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说我会祸乱洪荒》 第1章 熊孩子 无妄峰,青云殿。 一大一小穿着相同青衣修士服的人驻足在殿外,像在缅怀着什么,又似在等待。 小的那个才六岁,站了一会儿,便有点烦了,他来回踱着步子,好奇地往青云殿内张望,可惜这里已经关闭六年,根本没法进去。 他疑惑地问道:“花花师兄,师尊要什么时候才出来呀?” 稚嫩的童声充斥在这殿外,竟然被周遭环境所染,同样带上了几分寂寥。 巫止,也就是小孩。 他每天都会跟着大师兄来到这里,要默默地站上好久,师兄曾经说过里面有他们的师尊,只是他一次也没有见过。 经常见负责扫洒的弟子,来这里维持殿外的清洁,巫止想着,大概是大师兄吩咐的吧?似乎每个人都在期盼着师尊出来,他也不例外。 扫洒弟子又拿着扫帚进来了,方清泽见状,牵起巫止的小手,往外面走去。 他一边走,还一边纠正着巫止对自己的称呼,“要叫莲华师兄,哪怕是方师兄也可以啊,都纠正过你多少遍了。” 动不动就给人起绰号,不伦不类的,徒惹人笑话。 巫止闻言,仰头看向方清泽,那清澈透明的眸子里透着笑意,他坚持道:“可我喜欢花花,为什么不能这么叫?” 方清泽,“……” 熊孩子,还能不能好了? 方清泽有些无力,两人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持续上演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惜完全没有用,小家伙格外的坚持己见,倒让他不知道他们师兄弟两人,到底是谁更痴更执着了。 他无奈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许叫,还有,你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 不撒娇会死? 有这么一个小家伙缠着,也是不一般的心累,方清泽满头黑线地想着,即便他有再好的耐心,也要被对方各种奇怪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 但要是凶他两句吧,方清泽自己又舍不得。 小家伙那副软萌软萌的小包子样,眼睛里总充满着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况且这娃儿还是他从襁褓时便带起的,一直长到这么大,瞬间所有的苛责都不想提了。 巫止似乎也知道大师兄就是个纸老虎,根本没有任何威严。 他听了对方的话,不但没有变正常,还来了个大变脸,前一刻笑颜如花,下一瞬就成了泪眼泡,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让人看得揪心。 巫止哽咽地道:“花花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翻脸犹如翻书的速度,简直让站在一旁的方清泽大开眼界,纵然他知道对方是假装的,却也硬不下心肠,只剩下一片无奈。 他讨饶道:“好了,算我怕了你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活该我心软被其他同门笑话。” 花花师兄这个称呼,简直快要成为他的专属标签了。 他是性情温润,不爱跟人计较,但不代表小家伙之外的人也可以这么叫他,没有一丁点威武霸气的形象不说,还听着挺像花花公子渣男之流的。 无妄峰全是单身狗,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方清泽不想因为一个绰号,就影响整个峰头的声誉。 成功被巫止搞得无力,每当这时候,方清泽就非常想念二师弟尉迟颜,想着如果对方还在的话,怕是只要脸色一沉,根本不需要多费唇舌,就可以把小家伙吓得立马改口。 巫止见大师兄突然驻足发呆,也跟着停下脚步,安慰道:“不笑话,我也是花花。” 方清泽回神,险些被他的话给气笑,于是干脆自暴自弃,没好气地道:“好啊,那我是大花,你就是三花。” 巫止,“……” 感觉突然被反套路了。 他歪着脑袋,假装疑惑,“那二花?” 方清泽轻轻地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捏,自我贬低的时候也不忘记拉上尉迟颜,他解释道:“二花自然是你二师兄了。”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方清泽想起那日,二师弟尉迟颜的情绪有些激动,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扑上来抱住他,接着又亲又咬,还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他,简直把他吓了一跳。 他呆弱木鸡了很久,脑子几乎没法思考,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朝尉迟颜的脸上给了狠狠的一巴掌。 本来他以为二师弟就只是吃醉了酒,在撒酒疯,可对方说什么都不承认,坚持自己无比的清醒,根本没有喝酒。 方清泽也确实在对方身上没有闻到酒味儿,他不禁心里方寸大乱,久久无法平静,根本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师弟,对他抱持的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这个认知,于他来说,无异于是五雷轰顶,完全接受不了。 可正当他打算摆出长兄如父的威风,跟对方好好谈谈,并说教一番的时候,他才得知尉迟颜离开了宗门。 就这样多年来杳无音讯,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巫止发现大师兄虽然外貌年轻,但果然还是老了,动不动就频频发呆,他懒得再去打断对方,只在周围转悠,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点不一样来。 巫止怕自己看错,他还揉了揉眼睛,重新盯着青云殿的方向,那里的结界似乎正在渐渐消失,这是代表着青云殿要打开了?而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那个师尊要出关了?! “花花师兄,醒一醒。” 巫止心道,这可不是他想要打扰大师兄白日梦游的,实在是事态紧急,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见大师兄对师尊的事情很上心。 怕叫不醒发呆的方清泽,巫止还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来回摇了摇,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方清泽总算回神,询问巫止怎么了。 他颇是有些心不在焉,勉勉强强才把对二师弟尉迟颜的担忧掩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和发觉自己的异样,包括小家伙巫止。 巫止指着青云殿的方向,示意他朝那边看,“结界消失了。” 而且,巫止还敏锐地觉察到青云殿上空灵气的异常波动,突然浓郁了许多,舒服地他想立刻飞奔过去,徜徉在灵气海洋中,再也不出来。 方清泽,“!” 那不是师尊要出关了? 心头猛得一震,升起无限欢愉,方清泽几乎喜极而泣,他拉着巫止的手紧了紧,开怀地大声说道,“师弟,走,我们拜见师尊去。” 一大一小才刚离开不久,就又跑了回来,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急切又狼狈,压根忘记了还有法术和御剑这回事。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青云殿外,那站得挺拔如松的身影。 对方身著一袭白衣长衫,扭头时露出俊雅至极的面容,宛若仙人之姿。再加上,被青色玉冠束起的白发,如雪锻般垂在脑后,更增添了几许别样的风情。 方清泽激动地先喊了声师尊,然后发现巫止没有出声,他暗中摇摇对方的小手,示意巫止赶紧开口唤人。 结果巫止根本无动于衷,他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瞅着传说中的师尊,直接看呆了。 这神仙般的美人就是他师尊么? 可他听说师尊是宗主贺老头的师弟啊,两人怎会差了那么多? 虽然理不出什么头绪,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接近美人,巫止挣脱方清泽的手,哒哒地走上前,露出一个略有些腼腆的笑容,很乖地说道,“拜见师尊。” 云屏真人沈寒之像是巨人般,俯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巫止,神色有些复杂。 从闭关到出关,时间于他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但当年襁褓中玩口水的小婴儿,突然拉大成可以甜甜喊他师尊的三弟子,还是很有感触的。 沈寒之突然意识到,这些年自己并没有尽到任何教导责任…… 巫止见师尊不搭理自己,眼珠一转,变得粘人起来,他悄悄扒拉着对方的衣襟,举着双手委屈地撒娇道:“师尊,要抱抱。” 可是平时能够萌杀所有人,无往而不利的包子脸,遇上沈寒之后,完全不起作用。 巫止绝然没想到这一点,他暗忖,师尊和贺老头一样,都是怪物转世么,竟然会不为所动。可除此之外,他好像再没有什么优势,可以让人喜欢了。 巫止懊恼无比,执着地举着手,就是不放,童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哭意,“要抱抱。” 沈寒之黑线,“……” 他木着脸动了动胳膊,可忽然想起什么般,又收回手变得冷淡下来,刚泛滥起的师徒之情也就在心底打了个滚儿,然后消失不见了。 第2章 这俩也熊 都六岁的男孩了,还要人抱,真是娇里娇气。 沈寒之心里想着,嫌弃地说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旁观的方清泽,“……” 师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了?只是抱一抱小家伙,又不会怎么样? 方清泽很是费解,他欲言又止打算说些什么,可师尊抱不抱人,完全是个人行为,他也不能强求啊。 瞅一眼可怜的小家伙,方清泽在心底哀叹,想着日后如果师尊知道了巫止的优秀,以六岁稚龄达到练气大圆满,那时候态度应该会好一些吧? 况且,这些年来不管风吹雨打,巫止都毫无怨言地跟着他来青云殿外守候,从没有一日缺席,对师尊未曾谋面就能这样敬重,也是独此一份了。 感觉师尊的表情莫名的严厉,巫止想到贺老头,小小的身子骤然瑟缩下来,表情愈加可怜,他的泪花在眼眶里骨碌碌打转,眼见着就要落下来,这一刻,巫止自己都有点惊呆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想要假哭的,可为什么眼泪却真的要流出来了? 方清泽当了六年奶爸,可说知小家伙莫若他,哪里见过巫止这样子,简直是心疼坏了。 他期望地看向沈寒之,想要说些求情的话,“师尊,师弟他……” 沈寒之无视两个弟子的委屈表情,只是冷冷一眼,便阻止了方清泽剩下没说出口的话语。 但他也不是没有挣扎,到底在最后,疼爱弟子的心占了上风,脸没有绷多久,就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反复无常,而是小弟子垂头丧气,小眼神幽怨,大弟子一脸不赞同,也没有比另一个好多少,两人都这么盯着自己,沈寒之心里负担也大呀。 他瞅着两个人的神表情,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闹得好似他成了大恶人般,罢了,严师不是那么好当的,沈寒之总算深有体会。 边朝着青云殿内走,沈寒之边冲着两个弟子招了招手,让他俩跟上来,“为师终究当不了那坏人,你们还是来说说,这些年无妄峰上都还好么?” 刚才站在外面,打量整个无妄峰,一切依旧,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后来见了三弟子巫止,沈寒之才察觉出时间的流逝。 方清泽听沈寒之这么一说,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从来没有向师尊抗争过,这次为了小家伙,却是一次相当新奇的体验。不过,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无措,很是不踏实,生怕师尊会怪罪两人,以前还有二师弟尉迟颜在前面顶着,现在对方不在,却得自己顶着了。 至于巫止,方清泽完全不指望。 他拉着小家伙跟在师尊身后,把六年来无妄峰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大事小情其实都没有什么,更多的是奶娃儿经历,不过方清泽看师尊不太喜欢小家伙,便没有说太多与对方相关的事。 “师伯三五不时会派无尽峰的弟子前来走动,时间长了,倒似乎惹了些流言蜚语。” 想到某些长老暗中的动作,方清泽说来说去,把最后的重点放在了这里。 沈寒之蹙起眉头,冷哼一声,“煽风点火之辈,无需理会。” 既然师尊吩咐不必在意,方清泽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沈寒之记得闭关之前,凡界出了乱子,并不□□宁,现在六年过去,倒不晓得后续怎么样了,于是他询问方清泽,“淮水之祸后来如何了?” 方清泽闻言,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水患久久未退。” 沈寒之讶异地反问道:“未退?” 方清泽点头,两人表情都很复杂。 六年前—— 沈寒之盘腿坐在青云殿中的竹榻上,正打坐入定之时,倏然被惊醒。 他睁开双目,眉头紧皱,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于是伸出手指快速掐算一番,过了半晌,才得出结论。 沈寒之不由地失笑,“原来是本尊的第三个弟子出现了。” 可他高兴没多久,青云殿外就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微微喘息的声音带着讨好之意,“……这回事情闹大了……还请师兄向师祖通报一声,也好……” 坐在殿内,听不太真切外面的声音,沈寒之又不屑动用法术,只隐约觉得外面那弟子所说的话,似乎跟莲华洞有着某种关系。 他心中微动,估摸着也猜出了几分事情的缘由,只剩下查证,因此冲着殿外问道:“是何人在殿外私语喧哗?” 沈寒之问完,没多久,守门弟子就领着一人走了进来,两人先恭敬地朝他喊了声师祖,同时施礼,之后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这才知道,两个弟子不晓得因为什么而起了争执,大弟子方清泽打了二弟子尉迟颜一巴掌,把人给气跑了。 沈寒之当场气得一甩宽大袍袖,直接带翻了矮几上的茶盏,他激动地道:“简直是胡闹。” 两个弟子登时吓得跪在地上,缩着脖子,表情诚惶诚恐,不敢多说其他,只是口口声声地重复着请师祖息怒的话。 沈寒之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实在恼怒的狠了,一闪身便离开了青云殿。 跪在地上的两名弟子,你瞅我,我瞅你,险些惊出一身冷汗,平时沈寒之虽然谈笑很少,说不上多么和言悦色,但也从没有像刚才那般,当着弟子的面发火,更遑论是打碎东西。 两人认为这回情况非常不妙,怕被波及,于是趁着沈寒之不在,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结果却惊悚地发现,地上四分五裂的琉璃盏,不正是尉迟师叔特意为师祖找来的贺生之礼么? 他们可是依稀见过,这琉璃盏非常得师祖的喜爱,每次饮赏必用。 “这岂止是不妙,简直是大不妙啊。”守门弟子喃喃地说着,一副天将要塌下来的表情。 前来报讯的那弟子,呆呆地反问:“是,是吗?”显然,他还没太搞清楚状况。 守门弟子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道:“你什么时候见师祖发过这么大脾气?还有,尉迟师叔不是对方师叔一向言听计从的么,又怎么会挨打?这里面有猫腻啊,你瞧着吧,两位师叔这回要遭殃喽。” “不,不可能吧?”报讯弟子直接被吓住了。 守门弟子摇摇头,不肯再多说,边催促着对方,边加快了手中收拾碎片残渣的动作,“别发呆了,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另一边,沈寒之怒气腾腾地出了青云殿,想要去莲华洞问个清楚,看两个弟子到底是在作什么妖。但他转念一想,大弟子方清泽性情温润端方,不爱与人计较,更不是掐尖斗狠之人,就是问了他,估计也得不出什么结果。 最有可能的,就是方清泽一力承担责任,向他请求责罚。 知道找他没用,思及此,沈寒之御空飞行的身影一顿,转了个方向,朝着二弟子尉迟颜的重华洞而去。 尉迟颜与方清泽不同,特立独行的紧,但也让沈寒之这个师尊经常性头痛,尤其他喜欢上谁不行,偏偏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而且那人还是—— 反正他一直都把沈寒之气得仰倒,师徒两人的关系一度恶化,要不是有方清泽的存在,估计沈寒之冲动之下,能把尉迟颜直接给逐出师门。 想着孽徒的所作所为,沈寒之禁不住冷哼,等到他把三弟子带上山,一定会好好管教,不能再整出前两个这种妖风邪气。 终于来到重华洞,沈寒之整了整表情,站定身形,却不想正面刚好迎上要出去的二弟子尉迟颜。 他见对方一副要出远门的装扮,感到非常讶异,挑眉追问道:“站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第3章 头秃 尉迟颜身著一袭墨玄色锦衣,衣摆处还锈着金色云纹,显得很是贵气逼人。但他面色冷肃,心里似乎还憋着气,也不吭声理人,整个人倒衬托得颇为肃杀。 见他不出声,沈寒之气极反笑,“怎么,这是在生为师的气?” 就二弟子尉迟颜的感情问题,沈寒之想了很久,着实有点弄不明白,他觉得对方的情感来得太没有缘由,毕竟大弟子方清泽笔直笔直的,还有未婚妻,怎么看都不会是喜欢男人的,所以尉迟颜这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规劝二弟子多次,到后来,沈寒之甚至觉得,是不是他这个老家伙落伍过时了,才会根本弄不懂小辈的心思。 心里即使真有气,也不敢承认有,尉迟颜别扭地拱手作揖,语气敷衍地回答道:“弟子不敢。” 其实尉迟颜纵有万般不快,也知道这一切怪不得师尊,但认知和理智是两回事,他根本忍不住。 沈寒之瞧他一脸郁气难解的模样,又开始暗自头疼,先压下自己的怒气,轻声询问:“听说泽儿打了你,原因为何?” 尉迟颜不说话,只是脸色抖得黑了一半,像个锯嘴葫芦。 见他这样,沈寒之再接再励,继续追问:“上回你向为师所求之事,现今怎么样了?” 尉迟颜:“……”更不想回答了。 他眼神中是浓浓的不甘,拳头攥得死紧,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做出掳了大师兄就跑的事,估计师尊能在下一刻就把他打个半残。 尉迟颜咬牙切齿,最后不得不闭眼认命,“都是弟子自作多情,惹得师尊一直为此挂怀于心,好在今日之后,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嗯?这是何意? 沈寒之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他兀自思忖着,难不成这小子甘愿放弃,不再执着这段感情了?可是就他所知,二弟子尉迟颜根本不像轻言放弃的人啊。 不是沈寒之吐槽对方,他觉得尉迟颜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极端变态,如果所爱的人死了,能抱着尸体呆上好几百年那种。 可惜不等沈寒之再问,尉迟颜就噗通跪了下来,他朝着沈寒之咚咚咚得磕了三个头,这才说道:“弟子已经接了凌云峰的道兵任务,即刻便要起身下山,在此向师尊拜别。这一去归期不定,还望师尊日后多加珍重。” 道魔之争,古来有之。 到了现在,已经形成固定的战场,而道兵任务,就是道门各宗各派特别针对弟子们历练,所发布的一项征兵任务。 尉迟颜目前的修为处于元婴初期,在道魔战场上,必然会有一番建树,只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时间一长,想要安然来去,怕得吃些苦头。 沈寒之想到这里,又从尉迟颜的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对方这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沉吟良久,沈寒之做不了决定,即使二弟子再混账,那也是他的弟子,只是个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感情问题,难道他真的就要放任对方离开么? 思来想去,他心中一动,突然有了办法,自己这个师尊肯定是劝不了对方了,那大弟子的话尉迟颜总得听吧? 于是,沈寒之问道:“你做这个决定,泽儿知道么?” 尉迟颜沉默,“……” 他压根就没有想告诉方清泽,反正对方也不喜欢他,更不会关心他去哪儿。 见状,沈寒之心里愈加觉得有戏,他嘱咐道:“那你都要走了,总得去看看他吧?” 沈寒之这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结果尉迟颜完全不吃这一套,他摇摇头直接拒绝,“没有那个必要,师尊你多保重。” 尉迟颜似乎是看出了沈寒之的打算,他不再耽误时间,直接越过沈寒之往前走去。 沈寒之,“……” 还没聊完就走,也太任性了,这臭脾气怪不得不招人待见。 “等等。”沈寒之转身叫住他。 已经很充分地认识到尉迟颜心中的执拗,如果他现在阻拦,留得了对方一时,却留不了一世。更何况,若不允对方自我放逐这一回,怕是接下来无妄峰就更热闹了,未来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沈寒之这个决定下得艰难无比。 说起来,情之一字,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无奈之下,沈寒之低头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向前走了几步,塞到尉迟颜的手里,仔细叮嘱道:“这是为师亲手炼制的如意佩。它不仅能够抵御化神中期的全力一击三次,还能在关键时刻保你灵台清明,少受邪魔所扰,平时戴在身上,还会对你的修炼有不少助益。切记不要丢了,日后有难,或许能加以善用。” 尉迟颜依旧沉默,半晌才颤巍巍地缓缓伸出手,接过那枚玉佩,然后狠狠地握在手心里,轻声低喃道:“弟子谢过师尊。” 虽然是他自己决定要离开,但当沈寒之真的答应了,尉迟颜反倒比被大师兄方清泽拒绝时还难过。 他的心里矛盾之极,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仿佛心中最后的希冀也破灭了,仿佛沈寒之不再挽留,就是对他的放弃。 这就好像他无耻地逼着师尊在他和大师兄之间做选择,结果师尊表明态度,选择了大师兄,而自己孤立无援。 事已至此,成为定局,尉迟颜踉跄着起身,像逃跑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尉迟颜道:“师尊保重,弟子走了。” 沈寒之心情沉重万分,两个都是他的弟子,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能为了尉迟颜,去逼迫方清泽,况且方清泽有婚约在身,女方也不是无名之辈,没有适当的理由,如何能做出毁诺退婚之事。 看着尉迟颜远去的背影,沈寒之以神识千里传音道:“颜儿,感情讲求两情相悦,为师的处理并未偏颇,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等这段感情能够放下的时候,便回来吧,为师在无妄峰等着你。” 尉迟颜听了沈寒之的话,站在飞剑上的身形猛然一顿,但仍背对着他,不发一语。最终,他低微地点了点头,没有留下一句话,决然御剑飞去。 目送二弟子离开,沈寒之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他内心焦急,纠结千千万,却无计可施,只能任凭事态朝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下去。 就在这时,天外突然遁来一道光符,若隐若现,目标直指沈寒之。 即使有无数烦恼,沈寒之也能察觉出异物的靠近,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收起,宽大的袍袖舞动,手伸向天空,顷刻间便抓到了那玉符。 他摊开掌心,玉符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滴溜溜转了一圈,似是在识别沈寒之的气息,随即突然停下,变得光芒大作。 与此同时,从玉符中迸射出一道身影,等那身影由虚转实,变得完整之后,赫然是个盘腿而坐的中年道人。 只见道人目视前方,眼神略微有些奇怪,说是在看沈寒之,不如说他透过对方,在看着其他什么人。 道人说:“师弟,如见讯符,速速来归云殿一晤,为兄有要事相商。” 说罢,连一会儿都没有,玉符的光芒就暗淡下来,道人的身影也变得虚虚实实,若隐若现,直到忽地看不见了。 却原来这只是道人的一道神念,完成主人所赋予的任务后,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沈寒之收起已经失效的玉符,有些不解地轻声呢喃道:“师兄这么急着召唤,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从发现三弟子,到二弟子出走,再到师兄传召,一件事挨着一件事,沈寒之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秃了,真是没事情就一点也没,有事情就全凑在一起,总打得人措手不及。 第4章 顺便接个任务 虽然心有抱怨,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沈寒之立刻动身前往师兄的住处。 无尽峰,归云殿。 这里是归元宗宗主的地盘,也是和诸位长老们议事的场所。 平时没什么事情,长老们不会来这里,当然来串门儿的除外,可一旦传召人到这里,就说明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情。 深知这一点,所以沈寒之驭空而行,都没有多耽搁时间。 他刚刚双脚落地,才往归云殿大门走了几步,就碰上急步走上来行礼的弟子。 沈寒之询问道:“其他长老可是都到了?” 行完礼的两个弟子很是乖觉,都是宗主这边伺候的人,自然清楚沈寒之为什么这样问,目的又是什么。 其中一个忍俊不禁,勉强压着笑意说道:“回师叔祖,风云殿那边只来了个掌事弟子,据说云狂真人眼下正在闭关,来不了了。” 另一个被抢了先,忍不住低头翻着白眼,默默吐槽,当谁不知道师叔祖怕极了云狂真人呢,就他知道拍马屁。 两个弟子倒是有志一同的对其他长老的行踪,连提都没有提。 沈寒之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自然对别的就不敢兴趣,他点点头以示知道了,然后便迈步继续朝归云殿走,脚步轻盈更胜之前。 无妄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成了专出单身狗的地方,以至于催婚事件屡屡发生。 而弟子们所说的云狂真人,则是宗门里乃至整个修界都最热衷帮人拉媒牵线的人,他总视一众大龄未婚弟子为毒瘤,沈寒之这个无妄峰峰主,自然就被云狂真人看成了毒瘤中的毒瘤。 寻常时候,沈寒之没少被云狂真人追着骚扰,搞得他每次远远看到对方,就望风而逃。 走进归云殿,沈寒之当先开口向众人寒暄,“诸位长老都在,小弟倒是来迟了。” 他趁此暗暗扫视众长老,发现大家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悠闲自得的不像有大事发生,当下心里多了丝茫然和疑惑,不禁对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多了几分深思。 其他长老见沈寒之到来,寒暄之余,不免打趣上几句,“哟,是云屏真人,快这边坐,难得你今天有空,如果被莫云狂那老小子知道,怕又是一场热闹。” 大家纷纷起哄,并招呼沈寒之落座,一个个八卦的像是要把话题钉死在他身上。 风云殿莫云狂座下的掌事弟子,身为他的亲传,自然见不得别人言语之间,总是稍带上自己的师尊,于是冒然插话道:“沈长老可是知道,宗主召集大家来这里,具体有什么事情要说?” 这掌事弟子比众多长老小了一辈,突然开口说话,却也面不改色,只是惹得长老们蹙眉不悦。不过对方这一开口,倒给沈寒之解了围,正中他的下怀。 沈寒之毫不犹豫地顺势而为,接过话茬,回答道:“等师兄到来,自然一切明了。” 他刚把话说完,抬头便瞧见了师兄贺云疏进来,于是连忙起身,朝着贺云疏行礼,并喊了声师兄。 众人被沈寒之的声音提醒,不带细想,也齐刷刷站起身,朝着贺云疏行礼,高呼宗主。 贺云疏边招呼众人重新落座,边步伐稳健地走向主位的宗主宝座,等他坐定后,侍立在旁的弟子们连忙上前,斟茶倒水好不周道。 自然的其他人面前的茶盏,也都毫不例外的撤下,换了新的上来。 贺云疏为人好恶分明,行事谈吐喜欢直来直往,面对宗门众长老,他不客气地直言道:“今日本尊叫大家来,不为别的,只因日前山下的问仙台传回信息,淮水突然猛涨,爆发洪灾,淹没凡人城镇百姓无数,更有水怪趁机作乱,见人就吃。目前情形已经迫在眉睫,宗门需要派人前往救援。” 众长老都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老家伙,一听这事不大,立马就失去了兴致,想着打发底下的弟子们去办已经是绰绰有余。 一人说道:“那就派下面的弟子去救人,难得一遇的时机,对他们是个不错的历练。” 沈寒之与贺云疏是同一个师尊教导出来的,他对贺云疏的了解,可谓胜过了其他人,知道若不是事情严重,对方肯定不会拿出来重点说。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记起很早之前看过的一卷手札,那里面零星地记录着传说中的淮水水灵之主——无支祁的事迹。 沈寒之大胆猜测:“淮水多年平静,现在水势忽地这般凶猛,师兄,莫不是囚在水底的无支祁有了异动?” 他这句话犹如滴水入油锅,炸得众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长老们都以为沈寒之疯了,“无支祁?他不是在上古大禹治水时,已经被斩杀了么?” 贺云疏欣慰点头,他作为一宗之主,知道更多别人闻所未闻的秘辛,至于无支祁的去向,也是了若指掌。 他为众长老解惑,“洪荒妖神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不过是被灭神锁链穿透了琵琶骨,囚在淮水水底,无法脱身罢了。” “灭神锁链——”长老们倒抽一口凉气。 灭神,顾名思义,便是灭去元神的意思,而这样的一个锁链,威力之巨大,连上古先天妖神都闻之丧胆,更何况是后天修者的他们。 一人报着侥幸心理,向贺云疏问道:“宗主,有这个灭神锁链在,无支祁应该早就神魂俱灭了吧?” 毕竟灭神锁链是神器榜屠神篇排名第二的神器,应该不会浪得虚名吧? 贺云疏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洪荒诸神的能力,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可怕。 尤其这次淮水水祸起的莫名其妙,说不得还真与无支祁有关,不管怎么样,为了安心起见,贺云疏都要派人前去探查一下。 他视线扫过众长老,询问道:“不知诸位长老,谁有兴趣前往查探,届时淮水水祸的因由瞬间明了。” 众长老默然,“……” 长老们心中清楚,神器固然让人心动,更有许多人趋之若鹜,但没有相应的能力,想要使用或炼化神兵,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再加上那些作乱的水怪活泼得过分,想也知道无支祁死了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几乎不敢想象,这要是对上,谁有能力斗得过洪荒妖神? 讨论时热热闹闹,一个比一个能说,等到真正派兵时,就一个个怂成鹌鹑。 贺云疏见惯了他们如此,也没表现出失望,反正询问众人意思也只是走个过场,省得待会儿他直接点名拎人时,大家又有其他话说。 只是,贺云疏没有想到,沈寒之这回反套路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跳出来表明他愿意前往。 贺云疏脑袋瞬间就懵逼了,回过神来忍不住咬牙,暗暗骂道,这个小王八蛋,就不会让他省点心。 可惜,沈寒之还有更不让人省心的,他连回旋的余地都不给贺云疏预留,甚至是怕贺云疏不同意,直接说道:“我卜算出三弟子的下落,正要下山寻人,如今正好把事情一道办了。” 众所周知,无妄峰全是单身狗,所以师徒就犹如父子,而沈寒之这三弟子,其实也差不多就是三儿子。 贺云疏心塞,“……” 这三师侄来的真不是时候,贺云疏决定等沈寒之把对方带上山后,一定要将对方嫌弃到底。 众长老见贺云疏被沈寒之噎得说不出话来,都有些兴灾乐祸,赶紧地狂甩包袱,“既然云屏真人肯接下此事,那宗门和我等就静待佳音了。” 不,其实他一点也不想静待佳音,贺云疏犹自想要挣扎。 第5章 所谓媒公 可是以沈寒之的修为,在归元宗里虽然不是第一高手,除去后山禁地里的先辈大能们之后,却绝对能吊打所有人,否则他也不会是首席长老了。 如果连沈寒之都办不到的事情,让其他人去办,更加难以周全,说不好听些,还有送别人去死的嫌疑,贺云疏不可能留个这样明显的把柄,日后让人对他指摘。 所以纠结再三,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了。 有句话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贺云疏紧张沈寒之的安危,而沈寒之作为当事人,却面色淡淡的,仿佛下山去办事,不过是吃趟饭而已。 “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启程。” 沈寒之怕走得晚了,又要被贺云疏拎去教训,他话也不多讲,说走就走。 正待众人假意客气,想说明日再下山也不晚的时候,沈寒之突然像有人在屁股后面追似的,行色甚是匆忙地溜之大吉。 众长老:“……” 贺云疏:“……” 他们正觉得纳闷,沈寒之为什么那般赶着走,时间还早啊,却见归云殿门口,来了个粗壮大汉。 这大汉花红柳绿裹身,俗气得让人无语,全身半点修士该有的翩翩风度也没有。 他不是云狂真人又是谁? 人如其形,莫云狂不仅人长的粗犷,连嗓门都大的震天响,脑子还有点一根筋,可神奇的是,这样子的他不仅娶了修界第一仙子,还小日子过的特别滋润,否则哪有闲情逸致去撮合别人成双成对。 关键是被莫云狂撮合的那些夫妻道侣,日子也都过得相当不错,让他在这方面有了口碑,真所谓,爱□□业双丰收,战绩非凡。 这样也直接导致了莫云狂在媒婆一途,万马奔腾,拉都拉不回来了。 这不知道才闭关了多久,莫云狂就急着出关,跑来归云殿这边找沈寒之。 只听得他问贺云疏,“宗主,云屏真人呢?我听说他就在这里。” 被点名的贺云疏:“……” 贺云疏看着他辣眼睛,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 莫云狂皮糙肉厚,完全不怕他生气,眼睛在归云殿里扫来扫去,连自己掌事大弟子都没搭理,他边找边喊人,“沈云屏,你快出来,上次明明说好了的,和胡江仙子见面,你怎么爽约了?” 在归云殿里绕了一圈,连桌子底下都扒拉着找了,愣是没有看到沈寒之的身影,莫云狂这才注意到在座长老们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他那亲传弟子抽筋儿般指向殿外的手指。 莫云狂恍然大悟,又被沈云屏那老家伙跑了。 不管这边怎么笑闹,沈寒之都不知道了。 他匆忙离开归云殿,直到听不见莫云狂那聒噪的声音后,才舒了口气,刚才好险他跑得快,差点就被对方堵个正着。 沈寒之想着,要是被莫云狂那老小子缠住,他是不被念死也得脱层皮。 回到无妄峰,向大弟子方清泽交代一番,又安顿好其他事务,沈寒之冲着归云殿的方向遥遥拱手拘礼,然后熟练地施展驭空术,下山往凡人界飞去。 衣袂被风吹得上下翻飞,沈寒之极快地掠过凡人城镇上空,那些房屋瓦舍在他的脚下犹如走马灯般,成为匆匆闪过的一景,渺小却又微不足道。 他右手捏诀,不断卜算着方位,行进方向也曲曲折折,一直在调整着。 直到位置越来越偏离,隐隐指向海上时,沈寒之倏然顿住身形,停在了空中。他皱着眉头眺望茫茫海面,本来应该是凡人城镇的一些地方已经被淹没。 远方的水里好似还有东西在不断地翻滚搅闹,大概就是那些水怪,这要是被普通渔船碰上了,只怕会立刻葬身水底,填了水怪的肚子。 沈寒之思忖,普通船只出海禁不住水怪折腾,他也不能拼耗灵力一味地使用驭空术,毕竟水下危险重重,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料和推测。 他行事谨小慎微惯了,并不是托大一意孤行的人,为了长远着想,弄只灵舟才是上上之选。况且眼下水底霸王那么多,不正好适合他就地取材? 沈寒之在方圆几十里的水面上,溜达了一圈,总算是锁定了一只巨无霸。 那贪婪丑陋的怪物,霸占着一方水域,张牙舞爪地将入侵地盘的水怪,都吞吃入腹了不说,还不断地扩大地盘范围,挑衅其他的水怪,以致于稍微弱势一些的,根本无法生存,只能纷纷闪躲得远远的,不敢直面巨无霸的锋芒。 这正好给了沈寒之机会。 他俯视着水中的大家伙呢喃:“就是你了。” 只见沈寒之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枚迷你小巧的墨色长剑出现了,然后长剑慢慢变大,直到成为正常形态。 沈寒之握住那柄墨剑,整个人的气场也从飘然若仙,瞬间变得杀气凛然。他轻轻挥剑,排山倒海般的无上剑意,便朝着巨无霸水怪所在的地方汹涌而去。 妖类的五感比人更敏感,更不用说是有了修为的水怪,那大家伙察觉到惊人的杀意,疯狂挥动着自己的尾巴,卷起滔天巨浪。 剑意和巨浪迎面撞上,哗的一声,浪头被剑意搅碎,像是落在水怪身上的大珠小珠,折射着粼粼波光。 沈寒之眼见自己的剑意,被水浪逼得出现了颓势,他再次挥动长剑,兜头砍去。那水怪机灵的狠,已经知道了沈寒之剑法的厉害,怕抵挡不住千万剑雨,朝着沈寒之喷出一股水箭,便砰地坠入水里,扭动着笨重的身体,想要逃跑。 沈寒之已经预料到水怪打不过,恐怕要逃,却没想到对方特别狡猾,潜逃时都不望阴他一把。