就是现实, ”他道, “就算是愚人节也不会让您想就能跳回前一天的。”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重修怎么安慰人这门课好一点。” 时江随口道, 她打眼瞧见桌上的台历, 伸手去翻过已经过了期的三月的那一页。曾经被暗示的期限就在眼前,说实话, 她的心情有点……微妙。 “你们也把活动开得太晚了,”审神者嘀咕, “我还以为按你之前的说法是能在昨天结束呢。” 硬性要求十万玉报酬的联队战和看脸的江户城不一样, 她又不可能让刀剑们日夜无休地出阵。时政在月末的前两天才开放了活动, 她当然得要时间才能等来稻叶家的胁差。 “这个……”诺亚干笑两声, “也不是定得那么死, 只要在这几天内完成就够了。” “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时江摆摆手,“你们知道的‘我’是在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大后天更新的吧。” “这种感觉真奇怪,就像自己是背负着多大的期望在做这事似的。”她心不在焉道,“说实话, 我现在在想是不是做个普通的摄影师会轻松点。” “现在放您回去也不会只是个普通摄影师的。” 诺亚笑着说:“您不是已经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了吗?” ……是这样吗? 水落时江只想了没几秒就放弃了这个问题, “如果”条件下的假设没什么意义。大家的羁绊摆在那里,让她打退堂鼓都不可能。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打头的“1”摆在星期一的位置, 提醒着她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四月到了啊。 “哟, 小时江。”也是时间巧, 时江刚走进校门没多久,有人兴高采烈的声音就传进耳里,还不等她转头,对方的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早上好啊!” “早安。” 时江心情复杂地看过去,“五月,你是不是长高了?” 她明明记得前不久她还是能到对方眉毛的,怎么转眼就矮大半个头了?! 简直羡慕嫉妒恨好吗! “诶、啊,好像是有一点,”桃井五月笑眯眯道,“没关系,小时江一定也能再窜窜的。” “唔……”她叹口气,回答得意兴阑珊,“希望是这样啦。” 灵力不是万能的,只能稳定住她的状态。反正想像普通人一样什么的,在接受时政最后的手术前是没指望了。 看出她兴致不高,桃井笑着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她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是二年生了,这样就也变成前辈了啊。” “这么一想还有点让人骄傲。” 说到这个话题,水落时江才打起精神笑了一声,“五月你有认识的新生吗?” “年纪小的我不认识多少啊,”桃井五月蹙着眉,“小时江呢?” “认识的人里没人报考桐皇,”时江“啊”了声,接着道,“但是隔壁有。” 桃井五月:“……隔壁?希望之峰?” “听说今年没找到多少有才能的人,那边不是奉行什么‘宁缺毋滥’吗,十多个人只刚好够一个班。”她算了一下,“我认识一二三……四,啊不,五个人。” 雾切响子,不二咲千寻,以及……江之岛盾子和战刃骸。 至于十神白夜,完全是因为上一辈的往来,她一个根本不怎么在那个场合露面的和他大约是打照面都不一定会互相点个头的关系。 公布出的名单除了他们,还有什么超高校级的赌徒啦占卜师啦格斗家啦。幸运则一如既往地从全国国中毕业生中抽选,名单中登记的名字是苗木诚,可说到幸运,能让她想起来的还是当时遇见的那个滑了一跤反而躲过铁片和破伤风疫苗的男生。 时江回过神,才发现桃井五月一直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她有点不自在地问。 “不,”桃井笑嘻嘻回答,“只是觉得小时江心态挺好嘛。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可是一提到希望之峰就变得超——低沉的。” 水落时江开始认真回忆自己当时有没有那么丧。 “咳,人会成长啊,我那会儿可是被全盘否认了自己的理念。”她申明,“我现在也一样不喜欢希望之峰,但是那里也有值得当朋友的人。” 桃井闻言,警惕的语气里不失吃味,“我还以为小时江最好的朋友是我呢。” “每个人都很重要,”时江笑着回答,“但五月当然是不一样的——这样回答可以吗?” 她的好友哼了声。 “今天就放过你了。”桃井五月的心情不错,“说回新生,不知道篮球部能不能招到好苗子啊?” 对哦,时江也想起来,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学,正是各大社团争抢成员的时候。 她记得去年只有她和两个男生入部,为了避免看着太过惨淡,要不今天难得回去一趟好了? 事实永远和想象中大相径庭。 “……这是什么?” 看着手里被分发到的厚厚一沓纸半天,时江终于忍不住问。 副部长江口发完东西,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他闻声抬头,“入部申请啊。” 水落时江:“……” 这么多??说好的无人问津呢?? 作为部长,松沢的反应比她还震惊,“这都是愚人节玩笑吧!” 江口:“不干活还把事都甩给副手的闭嘴。” 松沢阳向委委屈屈地安静了。 志田学姐态度好一些,她晃晃手里在理由那栏填写得满满当当的表格,“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吧。” “今天没有活动。”副部长挠挠头,“因为申请太多看不过来,回复的时间也挺紧的。反正咱们社团就这么几个人,每人拿一点回去仔细审查一下,明天再来讨论。” 末了他又警告道:“别弄丢,我都是有登记的,如果丢了自己去跟人家赔礼道歉。” 这…… 水落时江默默翻了翻表头,发现不止是一年生,还有二三年级转部过来的。 这还真是不小的工作量。 她眼睛往下一扫,立时想假装自己没看到这一堆入部理由。 “哦哦,”只是别人也和她一样翻起了申请表,志田好笑道,“这些有意思啊——‘因为关注了一个叫ekki的推主,对摄影也产生了一点兴趣,所以想认识更多同好’。” “我这里也是。” 松沢懒洋洋道:“‘在推特上经常能看到一些照片,觉得摄影也是件很有魅力的事’,虽然没说是谁但挺明显啊。” “那就按江口说的,今天先到这里。”他说,“我们也当一回回家部,等明天再来碰头吧。” 刚到活动教室也没来得及放下东西,大家三三两两地拿了书包就打算散伙。时江不小心和永山对上了视线,两人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尴尬看向别处,其他人当然看得出这微妙的氛围,哪还有人不长眼地起哄。 “水落。” 不过在她准备走时,松沢叫住了她,“你留下。” 独自留下的水落时江很茫然,“找我什么事?” “不负责任地猜一下,”她倒吸一口气,“难道因为我一直翘活动,所以要把我除名了?” “没错。” 他们部长咬定,接着又是一笑,“——开个玩笑。” “我还是很好奇,你每天下午都去哪里了?” 时江耸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奉告,“秘密。” “不愿意说就算了。”松沢无所谓道,“我叫你是因为前辈毕业了,我和志田江口他们也都升了高三。” 他看向学妹,“所以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下一任的人选了。” “一个挂名的一个月不来一次的王牌?”时江摇了摇头,“我这名不正言不顺,这一年可没拿过什么奖啊。” “哦?” 松沢挑挑眉。 “那我换一个问题好了,我想了很久,一张张地对比了一下你以前的照片。”他说,“你真的不擅长人像?” 水落时江:“………………” 一切只需要点到为止。 他们部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以后要瞒着身份和一堆粉丝日常相处,应该——不,绝对会很辛苦吧。” ……你是魔鬼吗?! “我今天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千万别想我,”她一把抓起书包往外跑,“以后没人我再来!” 松沢笑眯眯应了一声,他拿起手机,随手打开推特。 看来很快就会更新了。 * 他们部长绝对是魔鬼。 一边走一边看,一张张翻过去,发现全是诸如“也想拍出这样的照片”之类的理由,水落时江仿佛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将来。 然而,满心的绝望抵不过走进本丸时自家付丧神们递上来的一振刀。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后藤笑嘻嘻道,“最后就剩下大将这一道程序了。” 水落时江:“……” “辛苦了,”她真心地说。 那,这就是最后了。 “我是笼手切江,”数秒后,一身军装和格子裤的胁差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乡义弘锻造的胁差。今后请多多关照。” “我是这座本丸的审神者。” 就像她最初做的那样,时江笑道:“因为受到政府那边的任命,得为你们每一个人量身定制地拍一张照片,你是最后一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想法?” 笼手切江闻言一怔,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有了答案又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我还是见习生。”他最后这么说。 ……嗯? “梦想是作为能歌善舞的付丧神而闪耀,”笼手切江认真地看向审神者,后者不知怎的从他脸上看到了热血,“如果能有站在舞台上让观众为我沸腾的感觉就再好不——” 一串铃声划破了空气,也截断了笼手切江的话,时江不好意思地笑着向他说了声抱歉。虽然只听到一半,她也清楚了笼手切江是个什么要求,一边苦哈哈地琢磨着解决办法,她一边匆匆看了眼手机。 时江愣住。 打电话来的是……征君? 这时候他本来应该知道她在忙,不会打过来才对。 难道说…… 她踌躇着接起电话,“喂?” “是我。”赤司顿了下,“听着,我之后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那个疑似跟害你的家伙有勾结的理事,今天从家里失踪了。” 129.神座出流 ……失踪?那个理事? “等等, 等一下再说。” 审神者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管不上拍照的事了, 她向刀剑们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后也纷纷散去。 她倒不是觉得这对话得避着他们或是怎么样, 只是事情大发成这个程度, 还是一个人安静地想想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我好了。”她问, “怎么回事, 征君你不是一直让人监视着那边吗?” “是啊,三人一组的两班轮倒, 问题就出在这里。” 赤司的声音还很冷静,“是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绑走。” 水落时江的心沉了下去。 她太清楚赤司征十郎的作风, 这个人数和轮班恐怕是他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的最优解。她见过那个理事家房屋的照片, 这样的人手完全够用。 而他会派去监视的人也只能是精挑细选不会轻易犯错的, 可以绕过他们的耳目做到这种程度, 对方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绑架犯。 尽管早就对自己面对的可能是怎样的敌人做够了心理准备, 她这时还是觉得不小的压力迎面而来。 “……”时江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征君的看法。” “好,”她的青梅竹马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才又开了口, “但你得答应我不会一个人擅自行动。” 水落时江:“……” 妈耶这人怎么这么了解她的。 她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赤司当然听出了她的不情愿, “保证。” “是是是,我保证不会‘一个人’——”她故意咬重了后三个字的音,“就跑去找什么真相, 可以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对此还很怀疑, 但末了只是叹了口气, 他道:“你不是认为那家伙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吗?” “嗯。” “那个时候,”赤司说,“我记得这一点达成了共识,这两人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那个人可以用理事的人脉做一些事,但也没多密切,有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轻易调查得到的。” 时江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对,比如神座计划。” 情报有限,能联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这个举希望之峰财力和几千名预备学科高昂学费而秘密进行的违法人体实验,应该是那所学校最高程度的机密了。 “但就算是调查,”她嘀咕,“绑架他干什么?” 下一秒,赤司的话就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没跳出良民的思维范畴。 “希望之峰的这项计划,拥有知情权的首当其冲就是理事长和理事会的成员。你觉得如果想接触这种程度的机密,需要什么样的通行权限?” “如果我是希望之峰的理事成员,”时江思索道,“密码和通行id这样可以转手的东西都太不保险了,所以……” “指纹痕迹可能被复制,声纹和面部识别……也存在基德这种可以完美变装成别人的家伙,要说连基德也没法伪装的东西——” 她声音一顿,“果然还是虹膜。” “啊,唯一、不可复制,”赤司肯定道,“假如真是被绑架的,可能是为了这个。” 时江叹了口气。 虽然她对希望之峰没什么好感,对这个间接害了她的理事也很微妙,但要是落到这样为达目的而不计手段的家伙手里,恐怕凶多吉少了。 “征君,”她想了想,问道,“你手上应该有那里的照片吧?” 既然是现场的证据,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没有留的。 赤司安静了数秒。 “东西可以给你,”他说,“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放心,”时江语气轻巧地又重复了一遍,“记着呢,不就是别擅自一个人行动吗?” 她很快收到了邮件。 照片不多,就七八来张,但已经涵盖了那栋别墅周围一圈的景色。时江一张张翻过去,还看到了停车场的一角。 怎么回事,哪里冒出了一丁点违和感。 【还有现在的照片对比吗?】 她打字过去。 【只有这些,今早刚发现的时候拍的。现在警察已经在行动了,继续留在那里会被发现,所以我让他们撤离了。】 ——是啊。 水落时江恼火地向后靠上椅背。 他们在做的可是非法跟踪,要是让警察发现,嫌疑人的人选还要落到他们头上。 难不成是死局?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审神者闻声抬头,“没事,进来吧。” 看到是新到的新人,她有些意外。 “抱歉,笼手切君,”时江不失歉意道,“那个要求的话,今天可能有点……” “我找主人就是为了这个。” 胁差一脸认真地推了推眼镜,“请忘掉我之前说的话吧。” 水落时江:“……啊?” “我……”笼手切江斟酌道,“听大家说了一些事,如果事件已经开始了,那就当我改主意了吧。只要换成有魅力或者努力的样子……不,按主人的想法来就好。” “呃。” 她愣了下,“这样没问题吗?” 胁差连连点头。 “那,”时江思考着时间,“明天或者后天,等我过来的时候再商量商量。” 再多留一天的余地当然是因为学校还有事得解决。 水落时江自认还算幸运,她及时地在部活时间前堵到了松沢阳向,见面二话不说把昨天领到的那部分表格往对方怀里一塞,“喏,交给你了。” “……?”他们部长一脸茫然,“你不去了?今天没有新生哦。” ……那也不去! “我——啊我还有事,今天还当我缺席就好了。”话音未落,包里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时江立马找到了借口,“你看这还有人叫我呢,明天见啊部长!” 他怀疑是明天也见不着啊。 松沢无奈地耸耸肩,看对方急忙跑到一边,而背对着他的水落时江,在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时,表情瞬间凝固了。 “老实交代。” 随手把书包扔到一边,她没好气道:“好端端地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心虚得趴在地上的柴犬低低呜咽了一声。 “……想、想催你赶快回家。” “我的工作还没完成啊,”她咬牙切齿地叹气,“学校那边提早结束了,本来还想着弄完再回来的。” “但到时候肯定又很晚了。” 柴犬小声嘀咕:“每天每天都是和美他们带我出去,小江已经好久没有陪我了。” “……”时江沉默片刻,她蹲下|身,“我有事要办,听话,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 萨瓦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晌还是低着脑袋开了口。 “昨天……”它说,“小江刚回来的时候,好像出了很严重的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有种情况还会更糟糕的感觉……那个时候,真的还有机会吗?” 时江哑然。 她盯着柴犬毛茸茸的脑门,挣扎了一会儿站起身。 “半个小时。” 萨瓦林猛地抬头。 “就半个小时,”时江叹口气,再一次声明道,“然后我去本丸那边把最后的任务做完。” 时间应该刚好够。 柴犬喜不自胜,它乐颠颠地冲向一边,用爪子扒拉出提前藏在那里的绳子。时江蹲下,从它嘴里接过项圈和狗绳帮它拴好,一抬头正好对上从里面走出来的和美的视线。 “时江小姐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女仆惊讶道。 “嗯,”时江笑着点点头,“今天就不麻烦和美姐了,我带出去溜溜。” “等等——” 牵着一出门就撒开欢的柴犬,她忍不住又道:“记住我说的是半个小时。” “但是也是小江说可以一直走,大不了打车回去的,”来回望望周围没人,萨瓦林回头,“走嘛,那边我好像还没去过。” 她是图方便。 时江压了压跑得有点松的帽子,她回家时还有点晒才顺手从衣帽架上拿了一顶,结果出来不到二十多分钟就太阳西斜,这会儿戴着还有点多余。 “和美姐没带你走过这个方向?” 她随口问。 “再往前走上十来分钟就是希望之峰,”时江在纠结要不要干脆把帽子摘了,“要不干脆去那边看看好了?” 不过,到了那里八成也不会让进去的,她胡乱地想,但要是给小泉打个电话,没准可以把她带进去转转? 前面有两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来,时江主动带自家个头不小的柴犬转弯拐进旁边的小道。道路不宽,但也不窄,单行的轿车通过时还能容下两个行人并肩通过。 水落时江随意飘过的视线蓦地定格在不远处。 “萨瓦林,”她悄声说,“那辆车上有人吗?” “……唔?” 柴犬不解地动了动鼻尖和耳朵,“没有啊。” 小巷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那,”时江的余光扫过各个角落,确认周围没有任何监控摄像头后,她手伸进兜里,再次把帽檐压低了些,“保持着刚才的样子走过去。” 她终于明白昨天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是来自哪里了。 停在五米开外的黑色轿车貌不惊人,不是什么大牌子,也不是什么昂贵的车型,甚至看着有几分破旧。这样的车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大街小巷里,而不是希望之峰理事那样身家的人会居住的高档社区。 她飞快戴上手套,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若无其事地快步走过去。在经过轿车的同时,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来不及再找位置了。 心脏在胸腔里蹦得飞快,时江弯起手指,把指间夹着的发信器贴在后玻璃的一角。 她和萨瓦林走出拐角后不到两秒,另一头复数的脚步声也转了进来,紧接着就听到了车门弹开锁的声音。 好险。 时江靠在墙上平复着呼吸,听见汽车从来人的那一头开了出去。 她摸出手机,再次打开那封邮件,翻到停车场那张时,看到了刚才那辆轿车的车头出现在角落。 果然没记错。 照片拍到的前两位车牌号是吻合的。 这不能证明什么,没人规定出现在那个停车场的汽车不许再出现在希望之峰附近,但到了水落时江这里,这两点结合在一起足够引起她的警惕。 她把通讯录往下翻,拨通了其中一个电话。 “喂,工藤君吗?”她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 身后数米远的沙坑里就是几个妈妈在带自家刚放学的孩子玩耍,水落时江坐在街角公园的长凳上,注意力全集中在手里手机的画面上。 阿笠博士刚把地图转接过去,代表着发信器的红灯正一闪一闪地往这个街区外移动。 “失踪——?” 江户川柯南皱着眉头反问。 “昨天早上的事,”时江回答,“也算是个大人物,警方应该已经介入调查了。” “那我去问问高木警官。” 侦探的本性使然,柯南这语气听上去明显不会对可能的犯罪事件视而不见,他下一秒注意到地图上的异动,“等等,车停了。” “奇怪,”时江一手压着自己的手机,另一手把时政那部举高,试图看出地图上的破绽,“那里有什么吗?” “不,只是一条小道。” 柯南用多了博士的黑科技,经验显然更老道,“连民宅都没有。” 那就是临时停车? 时江狐疑地想。 这车停了能有十多分钟,在手表指针跳到第十五分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去看看。” “我也去,”电话那头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用博士的滑板过去用不了多少时间。” “好了,知道大侦探的正义感满到溢出。” 水落时江一口回绝了江户川柯南的提议。 “放心,我就远远地看一眼。而且,这回的事只能我去,”她说,“我有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的底牌。” 柯南没有问她的底牌是什么,但有了那遭碎世界观的经历,他似乎已经相信了她的说法,“……随时保持联络。” “我会的。” 时江笑笑,“说起来,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自己擅自行动,可以麻烦工藤君当一下共犯吗?” “喂喂,”江户川柯南被她这明显钻语言漏洞和这会儿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行为搞得哭笑不得,“到时候就别拖我下水了。” 他很快沉下语气,“注意安全。” 从长椅上站起身,水落时江合上手机,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对路人母子,低头叮嘱道:“你就待在这里。” 方才还乖乖待在她脚边的柴犬这时候不干了。 “我要保护小江的安全,”它悄声道,“带我去,我肯定能帮上忙的。” 时江挑眉打量了它半天。 ……不是不能带。 如果说她有全身而退的底牌,它也算是有。而且正如它说的,搞不好真能帮上忙。退一万步,这条路上如果遇到熟人,她还能假装自己在遛狗做个不在场证明。 “乖乖跟着,”她说,“别出声。” 事实证明,他们都想多了。 红点停住的位置不是太远,二十分钟后,时江拐进那条小道,在道路正中看到了孤零零躺在那里的发信器。 “……” 没有行人也没有车,水落时江默默走过去把发信器捡起来,入手时干涩的触感让她瞬间打消了这是被发现后揭下扔掉的猜测。 柯南:“……胶干了?” “啊,”她把薄纸状的发信器翻过来,“看样子应该是自己掉下来的。” “……新一,”阿笠博士默默出了声,“你是什么时候把那个给时江的?” “年初啊。” 阿笠博士沉默了,灰原替他补完了剩下的话:“那批发信器的材料有问题,放的时间久了容易粘不牢,因为你用得太快就没告诉你,下一批直接换了。” 水落时江:“……” 太真实了。 等等,东京这半年这么多杀人案的吗? 柯南:“博士……” 电话那头传来阿笠博士尴尬的笑声,水落时江还没起身,她苦恼地看着手里断掉的线索,旁边的柴犬刚探头过来,下一秒就转头打了两个喷嚏。 “嗯?”时江讶道,“怎么了?” “好、好浓的香水味……” ……香水? 时江拿近发信器闻了闻,一丁点都没闻到。 一般的狗应该也不会到这程度,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柴犬,心道难道是灵力强化了他的嗅觉。 她灵光一闪。 “萨瓦林,”她问,“你能闻到前面还有这味道吗?” 柴犬意识到什么,立刻点点头。 “有解决办法了。” 时江转头对电话说:“我之后再打过来。” 她下意识想按另一个号码,想想还是松开了拨号键。赤司不会让她这么冒险,但气味不比别的证据,恐怕过一段时间会被盖住,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是这个方向?”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已经完全黑了。柴犬在前面鼻尖贴着地面闻来闻去,时江打量着周围越发稀少的建筑狐疑道。 “我应该没闻错啦……” 萨瓦林也没什么底气,但当它和它主人再度抬起头时,一人一狗都同时噤了声。 不远处赫然停着那辆黑色轿车。 它停在一处平房门前,平房里有个窗口正亮着灯,没过两秒,那灯倏地灭了。 说不清哪里的直觉,时江下意识闪身在拐角的墙后,柴犬老老实实跟着躲了进来。她小心地听着那边的动静——大门被谁推开了。 “唔噗噗噗,”章鱼烧的香气飘过来,水落时江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终于能和神座前辈见面了,希望会成为超——绝望的相会啊。” ……神座? 时江的手指动了动,她摸到了和手套以及发信器一样藏在兜里以防万一的单筒望远镜。 她小心地将望远镜露出一点点头,在看清对方被昏暗的灯光映出轮廓的脸庞时,彻底忘记了呼吸。 ——是江之岛盾子。 130.超高校级的希望 时江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不可能看错, 哪怕两人没见过几次面, 哪怕对方把发型换成了单马尾还多架了副眼镜,凭着对人脸的记忆力, 她也认出了那张脸。 江之岛盾子托着船型的纸盒, 另一只手中的竹签插进盒中又挑起。圆滚滚的章鱼烧表皮煎得金黄, 鱼片粘在浇的酱汁上, 她一口咬下去半个,躲在五米开外的水落时江都闻到了高汤的香味。 在看清在盾子身后走出的人时, 仿佛一桶冰水从水落时江头顶直直浇下来。 和一脸从容地吃着章鱼烧的江之岛盾子不同,她的姐姐——面无表情的战刃骸显然在警戒着周围的任何动静。 据说出身芬里尔的军人有以一敌百的战斗能力, 巨大的武力差距下, 时江清楚自己现在的危险境地。她慢慢收回望远镜, 生怕镜头漏出一点光。 这对姐妹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疑点, 但这也不能证明她们就和理事的失踪有关……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里吃章鱼烧?自己做的? 她一动不动地单膝跪地蹲在那里, 胳膊上有凉凉的东西蹭过。