那水箭到近前时,因为太快让他来不及躲闪,沈寒之只能挥动宽大的袍袖,把这个攻击阻挡下来。 腥臭的气味发散开,熏得沈寒之直皱眉,恨不得捏紧了鼻子躲得远远的,但也是这样,让沈寒之决定了放大招速战速决。 当然了,在宰杀水怪之前,他很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袍袖,实在被恶心得够呛,于是干脆提剑在肩膀上转了一圈,整个袖子撕拉一声,竟然被沈寒之割了下来,然后跌落进水里不见了。 沈寒之在海面搜索,哪里有半点巨无霸水怪的影子,他想着对方就是逃得再快,也应该会有痕迹留下,如果连个波纹都没有,那就代表往深海去了。 想到这里,沈寒之冷哼:“想逃,有跟本尊打过招呼么?” 他把墨色长剑举起,横于身前,接着纤长的手指快速在剑身上抹过,滑出一道血线。沈寒之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异常举动,墨剑突然一生二,再之后二生三……三生万物,直到最后,千千万万,无数只剑腾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盘环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剑牢。 沈寒之喊了声去,剑牢猛得扎进了海里。 很快,海面染上血色,大底是有小鱼小虾的被剑牢波及,直接化为了血水。又过了一会儿时间,震耳欲聋的兽吼声响彻云霄,海面汩汩冒泡,逃走的水怪再次翻腾上来。 只是这回水怪缺了两条尾巴,疼得在水里剧烈翻滚搅闹,等水怪看到沈寒之这个罪魁祸首站在水面上空时,暴躁得连想都没有多想,就朝他扑来,打算报断肢之仇。 沈寒之刚才那招画地为牢,所用灵力很多,并不适合频繁使用,他见水怪浮上水面,目的已经达成,便一边打着一边闪躲。 沈寒之动作灵敏,闪转腾挪很是迅速,那水怪总也伤不了他,就原地炸毛发起了狂。对方的尾巴比沈寒之腰身还要粗,力大无穷的一尾巴下去,能拍得人把内脏都吐出来。 就这样一个胡乱拍打,一个不断地跑,然而沈寒之看似杂乱无章的步伐,其实都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韵律。 他手里的长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唰唰唰地反击着,只是乍看起来有些不管用而已。 突然,沈寒之跳跃的身影停了下来,他一抖剑身,竟然把墨剑收了回去。 就在他的面前,庞大的水怪,挥舞着粗壮的尾巴袭来,越凑越近,直到如遭定格般,一切分崩离析。那些尾巴全部一节一节的斩成了肉段,再瞧水怪的脑袋,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非常醒目的大洞,鲜血像泉水般喷涌而出,把海面染的更加红了。 第6章 婴啼声 沈寒之微微蹙眉,面带嫌弃地把水怪尸体收进储物戒中,如今得了巨无霸的妖骨,灵舟的主体材料算是有了,只要经过万般打磨,仔细淬炼,再加上他以往弃之不用的些微边角料,就可以炼制一叶灵舟。 他寻了处地方,四顾周围,这里地势颇高,还没有被水淹没,正好可以在此休息,顺便进行炼器。那妖骨不是一般的大,多亏沈寒之找的这地方宽敞,可以随他任意折腾。 沈寒之取出灵石,先补充了自身灵力,然后才开始淬炼妖骨,并加以塑形,最后刻化符咒与阵法,前后整整用时一天一夜才大功告成。 当他将最后一个法阵完全融合进巨大的灵舟,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灵舟越缩越小,最后成为巴掌那么大,飞到了沈寒之的掌心上。 虽然是为了眼下充当脚力才动手炼制的,可沈寒之一点也没有马虎,那灵舟小巧精致,上面还雕刻着漂亮无比的花纹,实在让人怀疑炼制灵舟的人是不是从事雕刻相关的职业。 一切准备妥当。 沈寒之临出海前,却忽然想到了一事,他只算出三弟子会在海上,却完全忽略了是否会有其他人存在。 这要是修士也就罢了,没有达到辟谷的境界,也可以少量食用些水怪的肉,但普通百姓却是不能,小小啃上一口,那些水怪□□内狂暴的灵力,能瞬间撕碎对方的身体。 为了以防万一,沈寒之又花了些时间,准备凡人所需的止血膏、金创药以及水和干粮之类的日常补给。他主要思量着,三弟子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兴许落难的不止他一个人,届时一救一大串,还可以少几个倒霉的水鬼。 不管用不用得上,沈寒之备好之后,掏出小小的灵舟,往海面一抛,同时嘴中念动咒语。只见那巴掌大的灵舟遇水就长,渐渐地越来越大,最后如庞然巨物般,大得装百来号人都不在话下。 因为提前考虑到水怪作乱,想用巨无霸妖骨的气息遮掩自己的气息,沈寒之在灵舟之上设置了结界,只是需要灵石作为动力。 另外,灵舟的驱动靠得是极品灵石,不用沈寒之亲自驾驶。他轻身跳上灵舟后,扔下准备给普通人的那些东西,就去放置灵石。 等灵石启动,灵舟载着沈寒之,乘风破浪地朝着即定方向驶去。 途中他曾经多次与水怪交臂而过,都成功骗过了那些大家伙的感知,整个灵舟行在海上,倒安然地像一头水怪在游动。 灵舟的行驶速度不快,走了两天,才接近目的地,这时海上的水怪品种也变得比先前多了很多。沈寒之见状,想着这里才是水怪的大后方,淮水水岸那边明显只是些小虾小鱼。 可转念一思忖,他又觉得不对劲,这么长时间,连块浮岛都没看到,哪里有三弟子的半分影子。 沈寒之以为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他再次掐指卜算,结果不变。 他想,难道是卜算出了纰漏,有什么遮蔽了天机? 脑海有东西一闪而过,沈寒之隐约记起,他幼时曾看过的那卷手札,似乎无支祁被囚禁的水域,就在这附近。 所以说,他这是被无支祁给耍了? 沈寒之有了这个认知,腾地从船板上站了起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还没找对方,对方却先找上门来了。 哇——呜哇—— 婴儿啼哭之声骤然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传得悠远。 沈寒之隐约听到哭声,他神情为之一震,当下心中乱了半拍,刚想到无支祁时升起的戒备,也悄然撤了几分。 他以为是三弟子有了着落,迅速地把灵舟调了方向,朝哭声处靠了过去。 由于太高兴,不小心泄露了一丝气息,海里本来还安份着的水怪们,瞬间炸了,登时全向灵舟攻击了过来。 沈寒之记挂着啼哭的婴儿,怕对方被水怪所伤,不免内心有些焦急,于是,他伸手唤出墨剑,打算凶猛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是,终于当沈寒之期待无比地杀至近前,这才发现哪里有半分婴儿的影子,连个人都没有。他回过神,知道自己着了相,不禁拍了下额头,这茫茫大海,到处都是吃人的水怪,哪里会有孩子活得下来? 果然,又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随着出现一个头上长着尖角,样子却像雕的鸟不鸟,鱼不鱼的怪物。那怪物跃出水面,张着血盆大口,向沈寒之直扑而来。 同时,伴随着人的呻.吟之声,一个貌似猿猴,长着四只耳朵的怪物也冲出水面,爪子攀上船舷,朝着沈寒之凶狠地怪吼怪叫。 这两个水怪模样太过特殊,让沈寒之突地想起他们的由来,那叫声像婴儿哭,还打算吃人的怪物,便是手札记载中的蛊雕,而不断用呻.吟恐吓他的,正是长右。 他们据水而生,脾性凶恶,曾经都追随于淮水水灵之主无支祁。现如今看来师兄猜得不错,这场凡人浩劫,确实跟无支祁脱不了关系。 想到此,沈寒之不再耽搁,墨剑即出,剑意所到之处,皆化为一片残躯。 接着,他又陆续斩杀了长着猪毛,叫声也像猪,但模样却是鱼的鱄鱼(tuan二声,简写为团鱼),以及红嘴白头长着苍色翅膀的文鳐鱼。 长右出,代表将有洪水,团鱼则预示天有大旱,会飞的文鳐鱼,见之却是五谷丰登,凶吉两兆本该朝夕不见,却同时出现了。 沈寒之不禁思忖,也不知道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福还是祸? 他手里的剑不住地挥动,灵舟也继续向前行驶,这时候沈寒之暂时放下了寻找三弟子的意图,决定往水怪聚集最密的地方探上一探。 可水怪众多,还极其难缠,杀之不尽,沈寒之纵然本事了得,这么盲目地杀下去,也有疲累禁不住水怪车轮战的时候。 为了不让自己在遇到目标前累死,他得另寻办法。 除此之外,沈寒之内心还有一层忧虑,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牵引并震慑着这些水怪,让它们不舍得离去,还要拼命保护。 而这个东西,沈寒之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无支祁,一个不确定活着还是死去的上古妖神。对方若死了不可怕,怕的是活着,那样他与无支祁真正对上,已经消耗到灵力枯竭的自己,岂不是会遭了对方毒手,任其斩杀? 沈寒之既然接下探查的任务,便不会退缩,想清楚一切后,他长剑招式暂缓,改变了策略,不再是制造更多杀戳,转而掏出几张灵符,啪啪打下灵舟的四个方面。 他边对抗水怪的攻击,边布置防御结界,当结界完成时,灵舟瞬间被包裹进一个罩子里。 有了这个罩子的隔离保护,水怪们的攻击,全部像敲门似的,砰砰砸在罩子上,那声音恐怖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把罩子砸碎,穿透进来。 沈寒之被吵闹的烦不胜烦,干脆甩手又是一张灵符,这灵符比较特殊,专用于消音的,直接贴在罩子的结界上,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而那罩子虽看起来不起眼,却结实的扛住了一次又一次水怪的攻击。 终于抽出手,沈寒之坐在灵舟的船头,手里握着灵石,一边汲取里面的灵力,一边输送少量灵力成为灵舟的动力,使得灵舟全速前进。 在经历过漫长的水怪阻挠后,灵舟终于行驶到一片相对安全的水域。 这里水怪攻击频率变得愈加稀少,直到又行进了一段时间,好像水怪都消失了。 沈寒之疑惑并警惕地环顾四周,水面风平浪静,美得像一面镜子,他抬手冲着结界一扫,那消音符飘飘荡荡地落下来,躺在了灵舟船板上。 与此同时,维持着罩子结界的灵符,再也支撑不住,一起燃烧了起来,时限已到,结界自动破了。 第7章 王霸小包子 灵舟还在向前行驶,沈寒之没来得及再补上几道灵符,就发现安静的海面上,许多水怪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艘普通的渔船,看上去诡异极了。 他飞身跳上灵舟的桅杆,好奇地向下俯视,却见那艘渔船上,一个裹在破旧襁褓中的婴儿,正睡得香甜。 沈寒之:“……” 这怪物都堵上门了,还这么能睡,也不知道到底是人还是妖来的? 怕自己遭遇了海蜃,沈寒之闭上眼睛在心底默念无上清心诀,等再次睁眼看向渔船时,那个熟睡的婴儿依然存在。 他甚至能隐约地看到那破旧衣服做成的襁褓,随着婴儿的呼吸,轻微地上下起伏着。 可鉴于安静环伺在渔船周围那些水怪们的存在,这个小婴儿明显是有问题的,不管他多美好,都改变不了是妖怪的事实。 妖怪惯常会迷惑人心和五感,沈寒之想到如果这是无支祁变的,身为洪荒妖神,有什么他不能戳破的把戏,一点也不奇怪。 心中有了此番计较,沈寒之打算上前确认,但他刚迈出一步,还没有接近,先前安静围观的水怪们,却像是受到了威胁般,纷纷拥挤上前,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渔船护住,远远地隔开了他和那婴儿。 沈寒之:“……” 沈寒之眉头微蹙,目测了一下距离,这些家伙们还挺狡猾,竟然把渔船推离得更远了些。 不过,如果这些家伙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他,那就太傻帽了。这下子,看着水怪护主,他虽然有些刮目相看,却也更加认定了婴儿可能就是无支祁。 沈寒之暂时不能上前,只得继续隔空仔细打量,这一打量他就发现婴儿所在的渔船也有一层结界保护。那些水怪们的触角和肢体,贴在结界上,清晰地被压出了痕迹。 想到如今无支祁脱困,是杀是留,总得有个结果,沈寒之不禁感到棘手。 留?就得再次用灭神锁链,将婴儿的琵琶骨锁了,囚进水底,或者带回宗门。 可无支祁在这里,灭神锁链的下落却是不明,沈寒之很快做了决定,寻找神器犹如大海捞针,根本徒劳无功,浪费时间。 况且,囚在水底已经不安全,否则也不会有这次水祸。而带回宗门,同样是囚禁起来,未来洪荒妖神再出世,首当其冲遭殃的岂不成了他归元宗? 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除去一途。 沈寒之考虑清楚后,伸出手掌,墨色的长剑从他的掌心处渐渐浮出,为破除婴儿周围的结界,他直接动用了化神中间的实力,顷刻间已经挥动了长剑无数次。 无上剑意摧枯拉朽般,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向渔船。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紫色光芒升起,安眠中的婴儿突然飞起,飘浮在了半空,接下并反弹回这化神中期的最强一击。 沈寒之猝不及防地从灵舟桅杆上跌落下来,他捂着剧痛的胸口,踉跄地从船板上爬起,却不料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神情不可置信地望向渔船的方向,没想到那婴儿竟然有如此能力,并且—— 出海之后一错再错,卜算似乎也出了问题,这一刻沈寒之迟疑了,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心中的猜测和冥冥之中产生的感觉。 半空中,紫色光芒渐渐淡去,襁褓中的婴儿王霸之气大开后,突然向下跌落。 出于本能和本心,沈寒之快速掐算捏诀,发觉得出的结论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后,忍着重伤的身体,快速跃出灵舟,把婴儿接住,抱在了怀里。 接着,重伤又遭灵力反噬的沈寒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那瞬间,他脑海里撕扯般的疼痛,四分五裂地炸开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昏迷之中。 而在他看不到的四周,那些本来徘徊不去的水怪,突然像是遭到了驱逐似的,疯狂向远方逃离。 半个月后—— 啊噗——啊噗—— 沈寒之初有意识,便感觉胸口处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头一片茫然,随即记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表情猛得一变,睁开了双目。 天色蔚蓝,白云悠悠,周围静谧的只闻水声,不见半个妖怪们的踪影,而他发现此时的自己正躺在渔船中央。 低下头瞧那个导致自己胸口发闷的罪魁祸首,沈寒之才看到,小婴儿不知是什么时候挣脱了破衣烂衫襁褓的束缚,绵软团子般扒拉在他的衣襟前,欢快地吐着口水泡泡,湿意漫延了他整个胸膛。 突然,沈寒之感觉胸口一疼,他整张脸都黑了。 他把小婴儿从胸前扒拉下来,嫌弃地扔在旁边,这小王八蛋玩完口水泡泡,不晓得是不是饿了,竟然啃起了他的胸部。 咯咯—— 小婴儿被扔在船舱里,也没有哭闹,他似乎以为沈寒之在跟他玩,还乐得笑出了声。 沈寒之:“……”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这三弟子能塞回炉重造么? 表情复杂,身体僵硬,沈寒之非常不甘心地又伸手掐算了一番,果然,阴差阳错的结果,让他直叹气。 其实,当无上剑意被那紫色光芒反弹回来的时候,沈寒之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因果的束缚和力量。 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个被认定是无支祁的小家伙,却是他命里该有的第三个亲传弟子。更悲催的是,沈寒之想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那一招反击直接导致他神魂撕裂,怕是修为要下跌,也不知能不能再维持在化神期。 事已至此,再怪罪谁都没有用。 沈寒之明白,当时那场景,他已经下了决定,如果对方不反击,迎接小王八蛋的命运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客气地戳着小家伙圆鼓鼓的包子脸,威胁道,“看来咱们师徒俩是孽缘。以后你要是不听话,为师就狠狠地揍你,揍到听话为止。” 小家伙:“……” 小家伙正玩得不亦乐乎,结果被沈寒之这么一戳,注意力立刻转移,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清澈无比地盯着人,然后咯咯直笑。 沈寒之再戳,教训道:“你笑什么笑,不是很能耐么,有本事回答为师一句。” 小家伙弹动着手脚,这时露出脖子上戴着的东西,沈寒之注意到之后,伸手拿了起来。 他仔细瞧了瞧那东西,脏兮兮的,用指腹抹了两下,也没看出有什么来历,只知道似乎是一块铜镜,乌漆墨黑的老旧极了。 把铜境重新给对方塞好,也确定了对方不能说话,沈寒之手不禁贴上对方的丹田,悄悄探查了一遍,发觉没有一丝灵力。 他感到非常奇怪,明明那时候对方很强,为什么如今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被反弹受伤的一幕不断在脑海翻转,沈寒之想了又想,都不知道那紫光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当时的结界,简直太诡异了。 一切都像是迷团,沈寒之却解不开。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铜镜上,不由突发奇想安慰自己,没准是这破铜镜起了点儿作用,与他当时的攻击两两相抵,然后彻底成为一块废铁了。 第8章 就是欠揍 沈寒之打坐了两日,勉强抑制住自己的伤势,然后抱起小家伙,弃了渔船登上自己的灵舟。灵舟调转方向,重新启动,载着一大一小朝着来时的路行驶。 因为身上的伤,他们赶路速度并不快,整日面对着超级可爱的包子脸,沈寒之蠢蠢欲动,超级想要捏一捏。 说来也是新鲜,沈寒之观察了几日,发现这三弟子即使没有灵力,那也果然不是普通人,因为他完全不会像一般小婴儿那样哭闹就算了,竟然连吃饭都可以省去。 修士筑基之后,才能够辟谷,但对方却直接达到了这个程度。当然,得亏了他不是一般人,要不沈寒之根本拿不出喂孩子的东西。 往常一个人时不觉得安静,但当有个小婴儿在身边不停的啊喔嗯啊喔,总发出一些短音节的时候,沈寒之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聊了。 他点着小家伙的鼻子说道:“既然你与无支祁有渊源,不如便直接叫巫止吧?” 想到自己回去后,恐怕得闭关,沈寒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连小字和道号都帮巫止给提早起了,“你两个师兄都是以华字结尾,为师见那道保护你的紫光,如紫气东来,不如你的小字和道号就唤作紫华……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说定了?” 巫止:“……” 巫止吐着泡泡,完全听不懂沈寒之的话,但两人你哼一声,我说一句,却驴唇不对马嘴的聊得很开心。 这日,灵舟终于靠岸,沈寒之带着巫止下船后,收起灵舟,改为驭驶自己的坐骑。 他自从进入化神期之后,坐骑便很少再用,如今伤势所迫,不得不把对方从御兽袋里放出。 巫止本来在沈寒之怀里呆得好好的,但那坐骑一出现,他似乎就表现的格外好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过了没多久,沈寒之发现他口水滴哒滴哒地流了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然后,沈寒之又发现了,他的坐骑,那只独角兽竟然在害怕,一步也不肯往前走,甚至腿软得直接跪了下来,屁股高高厥起。 要不是眼急手快,提前跳了下来,否则沈寒之这就脸朝下栽过去了。 到了现在如果还不明白这是小家伙搞得鬼,沈寒之一峰之主就白混了,他气得扒拉开襁褓,在巫止的嫩屁股上啪啪来了两下。 沈寒之训斥道:“长本事了你,竟然还敢垂涎为师的坐骑。” 巫止也不哭,更不晓得有没有听懂沈寒之的话,但他停止盯着独角兽流口水之后,独角兽就恢复正常了。 见状,沈寒之笑骂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是欠收拾。” 有了这一出,巫止大概是记住了教训,没有再出幺蛾子,独角兽安安稳稳地踏空飞行,很快沈寒之他们就回到了宗门。 回来无妄峰时正值晚上,独角兽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青云殿外,沈寒之没有惊动其他弟子,只是稍作梳洗,换了身道袍,并把巫止也打理干净后,就带着对方进了丹房。 沈寒之找了块竹席,将巫止放到上面,任由小家伙自己爬来爬去,然后他打开丹炉,检查准备的药草,点燃丹火,开始炼丹。 他如今内伤外伤,再加上神魂之伤,真可谓是内忧外患,一脚踏在了生死边缘。 终日打雁,最后却被雁啄了眼。 沈寒之实在没有想到,他会伤在自己的无上剑意之下,这套剑法有多厉害,威力有多大,他是清清楚楚的。 这些日子在外赶路的时候,他的外伤基本已经全愈了,只内伤用灵力慢慢调养着,还差些火候,假以时日,借助丹药治疗,很快便能恢复。 可除此之外,他神魂撕裂的伤却甚是棘手,稍有差池的话,沈寒之想着,他的修为很可能跌落后,就止步于此再也不能前进了。 第二天,负责洒扫的弟子来做清理,正好发现沈寒之回来了,对方见他埋首在丹房里,似乎是面容憔悴,呆了整整一夜的样子,不禁感到奇怪,于是跑去禀告给了方清泽。 方清泽听说后,赶忙收拾一番,前来给沈寒之请安,顺便他还想要看一看,师尊是不是真的给他找了个小师弟。 请完安,方清泽看到歪倒在竹席上厥着屁股睡得正香的巫止,他走上前问道:“这就是我小师弟?” 沈寒之点点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巫止已经睡着了,他吩咐道:“你把他抱出去吧,在这里睡不好。” 方清泽应了一声,试探着想要抱巫止,却感觉小家伙全身软侬侬的,似乎稍微用点力气就把能对方弄伤。 感觉怎么抱小家伙都不趁手,试探了两三次之后,他才调整好,抱着熟睡中的巫止走出丹房。 过了没多久,沈寒之也从丹房走出。 方清泽观察入微,他还从没有见过师尊这么憔悴,不禁想到沈寒之这次下山顺手接下的任务,难道是不顺利,出了叉子? “师尊,你的脸色很难看,是受伤了么?” 方清泽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说师尊没有受伤,他干什么刚回无妄峰就连夜进了丹房,还把小师弟扔在旁边。 沈寒之知道他心细,根本瞒不过去,况且他也没有想要隐瞒,毕竟闭关疗伤后,无妄峰的所有事务还得由方清泽来打理。 沈寒之道:“发生了一些事,即日起为师便要闭关,往后止儿就要靠你多多照顾和教导了。” 之后,他又把给小家伙起的全名以及小字道号,告诉了方清泽,叮嘱几句,便让方清泽抱着巫止离开了。 看着方清泽离开的身影,沈寒之沉思,世事无偿,他这次又要食言了。曾经说要好好教导三弟子,如今这样的况状,却是不能如愿了。 他只希望,小家伙跟着方清泽能够不走歪路吧。 临闭关前,沈寒之又往无尽峰归云殿给师兄贺云疏传了一道讯符。 也是接到他的讯符,贺云疏才晓得他回来了。在听沈寒之说淮水水怪之祸确实跟水灵之主无支祁有关,但他并没有发现无支祁以及灭神锁链的踪迹,猜测已经神魂殒灭之后,贺云疏相信了。 他想,如果是无支祁神殒,那些水怪骤然失去控制,一夕之间为祸世人,也在可预料之中。只是,贺云疏不理解师弟为什么要在此刻闭关,当初沈寒之离开宗门时,各峰长老都在现场,如今他刚完成探查任务回来,没与众人见上一面就匆匆闭关,是否有些不妥? 但沈寒之在讯符中没有谈及其他,贺云疏也看不出什么,他思来想去还是有些疑惑,所以没有立刻回复讯符,而是亲自动身去了无妄峰青云殿。 也算他赶得及时,没有耽搁时间,要是晚上一点,怕都要见不到沈寒之的人了。 贺云疏非常庆幸地走上前,刚喊了声师弟,仔细看沈寒之的时候,就发觉了问题。 贺云疏抓住沈寒之的胳膊,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境界在下跌?” 沈寒之躲开他,安慰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罢了。” 贺云疏闻言,当下沉了脸色,不依不饶地训斥他,“你都快要跌下化神期了,这叫没什么?” 他生气沈寒之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于是让沈寒之闭嘴,别再惹他生气。 然后贺云疏直接用灵力探进沈寒之的身体,等到灵力游走了一圈,他了解到对方的伤情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说吧,以你目前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绝对到不了境界下跌的程度。” 贺云疏心里有着猜测,却不愿意承认,他想让沈寒之说出来,否定他的判断。 可沈寒之要么不说,要么说出来就是实话,他沉默半晌,才把这趟下山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但最后他下意识地为巫止辩解,“止儿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9章 慈父之魂附体 贺云疏气得火冒三丈,他口不择言道:“小小小,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为那个孽障说话,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么?” 贺云疏感觉很心疼,他一直护着的师弟,离开时还完完整整的,回来时却神魂撕裂,带着一身的伤。 如果沈寒之这神魂之伤治不好,等到未来有机会见到师尊,他要如何交待?是告诉师尊,师弟因为他照顾的不周到,早就止步于化神,殒落了? 这样的话,贺云疏怎么说得出口。 他决定道:“这个孩子不能留,我不可能让他做你的三弟子的。” 沈寒之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道:“你阻止不了的,他是我命定的弟子。” 贺云疏闻言气极,“修士本就与天相争,既然是上天注定,那我杀了他,看天奈我何?” “不行!”沈寒之直接打断他,但当贺云疏问及原因的时候,他又沉默了。 其实,就连沈寒之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 按说他因为巫止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怪罪对方才对,可沈寒之不想,他觉得无支祁是无支祁,小家伙是小家伙,两个物种不同。 而巫止曾经的异常让沈寒之心有忌惮,更是禁不住想起,那时候他从紫色光芒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因果牵绊,总觉得如果巫止出事,将会是山川倾倒,江河崩陷,修界与凡界全部化为乌有。 这么大的代价,让沈寒之不由得去深思,一个洪荒妖神真的能够引起这样的后果么? 但如果巫止不是无支祁,他又会是什么? 暂时找不到答案,只能面对眼前,沈寒之跟贺云疏据理力争,连说带求,什么都用上了,才得到贺云疏的表情松动。 贺云疏问他,“你对这个弟子就这么上心?” 沈寒之点点头,他吃了这么大的苦,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为寻找这个弟子,如果把人找到,真像师兄说的,再把人扔下山,这一切岂不是全部白受了? 看他执意如此,事情又不能挽回,贺云疏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也算看出来了,沈寒之这是还有事情瞒着他,既然对方不肯说,他也不能勉强,谁让他是疼爱师弟的好师兄呢。 不过,贺云疏想,虽然他答应师弟后,就再没办法要了那孽障的小命,但来时方长,多给那小东西一些苦头吃,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接着,沈寒之闭关疗伤,贺云疏处理剩下的事情。 他传召众长老到无尽峰归云殿,说了沈寒之此次探查任务的结果,经过大家商议,宗门派出一名金丹真人,带领众多筑基期以下弟子,下山帮着普通百姓抵御水怪。 另外,为了防止其他长老多疑去无妄峰暗中窥探,从而知道沈寒之境界跌落,惹出更多的乱子,贺云疏直接宣告:“首席长老闭关期间,其他人不得到无妄峰放肆,若有发现,一切按魔云殿的规矩受罚。” 魔云殿的掌殿长老也在当场,对方听了贺云疏的话,附和点头,并支持道:“魔云殿随时等着宗主的吩咐。” 其他长老见状,忍不住嘴角抽搐,对于魔云殿这家伙的老虎屁股,他们是不敢摸的,只能讪讪地点头。 等长老们散去,方清泽这才不理解地问贺云疏,“师伯,这样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师尊受伤很严重吗?” 贺云疏轻笑,向他解释道:“对,你没看见这些人都很多疑么?我就是要高调地说出来,让他们怀疑,从而不能确定虚实,这样才没人敢轻举妄动。” 方清泽听完觉得有理,他说道:“这样长老们可以安分些,师尊也安心地闭关疗伤。” 贺云疏点头,可心里却还担忧着,只有他明白神魂撕裂的伤,哪有那么容易控制,不继续恶化下去,都算不错了。 所以,方清泽这一等就是六年,当初他们都没想到会这么久。 回忆戛然而止,沈寒之又问了方清泽一些事情。 他了解到水患虽然多年未退去,但目前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沿海百姓也全部妥善安排,宗门似是与其他门派及散修合作,暂时有意把那里设成试炼的战场,来磨砺修为低阶的弟子。 这些决定沈寒之没有置喙的余地,他转头看向巫止,想着出关还不算晚,还来得及参与这个小家伙的教导。 巫止不知道沈寒之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操练他。 他现在完全被美色迷惑,见到沈寒之落座,就蹭蹭蹭地跑了过去,然后非常不客气地爬上沈寒之的膝盖,稳稳当当地占据了对方的怀抱。 沈寒之:“……” 这么粘人,还怎么操练? 巫止假扮茫然,“……” 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既然师尊不肯抱抱他,他就自己爬上来。 方清泽直接被吓傻,然后就是担心,他怕沈寒之一个不耐烦,直接将小师弟扔出去,到那时,事情可就大了。 沈寒之纠结无比,腿上软绵绵这一小团儿,直接跟六年前那个奶娃子身影重叠,当时他可是从海上一路把小家伙抱回了宗门,缺席了这么久,似乎抱抱他也没什么。 这一刻,沈寒之暂时抛去了严师的身份,慈父之魂附体。 方清泽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忍俊不禁,不得不在心里嘀咕,还是小师弟有办法。师尊那么厉害和不苟言笑的人,被他脸皮厚得磨一磨,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师徒叙情半日,来日方长,沈寒之刚出关,还要与宗主碰个面,所以方清泽很懂事的带走了巫止,把空间留给匆匆赶来的贺云疏。 担忧了这么多年,重新看到师弟,贺云疏总算放下了心,他坐在青云殿的竹榻上,仔细打量沈寒之的气色,终于变得正常,六年的提心吊胆他也算值了。 贺云疏说道:“为兄看你的修为,似乎还在化神期,这是稳定下来了?” 沈寒之嗯了一声,轻笑道:“让师兄挂心了,目前神魂虽然还是不全,但已经没有继续恶化,也算是好事情吧。” 贺云疏点头表示理解,他知道这几年沈寒之恐怕都在想办法稳固神魂,遏制撕裂的伤继续漫延,不过如今出关,就代表着有了成效,也算可喜可贺。 至于那缺失的神魂…… 贺云疏问道:“那缕神魂有下落吗?” 沈寒之摇头,他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法感知到那缕神话。 很显然,那缕神魂不是消失,便是有了其他因果,亦或是不在此界。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恐怕他都极难寻回,只得静待着机缘降临。 贺云疏闻言叹息,沉默半晌后他才又说道:“那缕神魂固然很重要,但以你目前的情况,还是呆在宗门里稳定稳定再说,千万别莽撞行事,急着下山。” 沈寒之难得对他言听计从,没有反驳,“知道了,我谨记师兄的教诲。” 贺云疏笑着用手点他,吐槽道:“你啊——要是早这么听话就好了。” 沈寒之知道贺云疏这么说,为的是哪件事,但过了六年,他依然不打算多说关于巫止的秘密,只是笑了笑,请贺云疏喝茶。 两人在青云殿里谈笑风声,巫止躲在殿外则生了一肚子的闷气,方清泽站在他旁边,看他满地转悠,好笑地摇摇头,觉得巫止人小鬼大,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少。 方清泽说道:“师尊和师伯在里面谈话,大抵还要谈上很久,你在这里干等也没用。” 他拉着巫止离开青云殿,结果走到半路,莲华洞的洞门都没瞅见,巫止就挣脱了他的手,颠颠儿地跑了回来,然后躲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 巫止等得不耐烦了,他抱怨道:“这个贺老头真不是一般的讨厌,师尊重伤初愈,正是需要安静修养的时候,他磨磨蹭蹭地不走,真是没眼力劲。” 方清泽:“……” 第10章 人比人 方清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不住吐槽,师伯走了,他不是一样会去骚扰师尊,只不过是目前眼瞅着在师尊心里,似乎师伯比他这个三弟子更重要,所以小师弟忌妒了。 啧——这不如人的滋味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第一面,小师弟就这么爱粘着师尊,但方清泽却知道如果让沈寒之听到巫止那么称呼师伯,届时定然大事不妙。 这会方清泽也已经忘记了当初是沈寒之把巫止抱回山上来的,两人根本不算第一次见面,可他下意识就觉得,那时候的巫止应该是不记得这些的。 方清泽警告道:“要是被师尊听到你这样称呼师伯,铁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巫止假装掏掏耳朵,当作没听到这番话,他对于贺云疏的怨念,已经深入骨髓,大概以后也改不了了。 方清泽拿他这副无赖不听劝的嘴脸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 说起贺老头儿这个称呼,当初巫止极端反骨不肯受教,总是跟贺云疏对着干,可小狐狸怎么能斗得过大狐狸呢,最后吃亏的都是巫止。 方清泽看不下去,就想着在巫止的心里,给贺云疏竖立一个正面的英雄形象,这样兴许能让巫止尊敬师伯,进而缓解两人紧张的关系,所以他就把所知道的关于师伯的丰功伟迹,通通都讲说了一遍。 当然,结果没有成功,因为巫止问了方清泽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巫止说:“这些事件发生的年份,好像跨度都挺大的,那他活得比王八还久啊?” 方清泽:“……” 这熊孩子说得什么话,他是没办法好好交谈下去了,还是让师伯狠狠教训这熊孩子吧。 从此,方清泽完全死心,放弃去纠正巫止对贺云疏的称呼,反正他说再多,对方也不会改口,白白浪费他的口水。 方清泽想,他脑子是被门夹子,才会试图去跟一个熊孩子讲道理。 之后,贺老头这个称谓正式诞生,成为巫止对贺云疏的专属称呼。 整天为巫止操心,方清泽已经形成习惯了,如今师尊既然已经出关,那之后关于小师弟的教导,估计就不再归自己管了。 他实在放心不下,怕巫止闯祸受罚,更惹沈寒之生气,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之后师尊要检查的,若是没做完,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做。” “那点子功课,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早就完成了。” 巫止不在乎的说着,他心想,师尊也不知因为什么,看起来对他不太喜欢,如果在功课和修炼上达到极好,可以让师尊的态度转变,那他当然要积极地表现。 他的目标是,攻略师尊,让师尊对他刮目相看,然后宠他宠他再宠他,最后任他为所欲为。 方清泽:“……” 方清泽压根弄不懂他中二的内心想法,否则得被气得无语凝咽,亲自动手削他,哪里还会这么好脾气地关心他。 “太好了,贺老头终于要走了,我先避一下。” 巫止虽然和方清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但他一直关注着青云殿里沈寒之和贺云疏两人的情况,当见到贺云疏起身时,他就知道两人谈话总算结束了。 巫止个头娇.小,动如脱兔,他说要躲避,嗖地就窜出了老远。 方清泽无奈地摇头,然后紧随其后,实在是想不透小师弟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即使是师尊和师伯谈话结束,他俩又有什么好躲藏的。 方清泽问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师伯,但是也没必要对他避而不见啊,况且有师尊在,你难道以后都想这样躲着?” 巫止极力狡辩道:“贺老头总是针对我,如果不躲着他,说不准他又得想办法搞我。” 这个认知,巫止早就觉悟,他不管是卖萌扮可爱也好,中规中矩的听话也好,都入不了对方的眼。 贺老头就喜欢搞他,表现好要罚,表现不好也要罚,总之,只要是对方想搞他,会想出一万种理由来,并且贺老头动不动就喊他小孽障,实在让他恨得牙根痒。 巫止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针对,简直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他看到贺云疏那副水火不侵、油盐不浸的模样,没有拳头相对已经是看在师尊的面上了。 他委屈大着呢,实在不想看到贺老头。 两人只顾说话,以为沈寒之和贺云疏都走远了,其实不然。 隐约听到师兄弟俩的吐槽,沈寒之若有所思地盯着贺云疏,而贺云疏则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尴尬地玩笑道:“这两只小老鼠怎么能偷嘴呢?” 沈寒之道:“两个弟子无礼,让师兄见笑了。” 贺云疏闻言,更加不好意思,“我们师兄弟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你这三弟子根骨资质皆属上乘,是个好苗子,就是被你大弟子宠得玩劣爱闹了些,如今你既然出关,应该对他的教导多多上心才是。” 其实他心虚着呢,师弟闭关疗伤不出,他愤怒之下,无从发泄,终于等到巫止能够练功后,他就暗挫挫开始打压对方,说起来,可没有少下黑手,这事连方清泽都不知道。 沈寒之虽然不了解巫止这些年过的什么生活,但他了解贺云疏,于是笑着反问道:“我以为师兄在这些年里,应该没少严厉地教导他才是。” 他闭关之前,与贺云疏的那番对话还历历在目,沈寒之可不会以为对方就真的罢休,什么都不做了。 沈寒之想,师兄一定经常找各种名目整治小家伙。 知己莫若师弟,被沈寒之说个正着,贺云疏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以反问作掩饰,说道:“怎么,你心疼了?” 贺云疏从不会否定自己对巫止做过的恶事,也没有想过隐瞒沈寒之,但他不希望因为一个在他看来是外人的弟子,而让沈寒之误会了他,以至于破坏师兄弟之间多年的感情。 他有他的坚持,那便是保护师弟周全,尽量不让他被别人伤害。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去当个护犊子的师兄,对于师弟被人所害至深,他没有想办法铲除对方,只是让其过得不好,已经算得上额外宽容。 况且—— 贺云疏认为,他已经考虑到了师弟的心情,知道以后露馅了对方一定会难过,所以他仅仅是在对巫止的修炼上,要求比较变态。 也正因为如此,贺云疏发现巫止于修炼一途很是游刃有余,悟性好的超过了绝大多数弟子。 沈寒之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等待他的估计就是一个到底是他重要还是我重的选择题,这是要送命滴,于是他连忙拍贺云疏的马屁。 第11章 自身难保 沈寒之笑着道:“能让师兄亲自教导,这对止儿来说,也是幸事一桩,小弟没什么可说的。” 他暗暗决定,以后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教导弟子吧,别人都太凶残了。 “算你会说话。” 贺云疏听了这句,非常满意,然后挥手道别,跃上半空,“行了,好好休息吧,你出关的消息已经传开,这几日怕是会有不少长老前来这里,我就不再过来了。” 沈寒之说声恭送师兄,然后冲着空中的贺云疏拱了拱手。 终于送走了贺云疏,沈寒之沉下脸,他回到青云殿,站在殿外的玉阶之上,背手而立,冲着角落里的两只小老鼠道:“还不出来,难不成让为师过去请你们?” 方清泽和巫止被吓了一大跳,两人面面相觑,无声地互相询问,想知道师尊是怎么知道他们藏在这里的。 沈寒之见两人犹自躲着,催促道:“你们果真不出来?” 知道师尊这是要发火,方清泽心有余悸,无奈地虚空点了点巫止的小脑袋瓜,然后低头走出来,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弟子拜见师尊。” 沈寒之挑眉,心说这两个还学会欺骗他了,于是又问:“另一个呢?” 巫止闻言,说了句在这呢,然后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沈寒之走近两步逼视两人,“知道你们错在哪儿了吗?” 巫止:“?”还真不知道。 方清泽:“……”还真知道。 方清泽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他说:“是弟子怕师伯见到小师弟,又要刁难他,所以才带着他躲避开来,没有上前行礼。” 沈寒之:“……” 大弟子翅膀也硬了,真当他耳朵瞎了,什么都没听到? “泽儿,你还记得为师闭关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吗?” 沈寒之突然觉得大弟子也该回炉重造,对方虽然没有直接的过错,可他作为大师兄却放任师弟们去犯错。 负气而走的二弟子尉迟颜、如今不敬长辈还不敢勇于承认的三弟子巫止,都因他的放任和无所作为而行差踏错。 沈寒之知道自己在迁怒,但他根本忍不住。 方清泽被问得一时语塞,他想了想才说道:“师尊让我好好照顾和教导小师弟,不要让他走了歪路。” 巫止:“……”他没觉得自己走什么歪路啊? 可沈寒之显然不满意,他又问方清泽,“那你做到了吗?” 方清泽:“……”出关后的师尊怎么变得如此难搞? 但眼下这一关还得过,方清泽没办法,师尊不发火还好,一发火就必定得有人遭殃,而他和小师弟巫止,方清泽觉得还是他主动遭殃吧。 于是,方清泽心一横,主动道:“是弟子有负师尊重托,明日便自请去魔云殿思过。” 巫止闻言,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方清泽,然后他上前揪住沈寒之的袍袖,求情道:“师尊,你不要赶花花师兄去魔云殿。” 他感受过魔云殿的可怕,更知道那里的掌殿长老执法如山,才不会因为来受罚的弟子是首席长老的大弟子而徇私。 沈寒之拂开巫止的手,他对着方清泽道:“这就去准备吧,境界没有提升之前便不要出来了。你作为我的亲传大弟子,爱护师弟固然重要,可为师更希望你给他们做出修行的榜样。” 方清泽的境界停留在金丹期太久,以前他醉心于无妄峰的俗务,沈寒之懒得管他,但现在沈寒之觉得不管不行了。 尤其他觉得,方清泽过于温吞,失去了作为大弟子的威严不说,对师弟们还无原则的心软,简直是活得一踏糊涂。 过溺则杀,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寒之知道方清泽不是故意为之,做事绵软什么的全因对方的性子而起,缺乏该有的气魄,所以他快刀斩乱麻,趁着教导巫止的时候,也给方清泽上这一课。 这样至少可以把某些不好的事情,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花花师兄,你不要去魔云殿。” 巫止眼见着阻止不了沈寒之,他改而抱住方清泽的大.腿,哭喊着不让他走。 沈寒之上前掰开他的手指,冲着方清泽示意,让他赶紧离开,等到方清泽真的走了,他沉下脸对巫止说道:“如今你自身都难保,还有空关心你大师兄。” 巫止:“……” 巫止见沈寒之脸色不善,突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妙的感觉瞬间充斥着全身。 他有片刻的茫然,仿佛又回到被贺老头狠狠教训的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徒劳无功,根本没办法反抗,又是委屈又是无奈。 发现自己被沈寒之拎了起来,巫止忍不住开始挣扎,他口不择言地痛诉道:“你不是我师尊,我师尊根本不会这样对我。” 沈寒之嫌他胡乱踢腾的厉害,怕伤到他,于是出手封闭了他储存灵力的穴窍,巫止瞬间便再也无法作乱,乖乖顺顺地被拎进了静室。 把巫止扔到竹席上,沈寒之开始历数他的罪状,“戏弄师尊,对师伯不敬,为师倒是想问问你,那些鬼蜮伎俩都是跟谁学的?” 沈寒之可以确定,方清泽绝对是不敢指使巫止在他面前假模假样作戏的。 巫止发觉自己又能动了,他跳起来就想往静室外面跑,边跑还边说着,“什么伎俩,我不知道。” 可是沈寒之早就把门下了一层禁制,这间静室与外界完全隔绝了,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而没有他的允许,巫止自然也出不去。 巫止眼见逃不掉,而沈寒之又特别凶,他真是急的泪花都要蹦出来了。 他直面沈寒之,害怕地问道:“你…你想怎么样?” 沈寒之二话不说,扔给他一把竹剑,“拿起你的剑,为师要试一试,看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 巫止:“……” 感情搞这么恐怖,就是为了试他的本事? 巫止自以为猜对了沈寒之的心思,他慌忙接住竹剑,举起来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对方,那豆丁般的小身板,挺的直直的,还蛮像那么回事。 看着他学大人的模样耍帅,沈寒之打击道:“花架子。” 巫止憋得满脸通红,他气惯地拎剑冲向沈寒之,口出狂言,“太过份了,这可是你让我打的,呆会被打败了,别说我忤逆长辈不尊老爱幼。” 沈寒之挑眉讥讽道:“等你打赢为师再说吧。” 两人你来我往,当真过起了剑招。 沈寒之存着试探的心思,所以手下留情,一直在引导巫止出更多的招式。 而巫止也看出了这点,所以心里更加气愤,越打越恼。 可他如今的剑术修为,在庞然巨物般的沈寒之眼中,真的是破绽百出,一点也不够看,糟糕极了。 于是,下面一幕出现了: 本来巫止在追着沈寒之砍,却怎么也砍不到,转瞬就变成了沈寒之追着巫止砍,这还不算,沈寒之嘴里不断挑刺,差点把巫止气成了河豚。 沈寒之不屑地说道:“手腕无力,招式虚浮,你师伯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竹剑抽打在巫止的手背上,疼得他几乎飙出泪花,但他仍倔强地握紧了竹剑,弃而不舍地冲向沈寒之,想要打倒对方,“不管你有多强,我都会打败你的,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仿佛打败沈寒之已经形成了执念,巫止双眸赤红,先前还有模有样的剑法突然变得毫无章法可言,他的心完全乱了。 无数次被打倒,被挫败,即使是遍体鳞伤,巫止都感觉不到了,他凭借着心中的怨气,一次次站起来向着沈寒之冲杀。 第12章 传功 沈寒之打着打着,突然发觉巫止情绪不对,恐怕有心魔入体的征兆,他脸色一变,喊了声孽障,随后伸出手指点在对方眉心,把一道灵力打了进去。 那道灵力可以帮助巫止凝神静气,沈寒之轻声嘱咐:“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运转全身灵力,跟着为师走。” 过了半晌,巫止体内暴虐的灵力才安稳下来,他的脑海也恢复一片清明,简直是从未有过的舒服感觉。 巫止还记得刚才怒从心头起,情绪完全不受他控制似的,他有些无措地问沈寒之,“师尊,我这是怎么了?”那感觉好像被别人控制了一样。 沈寒之皱着眉头,心事重重,他告诉巫止那叫心魔。 可他没说的是,心魔乃羽化飞升时要渡过的最后一道劫难,又名心魔劫。他非常不解,为什么这心魔会早早地出现在巫止的身上,未免也太过不合常理。 心魔? 巫止在嘴里默念着这个词,着实有些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感受了一下全身经脉,发现沈寒之用灵力为引,带他所走的经脉路线似乎是什么功法,而他对这套功法见都没见过。 于是巫止好奇问道:“师尊刚才传了弟子什么功法?” 沈寒之直接道:“这套功法乃无上清心诀。” 说完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补充道:“如今这功法既已传给你,日后早课时需勤加修习,知道了吗?” 巫止应了一声,开心地向他保证道:“弟子一定会好好修练的。” 沈寒之欣慰点头,总算结束了这场对巫止修为的试探。 而巫止先经历了沈寒之的连削带打,后又经历了对方的亲自传功,内心变得颇为矛盾,不知道沈寒之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巫止疑惑,沈寒之这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呢? 沈寒之似乎看懂了他的烦恼,不由得暗自摇头,他的用苦良心对方哪里懂得,他默默告诉自己,还是慢慢来吧,现在冒然纠正未必是好事,没准反而适得其反害了小家伙。 那样的话,不但小家伙长歪,他也跟着难受。 可除了这个,有些事情却是必须弄清楚的,沈寒之出关时,就察觉巫止对人对事的态度有些轻浮虚伪,好像游戏人生的浪荡子。 他不悦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为师,平素装模作样,撒娇耍赖扮柔弱的那套,是跟谁学的了么?” 巫止闻言顿觉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原来师尊你都知道啊。” 他还以为自己成功骗过了师尊,却没想到师尊压根瞧不上这些。 沈寒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当为师跟你大师兄一样好糊弄?自己惹了祸,总让他背锅?为师训.诫几句稍作惩罚,你眼睁睁看着他去魔云殿,都没有勇气承认是自己犯的错。” 也是巫止的这份没有担当,让沈寒之突然意识到,再不对他好好教导,以后怎么得了。 巫止张了张嘴,狡辩道:“弟子那不是替大师兄求情,师尊你没允许么?” 沈寒之继续瞪人,感情还是怪他这个做师尊的心狠啰? 他压着火反问巫止,“你若真有心替你大师兄求情,为什么不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 巫止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说道:“大师兄主动把责任揽过去,我如果再承认,不就辜负了他一片美意么?”而且就他所观察,发现大师兄方清泽还挺乐意为他解决麻烦的。 沈寒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他竟然都不知道该不该反驳对方了。 可这并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起码在沈寒之眼里不是。 他不希望自己的门下,出现这样扭曲关系的状况,一方努力付出,另一方只懂得索取,而这样无止境索取的那个人,说直白些,只不过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卑鄙之徒罢了。 想到二弟子尉迟颜,即使对方平时表现很好,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但在感情方面,沈寒之认为对方可说是十足的一厢情愿。 不顾他人想法,更不看大局,只一味地想要得到对方,最后才会搞得所有人痛苦不堪。 沈寒之斥责巫止,“真是荒唐。泽儿是你师兄,他对你一片拳拳爱护之意。你是泽儿的师弟,却把他付出的一切看成理所应当的,你为他想过吗?” 巫止惊呆,“……” 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沈寒之这番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巫止突然意识到,他自恃年幼,做事说话从不计较后果,只任性而为,加上大师兄也宠着他,最后导致恶性循环,他闯了祸,对方就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帮他擦屁.股。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巫止想着,他发誓赌咒以后不再犯,师尊会相信他么? 有时候人戴着面具,假模假样地骗人骗多了,到最后会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他愧疚地没有去说那些好听的承诺,只是朴实地说道:“是弟子顽劣,往后还请师尊严加教导。” 这会儿的巫止,完全跟和贺云疏对着干时不一样,他曾经极度痛恨贺云疏对他的严厉,却不曾想,现在反而心甘情愿地请求沈寒之对自己严厉些。 既然有心改过,那某些事就不得不交代,巫止现在就像处于观察期的犯人,生怕沈寒之挑出一点错处,所以他非常识时务地揭露了真相:“师尊不是想知道弟子是跟谁走歪的么?这还要从为什么这样做说起,那时候贺老头总是对弟子不满……” 沈寒之听见他对贺云疏的称呼,威胁般轻嗯了一声,以示警告。 巫止:“……”他这张破嘴。 巫止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他狗腿地看着沈寒之,艰难改口道:“是师伯他……” 事情的来龙去脉巫止都讲清楚了,沈寒之反而神色变得古怪异常,他想着自己印象中的师兄贺云疏,那是相当不喜欢虚伪假仙的人,所以巫止如果真这样做了,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还能好了? 沈寒之想,恐怕那时候的贺云疏会认为丑人多作怪,没有剥巫止一层皮下来,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于是他说道:“所以你是瞧着云狂真人带来的那些仙子,明明装模作样假仙虚伪,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还能把人耍得团团转,就有样学样想要讨好你师伯?” 巫止表情复杂地点头,显然过程并不美好,他那时候明明在其他人身上试过,都顺顺利利的,却偏偏碰上贺老头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干啥都不行。 沈寒之想知道贺云疏是怎么整治巫止的,他好奇地问道:“结果你师伯的反应如何?” 说到对方的后续反应,巫止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他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第一次进入魔云殿时候的害怕,遇到的那些妖魔鬼怪简直吓人的可以。 沈寒之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儿,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柔和又显清冷的声音,驱走了一切不安。 他问道:“怎么了?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不想告诉为师,还是说出来怕为师恼怒怪罪?” 巫止摇摇头不说话,他直接埋头趴在沈寒之的怀中,闷闷地回道,“师伯把我扔进了魔云殿。” 沈寒之抚.摸他头顶的手猛然一顿,半晌才又轻轻放下,改而抱住巫止小小的身体,他的声音愈加柔和,“那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巫止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睛不自觉被泪水糊了,他哽咽道:“弟子那时候总是想,要是师尊在就好了。” 他从来对师尊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面,所以怀着美好的憧憬,经常盼望着对方可以突然出现,把他带离那里。 第13章 六字箴言 沈寒之感觉巫止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突然有些后悔,那时候他应该把对巫止身份的猜测说出来,这样就会让贺云疏有所顾忌,从而对巫止态度好些。 他安慰地说道:“都是师尊的错,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些。” 一念隐瞒,差点导致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沈寒之记住这个教训了。 师徒之间气氛正好,巫止不自觉地问出一个问题,这可能是他内心深处颇为抵触和恐惧的事情。 他问道:“师尊还会把我交给师伯教导么?” 沈寒之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没有办法去怪罪贺云疏,因为对方宠他护他,是他的兄弟。但有些事情对方做的他又无法苟同,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他这里,是他当初没有说清楚。 沈寒之想着,有些话他还是应该跟贺云疏说明白的,误会往往都是在互相隐瞒中诞生。 而眼下,他向巫止做出了承诺,“你往后就跟着为师,为师不会再抛下你了。” 了解过巫止所经历的事情,又想到被自己撵去魔云殿受罚的大弟子方清泽,沈寒之忽然有些感激方清泽对巫止过于溺宠了,否则他出关后见到的三弟子,就可能是个疯子或变.态。 魔云殿历练或处罚,通常都在门下弟子满十五岁,或达到筑基修为之后,方可进入。 那里布置的幻境,有尸山血海,地狱魔窟,更有毒瘴漫谷,冲天邪气,处处都在磨练人的心志,也处处都可能引发人的负面情绪,导致心魔丛生。 巫止到如今也才六岁,那他被贺云疏扔进去的时候只能更小,沈寒之思忖着怪不得先前的时候,巫止会有那般失控的举动,这心魔之兆,大抵便是源于魔云殿了。 沈寒之庆幸自己发现的及时,并且毫不犹豫地传授了无上清心诀,否则等到以后巫止被心魔完全控制住,那将是另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静室里的温情与交谈无人知晓,护犊子的沈寒之没法找贺云疏出气,最后只得把出气目标放在了倒霉鬼莫云狂身上。反正他俩打打闹闹,追追赶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根本没人在意两人相斗的原因。 在其他人的眼中,无外乎就是沈寒之想继续当单身狗,而莫云狂疯狂想把他推销出去,大有不给沈寒之找个道侣,他的媒婆招牌就砸了的意思。 所以沈寒之突然出现在无苟峰风云殿,说要找云狂真人的时候,那些弟子们说惊讶也惊讶,但惊讶过后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莫云狂显然也以为沈寒之转了脾气,他非常热情的拿出一堆仙子的画像,示意沈寒之从里面选一个,他好尽快给两人安排见面时间。 沈寒之看着莫云狂喋喋不休的样子,脸上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他也不打招呼,只是默默伸手召唤出自己的墨剑,披头盖脸就朝莫云狂砍。 莫云狂吓了一跳,像猴子似的窜出老远,但沈寒之即使境界下跌,那也是化神期修士,秒了莫云狂这个元婴期修士不知道多少条街。 于是沈寒之很快就追上了莫云狂,他下手丝毫不留情,不仅把人狂揍一顿,连衣服都披成了烂布条。揍完人之后,沈寒之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回到无妄峰就下了个命令:从此以后,无妄峰禁止莫云狂入内。 莫名其妙被揍得鼻青脸肿,云狂真人那叫一个懵逼,他脱下身上花花绿绿的烂布条,往地上一甩,直接破罐子破摔,穿着内衫就去追赶沈寒之了。 这会他光记得追人,完全没去思考就是追上人了,他又能怎么样,打是打不过的,至于说,那也得沈寒之肯跟他讲。 莫云狂与沈寒之前后脚上了无妄峰,然后他就听到了沈寒之吩咐弟子们的话。 被禁止入内的莫云狂:“……” 他在心里愤懑地吐槽,沈云屏,老子是抢了你老婆,还是拆了你老窝?打人这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呢? 莫云狂暗想,他被无缘无故操练一顿,都还没表达意见,对方倒先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他打算好好跟沈寒之抗议,可惜半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就被沈寒之看到。 沈寒之一瞬间就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扔了张静言符,然后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莫云狂,直接倒着飞出了无妄峰。 站在师尊行凶现场的巫止,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看着云狂真人的身形,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度,当即非常乖地决定,师尊这么凶残,实在是惹不起,他以后还是好好表现,夹着尾巴做人吧。 也是有了对沈寒之新的认知,巫止迷恋花痴美人师尊的心思才总算淡了下来,他清楚的知道,师尊那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否则会出人命。 有了心理准备,再面对沈寒之的简单粗暴教导时,巫止一点也不吃惊,但暗中却免不了腹诽沈寒之,教育方法落后又无趣,真是毫无新意。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师寒之明显是这个理论的彻底执行者,他在传授给巫止剑术要诀时,遵循三个步骤。 第一:告之以心法。熟背。 第二:演练招式。熟记。 第二:自行领悟。熟练。 这三熟的六字箴言,真是让巫止吃足了苦头。 背诵心法,以他的机灵和心智来说并不成问题,关键是看过沈寒之演示剑招后,巫止在第二天,不管能够吃下多少,都要进入实战状态。 有沈寒之亲自给他喂招,巫止完全是痛并快乐着,每天不是摔摔打打,就是乒乒乓乓,经常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的。 好在沈寒之下手有分寸,并且每次单方面虐完巫止后,都没有扔下他不管,而是拿了珍稀材料,去丹室炼制灵丹妙药,然后亲自给巫止处理伤口,以保证他身上的伤,翌日就会好的差不多。 如此循环往复,几个月下来,巫止不但适应了这种直接且重复的训练模式,还进步迅度的犹如神助,简直是一日千里。 很快他在接沈寒之喂来的招式时,不用再想怎么拆招,而是下意识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击。 加上开始修习无上清心诀,有此助益,巫止心情舒畅,郁结已解,本来停留在练气大圆满的修为,竟然日渐增强,眼瞅着离筑基期越来越近,突破指日可待。 不过巫止毕竟才六岁,沈寒之再怎么操练他,想让他变强,也压抑不了他孩童的天性。用心认真了一段时间后,巫止就开始出幺蛾子,今□□沈寒之撒娇想要去魔云殿看方清泽,明天磨磨蹭蹭又不想去了,改而想下山逛集市。 巫止想要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跟人虚虚假假地敷衍,没一句真话。 沈寒之觉得这样的巫止,真实了许多,总算看着入眼了,他非常满意巫止的这一转变,渐渐地哪里还会苛责对方,有时候督促着巫止练完功,他还会主动带着巫止到处跑。 沈寒之一直都知道,虽然修界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他们各个与天争命,但归根究底不过是天道棋子而已。而那些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满心想着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坑害别人的家伙,最后都将列入天道的清算名单,被天劫击成飞灰。 因为巫止的来历成谜,所以沈寒之更加在意这一点。 后来巫止发现,沈寒之可能给他设定了一个标准,当他达到那个标准的要求后,好日子就来了,可谓是受尽宠爱也不为过。 巫止窃喜地想,虽然跟他之前预计的有些不同,但沈寒之这也勉强算是宠他宠他再宠他了吧? 毕竟连贺云疏都化身柠檬精,说出的话更是酸得让人不忍直视,堂堂一宗之主竟然开始跟个六岁娃儿争宠。 第14章 私生子 这日—— 贺云疏来无妄峰串门,他正好看到巫止坐在沈寒之的大.腿上,而沈寒之一手拿着书翻阅,另一手托着灵瓜子,可磕灵瓜子的人却是巫止。 贺云疏:“……” 三观被冲击了一下,贺云疏不住打量这对师徒,忍不住怀疑外面的传言可能是真的。 他表情八卦地挤了挤眼睛,神秘地问道:“师弟知道宗门最新的传言吗?” 一大一小齐刷刷抬眸看向他,满脸茫然,他们又不关注八卦,沈寒之疑惑地询问:“是什么?” 贺云疏用手指点了点两人,“关于你和这小家伙的,猜猜看。” 沈寒之闻言哦了一声,那语气风轻云淡,仿佛一点也不感兴趣,他还反问贺云疏,“师兄什么时候对弟子们言谈之间的八卦这么感兴趣了?” 贺云疏:“……” 他不是对八卦感兴趣,他是对八卦中说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感兴趣好吗? 贺云疏摸了摸鼻尖,略微心虚地说道:“为兄这不是关心你么?” 其实像他们这些老家伙,应该是跟八卦什么的沾不上边的,贺云疏能留意到,还是因为沈寒之闭关期间,他操练巫止太狠。 现在沈寒之出关,贺云疏就疑心生暗鬼,生怕巫止憋不住朝沈寒之告他的叼状。 贺云疏教导巫止这两三年,深知对方不是什么善茬儿,瞅着机会在沈寒之面前抹黑他一笔,这事对方完全做得出。 贺云疏也相信沈寒之不会介意他做过的事情,之所以那么煎熬,怕沈寒之知道他对巫止平素的所作作为,是不想师兄弟之间有任何不美好存在。 就因为这样,贺云疏如百爪挠心,特别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巫止黑。 可沈寒之态度模棱两可,一直什么都不表示什么都不说,贺云疏便不敢提,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去要让外人知道,他归元宗宗主贺云疏欺负小孩子,岂不是让修界的人笑掉大牙? 就在贺云疏内心纠结无比的时候,沈寒之开口了,他突然说道:“师兄一直都知道,无妄峰没有父子只有师徒,所以弟子便犹如亲子。” 贺云疏:“……”所以呢? 他有点弄不明白沈寒之的意思,这到底是告诉他巫止的重要性,还是变相说外面的传闻是真的? 沈寒之拍了拍巫止,示意对方出去玩,他要和贺云疏说几句话。 巫止抓了一把灵瓜子,乖觉地离开了,但走出青云殿后,他就偷偷找了个角落,企图偷听两个大人的对话。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巫止这偷听墙角的习惯众所周知,还没听到内容,沈寒之一道灵力就轻飘飘地打过来了。 巫止被打得哎呦一声,跌了个跟头,他揉揉小屁.股,知道师尊已经发现自己,于是再也不敢试探对方底线,赶紧跑开了。 等到确定巫止离开,沈寒之这才看向贺云疏,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再提过去的事,只是向对方强调道:“师兄只要记得,就如传言中所说,止儿的确是我的亲子。” 贺云疏:“……” 完全被这惊人言论吓呆了好吗? 贺云疏犹自不相信,企图挣扎,“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沈寒之严肃脸,完全不给他挣扎的机会,一竿子打死,“小弟也没开玩笑。” 这时候,贺云疏总算明白,巫止应当是真的把什么都告诉沈寒之了,可能其中还有些加油添醋的成份,然后沈寒之现在想要把这篇揭过去,不想为此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另外那些流言蜚语的出处,贺云疏想着,他大概是知道谁传的了。 贺云疏坦然分析道:“刚出关就不动声色地做了这么多事,那些说小家伙是你私生子的言论,恐怕也是师弟你让人散发出去的吧?” 沈寒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倒了杯茶,送到贺云疏的面前。 贺云疏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师弟这是想让为兄闭嘴?” 沈寒之抽了抽嘴角,师兄什么的太讨厌了,自己完全不说话只做事,他都能猜出内涵的意思。 他无奈表示:“我早就告诉过师兄,止儿很重要。” 贺云疏闻言点头,这话六年前沈寒之就跟他讲过,只是那会他顾着生气,完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现在想来却不由得深思。 贺云疏猜测般说道:“师弟这回的行事作风与以往颇有些不同,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沈寒之喝茶的手一顿,直接自暴自弃,“师兄说是真的便是真的吧。” 贺云疏:“……” 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云疏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小家伙是你儿子。” 沈寒之:“……” 就说八卦会让人的智商变低,他才下山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弄得出私生子?师兄的脑子连这个都想不到,还是切下来换了吧。 青云殿外—— 巫止成了另一个该换脑子的人,他此时此刻刚到没多久,脑门儿上顶着一张敛息符,只听到了后面贺云疏说的那句,之后整个人就石化了。 过了半晌,巫止脑子一团乱麻,他晕乎乎地飘出青云殿,脑子已经没办法思考,只剩下一句死循环:沈寒之是他爹,沈寒之是他亲爹…… 飘到半路,巫止总算回了神,他暗暗思忖,可是不对啊—— 如果沈寒之真的是他爹,那为什么宁愿收他为徒,也不与他相认呢? 难道就只是为了无妄峰的那句,没有父子只有师徒的狗屁理论? 巫止越想越觉得这不可能啊,沈寒之根本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他想去找对方问个清楚,但思及平常沈寒之对他的严厉教导,又有些踌躇。 他是真的没有主意了,心里隐隐约约地希望两人真是亲父子,而巫止还觉得如果那样,他也不会怪沈寒之,反而会理解他。 或许对方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如此安排,毕竟不管是师尊还是亲爹,都会陪伴他长大不是么? 而且沈寒之瞒着,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他现在去问了,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想通透之后,巫止攥了攥小拳头,决定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小秘密,埋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 可说是这样说,做起来却不容易,没过一会的功夫,巫止就开始胡思乱想,走路发飘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然后可能是下意识的,这一走就到了方清泽的莲华洞。 方清泽虽然在魔云殿受罚,但他座下有一亲传弟子,所以洞府并没有关闭。 如今那亲传弟子去山下集市练摊儿了,根本不在,还是守门弟子们偶然看见巫止驻足在莲华洞外,这才赶紧上来向他行礼。 巫止看到他们时,人还有些呆愣,过了半晌才回神,他暗自吐槽自己,跑来大师兄方清泽这里,难道是想向他求证些什么吗? 可惜对方因他受罚,呆在魔云殿里,根本没出来,他是想问也没得问了。 巫止朝守门弟子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不用招待他。 然后他犹豫再三,终于是完全压下了所有的疑惑,没有再飘去魔云殿见方清泽。 巫止突然想到,连贺老头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大师兄方清泽又能知道多少,暗叹一声,这下子他是彻底淡定,不再纠结了。 但秘密埋藏容易,心里的期待却越来越深,到底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巫止在之后更加想粘着沈寒之,练完功还问沈寒之他棒不棒,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孩子,还是个逐渐向沈寒之打开心扉的孩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巫止只听了一句,就吓傻飘走了,可贺云疏却还在跟沈寒之纠结这个传言。 第15章 脑子缺根弦 贺云疏在沈寒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结果,他抓了把灵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道,“为兄是越来越不懂你了,那小家伙竟然值得你赔上整个无妄峰的名誉。” 沈寒之沉默,如果放到从前,他可能会另想办法,但如今的他—— 沈寒之心中有个猜测,他不确定地问道:“师兄对神魂撕裂的情况知道多少?” 贺云疏:“?” 这正聊八卦呢,怎么一下就跳跃到神魂撕裂了,师弟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但贺云疏仍是回道:“先前为兄对这种情况确实所知甚少,但自从你神魂受伤后,我翻阅了宗门大量的记载,还真查出了些东西。无量峰有位长老的手记中曾提到,神魂撕裂的人举止会出现异常,即使找回缺失的神魂也只是减轻这种症状,想要彻底恢复正常需得吃下三色冥花。而三色冥花人间绝迹,只有在幽冥界的三途河交叉口方能找到。” 说完之后贺云疏一愣,他突然想到沈寒之的不正常,这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你这举止异常,可不正好吻合了那位长老手记中的记载么?” 沈寒之点头,他对此早有猜测,现在总算是确定了。 贺云疏围着沈寒之转了一圈,左看右看,最后他拍了拍沈寒之的肩膀,感叹道:“没想到活了这么多年,我还能看到师弟脑子缺根弦的时候。” 沈寒之:“……” 他为什么感觉师兄这像是在骂他? 既然知道了沈寒之目前的状况做事不靠谱,那贺云疏就更确定了传言终究是传言,成不了真的。 他随意地说道:“事已至此,谣言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你还想怎么玩便去玩吧,为兄是懒得过问了。” 沈寒之有意任由事态自然发展,他道:“我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接下来不会再去插手。” 贺云疏闻言还觉得可惜,他本来以为沈寒之会把事情做到底,这样等事情发酵的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这个师兄就可以出面,替师弟摆平一切了。 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就像是你都准备好了所有,却发现完全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不过贺云疏有一颗强大的心,他很快就恢复了活力,顺便也放下了对于过去的纠结,扒在沈寒之这里蹭了顿饭,等到太阳下山时才慢悠悠离开。 之后,沈寒之果然没有再管那谣言,再过了段时间,谣言已经慢慢淡去,只有偶尔才会被人提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沈寒之出关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最近沈寒之很开心,因为巫止在他的教导下,不仅性子掰过来了,自身修为也猛然大增,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 刚给巫止喂招完毕,还想要再多指点他几句,沈寒之却突然察觉巫止周身的灵力一荡,似乎有不稳的迹象。