时江扭头看到萨瓦林正不断地用嘴来顶她的手,柴犬鼻翼翕动着,显然也不敢出声,只能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的焦躁不安。 它闻到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要想和神座前辈见面, ”时江听见江之岛盾子的声音带笑,“这个可是不可或缺的。” 冒着险再次探出头,借路灯灯光看清她手上东西的同一时刻, 水落时江的瞳孔倏地一缩。 “……?!” 在本能地发出什么声音前, 她狠拧了下自己的胳膊, 把恐慌尽数忍了回去。 戳在那根竹签上的不再是香气四溢的章鱼烧,而是一颗被挖下来的森白眼球,那漆黑无神的瞳孔直瞧得时江头皮发麻。泰然自若地挑着这颗眼球的江之岛盾子手上竹签一滑,它又落回了纸盒。 “好了。” 她笑道:“走吧。” 听着她们向轿车走去,水落时江藏身在墙后,心脏怦怦直跳。 “您不会,”一直没有出声的诺亚终于开了口,“是在想趁她们不在的时候潜入进去吧?” 时江没法回答,她只侧耳留心着那边的动静。 毕竟是一条人命。 同时……也是江之岛盾子作恶的人证。 “我可以告诉您,监测到那间屋子里至少有三到四处摄像头,覆盖的范围不可能避开。就算找到了那个人,位置这么偏僻,只靠您怎么带走他?” “即便叫来帮手,您确定她们不会在帮手到之前回来?” 像是读出了她咬牙的不甘心,诺亚平静地说:“可行性为零。” 水落时江不是冷静不下来的人,她也知道要是贸然插手会连自己都搭进去。不,她不在乎这个,她在意的是搭进去以后甚至会连一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至少—— 她把手伸向腰间的相机。 得拍下来—— 时江的动作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而停住了。 “怎么,”江之岛盾子懒洋洋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不,什么也没有。” 战刃骸困惑道:“抱歉,小盾子,我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可以等一下吗,我想去看看。” “啊,”盾子往车身上一靠,“我不介意等一分钟。” ——不愧是“超高校级的佣兵”。 脚步声愈来愈近,一股凉意直窜上水落时江的后背。 越走近那处拐角,战刃骸的眉头皱得越紧。她很清楚这种感觉,多年摸爬滚打的佣兵生涯中被敌人监视的经历不在少数,久而久之自然养成了这样的直觉。 一步迈过去的同时,她已经一手横在身前做出了一击致命的进攻架势。 战刃骸一愣。 “有人在那里吗?”她妹妹在身后问。 “不……”战刃骸摇摇头,“谁也不在,可能是错觉吧。” “那快点走吧。” 江之岛盾子无所谓道,再开口时满是雀跃,语气就像一个活脱脱的迷妹,“可别再耽误我见到神座前辈——” 然后,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在他——一样对这个世界感到无趣透顶的同类——面前展示绝望的魅力了。 * “呼……” 挨到本丸地板的瞬间,审神者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同样终于卸下压力的柴犬形象也不要了,有气无力地径直瘫在地板上,只恨不能把自己摊成一张饼。 她就是仗着诺亚能随时随地打开通往本丸的通道才追了过去,而也有灵力的萨瓦林也能通过——这一点他们早就试过了。 好容易缓过劲儿的一人一狗都没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直到后者沉默半天,终于开了口,“主人,没事吧?” ……噫! 她神经“唰”地紧绷起来,猛然一抬头。 水落时江:“……” 水落时江:“山姥切君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一直在,今天是我轮值。”可能是因为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山姥切犹豫了下,伸出手,“……还好吗?” 审神者松了口气,她倒不至于吓得腿软,更血腥的场面都经历过——那还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但蹲久了实在有点麻,她扶着对方手腕起身,“谢了。” “不怎么样,”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时江心情复杂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眼睛疼。” “啊,不,”她反应过来,“不用看我,我眼睛没事。” 她只是亲眼看有人把竹签……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事实上不怎么能断定那是人的眼睛,但依照江之岛盾子“去见神座前辈”的说法,正好吻合了她和赤司的猜测——见到神座出流需要虹膜识别,那位理事是拥有权限的人之一,不过,谁都没想到她一下手就这么狠。 而且…… 她难以置信地轻声道:“什么人才会把这个和章鱼烧放在一个盒子里啊……”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山姥切隐约猜到了些,“需要我去叫大家过来吗?” 时江动作一顿,立即摇摇头。 “先不了,”她说,“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报警。 既然不知道对方势力如何,她不想在警方那里留下身份信息,打电话可以用程序语音拨过去,但变声什么的已经来不及去找博士他们了。 她得尽快让警察去搜查那里。 “山姥切君,”时江抬头,“拜托替我打个电话。” * 一大早的,森下尚弥惊讶地发现女儿一反常态在播报着晨间新闻的电视前晃来晃去。 优子:“你就不能好好坐好?” “我好奇。” “奇了啊小时江,”森下尚弥扬眉,“你平时不是对时事没兴趣吗?” “不兴我突然感兴趣了?” 时江乖乖在椅子上坐下,视线仍不离电视,心不在焉地反问:“我下来之前有什么新闻吗,比如绑架啊人身伤害啊非法囚禁啊……” “停停停,打住,”森下尚弥赶忙阻止她越说越离谱,“小时江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水落时江:“呃……平时不也很多嘛,我在想毛利侦探最近好像没在电视上出现了。” “这么一说真是,”森下尚弥回忆了一下以前的频率,陷入沉思,“说起来,毛利侦探的体质是不是有点特殊……” 时江心道恐怕体质特殊的不是毛利小五郎,而是他背后的某人。 她端起手边的牛奶,话题总算混过去了。 不过……看样子没有任何消息啊。 中午一到,时江收到了柯南那边的详细情报。 “警察真的去搜查了吗?”时江狐疑道,“我看新闻上一丁点迹象都没说。” “什么都没找到当然不可能见报了。” 江户川柯南的声音也很凝重。 “我向高木警官打听过了,警视厅虽然只是接到了匿名报警,但因为失踪者身份重大,所以还是第一时间通过了搜查令。”他道,“被害人也好血液反应也好,连点影子都没看见。” “监控呢?” 时江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那房子里不是有摄像头吗?” “你怎么知道有监控——啊算了,也不意外。”柯南说,“监控拍到的都是正常生活的录像。在屋子里装满摄像头这种事很奇怪,但也有这种人在,那对夫妇对警察的解释是以前家里遭窃没有安全感。” “……等等,”水落时江诧异,“夫妇?” 柯南听出她的不对劲,“你看到的不是吗?” 又是和中野那次一样的冒用身份吗,或者,时江想,那对所谓夫妇更可能是同伙或手下? “是我认识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其中一个应该有毁尸灭迹的经验……她在海外一支很有名的雇佣军里当过很久的佣兵。” 江户川柯南在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她感觉他都猜出了她说的是谁,但水落时江现在顾不上这个了,“这些之后再说,我得找个人。” 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狠狠心直接输进一串号码。 响过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午安,宗方先生。” 时江顿了顿,“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没错,雪染向我提起过你,”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这是要合作的意思吗?” “我想知道‘神座计划’的全部内容,”她冷下声音,“能算得上有共同目的又能稍微值得信任一下的,想来想去只有你们了。”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一瞬。 “我刚刚让雪染他们不得再向别人提起‘神座计划’的任何一个字。”前希望之峰毕业生——宗方京助说道,“我也不可能信任一个连身份都不敢透露的家伙。” “是吗?”时江眯起眼,“我今天可是用自己的手机打来的。” “我不介意告诉你我是谁。” 她道:“只要你保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宗方平静道,“我连雪染和逆藏他们都不能透露。” “嗯。” “……可以。” “水落时江,”她爽快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桐皇学园二年生——你可以尽管去查,反正我只是个和希望之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人物。” “我想追查这件事只是因为有朋友在那里,这个理由够吗?”时江说,“而且,我昨天发现的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麻烦让你的人多盯一下江之岛盾子,她可能和理事的失踪案有关。” 宗方京助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看见的,”水落时江蹙眉,“还听到她说拿到了‘可以去见神座前辈’的东西。‘神座计划’一开始还是我给你们透露的消息,所以,到底是哪方面的人体实验?” “我会让雪染和逆藏去调查的。” 兀长的思考后,宗方像是决定暂且相信了她的话,他沉下声音。 “至于‘神座计划’,告诉你一点也无妨。” “希望之峰迄今为止一共78届学生,研究过这些学生身上的才能后,他们决定正式启动一项计划。计划涉及希望之峰的全部研究成果,所以以学校创始人的名字命名。” “对自愿充当实验体的学生进行大脑的再改造,在他身上尽可能开发出人类全部的才能——他们称之为‘超高校级的希望’。” 这是有多荒诞。 时江想勾勾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实验成功了吗?” “不如说,已经进入后期的恢复阶段了。” 她想起江之岛盾子的话,一个念头缓缓浮现在脑海里。 “我说啊……” 她问:“如果被制造出来的真是全领域的天才,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把‘他’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青年长及小腿的乌黑长发被冷气吹拂得在身后轻轻飘动,他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红眸扫过门边已经不再闪灯的密码锁。 无聊。 神座出流收回视线,皮鞋鞋跟的声音继续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 她……江之岛盾子,他漠然地想,说了让他去的地方,是学生会的活动教室吗? 131.初代 同一日的下午, “叮咚”一声, 客户端顶端刷出一条新推特。 【哦哦哦哦哦更新了!!】 【给特别关注设置了提示音果然计划通……woc我怎么不是第一?!】 【论手速的重要性(狗头】 【第一个赞是我的!】 【上来按个爪二话不说先舔照片,1551今天又是沉迷美色的一天】 黑发青年暗绿色的眼瞳即便是在镜片下也显得十分通透。眼下两颗泪痣一样清晰可见, 比刘海稍长的碎发散落在耳边, 大约是由于发型的缘故, 清秀面容看着有一股极认真的书卷气。 但当他微笑着望向镜头, 这气质就柔和了很多。纤长的手指正推上胸前的白色领结。如果不是他肩上和手腕上配着盔甲,那笔直的格子裤还真有点学院风。 【yoooooooooo这回又是眼镜的类型吗!眼镜我喜!我喜啊!】 【泪痣!!!是泪痣啊!!!!】 【感觉莫名特别有学霸的气质】 【不是莫名是就是有吧?!还有那种学习委员的既视感!】 【老实说对这样的类型真心没有抵抗力………………】 【难道不是还有这样的既视感吗→目标是全校第一的新星组合——(被捂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右边你够】 【手控每逢刷推必爆炸, 啊啊啊啊啊真的超好看啊啊啊啊】 【缩不粗话甚至昏了过去,可恶我要小哥哥给我人工呼吸不然不起来!!!!】 【妈耶你以为就你会吗!看我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碰瓷(躺平】 【为何你们如此优秀, 既然如此我也……(躺】 在转发和评论演变成大型碰瓷现场前, 又一条刚发出就被置顶的新推特像一桶毫不留情的冰水, “唰”地泼醒了所有人。 〖向大家致以最隆重的歉意, 因为某些不可抗力, 从今天起会暂停照片的更新,所以不用等了,如果哪天再开会提前通知的。〗 【………………………………咦?】 * 5126l 【推特上怎么了,首页突然刷屏】 5127l 【[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接!受!】 5128l 【nooooooooo——! po主你不能这样啊po主!我的精神食粮没有了我不能再捧着手机吃嘛嘛香了!】 5129l 【没……没准推主是有什么事呢, 但是果然呜呜呜呜呜还是想看照片啊呜呜呜呜呜】 5130l 【我可能明白推主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了(推眼镜 怕我们催更(不是】 ……啊哈哈哈哈。 水落时江干笑两声, 仔细一想还真得感谢一下时之政府让她尽力瞒着自己身份的要求,不然这会儿停了更新,恐怕被血泪控诉淹没的就不止是ekki的私信箱了。 “对不起, 学姐, ”有些羞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是不是来晚了?” 时江把手机揣回兜里,笑着回头对上和她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不二咲千寻的视线,“不不,是我到早了。” “千寻君的家,”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高级公寓楼,“是在那里吗?” “啊、是。” 不二咲千寻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今天爸爸本来也说想见见我的朋友,结果负责的机房临时出了点问题……所以只剩下我来招待学姐了。” “机房……” 时江想了想,“所以千寻君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才会当程序员吗?” “嗯。”不二咲笑着点点头,“一开始是因为这个才对编程感兴趣的,那个时候也没想到会到今天的地步。” 他注意到什么,“不过,学姐刚才说‘也’……” “啊……我也是差不多的理由,”时江怀念地笑道,“小时候都是可以直接把相机当玩具的,现在回过头设身处地想想这得是什么待遇。” 不二咲:“我记得学姐的父母——” 她“啊”了声,摆手,“是我生父,他是摄影师,然后……” “……”不二咲猜到她没说出口的话,他歉意道,“抱歉。” “不不,没什么,我不避讳提这个的。” 水落时江在不二咲后面进了电梯,“我记得千寻君说你家在七层?” 电梯一路直升,“7”的数字亮起时,轿厢的门也哗地打开。走到一扇防盗门前,不二咲用钥匙开了锁,时江环顾一圈空无一人的客厅,明知故问道:“千寻君说要介绍给我的人难道还没到?” “不。”不二咲千寻的语气夹杂着兴奋,但他同时看上去也有些不知会不会受到认同的不安,“他已经在这里了。” “本来想三月就给学姐看的,”他走到桌边打开电脑,“结果拖到了今天。” “这不也才是四月开头吗?” 时江在他旁边俯下身,“我大概猜到你想让我看什么了。” 不二咲:“诶?真的吗?!” “说到计算机前沿,你说的又是‘他’,一般都会想到这个吧。”她笑笑,“人工智能……之类的。” 她话音刚落,不二咲正好敲下回车键,跳出的窗口中出现的形象赫然是不二咲千寻本人。 饶是已经被诺亚打过预防针,水落时江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初次见面。” 屏幕里的不二咲千寻笑容满面,下方的对话栏中显出一行行文字,“我是alter ego,请多指教。” 水落时江:“请、请多指教……” “千寻君,”她默然转头,“这个是……” “以我自己为原型做的ai程序,”现实的不二咲笑得很不好意思,“通过图灵测试是小问题,是可以脱离我的操控、自己思考的哦。” 那那那那岂不是—— ……慢着她好像就带着一位呢。 “千寻君没有发表什么的吗?”享受未来的成果是一回事,自己在现实生活里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时江按捺不住震惊,“这个要是面世的话——” “其实……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不二咲弯眼,他合上电脑,“应该再等上一段时间,等我再检查下有没有别的问题。所以我决定明天开始把他带去学校。” 说到学校—— 时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开学两天了,千寻君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好。” “同学呢?” “唔,”不二咲认真思考了下,“大家都很好相处,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很开心。” 也就是说,江之岛盾子在平时的相处里还没漏马脚……吗。 “但这才相处没两天。” 时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只能这么叮嘱道:“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谁叫你去危险的地方都别去哦。” 不二咲千寻“扑哧”笑出声。 “……?” “是是,我会照做的。”他笑道,“但是学姐刚才的语气就真的像在关照弟弟一样。” 可能平时这么对短刀习惯了吧。 兼具审神者身份的水落学姐默默想,虽然战力一对比,她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方。 “给。” 手上被塞过一个小玩意,时江低头看见是个u盘不由一愣,“什么?” “alter ego的副本,我想找个人留一下备份以防万一。”不二咲笑得很治愈,“如果是学姐帮我保管,我会很放心的。而且,如果学姐有什么小麻烦,他也可以直接帮学姐。” 水落时江:“……” 千寻君其实你真的是天使吧?! “放心,”被人信任到了这地步,她只能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会把这个u盘锁好的。” “是。” 不二咲眉眼弯弯,“那就拜托学姐了。” “初代,”回去的路上,诺亚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您包里是初代的副本,是初代!” 水落时江:“……” 这家伙怎么活生生一个迷弟? 不过她能理解,要换成她回到过去见到那时候的祖先估计也会激动得不行——哪怕不是祖先,换成她父亲也一样。 “很高兴?”她问。 “见到过去的初代是我最大的心愿之一,”ai回答,“谢谢您帮我完成它。” “咱们谁跟谁啊,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时江失笑,“好啦,回家。” 水落时江至少有一道信条,别人拜托的东西是一定要保管好的。 她一大清早打着哈欠起床,第一眼看到柜门的锁还好好地上着,这才收拾收拾去洗漱。 一切程序如常,她换了校服下楼,父母已经坐在餐厅桌前,桌上是和美姐他们准备好的丰盛早餐,电视上一如既往地放着森下尚弥喜好的新闻节目。 “接下来,我们谈谈昨夜发生的一起惨案。” 时江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 “昨日深夜十一时许,可以被称之为世界瞩目的名校希望之峰本科校内,十三名学生惨遭杀害。校方称不知情,日前,警方已经对此展开调查。” “但有预备学科的学生向记者反应,他们全部收到了发讯者不明的匿名邮件,其中一并附上了照片、视频等证据,大致内容如下——” “希望之峰在利用两千三百余名预备学科学生的学费进行人体实验,实验体失控杀死了十三位学生会成员,校方为了保护他们眼中的‘人工希望’而选择封锁消息。” 水落时江抓住椅背的手还没有动。 实验体是指…… 她茫然地消化着听到的话。 神座出流? 132.前奏 等她回过神, 立马左右瞄了一眼坐在桌边的水落优子和森下尚弥, 幸好两人都被播报的新闻吸引住了注意力,还没留意到女儿表现出的异常。连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加南婆婆都端着盘子呆立在原地, 如果除去电视的声音, 偌大的餐厅里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借主持人的声音遮掩, 时江默默拖出椅子坐下去。 “哎呀哎呀, ”老人摇着头把煎培根放在时江手边,“现在这世道可真是……” 联想起那晚在路灯下看到的章鱼烧酱汁泛出的色泽, 饶是鼻尖萦绕着焦香,水落时江看着培根上的点点油光还是止不住有点反胃。 “抱歉婆婆, ”她苦道, “我……可能吃不下这个。” 加南不解地看着她, 连水落优子都转过了视线。 “怎么了?” 她妈妈问, “平时不是好好的吗。” “平时是平时, ”时江摇头,“这几天估计接受不了。” “没事没事。” 加南也不多问,乐呵呵地再把盘子端起来。 “要是想吃什么就跟老婆子说,”她笑眯眯道, “我可以打包票都会做, 实在不会了就让渡边他去学。” “小时江没胃口就交给我吧,”森下尚弥抬手,“婆婆, 麻烦端过来了。” “这几天就先做清淡点。” 水落优子最后一锤定音, 她又看了女儿一眼, “我最近不在,你们多看着,要是哪里不舒服及时去看医生。” “都十六七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啊,”刚习惯性抱怨了句,时江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不在?” “纽约分部有笔单子得处理一下。” 优子轻描淡写地说。 “这回在家里待得够久了,公司总不能一点不管,最多只去一个星期,和那边谈完就回来。” “不能不去吗?”时江脱口而出,看到继父和加南婆婆惊讶的眼神才发觉自己在他们看来反应得过了头,她补救似的瞄了眼电视,“这阵子肯定会乱成一团糟。” “是啊,希望之峰和它那些下属企业股价会大跌的。” 优子道:“商界里可也不缺那所学校的毕业生,所以才有的忙了——希望别演变出什么大家一起崩盘的泡沫危机。” 水落时江突兀地想起了时之政府那时候达成的妥协。 ——只要你保证五月之前不大肆动用卡里的钱,你就可以用它们换取小判。 难道…… “那你去忙吧。” 她摇摇头先甩去这些想法,抬头对上优子的眼睛,“我这边没事的。” 这时候让妈妈离开这里也许是件好事,她想,远离东京就意味着远离事件中心地的希望之峰,远离希望之峰就意味着远离江之岛盾子。 “我可能得了一种一出事先怀疑江之岛的病。” 再端上来的早餐是一碗清淡的蔬菜粥,这个她倒勉强喝得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春雨,水落时江走出家门撑开伞时自言自语地自嘲道。 “不管怎么说,她前天去见了神座出流,”她说,“神座出流转头就失控杀了学生会的成员,总不可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实上……”诺亚沉默半晌,开口道,“您猜得没错。” 但之后无论审神者再怎么追问,ai都缄口不言了。 他自然不可能说,江之岛盾子将神座出流邀请到学生会的活动教室,和她的姐姐一起一手导演了学生会十四人的自相残杀后利用片面的监控影像将他们的死全部栽赃给神座出流。 后者在人体实验中被摧毁了原本人格的感情和思想,根本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如何,所以甚至懒得为自己辩解。学生会中侥幸活下来的那一人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而几乎发了疯,在神智崩溃的情况下一样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始作俑者。 这还不是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得知的真相。 “您不是已经告诉过宗方先生了吗,”最后,他只能这么说,“他们——和希望之峰的理事长都在行动了,理事长委托的那个人,您也认识。” “你是说响子?” “没错。” 水落时江稍微松了口气。 她可以不那么相信宗方京助,但对雾切响子的办事能力还是有一定信任的。这回不同于隔着大洋的跨国追踪,和江之岛盾子同班的“超高校级的侦探”理应抓住犯人更多的马脚。 从家到了学校,班里的氛围更是没好到哪里去。 大约是因为离希望之峰不出几条街,学生们对不远处爆出的丑闻更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你说他们平时都在哪进行人体实验?” “该不会直接用学生做吧——糟糕,我老爸当初差点塞钱让我去读预备学科,幸好被我妈拦住说这钱拿去干什么不比扔进去打水漂好。” “哈,那你妈还真够了解你的。” “你小子说什么呢!” 男生—— “男生总是这样,”还不等时江腹诽,有人先她一步叹出气,桃井五月一脸担忧地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小时江果然也看过新闻了?” “是啊。” 时江幽幽道。 “从头到尾,一字不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么想对不对。”她从国中到现在的好友纠结道,“我只是觉得,幸好小时江当初被刷下来了,阿大他们也拒绝了入学,不然……” 桃井安静两秒,用另一句话代替了“不然”之后的话,“学生会的成员不都是本科生吗?” “五月你应该这么想,”时江笑了笑,“我和青峰的性格,应该谁都懒得去参加什么学生会。” “就算这样,你们都没去那里上学真是太好了。” 桃井固执道:“我不喜欢那里。” 时江苦笑着叹了口气。 谁不是呢。 从去年的那起杀人事件,到现在这一出荒诞剧一样的戏码,校方的所作所为都无非表明出两点——预备学科学生的性命比不上学校和本科生的名誉和前途,本科生的性命又和他们精心制造出的实验品有着不可逾越之壁。 她不喜欢希望之峰,但她还在乎待在那里的人。 “更严重了吗?” “嗯。”小泉真昼的语气像是极力想显得轻松点,但始终掩饰不掉疲惫,“预备学科的大家聚集在校门口抗议了。” “学校那边怎么说?” “‘在这座作为国家希望的学园里,’”电话里,小泉无奈地复述了教师们的说法,“‘并不存在任何反抗体制、抗议示威的学生,所以那是庆祝游行’——事到如今,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呢?” 水落时江:“……” 这座学校真是没救了。 “这个就不说了。” 小泉真昼苦恼道:“罪木同学到现在一直不见人影,我们很担心她会不会卷进示威里,所以大家正在讨论要不要去分头找她。” 罪木蜜柑——时江知道她——和小泉同班的“超高校级的保健委员”。 “你们还是别贸然行动吧,”她不放心地说,“还是和老师商量一下好一点?” “学校和老师们因为游行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九头龙同学派人去了罪木同学的老家,她家人也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泉摇摇头,“等七海同学决定吧,大家都信赖的班长可是最有话语权的。” “嗯,那就先这样。”时江犹豫着应答一声,“我们因为那边的骚乱提前放学了,说是让我们尽快回家不要瞎掺和,但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被小泉笑着嘱咐了句“水落同学顾好自己安全就行了”,水落时江合上手机,撑着伞往电车站的方向走去。 “哟。” ……这声音有点耳熟。 水落时江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张曾经让她忍了又忍才能忍住揍过去的脸。 狛枝凪斗站在雨里,他笑得一脸清爽——如果不是被淋得全身湿透,他看上去还能再清爽点。 “中午好,”她语气平板道,“自从你去环球旅行以后就一点没消息了,我还以为你去了哪个人迹罕至的沙漠呢。” “嘛,也可以这么说。” 在时江错愕的眼神中,狛枝笑吟吟地肯定了她的说法。 “航班坠机了,”他笑道,“我是从沙漠里一路走回来的——果然只要向往着希望,像我这种一无是处的渣滓也能回来和大家再会呢。” 水落时江:“………………” 这个人过的是怎样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还给大家带了土特产,”狛枝难得好心问,“水落同学有兴趣吗?” “不,没有。” 时江的目光全停留在他湿哒哒的校服上,“不如说你衣服都湿了,土特产湿掉也没关系?” 她包里倒是还有一把备用的。 “没关系没关系。”狛枝无所谓道,“反正这里马上就要到学校了,直接回去就好。” “别从正门走。” 她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新闻看了吗,那里都是游行抗议的学生。” “啊,我知道,哪怕是像我一样的垫脚石,也是能想出几样避开他们的办法的。” 狛枝凪斗从背后摆摆手。 他忽然停下脚步,侧首看过来的眼神里含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下次见了,水落同学。” 时江收回视线,她本能地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原因,思忖着踏出一步时,忽然明白了这种奇怪感觉的源头——她直觉从停学处分中姗姗归来的狛枝凪斗调查出了些什么连她都还不知道的东西。 “等等,”她蓦地回头,“站——” 街道的转弯处,已经不见狛枝凪斗的身影了。 133.开篇 只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 “水落同学, ”讲台上传来声音的同时, 时江眼皮一跳,一反手把手机塞进桌屉, “你在做什么?” 物理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 到她身边时, 镜片下锐利的视线扫向时江刚刚才收回的手。后者带点心虚地抬头望向老师, 讨好似的笑了笑。 女老师推推眼镜,哼出一声。 “这次算了, 下不为例。” ……幸好她理科成绩不错,水落时江心想, 尤其物理这一门, 还能勉强充一下老师的得意门生。 但她现在当然没心情乖乖听话, 老师刚一转身回到台上, 时江就再度摸出手机, 焦躁不安地盯着那一连串显示“未读”的消息发呆。 从昨天下午起,小泉真昼和七海千秋的电话就怎么都打不通了。 雪染老师同样,时江也没有狛枝的联系方式,压根无从得知b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情况就是从昨天下午开始恶化, 为自己权益□□示威的预备学科们突破了保安的防卫闯进本科的校区里大肆抗议。 b班那边, 她只知道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罪木蜜柑,至于找没找到、找的过程中有没有出什么事则一概不知情。 桐皇为了学生的安全,今天也是和前一天一样下午只有一节课, 提早让学生们回家。下课铃一响, 进入午休时间, 快步走出教室,下楼后按出一串数字。 这个电话好歹是拨通了。 “学姐?” 不二咲的声音听着没什么异样。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时江松出一口气,“没出事吧?” 不二咲千寻有些犹豫地“嗯”了声。 “现在都还好,”他说,“学校让大家转移到旧校舍,我们全班已经过去了。” ……全班吗。 不二咲足以敏锐到隔着电话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吗,学姐?” “不,没什么,”水落时江闭上眼,“别的班呢?” “……只有我们班,”不二咲不确定地说,“前辈们应该很快会过来。如果学姐要找谁,我、我可以……” “不行!” 时江厉声喊道,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缓下语气。 “千寻君你好好待在那里,注意安全,别的事由我来做就可以了。”她话音一顿,“……别太相信身边的人。” “诶?!” 她不能贸然告诉不二咲真相,单不说她手头没有任何证据,光这就会让他陷于不利之地。更何况有战刃骸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不二咲千寻去指证江之岛盾子也太冒险了点。 真是的,宗方京助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定,一定有更合适的人选…… 时江挂断电话,正盯着黑下的屏幕绞尽脑汁,那上面再度亮起的名字就惊得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喂,”她连忙按下接听,一堆问题堵在喉咙里,好半天终于挤出句话,“……没事吧?” “没事哦。” 小泉真昼轻笑一声,“我看到未接来电了,水落同学就是太爱操心了。” “这不是我操不操心的问题啊,”时江终于放下了心,顺着对方的话笑道,“这时候你们一个都联系不上也有点太吓人了——千秋呢?” 小泉回答得很轻快,“七海同学去了别的地方。” ……诶? “你们……”时江迟疑着问,“没在一起?” “当然没有,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听着她的语气,时江的心愈发往下沉去,果然哪里不对劲,她想,这和平时的小泉真昼相比实在是有点—— “其实,水落同学对于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水落时江愣住了。 “所以,最后的电话——” 小泉轻声说。 “永别了,水落同学。” “等等,”她回过神,“你说什——” 远盖过了她声音的,是双重的轰鸣。 时江还保持着把手机举在耳边的姿势,她不敢置信地慢慢抬头。和电话中近在咫尺的爆炸声不同,隔了几条街外传过来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她看到了袅袅飘向天边的黑烟。 再顾不上什么,水落时江拔腿就向校外冲去。 满天火光。 被炸掉的不仅仅是希望之峰的新校舍,连周围的建筑都连成了一片红色。耳边全是烈火灼烧的噼啪声,唯一还能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这么一大块地皮全被希望之峰占了,爆炸引起的大火还未波及到附近民宅。 时江站在希望之峰的校门前,脑中嗡嗡作响。她的视线略过坑坑洼洼的大道,她隔着铁门见过那里原本平整的样子。大理石地面被砸得四分五裂,远处还能看到身首异处的保安,很显然,所谓的示威□□就在前不久演变成了彻彻底底的□□。 那爆炸呢,她茫然地想,也是他们无从发泄愤怒而做出来的吗? 生死未卜的还不止有小泉。 时江一步向前冲去,下一秒,有人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 “总、总算追上了……” 女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几条街的距离跑得她精疲力竭,饶是如此,她手上一点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不能进去啊小时江,”桃井五月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喊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吗?!” 水落时江的手指动了动。 她当然看得出来。 她还记得小泉他们刚搬到新竣工的校舍时给她发的照片,可眼下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毁坏最严重的就是那一层。哪怕是别的楼层,也有窗户溅上大片的暗红色。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示威□□变成了□□,□□变成了预备学科对本科生的屠杀,但就算水落时江想破头也没想出其中原因。 江之岛盾子不是已经在旧校舍里了吗,难道她除了人手一封匿名邮件还做了别的…… “我知道,”胸口闷得发慌,时江深呼吸几下才勉强挤出了声音,她别过头,不让桃井看到她的眼睛,“但总得有人阻止吧,难道就放任他们——” “……小时江。” 桃井五月颤抖着声音打断了她。 “那个人,在做什么?” 时江愕然抬头。 隔着太远的距离,她们看不清那个人的具体样貌,只辨认得出对方两脚踏上窗框,然后—— 毫无留恋地倒了下去。 他和地面接触的那一刻,两人甚至能听到那声闷响。这只是个开始,在他之后,身着预备学科校服的男男女女接二连三麻木地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从这样的高度跳下来,摔得扭曲的肢体和爆出的鲜血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结局。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楼下的地面,再跳楼的预备学科又摔在他们身上,成百——不,跳楼的人数眨眼就上了千。 晚了。 时江意识到。 已经晚了,就算现在过去也根本来不及阻止这场集体自杀。 “什么啊这个……”桃井面色苍白,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要……” 炼狱。 血蜿蜒成河,摔出的脑浆和脱落的眼珠混杂在一起,让熊熊大火染成了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希望之峰的全部教师加上学生,三千人恐怕没留下多少活口。 “果然在这里,”青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们两个在想什么。” 他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也一时哑了声,随即别过头不去看那边,继续道:“我跟老师他们申请来找人的,现在回学校和大家一起避难……刚才新闻通报了,东京发生恐怖袭击的可不止这一个地方。” ——恐怖袭击。 听到这个词,水落时江用力一挣,还攥着她手腕的桃井紧张地抬头,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又冲进去。 “……走了,”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她低声道,“回学校。” “你们先回去。” 走到教学楼下,时江依然咬牙压着情绪,“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静一静。” “十分钟,”桃井五月显然对她先前的行为还有点阴影,“我就在楼梯那边等你,时间一到就来找你一起回教室。” 她疲惫地点了点头。 桃井一步三回头地拉着青峰离开,他们大约会认为她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来缓解情绪,可惜,她连来得及伤心的时间都没办法留给自己。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她问,“对不对?” ai沉默良久,回答:“因为是已经既定发生的历史。” “从现在开始,”他道,“您可以让他们停留在现世,这段历史,需要有他们的参与。” “和溯行军战斗了这么久,我不想再多纠缠什么了,我只想知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 时江深吸一口气,“先让博多来见我。” 她知道小泉他们生还的希望渺茫,唯一还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应该是早就撤离到旧校舍的78届学生们。 可江之岛盾子和他们在一起。 她必须得尽快做点什么。 “主人,”出现在她面前的短刀也意识到情况不比寻常,“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吧。” “我家的位置在这里。” 时江把一把钥匙和开了导航的手机一并交给他,“帮我回去确认爸爸他们的安全,然后,用这个钥匙开我房间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带给我,越快越好。” “速度的事只管交给我。” 短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您放心吧。” 望着博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水落时江慢慢直起身,她像约定好的那样往楼梯口走去。 “请稍等。”诺亚蓦地开口。 “怎么?” “之后的事,不是以往那样的任务,”他郑重道,“是以时之政府的名义请求您——为了历史,也为了未来,请您保护这个时代的刀剑们的本体。” 审神者安静了很久。 “就这件事?” 她将发丝拨到耳后。 “如果只是这件事,用不着你们说我也会做的。” 134.黑白熊 她没有时间去伤心。 至少得这样想着, 她才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电脑上, 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死钻不久前还说说笑笑的朋友转眼间就身亡的牛角尖。 “主人,”博多趴在桌边上担心地问, “没事吧?” 审神者的手还捂在嘴边,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大家在本丸也很担心主人这边的情况。” 出身商贾人家的短刀成日和金钱打交道, 比起他的兄弟们看上去要更小大人些, 他接着道:“要是有什么大可以和我们说,身为刀剑不就应该为主人分忧吗?” “不, ”时江再次摇摇头,她闻言终于勉强笑了下, “……没关系。” “现在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她深呼吸, 把博多带回的u盘插进电脑, “得抓紧时间。” 不二咲显然考虑到了她不大可能会像他那样得心应手地操作的问题, u盘一插入接口, 内置的ai备份自动运行起来。很快,和他长相如出一辙的alter ego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现在不应该说初次见面了,”alter ego看样子还留有当时的记忆,微笑道, “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吗?” “只有一件事。” 水落时江沉声道。 “邮件我已经写好了, 必须尽快把它发到理事长的邮箱,拜托了——这个你应该查得到吧?” “好,”意识到情况严重性的alter ego神情严肃地点头, “这个就请交给我, 我一定会护送到保证他能看到的。” 初代ai的面孔在屏幕上消失了, 水落时江也没有就此松口气,她从原本弯着腰、双手按在桌上的姿势直起身,按灭电脑屏幕后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机房。 学校还没有限制学生们的行动,只在每栋楼的出入口安排了监管巡逻的老师,免得哪个想不开的在这时候往外跑。 外面有多混乱,时江心里有数。仿佛就是以预备学科的集体自杀为信号,在他们回到学校后就听到了校外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轰鸣声,以至于枪声。 他们这里还是安全的……暂时。 是的,她认为那是信号。 现在想来一切都太蹊跷,预备学科们那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的集体自杀行为,如果说只有几个人还勉强说得通,可那是两千三百人。两千三百个学生行动整齐划一地从楼顶一跃而下,这诡异至极的一幕怎么可能不是有人在暗中谋划。 虽然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是发出匿名邮件撺掇着他们去□□的江之岛盾子。 以此为信号,和她同伙的家伙看到这样的开幕,便接二连三地发起了恐怖袭击。 现在谁的境地都好不到哪里去,而最危险的无异于正和江之岛盾子待在一起的78届学生——天知道她还要做什么。 只要雾切仁还活着,不会放着自己女儿不管——雾切响子的只言片语透露过父女间可能有些生疏,但从未否认过家人的感情——那么,八成他和不二咲他们是在一起的。 她记得78届里应该有能和战刃骸一战的学生,以理事长的身份找“超高校级的格斗家”过去也不会突兀。理论上电话是最快的方法,但不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时江也不敢贸然打过去——万一对方是在那两姐妹在场时接起电话就一切玩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只剩下邮件这种隐蔽的方法,雾切校长最好是能收到她的消息。 没问题,有alter ego在,放下心才对。 可越是这么想,时江就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人,”博多在她旁边问,“需要我去把大家叫过来吗?” “……不,你也先回去吧。” 审神者想了想,道:“同学们都很害怕,现在让他们接受这超现实的事大概会乱上加乱。放心,我会看情况的。” 短刀应声后带着担忧消失在她面前,水落时江调整了下心态,往楼上走去。 机房那边没什么人去,绕过楼梯就有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走廊边。她穿过人群,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地议论。 “……又有哪里炸了吗……” “我们现在怎么办?” “糟了刚才的火——我妈的公司就在那个方向——” 时江在自己班的教室外站住,她叹口气,推开门。 教室里多媒体电视正放着的新闻立时漏进了耳朵。 “截至目前,”女主持人报出数字,“已有七十三个恐怖组织接连作出犯罪宣言,全球共计发生三百余起恐怖袭击事件。仅限东京,死伤者已超过三千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在说这个。” 一个男生抱怨道:“这不是在助长恐慌吗?” “但果然还是想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吧,”有个女生小声说,“爸爸妈妈他们一直不接电话……也不知道我妹妹她在小学怎么样了……” 教室里还坐着寥寥十几人,一时都安静下来,空气中都有种不言自明的不安。 还差那么段时间才成年的少年少女,一出什么事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家人。 时江走到桃井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时江联系上父母了吗?”桃井五月低声问。 “爸爸他们没事,”她还让博多去亲眼确认过了,森下尚弥估计也猜出些什么,“妈妈她还……” 她原本以为远离东京就不会出事,现在看来错得彻头彻尾。 江之岛盾子为首的那群人,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全世界。 “没关系,”桃井五月摇头,她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 水落时江这么想着,望了眼窗外,不知从哪里又燃起了点点火光。 新闻至少带来了一条好消息,政府会在镇压恐怖活动的同时逐步护送幸存者转移至安全地区。只是这个“逐步”实在没个定数。 天色暗了下去,学生们被赶回教室,人手发放一条面包充作晚餐——他们不知道要留在这里多久,节省着资源以防万一总没错。 夜幕降临时,承诺的救援终于姗姗来迟。 天空中的小黑点逐渐放大,直升机的巨大噪音也开始震颤鼓膜。老师们组织着学生男女分开有秩序地等在教学楼门口,队列中不乏有人终于安心地松下气。 舱门在空中打开,那一瞬,有什么东西伸了出来。 “危险——!” 时江蓦地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一把拉倒桃井五月的同时,还顺带拉下了旁边一个正想要招手的女生。 弹壳从她们头顶擦过。 方才还带着点欣慰和安心的感叹转眼就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出现在机舱门口的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警察或是自卫队,架枪对着人群扫射的家伙戴着古怪的头套。 那是熊吗? 水落时江匆忙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是谁的血溅上她的脸颊。 半白半黑的熊脑袋上一边是微笑一边是闪电,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新闻的转接画面里见过惊鸿一瞥的一眼,作恶的恐怖分子也一样戴着这玩意。 不是援助,这是又一场——终于轮到这里的恐怖袭击。 学生们惊慌地四下逃去,大部分人纷纷拼命往走廊里挤。最前的学生早就中枪倒下,排在后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这声音也知道不妙。 时江和桃井带着那女生走不了几步,只好暂时远离人群,躲在墙的另一侧。 “还能站起来吗?”她压低声音问。 “我……”女生苍白着脸,声音发抖,“我尽量试试。” 时江视线往下一扫,这才看到她的袜子已经被染红了,血还在汩汩往外冒。 “你们怎么还——” 青峰从人群中艰难地挤过来,“不要命了吗?!” “她腿受伤了,”时江尽可能平静地开口,“青峰你搭把手。” 桃井帮忙扶着让女生靠向他的后背,青峰才刚刚背上,四人眼前都忽然一黑。 青峰:“……停电?” “不一定,也可能是故意想制造恐慌。” 水落时江闭了闭眼,试图尽快适应这黑暗,“我知道从这里怎么走,跟我来。” 摸黑走了约莫一分钟,枪声渐弱,时江无声地拧开门的把手。 然后就和正举着板凳的家伙打了个照面。 水落时江:“……” 松沢阳向:“!!!” “怎么是你,”他们部长悄声问,“吓得我——” “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躲在这里不锁门。”时江没好气道。 “这不正想锁吗,”松沢翻了个白眼,“别说,我要锁了你们还进得来吗?” 桃井五月扶着那女生在墙边坐下,青峰吸取教训反手就锁了门,时江打眼往里一瞧,熟人基本都在这,还有一堆不认识的,不知道是她不在的时候新招的还是一起跑过来避难的。 她刚想悄悄地靠向窗边,就被松沢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他急忙道,“不怕被发现?” “放心,不会的。” 时江拍开他的手,“我就看一下。” 她埋伏在窗边,侧眼望向楼下,十来个戴着黑白熊头套的家伙正持枪走进楼里,在他们身后,还有直升机在降落。 与此同时,室内忽然一片大亮。 所有人都是一惊。 亮起的不光只有灯泡,还有角落里的电视荧幕。 那上面不再是新闻直播的画面,取而代之地摆上了一把椅子。古怪的开场音乐后,一个玩具熊似的家伙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 “这个——”不知是谁惊恐地出了声。 时江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那玩具熊的模样,和那群家伙戴着的头套如出一辙。 “唔噗噗噗噗!”玩具熊蹒跚地走到画面中央,鞠躬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只是谁都笑不出来,“初次见面!”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大家好,黑白熊是也!” “能看到这段视频的大家,想必已经经历了超——绝望的现实了吧。”它说到这里,又“唔噗噗噗噗”地弯腰捂嘴笑了起来,“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好笑就笑出来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都没有关系,因为从今往后,你们一定还会遇到比这更加更加更加绝望的绝望大合集哦!” “比如说——” “黑白熊预告!”它道,“三天后,黑白熊电视台将会举行特别节目放送!即便是社会底层渣滓的普通人,也请好好观看,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染上绝——” 电视屏幕“啪”地黑了下去。 水落时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刚从插座里拔出的电源线,抬眼对上其他人视线时,只挑了挑眉。 “我没兴趣听这家伙胡说八道,”她瞄了眼窗外。 “比起这个,我大概清楚他们的人数和实力了。” 她道,“现在开始,是我们反击的时间。” 135.刀剑现世 希望之峰旧校舍, 校长室。 一片安静。 “唔噗噗噗噗, ”压低声线发出与负责代言的机器人玩偶如出一辙的笑声,黑白熊形象的真身翘着腿坐在办公桌上, 她把玩着一本电子学生手册, “没想到来一趟居然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不愧是水落前辈。” 她余光瞄向屏幕上的邮件, 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我居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不不, 所以姐姐那天可能感觉得没错?嘛,虽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最开始果然没看错水落前辈, 要是这真的做到了的话——” “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全部付之东流……”江之岛盾子的语气陶醉, “该是怎样的令人dokidoki的绝望啊!” “——可惜, ”她低下声音, “就晚了那么一点点。” 在她身后, 正一动不动被战刃骸用手|枪指着的雾切仁脸色青白交加,他的视线倒没看向枪口,而是在不断往下飘,像是试图在隔着办公桌去确认什么。 “只要你动一下。” 战刃骸当然瞧出他的意图, 佣兵冰冷地警告道:“我就杀了她。” “明明察觉到不对禁止她查下去了, 明明威胁她只要做出一点危险的举动就开除,结果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江之岛盾子闲来无事地摆弄着染成鲜红的指甲,“雾切校长真的有保护好自己最最担心的女儿吗?” 她从桌上跳下走过去, 弯腰从被打昏的雾切响子兜里摸出一本黑皮的小册子, 随意翻了两页。 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 屏幕边角的红光一闪而过。 “这边也是只差一点点,”盾子遗憾地摇摇头,“雾切同学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栽倒在成功前一步真是让人绝望。” “遗憾,实在是太遗憾了。