他仔细一瞧这是好现象,巫止要进阶了,以对方目前灵力波动的情况推测,大概还要一两天的样子。 所以沈寒之收起剑,直接吩咐巫止,“为师看你的状态,似是这两日便要进阶,从明日起,你就开始闭关吧。” 一般在战斗时突破是最常见的,但也最危险,况且筑基是大境界的提升,非小境界提升可比,再加上巫止是第一次,还有心魔所扰。沈寒之哪里敢让他冒险,只能选择对巫止来说,相对比较稳妥的方式。 巫止点头,他对筑基没经验,自然一切都听沈寒之的,脸上的小表情像在说,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寒之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忍不住操心地询问道:“筑基丹你准备好了吗?” 巫止想说准备好了,但他见沈寒之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说了谎。 他轻声说道:“还没有,等着师尊给我炼制。” 沈寒之白了他一眼,批评道:“早就跟你说提早备好筑基丹,这都马上要进阶了,你还没准备呢,为师记得你两个师兄筑基时,也没这般心大。” 巫止闻言调皮地吐舌,他撒娇耍赖道:“弟子只顾练功,忘记了嘛。” 沈寒之叹了口气,对他说了声等着,便起身去丹房。 巫止紧随在后,又纠结又开心,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自打嘴.巴向沈寒之承认他说谎骗人。 筑基丹并不难炼制,所用材料也比较简单,沈寒之在丹房里翻了翻,便找齐了需要用到的灵花灵草。 一个时辰后丹成,当丹炉打开的瞬间,一股清新的药香味,漫延了整个丹房。 巫止主动拿着丹药瓶子走上前递给沈寒之,“师尊辛苦了。” 沈寒之炼制这种低级丹药,对灵草灵花的利用率非常高,浪费的也少,所以成丹的数量很可观。他将丹炉里的十几枚筑基丹,分成两个瓶子装好,然后全塞给巫止。 他大方地说道:“筑基时服用一颗,剩下的拿着去玩吧。” 巫止接过满满两瓶子筑基丹,向沈寒之承诺道:“弟子明日起就闭关,师尊请放心。” 本来他对筑基一事并不是太热衷,似乎有点遵循顺其自然的样子,可驾不住沈寒之重视,巫止为了安抚沈寒之,不让他更操心,于是决心乖乖闭关。 但似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沈寒之和巫止都没有想到,大半夜的,在睡梦之中巫止的筑基就开始了。那会正是夜深人静时,大部分人都安然睡去,只有巡山的弟子们来回走动着。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巡山弟子们突然感觉起风了,天气凉嗖嗖的。他们抬头望天,发现无妄峰上黑云密布,充斥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有些弟子是新入门不久的,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他们小声嘀咕着,“这是怎么回事?要下雨了么?” 显然在他们的概念里,乌云漫天,也就和打雷下雨有关。 “嗤——不懂别瞎说,你以为这还是在凡界么,云层如此壮观,铁定是无妄峰有人要进阶了。” 说话的人所穿服装与那些巡山弟子虽然相同,却不是一个颜色,听他娓娓道来似是阅历比较丰富,应该是等级比这些弟子高一些。 他讲自己不说看过千八百次这种情景,起码也有十几次,一时之间把身边的菜鸟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人很快就变了脸色,他瞅着还在不断增厚的云层眉头紧皱,暗忖道,这回的黑云是不是太厚了? 云层里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是奔雷的声音。 远处有人喊道:“快快快,今晚在无妄峰巡逻的弟子们,赶紧撤离,不能撤的躲起来,尽量远离劫雷的打击范围,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巡山弟子们的修为,除去管事带队的,其他都徘徊在练气期,如果不小心冒然闯入劫雷覆盖范围内,届时对人对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也因为如此,那些巡逻到紫华洞不远的弟子们,听到警告便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迅速退出了这里。 空中黑云越聚越多,只听得轰隆轰隆的闷响,却不见一丝劫雷降下。 正在熟睡中的巫止,突然感觉体内灵力疯狂乱窜,他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来不及多想就掏出筑基丹吞下,然后闭目盘膝双手抱圆,心中默念法诀。 同时,巫止又试着调动周身灵力,使其尽量随着经脉运转。而乱窜的灵力有了引导,渐渐聚拢成一条溪流般,越来越粗壮,缓慢朝前探索着,还不忘扩展细窄的经脉。 巫止疼得轻哼出声,他撑着隐隐作痛的身体,继续引导灵力的走向。 直到感觉经脉拓宽到了再也经不起一丝冲撞的时候,巫止才借着那股汹涌的来势,让灵力一举冲开最后的穴窍,之后灵力全部涌进了丹田之中。 周身穴窍骤然畅通无阻,这下子灵力无需他刻意引导,就循环往复起来。 第16章 筑个基 灵力在丹田里可以自我循环并不算完,巫止边从外界吸收着灵气,边内视自我,他发现那些灵气进入经脉后,瞬间化为灵力,再经过数道穴窍,不断净化,涌入丹田后浓郁得似乎将要液化。 这个过程一直在加剧,巫止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留意外界。 没过多久,他只看到纳进体内的灵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紫色雷电,间或迸出几朵危险的小火花,待转为灵力,那紫雷也没有消失,反倒混合着融入了丹田之中。 接着如水滴入了油锅,整个丹田忽然掀起巨大的漩涡,裹挟着紫雷不断转圈。 巫止:“!” 巫止不明白自己的丹田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企图让灵力漩涡停下来,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神识探过去的瞬间,脑海一片嗡鸣,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满目便是紫雾迷漫。 巫止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姿势,已经从盘膝打坐,变成了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他尴尬又疑惑地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心中想着,他不是在冲击筑基期么,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要看看自己置身在哪里,是什么地方,可惜雾气浓郁的程度,让他连脚下都没办法看清楚,巫止不耐烦地伸手忽闪了两下,紫雾虽然散开了,但散开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聚拢的。 巫止:“……” 他感觉自己完全做了无用功,既然赶不走这紫雾,那喊一下人总可以吧? 巫止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周围寂静无声,他试探着扯开嗓子喊有没有人,结果喊了数声,都没人回应,他又试着来回走动,也没人出来阻止。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头,巫止感觉眼前一晃,紫色的雾气消失无踪,他正盘腿坐在床榻上,哪里有挪动过一分一毫。 难道刚才是幻觉? 巫止兀自猜测着,一道雷电劈下,他来不及躲闪,就被劈了个正着,身上又麻又痛的,显然已经挨过不知多少次了,全身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巫止:“……”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全身都被雷电给烧熟了?原来这进阶,特么其实就是把自己烤一烤,准备开吃么? 刚在内心吐槽完,又是一道紫雷劈了下来,巫止见状,想到丹田里的情况,他赶紧打起精神进行内视,却发现那灵力漩涡完全变了样。 漩涡依旧转着圈圈,只是里面原本裹挟紫雷的那部分,似乎强势地融合过,变成了淡紫色,而淡紫色的外面,包着一层水蓝色,最外面才是灵力正常该有的乳白色。 巫止略有些懵逼地瞧着,暗忖道,刚才遇到的漫天紫雾,似乎跟眼下的淡紫色灵力有着某种关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他依样画葫芦,再次用神识去试探那片淡紫色,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闪着火花的紫雷,碰上那淡紫色的灵力,于瞬间便被吞没殆尽。 巫止搞不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劫雷追着劈,他又不能跑去问师尊,只得安生呆着,汲取周围更多的灵气,毕竟不管汇聚到他丹田里的灵力是什么颜色的,只要完全转化为液态,形成灵海,筑基便成功了。 此时的紫华洞外,土石崩溅,一片狼藉,沈寒之站在青云殿外,遥望天际,他神色肃穆,着实没想到只是小小的筑基,会引来八.九雷劫。 同样是八.九雷劫,虽然相比于他化神时所渡过的威力小了许多,却也不是普通筑基期修士可以对抗的,必然要九死一生,陨落在劫雷之下。 可沈塞之想到巫止的神秘来历,但凡天生地养的妖邪或灵物降世,都会伴随着雷劫之罚,如今的情形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他长叹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巫止的身份恐怕要隐瞒不住了,只是即便吐露真相,也不能让巫止与上古妖神无支祁扯上关系。 淮水水患至今未平,如果让其他人知晓其水灵之主的存在,恐怕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届时某些怀揣极端思想的修士,必然要提出生祭巫止,以求平定水患。 沈寒之思索良久,也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他只能趁着雷劫还没结束,其他人不会靠近莲华洞时,赶紧跑去无尽峰归云殿找贺云疏商量对策。 师兄弟两人见了面,不等沈寒之开口诉说,贺云疏就伸手阻止了他。 贺云疏干脆利落地说道:“你无需多言,为兄已经知道你来此的目的。” 说着,他从储物戒里摄出一幅卷轴,示意沈寒之看一看。 贺云疏斩钉截铁地说道:“有开山祖师的神谕在手,相信没人敢质疑那孩子的身份。” 为了这幅卷轴,贺云疏可是废了不少力气,归元宗当初的开山祖师其实已经不可考,人物相关事迹也流传无几,只有一个归元圣人的尊号以及一幅卷轴留给后人。 而那卷轴掌握在历代宗主手里,却无人知晓上面的内容。 贺云疏好奇心特别旺盛,打知道这卷轴的存在后,就开始日夜研究,最后不负他浪费掉的睡觉时光,总算是将其打开,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卷轴中提到,天命之子终将应劫而来,需要谨慎对待,顺则昌,逆则亡。 看完了里面的记载,沈寒之表情变得古怪无比,这简直是为巫止量身打造的,他没想到贺云疏的伪造水平这么高超,短短时间就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于是沈寒之赞叹道,“师兄这造假技术堪称绝响,只是如此做,似乎对祖师有些不敬。” 冒用开山祖师的名义,相当于亵渎先祖,在宗门中历来被列为重罪,即使贺云疏身为宗门之主,一旦被人揭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哪是我造的?为兄可没那本事。” 贺云疏的双眸中升起一丝疑惑,他不知道沈寒之为什么会认定卷轴是他弄出来的。 本来贺云疏想着反正这破卷轴传了一代又一代,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知道里面的内容,估计以后的宗主也不会知道。 现在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能救一下巫止,拿出来也算物尽其用了。 贺云疏总听沈寒之说巫止有多重要,他虽然问不出原因,但愿意去相信沈寒之的判断,所以会竭力帮助巫止,不让巫止暴露出与无支祁相关。 而沈寒之听说卷轴不是贺云疏伪造的之后,瞳孔骤然一缩,不可思议地轻声呢喃着怎么可能,他想着不是伪造的,那便可能是真的。 只是,世界上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么? 沈寒之几乎都要相信,那祖师神谕中提到的天命之子,就的的确确是巫止了。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把对巫止身世的猜想全部告诉贺云疏。 而贺云疏知道后整个人都懵逼了,他第一反应是沈寒之在跟他开玩笑,第二反应是沈寒之心里记挂着筑基的巫止,根本没功夫跟他开玩笑。 于是贺云疏低声说道:“我的个乖乖,师弟你不早说,为兄先前可是没少折腾那孩子。” 师兄弟俩感觉玄幻地盯着那卷轴又瞅了一遍,内容确实与巫止吻合,这狗血的巧合,他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但贺云疏根据这个,很快就想到一件事,他推测道:“自上界接仙台被关闭,修界已经上千年没有人成功飞升了,如果这道祖师神谕里的内容是真的,那巫止未来很可能会成为解决不能飞升问题的关键人物。” 第17章 想埋汰谁 贺云疏心里想的什么,沈寒之一清二楚,因为他也赞同贺云疏的推测,只是巫止目前尚还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因祖师神谕背负上打开飞升通道的大任,是否过于残酷与不公了。 沈寒之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贺云疏闻言轻笑,他说道:“你在瞎想什么?天选之子没人敢强迫,我们只是提前做些准备,等到他飞升上界的时候,接仙台定然会为他重新开启,到时候我们要做的是不能让接仙台再关闭。” 沈寒之:“!”这个可以有。 沈寒之恍然大悟,贺云疏见他听明白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为兄说的是理想状况,但你应该知道,在毫无希望时大家都能耐心等待,可一旦希望来临,他们就往往等不下去了,所以以后你得督促着那孩子勤加修炼才是。” 贺云疏说的话直接点出了人的劣根性,不过也确实很有道理,沈寒之甚至都能由此预想到,等巫止筑基结束后,宗门里的长老们肯定会以串门的名义来找他,然后言语之间提到的全是三弟子巫止。 再到天选之子的事情暴出来,他们又会想方设法,要让巫止的修为尽快提上去。 与贺云疏商量好怎么应对八.九雷劫带来的麻烦后,沈寒之才离开无尽峰归云殿。 他刚踏入青云殿,脚跟都没站稳,就听到匆匆忙忙的走路声。沈寒之出来一看,正是他安排在紫华洞附近观望的弟子,瞧这样子像是发生了大事,当下他的心中一沉,脸上就带上了几分忧色。 他急切地询问对方,“是止儿出事了?” 那弟子脸色难看不说,就连身体都在颤.抖,仿佛看到恐怖的东西,整个人被吓坏了。 弟子瞪大眼睛回道:“师祖,紫——华洞被——劫雷击塌了。” 沈寒之被这话冲击的身体晃了晃,外面雷劫还没有结束,他如果冒然过去挖人,不但会加剧劫雷的威力,还可能因为这点失误,直接导致渡雷劫的人身死道消。 既然这样,不如—— 沈寒之屏退那弟子,让对方继续去远远的观望着,而他则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枚清透如琉璃般的珠子,然后往地上一扔,同时说了声:现。 之前沈寒之研究神魂受伤的人要怎么防止二次伤害时,曾炼制了很多防御性的法器,当时巫止看着漂亮,向他央求拿了一枚铃铛。 那铃铛名唤清音铃,若是佩戴在身上,随着人的走动,其铃声对己可以清心明神,对外能够克制妖孽邪恶,最关键的是大部分人听不到铃声,只有产生恶念的人或邪祟才可以听到。 当时沈寒之没告诉巫止,其实与清音铃相对应的还有一枚幻梦珠,正是他刚才拿出来的那个珠子。 只见那幻梦珠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行经的路线恰巧是个圆环状,之后,珠子往上微微弹起,滚动并没有停下,但无形中却有什么发生了震荡。 突然,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似乎是从珠子绕成的圆圈中传出来的,随即一副画面在地上显现出来,正是巫止在紫华洞里,盘膝打坐的景象。 透过地上的画面,沈寒之看了下巫止的周围,发现紫华洞虽说外面塌了,但里面有阵法的加持,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他把珠子收回掌中,想着呆在这里也是如坐针毡,还不如守在紫华洞附近,这样有个什么突发状况的话,自己好第一时间拿主意。 可沈寒之走至半路,斜里窜出一个冒失的家伙差点与他撞上。对方行色匆匆,身上衣衫褴褛,极是狼狈。沈寒之蹙眉躲开,看向对方,却发现是本该在魔云殿受罚的大弟子方清泽。 方清泽见了沈寒之,总算顿住纷乱的步伐,他脸色异常难看地轻唤了声师尊,然后解释道:“弟子听说小师弟在历经八.九雷劫,心里着实放不下,所以出来看看。” 沈寒之打量着他如今的着装,约摸猜测出方清泽应该是在魔云殿闯关时,被相识的同宗弟子告知了外面的情况,然后什么都没想,关也不闯了,直接不管不顾地跑出来。 沈寒之思忖着,都是在为小弟子担心,看方清泽这惨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出都出来了,他要是再赶对方进去也不合适,显得太不近人情。 于是他对方清泽说道:“既然出来了,就陪为师一起等着吧。等到止儿出来,确认他没问题后你再回去。”虽然看出来大弟子吃苦不少,但沈寒之还是选择让他继续去受罚,在某些事的原则上,他还是挺执着的,谁都别想让他放水。 方清泽半是感动半是笑的点了点头,然后跟在沈寒之的后面,来到紫华洞附近。 负责观望的杂役弟子见到两人,先是给沈寒之行了礼,等到给方清泽行礼时不由得一愣,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但对方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地就恢复了正常。 沈寒之和方清泽是何许人,早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猫腻。 方清泽低头瞅了瞅自己,这才发觉从魔云殿出来时太过匆忙,以致于没有换下破掉的衣衫。如今的他衣不蔽体,形如乞丐,怕是当下用清洁术把衣衫变得干净,也遮不住狼狈的事实。 方清泽面带问询之意,他对沈寒之说道:“师尊,我去去就来。”他是想要回莲华洞梳洗一番,顺便换件衣服,毕竟要见小师弟,不能太埋汰了。 可沈寒之却不以为意,只听他阻止道:“等等,着什么急,依为师来看就这样子挺好的。” 方清泽:“……”感情埋汰的人不是他,师尊这是想看笑话? 方清泽无奈地收回已经迈出去一步的脚,乖乖站在沈寒之的身侧,他心里想着,既然师尊不允许,那他就这么着晾着,反正碍得是别人的眼,他也破罐子破摔,不顾无妄峰的形象一回。 谁都不知道沈寒之在想什么,他难道还嫌无妄峰的传言不多吗,一波接着一波的,热度都要被无妄峰霸占了,什么闭关啦,私生子啦…… 明天估计又要出一则传言:无妄峰的大弟子方花花情路艰辛,为伊消得人憔悴,竟然从谦谦君子秒变邋遢乞丐。 第18章 差点被活埋 其实沈寒之是故意的,他想让大弟子方清泽卖惨,好好给小弟子巫止瞅一瞅,让巫止知道方清泽为他做到了什么程度。说起来沈寒之这个师尊当得也挺不容易的,时刻都想着怎么教育好座下弟子,然而他的弟子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他花费的心思估计最后都要成为浮云了。 方清泽看不懂沈寒之的良苦用心,而巫止作为即将被套路的那个,他更是不知道的。此时此刻的巫止正处于关键的时候,他内视着丹田里的变化,惊骇不已。 适才身体吸收灵力的速度骤然减慢,他以为筑基没有成功,结果下一刻紫色的雷电汹涌而至,狠狠扑向灵力漩涡中的淡紫色灵力。 接着巫止就感觉嗡得一下,冥冥之中,仿佛灵魂受到了指引和震荡。 他看到忙碌中的人们,不管是在闹市还是在田间,全部都陷入了一片空茫,好像时间停窒,连那些人手中做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不过很快一切恢复如初,人声依旧的闹市,拔草锄地的老农,没有人察觉出不对。 可巫止却知道完全不对,他根本找不到自己,却能清晰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好像在瞧着一幅会动且有声音的画面。 画面突转,这次是无边无际的海上,平静的水面突然变得沸腾起来。寥寥可数的渔船之上,渔人受到惊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连人带船地掀翻。 没过多久,海面渐渐染上一片血红,渔人无一幸存。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海面的沸腾并没有停止,反越扩越大,直到掀起滔天巨浪,浪花众星拱月般捧出一团紫红与青蓝两色交错的光。 等到那诡异的光团飘落在无人的小船上时,婴孩啼哭之声骤然响起。 同时,巫止看到数不清的黑影,顺着凶猛的浪头,涌向淮水水岸,只有极少数的还游荡在船边。可不管狂风大浪如何愤怒,拍到小船周围时,都如死水微澜,平静异常。 这是曾经的淮水,还是现在的淮水? 巫止心中生疑,想要看清楚那团会学婴儿哭的光是什么,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下坠感,等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只看到蔚蓝的天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躺了下来。 疑惑越来越深的巫止已经确定,他大概又是进了幻境什么的,于是挣扎着想要起身,好看看他是在什么地方,可手脚有些受缚,他像是被东西紧紧包裹住了,感到极度地憋屈难受。 之后巫止变得很不耐烦,他猛得用力,想要挣脱束缚,眼前画面却抖然一转,巫止又回到了现实。 巫止没忘记他正在筑基,稍有一点差池都可能小命不保或者进阶失败,所以他没时间去思考幻境里的事,连忙继续内视丹田。 先前那紫雷的威力似乎过于强大,淡紫色灵力将之吞噬后,就达到了饱和状态,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深。 整个的灵力漩涡也随之越转越快,直到最后,压缩成了液体,一圈圈犹如波纹,紫色只有极少部分,蓝色居中,白色占的最多。 巫止咳嗽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团烟雾,这样还没完,接着他被烟雾呛得又咳了个半死,才慢慢停了下来。 总算感觉舒服了,巫止怂鼻子嗅了嗅,鼻翼间飘着焦糊味、臭味等好多种不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难闻极了。他捏着鼻子爬起来,瞧一瞧身上的衣服,还没怎么碰,就直接碎成了布条。 巫止:“……” 这特么不就是筑个基么,是不是也忒惨了? 天空中降下最后一道劫雷,闷闷的轰隆声也愈渐变弱,压抑的黑云终于缓慢散去。 沈寒之在前,方清泽随后,两人一起冲向紫华洞,打算把巫止挖出来。可整个紫华洞早已塌得一踏糊涂,连地形都看不出来了,他们哪里能确切知道巫止在哪里。 于是沈寒之和方清泽一人一边,边移土搬石边唤着巫止的名字,希望可以得到对方的回应。 巫止刚感觉了一圈体内的灵力,发觉比练气大圆满时多了一倍不止,咂舌乱想间就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凝神细听竟是师尊和大师兄。 他边回应着两人边往外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洞府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跌落的石头和土块,门也被封得死死的。 巫止回头看他适才打坐的地方,也就那里还勉强支撑着,没有一石头砸下来,给他来个脑浆迸裂或者五体投地什么的。 可遇事不能太铁齿,有些事根本禁不住念叨,巫止这才庆幸完,就眼见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了下来,把他原来打坐的那地方砸出好大一个坑。 巫止:“……” 巫止吓得摸摸自己完好的脑袋,还好没有开瓢儿,他心想,这特么是什么鬼操作?想吓唬人吗? 经历过这个小插曲,巫止觉得这里太不安全了,也不再耽搁时间,他顺着沈寒之和方清泽的声音,寻找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也是土石最薄弱的地方,意图让两人听到他的回应。 “师尊、花花师兄,我在这呢,你们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巫止大声喊着外面的两人,却不料沈寒之和方清泽的声音变得弱了几分,这是走开了? 巫止一着急,边继续寻找离两人最近的地方,边用手拍那变形的石壁,仿佛这样就可以引起沈寒之和方清泽的注意般。 结果他也就是用了两三成力道,都不算大力气,就听得轰隆一声,好像又有什么地方塌了。 巫止:“……” 他真的没使力,就看到被他拍过的那块石壁,歪歪斜斜地严重移位,光顺着狭小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巫止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力大无穷,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变化,又试探地做了一下抓握的动作,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巫止再试着用力推推那块石壁,只听得轰隆哗啦两声,石壁完全倒塌,一堆土石兜头糊了下来,吓得巫止赶紧狼狈地躲开。 他抹了把脸感叹,这要是差上那么一点点,可就要被埋一脸灰了。 沈寒之和方清泽听到这里动静不断,似是还在继续坍塌时,就早早地守在了旁边,他们还施展搬运术清理了不少乱石。 巫止也是得益于此,才会在刚才躲土石躲得那么容易,否则他恐怕面临的得是半截身子埋石堆的窘境。 第19章 幺蛾子 师徒三人见面,巫止比较兴奋和激动,他窜过来就要向沈寒之求抱求安慰。 结果沈寒之非常嫌弃地拒绝了,他一身光鲜,道袍洁白如新,而巫止却像垃圾堆里刚捡出来的,他是脑子秀逗了才会让三弟子占这便宜。 见被沈寒之拒绝,巫止也不气馁,他开心地看向方清泽,“师兄你终于出来啦?” 方清泽轻笑着颔首,他现在的形象本来就像难民,看起来完全跟巫止半斤八两。于是方清泽直接伸出手揉了揉巫止的头顶,两人就跟老乡见老乡一样,双眼虽然谈不上泪汪汪,但也都红红的。 巫止耍赖似的抱住方清泽的大.腿,期待地问他,“那师兄不用再去魔云殿受罚了吧?” 方清泽沉默,他心道,这可由不得他,一切都是师尊说了算,而且师尊也早就发出话来,让他哪来的完事后还滚回哪去。 沈寒之见师兄弟两个旁若无人的相亲相爱,于是假装咳嗽一声,接着打断巫止天真的询问。 他有点兴灾乐祸地说道:“你倒是尽想着好事,可为师什么时候说过泽儿可以出魔云殿了。” 方清泽闻言点头,他对巫止笑了笑,并提醒对方道:“我是偷着从魔云殿出来的。”而且刚出来就倒霉地撞上了师尊。 巫止听了这话,立马蔫头耷脑变得没骨头似的,他抱着方清泽的大.腿,往对方脚面上一坐,脑袋一埋,再也不肯起来了。 他闷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本来就是我做错了事,跟师兄无关,要去魔云殿也该是我去。” 巫止揽错上身的行为,并没有让方清泽感动,反而惹得对方大为着急,只见方清泽对沈寒之慌忙解释道:“小师弟这么说都是为了我,师尊千万别相信。” 沈寒之冷哼:“真当你们那点把戏能瞒得过为师?既然你肯代他受过,那就继续去魔云殿受着吧,什么时候受够了什么时候出来,毕竟为师也不能辜负了你对小师弟的一片心意不是?” 方清泽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释然,“弟子遵命。” 他思忖道,怪不得师尊对他讲话阴阳怪气的,大概是受不得欺瞒,所以还在恼怒吧? 巫止:“……” 巫止觉得师尊最后一句话略熟悉,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不是他之前说过的么,感情师尊这会换汤不换药,又把话给他还回来了? 三人说话间,有守山弟子来禀报,说是有好几个长老来访,都朝着青云殿去了。 沈寒之闻言,向巫止和方清泽简单说了八.九雷劫所带来的麻烦,然后便让两人回去梳洗打理,随后都来他的青云殿见客。 巫止和方清泽两人纷纷应是,转身走了。 沈寒之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三弟子这回进阶闹得动静不是一般大,只怕长老们都来齐了,呆会解释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等到回了青云殿,沈寒之扫一眼殿内坐着的长老们面孔,果然,除了莫云狂那老小子,其他人一个不落下的都来了。 沈寒之假装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请弟子们上茶后,便坐下询问:“诸位长老今日齐聚我无妄峰,不知有何贵干?” 长老们:“……” 装,再装,大家目的都这么明显了,还明知故问,就没见过这么能装傻的。 然而不管长老们怎么想的,就是没一个人肯当这出头鸟,光明正大地站出来问沈寒之。 大家正迟疑的时候,又有弟子前来禀报,但对方不说什么事,只是神色有异地看着沈寒之,好似有什么为难之事。 沈寒之见状,直接让那弟子上前回话,对方这才凑过来,挨着沈寒之的耳边,小声说道:“云狂真人在山下骂骂咧咧,说什么都撵不走,看他那样子,怕是要硬闯进来。” 沈寒之:“……” 那会才念叨过没有看见那老小子,想不到这会对方就来捣乱了,真是不禁念。 他沉着脸冷哼道:“别管他。” 话一落,沈寒之又想着守卫弟子肯定拦不住莫云狂,所以他补充道:“如果他要硬闯,随他闯就是。”只是那老小子闯上来后,他能扔对方一次,就能扔第二次,绝不手下留情。 这弟子得了他的吩咐,之后怎么与云狂真人沟通交流的暂且不提,继续说青云殿内。 长老们许是耽搁的久了,也看出只要他们不说清楚来意,沈寒之就会一直装傻下去,而双方比拼耐力,显然他们都不是沈寒之的对手。 于是终于有人主动开口,语气却不怀好意,“云屏真人,先前的雷劫动静恁大,你那三弟子现如今还——”活着么? 这人说的意味深长,并没有把话说完,意思点到即止,好像等着沈寒之主动道出实情。 可沈寒之装傻功夫一流,故意吊着对方胃口,不肯如了他们的意。 沈寒之疑惑地问那人,“现如今还什么?” 对方:“……” 都这样了还装,他倒要看看沈寒之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位长老见沈寒之不接他的话茬,面色微变,心里道,真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他不再说一半留一半,而是干脆直言道:“你这就没意思了,非要让我说个明白,八.九雷劫不是筑基期应该有的吧?但你那三弟子又是筑基又是八.九雷劫的,你就不想对我们解释点什么?” 沈寒之双眸之中闪过一道寒光,对方就差指着他鼻子询问巫止是妖邪还是灵物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真是让沈寒之手痒,想要痛扁对方一顿。 但沈寒之撇了撇嘴,吐槽道:“说我没意思,你问的就有意思了?说的是人话?” 其他长老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赶紧跳出来和稀泥,有一人脑子转得极快,也颇赋想象力,对方联想到沈寒之抱回巫止的时候,顺带做的那个探查无支祁下落的任务,忽然眼前变得一亮。 他问道:“仅仅是筑基就遇到这么厉害的雷劫,云屏真人,你那三弟子不会是灭神锁链的器灵吧?” 这人说的话鼓动怂恿的意味甚浓,犹如滴水入了油锅,噼里啪啦效果杠杠的,炸得众人纷纷向沈寒之求证,生怕灭神锁链真的被人得到了。 沈寒之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很好,裴云海这个名字,他劳劳的记下了。 可裴云海看见沈寒之的表情,不仅没有在意,反而笑得猖狂。 沈寒之握着茶杯的手攥得愈加死紧,要不是他强制自己冷静,保留着一丝理智,恐怕那茶杯已经四分五裂化为齑粉了。 第20章 矛盾 沈寒之讽刺地说道:“本尊还什么都没说,裴长老就这般危言耸听,恐怕不好吧?” 居心不.良之徒,真是耻于为伍,沈寒之对裴云海厌烦之余,又生出了些戒心。 “裴长老如此觊觎灭神锁链,本尊倒是颇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师弟让他去冒险,应该等着裴长老的主动请缨。” 贺云疏的话丝毫不客气地从殿外传进来,显然他站在那里许久,该听的不该听的都知道了,而在他的身后,还缩着一个花红柳绿穿著极度夸张的家伙,正是被阻在无妄峰下遭禁止入内的莫云狂。 莫云狂一改往常的嚣张和无礼,他探出头朝着沈寒之非常狗腿地笑了笑,然后视线转向裴云海,瞧不起人的讽刺道:“我说裴长老,当初宗主询问咱们大家时,可是没一个敢站出来把任务接下的。怎么?现在想起灭神锁链,眼红了?” 莫云狂怕沈寒之见到他后,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就要把他扔出无妄峰,所以先表明立场,替沈寒之怼裴云海几句。反正对方如果想要借着这次小矛盾搞事情,他是不会答应的。 本来归元宗里隐隐约约的派系不合,主要也是源自弟子们的来历问题,一部分弟子是土生土长的宗门子弟,出生起家就在归元宗,而另一部分是从小被抱回宗门,或者自己求上山等,因为各种因素拜师进入宗门的,会被他们土著子弟排外,极度地瞧不起。 可宗门需要壮大,仅靠宗门的土著子弟是不行的,必须吸纳外面的新鲜血液,所以矛盾放任的结果就是变得越来越深,最后无法调节。 尤其贺云疏身为土著子弟,原本应该是其他土著们的同盟与靠山,能用宗主的威严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地位打击外来弟子,可他却奇葩地不按套路出牌,经常无原则袒护沈寒之,这简直是跟土著子弟们过不去,是种背叛。 因此私下里的暗流涌动,大家都一清二楚,莫云狂作为归元宗土著子弟,自然深知这一点,他如今的示好也是变相的站队。 其实在莫云狂看来,沈寒之那老小子比其他长老能力强还有趣,整体顺眼多了,就是对方不肯相亲不肯找伴,这让他很闹心,恨不得天天跟着沈寒之骚扰他。 裴云海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就招来沈寒之、贺云疏、莫云狂三个人的反驳,并且他们一个比一个语气讽刺,这直接导致裴云海脸色涨红,羞恼得无地自容。 况且在座的诸位都还记得,当初众人惧于无支祁的威名,没人敢请缨前往,于是这不讨好的任务才落到了沈寒之的头上。 后来沈寒之带伤归来,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他们一个个人精似的,自然有打听的渠道,心里也或多或少有过猜测,能够让首席长老闭关六年的伤,必然不是什么小伤。 裴云海感觉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太妙,就连先前针对沈寒之的那位长老也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真傻,没事替对方打什么圆场出什么头,这下可好了,矛头都转向他了。 想到这里,裴云海尴尬地笑了笑,企图再挣扎一下,他说道:“哈哈,大家别误会,我也就那么一说,刚才看诸位谈个话都那么紧张,小小地炒一下气氛而已,哈哈——” 说完他又尴尬地笑了两声,可惜没人觉得好笑,裴云海见状直接识相地闭嘴了。 贺云疏比较顾全大局,倒没有继续冷着他,而是立刻接话道:“灭神锁链不是我等修士可以炼化和使用的,况且那神器已经失踪,器灵之说更是谬谈。” 裴云海感激地看着贺云疏,连连点头,“宗门说的极是,极是。” 两个派系矛盾由来已久,贺云疏没再搭理对方,他只是晚来了一小会,就有人不要命地挤兑师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把手里的卷轴一抖,整幅卷轴慢慢铺展开来。 贺云疏指着卷轴说道:“诸位心里所想,尽在这祖师神谕之中。” 众人纷纷好奇观望,等看到天命之子相关的内容时,那些对巫止有敌意说过坏话的长老,不禁面色难看颇有些苦逼。 这就像一个有钱的主儿,老说别人穷叼,还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可谁又能料到之后那些处于逆境的人会不会逆袭超过他呢? 到时候有钱的这个主儿脸得被打得肿成猪头,总之一句话,莫欺少年穷啊。 贺云疏见他们都老实了,于是趁热打铁又说道:“鉴于天命之子的安危,关乎修界与本宗的兴衰存亡,所以今天看过此卷轴的人,都要发下天道誓言,保证不会把跟巫止相关的秘密说出去。” 这个才是重点,不管是出于支持沈寒之,还是顾忌巫止的身份,贺云疏既然决定了帮助巫止,就做足了准备,他基本上把什么都想到了,也算是心甘情愿地将巫止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众长老闻言,面色虽有不爽,但也晓得天命之子的重要性,今日贺云疏既然这样说了,不发誓他们是走不出无妄峰的。 有些长老已经隐隐后悔跟着来看热闹了,谁知道特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消息等着他们,往后这要是不小心说漏嘴,那还不被天道毁灭?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纠结半晌,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妥协了,“宗主说的有理,要想保住秘密,向天道发誓是应该的。” 众长老任由贺云疏揉圆挫扁地整治了一番,乖乖发下天道誓言,如果泄露有关巫止的一点秘密,他们就要受到心魔噬心之苦,即使挺过了那极端的痛楚,飞升渡劫时也会被天道所毁灭。 当巫止和方清泽换了衣服,前来向沈寒之请安时,在青云殿内看到的完全就是一副众长老兄友弟恭再和谐不过的画面。 巫止:“……” 莫名感觉错过了什么大戏。 贺云疏耍完宗主威风,早就忘记了很早前对巫止的恶劣,或者说他是选择性忘记,所以当他看到巫止后,下意识地就微笑招手,示意对方到他身边去。 巫止:“……” 贺老头儿这是抽的哪门子疯?他们很熟吗? 巫止不但没过去,反而戒备起来,他警醒地看向贺云疏,迈步朝沈寒之走去,毕竟沈寒之身边才是他应该呆的位置。方清泽一向是负责替巫止擦屁.股善后的,他见师弟这样,不好意思地冲着贺云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也乖乖站到了沈寒之那边。 贺云疏:“……” 他特么咋就忘记了熊孩子是记仇的,而且老记仇了,这可肿么破? 第21章 下血本了 贺云疏好不容易朝巫止释放个善意,结果却被弄个没脸,但他知道自己以前把人整治的太惨,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沈寒之,希望对方替他在巫止面前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宗主的脸面被踩了个彻底,贺云疏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没反应,方才还被压着发下天道誓言的长老们,实在忍不住讥讽得笑出声来。 他们这作死的态度也很好猜,基本都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誓言都被逼着发出来了,还能收回去不成?宗主让他们不痛快,那他们见宗主不痛快时,围观着笑两声总可以吧? 而让长老们出了一口气的巫止,也顺利进入众人的视野之中,受到长老们的高度关注。这些老家伙的眼神在巫止身上不断扫来扫去,有的暗自点头,有的若有所思,还有的带着探究,各自表现不同似乎打着什么主意。 沈寒之接收到来自师兄的请求信号,又瞅瞅长老们的暗流涌动,有些忍俊不禁,这种时候他怎么都得跟师兄站一边不是?于是沈寒之回头瞥了巫止一眼,鼓励般说道:“去吧,你师伯叫你,自然是有话要说的。” 巫止闻言,视线在沈寒之和贺云疏之间转了转,很不情愿地走上前,迎面正好撞上贺云疏带着包容和期待的眼神,他心中微凛,顿时头皮发麻。 方清泽一直注意着巫止的表情,见小师弟抵触情况颇浓,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想要上前站在巫止身后,给巫止传递勇气,顺便再告诉巫止,不管怎么样,他的身后都站着大师兄。 但方清泽没能如愿,沈寒之见他有异动的时候,直接以威压锁定了他,然后秘密传音,“站住,别忘了对面坐着的人是谁,你师伯还能吃了他不成?” 方清泽:“……” 师伯是不会吃人,但师伯特么比会吃人还凶啊。 被沈寒之拦着去路,又武力镇压住身体,动弹不得的方清泽只能同情地瞅着巫止,希望对方自求多福,可以早日摆脱师伯给他带来的阴影。 巫止没察觉到沈寒之和方清泽之间的不对劲,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贺云疏身上,心里实在是消受不了贺老头如此大的改变。他暗自抖了抖似乎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然后敷衍地给贺云疏见礼,噘着小.嘴低低地喊了声师伯。 贺云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缝,他伸手在巫止的肩头一搭,五指成爪状,顺着胳膊往下一滑,最后抓住了巫止的手腕。他食指与中指掐在巫止的脉博上,像在把脉,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贺云疏表扬道:“不错,才刚刚筑基,境界就已经稳定下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巫止想撇嘴吐槽,但碍于众人在场,不好让贺云疏太过难堪,只得把话憋在心里。 他暗道:以前这贺老头可不是这样说的,那会对方说他只是修练成个半吊子就洋洋得意,像他这样的修界一抓一大把,每年不知道怎么被人弄死的都数不过来。 大人真善变。 众长老自然对巫止的修为,也是很关注的,他们听了贺云疏的话,算彻底了解了现下的状况。 他们互相示意交流意见后,纷纷做出送东西的举动,有的给功法玉简,有的赠丹药符箓,有的简单粗暴直接扔一袋子灵石给巫止,还有的…… 这些长老之中属莫云狂最奇葩,他绕着巫止转了三圈,最后双手环胸托着下巴,艰难地下决定道:“虽然你年龄小,但想要定娃娃亲的也不是没有,回去我就帮你留意着。” 巫止:“……” 这老家伙够无耻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追根究底是不想送东西给他吧? 沈寒之:“……” 其实这老家伙想要被他继续扔出无妄峰吧,否则怎么会时刻准备着花样作死呢? 在场其他人也被莫云狂的行为弄得怔愣了片刻,他见大家表情都很懵逼,这才开怀地拍着手大笑道:“你们大家这表情也太搞笑了,行啦,我也不逗小家伙了,这把佩剑名唤天阴,原本是我在无剑峰藏兵谷闯关所得,现在便赠予你吧。” 说着,莫云狂手里果然出现了一把剑,那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黑而无光,看其模样跟巫止脖子里戴的那块铜镜似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那么不起眼,好像破铜烂铁般。 巫止盯着那把剑没有接,倒是其他人看见这把剑,颇感觉讶异,就连沈寒之见了都挑起眉毛,想要看看莫云狂这老家伙要做什么。 沈寒之思忖,对方的随身佩剑不自己留着,却要送给他的亲传弟子,这是越俎代庖想要上天啊。 不过,不管莫云狂出于什么目的,给出去的东西日后想要让他们吐出来,那可就没机会了,因此沈寒之示意巫止接剑,并嘱咐道:“这老家伙肯下如此血本,推辞岂不是对不住他,还不谢谢云狂真人。” 莫云狂:“……” 莫云狂抽了抽嘴角,心说沈寒之这老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感谢的话就不能好好说嘛,非要左一句老家伙右一句老家伙,明明他道侣媳妇儿还夸他是无苟峰一枝灵草的。 “感谢云狂真人赐剑。”巫止按照沈寒之的意思,接过天阴剑,然后向对方行了一礼。 这虽然只是个小插曲,不过有莫云狂的搅和,有些紧张地氛围轻松了不少,等众人都送完见面礼之后,贺云疏伸出大掌,揉了揉巫止的头顶。 他对众长老说道:“这孩子的资质好到什么程度,相信诸位已经有目共睹,此乃我宗门之福,日后贺某恳请大家看在飞升之事上对他多多照护,切勿行差踏错,做出有损自身和宗门的事情。” 贺云疏说到最后,已经抛去了宗主的身份,竟然是以私人名义,来向众人昭示天命之子的重要性。 众长老知他的用意,巫止年龄小经历也少,应当还不懂得分辨善恶曲直,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暗中教唆,导致天命之子三观尽毁,未来被人利用反是小事,在修界掀起风波才是大事。 到那时候,出了乱子估计就不是一两个人的能力可以平息的。 心里藏着小九九的某些长老,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毕竟开山祖师的神谕就在眼前,他们哪里还敢置喙和造次。况且相比起土著和外来弟子之间的矛盾,明显飞升成仙来的更重要? 第22章 这是要搞事 巫止被在场众人糊里糊涂塞了一堆信息,他晕晕糊糊地想着,什么天命之子,他不就是一个爹不能认妈不知道是谁的小可怜么? 这些长老们一个比一个会玩,他是愈加不明白了。 方清泽闻言面露疑惑之色,他和巫止先前是听师尊提起八.九雷劫会引来些麻烦,但怎么莫名其妙就出了个神谕,小师弟还成了天命之子? 他想着,师尊不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太多关于小师弟巫止的事情么? 当初方清泽还暗中猜测,可能师尊是想保护小师弟,所以连他都什么也不告诉,但现在这么高调地亮出巫止的身世,岂不是彻底违背了初衷? 两个小辈的心思,老家伙们自然是猜不出来的。 贺云疏为了打消之后会有人回过味儿来,不甘心地指鹿为马在神谕的真假上做文章,大大方方地表示会把神谕的卷轴供奉在禁地。 虽然神谕是真,但贺云疏不想这件事再多生波折,因为那很可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从而泄露秘密。而在巫止还没有能力应对众多刁难和不怀好意的试探时,这种保护是很有必要的。 何况禁地里有宗门历代高人把守,长老和宗主进入都需要记录在案,一般弟子更是难以踏足。除非对方得到归元宗九位长老中的半数以上同意,外加宗主点头方可以进去。 安全性如此高,在那些高人眼皮子底下想要搞点儿鬼,恐怕没那么容易。 关于巫止来历的麻烦,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了结了,沈寒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他舒了口气。 贺云疏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师兄办事你还不放心,这回总算能如了你的意吧?” “老头,天命之子什么的我可不承认,谁知道你又在想什么幺蛾子?” 巫止眼看其他长老们对他关爱一番,然后离去,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心道这些人都吃错丹药了不成?所以他根据贺云疏说的那些话,捋了下思路,感觉肯定是对方做了什么,那些长老才会行为举止异常。 他对天命之子的说法,带着不屑和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纯粹中二地想跟贺云疏对着干。 贺云疏听到巫止叫自己老头,还感觉挺亲切的,他看沈寒之皱眉,似乎不高兴巫止那么叫他,于是不在意地开口阻拦了一下。 贺云疏说道:“怎么?这声师伯终于是不叫了?本尊哪,还是听着你叫老头舒服。” 沈寒之:“……” 师兄可别驴他!明明是中年人的外貌,却喜欢别人喊他老头,真当他傻? 巫止:“呵——” 巫止冷笑,贺老头铁定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很快才过了半个月,巫止就被啪啪打脸,他面对长老们时不时和蔼可亲兼带着讨好的传道授业解惑,实在是拒绝到无力,再加上那源源不断的小东西赠送,简直是在诱.惑他。 反正事已至此,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天命之子,也改变不了什么,巫止丝毫不在意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摸着那些符纸和丹药,思索着该和经常在山下集市练摊儿的师侄好好聊聊,看能不能合作一把,眼前长老们不就是良好的供货源么? 可惜师侄二人做坏事被方清泽抓个正着,他看着摆在石桌上,长老们送给巫止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赞同。 方清泽问道:“你不是对那身份不想认的么?怎么还收长老们的东西?” 他不相信巫止这么聪明,会看不出长老们如此做是别有所图。 巫止最近收东西收得手软,他一边划拉宝贝一边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好处这么多,错过就可惜了,况且那身份也不是我说不想当就真不用当的。” 爱好练摊儿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某弟子:“?” 身份?不就是出售一些长老们不要的东西么,怎么师尊还说的这么严重? 方清泽知道巫止说的话有道理,但他看了看亲传弟子那茫然不解的表情,以及巫止怕麻烦的作态,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太过张扬,被长老们或者其弟子知道,到时候被人惦记找麻烦。” 无妄峰弟子比较少,亲传才那么几个,有沈寒之这个首席长老在,自然是不缺少修炼资源的,如今巫止过度接受长老们的馈赠,免不了会让其他峰头的弟子心里产生想法,生出嫉妒之心。 而要方清泽说,能不树敌还是不要树敌的好。 如果二师弟尉迟颜在,一切有对方兜着,方清泽什么都不怕。可现下情况不同,尉迟颜走后,沈寒之座下只有他和巫止,一个金丹,一个筑基,就是加上他的亲传弟子,也才多出一个筑基,这实在是不够看的。 虽说巫止的未来不可限量,那也得成长起来才行,目前方清泽清楚是完全指望不上他的。 巫止有听当作没听,他伸着小爪子扒拉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分作两堆,然后指着多的那一堆道,“师侄,这些东西你拿去卖,等不够了我再找长老们补货,得到的收益我们二八分,我八你二怎么样?” 方清泽闻言气笑了,他吐槽道:“补货?你当那些长老都是省油的灯?还是说他们的弟子都是吃素的,不会看出你玩的那点把戏?”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感情说了半天,巫止全拿他的话当了耳旁风。 方清泽怕如果再任由巫止继续折腾下去,没准天命之子的身份,不用当时在场的人破誓说出去,都会有人做出其他方面的猜想。 总之,那对巫止的处境不会有利,只会雪上加霜。 于是方清泽继续操心地劝道:“这些东西我们无妄峰很缺么?你让阿萌卖出去能得多少收益?” 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秦一萌沉迷练摊儿,但总算修炼没有落下,方清泽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前面大家刚说让巫止好好修炼,这边他就跟着秦一萌胡闹,这财迷属性特么是能传染还是咋地?这还不算,巫止竟然打算雁过拔毛,不把长老们撸秃势不罢休? 巫止眼见方清泽喋喋不休,怕他一会上手搞破坏,赶紧打发师侄秦一萌离开。 秦一萌全程懵逼地瞅瞅方清泽,再看看巫止,最后拿起储物袋,听话地一拱手,“师尊,师叔,那我先去练摊儿了。” 方清泽:“……” 这个蠢货弟子,真是气死他了!师叔说的话当成金科玉律,师尊说的话竟然直接无视? 第23章 下山 沈寒之边悠闲地喝茶边看热闹,他暗中思忖着,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终于大弟子也体会到他面对不上进只顾忙内务的熊弟子时的悲催心情了,这很好。 巫止则怕把方清泽再气得憋出个好歹来,他拽了拽方清泽的衣襟,安尉地说道:“花花师兄,你思虑的太多了,那些老家伙的好东西都给自己或弟子们留着呢,哪会给我?既然给了,那定然是不重要的。再说了,他们给我就收,不要白不要。” 有的时候别人给的东西,如果不接受,对方不但不会安心,还可能会多想,会以为你不稀罕他的东西,转回头可能就说你高傲,看不起他呢?这些想法用在宗门长老身上,可能有些不合适,但也大概是那个意思。 反正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诟病,巫止想的明白,所以他又何必畏首畏尾,去操心别人怎么思考的。天命之子估且当着,自己先得到些实惠再说,反正他现在法宝多装备足腰包鼓,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 方清泽听了巫止的话,陷入沉思,他没再多说什么,但依然蹙着的眉头表示出巫止的行为还是跟他的三观不符,只是他见说服不了巫止,选择了闭嘴。 沈寒之瞧着他们师兄弟两人,一大一小都围坐在桌前,像模像样地说着对人对事的态度,皆然不同的处事作风,让他一时之间,倒是不好说谁对谁错了。 大弟子方清泽的性格,就决定了他过于谨小慎微,遇事反而有些放不开,而三弟子巫止现在刚满七岁,显得老成了些,也随意任性了些。 大体也是思想不受拘束,性子散漫随意,才会在悟性方便,远超旁人。 这样也好,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便不再拘着小家伙,沈寒之暗中思忖。 沈寒之说道:“只是一些打发晚辈的小东西,泽儿不需要太认真。” 他从方清泽的话里也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沈寒之觉得,当做则做,还没有到需要顾忌别人的地步,即使他神魂缺失性情不稳,修为不如从前,那也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欺负到头上的。 师尊都说话了,方清泽还能说些什么,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是弟子想多了。” 此时此刻,方清泽突然有种想把尉迟颜找回来的冲动,可他并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沈寒之见他心结还是未解,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琢磨要怎么掰一掰大弟子的性子。 方清泽喜欢宅在峰头,帮他打理庶务管教弟子,但其实方清泽只有宠师弟们了,却没有管也管不住。就目前沈寒之所看到的,三弟子巫止和二弟子尉迟颜的想法和行事,方清泽都左右不了,劝都劝不动。 沈寒之狠了心让对方去魔云殿受罚,结果也不怎么理想,把他们师兄弟凑到一起,方清泽立马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修仙者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大弟子这副作态真是让沈寒之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还要怎么操练才会彻底改变。 虽然他嘴上经常说着,对于方清泽和尉迟颜的教导,他是放弃了,从此只专注于三弟子巫止,可沈寒之每每遇上方清泽,总会想起为师者的责任。何况其他弟子的修为都在增长,只有方清泽的停步不前,这任谁看在眼里都会放心不下。 时间就这么过去两年多,巫止也即将十岁。 这日,沈寒之从无尽峰归云殿回来,见到方清泽在给巫止喂招,便把两人叫到了面前。 沈寒之道:“十年之期将满,昨日宗门又接到问仙台传来的求援信符,言说近日各地频频发生怪事,已有筑基期的弟子牺牲,你师伯方才召集各峰长老商议,决定派遣金丹弟子下山除魔。这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你好好做准备,到时与他们一道前往吧。” 正找不到机会操练大弟子,这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虽然时间隔得有些长,但沈寒之还是很满意,干脆利落地就拍板定下了让方清泽下山之事。 沈寒之想的很简单,大弟子不是宅么,他就偏不让对方宅,再说修士摔摔打打多经历些挫折和磨难,才能让心性更加坚定,从而在修仙问道一途走的更远。 相比无妄峰的情况,其他峰头就有些不尽如人意,那些长老们可不敢轻易出动金丹期弟子,一是小辈众多,但青黄不接,没有更给力的弟子,二是任务时间太久,这次派遣下山的弟子,要在镜月国的问仙台那边呆满十年,才可返回。 到时候很大可能会错过宗门大比,以至于落得默默无闻,失去得到更好资源的机会。 宗门大比一百年才举行一次,主办方由各宗门教派轮流担任,上一次时,尉迟颜和方清泽同为金丹期弟子,前者得了头名,后者也位居第三。 然而如今尉迟颜早已晋升元婴,方清泽的修为却不见增涨,巫止也只是筑基中期,偏偏下一次宗门大比,将要在归元宗举行。所以沈寒之的做法,无异于是把无妄峰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光芒的路给堵死了。 众位长老可没有沈寒之这么心大,因此拖来拖去也选不好人,直到问仙台又发出求援告急的讯符,名额才确定好,方清泽倒成了此行的总领队。 巫止当日在场也听了沈寒之的安排,之后他就开始胡思乱想,练功也不认真了,频频走神不说,后来还偷偷收拾行李,想要跟在方清泽他们后面下山。 沈寒之起初只以为他是舍不得方清泽,就没太在意,还好心免了他的早课,让他多陪陪方清泽,哪里知道他是打算着离山出走的念头,等到找不见巫止人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巫止明白如果跟在方清泽他们后面下山,一定会被看见,到时候走不了不说,还可能会被沈寒之拎回去修理一顿。于是他提前到山下集市,算准了时间,等着方清泽带人御剑离开宗门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启程。 由于御剑跟随目标太过明显,巫止下山时偷牵了沈寒之的座骑,他骑着独角兽在地上远远地缀着,速度竟然也不慢,加上一人一兽又贴了敛息符,方清泽等人想发现他都难。 第24章 故态复萌 就因为方清泽他们一行发现不了巫止,所以刚开始时他还跟得好好的,可当唯一一次停下休整时,巫止为了躲避他们,直接进了城落脚。 结果他这一进城,就犹如土包子般,直接被繁华的城镇街市迷了眼睛,简直是眼花缭乱,不知道看哪里好了。 之前在归元宗时,宗门山下也有集市,不过都是宗门里的弟子拿着自己做的小东西,去摆摊叫卖,还有林林总总的凡人店铺,那些人虽然没有修为,却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与宗门里的人,有着或大或小的牵连。 相比起那里,还是这边热闹新鲜,有小摊小贩叫卖的,有杂耍卖艺叫好的,人生百态让巫止看得心生喜悦,莫名的开心。 他好奇地东游西逛,忽然耸了耸鼻子,轻叹道:“好香!” 那香味飘散十里,勾引的他心痒难耐,食欲大开,恨不得立刻吃进嘴里,巫止想都没想,就顺着香味寻去。 他自成功筑基后,一直辟谷清修,根本连饭食都很少吃。更早之前,日常的饮食也是多以清淡为主,宗门里的众人从没有谁讨论过食物好不好吃的问题。 却不曾想到,凡间的饭菜香竟如此诱.人,不用想都知道吃起来一定非常美味。 怪不得那些同门,各个都想下山去玩,看来有很多他都没见没玩过的新鲜事物啊。 巫止这么一想,他这趟偷偷下山,真是做对了。 巫止闻着味儿看到一家食肆,他跳下独角兽,转身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嘱咐道:“欢疏呀欢疏,你可别跟着人乱走,一会我给你带好吃的。” 欢疏的独角上还贴着隐息符,一般普通人也看不到它,它能听懂巫止的话,却不会回答,只是甩了甩尾巴,径自跑去食肆旁边的牲口棚里呆着了。牲口棚里的马牛等普通动物,虽然也看不见欢疏,却能感受到独角兽的气息和威压,于是纷纷闪避,给欢疏让出好大一块地方。 巫止迈步进食肆,如入无人之境,顺利闪到了后厨,他东张西望地找了找,最后站到那个香味的源头,一个大铁炉旁边。 他仰着头问道:“这散发香味的是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感觉香味更是浓郁无比,招得人直想吸溜口水。 “当然是我们的全福烤鸭了,这可是咱西关郡一绝——” 嘴比脑子反应快的大厨,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察觉问话人的声音陌生的紧,他并没有听过,于是连忙扭头看对方,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大厨吓得腿打颤,暗忖他莫不是撞见鬼了?可是这大白天的,鬼敢出来吗? 他为了给自己壮胆,嘀嘀咕咕不停念叨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巫止:“……” 巫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有现身把大厨吓坏了,于是撤下隐息符,他又道:“你念得那些咒语对我没用。” 大厨闻言念得更欢腾了,直到半晌没有动静,他才试探地睁开眼睛,眼角余光扫到模模糊糊的一小团。他吓得抖了抖身体,强迫自己把视线往下移,终于看清楚了巫止的形貌。 就见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豆丁正仰头瞧他,那一身道袍仙气十足,背上还绑着把存在感惊人的长剑。 发现不是招惹上脏东西,大厨的胆子立刻大了,他当即就打算斥责几句,想骂巫止装神弄鬼,可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悲催地想着,这打扮一看就是仙师,特么的仙师他惹不起啊,更别说骂了。 巫止见大厨欲言又止傻呆呆的样子,他还没听完对方的介绍呢,心里更是惦记着那铁炉子里的东西,于是出声催促道:“然后呢?” 大厨:“?”什么然后? 话题跳跃太快,大厨跟不上巫止的思路,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巫止觊觎烤鸭觊觎的紧,他也不多说废话,也懒得解释,直接伸手指着铁炉子说道:“这里面的烤鸭我全都要了!” 大厨:“……” 如此贪吃又思路清奇的仙师,大厨是没见过,他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仙师,小的只是个厨子,可做不了买卖的主,这得问过大掌柜才行。” “那你就去问大掌柜。” 不懂得人□□故的巫止,直接指示大厨做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客套,可有他超萌的外貌和全身标志性装备在,不仅没有惹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可炉子里的烤鸭正是关键时候,根本离不了人,火候错过毫厘,味道差之千里。 大厨无法走开,就盘算着面前的仙师年龄这么小,说不得比较好商量,因此他对巫止道:“仙师,不是我不想去,而是这烤鸭一旦离了人,味道就毁了。您看?要不,您亲自去问我们大掌柜?” 巫止眼神直直地瞅着他,没有动身形,更没有回话,心里思忖着大厨话中的真伪。鼻翼间浓郁的香味,最终让他打消了怀疑的念头,不管怎么样,这烤鸭肉他都要吃到嘴里。 大厨被他盯得紧张无比,生怕巫止一个不如意,拔出背后的长剑,给他来个彻底了结。 此时此刻,他已经有点后悔因为一炉烤鸭,而那么莽撞的说话了,毕竟一炉烤鸭和自己的小命相比,哪个轻哪个重,一目了然。 “你们大掌柜在哪里?” 巫止的询问打断了大厨的胡思乱想,对方一副劫后余生的感动模样,慌忙指了个路,告诉他具体位置。 来时闻香而走,倒没有注意其他,又因为贴了隐息符,身法轻盈,没有去碰其他东西,所以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巫止知道了大掌柜在哪里,一晃身就消失了踪影。 活生生的人凭空没影儿,还是把大厨吓了一跳,他探头探脑四下张望,没见到巫止的身影,这下子是彻底服气了,仙师就是仙师,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 这家全福食肆的厨房在后面,前面就是招待客人的大厅,而大掌柜就在门口的柜台后,正低头噼里啪啦地拨算盘珠子。 巫止轻而易举地找过来,他站在柜台前,仰头说道,“新出炉的烤鸭我全要了。” 第25章 又吓人 掌柜的算帐被打断,头都没抬,就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懂不懂先来后到,想买烤鸭的人多了,后面排队去。” 除去以前贺云疏在修炼上的刁难,以及沈寒之的棍棒教育之外,其实大部分时候巫止过得都很顺遂,他还没有被人这样敷衍过。今次即使为了吃上烤鸭,满足口腹之欲,他也不准备妥协破例。 巫止实话实说道:“可我已经等不及排队啦,现在就想吃。” 大掌柜听完他的话,拨算盘的手一顿,巴掌重重地拍在柜台上,语气恶劣无比地斥责道:“我说这位客倌,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地?” 同时,他神色愠怒地抬起头,直接呆住了,“?!”卧槽!人呢? 大掌柜站在柜台后,扭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方才与他说话的人,当下身体一哆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真是活见鬼了! 巫止这回可没有用隐息符,全因柜台太高,大掌柜的比矮冬瓜也强不了多少,再碰上个小豆丁巫止,可不两人就像隔着一座山似的,只闻声音不闻人。 巫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动作之快,也不知道是怎么解下背后长剑的,只一瞬间,他就以剑鞘抵住了对方的下巴,笑咪.咪地说道:“想要让人听懂,掌柜的首先得说的是人话不是?” 大掌柜凭白觉得全身一寒,什么威风都耍不出来了。 他本来还有几分脾气,可眼下被人拿着剑威胁,大掌柜连收回肉嘟嘟的下巴都不能,只好随着剑的方向往前探身,整个人踮着脚都要趴到柜台上了,终于他看清楚了巫止的模样。 一个小豆丁轻而易举地拿着把长剑,显然不是做做样子,看那剑鞘的做工,也不会是玩具。 如果巫止不出手,大掌柜可能还会装傻,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假扮仙师,来他这里碰瓷占便宜。可他现在确认了,能有这份胆量和气度,巫止毫无疑问的就是仙师,大掌柜想到这里,扭曲的脸立马变了个模样。 他笑得非常狗腿,谄媚地说道:“仙…仙师,哎哟,看我这张贱嘴,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说着,大掌柜还伸手在自己的脸上,啪叽啪叽地拍了几巴掌,那响亮的声音惹得大厅里用饭的客人,纷纷侧目朝这边看来。 一时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大掌柜显然也意识到两人的行径引起了围观,于是冲着众人道,“看什么看?美食都糊不住你们的眼睛?” 众人心声:美食占的是嘴,又不妨碍大家看热闹。 但没人把异议说出来,都下意识地趋吉避凶,低头用餐,趁机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柜台这边。 巫止挑眉看着大掌柜,心里有些讶异,他在宗门那边的集市上,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恶声恶气对待客人的,而那些客人也乖乖受着,却没有跑,真是怪事一桩。 被仙师紧迫盯人,大掌柜紧张万分,尤其是看到巫止若有所思的表情后,他更是心里抖了三抖,生怕刚才的言语冲撞,上升为人命案,那样他全家也不够仙师灭的。 于是,他挤着谄媚的笑容,手指哆嗦着边试图移开下巴处的剑鞘,边邀请道:“仙师,我们换个清静雅致的地方说话?” 巫止想到烤鸭,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对方的建议。 大掌柜兴奋激动地喊了声小二,吩咐对方注意着门口的情况,招待好来用饭的客人,然后便引领着巫止朝楼上走去。 他的块头之大,能顶好几个娇.小的巫止,可态度与现状却皆然相反,倒让在楼上用饭的客人们一愣,颇有些忍俊不禁,心中都想着,也就是仙师才能制住这讨人厌又极度势力眼的肥胖子了。 两人一路来到临窗的包间,巫止不住打量着四周,耳边听着大掌柜的谄媚之语,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有听没有懂的状态。 他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看到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还有不远处的杂耍表演,不禁夸了一句,“这个位置好,看得清楚。” 大掌柜缩着脖子凑上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瞅到了杂耍表演的班子,不由得暗自合计,看来眼前的仙师到底是年龄小,还有着贪玩的心思,想来比较好哄,悬着的心当下放了一半。 大掌柜说道:“仙师,您高兴便好。小的脑满肠肥,眼拙嘴臭,刚才的冒犯实属无心之举,还请您大仁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才好。” 巫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瞄着杂耍班子的方向没动,手指却点了点桌子上的茶杯,示意大掌柜帮他倒茶。 大掌柜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他极其上道地连忙冲了一遍茶杯,然后把水倒了个半满,恭敬地端到巫止面前,“仙师,您喝茶。” 但巫止没接茶杯,只是单手支着下巴,突然噘嘴要烤鸭,这恐怕是他当下最强的执念了。 大掌柜被他一提醒,立马想起招惹这尊大佛的缘由,赶紧放下茶杯说道:“对对对,要烤鸭,仙师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大掌柜臃肿的身躯,溜出包间非常麻利,他亲自去吩咐大厨把新出炉的烤鸭给片好,然后送到巫止这里。 楼下杂耍班子已经到了一个小高.潮,有不少围观的人鼓掌叫好,拎着铜锣的伙计,将锣一翻,开始向众人讨赏。 巫止刚开始还不明白,等看到好几个人往锣盘里扔铜板和碎银子,他这才想起从同宗弟子那里听来的经验之谈。好像凡人城镇所使用的交易货币,都是金银铜板之类的,那些围观的人看了杂耍表演给钱,他虽然离得远,但也看了,是不是也要给钱? 可巫止摩挲一下储物戒,他正好囊中空空,根本没有携带金银铜板这些。 他记得那些弟子说,如果实在没有金银付账,把下品灵石切割成小块,制作成灵珠,也是可以使用的。并且这似乎在凡人城镇里,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好事,犹如天赐之福。 巫止从储物戒中掏出一颗下品灵石,琢磨是用剑劈开,还是暴力捏碎,但不管哪一个,都得控制着力道,不能让灵气逸散出来,不能搅碎成齑粉。 嘎巴—— 他试着用力捏了一下,连灵力都没运转使出,手里的灵石就裂了条缝,再用力缝隙越来越大,直接碎了开来。 巫止蹙了蹙眉,灵石碎块,有大有小,并不统一。他想了想,直接上手把大块的又掰了掰,并不断地揉搓,没一会功夫,一颗圆乎乎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灵珠就出来了。 大掌柜去而复返,看了个正着,“……” 第26章 生疑 大掌柜把巫止徒手碎灵石,以及硬搓灵珠的过程,瞅了个完完整整,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他哭丧着脸,内心哀嚎不已,这仙师其实是在搓药丸子吧?是吧是吧? 虽说凡人城镇仙师来往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尤其大掌柜所在的全福食肆,算得上迎来送往,总听过一些八卦传闻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巫止这样,做事简单粗暴毫不做作,没有任何形象包袱,也不端任何架子的仙师。 巫止快速搓完了所有的灵珠,这才抬头看向踌躇不定的大掌柜,他冲着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前。大掌柜犹豫了一下,很怂地走近,他两只眼睛偷偷瞄了瞄桌子上的灵珠,便立刻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他说道:“烤鸭马上就送过来,仙…仙师,您还有吩咐?” 巫止一抬手,把桌上的灵珠都收了起来,只留一颗光溜溜地在原地,他随手一弹,那灵珠就飞向了大掌柜。 巫止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想问一问,用这颗灵珠付帐可以么?” “可…可以。”简直是太可以了。 大掌柜略有点结巴,紧张地接过灵珠,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面露心喜地擦了又擦,这才收进荷包袋里。 巫止看了他一眼,没再搭理,转而探身窗外,伸手朝着手托铜锣盘的杂耍伙计弹去。 当啷一声脆响,一枚灵珠落进铜锣盘内,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伙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愣了一下,朝着巫止这边看来。 刚收好灵珠的大掌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酸了一句,“哟,仙师赐福,杂耍班子这回可是走大运了。” 巫止皱眉看了他一眼,直接吓得大掌柜闭紧了嘴.巴。 同样是给了灵珠,但巫止却感觉杂耍班子并没有像大掌柜说的那般高兴,他忍不住疑惑地想,难道他们不认识灵珠? 眼见着杂耍班子的人全体停止了动作,表情变得严肃不已,似乎接到手的不是灵珠,而是一颗烫手山芋,下一刻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亦或是不能给灵珠?巫止又想。 巫止揣摩着杂耍艺人的异常举动,怎么都想不出头绪,正烦恼时鼻翼间飘来一股浓郁的香味。他立刻抬头看向包间门口,只见食肆里的小二两手拿着托盘,挑帘子走了进来。 “仙师,您要的菜来了。” 小二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布菜,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桌子。 大掌柜没有闲站着,也伸手帮忙端盘子,他还给巫止一道菜一道菜的介绍,那尽职尽责的态度,让小二都大开眼界,暗自嘀咕着,恐怕掌柜的待自己父母,都没有这么殷勤过。 金丝卷,莲子糕,酱鸭舌…… 甜点加炒菜,一共八道,配搭在周围,中间一大盘片好的烤鸭。 巫止盯着大小均匀,薄如蝉翼的鸭肉,接过大掌柜递过来的筷子,当先夹起来沾了调料,仔细品尝咀嚼,果然外酥里嫩非常美味,不负他如此期待。 咀嚼着烤鸭,巫止再打量那八个盘子里的吃食,他指了指,老实道:“这些不是我点的。” 大掌柜尴尬地讪笑道:“仙师,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就当作之前口不择言的赔罪。” 