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只要能稍微早一些揭开真相,外面的世界现在都不会变得这么一团糟。” 雾切仁没有理会她身为始作俑者还倒打一耙的做法,他开口,“你真的觉得他们什么事都会遵照你的吩咐来?” 他本想转移江之岛盾子的注意力,却不料她满不在乎地一耸肩。 “谁知道呢。”她无所谓道,“那七十多个犯罪团伙,未必人人和我想的一样。不过恐怖活动又不需要理由,只要大家的目的都是让这个世界陷入绝望,互相利用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就和那个男人一样。” 她没有点明,然而雾切仁也不言而喻地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神座出流。 希望之峰一手创造出的“希望”。 “再说也不是没有和我思想相同的人存在,他们应该已经在行动了吧。” 一扬手将侦探笔记丢到一边,盾子冷笑道:“‘江之岛盾子’只是个符号,是他们向世界散播绝望的象征。而我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下一步计划。” 雾切仁:“你要做什么?!” “唔噗噗噗,明明是自己亲手钉好的避难所,一觉醒来却在所有人眼中变成了□□他们的牢房,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脚迈出门口,江之岛盾子咧开嘴,“不用担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打算杀了雾切同学。只是想抹掉大家的记忆,再向全世界直播这场杀人游戏而已。”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跟雾切校长没关系了。” 她侧过头。 “——永别了,校长先生。” * 灯光一片大亮的活动教室中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同摄影部的志田学姐刚刚撕了外套帮受伤的女生止血,闻言皱眉道,“反击?” “嗯。” 水落时江又往窗边望了一眼。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加上还在直升机里的几个,大约一共有四十人。” “四十个持枪暴徒,哪边占优一目了然。但是,现在为了搜寻躲在各个教室里的学生们,他们也是分开行动的。” “五人一组。” 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对手无寸铁的学生而言,这样完全够用了。如果只是这个人数,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说胜算……” 松沢部长不甚赞同道:“他们手上有枪啊。” “可除了这么做也没有别的方法了,”时江道,“听。” 众人都随着她的话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从走廊远处有微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还有一下下的踹门声——毫无疑问,这是那群戴着诡异黑白熊头套的家伙正在挨门搜查躲在里面的学生。 值得庆幸的是前面的教室似乎还没有人在,但要搜到他们这里只是时间问题了。 眼下只剩破釜沉舟一条路。 “相信我。” 水落时江闭了闭眼,最后这么开了口:“我有办法让大家都活下来。” 又是个没有人的空教室,透过被蒙得朦朦胧胧的熊眼,男人看不见半点人影,他收回枪口,将目标转向了下一间。几人经过窗户时,一片黑漆漆的室内看不清其中景象,男人没说话,只是用枪托捅了捅同伙,示意对方也来看这间和亮堂得如同白昼的走廊截然不符的教室。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学生们用来掩耳盗铃的小把戏。 所以男人也压根没留意到门扉虚掩的小缝,他所做的只是又一次抬起脚,猛地踹开挡在眼前的沉重木门。 他这一脚用的力道不小,在木板上都裂开了几道纹路,可在门扇轰然洞开的同时,有什么架在上面的东西也“哐当”摔了下来。 “什——” 一个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桌角重重斜着砸在他脑袋的黑白熊头套上。即便有头套当了下缓冲,身高马大的男人还是被课桌砸得趔趄一步,还不等他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迎胸撞来的椅子让他整个人都登时向后飞去。 男人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他身后的几个同伙见势不对就端起枪想往教室里扫射,可偏偏在这时候,“咔哒”一声,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习惯了光亮的眼睛在猛地进入黑暗时自然是一团抓瞎,举着枪的几人没头苍蝇似的面面相觑摸不着方向,其中一人的肩膀歪打正着地撞到了门框,与此同时,有谁的声音轻快地从上方响了起来。 “我在上面哦。” “……?!” 同伙悚然一惊,他正欲抬头,一只独齿木屐就轻飘飘踏在了他的肩膀上。和这轻松的语调相反,来人下手毫不犹豫。短刀的刀背一经击打在他的后颈,他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鞍马山的小天狗满意落下,“抓到你了。” 一言未发的小夜左文字动作同样利落,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倒了地。山姥切国广安静地收刀入鞘,一向对枪炮没什么好感的加州清光踢了踢脚边的mp5。 白虎嘶吼一声按倒最后一人,五虎退捏着刀柄低声说:“要是弄痛了请告诉我,我、我会下手轻点的。”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短刀狠狠往下一敲。 水落时江:“……” 这样已经根本告诉不了了吧! “主人!”爱染国俊跑过来,“我按照你吩咐切断电源了——哦哦,你们这边已经顺利结束了?” “主公大人。” 今剑也一脸担心地凑近,“我闻到有血,主公大人受伤了吗?” 一活动教室的学生打从中途就熄了灯,早就适应了黑暗,这会儿看着突兀出现的这些人,又是疑惑不解又是仍有些心有余悸的恐惧。 桃井:“……主人?” 还举着椅子的青峰:“主公大人?” 水落时江甚至还听见有几个女生小小地惊呼一声,显然认出了她们熟悉的面孔。 “来不及解释了,”她胡乱摇摇头,“现在先听我的。” “还活着的人大致都逃进了这相邻的两栋楼。” 时间有限,时江语速飞快地分配下任务。 “药研带人去1号楼的一到三层,四层以上——鲶尾骨喰,交给你们几个了。这三层,前田平野你们再小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这些人绑起来,我要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和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再往上就由博多信浓他们负责。”审神者缓过一口气,“听着,对方远程占优,我们就得避开和他们正面交锋,尽可能和刚才一样打个出其不意,明白了吗?——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了解了解。” 加州清光笑着应声,“主人也是,果然还是留点人手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嗯,留下些人在这里保护他们也是好事。”时江瞟了眼身后的人群,“以及,剩下的人,我还有任务给你们。” * 直升机上的驾驶员有一搭没一搭用指节碰着操作盘,像他们这样的职位自然不可能像别人那样戴着头套。他不耐烦地往教学楼那边看,心想血洗一所学校哪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冰冷的刀锋就是在这个时候贴上了他的颈动脉。 男人的后背蓦地被冷汗打湿,他艰难地吞咽一下,意识到自己居然完全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进了机舱。 “不要动喔。” 少女般甜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现在还不想乱来呢。” 不远处的另一架直升机中,相似的一幕同样在上演。 “别耍花招,”胁差压低声音,蓝眸中泛着幽幽的光,“偷袭和暗杀都是我的长项,现在,老老实实跟我走。” * 加上几个被押过来的飞行员,几十个人林林总总地绑成了一大串土豆。 “现在安全了。” 水落时江站在走廊里,开口道:“用不着再藏了,都出来吧。” 最初没人应声,好一会儿过去,终于有谁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可能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像是想确认这宁静是真是假,零星几间教室、办公室接二连三地开了门。 人头在门口攒动,看见走廊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不少人顿时松了口气。 “那、那个,”有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真安全了吗?” “当然。” 时江安抚性地笑了下,她点点头。 “那些家伙全被抓起来绑在那边的体育馆里了。” 直到这时,学生们才真的放下心来。有女生在细微地啜泣,念叨着“太好了”。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之后,”男生身上的制服看上去和她同级,他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之后应该怎么办?!明明说好了会有人来救我们,但是等来的都是什么!” 走廊里一片哑然,众人脸上是或多或少的后怕,谁都没忘了子弹扫过头顶的恐惧——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是普普通通坐在教室上课的学生。 “之后?”水落时江叹口气,平静地回答,“继续活下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男生崩溃道。 “普通人怎么可能对抗那种程度的家伙啊,外面的人死了那么多,学校的大家也……电视上不是说了吗,以后还会有比这要绝望得多的事发生——” “所以呢?”时江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男生被她反问得一愣,“诶?” “普通人又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到的事,你觉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一文不值吗?”她眯起眼,“那种你们连面都没见过的家伙的几句鬼话可信度又有多少?” “就算它说的是真的,我们能做的,”水落时江深吸一口气,余光看向楼下已经凝成暗色的血迹,“也只有背着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转身往楼梯走去,已经有人意识到什么,匆忙喊住了她。 “水落同学!” 时江回过头,发现是一名平时偶尔会在走廊里遇见的女生,两人充其量不过是打个照面能互相叫得出名字的关系。 此时此刻,她紧张地望着她,“水落同学……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 水落时江笑了一声,再抬眼时,一贯温和的眉眼里极其罕见地彻底冷下来,“当然是和他们口中的‘绝望’宣战了。” 每一笔账,她都要彻底算清楚。 136.人质 很多事总是做起来比说起来难的。 以眼下他们孤岛般的处境, 只会更加难上加难。 但诺亚比谁都清楚, 审神者不止是说说而已,他可以切实感觉出那股满溢在她一言一行间的冰冷愤怒。 也许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算他不是当事人, 一样能感受到还怔愣着拥挤在走廊上的学生们不自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然而, 审神者的步伐依然不疾不徐,她转过拐角, 安静地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潮汹涌。 像回到当初听闻希望之峰只因为涉案者是预备学科就粗暴地压下了杀人案的时候一样,诺亚想, 不, 远比那时更甚。 “还是头一回见您这么动怒。”他说。 “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 时江在楼梯的出口处停下脚步。 “肆意践踏别人生命的家伙, 谁都不值得被原谅。” 抬眼望去, 尽是一片荒凉。 地上大滩大滩的血迹早就干涸了, 在倒下的人身下粘连着衣服凝结成一片。单是从凌乱交叠着的十数具身体上就能看出那群凶犯的轻蔑,衣服边角沾上的脚印显然是他们嫌碍事把尸体踹到一边的。 她压着火气蹲下|身时,身后响起了夹杂着呜咽的窃窃私语声。 学生们自发地聚集过来,又隔着些距离不敢靠近。 “谁过来搭把手, ”时江头也不回地问道, “把他们带到教学楼那片空地。”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胆大的男生站出来,他们又带动了另外几人一起弯腰拉过昔日同校同学或老师的一条胳膊搭在肩上, 半拖半抱地往她说的地方走去。 “我、我去拿铁锹!” 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慌忙喊道:“楼梯间那里应该有工具。” “我也一起!” 水落时江还在试图确认有没有人还留着一口气, 这一丁点指望也越发落了空,她正想去探下一个人的脖颈,有个女生突然跪倒在她旁边。 “小遥,”她摇晃着被叫做“小遥”的女生的肩膀,慌乱地想去堵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哽咽着哭道,“小遥,你再出个声啊……” “小遥”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了,时江心里叹息一声,瞧见旁边那具尸体的打扮时,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翻过对方的身体,瞧见那张脸后视线再往下移,看到了蜂窝似的枪伤。 “老师……” 女生注意到了时江的异动,她连声音都哭得闷闷的,还是吸吸鼻子继续说道:“老师去挡了枪口,但是我们还是慢了一步,小遥一边把我往里退一边说让我先走,然后……” 她说不出口“然后”的事了,时江沉默着点点头。 在课上揪出她小动作又故意放过的物理老师静静地侧躺在那里,她像是不放心学生有没有顺利逃掉似的,连眼睛都还大睁着。 水落时江向周围望了一圈。 如果不是她和别的老师拼命拦着从直升机上跳下的人拖延了时间,恐怕这里的人又要再多上几十个吧。 “有纸巾吗?”她问那个女生。 擦干净满是血污的镜片,时江轻轻抚上老师的双眼,将眼镜又小心帮她戴回脸上。 后面小声的窃窃私语忽然弱下去,水落时江似有所感地侧首,余光看见人群向两边分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正中走出的老人还算是精神矍铄,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显出些许疲惫。 “是——”他道,“水落同学吧?” 时江认出来人,连忙站起身。 “校长,”她看向和对方同行的另一人,“……原泽教练。” 原泽克德板着脸点点头,作为桐皇的篮球教练,他自然也认识和篮球部经理与王牌过往甚密的人。 而校长老人家则是缓缓颔首。 “水落同学,现在可以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吗?” “我原本想等所有学生和教师撤离再走……却没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都是我这个校长的责任。”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校长室里,校长先示意请她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见她想反驳什么,坚决地摇头制止了她。 “是我的错,我也应该再警惕些,多确认他们的身份的。”他自责道,然后才接着开了口,“没造成更大的伤亡全亏了水落同学,但既然是非常时刻,我也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他直视着时江的双眼,“那些制服了凶犯的,到底是什么人?” 水落时江没出声。 聪明人只要听到她的称呼,再见到他们以冷兵器作战的情形,难说会不会猜出真相。校长这么问,就代表他听说了什么、有所怀疑了。 “请放心,”见她举棋不定,老人担保道,“我没有恶意,只是牵涉到剩下学生的安全,想听水落同学告诉我真相。” 这样的话…… 时江对上了校长的视线。 “因为灵力而从刀剑中化出的付丧神——就是这么回事。” 老人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原来如此。” 水落时江:“……您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年轻时候不信鬼神,”校长叹气,“老了反而容易接受多了。” “那么,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时江道:“请允许我把这里当作根据地。” 她想以此为开始。 老人平静地开口,“我拒绝。” “——为什么?” 水落时江不解地反问。 “我们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对方的行为很明显是无差别的恐怖袭击,迟早有一天还会找上门来的。如果不及时竖起防线——” “不,水落同学,”老人再度摇了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学校不能当根据地,因为学校本来就不是作为这种设施建造的——在这个话题之前,可以告诉我,你们从那些家伙嘴里问到什么了吗?” 时江想了想,如实说了结果。 “没问出什么。”她说,“只是一群小喽啰,有的人逻辑不清,有的人连自己为什么戴这个头套都不知道,但后者说是上面直接指派一个地点,去完这个再去下一个。至于再多的就都不知道了。” “这回是从哪里出发的?” “如果把这里当学校,”水落时江动作一顿,手指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个圈,“穿过这两条街,他们把那里空着的停车场当作了临时的直升机坪。” “……那么,”校长叹息一声,“看来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 “水落同学。” 老人叫了她名字,“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有比学校更好的地方。” “即便是和平时代,也会为战乱做好准备。”他道,“现代的人防工程,不像以前的防空洞,就藏在我们身边。” 水落时江蓦地联想起方才的位置,“难道您是说——” “没错,”校长点点头,“平时看着只是地下商场或者车库,一旦发生战争就可以变成民众的疏散场所。和学校不一样,那儿的人防门和封堵门可以防爆破防毒气,还有独立的发电机和给排水,安全性要比这里高得多。” “但是……”时江难得没被这一串超出她专业范围内的名词给绕进去,她抿抿唇,“那里已经……” “如果附近的停车场被当成了停机坪,那里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占下了。” 校长沉下语气,“所以,水落同学,这该是由我来拜托你。” 他面向水落时江,深深地弯腰低下头。 “我知道不应该让学生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他说,“但要想让大家撤离到更安全的避难所,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话音未落,老校长发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扶起。 “您说什么呢。” 时江勾勾唇角,眼神中都是势在必得。 “我还得感谢您告诉我这么好的地方,放心,我一定会把那里拿下的。” * “要我说,”后藤抱着胳膊,“大将不应该一起来。” 水落时江:“嗯?为什么?” “这还用说嘛。” 今剑接上话,“我们当然会顾虑到主公大人的安全了。” “今剑——” 小天狗踩着独齿木屐“嘿嘿”笑出声,全然没把审神者警告般的语气放在眼里。 “都叫我‘大将’了,”时江也就是跟他闹着玩,就像刀剑们要是真不同意也不会让她来一样,她耸耸肩,顺着他们的话往下道,“毫不知情地在后营待着算什么大将。” 药研低笑了声,信浓歪着脑袋想想,还真有要被这理给说服的架势。 当然,这不是审神者就这么跟着来的理由。毕竟大家都是成百上千年传承下的刀剑,哪怕这不是水落时江的专业领域,作为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人,她遇上什么装置机关也能理解得比刀剑们快点。 至于身手—— “我回来了。” 回来汇报结果的不动行光一扬手,“有东西挡着,侦查不到多少东西。不过,和之前猜的一样,占领这里的八成是袭击主人学校的那些家伙。” “那么,”时江看向一边,“我们第一个障碍就是那道门了。” 刀剑们的视线跟她一起转过去,被他们看着的男人双膝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 “知道怎么做吧。” 她问:“需要再教你一遍吗?” 专门挑了个最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就是为了这时候,男人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连滚带爬地赶向门边,刚直起身想敲电子门就觉某处一凉。 “他们的镜头好像拍不到你脖子下面,”毛利藤四郎笑得可爱,“我正好想试验一下我的新型小孩子杀术。” “要是你到时候没说错话就太好了。” 他弯了弯眼,“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呢。” 男人:“………………” 他敲门时真的带了几分急切求救的味道。 “谁?”门内有人问。 “我,029号,”男人恐慌地往后看了一眼,“只剩我一个回来了,我有重要的敌情要汇报!” 像是确认过他的脸,门内人又道:“输密码。” 他抖着手指把密码输了一遍,“咔哒”一声弹了锁,沉重的人防门缓缓开启。持枪的守卫刚刚往后退开一步,门外光景一映入眼中,他猛然发觉出不对。 “yahoo~” 加州清光招了招手。 守卫第一反应就端起了枪,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按上扳机。他刚感受到手上一阵剧烈的钝痛,摔落的枪支就从他脚边一直滑到墙角。 山姥切手腕翻转,刀锋进一步抵着他的脖颈,垂下眼低声道:“现在带我们进去。” 刀架在脖上,明显未被洗脑过深的守卫不敢不从,他一步步倒退着把入侵者们往正厅带去。水落时江刚走过先前那男人的身边,就看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怎么?”她多问了一句, “其、其实——”男人结结巴巴道,“平时都是两个人——”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见况不对就藏身在阴影处的另一名守卫冲着这个方向举起枪口,可他才刚刚瞄准女孩的后背,横里一柄刀尖已经蓦地将他手里的武器挑飞。 “这可不行呢。” 髭切笑眯眯道,眼中却没含一丝温度。 “要是伤到家主,这条胳膊就由我收下了。” “好快,”旁边的膝丸又一次为兄长折服,“不愧是兄长!” 在两名守卫难以置信的视线中,压根没担心过自己人身安全的水落时江回过身。 “听说你们到了这个点就是作战会议时间,”她问,“他们在哪?” 没费多少吹灰之力。 和时江想的一样,这种位列组织下层的小团伙,只要躲开枪支的威胁就一切顺利。刀剑们的作战能力本就优秀,长年累月和溯行军的战斗更是磨炼得更上一层。 把一干人堵在会议室,连带着拎进了路上试图反击的杂兵,看着这林林总总一百多人,审神者开了口:“都在这里了?”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被大典太一瞪,其中一个小头目失声叫道,“平时都是他在联系上面,我们也是遵照这些指令做的!” 水落时江心道不妙。 要真像他说的,那他们就漏了个最糟的对象。 “他在哪?”她问。 中央控制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佝偻着背的男人僵直了正在敲打键盘的双手,他仍不死心地想再多做点什么,身后已经响起了警告的声音。 “把手拿开。” 保险栓被拉开的清脆声音在偌大的控制室里回响,水落时江收回手,捡来的□□枪口仍然对着他,“不然……” 男人显然受到了威慑,慢慢转身举起双手。他一步步向后退去,面上满是畏惧,身上的衬衫也皱皱巴巴的。 时江的视线扫过还亮着的屏幕,“你做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生怕她一枪崩了他,男人再三保证,“我还没发你们就进来了,你们不信可以确认!” 让谁去确认—— 水落时江余光瞟过去,平时偶尔会炒股的博多? “别让他们来!” 男人惊恐地看着那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家伙,哪怕是小孩子也——他在监控上都看见了,所以最好的人选恐怕只有—— “你,就你过来!”他慌乱道,“不许拿枪!” 要求这么多? 介于还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时江耸耸肩,随手把手|枪递给了旁边的陆奥守——他眼馋地盯了好一会儿了。 无所谓,反正就是拿来装装样子的,她又不会用。 她走到中央电脑边附身,果然,程序刚刚启动,光标正在“连接”的按钮上还没来得及点下去。 幸好来得及。 “你们平时是用这个联系的?” “对、对,”男人畏畏缩缩地答道,“只有我一个人有权限……” “什么时候开始?” “日子我也记不清楚了,只是半年前就陆陆续续在计划……” 男人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步,他的手伸向怀里,“那个时候开始,有的人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想到预备学科的事,时江垂下视线,没去看他的方向,“怎么个不对劲法?” 回答她的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匕首划破空气的尖锐刺鸣。就在刀尖即将碰到衣角的前一秒,有谁的手指搭上他的腕部。 不知是哪里使的巧劲儿,对方生生拧过了他的手腕,男人“啊——”地痛呼出声。他的胳膊反向横在肩上,关节因为扭曲而一阵阵发着疼,连本应架在对方颈动脉上的刀刃都反过来在自己的脖颈上划破了一层血皮。 “活着不好吗?” 刚刚按下“取消”关掉程序的水落时江终于从那块屏幕上收回视线,“你可以试试,今天要是挟持了我,你还能不能得出这扇门。” 她没有放松一丝手上的力气,手肘也还死死地抵着他的胸口,对方仍妄图挣扎却毫无办法,刀尖都在立着的荧屏上划出几道细痕。男人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后背瘫靠在巨大的显示屏上,不然只怕是下一秒就要滑落下去。 “好了。” 时江抬眼,那一眼压得男人越发喘不过气。 “来,现在告诉我,”她道,“指使你们的是谁。” 137.国宝 那是上位者天然特有的气势。 平时好说话归平时, 自己的刀的要求怎么跳脱现实她也纵着他们来。可是在朋友和学校的大家接二连三丧命于这些家伙之手的现在, 水落时江的眼里连一点温和都不剩,被以这样的视线盯着, 男人的额角生生沁出了冷汗。 “我说——我全都说!” 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个矮自己不止一头的小姑娘给威吓得腿软, 忙不迭叫道, “是江之岛大人!” 这句话没有超乎时江的预料, 她早猜到这里面有江之岛盾子的手笔,只凉凉地反问了句, “大人?” “——江之岛盾子!”男人求生欲极强地立刻改口。 看来也不怎么忠心啊,那就好办多了。 “还有呢?”她压低声音, “别的消息。” “我们这边的资金是十神财团提供的, ”他把老底揭了个干净, “据说是他们少东家的意思!” 水落时江听得一愣。 她手指一别, 男人手里还攥着的匕首“当啷”一声落了地, 后者像是终于解放似的靠着显示屏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松开手的时江看也没看他一眼,从旁边绕过去后走到正中的控制台前。 “把他绑起来——等一下,龟甲先生,没说让你绑。”她弯腰仔细去瞧那一排排的旋钮, 看上面那不明所以的假名看得直皱眉, “专业外就是这样……但校长和老师他们应该有谁懂。” 男人被严严实实地捆成了个粽子,压切长谷部直起身,嫌弃似的拍了拍手。 “完成了, 主人。”他道, 注意到审神者方才一瞬间的异样, “他刚才说的资金来源——” “十神白夜。” 时江回答,“我和他不熟,但征君有点往来。圈里对他最糟糕的评价也只是毒舌又自我中心,我不认为他会做这种事。更何况——” 本人现在还在希望之峰的旧校舍里关着呢。 “那儿的高层大概出了叛徒,”她道,“又或者有什么家伙混进去了。” 那她这边呢? 时江想。 优子不在,她不一定压得住那群老狐狸。而现在航班八成全部停运,如果不靠着这些资源人脉,她也没法派人飞去纽约找失联的妈妈。 ——简直成了个首尾相连的死循环。 “哈哈哈,”有人笑道,“小姑娘有什么烦恼吗?” “如果有吾能帮上的。” 小乌丸也悠悠开了口,“尽管提就是。” 灵光蓦地在水落时江脑海里闪过,她看看三日月又看看小乌丸,不由得一笑。 也是,还有谁的人情世故能比得上活过上千年、见过了那么多荣辱兴衰的平安刀剑,常伴在历代掌权者身边的更是大有人在。有他们在,她还担心什么呢。 “没关系,一步步来。”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得抓紧才行。 “别的话留着到时候再说,那么现在,”她转身面向众刀剑,“是时候让大家都转移到这里了。” * 天早蒙蒙亮了,教学楼后的空地上多出了前后两排浅浅的圆丘,隔着落地窗,水落时江看见他们正在搭建最后一个坟墓。男生撒上又薄薄一锹土后,旁边的女生将墓碑固定上去。 哪怕看着很寒酸,学校里材料有限,他们只好用临时扎的木牌当成死者最后的纪念。 “发生得太快,”老人站在她旁边,“他们还需要接受的时间。” 从事发到现在也不到八个小时,还没有什么能抚平日常转眼就天翻地覆的震撼。水落时江怎么说也亲身经历过溯行军的数次追杀,加之早就有点心理准备——她清楚自己这样的才是另类。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同学们的想法如何。 脚不沾地忙到现在,哪怕是桃井五月都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但就先前的情况而言,她自认在学生中还是有点信任的。 ……应该。 “我——” 还不等她说出下一个字,校长就开口打断了她。 “不行。”他平静道。 水落时江:“……” “我知道,”老人一乐,“‘还没说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应该是这么想的?” “但是,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行。” 他沉下语气,“就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再有能力和保障,让学生去冲在最前冒险,已经是我作为教师的严重失职。我错过一回,这回不会再让危险旁落。枪打出头鸟,站在最前面的,应该是我这个校长。” 时江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劝不动眼前这位顽固的老人。 “那么,校长有您的责任,我也有我的。”她对上他的视线,“至少有一件是我职责内必须去做的。” 年轻的学生在对视之间毫不避让,老人像是想叹一口气。 “你说。” 他还是微妙地妥协了。 “其实……”她斟酌了下。 “我说过,他们是用灵力呼唤出的付丧神,这个时间不是现在。”她道,“在未来,付丧神是和另一类敌人作战的主要战力,一定程度上……您可以认为是未来的政府向我出借了这些刀剑的分灵。” “未来啊……” 校长若有所思道:“我们度过这次劫难了吗?” “我相信是的。”时江点头,“然后,因为这个时代相当于过去……” “明白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沉吟片刻。 “如果这些名刀剑在这里的本体受到损伤,也就相当于未来会直接崩坏。但现在是乱世,人在乱世里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还哪来余力去护身外之物。” 审神者安静数秒,然后才开了口。 “对我来说,他们不是身外之物,”她道,“是豁出性命都想救下的同伴。” 这一次,也该轮到她保护他们了。 校长这回是真切叹息了一声。 “我们学校,”他哑然失笑,“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学生啊。” 水落时江:“也、也没有吧……” “好了,听我说。” 老人板起脸,下一句话登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我有一位老友,平时的爱好就是收藏刀剑。” 时江眼睛亮了。 和校长差不多的社会层次,那就意味着财力也—— “应该有几把历史名刀吧,”他说,“这家伙跟我吹嘘过,可惜名字记不清了。但是他前几年退休就搬到别的城市了,说是东京太闹太杂想图个清净。” 果然……情况还是很棘手。 “能联系到他吗?”时江抱着希望问。 校长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老人道,“我试着给几个老朋友打了电话,都打不通。” 这个地区的通信是没有问题的。 alter ego的顺利返回就是例子,只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喜色。 “失败了。” 他胸前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了这句话。 水落时江:“……什么?” “我是把邮件送到了雾切校长的手上,可他才刚刚打开,那两人就进了门,然后——” alter ego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沉默良久,“我偷偷用摄像头录下来了,您可以看看。” 一言不发地看过alter ego打开的视频,时江皱起眉。 “这个笑声……”她道,“操纵着那个‘黑白熊’的果然是江之岛盾子吗——她说的‘杀人游戏’是什么?” “不知道。” ai惭愧地摇头,“她们没有作出进一步说明。” 时江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管怎样,肯定和78届的学生有关——她这回又想做什么?”她灵光一闪,“慢着,昨天说到的‘三天后的特别放送’——” 诺亚:“公开直播的杀人游戏吗?” 水落时江的心重重“咯噔”了一声。 这种事情……还真符合她作风。 江之岛盾子说暂时不会杀雾切响子,恐怕真是等时间一到就放送这“黑白熊特别节目”,不过,看她的意思,他们还有时间缓冲——期限就是两天后,似乎还来得及。 但是…… “不行。” 时江咬牙,尽可能冷静地分析道:“只凭我没办法阻止。” “她既然敢直播,就代表她有不被打断的自信。”她说,“雾切校长带着学生撤离到那里,为了安全肯定做足了保护措施。” 亲手打造的避难所却反过来成了困死自己的牢笼,这种事实在是太讽刺了。 “再加上江之岛的人手……很难。”时江道,“必须得找人联手才行。”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们这一块互相联系还算正常,但和校长打不通老朋友的电话一样,她也同样无法联系上赤司或者宗方京助。 比起不好的结果,她更愿意相信是另一种原因——如果恐怖分子是无差别施行袭击,那有的设施就可能被波及,比如基站。 这种设施被毁,自然就收不到信号了。 还有两天,必须在这之前恢复通信才行。 “时间太紧张,”时江起身,“我们兵分两路吧。” “其他人护送大家转移,第一部队跟我走。” 即便两次都控制住了敌人,没让消息往上传,然而不得不承认,即便不愿意怀疑同学,剩下的人里未必就没有被江之岛煽动的,万一走漏到她那里—— 审神者不想赌这个万一,她得抢在对方注意到刀剑前行动才行。 首先,东京市内保存刀剑最多的是……那里。 如果不出意外,一共十振。 “alter ego,”她说,“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地方。” * 车轮碾过龟裂的地面,连环式爆炸的余威在这里也留下了痕迹。 轿车胡乱在马路中央堵成了一片,有的车门大开着,不知去向的车主可能侥幸逃出了一条生路;剩下的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水落时江的视线掠过临近处三五具倒在路边的焦炭般的尸体,还有的人根本没来得及跑出来,开了个血洞的脑袋就静静地倚靠着裂成了蜘蛛网一样的车窗玻璃。 路边几个烧得乌黑的车架正和废墟一样在静静地燃烧,如果全城都是如此,消防员怕是都疲于奔命了。 偶尔能见到一栋没什么损伤的建筑,她抬眼看向窗户紧闭的高楼,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还活着。 文京区和台东区相邻,但破坏到这种程度,未必是她抓到的同一伙人做的,很显然,这座城市还潜伏着未知的势力。 好在他们现在似乎还不打算再次动手,这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面包车缓缓地从破败的障碍边上绕过,不知压到什么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吱扭”响声,听得时江倒吸一口凉气,往旁边一看,驾驶位上的人脸色也不怎么好。 “抱歉,”她歉意开口,“辛苦您跟我们冒险来这里了。” “哪有什么冒不冒险。” 负责开车的男老师把车子驶入小巷,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来守着,把车停在这里,不会引起那些家伙的注意,你们当心安全,快去快回。” “有什么危险赶紧跑。”他又嘱咐了句。 时江也勾勾嘴角应声,几把极短在她身后一起下了车。穿过空荡荡的马路,矗立在眼前的建筑居然还很完好——和桐皇在毁了大半的希望之峰周边地带一样,东京国立博物馆似乎也充当了临时避难所的作用。 她远远看见有几个男人出来聚在一边抽烟,抽了会儿解瘾后又进了大门。 “谁——” 察觉到门前的动静,巡逻的两名警卫挥舞着警棍走过来,看见他们时一愣。 “没事吧,”眼前是几个半大孩子,一个警卫准备去开门,另一人关切道,“没人受伤吧?” 水落时江:“……咳。” 这个倒是没有。 “首先,”她抬手,“允许我自证一下身份。” 警卫两人面面相觑,馆内本就收留了大批游客,他们看是小孩子也放松了警惕……虽说这么一看,跟在后面的那几个的打扮是有点奇怪。 “水落时江,桐皇学园的二年级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时江接着说。 “有一件事,我想和馆长先生谈谈。” 138.最初与最终 跟着警卫穿过大厅时, 时江听见不远处有低低的窃窃私语声。 她回过头, 正盯着她——或者说短刀们看的人纷纷侧目把目光移开。如果不是切实感受到了那些视线的压力,还真要以为他们只是无意间瞥到这里。 算了, 她想。 随他们去吧。 聚集在大厅里的人们看打扮大多是事发时候在博物馆参观的游客, 也有的要显得灰头土脸得多, 那焦黑的衣角明显是侥幸从爆炸和火灾中死里逃生的。 这些游客打量着又被带进来的陌生人, 大约是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什么,外面的事只是听说, 加上哪怕身着奇怪的盔甲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孩子,眼神里多多少少都是好奇。从外面逃进来的人眼中就多了份警惕, 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按说这天灾人祸的生死关头, 人人自危, 哪有功夫去注意这有的没的, 但偏生有人的脑子还转得更快些。 “难道那是推特上的——” 声音被遮在了落下的大门后, 中空玻璃的隔音性颇佳,水落时江默默抬头看向刚关上门的警卫。 她还是有点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的。 把对讲机举在嘴边的警卫莫名地看着她。 “馆长先生在办公室里,”他收回对讲机,“我带你们过去。” “是。” 时江友好地笑笑, “那就麻烦了。” 避难民众被集中在偌大的大厅, 后面的走廊空空荡荡。警卫在前面领路,他看上去是越发对他们几个产生了疑虑,时不时会回头瞄一眼。 空旷的走廊里只回响着八人的脚步声——特别是乱轻快的小高跟, 直到接二连三地跟警卫进了电梯。 “我从刚才就在想, ”轿厢缓缓上升, 短刀们还在新奇地打量里面的陈设,审神者道,“……收留了这么多人,安保这块是不是太不设防了点?” 一路走过来,她只见到了零星几个负责巡逻的保安,固然有这里太大的原因,但武器最多只是警棍就有点…… “有什么办法。” 警卫叹气。 “谁能想到好端端出这事,”他道,有意无意看了眼极短们腰上别着的短刀,“国内禁刀禁枪,这里也一样,就安全上来说已经比别的地方好了。现在只能考虑之后让一些男性也参与进来,多点人手。” ……也是啊。 水落时江沉默地想。 如果不是她带着刀剑插手,桐皇那儿才是更没有还手之力的,在普通的情况下,这里还真算得上是安全了。 轿厢门开合,警卫带着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馆长,想见您的人到了。” “好,”里面的人应声,“进来吧。” 站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两鬓花白,蓄着薄薄的胡须,沉稳望着他们的眼神透出些慎重。 “你们,”他视线扫过毫发无伤的几人,“看样子不像是避难的啊。” “……是。” 警卫自打进门后就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双手背在身后提防着突发状况,时江余光瞄了他一眼,“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我知道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很失礼,”她道,“但馆内收藏的刀剑,可以把其中几振暂时交给我们,由我们来保护吗?” “……”馆长死死拧起眉头,“你说什么?” “请听一下我们的理由。” 见势不妙,时江连忙补充道:“我是有特殊的原因才不得不这么做——” “我不管是有什么理由!” 馆长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这里的每一样藏品都是国家的财产,怎么能随随便便托付给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伙?!” 水落时江心往下一沉。 “现在的情况——” “那些家伙搞的爆炸没波及到这里来,我们完全能够应付。”中年人平稳下语气,还是不忘瞪了他们一眼,“就算穿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盔甲,我也没兴趣陪一群小孩子玩过家家!要去要留随你们,老老实实在大厅待着,别打藏品的主意!” 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背过身去摆摆手,一旁的警卫还算客客气气地把几个人请了出去。 “什么嘛……” 乱沮丧地嘀咕:“完全不听主人说呢。” “好歹先把理由听完啊,”不动行光也打抱不平道,“这样算怎么回事。” “……主人?”监督他们离开的警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 水落时江:“……抱歉,虽然不知道你想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啦,也不算太意外。”她安抚短刀,“他说的没错。要换成我,认都不认识的人来管我要馆里的收藏品,我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三日月,毛利藤四郎,龟甲贞宗,鸣狐,大包平—— 其中小乌丸还是代皇室保管的,怎么想都不可能轻易给他们。 馆长说他们能看得住,可是—— 看看这过于薄弱的警备力量,时江总觉得这得打个问号。 “既然不是直接赶您们离开,”诺亚在她耳边道,“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要留下再看看情况吗?” 时江沉吟片刻。 她不想强行抢走刀剑们的本体,要是这么干,无论是她还是时之政府都会是理亏的一方——如果贸然这么做扰乱了这里本就不稳定的秩序就更是如此。 大家都人心惶惶,这会儿再闹出什么事来—— “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她做了决定。 “警卫先生,”时江看向对方,“拜托了,要是馆长愿意再和我谈谈,请立刻通知我。” “这个……” 警卫满脸为难。 “可以是可以,”他欲言又止,“可馆长他不会改主意的……” “先看看吧,”时江苦笑,“时间不多了。” 她冥冥之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下这只是真正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江之岛盾子的计划远不止此,爆炸和枪击都是小儿科,她手下……一定还有什么真正棘手的人在行动。 再次推开大厅大门时,水落时江刹那间就感受到了比之前还要强烈得多的目光洗礼。 糟、糟了。 她想,搞不好回这里才是最糟的决定。 不知道那一声喊出来后又发生了什么,总之,有些人连掩饰都疏于掩饰了,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好奇。议论声比方才还大,她几乎是硬着头皮才带着短刀们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 药研:“……退,同手同脚了。” “我、我好紧张……”五虎退小声说,“我还是想带老虎一起过来……” “要是带了老虎就根本进不来了吧。” 乱倒是适应良好,他大大方方地笑着坐下,“安心,反正又不会待太长时间。” 五虎退:“但、但是……” “那个,”就在一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壮着胆子往这边靠了两步,“那个,我刚才听他们说,请问是推特上——” 她难以置信地指指水落时江,“‘ekki’?” 这时候是点头还是不点头好呢…… 时江默默点点头。 女生爆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 然而这已经够了,听到这问答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推特?” “就是——等我翻翻,看,就是这个。” “哦哦,有几张照片我看过啊,脸对得上号,就说怎么有点眼熟……所以都是这小姑娘拍的吗?!” “不、不好意思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太合适,”女生语气里的兴奋掩都掩饰不住,“但我关注那推特超久了,我记得——” “这位的设定是药研藤四郎,然后……不动行光?”她看向时江后面的短刀们,“这位大家一直都没猜出来……” “乱。” 乱笑眯眯地介绍,“乱藤四郎。” “乱?!”女生茫然,“乱是女生吗,啊但是和五虎退都好可爱啊——!” 五虎退闹了个大红脸,他怯怯地缩在审神者背后揪住她的衣角。 “太好了。” 女生从兴奋中回过神,长长叹了口气,“像这样激动起来就忘了害怕了,怎么说……”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 “看到熟悉——我可以这么说吗——的人,稍微有点安心了。” “但是,难道你们平时也穿着这样的衣服——” 女生的问题没来得及问完,博物馆大厅一角,平时用作介绍的电视蓦地亮起,声音随着扩音器响彻了整个大厅。 “……咦?” 随着发出了疑惑声音的女生一同抬头,水落时江看着上面的画面眨了眨眼。 看样子……是国家紧急播出的新闻直播。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站在演讲台中央的那位大人物,议论声渐渐弱下去,政坛的领袖出现在民众面前总是能安抚下民心的。 但是…… “奇怪,”时江听到旁边的那个女生也小声道,“首相以前有这么胖吗?” “国民们。” 排除体型的差异,他的声音和样貌都没有任何异样。再怎么看都比几天前电视上圆了不知一圈的日本首相板着脸,双手按在话筒两侧的桌边。 “幸运地活到现在的各位,”他道,“请记好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敌人潜伏在你们身边,绝望会蔓延到整个世界。” “从现在起,”他嘴边的笑容诡异,“才是真正的开始。”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留下漆黑的电视屏幕和在厅内面面相觑的人们。 “什么啊这个……” “他疯了吗?!” “这说的算什么?所以是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意思了?!” “不……”水落时江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那个人搞不好……” 搞不好是冒充的。 声音没有任何破绽,样貌连眼角的褶皱都一模一样,但她知道基德平时是怎么做的,世界上不是不存在这样的手法。 只说这么段话的目的也实在明显,就是为了散布恐慌。 只是这往深里想也同样绝望,她刚才看到的背景里可有熟悉的内阁背景,如果高层已经被那群人渗透进去…… ……这个国家已经完了。 仿佛为了迎合那个冒牌首相口中的“开始”,空气中有嗡鸣声在震颤。 天边的一排黑点迅速接近、放大。 “呀啊啊啊啊啊——!” 其中一架战机根本没有改变方向的意图,自杀式直直撞破博物馆窗顶玻璃的同时,炮弹被一连串地抛了下来。 周遭尖叫四起,水落时江反应过来,“趴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炮弹炸开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和灼热,除了落了一地的碎玻璃碴,一切似乎只是虚惊一场。 可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下一秒,忽然有人掐住自己的喉咙惨叫着倒下。 栽倒的人接二连三,无力地瘫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一阵晕眩猛地涌上水落时江的脑袋,她蓦地捂紧口鼻,尽可能屏住呼吸。 ——毒气弹。 她意识到。 无色无味的毒气正在空气中扩散,这时要站着都已有些勉强,挣扎着起来的人们都纷纷想往门外冲去。可最先冲到门口的那一批人又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血直溅了三尺高。 少说上百个戴着黑白熊头套的家伙堵在大门前,后面还有不少正翻过博物馆的外墙。他们手里的斧头一下下麻木地砍在想往外冲的人身上,最前几人的血一直喷到了后面数米远。 往前走也是死,往后退也是死,剩下能选的似乎只有哪条路死得更痛快点。 “黑白熊!” 有巡逻的警卫一把推开走廊的大门喊道:“后门也——” 他没来得及喊完那句话。 他惊愕地低下头,看见贯穿自己胸口的尖刀。身后的恐怖分子缓缓抽出刀的同时,随着胸口喷溅出温热的血液,男人的身体也无声地软倒下去。 水落时江呼吸越发困难,她强忍着这窒息感。比起她,本就不是人类的刀剑们没受到影响,正担忧地望着她。 “主公大人,”今剑的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主公大人不要紧吧?” 审神者艰难地摇摇头。 “你们去清路。” 她低低地用气音说,“能让更多人跑就让更多人跑。” “药研,不动,”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跟我去十三号展厅。” 如果敌人是无差别地破坏,最危险的当然是这几天公开展览的刀剑。 她让alter ego调查时就查到有一振刀正值展览,海报上写明了展厅的开放时间。平时少来博物馆,匆忙下兜兜转转地好歹绕到了第十展厅,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 真应了电视上那人的话,和这比起来,先前的事真只能算“小打小闹”了。 药研早在上一个路口就留下垫后,当又被一茬江之岛盾子的信徒堵住时,饶是不动行光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继续屏住呼吸,应该能勉强撑到逃出去。 水落时江迷迷糊糊地想。 但刚才也看到了,投放毒气的战机不止一架,如果外面也…… 她身体情况已经比一般人强了,可这样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刻不容缓。 她闭上眼睛。 “你拖住他们,”再睁开时,时江说,“我去取。” 没有别的选择了,不动行光咬牙点点头。 一低头从一人的胳膊下钻过去,身后的极短及时架住了对方要转劈下来的柴刀。 十三。 十三—— 水落时江的视线拼命搜寻着这个数字,她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按理说只在大厅的毒气飘不到这里来,但显然,那群家伙在这里又嫌不够毒死自己似的释放了大量的毒雾。 ——找到了! 她心跳都是一停,然而在推开展厅大门的那一刻,瞳孔骤然收缩。 “拿开你的手。” 审神者冷声道:“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旁边是已经砸得稀巴烂的展柜,戴着黑白熊头套的人闻声回过头,手里的砍刀仍然高高举起,他又缓慢把头扭回去,毫无感情地用力往下劈下—— 水落时江在地上滚了一圈,她顾不上被砸碎的展柜玻璃划了一道道血痕的手背和胳膊,只护着怀里在最后一刻从他刀下抢出的打刀。 她仍然不敢吸气,把呼吸放到最轻,吃痛得死死咬住下唇。对方立即转移了目标,砍刀转眼就朝着她这边挥来。 瞄准他动作中一瞬的空隙,审神者抬腿一个横扫正中他的手腕。 她没剩多少力气,这一脚还是踢得砍刀脱了手。砍刀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直插进边角的木柜,时江身形一晃,还不等站稳,腹部就重重中了一拳。 她的第一反应是幸好,幸好自己是斜抱着龟甲贞宗的刀身的。 完了。 她紧接着想。 腹部挨那一下的同时,条件反射倒抽的一口凉气让毒雾直直灌进了肺部。视野越发模糊,水落时江双膝一软栽倒在地。 “主人!” 不动行光的声音听着很遥远,她只听得到什么重物沉闷落地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他及时赶来把这人也一并处理掉了。 “明明……”他话里带着哭音,“明明想这回一定要保护好主人的,为什么——” “不动。” 时江低声道,“不是你的责任。” “我找到一个还没有多少毒气的房间。” 接着响起的声音是刚刚赶来的药研,“先把大将扶到那边去。” 水落时江没有印象自己走了多久,她只感觉到后背靠上了冰凉的墙壁。 “……去找大家。” 她忍着一阵阵的抽疼,尽可能平静地开口:“然后分头去收好剩下的刀。” 不动:“但是主人——” “我没事,”时江打断他的话,“这是命令。” “我保证,”她道,“我可以撑到你们回来见我。” “……许下了不负责任的诺言啊。” 一放松下来,力气就在一点点流失,混乱得快要炸开的脑袋让水落时江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应诺亚说什么,她只是听着。 “您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道,“身体早就承受过量的毒气了。” “但我总不能让他们亲眼看着我这样。” 时江好不容易挤出了声音,“所以……先支开也好。” “我在想,”诺亚说,“就算强抢也是,您从馆长办公室出来到袭击,前后不出十多分钟,您和刀剑们还是会在这里。” “您应该也是能说服那位馆长的,如果再多些时间。” “……什么?” “所以,这是必然,”ai温柔地笑道,“‘果然是今天’……这样的感觉。” “我说过见到初代是我最大的愿望之一,事实上,我还有一个愿望,可惜无法亲眼得见了。” 水落时江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我估算了馆内的毒气密度,以及绝望一党在外界投放的毒气密度,即便您能走出去,也不一定能撑到和大家汇合。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审神者在极短时间就可以致命的沙|林毒气里暴露得太久,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他能做的只有用支撑他运行的全部灵力梳理被毒气破坏的神经,把影响强压到最低,可以再多争取那么一点点时间,直到回到安全地带,时之政府赶来施以救援。 “你……”水落时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挤出来,“给我住手……” “我又不是没有违背过您的命令。”他轻快地说,“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有这样的觉悟了——所以,至少想让您知道一件事。” “能遇见过您……” 诺亚那自始至终都十分温和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中。 “真的很开心。” 139.未来机关 之后的事, 水落时江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 她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房间里没点灯,黑暗里泛着点特有的潮气。时江眨了两下眼,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 顶上的灯绳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 也是, 她想, 现在……应该在地下。 原本正要走向门外的人察觉到这边动静,脚步倏地一顿。他快步往回走了两步后明显克制下来, 哑着声开了口。 “有哪里不舒服吗?” 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总体上没什么异样, 审神者闭上眼摇头。 “我昏迷了多久?”她问。 守在房间里的打刀安静了一瞬。 “……没有太长时间, ”他低低道, “八个小时十二分钟。” ……是吗。 时江下意识摸向耳朵, 在摸了个空后不自觉地一僵。山姥切注意到她的动作, 他别开视线,“因为已经……时之政府留在这边了。” 循着那方向望去,她看到银灰色的耳夹正静静躺在床边矮柜上。审神者想伸出手,然而理智和山姥切先前的话都告诉她, 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了。 “出去吧, ”她出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山姥切像是想说什么,但他张张口, 最后只是安静地掩上门。水落时江还注视着床头柜上的东西, 一言不发地揪紧了床单。 那是神经毒气。 0.5克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在短短两分钟内毙命, 她在充斥着□□毒气的大厅和走廊徘徊了十分钟有余,早就超过了正常人能承受的极限。 别说是尽可能放缓呼吸,这种可以通过眼睛和皮肤侵入的毒气也会将神经破坏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她连返回通道的冲撞都承受不起,更别提即便撑过去,已经摄入的毒气也会在体内留下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比如,现在还能看见都是个奇迹。 时江用手挡住一边眼睛,再放开后,眼前的一切依旧明晰如故。 然而就像是有只手在不断攥紧她的心脏,让她难受得抱紧了膝盖,把下半张脸埋在盖在身上的薄被上。她不清楚是过了几分钟,但不多时就又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声音。 “我说过想一个人待着。” 自己的话没被当作一回事,审神者的语气不怎么好。去而复返的来人只是动作一顿,下一秒还是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他们说压下的毒素清除干净了,”山姥切道,“但现在还在灵力亏空期,所以——” 水落时江瞥了他一眼,拒绝得很干脆,“拿走,我没胃口。” “所以得吃点东西才行。” 山姥切不为所动地说完了那句话,他迎上审神者的视线,眼神里没有一丁点要退让的意思,“直到你动筷子为止,我都会一直待在这里。” “……” “山姥切国广,”审神者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你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想。” 他那固执的态度一如既往,“只要你搞垮了身体不会觉得愧对谁。” 想隐藏的伤疤被狠狠戳中,水落时江一时忘了所有反驳的话。 “我吃你就出去是吗?”她死死盯着他。 “嗯。” “那好,”时江一把抓起托盘里的勺子,她冷下声音,“现在出去。” 山姥切没再说话,他沉默着转身,余光看见她真的胡乱拖过托盘后才向门口走去。他的手按上门把,正要拧下时,山姥切听见金属“当啷”一声落进汤碗的声音。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审神者低声说,“我不该向你发火的。” 打刀垂下眼,看着自己握住门把的右手。 “不……是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他说,“被讨厌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当那个恶人,但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你苛待自己——这一点,‘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还在等主人。” 山姥切侧首道,“不过,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别勉强了。” 身体在其次。 门再度合上,水落时江注视着清澈见底的汤底想。 最初醒来的昏沉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清爽得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饭菜一尝就知道出自烛台切的手艺,可惜再美味的佳肴在这种时候吃起来也味同嚼蜡,但她还是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 但他说得对,她想,诺亚救她回来可不会希望她这样的。 勉强填了肚子,水落时江刚刚把筷子放到托盘边上,就听见房门口急促的敲门声。 她没有应门,想了想径直起身。打开门的刹那,一个身形就直直撞进了审神者的怀里。 “乱!” 一期一振的脸快绿了。 “主人,”他担忧道,“没事吧?” “不不,用不着把我想得那么脆弱。” 时江苦笑着抚了抚乱藤四郎柔顺的长发,她倒是真被对方的胳膊给箍得有点喘不上气,只是这跟他一动一动的肩膀和隐约能隔着衣料感觉得到的湿意相比都算不得什么了,“大家还好吗?” 五虎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我们没什么事,”龟甲贞宗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刀剑已经全部回收了。” 全部啊。 ——龟甲贞宗,鸣狐,毛利藤四郎,大包平,小龙景光,大般若长光,狮子王,厚藤四郎,以及……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 她弯了弯眼,“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别的地方就不尽人意了。”小乌丸道,“敌人是以这座城市大范围进行攻击的。” 水落时江意识到他话中的暗含之意。 “谁受伤了吗?” “有一部分学生在撤离的过程中吸进了毒气,”药研接过他的话,“现在大将学校的校医还在看护,不过据说没太大危险——有问题的是另一边。” “如果不是像……” 药研隐去了后半句话,他道:“□□毒气对人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所以,博物馆那边——” “还活着的伤者是三十九人。” 审神者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当时没有细数,但打眼一看,聚集在那大厅里的少说也有了上千人。 “他们已经转移到这里和学生一起接受治疗了。” 长谷部沉声道:“但能不能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然后……我们去主人家里看过了,没有出事,不过不能确保毒气的残留,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得再等一等才能把主人的家人转移到这里。” 水落时江做了个深呼吸。 她对上站在不远处的山姥切的视线,两人都一怔,旋即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好了,我差不多知道情况了,”她说,“现在——” “小时江!” 由远及近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话,桃井五月弯腰喘了两下,再抬头时眼眶明显已经哭红了,“……太好了。” “没关系,五月,”看到她身后一并走过来的青峰,时江笑着摆摆手,“我没事的。” 刀剑们在她的示意下纷纷散去,乱在离开前悄悄拽住了她的衣摆。 “主人想找的在这条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他眼角还泛着点红,努力绽开一个笑容,“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时江收回视线,望向两个朋友。 “我听说小时江醒了就赶快过来了。” 桃井五月吸吸鼻子,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所以说,”时江无奈地笑笑,“我没事啦。” 虽然没来得及详细问刀剑们,但想时之政府的作风,估摸着也是在那一间密闭的小房间里实施治疗的,如果回来时诺亚已经用支撑着自身的全部灵力……别人应该是看不出来她伤得有多重的。 “怎么说也是在事发地的正中。” 青峰插话道,“这家伙这么担心也正常。” 话音刚落就被桃井五月白了一眼,“说得好像阿大自己不担心一样。” 青峰:“哈?” “懒得揭穿你了,”桃井扭头,“走吧,小时江,你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啊?” 时江一愣,“不要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这个……”桃井五月为难地支支吾吾道,“怎么说,其实……现在大家的想法稍微有点分歧,可以的话,还是我和阿大陪你一起过去好了。” ……分歧? 反正让他俩跟着也无所谓,水落时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充作避难处的地下广场早在被前一拨人占领时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原本的格局倒是没变的,只是林立的商户被改成了一个个房间。 她很快就知道了桃井所说的分歧是什么。 因为刚走到那个房间前,从旁边岔路口恰巧经过的女生一眼看到他们,愣了没两秒,试探着问道:“是水落同学吗?” 桃井不着痕迹地挡了下,“抱歉,加濑,我们现在有点事。” 这人水落时江也认识,虽然是隔壁的隔壁,但共用一个楼梯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就占用两分钟的时间,”加濑彩子急急道,“我只想问水落同学几句话。” “这时候就别问了。” 桃井皱着眉,“你难道不知道小时江才刚醒过来吗?” “但是——”加濑彩子还没有放弃的意思,“一开始顾不上是没反应过来,现在如果不知道答案,大家怎么放心——” “那时候是靠别人护着才活下来,”青峰凉凉地说,“安顿下来反而开始怀疑保护自己的人了?” “阿大!” 桃井拽了下他袖子,青峰哼了声,没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加濑也急了,“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但要是水落同学一直不——” “我猜我知道你们在吵什么了。” 横插进来的声音让三人蓦地都安静下来,水落时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靠在墙上,无所谓地耸耸肩。 无非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刀剑们的来历。一开始都还陷在恐怖袭击的恐慌中,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护着他们就好。然而时间一过,就会自然而然回过味来——这些不知何时从学校里冒出来还实力强劲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以至于还滋生出了怀疑。 “告诉他们,”她平静道,“我会找个时间说明的。” “现在请暂时别打扰我。” 加濑愣愣地应了声“是”,桃井叹口气,先一步打开了房门,“去吧,小时江,我和阿大在附近帮你守着。” 乱没猜错。 踏进房间,合上身后的房门时,水落时江想。 她现在想见的就是他。 听到她的动静,原本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缓缓亮起,alter ego微笑着望向她,“我想您也是时候醒了,所以一直在等您过来。” 她走向电脑桌边的椅子,坐下时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力气和伪装。 “你全都知道了?” “是,”屏幕上的alter ego也轻轻颔首,“您昏睡的时候,他们——时之政府的人告诉我了。” 时江下意识摸了下耳垂。 她还是习惯性地戴上了耳夹,然而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声音响起了。 “他还有可能回来吗?”她问。 “时之政府那边应该留有数据,”alter ego回答,“就像父亲也有我的备份。但是,数据只是原始的数据。” “人类好像认为是不同的记忆和经历成就了不同的人,所以我想人工智能也是一样。比如说,在这里的我和父亲那边的我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个体了。” 水落时江缓缓闭上眼。 尽管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她还是很难接受。 “他……以前问过我如何定义生命。”她回忆起最开始相识时的谈话,“问我,像他这样基于人为设定而产生自主意识的可以称之为生命吗,我那时候说……应该算。” “可我果然还是不明白。”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为那个人死,到底是在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那个人相处的?最后还说什么很高兴遇见过你,这也实在——” “我没有那样的经历,”alter ego温柔而坚定地打断了她,“所以也不明白那样的感情。” “但是,既然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和您相遇而生的,又留下了这句话,那一定——” 他道。 “绝对、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在他心里,肯定也是很珍惜这段和您的缘分的。” 时江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干涩。 “……谢谢。”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有什么好道谢的。” 审神者无声地笑了笑。 “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她喃喃道,“火灾、爆炸、枪击,即便绕过这些,总有东西躲也躲不掉,比如毒气、战争……” “说不准,还有核弹。” alterego安静了片刻,“您看新闻了?” “过来的路上看到小电视的字幕滚过去了,”时江说,“以诺瓦塞利克为首的国家向世界宣战。” “明明只是个小国,突然做得这么声势浩大就像是有了什么胜券在握的手段一样,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方面了。人类很脆弱,毒气也好核弹也好,躲是躲不掉的。但我想,如果想珍惜他换来的这条命,应该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 “比如说,”她笑笑,“在他们来得及使用前就阻止他们。” “所以,必须得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我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下——据说诺瓦塞利克的人民都很尊崇他们的下一任女王。” 索妮娅·内瓦曼,超高校级的王女,和小泉真昼是77届的同班同学。 还有一个人也是。 “alter ego,”时江道,“今天的电视直播有截到画面吗?” “……果然。” 看着他在电脑上生成的模拟对比图,水落时江的眼底深了些。 “虽然您提供的照片没有照到正面,”alter ego讲解道,“但这两个人的身形符合,头颅颅骨的模拟也吻合,如果排除脸型的微妙差异,是同一个人的猜测是成立的。” 以数据线连到电脑的手机上,赫然是小泉当初发给她的滑雪自拍。 照片背景里的御手洗亮太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气质和那日她在超市里撞见的人如出一辙。然而两人一胖一瘦,体型相差巨大,正如今天仿佛突然圆了不止一圈的“首相”。 她只是有一瞬间的闪念,想起了曾经困扰她和小泉的事,然后灵光一闪—— ——如果御手洗亮太从一开始就有两个人? “你潜入进学校的时候只去送信了?”时江随口问,“有没有别的情报?” alter ego:“……就、就顺便带出了一点。” 水落时江:“……” 还真有!! “一开始想着可能会对神座计划有帮助,”初代ai难为情道,“但最后发现只带出了本科的学生档案,我也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就是它,”时江一拍板,“就需要这个!——77届的学生档案,帮我查一下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非说哪里不对劲……” alterego皱眉道:“没有名字算吗?” 水落时江:“没有名字?” “嗯,就是这个。” 一份资料呈现在她的眼前。 没有姓名,没有年龄,没有国籍和身份,唯一清楚标注的只有他的才能——“超高校级的欺诈师”。 “希望之峰的生源真是够广的……”时江喃喃,“但这样就说得通了。” 谁都能冒充和扮演的欺诈师,现在是为江之岛盾子的绝望计划而活动着。甚至……不仅仅是他。 能够轻易调动一国之力的,除了痛失爱女的国王,还有可能是备受爱戴的王女本人。 “假如77届没有全灭……” 小泉真昼去哪了,七海千秋又是去哪了,还有,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背上直窜出一股凉意,桌上忽然嗡嗡震颤起来。 “电话,”和手机相连的alter ego立即反应过来,“要接吗?” 水落时江的视线定格在来电显示的四个字上,“嗯。” “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还能联络得上你们,”先于电话对面,她开口道,“倒是主动来找我了。” 宗方京助的声音冷静得一如往常,“我不在日本。” “但是,国内的事也有消息传过来,我听说了一点,也做了些调查。” “为了对抗绝望,我们正在成立一个全球性的组织,”他顿了顿,“不论如何,我们需要你的能力。” “有兴趣加入未来机关吗?” 140.再会 “……未来机关?” “对。”宗方京助肯定了她的疑惑, “绝望的目标是全世界, 所以未来机关的活动范围也是同样。组织是由前任学园长建立的,我暂时担任副职。我们在尽可能召集希望之峰的毕业生, 到目前为止, 计划是分为十二个分部行动。” “原来如此。” 时江扯扯嘴角, “结果, 都到现在了还在搞什么唯才能论啊。” 她话里带刺,还说到了这份上, 惯于上位的宗方京助听不出来才是怪事。 “我可没有说过未来机关只需要才能者。”他道,“我不在乎手段。” “敌人声势浩大, 光是日本境内就有一个超过三万人的暴力团参与, 大大小小的团伙还不止这一个。我发过誓要歼灭全部绝望, 为了这个目的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宗方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的背景, 也不在乎你哪来的那些得力手下, 只要清除掉共同的敌人就够了。” “我查过你的活动记录,现在和你一起行动的男人的脸都和一个推特对得上号——如果你不否认你就是‘ekki’,我们需要你的宣传能力。” “——副会长先生。” 缓缓出了口气后,水落时江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然不同, 她靠上椅背, 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扶手,“利用人的目的摆得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我只是说出了我的主张,”未来机关的副会长淡淡道, “你可以决定要不要合作。” “好啊。” 审神者眼也不眨地说。 她答应的速度之快让电话那边的人都怔了下, 但时江也没在意。 “可以, 那就合作吧。我不赞成你的看法,”太极端总是会走弯路的,“——但有一点没错,敌人就在眼前,和有共同利益的人合作当然会好得多。” “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无条件遵从你们的命令。如果能接受这一点,那就告诉我一件事。” 时江的话音一顿,“……你说的暴力团是谁?” “九头龙帮,”宗方京助回答得倒没有什么犹豫,他默认了她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吗?” ……果然。 “不,”她抿抿唇,“没有。” 想象中隐隐约约的可能又往深里迈了一步,这让她的感觉有些越发的不妙——九头龙冬彦,他可也是77届b班的学生。如果真的出于种种原因,希望之峰的一些学生——比如77届小泉他们班——没有像人们以为的那样随着集体自杀前的暴行全灭,而是在暗处运用自己的才能为江之岛盾子行动,情况可能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不妙。 但这都还只是她的猜测,所有的一切还要更多的证据去证实。 “事发前你说你会安排人去调查江之岛盾子,”她问,“结果如何?” “她没有问题——这是我收到的回复。” 这一句话就像落到炸|药堆里的火星,“噌”地点燃了水落时江迄今为止的所有理智。直到现在,她终于意识到诺亚的死、所有人的死押在心头上的不止是一团阴云,而是随时可能炸开、恨不得全往这始作俑者身上倾倒的怒气。 “没有问题?”她怒极反笑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如果这就是你嘴里的‘没有问题’——” 审神者冷着声说:“alter ego,把视频发给他。” 网络信号一切畅通,江之岛盾子和战刃骸持枪威胁雾切仁的全程也不过三分钟,那边的静默却远超过了这个时间,水落时江完全能想象得出对方的脸色有多精彩。 “可恶的绝望……”他咬牙。 “用不着管我是怎么弄到这段录像的,”时江没好气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查告诉我‘她没问题’的人是不是和敌人有什么勾结。” “……我相信雪染和逆藏。” 安静许久,宗方京助开了口,比起两位多年的友人相继背叛,他显然宁愿认为他们只是办事不利。他没有再继续谈这个话题。 “我说过未来机关是以世界为范围活动,十二支部都还没有集齐多少人,大多数人都不在国内——但如果是为了阻止江之岛盾子的下一步计划,那边有人可以和你会合。距离‘黑白熊’口中的期限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我需要你们现在的位置。” 中断了通话,时江揉着额角自电脑前起身,屏幕上的alter ego正担心地望着她,“您的身体应该还在恢复期,太过勉强可不好。” “不是勉不勉强的问题,”审神者垂下眼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想过了,要想不辜负他的……就必须得这么做才行。” 她只有变得比之前更强。 就算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她也绝不能踏入江之岛盾子的陷阱。为了让这个世界重回和平,拼命点又算得了什么。 带着刀剑们占下这里的时候,她观察过大致的地形。时江笑着摇摇头婉拒桃井和青峰陪同的提议,没走几步就绕过另一条走廊。 诊所的布局果然改了,为了躺得下更多人,前面的工作台都不知道塞去了哪里。 床位有限,昏睡在病床上的人脸色明显都糟糕得要命,剩下症状轻点的病患打的都是地铺。正在床铺间忙碌的校医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比起学生,老师们的态度明显要理智一些。她眼神闪烁了下,冲时江友好地一笑。 身后有压着的咳嗽声近了,水落时江闻声回头,看见来人时一怔。 “……校长?” “啊,我刚才还让学生去叫你,”校长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她,“原来你在这儿——” 话没说完,他又重重咳嗽了两声。还不等时江开口,老人先看着躺满病人的室内和几个帮打下手的女生摆摆手,示意去一边说。 “老了,不中用了,”他边走边感叹,“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能抗到什么时候。” “您——” “开个玩笑。” 他笑着摇摇头,又沉默了片刻,“……说来惭愧,我一开始也隐瞒了一些事。” “你口中的那些刀剑,”校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也说不上是见面,只是我外孙给我看过。