巫止听完,筷子一顿,想到师尊的教诲,其中有一条非常重要,不可恃强凌弱,所以他现在这算是欺负弱小么? 自认是强者的他,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枚灵珠,置于桌上。 巫止不在意的说道:“不知者不罪。我不吃霸王餐,这个你拿去,就当作是我点的。另外,那炉烤鸭应该有不少只,其他都给我包起来。” 感情他这执念还在其他的烤鸭上,巫止说要整炉就要整炉,少一只都不行。说完,他小手一挥,桌子上未动的菜,连带盘子都一起收进了储物戒。 大掌柜盯着那枚灵珠,眼馋不已,可巫止的举动又让他心里打了个突,看这架势是不在这里吃,都要打包带走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巫止不快,这么急着要离去,于是打发小二去打包烤鸭后,大掌柜转身询问巫止。 就见他急切地道:“仙师,可是小的有哪里招待不周?” 巫止摆了摆手,很干脆地说道,“跟你没关系,是我有事要办。” 他吃烤鸭的时候,无意间又注意到杂耍班子的境况,那些人遣散了周围的看客,正收拾道具,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如此匆忙,实属罕见,要说跟他那枚灵珠没有关系,巫止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修士讲求因果,他可以照拂别人,给其恩惠,却不能让对方因此惹上麻烦,否则产生的罪孽都将清算在他的头上。 大掌柜不晓得其中缘故,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总算放下心来,嘴里说着好听话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枚灵珠。今日的收获,简直是意外之喜,大掌柜琢磨着有灵气的宝贝不能久留,得赶紧递上去给东家,免得夜长梦多,另生事端。 不一会儿功夫,小二拎着一串捆得结结实实的烤鸭,走了进来,大掌柜亲自接过,递给巫止。他现在是得了巫止的莫大好处,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干些平时伙计们才会做的事。 巫止在归元宗的时候,即使颇受师尊宠爱,也从没有见过哪个同宗弟子会对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就连杂役弟子也不曾,如今遇到,感觉很不习惯。 他把那串打包的烤鸭迅速收进储物戒,然后二话不说地轻身跃上窗子的木框,当着大掌柜和小二的面飞一般跳了下去。 啊—— 大掌柜和店小二吃惊的轻呼出声,然后赶紧凑到窗前,往街道上探巡。 巫止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迈步朝着杂耍班子离开的方向走去,他方才用神识探索,发现有人跟在那帮杂耍艺人身后,似是有所图谋。 他吹一声口哨,欢疏从牲口棚里窜了出来,用脸蹭了蹭巫止的袖子,好像在问他说好的带好吃的呢,怎么没有? 街道上的普通百姓眼看着巫止纵身一跳,骑在半空中,然后调转方向的同时,抬手一挥,整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其实巫止是手里夹着一张隐息符,他拍拍欢疏的脑袋,笑着说道:“现在还不能给你,我们先去追人,等到了地方再让你吃个够。” 第27章 怀璧其罪 欢疏一听不给,当下就气得打了个响鼻,然后踢了踢蹄子,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巫止没办法,从储物戒里拎出那串烤鸭,挂在欢疏头顶的尖角上,捉弄道:“你要是有能耐就自己摘下来吃。” 欢疏歪了歪脑袋,那串烤鸭在他尖角上纹丝不动,于是彻底没脾气的独角兽,直接撒开蹄子往前跑,去追杂耍班子的人。 独角兽速度迅捷,又加上有美食的香味作为动力,没多久就跟上了杂耍班子。 一人一兽跟在他们身后,只听得杂耍班子的人边急匆匆赶路,边没好气地抱怨道:“师兄,你说那仙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打赏一颗灵珠,不是要让我们成为众矢之地么?” 而被对方叫作师兄的是个中年男人,就见男人警惕地望向身后,同时皱眉训斥对方,“闭嘴,小心祸从口出,仙师所作所为不是我们能够置喙的。后面有人跟上来了,我们快走。” 那人想到会有人来抢夺灵珠,但显然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于是他又骂道:“来得好快!这帮人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 “少啰嗦两句,赶紧走。” 中年男人见他慢腾腾的,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跑,同时还不忘给身边的其他人使眼色,一行人加快脚步朝着远方奔去。 巫止听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勒住独角兽的缰绳,停了下来。 也是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杂耍班子怕灵珠引来祸事,才会那样大惊小怪。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没有追赶过来,也不了解此事,恐怕以后真的会有因果缠身,届时不明不白的岂不冤枉? 也罢! 巫止瞅着身后那几个紧追不舍的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他今天权当做好事,教训对方一下,也顺便替杂耍班子摆脱危险,打发些麻烦。 长老们给的小玩意挺有趣,巫止没全部交给秦一萌代卖,而是留了一些在手里,他正愁没地方试用效果,现在机会来了。 他往那几个人将要经过的地方,翻手贴了两张迷踪符,瞬间形成一道小范围的结界,仿佛是鬼打墙般。等到几个人跑过来,登时进入了结界,他们一直跑啊跑,追啊追,可在路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样子。 这些人不论怎么跑,都没有脱离了那一亩三分地儿。 巫止搞定了这边的坏人,也明白了灵珠给杂耍班子带来的危害,他不放心地继续追上去。 同样还是那个不断抱怨的人,他只紧急跑了一段路,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喘息,于是向中年男人娇气地做出抗议。 就听那人道:“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后面哪有人在追,我们还是歇一歇吧?” 中年男人见状,面露无奈之色,沉着脸教训他道:“若你平时多练功少偷懒,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中年男人倾耳听了听动静,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几分,不管是什么原因,好险那些人没有追上来,否则以他师弟这样的娇弱,怕是要吃大亏,成为众人的拖累。 看着师兄弟两人的相处,巫止感触颇深,他想起前往镜月国问仙台的大师兄方清泽,不由得除去隐息符露出身形,朝着众人说道:“各位莫慌,既然是我那灵珠引起的麻烦,自然由我来解决。” 众人被他出现的方式吓了一大跳,掏武器的掏武器,没武器的全神戒备,纷纷看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巫止。 中年男人看清巫止便是那个赏下灵珠的仙师,又结合刚才他说的话,心里庆幸的同时,稍稍放松了些,他冲着同伴们挥了挥手,示意收回武器,“都收起来吧,不要对仙师不敬。” 先前巫止呆在食肆里,身体被窗户挡着,所以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年龄,只知道应该不大。 如今双方面对面,巫止骑在独角兽背上,那小豆丁一样的身高暴露个彻底,不由得让这些人心生疑窦。 嘴里一直抱怨着巫止的那人,暗自比划着巫止的身高,有些傻眼了。 他本来还有些阴谋论,总觉得仙师不安好心,没准是以捉弄人为乐,谁知道是这样一位仙师。 巫止听过他的不少怨怼之词,但见对方口直心快,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对自己也没妨碍,便没加理会,而是看向中年男人,坦然说道:“我没想到一颗小小的灵珠,险些给诸位带来杀身之祸,现下便收回,以免过失加重。” 说完,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伸出手掌隔空朝着中年男人一抓,那枚灵珠就落在了手里。 中年男人也是一愣,他没跟仙师打过交道,但传闻中都说仙师不是这般好说话的,因此巫止的好态度并没有让他放松,反戒备加深。 他恭敬地作揖道,“感谢仙师怜悯。” 收回灵珠后,巫止没有急着离开,他打量杂耍班子的其他人,见其面有异色,不禁心中思忖,到底是麻烦已经造成,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于是巫止提议道:“那些觊觎灵珠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与你们同路,也好彻底将此事解决。” 众人闻言,有诧异有感激,中年男人也着实没想到会如此,他结结巴巴道:“感谢仙师怜悯。” 同样的话他前后说了两遍,杂耍班子的其他人没见过师兄如此紧张,纷纷轻笑开来,最后转为大笑。 巫止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众人笑闹,心中颇有些感慨,这些人为了生计奔波劳苦,和宗门里的修士皆然不同,而且师尊的无妄峰上人太少了,一直冷冷清清的,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 那些扫洒弟子更是碍于身份,即使师尊和大师兄平素宽容待人,也从没见他们如何的没大没小过。这么想来,他这个上天入地,到处乱窜,又爱招猫逗狗的亲传弟子,反成了峰头唯一的例外。 身为修士逆天争命,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倒不如寻常百姓活得自在真我。 巫止越来越觉得这趟下山有趣之极,长见识不说,对他的修行还有帮助,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继续跟着这帮杂耍艺人多走走看看。 一行人拐了几条街,来到一处偏僻衰败的宅院,那门上铁质的吊环锈迹斑驳,旁边的土坯墙也因长年日晒雨淋,出现了泥土脱落的现象。 中年男人无视这些,仿佛没看到般轻声扣了扣门,然后又吹了两声呼哨,过了没多久,门内终于响起踢踏的脚步声。 第28章 袪邪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瘸腿少年站在那里,他看到中年男人后不禁面露喜悦,拄着树枝做的拐仗往旁边挪了挪,殷勤地招呼着众人入内,“大家辛苦了,快进来吧。今天回来的有些早,是有大收获么?” “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儿有贵客上门,其余事稍后再说。” 中年男人只提醒了对方一句,便转回头看向巫止,客气地道:“仙师,暂居之地粗鄙简陋,还请不要介意,您里边请。” 巫止从瘸腿少年出现,视线就再没有转移过,如今听到中年男人的邀请,他又缓缓打量了一遍众人,没什么发现后才抬腿走了进去。 他心里感到奇怪,那少年明明染上了邪祟之气,却没有影响身边的其他人,这着实有些说不通。 但当巫止走进空荡荡的前厅,看清楚卧在角落里的人后,不禁眉头一皱,那是个被邪祟之气侵染的老者,对方全身冒出的黑气,将要形成实质,可怖得有些吓人。 巫止当即指着老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身上被绳索紧紧捆着,现在他基本已经确定,这帮人根本不是什么杂耍艺人。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路,现在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只见他咕咚一声给巫止跪了下来。 咕咚——咕咚—— 跟在男人身后的那些人,二话不说也都跪了下来,就连那名瘸腿少年都不例外。 中年男人不敢看巫止的脸色,只是乞求道:“求仙师赐福,救一救师父他老人家。” 巫止蹙眉看着众人,他个子矮小,即使这些人跪了下来,依然比他只高不低,倒方便了他观察众人的表情。 在确定不是什么陷阱后,他首先来到瘸腿少年的跟前,探手抓住了对方胳膊,边把脉边询问道:“你沾染上这邪气多久了?” 瘸腿少年听到这话,胳膊忍不住一缩,想要抽回却没有如愿,他眼神闪烁不定,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只听少年否认道:“仙师是不是搞错了,沾染邪气的是师父他人家。” 巫止没有回话,但视线在对方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少年右边小腿处,“如果我没说错,你那里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邪气侵体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不管是那老者还是这瘸腿少年,能拖到现在,而没有完全妖魔化,已经算是幸运无比了。 巫止不明白少年为什么要隐瞒伤情,还在他询问时加以否认,难道对方不明白如果继续拖下去,轻则整条腿废掉,重则没命么? 中年男人总算听出巫止的意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瘸腿少年,眼眸中是一片难以置信,“小师弟,你被师父咬伤了?” 想当初少年跟他说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他还当真了,连一丝怀疑都没有。 被男人质问,少年脸上为难之色更甚,眼见实在瞒不下去了,他才老实说道:“就…就伤了个小口儿,也不是很严重,毕竟师父他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其他人闻言,极其不赞同他的说法,忍不住开口拆台道:“小师弟,师父当初也只是个小口子。”可现在却养成了大患。 很明显的,这些人对那老者受伤的过程,记忆深刻。 中年男人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猛地蹲下身挽起少年的裤腿,动作那叫一个粗鲁。 少年小腿肚上的伤口终于露了出来,众人看清后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那里已经看不出伤口的样子,整个都腐烂了,间或还有平整的刀痕,大体是少年自己用刀子削过腐肉。 原来如此。 巫止瞥了眼那伤口,惊讶地挑挑眉,他没想到这瘸腿少年对自己能这么狠,可以毫不手软地处理伤口,但如果对方以为这样便能解决问题,那就太天真了。 这时中年男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他哀求道:“仙师,求你——”救救他们。 话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这男人竟是难过的哭了。 巫止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也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他干脆地点了点头,同意救治两人。 但他又考虑到邪祟之气的危害性,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以防还会有人中招。 巫止简单地说道:“你师弟的伤看起来严重,但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倒是你师父的情况颇有些棘手,即便我帮他驱除了缠身的邪气,以他的状态,也没办法恢复到从前了。” 说着,他用神识探入储物戒内扫了又扫,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临下山时,巫止偷偷在师尊的丹房寻摸了一圈,拿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种袪邪丹,可以用来治疗此症。 “有纸么?”巫止问。 袪邪丹是修士所用之药,普通人服用有害无益,所以必须掌握好量,不能多用,仅一点点就足够治好瘸腿少年。 可这一行人也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的,完全穷得叮当二响,为了给老者治病,别说纸了,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所以中年男人非常不好意思的摇头,表示没有纸时,巫止也没觉得奇怪。 他叹了口气,再次明白这些人境遇不太好,于是重新吩咐道,“那准备一盆清水吧,再拿一个碗来,我有用。” 有人听了巫止的吩咐,自觉地找木盆出去端水,而大多数人都好奇巫止的治疗过程,准备留下来围观。 巫止从白瓷瓶里倒出一枚丹药,凑近闻了闻气味,确定是袪邪丹无疑。 等打水的人端来了木盆,他这才掏出一方手帕,把丹药放到上面用手捏碎,然后再以小拇指轻轻拨动,将米粒大小的一丁点溶进了水里。 丹药入水即化,巫止晃了晃木盆,等药水均匀后,才说道,“用这个水慢慢淋洗伤口,等到黑色淡去,完全露出正常伤口的颜色,就可以停止了。” “就这样?”有人多嘴问了一句,感觉看仙师治疗疑难杂症,不要太简单。 巫止回答他,“这只是外用,还有内服。” 他又用小拇指拨了拨,这次的量比那米粒大小还少。 巫止把那零星一点药放进碗中,拎起桌上的水壶,以水将之化开,然后推给中年男人,吩咐道:“让他喝了。” 中年男人双手捧起瓷碗,感觉有若千斤之重,这可是能治好小师弟的丹药,是仙师赐下的。 第29章 邪祟在哪 其实男人他们曾试图向其他仙师求救过,但都遭到了拒绝,那些仙师见到老者的情况后,简直吓得面如土色,唯有一个肯出手帮忙,却是最终遭到反噬。 现如今那名仙师的境况如何,下落哪里,连男人也不知道。 这也是他们看到巫止时,中年男人没什么激烈反应的原因。 男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巫止年幼,即使是仙师,修为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而那么多仙师都在师父这里出了叉子,铩羽而归,为了双方少些麻烦,他选择什么都不说。 后来中年男人跪地求救,也是因为巫止看到他师父的情况后,虽然吃惊不小,但没有像其他仙师一般,那么着急地走人。 这一反应给了他勇气,决定试试看。 结果喜人,中年男人成功了,巫止不但能治,还答应给治,此时此刻男人感激得恨不能涕泗横流。 给瘸腿少年清洗伤口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办,这不用巫止操心。 他分配完少年的药量后,就开始琢磨关于老者的。 老者身上的邪祟之气,已经侵染了全身,淋洗伤口完全起不到作用,巫止更是在对方身上找不到一处还正常的地方,如果晚遇上一天,恐怕明日这帮人就要给老者收尸了。 中年男人亲自盯着瘸腿少年喝完药,这才端着碗来到巫止身边,见他一动未动,不禁疑惑地问道:“仙师,我师父这情况,是不是让您很为难?其实没关系,您肯治疗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如果现在不方便,可以推后再治的。” 巫止的行为和表情给了中年男人信心,他以为既然仙师肯出手,就说明了有一定的能力。 尤其巫止与先前的仙师们不同,他能拿得出珍贵的丹药,最起码说明了就是治不好,也不会再发生被邪祟之气反噬的情况。 听男人这么说,巫止边在储物戒里翻找东西,边打趣道:“你确定?再推后就该给你师父收尸了。” 他印象中贺老头曾给过一枚化浊丹,如果用化浊丹搭配上袪邪丹,舒服的药浴一泡,事半功倍,定能驱除老者身上这犹如实质化的邪祟之气。 “收尸!”中年男人急呼一声,完全被巫止吓懵。 注意两人谈话内容的大有人在,于是就有个陌生的声音突兀问道,“那怎么办?难道要看着师父死去?” 这人还从来没开口过,但见识过巫止手中丹药的威力后,他有了目标,想要学医炼药。 巫止并不在乎别人有什么打算,那跟他又完全没关系。 他用神识锁定储物戒里的木盒子,嘴唇染上一丝笑意,暗暗道,总算是找到了。贺老头就会故弄玄虚,每次送东西都是装盒子,生怕别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有多寒酸似的。 抬头看了看那人,还有中年男人,巫止指着手帕里袪邪丹剩下的部分,直接道:“这些都要给你师父服下,先稳定住他的情况,另外准备好浴桶,一会儿把这两粒丹药扔进去,让你师父泡透了再出来。” 很快,其他人按照他的嘱咐,开始了忙碌。 巫止拦住也要去帮忙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地说道:“他们的伤我已经治了,再过不久便会见到好转,但邪祟之气危害甚广,不得不除,我想知道你们是在哪里沾染上的?” 中年男人看不到邪气,却可以知道师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再加上他们师兄弟逃离出来的那个地方,着实恐怖得吓人。 他现在回想起来,都直冒冷汗,“仙师,那里实在去不得,会没命的!” 可男人越是这样说,巫止越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加想要去看一看。 如果凭借他自己,能够解决问题再好不过,但若解决不了,他也好提早向宗门示警,让有能力的人来处理这邪祟。 巫止催促道:“你尽管直说,去不去得,我自有衡量。” 中年男人看向巫止的眼眸中,仿佛还残留着害怕。 他惊悚地呢喃着,“那些仙师都中招了,没有一个人例外。” 巫止一听,更是紧追不舍,急切地问道:“竟是如此严重?!快说,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中年男人摇摇头,就是不肯说出来,他缓了半天,才惨然一笑,“仙师,你对我们有恩,我不能害你啊。” 先前那个乐于出手的仙师,已经算是前车之鉴,中年男人哪里还敢把巫止再牵扯进来。 而且也不是他小看了巫止,只是觉得本领再大,也是个小豆丁啊,好汉还架不住人多呢,更何况如今那城里的情况恶化成了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被小看的巫止,“……” 谁规定他过去探查一下情况,就要被害了,这么瞧不起人,还能不能好好玩了? “你放心,我不一个人去,还有宗门的人在附近等着呢。” 巫止见中年男人实在不肯说,又不能把对方吊起来逼问,撇了撇嘴,不得不挂羊头卖狗肉,把不晓得已经走去哪里的宗门子弟拉出来。 男人听他这样讲,拒绝的态度才稍微舒缓,但还是处于犹豫中,过了半晌,他才非常不确定地问道:“仙师,您真的不是一个人?” 巫止此时此刻超级想翻白眼,他无可奈何地比划一下自己的身高,自我贬低道:“你觉得宗门会放心,让我这么小的一个弟子在外面独自走动么?” 中年男人摇头,确实不放心,如果他是仙师的长辈,一定把他圈在宗门里。 想下山?等成年之后再说。 “那不就结了?” 巫止想到为了让对方说出邪祟出没的地方,还要狠踩自己几把,本来就因为年幼而不满,这下子更心塞塞了。 心里不痛快,他不介意再下剂猛药,于是危言耸听道:“邪祟尽早除去为好,否则受其危害的人会越来越多,范围越扩越广,最后一发不可控制。到那时候,你们又将何去何从?” 是啊,到时候他们还能逃去哪里?男人失神的想着,实在不愿意承认,巫止说的就是事实。 思考了良久,他终于做下决定,对巫止坦白道:“仙师,我告诉你地点在哪里,但是——” 末了,男人又加了句但书,他还是怕巫止单枪匹马地跑过去,“您一定要凑齐了同门再去,那里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地狱。” 第30章 望峰县 巫止点头,既然男人肯说,那就一切好办了,至于跟不跟别人同行,完全是他自己的私事。 这些普通人能力有限,大体还不知道,其实凡人城镇出现的妖魔鬼怪,相比起修界,又能有多少本事,吞吃普通人并不会给他们增加半点法力。 得到承诺,中年男人这才说道:“是望峰县。” 巫止茫然,“望峰县在哪里?” 呃—— 男人被他问的卡了壳,突然觉得仙师也不是那么全能,原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于是他示意巫止跟他出大厅,来到院子里,男人伸手指了个方向,说道:“就是那边,隔壁县城。” 等他指完方向回头,巫止已经失去了踪迹。 中年男人惊了一下,眼睛在四周寻摸一圈,并没有见到巫止的身影,他摇摇头暗自叹息,仙师跑的好快,希望对方不要鲁莽才好。 再说巫止,他得了确切的地方,又知道了方向,哪里还肯多留? 况且那瘸腿少年和染邪老者已经没有大碍,剩下的就是滋补身体的问题,这个他能办到,却不想再出手。毕竟一饮一啄,他之前无意中犯下的过失,跟这个相比,已经抵消了。 如果他不出手,那这整个杂耍班子,要么被全部染上邪祟之气,要么有人承受不住害怕,偷偷离开。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了,他们这帮人就会分崩离析,但跟染邪之人呆久了,又怎么会不受影响。 最后不过是各有各的倒霉结局。 望峰县。 光天化日,城门紧闭,一个破衣烂衫的矮小乞丐坐在城墙之上,他面朝城内,手里捧着个大大的油纸包,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有闹着要出城的,有望着城墙上的小乞丐指指点点的,总之看这情况不像中年男人形容的那么糟糕,起码有正常人不是? 小乞丐也就是巫止,他看有队士兵上了城门楼,大概那意思是想抓他,于是把油纸包往城外一扔,呆在下面一直叫唤的欢疏往上一跃,将油纸包叼在了嘴里。 巫止动作迅捷,一闪身便出现在城内街道上。 那队士兵见状,又一窝蜂地往城门楼下跑,街道上零星的行人则是吓了一跳,不清楚状况的赶紧远离,好似巫止是什么怪物般。 周边只短短时间就形成了一片空白区域,巫止弱有所思地挑眉,心道,他有这么可怕? 他看士兵们不由分说,直接戒备地拿着长矛,慢慢围了上来,好像要逮住他,于是开口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被问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搡着,是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终于最后有个倒霉的家伙被推了出来。 只见对方拿着长矛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等到离巫止大概有两米远的时候,那士兵停了下来,不肯再走。他攥紧长矛,抖声问道:“你是人还是妖怪?” 巫止听他所言,大眼睛骨碌碌乱转,突然耷拉下脑袋,再抬起的时候,做了个鬼脸。 那士兵妈呀一声,吓得险些跌个跟头,忙不迭地逃窜,周围的百姓和士兵更是连看都没看,就你推我挤地跑远了,生怕慢一步会被吃掉似的。 巫止惊呆,“……” 他只是开个小玩笑,这些人至于如此大惊小怪么? 心中想着这些逃跑的人真是胆小鬼,巫止转身就发现有人没跑,他下意识朝对方走了几步,而那人却歪头打量着他,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等到巫止走至近前,对方突然一脸不赞同地斥责道:“你为什么要吓他们?小小年纪就如此顽劣,你家大人都不管你的吗?” 巫止大写的懵,“……”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地询问,好像在问你是在说我么? 对方也懂了他的意思,点头称是。 巫止眨巴两下眼睛,头一次听到同龄人的指责,他抹了抹脸,说道:“我家大人确实不管啊,他们只会给我加油鼓劲说干得好。” 巫止不确认地想着,师尊那么宠他,应该不会怪罪的,是吧? 对方:“……”这是什么破家长啊,有三观吗? 与巫止对话的这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他还想对巫止说教几句,结果话却堵在了嘴边。 小少年忽然看到巫止的脸变了,脏兮兮的油腻退去,哪里还有一点小乞丐的影子? 他呆呆地指着巫止,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巫止也不在意对方的反应,他颇为嫌弃地脱掉身上的乞丐装,从储物戒里取出道袍穿好。可他顾得了身上,却顾不得头上,之前为了扮得乞丐形象一些,巫止专门把发髻扯乱了。 小少年终于回神,他提醒巫止道:“你的头发还乱着。” 巫止闻言,哦了一声,然后却没有其他动作。他面露为难,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会被梳头发给难住。往日里在山上,都有别人帮忙,这回没人跟着,大师兄又不在身边,难道他得疯着头发直到与同宗弟子汇合? 可是见识了凡人城镇的好玩,巫止还完全不想汇合,反正他是偷溜出来的,如果当真汇合,少不了要被大师兄训斥一顿。 想清楚没法指望别人,巫止任劳任怨地打算自己梳头发,但他带了很多小玩意儿,就是没有梳子这种东西,于是用手挠了半天,头发却越理越乱,头皮还揪得生疼。 巫止龇牙咧嘴,嗞嗞地直抽气。 小少年站在旁边,实在是没眼看他继续搞怪,于是提出帮忙,“你轻点儿啊,都不疼的吗?要不我来帮你梳?” 巫止实在弄不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别人代劳何乐而不为,所以他很干脆把脑袋往前一凑,等着对方帮他梳。 小少年比他的力道轻柔许多,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头发理顺,然后梳好了。 巫止向他道谢,小少年却摆摆手,好奇地问道:“你是仙师吗?叫什么名字?” 巫止点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是告诉小少年,“你叫我三花即可。” “哈哈——”小少年笑喷,简直是乐不可支,他吐槽道:“哪有叫这样名字的?” 但小少年转而又想巫止可能有什么忌讳,不方便说出名字,所以便没有勉强,只是叉开了话题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扮作小乞丐?” 巫止回道:“有人跟我说这里已经成了地狱,有不少修士陷了进去。我想着修士的装扮确实过于显眼,容易招邪祟惦记,所以才选择变装来此。” 小少年抽了抽嘴角,简直是无力吐槽他,“就你这行事张扬的劲头,变不变装又有什么区别?” 巫止:“……”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第31章 吃鸡 巫止虽然总是被小少年吐槽,但他心大也不在意,两人聊来聊去,他终于对望峰县如今的现状有了些了解。原来小少年名叫易书,是这望峰县县令的独子。 而据易书所讲,县城里目前确实非常乱,很多人都琢磨着想要逃跑,可是易县令封锁了城门,他怕有染邪的人趁乱跑出去。到时相当于放出了传染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害得外面也乱成一团。 易县令顶着民怨的压力,把人全部遏制在这城里,办法看起来很丧心病狂,是要断送满城人的性命,但又变相保护了外面更多的人。 “其实父亲已经做好与这些百姓同生共死的打算了,我们曾经向附近的仙师府发出求助,可那些仙师根本不是对手,现在就看问仙台什么时候能重视起这里,派来更厉害的仙师。” 易书简单地说完,便期待地瞅着巫止,直把巫止看得心里发毛。 于是巫止不解地询问他:“你忽然盯着我做什么?” 易书耷拉下肩膀,表情有些失望,他不太确定地低喃:“也对,你这么小,怎么可能是问仙台那里来的仙师。” 巫止:“……”喂,这话过了啊,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 仿佛又经受了一次暴击,巫止生无可恋地想着,受年龄限制,长得矮,是他的错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次次提醒他这个事实? 不过幽怨了没多久,巫止就在心里战胜了易书的会心一击,他乐观无比地又想,等他长高到一米八,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话说? 拍拍胸口,巫止决定安抚一下易书,他傲娇地说道:“问仙台哪有我的宗门厉害,你放心吧,这里的邪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消灭的。” 而且是被他消灭的,巫止在心底悄悄补充道。 跟着易书来到县衙,见过易县令之后,巫止又向他详细打听了些情况,这才知道邪祟事件的起因。 前不久县城里有一户人家,去落霞岭给自己的祖先上坟,回来后家里的小孩子就闹起了妖。先是食量猛增,变得特别能吃,起初夫妻两人也没太在意,只当孩子是到长身体的时候了。 谁知道后来有一天,家里下蛋的老母鸡不见了,鸡笼里满地鲜血不说,还有凌乱的鸡毛,他们以为是有黄鼠狼什么的动物把鸡咬死,并且偷吃了。 夫妻两人坐在屋里一商议,这鸡被惦记上,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了剩下的鸡着想,还是得蹲守一下看看,把偷鸡的贼逮到才能安心。 然后两人晚上不睡觉,就开始蹲守偷鸡贼。 可等到月过中天的时候,夫妻俩却发现他们的儿子从屋里走出来,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鸡笼边,探出五指就捏断了一只老母鸡的脖子,接着还把老母鸡拎到嘴边,生啃了起来。 想要抓贼,没成想却看到了这样惊人的一幕。 当妻子的直接恶心地呕吐起来,丈夫想要上前阻止,却见他们的儿子听到动静后,立刻停止了啃咬的动作,两只眸子呆滞无神地看向两人栖身躲藏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中邪了一般。 都说梦游的人不能叫醒,否则会失魂。 丈夫想起这个,不确定他们的儿子是不是梦游,只能捂住妻子的嘴,不让妻子发出声响,以免打扰到儿子。 果然,他们的儿子听不见近一步的动静,便转回头,继续啃食手里血淋淋的老母鸡,直到连骨带肉地啃完,对方还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之后,就是毁尸灭迹,甚至他们的儿子还不忘把自己打理干净、夫妻两人全程犹如机械般看着,脑海里已经乱成一团,等到他们的儿子又晃回去睡觉了,夫妻俩这才长舒一口气,瘫软地坐在地上。 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妻子面带忧色地说道:“咱们的小宝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难不成是中邪了?” 丈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他直觉地不愿意相信儿子是中邪了,于是想了想,安抚妻子道:“要不明天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妻子点头同意,无奈地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丈夫突然像老了十岁似的轻叹口气,颤颤巍巍地扶起妻子,“走吧,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早晨我就去请大夫。” 巫止听易县令说到这里,不赞同地蹙眉,这夫妻俩也太糊涂了,他们儿子都开始生吞活物了,还不肯认清楚现实。就这去找普通的大夫看病,肯定是瞧不出问题来的,两人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丈夫大清早起来,先悄悄去儿子房里瞧了瞧,见儿子没有醒,就想着去接大夫来家看诊。结果大夫来了,把脉时沉吟半晌,也没发现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感觉脉向杂乱无章,完全无法判断病情。 就在大夫望闻问切,仔细观察小男孩面色时,却见对方动作迟缓,慢腾腾地移转视线,彼此目光相对。小男孩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突然对着大夫龇了龇牙,接着就涎水直流。 大夫:“……” 大夫着实被吓得不轻,捋胡子的手一顿,直接揪断了几根胡子,疼得嘴角直抽搐。 默默抽回把脉的手,大夫忧愁地说道:“老夫委实看不出这孩子的病症,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这特么的哪是有病,其实是饿死鬼上身了吧? 有小男孩紧紧盯着,大夫也不敢多说其他的话,更不敢提诊金,就怕晚一步走都走不了了。他直接拎起医药箱就往外面走,没走几步就成了小跑,然后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硬生生给跑出了二十岁小伙子的速度。 夫妻俩:“……”治不了就治不了,至于跑得这么快? 看着瞬间就只剩下一个背影的老大夫,夫妻俩彻底无语了。 丈夫心底犹自抱着一丝期望,他尴尬地说道:“没事,我再去找其他大夫来看看。” 妻子点头,但他们其实都清楚,连老大夫这个望峰县最好的大夫都说看不出是什么病,那去找其他大夫,也只是白耽误功夫而已。 第二回的大夫略年轻些,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可比第一回的那老头胆子大多了,把脉时小男孩朝他流口水都能面不改色。 见那涎水止都止不住,大夫还作死地伸手掐住小男孩的下颚,想要看一看其舌苔以及牙齿的情况。可还没有等他看清楚,小男孩就突然扑了上来,力气大得直接把大夫扑了个趔趄,随后就响起了他杀猪般的叫声。 第32章 伤人 中年大夫疼得惨叫一声,想要把小男孩扒拉开,却发现对方力气大的惊人。 在旁边围观的夫妻俩也傻眼了,赶紧上前拉住儿子让他撒开嘴,那是人不是吃的啊。 可小男孩仿佛听不到父母的劝告,他双眸凶狠地瞪了眼夫妻俩,嘴.巴里叼着还滴血的耳朵,中年大夫的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了。