不过,当时倒真没想过真相是这样。” “就像业内都知道希望之峰的资金流动不正常,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做出——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类比——更没想到会发展到这地步,”他苦笑,“但如果连最上面的人都慌了,大家怎么办。” “我也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校长道:“好了,刚才外面有人自称是未来机关,我没让他们进来,如果水落同学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 “学生间的非议我会暂时压下去,”他望向她,“不过,还是得等你回来向大家说明了才能服众。” 水落时江张了张口,总觉得对方有哪里异样,但到底没问出口。 “……谢谢,”未来机关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她最后只能匆忙道,“我尽量快去快回。” 这样的特殊时期,谁都不能太过相信,她把基地的位置告诉宗方京助已经是极限。时江还保留着警惕,但等她真带着一部分刀剑来到大门口,见到来人时还是愣在了原地。 “你好,水落小姐。” 打头身着西装的男人声音稳重,他礼貌地介绍道:“我是格雷特·戈兹,未来机关的第十二支部支部长。” 水落时江:“………………” 现在守在日本的反而是个外国人?不不不,重点是道理她都懂,为什么他要戴一个牛头人面具? “曾经作为‘超高校级的摔跤运动员’在希望之峰就读——不过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让学生时代的荣誉成为这一生的顶点才可笑。”他说,“我和会长的看法相同,人不应该是由才能所决定的,希望我们的合作能顺利。” ——某种意义上,比起宗方京助,她是更愿意跟眼前这位合作。 ……但是果然还是超在意! “那个,”时江迟疑道,“面具……” 这位也是摔跤手,难不成是什么行业内约定俗成的规矩?牛战士从不摘下他的面具之类的? “这个……咳,是我的个人兴趣。” 格雷特咳嗽一声,回答道。 “总之,我们分部这两天一直在这附近为中心行动,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也了解了一下希望之峰周围的情况,如果水落小姐说的是真的,我们还是尽快行动比较好。” “你们……确定毒气没问题了吗?” 走出地下,水落时江望着天空边际,皱眉问道。 她回来时失去了意识,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如何,但这样泛出些红色的天空总透出种说不出的诡异——现在可是大白天。 “嗯,”大块头的格雷特少在日本见到个头能赶上他的,他时不时就去瞄一眼跟在时江身后的大太刀和枪。可能因为自己打扮得就奇特,他也只是好奇刀剑们与众不同的打扮而没有多问,“毒气分解得差不多了,至于现在的天空……” 他语气凝重,“应该是污染的原因。” “污染?” “不清楚他们的手段,”格雷特道,“但大气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以后可能会更严重……不过,塔和市承诺可以出产净化空气的新型仪器,应该能多少改善一下这情况。” “塔和市?” 水落时江回味着这个名字,“啊”了声,“塔和集团在那里一手遮天啊。” 以前就有传言说塔和的总裁风评不太好,连优子也是偶有微词。至于让塔和集团坐到这个地位的低音波机器人,听说还是靠他的私生女开发出来的。 “现在也没有办法挑剔对象,只要对方愿意提供对这个世界有益的援助就好。”格雷特道,他停住脚步,“……到了。” 他们站在希望之峰的校门口,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微妙的气息。 “难道,”水落时江皱起眉,“你们就这么让他们……” 隔着牛头面具,她看不到格雷特的表情,倒是他身后的手下们接二连三地露出不忍的神色。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第十二支部支部长才开了口。 “我们连活人都救不过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种莫大的悲哀。 时江闭上眼。 是啊,她想,现在整个世界近乎陷落,还不知道有多少命悬一线的幸存者等着去救,是无法顾得上这些。 “绕过那里,直接去旧校舍吧。” 她低声道:“不解决掉罪魁祸首,和平就没什么指望。” 她往门口踏进一步,然而就在那一刻,时江的耳朵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是皮鞋鞋跟踏响在石板地面的声音。来人走得不紧不慢,像是根本不在意会发生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你们。” 他不带感情地开了口,听着只像是单纯的询问:“是打算去妨碍江之岛盾子的计划吗?”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来人毫不掩饰的锋芒让所有人都登时一惊。格雷特·戈兹条件反射地摆出摔跤手的起手式,离审神者最近的萤丸手已经按在了肩后的刀柄上。 而水落时江,在回过头、对方的脸庞映入眼中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 她从没有见过那些人口中的“超高校级的希望”,超越人类极限、以抹除掉人格和所有情感为代价而生造出的天才。可当时隔一年以后,这张脸再次以陌生的神态出现在她面前,时江意识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不好预感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了真。 长及小腿的黑发就这么任由它披散着,以无机质般冰冷的红眸注视他们的青年身着西装,和周遭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得过了头。 “……这就是你当初说的去成为更好的自己吗,”时江指尖蓦地掐进掌心,“日向创?” 几近消失的原人格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或者说,现在该叫你‘神座出流’?” 141.脱出开关 与她同龄的黑发青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不肯定也不反驳, 面上的神情依然没有多少波澜。 “从那天开始,”时江道, “千秋就一直在等你,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预备学科的校门口……所以, 你让她等到的就是这结果?” “七海千秋等的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人格, 不是我。” 神座出流的语气漠然,“她也已经死了。” 时江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 这是她早就预想到的事, 早在亲眼目睹了希望之峰的爆炸和听说除77届以外的学生全灭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这句话仍像是一记闷锤重重砸在额角, 震得两耳都在嗡嗡作响。 接二连三地失去, 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 梗得她说不出话。 “所以。” 神座出流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你们要去妨碍她的计划吗?” “这是当然的。” “那又如何, ”刚一开口, 水落时江不失惊讶地看了和她同时出声的格雷特一眼,她的视线复又转回神座,“想阻止我们?” “不。” 神座只是瞥了瞥她,“我不会动手。” “我只想确认事情会怎样发展, ”他道, 目光扫过刀剑们,“别的事和我无关。如果这么简单就会被阻止,她的绝望也不过到这种程度而已。” 他看上去已经清楚了想知道的答案。 水落时江意识到, 如今作为全才的神座出流, 很可能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且, 说到行动——” 回过身前,神座最后望了一眼泛起赤红的天边,“他们应该已经在做了。” ……他们? 难不成真…… 药研:“大将——” “让他走,”余光看到神座出流背朝着这边迈开步伐,时江沉下语气,“现在的重点不在他身上,别再在门口耗了。” 她或许还得谢谢他送来的情报。 格雷特·戈兹也一样按下了手下先前举起的枪口。 “在见到江之岛盾子前不应该消耗战力。” 他道:“至少对方现在看起来没有敌意,强打起来我们不一定占得了多少便——” 格雷特的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地面忽然重重一震。 时江的心“咯噔”一声,她下意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烟灰弥漫间,她看到有个巨大的身形正慢慢显现出来。 她忽然想起神座出流方才说的话。 ——“他们”已经在行动了。 黑白之间的分界格外鲜明,闪电状的左眼一闪一闪地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足有三层楼高的黑白熊正在朝这个方向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要引起地面剧烈的震颤。 “噶、哈哈哈哈!”内部传出合成的电子机械音,“噶——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 时江听见格雷特带的手下中有人不敢置信道:“他们是从哪弄到的巨型机器人?!” 它从数十米外的居民区一路走来,时不时挥舞起的手臂轰然砸在了一面墙上。伴随着一声模糊不清的尖叫,被砸出豁口的废墟残垣里似乎有一条胳膊软软垂落下来。 ——还有没撤离的幸存者。 审神者瞳孔一缩,和她同时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格雷特大喝出声:“现在,开枪!” 数十枪支纷纷上膛,下一秒,水落时江开了口。 “慢着,”她说,“这里就让我们来——爱染、今剑。” 爱染按上腰间刀柄:“了解。” “交给我吧,”今剑抵住刀柄的虎口轻轻一使力,刀锋便“噌”地出了鞘,他轻快道,“没问题的,主公大人。” 两振短刀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点地冲向了正摇摇晃晃前进的巨型黑白熊。寒光一前一后闪过,黑白熊的腿部现出两个黑漆漆的豁口,机器人往前趔趄一步,与此同时,爱染国俊喊出了声:“阿萤!” 身着军服的大太刀稍稍压下帽檐。 他一脚踏上爱染国俊的肩膀,借力高高跃起,手中挥舞着的大太刀带动萤丸的身体一同在空中翻转,肩上斗篷掀出莹绿色内衬。 “锵——这是必杀技了。” 与这软软的嗓音相反,压低的帽檐下是一闪而过的冷厉。 刀尖翻转,一米有余的刀刃向着黑白熊的头颅狠狠砍下—— 短靴鞋底轻巧落地的同时,轰然一声巨响,倒地的巨型机器人被劈开的裂缝中“滋滋”地冒着电流。里面没有人乘坐,看来只是谁远程控制着它。 “哇——失败了?!” 远处的控制室中,粉发男子抓狂地挠着自己头上反戴的棒球帽,他呲牙咧嘴地想用头去撞控制台,又自我说服似的强自平静下来。 “不不不这才是试做型所以完全正常吧,果然之后还得再改进。怎么说也是超高校级的工程师嘛,索妮娅同学那边要是也能拿出更好的结果一定会感谢我的——”他望向机器人坏掉前一秒通过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但这些家伙是谁啊?” 左右田和一随意地按下几个按钮。 分发给他们看有没有人知道好了。 “啊,至于现在,”他一拳砸下右手边一个红色按钮,“这么做就够了吧。” 巨型机器人还在“滋啪滋啪”地冒着电流,但眼看着情况稍有缓和,水落时江转头想往校内走,肩膀忽地被人按住。 “等一下。” 格雷特谨慎地开口:“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时江呼吸一窒。 又是那该死的黑白熊。 相比于方才的庞然大物,这回的只有大半个成年人的大小——可数量上完全不容小觑,它们正密密麻麻地从教学楼的门口涌出来,齐齐面向这边站立时,那密度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有谁在这搞了个见鬼的黑白熊流水线吗?”有人忍不住道。 “看来敌人的防御不容小觑,当心它们装备了什么武器。”格雷特·戈兹扭头看向自己的部下,“你们,去援救居民区里的人。” 牛头面具再度转向水落时江。 “现在不宜冒进。” 他道:“我们的基地离这不远,去那再整顿一下人手,商量怎么进攻吧。” * “这里就是未来机关的基地?” 走在一台台设施前,时江心道专业的果然不一样。 格雷特:“严格来说,只能算临时的。” “……那也很好了。” 跟这里比,师生们将就着收拾出的地方简直像过家家闹着玩一样,时江的视线扫过层层密码权限装置——安全性也差一大截。 “希望之峰有什么能潜入进去的地方吗?”她问。 “我的经验是八年前的了,”格雷特沉默片刻,答道,“而且母校的安全措施做得不错,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真要说,只能找个没多少黑白熊的地方强行突破进去了。” “……我认为是很有希望的。” 时江抿抿唇,“只要人手足够,重新规划一下作战——” “支部长!” 有个瘦削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走过来,“戈兹支部长!” 他胳膊上托着一台电脑,走近时下意识瞄向时江等人,待格雷特点了下头后才继续道:“刚才……电视接收到了信号。” “……?!”时江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不到十分钟前。” 男人虽有些茫然,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他看向电脑,“我们把它录下来了。” 他一按下播放键,黑白熊就再次出现在了屏幕里。 “啊啦啊啦,”它一边坐在椅子里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息,“其实呢,我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黑白熊我呢,本来是非常守时的。但是不巧,就在刚才,有一群不速之客来访。校长我想来想去,觉得既然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那干脆——” 有那么一瞬间,它嘴边的弧度像是咧得更大了。 “大家love love的校园杀戮生活,就提前开始吧!” 时江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这家伙—— “唔噗噗噗噗,有句话得提前警告一下,”黑白熊捂住嘴吃吃笑道,“如果再有人来打扰,虽然校长我很舍不得自己的学生,但我还是会一个都不留的哦?所以,全灭和少数人存活,你们会选哪个呢?” * 被困在旧校舍里的78届学生之一,正在原地陷入了人生的迷茫。 前一秒的记忆还是开学第一天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下一秒意识就沉进了黑暗。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坐在钉满了钢板的教室里,苗木诚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很玄幻。 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体育馆,在他们一一和全然陌生的同学打过招呼之后,玩具布偶一样的校长告知他们,他们被关进了这里,只有秘密谋杀一个同学才能活着出去。 好奇怪,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还不止这个。 作为从全国学生中抽选出的新一任“超高校级的幸运”,苗木诚迷茫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就在刚才,他路过购买部时,本着如果有可能掉出能成为脱出关键道具的东西的想法,随手把一枚捡到的金币塞进了门口的黑白熊彩蛋机。 现在他拿到的,是一个写着“脱出开关”的红色按钮。 ……这是什么? 142.落幕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戈兹先生,”沉默许久, 水落时江开了口, “你怎么看?” 格雷特·戈兹:“这个,就算问我……” 旧校舍里各个角落都安设了监控, 苗木诚的一举一动被一点不漏地拍进镜头,他手中那个用马克笔歪歪斜斜地写上了“脱出开关”四个字的按钮从每一个边角都透着可疑。 水落时江一眼认出了那张脸, 先前还在想着果然他是这一届的幸运,下一秒就被他从彩蛋机里抽到的东西惊了个目瞪口呆。 “江之岛盾子那家伙——” 联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时江的嘴角抽动了下,“开什么玩笑,搞不好这也是她的恶趣味。” “水落小姐是认为, ”格雷特说,“这个按钮派不上用场吗?” “……不,不一定。” “我和江之岛盾子很久以前见过一面,”虽然看不到格雷特的表情, 但时江或多或少能从他的沉默中感觉出什么,“尽管记不清她那时候说了什么,不过,我有种感觉。” “那个人,不仅仅是想给予世界绝望, 而是在这同时也让自己也体会到绝望——所以, 恐怕一开始就预留了计划失败的可能性。” 以78届学生们在体育馆里的表现来看, 他们应该被洗掉了从开学到现在的全部记忆。他们眼下的印象, 不再是为了从被绝望侵染的世界自保而避难, 而是不知道什么人把他们监禁在封闭的学园,不乖乖按照黑白熊所说的去谋杀同班同学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正常人不会因为这样就动了杀心,然而“黑白熊校长”又进一步加了筹码。 作为观众,水落时江不知道它给他们一一看了什么,但那过后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想来会是让他们极度想从这里出去的东西,比如……亲人朋友的安危。如果再不插手,也许很快就会有惨剧发生。 可偏偏江之岛盾子又发出了那样的威胁,时江清楚,她连更恶劣的事都做了,这点程度完全做得出来。 她也只能寄希望于隐隐约约的预感。 比如那个开关真能成为扭转一切的关键,以及相信苗木、不二咲和雾切他们。 “……你知道在这时候说这些,”格雷特安静了片刻,问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已经暴露出江之岛盾子是幕后黑手的当下,人人都恨不得和她划清界限,像她这样一点都不掩饰地去推测那家伙想法的细节,只怕还会被“有心人”怀疑是绝望的同党。 “但我只是说出了可能会对行动有利的东西,”时江道,“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她听见牛头面具后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笑声。 “我来和水落小姐汇合,不止是为了合作。” 格雷特声音依旧稳重,“你可能听说过我们现在急需人手,十二个分部还远远不够。所以,目前正在计划第十三支部。” “监视和考察,”他道,“这才是我来的目的。虽然相处时间还很短,但如果水落小姐愿意负责第十三支部的事务,我可以为你担保。” 时江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和未来机关搭上关系,她要做的事会轻松很多。 “我需要做什么?”她问。 “我得回美国一趟。” 格雷特回答。 “在这期间希望有人能暂时代理这里的救援工作——当然,如果顺利,以后日本地区的活动也就转交给第十三支部了。” “……我知道了,”时江抿抿唇,再度抬眼,“刚才,戈兹先生说要回美国是吗?” “嗯。” “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停机坪上,直升机的舱门还未关上。 “如果照优子的想法,”森下尚弥苦笑,“肯定更希望我这种时候能守在小时江的身边。” “正好,我的想法是反着来的。” 时江回敬道。 “爸爸你不也想尽快找到妈妈吗?放心,我这边不会有问题的。” “一定能找到。”她小声说。 至少,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着的,妈妈、征君,往远了说还有黑子黄濑和工藤他们,相信他们没有出事。 “戈兹先生,堀川君,和泉守先生,”时江深吸一口气,“爸爸妈妈的安全拜托你们了。” 格雷特·戈兹点点头,一样上了直升机的堀川国广笑着开了口。 “没关系,主人,”他道,“就放心交给我和兼先生吧。” 虽说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但乍一听到这称呼,森下尚弥还是一下子没绷住。他板着脸忍不住咳嗽两声,看那样子,水落时江总怀疑他一会儿路上就要憋不住向堀川打听什么。 即便隔的距离不近,直升机上升带出的气流也依然吹得时江的发丝向后飘起。她将碎发拨到耳后,一起跟来的柴犬毛茸茸地窝在她腿边,感受到这一点热度,时江收回望向血红愈浓的天边。 污染越来越严重了。 “走吧。” “和美姐,”她回过身,“先把你们送回去。” 一回到基地,水落时江就发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这几天大家的情绪都绷得很紧,可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压抑到恐慌……也没有在大厅里聚集这么多人。 “小时江,”好在桃井一直守在门边,见他们进门就连连招手,“这边这边。” 一路走到她旁边,时江假装没发现若有若无投在她身上的那些视线,“出什么事了?” 桃井五月张张口,好半天才组织出语言。 “校长……”她别过头,“病倒了。” “不止是校长,几位老师也……还有监督。毒气攻击的时候他们是走在最后的,保证全部学生都进来才——” 桃井苦笑。 “怎么办,小时江,大家也有点压不住了。”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时江开口,“那个直播也播到这儿来了吗?” 桃井五月沉默许久,点点头。 “可能是用什么技术强行入侵的,所以——” 水落时江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事,”她生硬地回答,“我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江之岛盾子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散播绝望。在这种情况下想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而看这直播反倒正中了她的下怀,只会再度发酵恐慌罢了。 “我们是想问水落同学问题才会来这儿的!”有个男生已经带头叫道,“至少告诉我们他们是什么人啊?!” “是啊是啊,身边尽是些身份不明的人哪有安全感?” “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 时江一眼扫过去,一句话就把那帮腔的家伙噎得涨红了脸,“我不是黑白熊,没说必须要把你们关在这里,也没说忘恩负义的家伙也要一起救。” “费心费力把你们从学校护送到这里,”她平静地说,“为什么要被你们这么质问?” 那男生结结巴巴道。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想看一下情况,”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时江反问。 “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打算就此一蹶不振了?还是听信那群人的话准备去掺和什么见鬼的绝望——我们现在不是还活着站在这里吗?” “你们要解释,可以,但我也有保留我自己底牌的权利。”她抬眼一一扫过眼前的人,“我只能说,是,我是‘ekki’,我的同伴也不是普通人,有他们在就用不着担心安全,到此为止。如果你们觉得外面那些套着黑白熊头套的家伙更可信——” 时江侧身让出通向门的路。 “请。” 没有一个人动。 “我不想这种时候内讧。”她淡淡道,“我们唯一共同的敌人是绝望,既然还有双手双脚,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一个女生弱弱地开了口:“我、我是想相信前辈的,但现在全世界……” “秩序没了就重建秩序,我们还要救更多的人。” 时江目不斜视地迈开步,人群慌慌张张地让出一条通道,“有这个意愿的人可以来找我。” 这回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医务室,一看几位老师的脸色,水落时江顿时心知不妙。 别人都还好,唯独校长的情况恶化得最糟。 可能是因为早上了年纪的缘故,这毒气对他的影响要来得大得多。他的手抖到连水杯都拿不住,咳嗽一阵比一阵剧烈,全靠校医端在嘴边才能就着喝上一两口。 “老了,”他一晒,“不知道能再撑多久了。” 佐藤校医听不下这话,“您别这么说。” 校长笑着摇摇头。 “我听佐藤老师转述了,”他看向门口的学生,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刚走到走廊边上偷听的校医,“大家在这种时候都很容易动摇。” “动摇、猜忌身边的人。” 时江叹出一口气,“错不全在他们,还有利用煽动这些劣根性的家伙。” “以后……可得拜托水落同学了。”老人笑笑,“不知道我这老头子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转机。” “我的话。” 水落时江安静片刻,蓦地开口。 “相信转机已经出现了。” 一语成谶。 谁都没有想到,苗木诚抽到的那个小小的开关真的成了扭转乾坤的关键。 强烈的电流暗示性地刺激了他的记忆,成功让他想起发生的一切。在他救下伪装成江之岛盾子的战刃骸后,后者惊觉妹妹打算趁机谋杀自己的计划,一路带着重伤的苗木逃离。 江之岛盾子没打算就这么放弃,但在那两人的说服下,78届还是一点点团结起来。不二咲千寻破解掉防御系统,桑田怜恩一发全垒打,大神樱与战刃骸联手解决了江之岛盾子派来的成千上百只自爆机器人黑白熊。 然后,在所有人的合作努力下—— 入手了真正的脱出开关。 他们成功了。 在看到直播中苗木诚按下开关的那一刻,面前的大门也轰然洞开。 站在78届学生面前,他们这全然陌生的面孔想来也让对方陡生警惕。只有知道些情况的战刃骸露出了讶然,身为“超高校级的格斗家”的大神樱再度做出了应战的架势,被江之岛盾子提防到连才能都一并忘记的雾切响子神情淡淡,除此之外…… “学姐?”不二咲有些茫然。 大和田:“……你认识?” “啊、是,”不二咲千寻疑惑地应道,“但是,为什么学姐会在这里……” “现在的情况之后再说。” 水落时江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以未来机关的名义掩护你们暂时撤离这里,目前——” 她望向黑洞洞的大门。 “我还有笔账要算。” * “没想到,”昏暗的控制室内,坐在台前的女高中生即便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也只是连身都没转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真有人一路闯到这个地方啊。” “既然这里的防御系统是千寻被你利用设计的。” 水落时江漠然开口:“我让alter ego破解出地形图也不是难事吧。” 子弹“咔”地上膛,江之岛盾子“啊”了声,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转椅。 “我还以为你会再多出点耐心来庆祝久违的重逢呢,”她甜腻腻地开口,“水落前——辈——” 后两个字被她拖得极长,江之岛盾子下一秒就沉下了语气:“就在一周前,也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做,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反复警告着自己不能顺着她的话题走,时江还是心下涌起了糟糕的预感,她皱起眉,“你说谁?” 江之岛盾子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兀自“唔噗噗噗”地笑起来。 “前辈挑了个好时间呢,”她道,“趁姐姐和大神同学解决了我的黑白熊战力,那些信徒也没来得及赶过来的时候下手。但是很遗憾,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绝望也是不会消失的。” “死了的人也不会再复活。” 她注视着水落时江的双眼,“前辈不是也在这场绝望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吗?” 时江的瞳孔倏地一缩。 还不等身边的刀剑们急急地叫出“主人”,她突然放缓神情,甚至笑了一声。 “如果我没猜错,”她道,“战刃骸的目的,是想让你体验到精心计划的一切全盘皆输的至高绝望吧?” “但苗木君他们留你一命,可不意味着我也要这么做。” “绝望不会消失又如何,我会一直战斗下去。从你这里杜绝后患,我认为这样才合理。” “是吗?”江之岛侧首,“可这因为不能体会到最高的绝望而无聊到绝望的死法,前辈不也在亲手给予我绝望吗?” “可惜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时江抬抬下巴。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你会更好。” 从他破坏江之岛盾子计划的那一刻开始,苗木诚会成为世界的希望。那么,不那么光彩的那一面,以及战刃骸和那些信徒的恨,就由她来背负好了。 “永别了,”她慢慢扣下扳机,“江之岛盾子。” 143.新的开始 背后凛风忽至。 比她更快反应过来的是她旁边的山姥切,霍然出鞘的打刀在一台台监控器的微弱照明下泛着寒光。 刀锋撞上匕首的刹那, 同样感受到威胁的水落时江枪口不自觉一偏, 子弹就在瞬间击穿了胳膊长短的荧光屏。 失之毫厘,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后响起的不是肉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而是电路断路的“滋啪”一声,电光只在裂缝间闪了一下, 旋即便熄灭下去。 啧。 审神者眸光一冷,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错失了一个绝佳的了结机会。 而与她的反应截然相反,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江之岛盾子可是要平静得多。 “啊啦啊啦,这真是遗憾,”绝望的首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那染得鲜红的指甲不经意似的碰过被子弹的滚烫气流擦到的脸颊,“只差这——么一点就能体验到死亡的至高绝望了啊。” “——我说过不在乎你怎么想。” 时江近乎是恼怒地低声说,她仍未调转枪口,只是侧首望向来人的方向。 “说是要挫败计划的可是你, ”她冷道,“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唔噗噗噗噗,但眼看着要够到胜利曙光的前一秒被人扯了下来,”抢在来人有所回应前开了口,捂着嘴发出黑白熊那标志性笑声的盾子语气玩味, “我还以为就算是前辈也会感到一点点绝望呢。” 她的视线移向门口, 水落时江和刀剑们的身后。 “残念姐果然是残念姐, 需要动脑子的地方就这么糟糕, 所以才会赶在最后一秒的时候到。” 战刃骸:“小盾子……” 她脸上有明显的动摇, 手中的力道却没放松半分。 但“超高校级的佣兵”也绝非不会估量形势之辈。 “我看到了你们逃出体育馆的过程,”时江慢慢说道,“——全部。” 从苗木如何认出了扮成江之岛盾子的战刃骸,到他如何不惜自己被刺穿腹部也要救下对方,使得她免于被自己的妹妹杀死,再到江之岛盾子如何倒打一耙,反诬这两人是把78届生囚禁在这里的元凶,逼得他们和剩下的同学反目。 战刃骸迫于为苗木止血而想带着他逃离时,是避开和大神樱正面战斗的。 这就意味着她当初原本的计划和猜测是正确的。 出身于芬里尔也不代表全能,至少在徒手格斗方面,战刃骸无法胜过有最强之称的大神樱。 而站在这里的,都是曾为历史上那些剑道天才所有的刀剑。继承了原主剑术的他们,足以对得起审神者的信任。 江之岛盾子为了控制78届所准备的黑白熊机器人,早在众人出逃时就被战刃骸和大神樱练手毁了大半,所以,连人数的优势也在他们这一边。 “现在,只凭你们两个没有胜算。”她道,“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一点。” 战刃骸安静数秒,她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主动向后退了一步。 “我想让小盾子感受到那样的绝望。” 她轻声说,“如果不这么做,那就有悖于我的初衷。” “就算没有胜算,”战刃骸侧眼,“到了现在的地步,你还希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吗?” 水落时江的指甲蓦地掐进掌心,她自然清楚对方暗示的威胁,这也正直直戳进了她的死穴。 她这一年做的是为了什么,诺亚的死又是为了什么,要是战刃骸在这里拼死一搏,她不想再在这种时候对未来、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然而—— 药研低声在一旁警告似的叫了句“大将”,时江没搭腔。 她知道。 如果在这里放过江之岛盾子……! 战刃骸看着她的反应,还在咬唇往上加着筹码。 “这里,”她道,“藏着松田君的研究资料。” “……” 水落时江是听过松田夜助的名号的——“超高校级的神经学者”,往深了究,他还是江之岛盾子的青梅竹马。 “小盾子抹掉苗木同学他们的记忆,用的就是他的研究——” “才不是哦。” 江之岛盾子环抱着胳膊,就像被枪指着的人全不是她似的,悠悠道:“我可是在自己亲身试验的基础上掌握改良过的,嘛,不过根据他的笔记也能把记忆找回来就是了。” 她是合该无所谓。 时江冷眼想。 现在的话,仅凭她也做不了什么,但棋盘已然布好,只要静观那些安置好的棋子们自发行动,于她而言就足够成为莫大的享受。 “我知道小盾子的计划——至少大部分。”战刃骸说,“我可以把全部细节都告诉你们,既然是水落同学你,应该会明白——” 在这个秩序已然崩溃的世界下,这样能再少死多少人。 水落时江暗骂了声“靠”,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愈来愈紧。她反复深呼吸,枪口缓缓下移,终于垂落在身侧。 长谷部:“主人!” “我知道。”时江闭眼,复又看向战刃骸,“这还不能算是交易。” “我不动手。” 她道。 “但条件是把江之岛盾子送到未来机关,剩下的怎么处理就交给他们决定。” “……”战刃骸沉默片刻,抬眼,“成交。” “主人。” 刀剑们面面相觑,等审神者下令撤退,大和守安定仍忍不住问:“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时江抿抿唇。 “不知道。”她说,“但只要有能救更多人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就不会放过。” “未来机关是应该有内奸,”她怀疑的重点仍是雪染千纱和逆藏十三,既然战刃骸愿意说,那就有机会去证实,“不过,至少有那家伙在。”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憎恨绝望……” 水落时江望向血红的天空,“倒是第一次觉得激进派也挺好使的。” 以宗方京助的性格,哪怕那两人有什么蹊跷,他也不可能放过江之岛盾子。反正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尽管把这个亲手了结的机会让给别人蛮可惜的,但能换到更多情报也值了。 战刃骸知道这一点,她的目的是让自己的妹妹尝到最高的绝望,以死亡作为结局未尝不是让这升华的办法。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对姐妹怎么想。 复仇,挫败江之岛盾子的计划,救下更多的人。她忘不了曾经经历的那些惨灭,以及…… 七海千秋,诺亚,小泉真昼。 这是她所能做的一切。 * 78届在希望之峰的旧校舍里发生的事被一点不漏地向全球直播出来,接到她这边的联络后,未来机关很快派来了交接的人手。 ……虽然,是个很出乎意料的人。 “初次见面。” 身材壮硕的黑肤男子友好地打着招呼,笑得露出一口了板正的白牙,“我是万代大作,第十一支部的支部长。” 水落时江:“……” 为什么壮汉一开口会是萝莉音?还是那种嫩得能掐出水的萝莉音?! “初次见面,”她默默点头,视线还忍不住停留在对方粗犷的打扮和绑在脖子后面的斗笠上,“我……” “我知道水落小姐哦。” 第十一支部长仍用那和他形象极不相符的声音笑道:“格雷特先生跟我提起过,还有,委托我们找人的也是你吧?” 时江蓦地失了声,她不确定地望着对方的表情,一时不敢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找到了哦。” 万代大作友善地开口。 “虽说美国那边发生了很多起枪击案,水落女士也受到了波及,但只是皮外伤,我们也是在救援的简易医院联络上她的。” 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终于坠下来,水落时江长长出了口气。 “……谢谢……”她喃喃道,“真的……谢谢了……” “用不着啦,这个还是忌村他们出的力。”万代大作挠挠头,“我还得麻烦水落小姐呢,之前我在联络里拜托的东西……” “是说这个吗?” 时江从旁边毕恭毕敬的龟甲手里接过纸袋,里面是又被分成了数十个的小塑封袋,“是按照万代先生的嘱托收集了能收集到的各地土壤——” “是!”万代大作眉开眼笑,“就是这个!” “我从希望之峰毕业也有十多年了,”他不好意思道,“但一直在从事农业的工作,现在就是正在世界范围内找适宜耕作的土壤。毕竟……目前的状况你也知道,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绝望残党也没有因为江之岛盾子落网就罢手,反而变本加厉了,不在这方面快点采取措施,幸存者们的口粮很快也会不够的……” “嗯,”时江表示自己理解,“日本的情况怎么样?” 万代摇摇头。 “很不乐观,”他低落地说,“因为他们一开始可是把日本当成据点爆发的,污染还要更严重。就算有塔和资助,土地也……” “但没关系!” 这位皮肤黝黑的支部长显然是个乐天派。 “‘草莓的种子有3个’,植物比我们想得要坚韧多了,我相信总会有希望的!” 时江心说话是好话,但等等,这是什么自创的谚语。 “虽然我的专业不在这边,”他看向水落时江,“不过请放心,重犯一定会好好押送回去的。还有这些孩子们——” 苗木:“孩子……” “研究资料会一起带上,”万代大作说,“有月光原在的话,应该能顺利解决的。” “是吗。”别的人她不那么在意,时江看过仍忧心忡忡的不二咲以及……雾切响子,后者看上去是最冷静的,可事实上被江之岛盾子提防而把记忆抹除得最干净的就是她,“那就拜托你们了。” “我们才是,”万代笑道,“也得拜托水落小姐。” 时江还未回过神,就听他又道。 “日本这边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再加上这回水落小姐你们的功劳不小,所以——天愿会长希望你能出任第十三支部长。” “……我?” “是。” 万代大作摸摸鼻子,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没有什么正式的上任仪式,但这个是未来机关的证明,可以吗?” 水落时江看着他手里那本薄薄的印有“未来机关”的册子。 接过它,她即是正式加入未来机关,连带着接过这一份责任。从此往后,背在肩上的只会越来越沉重。 校长在三个小时前停止了呼吸,只比那些重伤者晚了没多久。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没关系,她有这个觉悟。 既然已经背负了时之政府想要她保护历史的期望,再重一点又有何妨? 万代大作手上一轻。 “万代先生,”时江接过那本薄薄的未来机关证,环视一周身后的刀剑,低头笑笑。 “共事愉快。” 她知道,这只是新的开始。 -the end?- 144.早安 “这里——!” 一片断壁残垣上,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噪音近乎把现场唯一一位仅存的支部长的声音盖了过去, 逼得她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声音, “现在,听得到我的话吗!” “这种时候当然要用这个了。”浅发的青年人抬高他那高贵的下巴, 他从戴着墨镜的部下手里接过扩音器,从容地推上开关, “你的脑袋是长来当摆设的?” 水落时江:“……” 她的还不是刚才余震给摔坏了。 骂她?活生生的农夫与蛇。 “别忘了刚才是谁把你从瓦砾下面救出来的,”她直翻白眼,“长点良心,十神小老弟。” 被硬怼回来的十神白夜眼角一抽抽。 “我可没求你。” “对对对,我就该放你一直在下面压着。” 时江也懒得再跟他吵, 直接走向一边,往后摆摆手,“既然你这么有力气,来来来, 交接棒。前面的救援工作可是我组织的,我累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她还没收回手,手上就一沉。 “……” 时江沉默地望向被塞过来的扩音器。 去你妹的。 “我哪有第十三支部长那么大的话语权,”十神家的大少爷推推他那价格不菲的镜框, 语气依旧嘲讽, “还是劳烦您了。” 水落时江:“……” 水落时江:“你知道吗?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照着你脸上就一拳。” “停——停停停!”某高大的身影横插进小学生似的拌嘴的两人之间, 叶隐崩溃道, “十神亲水落亲,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哒呗!” “问他/她!” “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一手一块不小的残破水泥板、看得旁边的山田一二三几乎要惊掉下巴的大神樱面色肃穆道:“部长,要尽快把朝日奈他们救出来才行。” 这位后辈为人正直沉着到足以一开口就让水落时江一秒反省自己。 “你说得对。” 她正色,“入口就要清理出来了,是得尽快行动才行。”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她没有错估宗方京助,江之岛盾子被执行注射死刑。为了以防万一还找过多人检验,最终正式确认死亡。 只是不久就有绝望残党对总部发动了突袭,争斗中抢走了江之岛盾子的尸体,也不知道抢回去要做些什么。 而78届学生在找回记忆后被分为两拨,以朝日奈葵和大神樱为首的加入了她这有点超自然的第十三支部,余下的人则成立了第十四支部,由雾切响子出任支部长。 除去时之政府那不能公开的目的外,第十三支部负责的主要是救援和灾后重建的工作。 而性质相似的第十四支部,更多的是在世界各地寻找幸存的人才。在前不久,他们接到了十数人的求救,但当真正见面后才发现事实远非想象,都用不着战刃骸指认,稍微调查就会发现他们是曾被认为全灭的77届生。 很难形容水落时江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战刃骸也交代了事实真相。就像她曾经隐约猜测的那样,江之岛盾子利用雪染千纱和罪木蜜柑,在77届学生眼前处刑了七海后使他们沦为绝望。 ——全员都是绝望残党,在那场爆炸后假死,用自己的才能散布绝望、成为了百万级别的杀人鬼,无一例外。 依照未来机关的规定,需要将其带回总部“处置”。偏偏苗木相信他们还有挽回的希望,和自己的同学们一同把这十几个人运向贾巴沃克岛,让他们进入营养舱中沉睡,并启动了不二咲千寻和月光原美彩联手做成的希望更生程序。 事情败露后,苗木被押回总部等候发落。他好歹也是曾经击败过江之岛盾子的人们眼中的“希望”,未来机关的会长和副会长就如何处置苗木诚的问题还是召集了十四个支部长。 ——水落时江除外。 她打从一开始就没对这会议多感冒——当然,参了一脚苗木的计划也让她有点心虚——再加上和某几位激进派支部长一直不对付,原本是想干脆翘掉的。 但朝日奈葵自荐说她可以作为代理出席,再考虑到他们的同学关系,朝日奈更说得上话,时江就让她去了。 哪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事态。 她望着眼前坍塌得不成样子的未来机关总部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明了真相和主谋,但曾经没能在旧校舍上演的自相残杀游戏,如今无疑在未来机关的总部真正发生了。 被战刃骸指证为绝望帮凶而处在监管下的雪染千纱成了第一个死者,数小时过去后幸存者寥寥,直到逆藏十三在临死前拼着拉下了电闸。 水落时江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了建在海上的总部,先她一步的是十神白夜。而后者和原本就等在场外的叶隐遭到了寻机而来的绝望残党的敌袭,还被倒塌的碎石瓦砾给埋在了下面。 幸存者们也被分别困在不同的地方。 怎么说?刨呗。 但在未来机关待了这么段时间,水落时江充分意识到,当初她和十神家交往不深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她和这个人根·本·合·不·来。 唯一一个能缓冲下这关系的人还不在。 “那家伙呢?”十神问。 “征君在京都脱不开身,”时江哼了声,“我急着过来也把手头的事拜托给他了——这不关你的事吧?” “你——” “十神亲,十神亲!”叶隐一秒跳到十神面前,“我们去看看苗木亲那边怎么样?!” “苗木同学的情况可能更危险。” 不二咲还没改掉那怯生生的作风,他小心道:“我刚才通过监控检测到又有一队敌人往那边去了,叶隐同学和十神同学要小心啊。” “就凭他们还想伤到我吗?”十神白夜一招手,立时有他家管辖下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地跟上,“走了。” 时江心说刚才是谁被埋着出不来的。 “主人——” 蜻蛉切远远地喊道:“这里清理出入口了!” “好!”她精神一振,“我现在就过——咳咳咳!” 前半场组织救援早把她嗓子喊哑了,水落时江低头咳嗽两声,再一抬眼,已经有一瓶水递到了跟前。 她笑着说了声谢谢,山姥切只是点点头,安静地看审神者喝了两口就急忙拧上瓶盖往那边走去。成堆的钢筋水泥板如蜻蛉切所说空出了个洞口,时江清清嗓子,俯下身。 “朝日奈——”她叫道,“在里面吗?” 破败的墙壁后传来有些发颤的声音,“……部长?” 没错了! 时江和身后的大神樱迅速对了个眼色,后者率先下了洞口,回身再扶了她一把。刀剑们接二连三地下来帮忙警戒着四周,时江两人往前又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朝日奈葵正靠坐在墙边。 作为亲友的大神樱第一个冲上去,“朝日奈!” “小樱!”朝日奈松了口气,“……果然是你和部长。” 她腿上一直没能好好止住血,简单包扎的绷带快被血渗透了,额上全是冷汗。 “处理伤口的事就交给我吧。” 原本缀在后面的药研主动上前,“我可是很擅长这个的。” “谢……谢谢。”虽是同属一个支部,但只大概了解他们和支部长关系的朝日奈跟这些刀剑不熟,这会儿呐呐地应了声,又连忙问,“其他人呢?没事吧?” “我派了人,大和田他们也过去了,以及——” 时江顿了下。 “所以,我们还是赌对了。” 朝日奈:“诶?” “77届的那些人,”大神樱沉声道,“他们从贾巴沃克回来了,我们能这么快清理掉敌人也是他们在帮忙。” “是吗……”朝日奈的声音还因为失血过多而有气无力的,“这就太好了……” “没有力气就好好休息,”时江制止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才蹚了这趟浑水。” “话不是这么说的啦部长……” “这里不宜久待,我来背朝日奈。” 大神樱看看还摇摇欲坠的瓦砾,弯下腰,“还是先上去,然后继续去救其他人。” 带着个伤患自然要比下来时更费劲些,但大神樱做起来倒轻轻松松,她带朝日奈去了安全区休息。从事发到现在折腾了一夜,天已悠悠转亮,日光就这么洒了下来。 看着现场稳定下来的秩序,水落时江缓了口气,她远远看见正呆立着的苗木诚。 她走过去,“腿没事吧?” 苗木一愣,随即也低头看向裤子上那一片血迹。 “不不,没事,”他慌忙道,“前辈,这回的事件——” “我知道。”时江打断他,“朝日奈告诉我了。” 朝日奈葵还是执拗得无论如何要开口,她也就听她在大神樱背上一边忍疼一边断断续续讲了个大概。 总的来说,天愿会长脑子短路地自导自演这么一出闹剧,为的就是逼得御手洗妥协,用他的技术给这个仍被绝望盘踞的世界反向洗脑。 神特么的反向洗脑。 现在会长自己也死了,全未来机关还活着的干部只剩寥寥几人。 “还好他们劝说御手洗成功了——毕竟算是同班同学。”苗木的笑容淡了下去,“但是雾切同学……” 时江沉默着没说话,她是看到了的。 所谓的“游戏”里,每个人都被戴上了内置有毒|药的手环,一旦触发了各自规定的“ng”行为就会被注入即刻发作的药物。雾切正是被—— “有人在叫我吗?” 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的一瞬,苗木诚惊愕地回过头,“雾切同学!” “我找到了忌村静子做的可以延缓毒药发作的药,”向时江问候性地点点头,雾切响子淡淡道,“然后,多亏了她帮忙。” 顺着她望向的方向,和众人一起裹挟走出来的罪木蜜柑蓦地一震,慌张埋下头。 “但是太好了,”这边,走近的舞园沙耶香释怀地笑着,“苗木同学和雾切同学还有朝日奈同学都没事。” 战刃骸虽没说话,但也附和地点点头,偶尔瞄苗木一眼。 水落时江:“……” 她要离他们远一点。 苗木诚真是一个罪恶的男人。 “苗木诚君,”偏巧这时有个声音就像是读不懂空气似的横插进来,他猛地抓住苗木的双手,连头顶的呆毛都精神了好几分,拼了命地感慨道,“和我一样,不,比我厉害得多的‘超高校级的幸运’的所有者,没想到会有这么棒的后辈——” 开始了开始了。 水落时江死鱼眼地想。 和两年前一点都没变,狛枝凪斗的日常斯巴拉西(1/1)。 还好他的同班同学们再清楚不过这人的尿性,一个扛头一个扛身体就把他从苗木的眼前扛了起来。都这样了,他还不忘向苗木招手,“以后再见哦。” ……这人没救了。 “啊啦,”经过她面前时,狛枝趴在别人肩膀上的清爽笑容不改,“这不是水落同学吗。” “那个时候不了解,但水落同学的才能也着实令人赞叹呢。从这之中诞生出来的希望实在是太棒了,足以称得上‘超高校级的’……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审神者’?” 走在最末的西园寺日寄子捏着鼻子,说出了水落时江的心声,“这家伙真是够了。” 时江睨了他一眼,“打听得不少啊。” 但这头衔就免了。 “一般一般,”狛枝凪斗笑眯眯地说,“只是通过水落同学没打算瞒的蛛丝马迹推理的而已。” 水落时江:“……” 她是在夸他吗? 终里赤音和二大猫丸眼看不对,麻溜地把人抗走了。一旁的小泉真昼微笑着向她点点头,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错身间一个眼神足矣。 时江收回视线。 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了吗? 她……想去一个地方。 * 墓园。 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墓碑上,小雨稀疏到用不着撑伞,水落时江的视线从远处的一对兄妹身上移开。她只是信步穿过甬道,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她亲眼看着77届全部登上载着他们从贾巴沃克岛来的游轮——还多了一个御手洗亮太。临走前,他们主动背了这次事件的黑锅,未来机关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还是清正廉洁的。 “大家决定再来看一次七海同学,”站在墓前的小泉真昼低声说,“我就多留了一会儿,果然水落同学也来了。” “那个时候……” 时江噤了声。 那个时候,她可没有想过三个人再见面是以这种形式。 “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她改口问。 “赎罪。”小泉真昼苦笑,“即便当时的意志是被扭曲的,我们手上沾的鲜血也是事实,必须得亲手把世界纠正回来。” 她又补了一句,“水落同学呢?” 她? 水落时江的心情十分平静。 “我是偷溜出来的,”她道,指指后面的树林,“当然,有人帮忙。” 小泉真昼:??? 顺着她指的方向,她依稀看到了斗篷还是白布的一角,好像没懂又懂了什么,“偷溜是指……?” “支部长只剩我了,”时江苦大仇深道,“懂吗?” 活下来的只有宗方、苗木、雾切、御手洗和朝日奈,宗方选择自己一个人去云游四海,雾切怎么也是被注射了毒|药还需要静养,御手洗跟77届一起跑了—— 刨去自带势力的十神白夜,全未来机关管事的人居然只剩了她一个! 然后就这么被推上了代理会长的位置。 “我不是也不想当这块料。” 她幽幽地说:“等局势再稳定点我就要把这摊子丢给苗木或者雾切。” ……石丸清多夏也行。 小泉真昼哈哈干笑两声,不知道该怎么传达自己的同情。 “不过,”时江忽然说,“我驳回了希望之峰的重建计划。” “——哎?!” “人生不该只有才能,还以才能定论,历史总有一天会重演。” 可能不会有下一个江之岛盾子,但他们会制造出另一个“神座出流”,这样病态地追求才能只会成为新的导火索。 也许这也就是诺亚和时之政府想让她做的。 世界的看法必须扭转。 “这样的想法倒也可以理解呢,”小泉真昼笑道,“不过我更好奇,水落同学自己想做什么?” 她啊—— “使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前不久,她刚找到最初听说的那位老收藏家。未来机关带来了一堆麻烦,但不得不说人脉和名声都十分好用,她勉强算是顺利地将收存刀剑的工作进行到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京都那边有赤司帮忙,她是在灾后第五天和他恢复联系的,只是那之后都足以各自忙得焦头烂额,见面的机会倒没几次。 “下一步的话,”时江顿了下,“自己的幸福?” “总觉得。” 小泉真昼嘀咕,“这不像水落同学会给的答案……” “没错,不是我自己想的。” 时江大大方方地承认。 “有……一个一直帮助我的人,他临走前说他有两个愿望,但其中一个没说明白。我后来去问了他的兄弟。” 要是没有记忆的同设定个体算是兄弟的话。 “如果我是他,剩下的那个愿望应该是希望看到您幸福。” 时江深吸了口气。 “所以我还想了挺久的,”她说,“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了。” 她曾经在天台上喊出的那个目标。 “世界第一的摄影师,世界上最好的摄影展——” 时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落满了细密的雨丝,而在水珠下,她曾经许诺过的合照上每个人都笑得开怀。 “所以我想去世界各地旅行,当然,”她稍稍提高音量,“如果多一个人一起也不坏。” 小泉真昼没有戳穿她这明摆着说给不远处某人听的行为,她忍住笑,“世界第一的摄影师啊……那我也接受这个挑战。” “赢的当然是我。” 水落时江弯下|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抬手时忽然一愣。 她拨开花束,发现刚才触碰到的花瓣还带着新从地里钻出的柔嫩,沾着点点雨水。 在这片严重污染的土地上,在这块墓碑前,绽出了一朵小小的紫花。 植物是坚韧的。 时江忽然想到身亡于这次事件的万代大作所说过的话。但是,谁又说人类不是坚韧的。 他们依旧能站起来。 “晚安,”她的指尖拂过墓碑上“七海千秋”的名字,“千秋。” 半晌,她又道。 “早上好。” 天该亮了。 -tru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