夫妻俩见状,惊骇地松开手,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但很快他们又回过神来,如果不拉开两人,任由儿子这么下去,他们请来的大夫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于是夫妻俩重新上前,一人一边按住儿子,目的是制住他。那大夫有了两人的帮忙,终于趁势摆脱开来,他大口喘着粗气,手指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侧,染了一手的鲜血。 “我的耳朵诶——你还我耳朵。” 大夫这无妄之灾受得颇冤,他接受不了没了耳朵,刚远离小男孩的辖制,就又主动凑了上去,想要抢回对方嘴里叼着的耳朵。 丈夫感觉儿子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加上大夫失去理智地扑上来,他怕接下来控制不住儿子,让场面越来越糟,所以不得不伸腿踹了大夫一脚。 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发什么疯?不帮忙就滚,捣什么乱?” 大夫没防备他会踹人,竟然跌了个跟头,这一摔倒也清醒了些,他狼狈地爬起来追问道:“你儿子这是中邪了,我又不是道士,要怎么帮?” 妻子眼见压制不住儿子,也崩溃地喊叫道:“怎么办?小宝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啊。” 丈夫实际上亦是心乱如麻,可眼下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松懈一丝一毫。 他把心一横,吩咐大夫替下妻子,让妻子去找家里的绳子来绑人,况且两个大男人压制着小男孩,总比一男一女要来得给力些。 时间度秒如年,等妻子拿着绳子回来时,两个大男人已经被折腾得满头大汗。三人七手八脚地终于合力将小男孩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累得全瘫在了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大夫复想起被小男孩吞下肚的耳朵,不禁哀怨地道:“我今天真是被你们夫妻俩坑得好惨啊。”出门还是全乎的,回来就变残障人士了,他要怎么跟媳妇交待呢? 丈夫闻言起身,同时扶起自己的妻子和中年大夫,边一起往外走,边不住声地道歉。 他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抱歉,恐怕您的伤需要马上做止血处理,您放心,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会负,等着小儿这件事一了,我们全家都听您的,您说怎么赔偿我们就怎么赔偿。” 大夫叹口气,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妻子既担忧儿子,又对中年大夫的伤内疚不已,她见大夫翻腾药箱,似乎是要找药处理伤口,可耳朵那地方对方怎么看得见?犹豫地看了丈夫一眼,妻子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去表示要帮忙。 丈夫回头望了望儿子,对方有绳子紧紧地捆着,还在不安分地挣扎,企图窜起来咬人,那眼神更是陌生地紧,犹如饿狼一般。他发愁地蹙紧眉头,走上前把门也落了锁,彻底将小男孩关在了里面。 这样犹自不能放心,他叮嘱妻子道:“我去请道士来驱邪,你警醒着些,这门千万别打开,小心被那……小心被伤到。”丈夫想说那邪物,可到底是顾忌着儿子,没有说出来。 妻子胡乱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丈夫还是不放心,但事态紧急根本由不得拖延下去,所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钱袋匆匆忙忙出门了。 民间老百姓想要找人驱邪除祟,一般都请不起仙师府的人,只能找游方道士帮忙,而两者在实力修为上,其实区别并不是太大。 仙师府属于问仙台监管,而问仙台又是归元宗在镜月国都城所设,因此仙师府颇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勉强算是个官方。这年头只要跟修士沾上一点关系,就算祖坟冒青烟了,比考功名利禄还要难上十倍。 百姓的推崇让仙师府变得越来越高不可攀,慢慢地性质也改变了,不再是急民之难,里面的仙师过度自满膨胀,为了权力利益互相倾轧。 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修士,则扮作游方道人,他们对百姓的态度更趋于亲切,更能与百姓互动,给百姓解决问题。一次两次,乃至多次,夸赞游方道人的民声渐渐多了,使得游方道士这个存在几乎成了第二个仙师府。 当然,有些弊端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因游方道人来历不定,百姓也不可能在请他们做事前,先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是真是假,所以就有人瞅准了机会,冒充游方道人欺诈百姓钱财。 有钱人家驱邪可以请仙师府的仙师出面,而普通百姓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却还要面对有可能是骗子的游方道人,简直雪上加霜,惨上加惨。 如此的现状让普通百姓对仙师和游方道人的手段敬畏有之,却并不太感冒,一般情况下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中邪驱邪什么的,但真实遇到了都是能拖则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会找游方道人帮忙。 也说不得是哪方的错误导致的,只能说人心不古,贪心不足。 家里出事的这对夫妻基本也是这么个情况,起初他们不相信儿子中邪,也不愿意请游方道人,现在事态紧急不得不请。丈夫走在街上,心里乱糟糟的,他恍惚见到一个游方道人打扮的男子,就慌慌张张地上去把人拦住,述说了家里的情况。 这游方道人一听,小孩子发疯咬人,不是得狂犬病了吧?那可是没法儿治的,有点烫手啊。 丈夫见对方若有所思,以为是自己的诚意不够,也没有多想,直接把所有钱拿出来捧到道人面前,乞求地说道:“道长,请您救救我儿子吧?” 游方道人看到钱,心中有些异动,想着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姑且试一试。于是他伸手把钱揣进了怀里,甩甩拂尘,一抬下巴吩咐道:“前面带路。” 丈夫应了一声,在前面带路,很快领着道人回了他家。刚进门迎面看到完好无恙的妻子,他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指着道人给妻子介绍。那受伤的中年大夫此刻还没走,如今看到游方道人,他狐疑地打量片刻,觉得有些不靠谱。 中年大夫一针见血地问道:“道长的武器呢?为何独独拿把拂子?” 道人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回他一句,“一把拂子,足以扫去诸君烦恼。” 中年大夫:“……”难道不是穷得买不起武器么? 第33章 火在烧 游方道人装逼很成功,中年大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夫妻俩也开始信服,把拯救儿子的希望都放在了道人身上。他们二人期待地问道:“道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道人没立即回复两人,反而抱着拂尘看中年大夫,等上下将人打量了个遍之后,他才建议道:“先生似乎伤得不轻,这上了锁的屋里邪气四溢,怕是对先生的伤极为不利啊。” 感觉中年大夫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太友好,甚至还带着一丝审视探究的意味,道人思忖是不是在哪里招惹了对方,可对方面生的紧,他们并不认识。 目光从对方包缠的跟猪头一样的脑袋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桌上的医药箱,道人大致猜出可能这位大夫就是被咬的苦主儿。既然是不相干的人,为了以防对方捣乱,搅了他的好事,道人想还是把这大夫请走的好,所以才有了上面那番说辞。 中年大夫闻言冷哼一声,并不想理会游方道人的话,他倒是要看看对方怎么处理那邪物。可扭头他见到夫妻二人欲言又止的乞求神色,顿时气得肝儿疼,要不是怕这对夫妻被骗,以为他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呢? “我这伤怎么来的你们夫妇俩一清二楚,现下不便再在此叨扰,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事了之后前来给某一个交代。”赌着气把话说完,中年大夫竟然背起医药箱扬长而去。 夫妻二人只得尴尬地陪着笑,不断表示歉意,“您慢走,今日真是对不住,过几日我们全家一定会再登门致歉。” 挤兑走中年大夫,游方道人也松了口气,如果那人在的话,他还真怕露出什么马脚,让对方看出了破绽,揪自己的小辫子。 他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一只手掐着指节不断地算着,嘴里念念有词,可惜夫妻二人根本听不清道人念叨的是什么。等到道人终于停下脚步,他们才凑上前追问道:“道长,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 他们夫妻可没少听别人家的长长短短,知道道士做法驱邪怕是要准备挺多东西的,两人急迫地问出来,也是怕耽误了儿子的时间。 道人想了想,吩咐道:“需得生盐五斤,酒十斤,其他的山人已自备。” 丈夫一听他要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稀有的,只是量大了些,家里平时也不会囤那么多,所以赶紧出门去购买。 等到东西买回来,妻子已经根据道人的说法,把桌案摆了出来,上面放着一个大香炉,燃香只剩下半截,旁边的碗里盛放着朱砂水,道人正在画符。而关着小男孩那屋子的门上和窗户上,都贴着很多符纸,给人的感觉像是在镇压里面的妖邪。 接下来道人又让他们去准备蒸席和大量干柴,说是小男孩冲撞了邪物,需要用酒精把体内的邪祟之气蒸出来。同时还得将生盐炒热,敷在身体的关键穴道处,然后用布条包裹严实,慢慢地熏蒸。 四处贴得都是符纸,仿佛给了夫妻二人力量,这时候道人让他们把锁着的门打开,两人也没有犹豫,直接上前拿钥匙开了锁。他们的儿子还在苦苦挣扎,想要挣脱绳子的束缚,可是又带着病恹恹的疲态,比之先前闹腾的动静小了不少。 夫妻俩以为是道人的符篆起了镇压的作用,脸上带着欣喜。他们合力将人抬出来,等道人在儿子的身体上贴了几道符箓后,就按照对方说的把人放到蒸席上,以炒热的生盐涂抹儿子的身体,再用白布浸了酒液,一层一层的缠裹好。 这一步做完还没有结束,后面薰蒸的时候,需得时刻看着白布的干湿程度,一旦有干掉的迹象,妻子就要往白布上滴撒酒液,不断地来回重复。 道人也没有闲坐着,他站在香案前,手舞足蹈地不断跳着,为小男孩驱邪祈福。 三人忙得如火如荼,尤其当妻子注意到儿子不再挣扎时,还以为是游方道人的方法奏效了。 妻子高兴地喊叫道:“管用了管用了,看儿子不闹了。”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另外两人也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的眼睛就忽闪了两下,呆滞无神渐渐退去,双眸升腾起浓黑的气,就像两个无底的黑洞,想要吞噬人的生机。 妻子的惊喜瞬间停滞在嘴边,渐渐转为痛苦的挣扎,因为她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绳索的束缚,正单手掐着她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收紧。 丈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跑上前去撕扯儿子的胳膊,“畜生,快放开你.妈!”他想要救下妻子,但儿子的手却犹如铁钳般,怎么都掰不开。 丈夫急得眼睛通红直掉泪花,他转头看向游方道人,苦着脸乞求道:“道长,你快想想办法,这畜生彻底是疯了。” 道人一时半会儿也被这阵仗唬住了,他看那妇人不住地蹬脚踢腾,没几下就停止了挣扎,后背吓得冒出了冷汗,暗道糟糕,今天恐怕要玩完。 他双.腿打颤,笑得异常难看,哆嗦着唇对那丈夫说道:“已经晚了,这邪物完全占据了你儿子的身体,没办法回天了。他先杀你妻子,后面怕便是你我了,为保性命依山人来看还是用火烧吧?” “那…那……”丈夫那了半天,也无计可施,只能结巴地询问,“怎…怎么烧?” 道人刚想回答浇上酒点火烧,迎面就撞上扑来的小男孩,他急忙扯着男人躲开,并顺手揪住绳子往小男孩的身上一缠,发狠地吼道:“快来帮忙。” 丈夫踉跄着步子,双手哆嗦不已,道人说什么他就照做,直到把儿子又缠了个结实。 但当看见道人往小男孩身上浇酒,手里还拿着干柴火把准备点火时,他突然拦住对方问道:“道长,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要让他亲眼看着儿子被烧死,他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自己跟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道人发狠地一把推开他,把干柴扔向小男孩,火势轰地一下蹿出老高,小男孩挣扎嚎叫的声音响起,竟然不是正常的人类声音,而是犹如野兽一般。 “你清醒点,这个邪物根本不是你儿子,而是害死你媳妇的凶手。”道人朝男人的脸上打了一拳,边打边教训对方,他心里想着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第34章 化魔 道人心知这次是碰上了真的邪祟,捆住小男孩的绳子根本禁不住烧,马上便会化为灰烬,如果到那时候小男孩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死不了,倒霉的就是他和男人。 于是他对男人说道:“此地邪气与怨气相互纠.缠在一起,不是久留之所,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那丈夫早就因为悲痛而没了主意,如今道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方说走他就跟着,连回屋收拾衣物都没有,两人便匆匆忙忙地跑向门口。 可他们根本来不及跑出去,背后就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接着道人被攻击,男人边跑边回头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男人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他离门口明明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条银河,遥远不知繁几。在他的眼里,小男孩已经完全没有他儿子的模样,对方犹如小怪兽似的,手脚并用的四肢着地,全身被一团黑色的气包裹着,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 道人就在小怪兽的脚下,久久没有反应,整个脸也已经埋进了土里,生死不知。 似是发觉男人的心思,小怪兽四肢踏在道人的背上,踢踏了两下,然后对着男人示威般吼叫。 男人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与小怪兽对峙着。后来小怪兽呼哧呼哧地开始低头啃食道人的身体,男人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吓疯了,突然有了力气,一口气窜出门外,把大门从外面锁上了。接着大门上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好像是小怪兽整只兽都扑在了大门上,力气大的险着整个门都毁了,好在只那么一下,声音便消失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男人完全六神无主,没有地方可以投奔,更不敢隐瞒发生的事情,他跑去衙门击鼓,把一切告知了易县令。易县令听了当下骇然,随即猜测被吃掉的那个游方道人恐怕是个有经验的骗子,只是目前闹出了人命,官府不得不管。 他当即请了仙师府出手,可那些仙师也全都是送菜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除此之外,当初被小男孩咬伤的那个中年大夫,不久后也出了问题。 大夫回家后,对丢掉一只耳朵这件事还心有余悸,但到底是心有不甘,就暗中留意着那家人的动静,后来看到男人去报了官,连仙师府的人都陷了进去。他觉得事情不妙的同时,又发现自己的伤出现了溃烂,无论怎么用药都愈合不了。 他非常害怕,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夜之间大夫的性情大变,把妻儿老小都送得远远的,不许她们再回来。他的家人对此很是费解,不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大夫气得摔门而走,从此下落不知。之后某些人便开始像感染了瘟疫一般,见人就咬,咬一个倒霉一个,一传十十传百,邪祟之气的携带者越来越多。 “那个大夫最后有找到么?”对方是第一个被小男孩咬过的人,巫止猜测大夫应该已经完全化魔,并且刚开始那些染邪的人,恐怕也都源于他的手笔。 脑海有什么东西闪过,巫止皱紧了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那邪祟是什么,但仔细去想,又毫无记忆,那一闪而逝的感觉弄得他有些焦躁和不耐烦。 易县令对大夫的下落也有推论,他说道:“依本官之见,那大夫怕是就跟在邪物的身边。” 巫止轻轻地哦了一声,带着询问之意,易县令接着解释道:“自仙师府翻车之后,邪物已经不止初时的小怪物一个,但数目又有些对不上,所以——” 他的话说到这里,巫止就明白了十分,但转念想到染邪的人化魔后,还聚齐到了一起,气候已经形成,这是要造反吗?只是邪物似乎还有忌惮,徘徊在那个小院里,如果不近距离招惹它,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大概也是望峰县没有变成人间炼狱的原因。 易县令派了衙役守在小院不远处,完全禁止百姓靠近,他在等仙师们的聚集,没有把握灭掉邪祟前,他不准备再让任何人出手,省得徒劳伤人性命,还给邪物增加实力。 巫止还在思索邪物的来历和目的,忽听得门外一声冷哼,然后就看见几个白衣翩翩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们神色倨傲,看向巫止时带着浓重地审视意味。 “我仙师府如何似乎还轮不到易县令来置喙。”走在最前面的青年语带威胁地撇了撇嘴,仙师府翻车让他心情特别不爽,今日听说从别处请来了仙师,他还以为来的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就是个小豆丁。 青年嘴欠地讽刺道:“易县令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童工都不放过。” 巫止闻言挑眉,他察觉到青年的不屑,心里暗暗思忖,自己倒是高看了这帮乌合之众的能力,为首这人连他的修为在众人之上都看不出来,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这里叫嚣,挑衅于他。 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别人打他一下,他会立刻还回去,都不带过夜的。 巫止运转神识,直接不客气地以筑基中期的境界压过去,眼睁睁看着几个白衣翩翩道貌岸的青年再也装逼不下去,纷纷跪在地上,面如猪肝。 仿佛觉得还不够过瘾,他踱步到青年跟前,假装疑惑地问道:“咦?见面就下跪,难道你是我哪个师兄的弟子不成?唉——其实不需要行此大礼的,你们这样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青年:“……”这个小崽子在说什么屁话,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易县令:“……” 易县令在一边看的整个人都懵了,至今没反应过来场面为什么反转的这么快,明明仙师府前一刻还牛轰轰的威胁他来着。 易书比他的反应要快,毕竟见识过巫止的调皮和恶劣,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巫止搞得鬼。只是易书还不明白巫止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仙师当堂跪下,出此大丑。 他怕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扯了扯巫止的袖子,小声在他耳朵嘀咕道:“知道你很厉害,差不多就行了,之后我爹还要仰仗他们除魔驱邪呢。” 巫止也有样学样,跟易书咬耳朵道:“那你爹可要失望了,这帮草包去了只会添乱,最后可能再多几只邪物而已。” 易书:“……”给点阳光就灿烂,说你胖还喘上了,有这么不谦虚的么? 第35章 与邪物交手 巫止狠狠地碾压过几名白衣仙师后,终于看在小少年易书的面子上饶了他们,不过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对方还没有可恶到需要打杀的地步,所以即使没有易书的求情,他最后也会放了这些人。 那些人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不敢在巫止面前乱晃,就怕什么时候惹得他扯起旧帐,又想给他们来一次深刻的教训。仙师们突然变得安分守已,倒是给易县令减少了许多烦恼,他感怀在心,打发易书好好陪着巫止,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等了很多天,陆陆续续还有仙师赶来,但巫止探查了他们的修为后,竟然沉默了。 他很少下山,不了解凡界的修士情况,如今见过最高修为的人也就白衣仙师中为首的那一个,可对方也仅仅只有练气三层。巫止扪心自问,难道这就是仙师府的最高战力了么?果真这样的话,也怪不得会被各路妖魔鬼怪欺负了。 巫止已经不指望会有更厉害的仙师出现,他根本连与仙师府联手的心思都没有,毕竟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发现带上那些家伙,可能只会拖累自己而已。 易书对他这一点很不赞同,曾经很严肃地吐槽过,他说:“三花,你太自大了,即使是仙师,也不是万能的,你们跟普通人一样,只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欲.望也更大而已。你瞧着吧,如果不改掉这些毛病,迟早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巫止对此不以为意,他修行路上顺风顺水,可谓天之骄子,想让他吃亏,那人恐怕还没出生。况且他也并不傻,先前教训过仙师府的人,如今再让他跟对方合作,难保对方不会在背后捅刀子。巫止思索着他可没兴趣去试探人性的丑恶,有那个闲时间和功夫,他还是去逗一逗邪物们,看看它们有什么本事,能够把这望峰县折腾得人心惶惶。 谁都没有告诉,巫止便趁着月黑风高找到了地方,他御剑站在半空之中,俯视着小院里的一切,神识波涛汹涌般铺展开来。等到整个小院都笼罩在他的神识之下,巫止暗中数了数邪物,却发现少了一个,他疑惑地四下搜索,以为是那一个被其他邪物吞噬了。 但这想法很快被他打消,既然要互相吞噬,又怎么会只少了这一个?不是没了,这里也找不到,那就是已经离开了?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巫止神色变得严肃无比,他得赶紧找到那只邪物,免得又有人受害。 起初易县令等人还推断邪祟可能离不开那个小院,如今看来这个认知完全是错误的。 虽说刚认识没几天,可巫止把易书当成了小伙伴,真心不想他和易县令一起殉城。他御剑飞行,匆忙地巡视着城里的情况,脚下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哪有一个鬼影子。 影子——? 似乎察觉到一团黑影从眼底闪过,巫止仔细查看,没有任何发现。他若有所思地四顾周围,然后假装挪开视线,眼角余光却扫到黑影一动,向着城外窜去。 不加多想,巫止催动脚下长剑,追着黑影出城,一路上从旷野到树林,再到山岭之中,他感觉离望峰县越来越远了。直至黑影再次消失,巫止张望来时的路,刚才追的急切,他都没注意到了什么地方。仔细回想一下易书说过的话,小男孩一家上坟是去落霞岭,他想脚下的这岭子八成就是叫这名儿了。 从长剑上跳下,巫止在黑影消失的地方仔细查找搜寻,终于瞧出了些蛛丝马迹。那零星的几个土堆,恐怕是谁家的坟头,上面杂草丛生,墓碑被风吹日晒搞得斑驳不已,几乎看不出字迹是什么。 而与这些不同,有一个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坟头,巫止走到近前,墓碑似乎被擦拭过,字迹可见,地上还有烧纸留下的灰。经过这些日子,那灰也快要被风吹得湮灭痕迹了,如果再晚来几日,怕是连这个都看不见了。 巫止驻足观察四周,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神识肆意妄为地铺展开来,他像是在感受当日小男孩一家上坟的情景。小孩子玩心重,对祭祀祖先并不感兴趣,尤其这里荒山野岭,根本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在父母亲烧纸时,对方偷偷溜号了。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最后才会招惹上那邪祟。不断在脑海中猜想着有可能的情况,神识突然有所发现,巫止倏然睁开眼睛,踏着急切的步子走去。 在小男孩家坟头不远的地方,坍塌了一个地洞,巫止站在上面往下观望,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洞口周围有些奇怪的痕迹,但范围并不算大,经过他判断,并不是山中动物留下的,很可能来自人为。 巫止的指间夹着一张火符,稍微运转灵力,那符纸就燃了起来,他将火符扔进地洞内,想借着火光探查里面的情况,却不料正好看到一团浓烈的黑气。那黑气被火光惊动,快速向他扑来,巫止急忙后退,躲开对方的攻击,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今晚追击的猎物,那个黑影。 先前从远处看,因为有黑气的包裹,巫止根本看不出对方的身形,但现在离得近了,忽略掉黑气后对方的身材并不高,还挺矮小的一团,估计都跟他能有一拼。 目前所知的邪物,有如此体型的大概就是化魔的小男孩,那个小怪物了。 小怪物一击不成,又扑了上来,巫止举剑阻挡,两方打了起来。 只短短数十日,小怪物的身体就坚.硬得犹如铜墙铁骨般,剑砍在上面叮当作响。剑是好剑,是云狂真人赠的那一把天阴,但巫止用着不太顺手,这把剑的剑身比一般的剑还要长上两寸,对于个子矮的巫止来说非常地不友好。 小怪物行动非常灵活,身体能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全身没有骨头似的,对方一爪子挠在巫止的胳膊上,他连忙抽身闪过,并用剑照着那只爪子削去。谁知对方虚晃一招,爪子碰撞上剑刃的时候,另一只爪子也随之跟了过来,正挠在巫止的心口处。 第36章 地下庙宇 小怪物的爪子近在咫尺,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巫止边退边抽出五雷符,迅速朝对方挥去。一顿劈里啪啦地雷轰,把小怪物炸得到处乱窜,它不住地龇牙咧嘴,向巫止嚎叫示威。 天阴剑在地上滑出一道痕迹,巫止终于停下了后退的步伐,他低头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衣衫已经被小怪物的爪子挠烂。乌黑破旧的铜镜露出一角,巫止很明白,是这从小带到大的东西保护了他。 他感激地抚了抚铜镜,喃喃地说道:“小伙伴真是谢了。” 仿佛是在回应巫止的话,那铜镜突然变得温热起来。 巫止:“……” 贴身佩带了十年的小伙伴,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作起妖来,巫止有些傻眼,他竟然不知道这铜镜是个活的,还能听懂人话。犹豫着是不是还要把铜镜重新放回衣襟里塞好,巫止动了动手指,有点作势想把它直接扔出去的冲动。 那铜镜非常识时务,也不知是怎么察觉巫止的意图的,镜身的温热迅速退去,恢复了正常。 巫止:“……”一个镜子也如此狗腿会看人脸色? 小怪物见巫止没再扔五雷符,嚎叫了两声,又窜了上来。 巫止顾不得研究铜镜,连忙躲闪,他们两个从落霞岭打到飞云峰,五雷符用光了,也没有分出个胜负。只是巫止感觉到,越接近飞云峰,胸口处的铜境温度就越高,直至烫的他受不了,掏出铜镜就朝小怪物扔去。 铜镜飞到半空停了下来,然后镜身散发出夺人的光芒,照得小怪物在地上不住打滚,浓黑的邪气也纷纷朝着铜镜而去。巫止不由得看呆了,他还从来没想过铜镜有汲取邪气的功能,可催动法诀又是什么,总不可能它自己就会动会打妖魔鬼怪吧? 看了一会儿,巫止感觉铜镜汲取邪气的速度变慢了,那小怪物突然凶悍地窜起来,没有再攻击他,反而朝着远方遁逃。他挑挑眉,还是高估了铜镜的能力,本以为小怪物可以就此打杀了呢?眼下追赶对方不如探究铜镜来的重要,巫止等铜镜把最后一缕邪气吞完,伸手将其摄了回来。 他来回翻转了两下铜镜,惊讶地发现原本破旧古朴的镜身变了模样,一面还是老样子,另一面似乎退去了少量锈迹,露出的花纹非常精致。巫止几乎可以判定,这铜镜果然是个法器,就是具体的使用方法和效用还需要他多多尝试。 小怪物跑了,巫止回到早前碰见对方的那个地洞,他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何会吸引着小怪物黑夜跑来。他纵身跳了下去,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燃了一枚火符照明,才看清楚这下面竟然是座地底宫殿。 看宫殿模样不像墓穴,倒似乎是个庙宇,至于供奉的是什么,巫止从正殿走到偏殿,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半个石像,这庙宇怕是在当年就已经废弃了,否则不会连个石像都没有。他留意到供桌上倾倒的一摊香灰,跟周围格格不入,走近看又发现供桌上非常明显地有小孩子的手印。 巫止猜测那小男孩跟着父母上坟时,可能误入了这里,只是目前他看不出地下庙宇有哪里不正常,想来想去关键还是在小怪物身上。本来晚上他是要夜探小院驱邪除魔的,结果跑来落云岭喝了半夜的西北风,好在也不算白跑一趟,总算是有了点收获。 出了地洞,巫止没有再耽搁时间,直接御剑朝着望峰县飞来。 在离得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察觉空气中极其稀薄的灵力波动,心下惊疑不定,难道只是出城这么一会的时间,就有人在战斗? 想到先前的推断,邪物们留在小院并不是被束缚,而是有某种目的,巫止脸色陡然一变,心底开始发沉,他被那小怪物吸引走,剩下的邪物没了压制,不会出来害人吧? 来到望峰县上空,俯视城内情况,本来寂静的黑夜变得灯火通明,士兵们正游.走在街巷间抓人,巫止不明真相,他着急地回了衙门,想跟新认识的小伙伴易书问个清楚。 衙门里没有人,易县令和易书不知去了哪里,巫止跑到街上问士兵们,士兵见他的着装,直接给指了路,目标却是邪物们呆的那个小院。他赶到小院那里,见到打斗中的身影,不由得心中喜悦无比。 巫止脱口而出道:“花花师兄!” 斩杀掉扑上来的一只邪物,方清泽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转身,那一刻仿佛冰山遇热消融般,他笑得春风拂面,打招呼道:“止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此时不是谈话的时机,先把这些邪物解决掉再说。”朝另外的邪物挥出一剑,方清泽飞到巫止面前,一大一小把后背交给对方,共同面对围上来的邪物。 巫止应了一声,也提剑在手,与方清泽共同对敌。他打着打着,发觉邪物的数量不大对劲,并且对方的实力有严重下降的趋势。如砍瓜切菜般,迅速把邪物消灭之后,没有黑气的包裹,他们化魔的尸体还勉强能看出些原来的样子。巫止检查了一遍,有仙师有中年大夫,就是不见小怪物的影子。 方清泽看他严肃地东翻西找,以为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问道:“止儿在寻什么?这些尸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方清泽只当邪物的出现是偶然,他还不清楚望峰县发生的事,今晚来到这里也纯属巧合。当日他带着宗门弟子下山后,有一天猛然接到沈寒之的讯符,这才得知小师弟拐了师尊的坐骑也偷溜下山了。 另外巫止出走就出走呗,清音铃这种防御法器竟然没戴,还随便扔在了紫华洞,沈寒之找过去时正好捡到。清音铃不在巫止身上,沈寒之便用不了水镜术,看不到他在哪里,经过掐算,才知道三弟子私自跑了。 同时沈寒之还算出巫止此行能够有一番自己的际遇,也就是说他不能冒然把人带回来,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但当师尊的哪里有那么心大,到底是对巫止不放心,沈寒之无奈地传讯给方清泽,并把清音铃一块捎带了过去,吩咐方清泽见到巫止后,把清音铃交给他。 第37章 死亡 方清泽自然知道清音铃的厉害,也明白沈寒之的用意和苦心,作为把巫止从小拉扯大的师兄,他的心情跟师尊是一样的。况且只要有这铃在,那些邪物和不怀好意之人靠近,铃音自响。对于入世不深的巫止来说,有这么一个能直接感应恶念的辅助法器在,简直是出行必备。 方清泽问完巫止,不等他的回答,就干脆拿了清音铃,帮他系在腰间,认真嘱咐道:“这回可别再随便乱丢了,否则下次找来的恐怕就不是我了。”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沈寒之能忍一次两次,但绝忍不了第三次,如果巫止再乱丢清音铃,让沈寒之找不到人,到时候就是师尊本人亲自出马来逮人了。 巫止看清他给自己系的东西后,直接苦着脸撇嘴道:“怎么把它给带来了,我可不想现在回无妄峰。”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几句嫌弃的话,但随即想到沈寒之那无处不在的水镜术,瞬间什么心思都歇了。要是说的话不中听,触了师尊的雷区,日后回去还不有他的好看? 方清泽摸摸他的脑袋瓜,把沈寒之的意思传达了一下,然后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师尊允了你下山,之后就跟着我吧,当是给我分担任务,如何?” 这话说的有技巧,方清泽怕巫止想一个人到处浪,到时候没人看着出点事,还不得着急死他。所以干脆把自己放在一个需要帮助的位置,勾得巫止没办法拒绝,只能跟着他走。 还没去问仙台报道,半路就先遇到了邪祟,方清泽此时已经出手管了这件事,肯定会管到底。巫止比他先来一步,就向他说明了这望峰县的情况,还有自己在城外落霞岭的发现。 “那小怪物不解决,恐怕这里的事情还完不了。”对方是这件事的源头,要彻底解决,得抓住小怪物才行,巫止向方清泽建议。 方清泽颔首称赞,极其同意巫止的说法,并且他还从巫止的叙述中隐约猜出邪祟的根脚,只是没有见到对方的真正实体前,还不能太肯定。 师兄弟俩联手,再加上那些半吊子仙师,总算把这场半夜起的乱子平息了下来。那些受伤染上邪祟之气的百姓,也都被聚集到了一处,开始接受治疗。 方清泽修为毫无寸进,但炼丹之术却是跟沈寒之学了个十成十,只要是他目前修为可以炼制的基本都没什么问题。因此他的储物戒里就数灵花灵草最多,其次是丹药,各式各样都有。 巫止除了练剑,剩下就是贪玩了,有长老们平时塞的丹药,最多再跑去师尊的丹房里偷摸搞一些,专注宠弟子的沈寒之也任由他来去,反正只要有分寸就好。 两人一比,高下立分。 指望巫止炼丹救人是不可能的,方清泽身上带的祛邪丹也有数,他分捡了些灵花灵草,正是炼制袪邪丹所要用到的材料。随即又交代易县令帮他准备一个清静宽敞的房间,要开炉炼丹。 方清泽做事迅速且毫不拖泥带水,修为气度哪哪都把仙师府的众人比成了渣渣,易县令见状也打起精神给安排的妥妥帖帖。他本来心里难过,有些万念俱灰,可是身为望峰县的父母官,他还有那么多染上邪祟之气的百姓要照顾。 巫止见到方清泽的热乎劲过后,总算留意到易县令的异常,他疑惑地发现,易书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禁问道:“易大人,小书呢?” 易县令刚想压下心里的悲痛,却又被巫止提起,他摆摆手,撇过了脸,一副什么都不想提的模样。 跟在他身边的师爷倒是机灵,大着胆子把巫止拉到旁边,哀叹了口气,难过又怜悯地说道:“仙师,小公子他…他出事了。” 出事了?怎么会? 巫止闻言整个人都懵逼了,他急忙追问:“出什么事了?” 师爷眼圈红了红,说道:“昨天半夜小公子不在府衙,等邪祟闹起乱子的时候,县太爷和一班衙役仙师根本压制不住,他也不知从哪里赶来的,为了保护县太爷直接被…被…小公子的尸体就停在衙里,仙师要去看看么?” 被什么? 师爷没有说出口,巫止便不追问,但他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见到大师兄方清泽的喜悦一扫而空。 巫止脑子里纷乱无比,他点了点头,示意师爷给他带路。 在没看到易书的尸体前,他想了很多,思考着易书半夜不睡觉,离开府衙是因为跟踪他么?大概他出去时被对方看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罪过就大了,心里升腾起一股内疚。 师爷把他领到地方,然后便告退离开。 巫止走上前,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有些不敢掀开。他攥紧拳头,终于掀开白布,惊得踉跄后退几步,白天还有说有笑立志也要当大官的小少年,现在正死状凄惨地躺在他的面前,眼睛大大的睁着,死不瞑目。 想要看清楚易书身上每一处伤口,巫止把整块白布都拽了下来,入目的小少年尸体已经不完整。一条臂膀被啃食干净,胸口处空洞洞的,心脏也没了。还有一条腿被硬生生撕扯了下来,但好在还全乎,被摆在身体相应的腿部。 仿佛回忆起易书对他说教时的鲜活表情,巫止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他呆呆地用袖子擦了擦,怎么都擦不干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巫止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他想大喊,最终却只是又笑又哭,嘴里呢喃着,“普通人还真是脆弱,当什么大官呀,修仙不好么?” 面对着易书的尸体坐了很久,易县令忙得根本顾不上儿子,这里静悄悄的,让人呆得发寒。巫止想要帮小少年闭上眼睛,却徒劳无功,试了多次都没用。 他想了想,只得站起身去打热水,希望热敷过后可以改善尸体的僵硬情况,好让对方闭上眼睛。顺便他还找人要来了针线,亲自动手把易书的腿接好,然后缝合。又以莲藕为臂,莲蓬为心,为对方接续缺失的部分。 既然普通人都讲求死后留全尸,他总不能让对方就这么有缺憾的离开,巫止想这是他还可以为易书做的最后第二件事了。而第一件事,则是找到那小怪物,铲除邪祟,也算是为易书报仇了吧? 第38章 饕餮 方清泽给那些百姓炼制完袪邪丹,其他事交给易县令和捕快们去做之后,就问了师爷小师弟的去向,然后根据对方的指引,他找了过来。 进门时看到巫止沮丧的坐在地上,方清泽只是瞥了眼现场的情况,便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挨着巫止席地而坐,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以示安慰,心里想着也真是难为小师弟了,毕竟对方还没经历过身边人的死亡。 巫止一直麻木地憋着口气,即使先前掉过眼泪,也没有痛哭失声,而是冷静无比地处理着小少年易书的尸体,想尽量让对方的遗容体面好看一些。 如今见到方清泽这个亲人,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对方怀里哭得哇哇的,终于像个正常的小孩。 方清泽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抱住巫止小小的身体缓缓地拍抚着,那样子似乎又回到巫止小时候啼哭不肯睡,每次要方清泽拍着才罢休。 他想,能哭出来便好了,憋久了说不得还会成为心病。 等巫止呜呜地终于哭累了,他趴在方清泽的怀里不起来,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花花师兄,小书他好像是出来找我的。” 方清泽闻言,拍抚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又继续。 他本以为小师弟只是难过新交的小朋友这么快身故,却不曾想里面还有这层原因,只是—— 皱了皱眉头,方清泽不希望小师弟莫名其妙背负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他说道:“即便他不出来找你,县城里半夜乱起来的时候,他也会有所察觉,然后跟着他父亲跑出来,最后结局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就是凡人的命数,一切已经注定。 何况,那小少年的死,最难受的应该是被他保护了的易县令。 想到这里,方清泽垂眸看了看巫止,决定还是尽快离开,免得小师弟再触景伤情,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不肯走出来。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县城里的邪祟已经清除干净,再加上有仙师府的保护,相信这里不会再出乱子。我们需要去你说的落霞岭看一看,说不定会有关于那个邪祟的新发现。”方清泽提出建议,也是转移话题,他知道小师弟会对这个感兴趣。 果然如方清泽所料,巫止一听要找那邪祟,立刻从对方怀里挣扎起来,他红着眼睛问道:“我们现在就去?”看样子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方清泽点点头,“当然,还不在前面带路。” 两人跟易县令交代了几句,一高一矮御剑出了望峰县,朝着落霞岭而来。 找到那处地下庙宇,巫止和方清泽跳了下去,待搜罗一圈后,他们于偏殿里找到了那小怪物。小怪物躲在石柱后方的死角处,如果不走上前查看,根本发现不了对方。 只是,他们来得晚了,小怪物周身一点邪祟之气都没有,像被吸干了,又像被清除掉了。留下的只有一具小小的尸体,依稀还能够从上面找到小男孩的影子。 巫止见状很是惊奇,他轻咦了一声,迈步上前细看,心里却想着难不成小怪物身上的邪气是被自己的镜子给吸干了?可对方逃跑时,明明还没事啊? 脚下猛然踢到一个东西,等那东西骨碌碌转了一圈,巫止定睛一瞧,是个香炉。 “这里怎么会有香炉?”自言自语地说着,巫止俯身就要去捡,这时他腰间的清音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方清泽一听铃音,赶紧皱眉扯住他的胳膊,打断道:“等等。” 铃音响,说明有奸邪之物。 他用长剑拨弄了两下那香炉,等看清炉身上的花纹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邪物。” 巫止不解,他俯下身同样盯着炉身花纹瞧了半天,上面雕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似人非人,长相奇特。脑海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就是怎么抓也抓不住,他追问方清泽,“花花师兄,这怪物是什么?看起来不属善类。” “确实不属善类,这怪物名唤饕餮(tao读一声/tie读四声),乃羊身人面的上古凶兽。传说饕餮的嘴长在腋下,拥有一口利如虎臼的牙齿,既贪婪又爱吃,经常滥捕滥杀。”方清泽描述的很详细,当作是在给小师弟教学,口头传授知识。 巫止听此说法,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原来他们把狍鸮(pao读二声/xiao读一声)那个吃货叫作饕餮么?他仿佛可以听到那家伙委屈的嘤嘤哭泣声了。 纳闷的晃了晃脑袋,巫止摇去那声音的骚扰,他问道:“现在那邪物就附在这香炉上么?” 方清泽没有回答,只是拽出一张封魔符篆,往香炉上贴去。 可下一瞬间,浓郁的邪祟之气就从香炉上溢散出来,顺便染黑了符纸,竟使封魔符箓失去了作用。 兽吼声,婴儿啼哭之声,同时响起,惊得巫止和方清泽连忙跳了开来。等定睛再看那香炉,邪祟之气在它的上空凝聚成了饕餮的模样,但黑乎乎的气中又裹挟着金色,散发的气息似不详似宁和,截然相反地驳杂交织于一起,让人分不清是好是坏。 方清泽对此情此景讶异地惊呼出声,“竟然还保留着神性?” 可怎么会?如果有神性的制衡,不应该伤了这么多人啊?他着实有些不解了。 巫止二话不说,完全下意识地伸手掏出胸.前的铜镜,冲着饕餮就扔了过去。然后饕餮这大家伙只嘤了一声,连狠话都没放出来,就连着香炉被镜子吞了个干干净净。 方清泽呆愣地瞅着那铜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巫止也看着铜镜若有所思,他有些疑惑,对于饕餮的感觉熟悉中带着一抹感伤,仿佛上辈子与其有过渊源一般。 方清泽把铜镜拿在手里端详,也瞅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把镜子还给巫止,并感叹道:“真奇怪,这镜子朴实无华,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打碎了镜面的镜子,没想到竟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修界从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法器,方清泽再回想巫止是被沈寒之抱回宗门的孤儿,能让对方那么小便戴在身上,应该是家族传承的至宝吧? “花花师兄知道这镜子的来历么?”巫止心底升起疑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搞错了,沈寒之大概不是他爹,因为对方若真是,又怎么会不跟他讲铜镜的用法? 第39章 空间裂缝 方清泽摇头,表示不知道,但相对于铜镜来说,他更好奇的是饕餮的出现。 像饕餮这种上古凶兽,即使只是一缕邪念,也够搅起人界的腥风血雨。 按天道制衡万物的发展来说,此界不应该出现这种邪物,毕竟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再加上饕餮的贪婪嗜血,很可能会致使一方生物灭绝,最后失去平衡。 铜镜吞掉饕餮后很久,才在巫止的手心里震动两下打了个嗝,仿佛刚吃饱了般。 巫止:“……”这镜子越来越了不得了,想扔怎么办? 方清泽:“……”知道它是个宝贝,只是这存在感是不是也太强了? 铜镜似乎还不觉得张扬,镜身上的斑驳痕迹又退却不少,终于显得鲜亮了几分。紧接着,镜子在巫止的手掌中转了一圈,给人的感觉像在扭头般,然后咻地一下飞起,直接窜出了地下庙宇。 “这——”方清泽颇有些傻眼,他还没见过这么调皮的法器,给人的感觉就像它是个小孩子。 巫止扯着方清泽的袖子,着急忙慌地向地洞入口跑,“花花师兄,我们快点追。” 方清泽被巫止拽着跑了几步,就加快了步伐,他的速度要比巫止快多了,一瞬间窜在前面,当先飞身出了地下庙宇。两人遥遥跟着铜镜,从落霞岭一直到飞云峰,见铜镜越飞越快,方清泽干脆召出飞剑,把巫止也拉了上去,御剑而走。 飞云峰顶—— 铜镜在这里终于停下,师兄弟俩也追了上来。 巫止快步上前打算收回铜镜,却见一股黑色的气,慢慢升腾而起,直钻进空中的镜子里。 他当即去看产生黑气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山壁裂缝,还没靠近都能感觉出不详的气息。方清泽也注意到了,他蹙眉拉住巫止,神色变得难看无比。 “花花师兄,那是什么?”巫止悄悄探出神识,企图伸进裂缝里查看一番,却硬生生被挡了回来,根本连探都探不进去。 方清泽做了跟巫止一样的操作,甚至做的更早,在巫止想收回铜镜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裂缝的不对劲,神识扫过去,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成算。 他询问巫止,“你先前追踪那小怪物,后来与它交手,曾经到过这附近?” 巫止经他这么一问,也想起来,点点头应是,恍然问道:“难道这裂缝跟饕餮有关?” 方清泽颔首,让巫止收回铜镜,然后他掏出几枚玉符,用灵力简单炼制后,打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企图暂时封住这裂缝。可铜镜不听巫止的使唤,对方不断汲取裂缝中的黑气,使得裂缝有扩大的趋势,黑气也越涌越多。 到了这时候,巫止也晓得事情有些糟糕,如果再不收回镜子,恐怕后面会失去控制,裂缝里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于是他咬破食指,挤出一滴精血,快速弹向铜镜,并对着方清泽说明道:“花花师兄,这镜子已经不听我的召唤,必须当场祭炼它。” 方清泽回道:“安心祭炼,有我为你护法。” 师兄弟两人各自分工明确。 巫止接着将一道灵力打向铜镜,且口里念念有词,接着又是一道两道,有精血相辅,铜镜跟他之间的联系在慢慢加深。僵持了很久,终于一道光芒闪过,镜子重又飞回巫止的手里。 方清泽趁此时机,也赶紧行动,手持着玉符猛得向地上一拍,飓风般的波动升腾起来,朝着裂缝快速包裹而去。巫止一手托着铜镜,一手取了玉符,也来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他借用了镜子的力量,拍下玉符时的威力竟然比方清泽的还大。 方清泽:“……” 他心里五味杂陈,巫止的能力变得强大,他感到无比的骄傲。但方清泽也略有些酸涩,从没有哪一刻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修行,就要被两个师弟落出好远了。 裂缝在两人合力封印之下,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巫止好奇地走上前,摸了摸石壁,一点也看不出那里有裂过的痕迹。 方清泽看出他的想法,轻笑一声,解释道:“别看了,那裂缝是空间裂缝,看似长在石壁上,其实只是幻觉而已,你再摸也找不到的。” 只是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空间裂缝一旦产生,想要封印难上加难,以他金丹期还有巫止筑基期的修为,压根是做不到的。方清泽打算的是先简单封印,如果不行就在周围设定幻阵,以防他人不小心中招,然后通知宗门来处理。 空间裂缝非同小可,让其闭合得需要修界的顶尖流强者才能办到,而放到归元宗,自然事情会落到化神修士如沈寒之、贺云疏等人头上。可现在一个牛人都没有出动,那裂缝就被他们搞消失了,方清泽没有惊掉下巴,已经算是处变不惊,极其有修养了。 巫止哦了一声,垂眸看着手里的镜子,陷入一片沉思。 他在初步祭炼了铜镜之后,已经与这法器心意相通,对于镜子的使用自然而然就明白了。而且铜镜的功能巫止也知道了,这是个需要吸食五行之气的成长型法器,邪祟之气什么的对于它来说犹如零嘴,虽然不常吃,但也可以偶尔大快朵颐一回。 可说是非常的不挑食了。 镜子吸食的气,可以转化为一种特殊的力量,主人能够借助此力量,短时间内把实力增强数倍。 而方才铜镜不受巫止的控制,毫无节制地汲取黑气,其实是因为刚刚吞噬了饕餮,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所以受了饕餮贪婪不顾后果的邪性影响。现在有了巫止的精血压制和牵拌,镜子脱离了吞吃饕餮的副作用,总算变正常了。 但也由于恢复如初,镜子仿佛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怂得在巫止手里震动不已。 巫止不客气地伸手指弹了弹镜面,心里恶劣地想着,挺有本事的嘛。他佩戴了这么多年,镜子都装死一动不动的,最近变得不要太活泼,以后他会好好祭炼这小东西的。 方清泽看巫止对着铜镜发呆,不禁在对方肩膀处拍了下,提醒道:“发什么愣?望峰县这里的事情既然解决,你便跟我走吧,门里其他弟子们先行一步,恐怕已经到达问仙台多时了。” 望一眼县城的方向,易书的仇是报了,但巫止心里并没有高兴多少。他还怀着淡淡的愧疚,不想再面对小少年残破的遗体,那样只会更加难受而已。 于是事情回归正轨,独行没多久的巫止又跟上了方清泽,只是有区别于先前,他这回成了光明正大、明正言顺的跟随。 第40章 天风城 镜月国的国都设立在天风城,这里建有高到直入云端的白塔,非常宏伟壮观。 巫止还没有进城便遥遥看到了白塔,从下山以来看到的房屋瓦舍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难得天风城会有媲美修界的建筑。 他带着几分雀跃,惊叹道:“花花师兄,那白塔好高啊。” 方清泽点头,远眺着白塔幽幽说道,“你很喜欢么?那是问仙台,我们将要入住的地方。” 巫止闻言哦了一声,“原来此行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方清泽不再言语,只是拉着巫止向特设入口走去。 到了近前,还没等他出示通行令牌,守在那里的道兵已经认出了方清泽,并笑着打招呼道:“青莲池上客,风华云中君。原来是莲华真人,晚辈这厢给您见礼了。” 方清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里的牌子,认真打量着对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他微微颔首,没有对方那般热络,只是如常问道:“一别多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晚辈仙途尽断,留着这点微末道行,来这里看门,讨口饭吃。”对方摇了摇手,仿佛不打算提起过去,之所以没有假装不认识方清泽,一是方清泽于他有恩,二是太过惊讶了。 毕竟方清泽的宅男之名可是全修界都晓得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个无妄峰都很少下,这样的人被派出来做任务,是个修士都要感到诧然。兴许有人还会想,归元宗这是没有能人了么,竟然派个不常下山的人前来。 与方清泽寒暄过后,对方给他让路,打算请他通行,但见到巫止紧紧跟在后面,就又问道:“真人,不知这位是——” 他显然是呆在凡人界太久,没有怎么关注过修界的讯息,以至于云屏真人沈寒之收了第三个弟子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见巫止年龄尚小,跟方清泽之间的互动也不像师徒,他不敢冒然猜测两人的关系,所以脸上有些迟疑。 “小师弟巫止,师尊收的三弟子。”方清泽简单地向他介绍了巫止,想着以小师弟跳脱爱玩的性子,往后恐怕得经常和这位老相识打交道。 那人眉峰一挑,着实没想到巫止会是这样的身份,他恭敬道:“竟然是——巫前辈,晚辈眼拙,请您尽快通行。”本来他打算称呼巫止为三师兄,但想到自己连方清泽都不认了,更何况是这未曾谋面过的小不点。 巫止的视线在对方和方清泽之间游移,当下他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好奇,只是心里想着来日方长,总会打听到对方和大师兄有什么渊源。还有,他觉得这人没准与无妄峰还有些牵连呢。 告别这人,巫止跟着方清泽顺利进城,两人径直奔向问仙台。 宗门其他弟子见到巫止,纷纷上来打招呼,有点纳闷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想到中途方清泽离队,样子很是匆忙,如今带着巫止前来,大家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对着宗门长老们都宠着的小祖宗,闻听他是跟着队伍偷跑出来的,这些弟子们总算是对熊孩子有了新的认知。真是防不胜防啊,云屏真人怎么就没把这亲传弟子扣在山上呢?派出来一个,还时兴派一送一的,这回的任务又不是什么好活计。 随着方清泽和巫止的到来,此行的人数总算凑齐,之后方清泽需要经由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修士掌事引荐,进宫与镜月国皇帝打个照面,省得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沟通起来产生矛盾和麻烦。 问仙台不止有白塔,还有很多类似宫殿的建筑,占地面积之广,是除了镜月国皇宫外,天风城的第二个雄伟建筑群。百姓们禁止在这一方天地出入走动,以免引起修士的不喜,从而惹来杀生之祸。因此当方清泽带着归元宗众弟子,集体穿着门派弟子服,浩浩荡荡进入皇宫时,没什么人看到这一奇景。 巫止也在进宫的修士队伍里,但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根本没什么事能用得上他,至于去见这个国家的皇帝,他觉得很无聊,弯弯绕绕走了挺久都没达到地方。 他郁闷地想,直接御剑过去多简单省事,非要闹得这么复杂。 几墙之隔,隐约传来奇怪的叫好声,巫止眼珠一转,想去凑热闹了。 他缓下步子,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见没人注意自己,立刻贴了个隐息符,闪身跳墙去了另一边的宫道上。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巫止坐在墙头往下瞧,看到几个小太监正在殴打人,而被打的那个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的任由这些人施暴。边上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穿着颇为华贵,正跳着脚拍手叫好。 那小男孩兴奋地叫嚣着,“打死他!打死他!” “主子,我们在这里呆得够久了,再不回去,娘娘该惦记您了。”小男孩身边的人恭敬地提醒着他,意图把他带离。 但小男孩正看的起劲,又怎么会听他的,只听对方不甘心地说道:“我还没看够呢,你们继续打不要停,我还要看,快打快打,打死他!” “再打下去恐怕真会把这小杂种打死,到时候皇上会怪责主子的。”身边人见小男孩变本加利,唇角微微扬起,继续劝着。 小男孩暴躁地用脚踢了身边人一下,手指着被打的人,张狂又恨恨地道:“一个小杂种而已,碾死他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何况我母妃那般受宠,父皇才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巫止听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心道:原来这个手黑心也黑的小男孩还是个皇子,啧,镜月国皇宫乌烟瘴气的,真是世风日下。就不知那被打的是个什么人,难不成也是皇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玩了。 劝了两次,小男孩的火气更盛,那身边人为表衷心建议道:“主子,把人打死就不好玩了,放到以后慢慢折磨才有意思。” 小男孩一听眼睛闪得贼亮,接着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胳膊,毫不吝啬地夸赞身边人,“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果此时把这小杂种打死,以后还有什么乐趣可言,都停了都停了,给小杂种留条狗命,我们走着。” 看了全程的巫止:“……” 这皇宫里的人都是魔鬼吗?简直人吃人不吐骨头,做人还能如此的恶劣,完全坏出了新的高度。 第41章 鸿钧 等那皇子和众太监一行人渐渐远去,拐个弯不见了,蜷缩在地上的人才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巫止见状,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想看看这个被打的倒霉鬼长啥样。 只见对方挣扎着坐起身,神情麻木地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过了良久,才踉跄着爬起来。 由于呆的角度不对,巫止没看到对方的正脸,他随手撤去敛息符,光明正大地从宫墙上跳下来,轻脆地喂了一声,唤住要离开的倒霉鬼。 可惜倒霉鬼闻言,仅冷冷地回头瞅了他一眼,连理都没理人,就迈步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巫止:“!”竟然敢无视他!这个又臭又硬的小鬼,怪不得会被人当成猪头似的开揍。 腹诽完倒霉鬼,巫止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对方越是表现的不善,他越要缠上去,被他看上感兴趣的人,铁定要足足粘上一段时间的。 跟在对方身后,拐了好几道弯,巫止也不晓得这是在往哪里走,他好奇地追问道:“那个什么皇子的,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这问题像是捅了马蜂窝,倒霉鬼看向巫止的眼神凉嗖嗖的,他拧眉低声叱喝道:“别再跟着我。”然后竟脚步虚浮地走向一处宫院,推开斑驳掉色的大门,消失在了巫止的视线里。 被对方的神情吓了一跳,巫止还没见过态度这么恶劣的同龄人,等他回过神,看到残破的大门,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恍然想着,原来皇宫里也有这么破落的地方,可倒霉鬼为什么会来这里? 轻轻推开那大门,巫止先往里探头巡视一圈,发现安静地诡异,这才偷偷走了进来。这处宫院不止外面破,连里面都长满了杂草,只有一条脚踩出来的小路通向正中的大殿。 蹙眉走过小路,来到大殿门前,巫止小声呼唤道:“喂——你在吗?” 无人回应,大殿的门虚掩着,他顺着门缝往里张望,只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正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巫止心下一紧,暗自想着,倒霉鬼不会被打出毛病了吧? 直到现在,他已经察觉这座宫院里没有别人,于是赶紧推门进去,窜到倒霉鬼身边,询问他的伤势,“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治伤?” 倒霉鬼颤.抖了一下身体,再没有其他反应。 巫止伸手打算推他,结果刚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就被猛烈的气反弹开了。 这—— 巫止有点惊讶,如果他没有感觉错,刚才那是灵力?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好像更狂暴,更不受驯服?他想着又试探般戳了戳对方,发现可能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那反弹的力道并不若起初那般强势。 对方似乎也知道巫止的存在,牙关紧咬着,半晌才痛得轻哼一声,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冒了出来。巫止这才发现不对劲,迅速搭上倒霉鬼的脉博,对方脉象杂乱无章,体内有一股气在横冲直撞。 查清楚对方不适的根源,巫止运起自身灵力,点在倒霉鬼的眉心,企图用自己的灵力来引导那股气。同时他缓慢地念起无上清心诀,好让对方能够跟着他照做,以便尽快恢复正常。 等倒霉鬼体内的那股气平息,巫止才撤回了自己的灵力,两人你瞧我我瞧你,竟是无言相对。 突然,巫止唉呀一声,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非常苦恼地自言自语道:“没有经过师尊同意,就把无上清心诀擅自传给别人,这回恐怕真的要被打屁.股了。” 他说完之后,又猛得盯上了倒霉鬼,抓着对方肩膀凑近了威胁道:“你——赶紧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记,知不知道?”末了巫止觉得气势不够,还故意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嘴脸。 倒霉鬼愣愣地瞅着近在咫尺的漂亮小鬼,轻轻点了下头,不自在地把脸扭开了。 巫止见自己的威胁奏效,这才变成了笑脸,好奇地打量着置身的这座大殿,当发现房顶的蜘蛛网和落满灰尘的家具时,他嫌弃地噘了噘嘴,不客气地对倒霉鬼说道:“这么破的地方,亏你住得下去。”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看出这里破掉的碗和水壶,有人生活过的迹象很明显,而想来想去,能在这种环境下呆着的,除了眼前这倒霉鬼,恐怕也没别人了。 不喜欢自说自话,巫止见对方不理自己,就推了他一下问道:“倒霉鬼,你怎么不跟我讲话?” “我不叫倒霉鬼。”对方木着脸不是很情愿地回了一句。 巫止挑眉询问,“那你叫什么?” 对方又是沉默,巫止也不催他,只是非常磨人又不讲理地说道:“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喊你倒霉鬼,倒霉鬼——倒霉鬼——” 似乎是被巫止的无耻弄得惊呆了,倒霉鬼终于忍无可忍,老实地说道:“我没有名字。” 巫止突然卡壳,倒霉鬼三个字再也叫不下去,他尴尬无比地讪笑着,“怎么会没有名字?是人就会有名字啊。”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巫止想要不要给对方起个名字的时候,倒霉鬼说话了,“我不是皇帝期待出生的孩子,有人告诉我,生我的女人给皇帝戴绿帽才有了我,之后东窗事发,她被打入冷宫,受不了寂寞便自杀了。” “还有人告诉我,其实她是个好人,也从没有对不起皇帝,我应该记得她的好,因为她是为了我才自杀的。”说到这里,倒霉鬼盯着巫止一动也不动,直到见巫止脸上没什么嫌弃的表情,才悄悄松了口气,接着道:“那女人姓钧,如果你非要问我叫什么,那我就叫鸿钧。” 镜月国皇帝便姓鸿,知道了倒霉鬼的名字,巫止心里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个是受宠皇妃的儿子,一个是从小没娘还可能不是皇帝亲生的儿子,怪不得那个嚣张跋扈的皇子会可着劲地欺负眼前的倒霉鬼。 这就像他买烤鸭时候碰上的那个大掌柜,恶声恶气地只会欺软怕硬,对某些吃饭的顾客以及小二,和对他时候的态度完全不同。 看着惨兮兮犹如小乞丐般的鸿钧,巫止想起了死去的小伙伴易书,竟鬼使神差般承诺道:“以后那个劳什子皇子再打你,你就找我,我罩着你呀。”如果易书还活着,对方那么善良,应该也会同意他的做法吧? 第42章 热脸贴冷屁股 听巫止说要罩着自己,鸿钧感到诧异,两人才刚见第一面,他说什么对方就信什么,也不怕他说谎骗人。还是说他如今的惨样,让对方看了有些不忍,生出了无谓的同情心? 鸿钧整日游荡在这皇宫里,为了活下去经常会去偷东西吃,有时候也有小太监或宫女背着无人时,施舍给他一口吃的,才不至于饿死。也是这样,宫里的规矩他虽然不守也不学,但也能知晓一二,而恰恰与仙师相关的规矩,他便知道一些。 镜月国虽然设置有问仙台,可皇室子弟并不允许学习修仙之道,或者在鸿钧看来,皇室是有意避让众仙师。再说问仙台,那边似也默认了皇室的决定,不会过多干预皇权,包括储位之争。 因此现在巫止要保护他,鸿钧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对方拿什么护着他?也不是他小看对方,恐怕等下一次,对方就会被师长压.在问仙台,连来都不能来了。 巫止见鸿钧不信他的承诺,心里颇是有些沮丧,但鸿钧着实是入了他的眼,于是不甘心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巫止,这个名字你记住了,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别来。”鸿钧干脆利落地拒绝,仿佛怕巫止没听到般,他还重复了一遍,“之后都别来了。” 他已经够惨,不想再因为仙师的接近,从而引起那些坏人的注意,招来更惨的惩罚。 这也被拒绝,那也被拒绝,巫止越挫越勇,“我就来,你挡不住我的。” 说着,他掏出了一堆丹药,放在鸿钧的面前,细心地嘱咐道:“这些丹药你都拿去,说不得会对你的伤有好处。你体内灵力不纯,就像吃了脏东西会坏肚子一样,才时不时出现全身疼痛的状况,这个情况我没有遇见过,等问过师兄后,再来给你治疗。” 鸿钧拿起装丹药的瓶子,上眼一瞧,大字不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把瓶子推回给巫止,红着脸老实说道:“这些我不要,你都拿走,谁知道你的东西会不会吃死人。” 他不承认自己根本看不懂药瓶上贴的标签是什么,别扭地歪着脸,心里却在想估计这小鬼一会就受不了他,要气走了。 谁知道巫止的耐心媲美当初的小少年易书,不但没有生气,还扒拉着那堆小瓶子找了一通,拿起其中一只,倒出一粒在手上。然后招呼也不打的,直接单手掐着鸿钧的下巴,把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鸿钧惊愕地瞅着他,鼻息间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那被强塞来的丹药已经在他嘴里迅速化开,入口即溶,连给他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回过神来,他挣脱巫止的手,卡着脖子尝试了半天,确定是没办法吐出来了,这才皱着眉头对巫止问道:“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巫止摇晃着丹药瓶子示意给他看,脸上笑眯眯的,“喏——就是这个,给你治伤的。” 鸿钧闻言有片刻的怔愣,他别扭地嗤了一声,不客气地说道:“谁要你多事。” 他用自身的灵力就能够把伤治好,只是可能运转灵力的方法不对,要吃些苦头罢了。 巫止看着鸿钧别扭的小可怜模样,内心里就蠢蠢欲动,忍了忍最后还是出手在对方额头弹了一下,不在意的说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关你事。” 鸿钧哦了一声,懒得搭理他,心里却在吐槽,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明明伤长在他的身上,要不要被人治,他自己还不能做主了? 啧,这仙师小鬼真爱多管闲事。 巫止在破败的冷宫里陪着鸿钧,一时忘记了时间,他不知道外面方清泽已经发现他不见了。等跟皇帝打过照面,寒暄了几句,又枯坐着尬聊了半天,皇帝欲挽留众仙师用膳,结果却被心急火燎的方清泽拒绝了。 他见队伍里没有巫止,就清楚小师弟一定是不耐烦应付,直接跑了。可这皇宫到底是皇宫,又不是他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方清泽怕巫止沾染不必要的是非,赶紧进行找人。 当然,他没有光明正大地在皇宫里乱晃,怕引来皇帝的过问,进而让问仙台落入被动之中,只是贴了隐息符悄悄进行,找起来相当的麻烦费力。 天色渐晚。 鸿钧企图气走巫止多次,都没有成功,反倒让对方对他越来越感兴趣。 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直到肚子咕噜噜地打鼓,声音简直震天响,胃里一阵阵抽痛的难受,巫止终于发现他的尴尬,不禁失笑。 原来鸿钧是饿了。 巫止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在储物戒里翻找食物。说起他自下山以来,最不陌生的恐怕就是凡界的食物,平时也都囤了一大堆,此时就像是给鸿钧准备的,正好派上用场。 也亏了储物戒里可以保持新鲜,一切凝固不变,放进去时什么样,拿出来还什么样,否则以巫止这囤货速度大于消化速度的现状,还不得定期清理过期食物和馊掉的垃圾。 鸿钧猛然见他拿出食物,也不感觉奇怪,只是馋的肚子更响了,口水在嘴里直泛滥,但他静静瞅着就是不开口朝巫止要。巫止看他傻乎乎的模样,不客气地用手肘撞了撞他,催促道:“你发什么呆,不是饿了吗?难不成还要我喂到你嘴里去?” 把点心塞到鸿钧手里好几包,巫止又道:“你先拿着填肚子,这些素食面点容易久放,半夜饿了吃也是可以的,等明天我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他在储物戒里扫了一圈,才发现一点荤食囤货都没了,都怪欢兜那个大胃王,吃得太多了。 鸿钧捧着点心纸包久久没有反应,脏兮兮的小脸看不出更多表情,低垂的眸子却渐渐泛红,一滴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在了纸包上。 巫止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惹得对方哭了,可又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尴尬地瞅了瞅外面,找借口说道:“恐怕花花师兄已经发现我偷溜出来,我得走了,咱们明天见哪。” 他也没指望无声落泪的鸿钧会搭理人,手足无措地挠了挠脑袋,就这么出了残破的大殿。可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没有直接走人,而是躲在暗处,悄悄注视着鸿钧。 第43章 没等到人 破败不堪的冷宫里,隐隐有了小小的哭声,但高大如囚牢的宫墙,把这哭声挡在了里面,外面几乎难以听闻。巫止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垂眸听着这让人心酸不已的抽泣,缓缓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产生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回头看时却被人捂住了嘴,但巫止还是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原来是方清泽找来了。 方清泽好奇小师弟在这杂草丛生的破地方做什么,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向大殿里瞧去,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后二话不说,带着巫止离开了。 皇家后宫里的阴私之事,方清泽自然也略有耳闻,只是与他无关,所以也不准备管而已。出了皇宫,走在往问仙台去的路上,他放开了巫止,提醒道:“凡人相争不是你该管的,难道易书之事没让你长记性么?” 凡人寿命有限,过于沉迷与之相交,反会累得修士心魔丛生,飞升无望而已。 巫止的情绪很低落,鸿钧压抑的抽泣声让他愤怒,尤其在见识过对方被打之后,他就更不舒服了,心里想着,世道怎么会这样呢?那些坏人丑恶的嘴脸都没人管的么? 如果说天道有轮回,为什么只制衡修士,却不去看看凡界的灾难,难道他们不是天道管制下的生命么? 方清泽的话他一丁点都没有听进去,反而想起一个疏忽的细节。 巫止想,他光说着让鸿钧受欺负了去找他,但对方被困在皇宫里,出也出不来。假如他拿传讯符给对方,依鸿钧如今的状况,怕是连用灵力激活都做不到。那这样子,对方岂不是还得生生被那个劳什子皇子揍? 他想的太过投入,便没有搭理方清泽。 然后方清泽见他傻呆呆的,不复以往的活泼,无奈地摇了摇头,以为他是在耍小性子。 方清泽嘱咐再三,“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别望了,师尊可随时瞅着你呢。”言下之意,我管不了你,但有人能管你,所以最好老实些。 巫止耷拉着脑袋,非常不情愿地回了句,“知道了,花花师兄你下山后就变得好啰嗦。” 方清泽闻言失笑,快速在他脑袋上撸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我变成这样是为了谁?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反倒嫌弃起人来了。” 回到问仙台,直到与众仙师打过照面,大家都知道他被找回来了,巫止这才得到赦令,可以爬回自己房间安生呆着了。不过方清泽没再娇惯着他,直接给了任务,处罚他画一百张辟邪符,一百张延寿符,一百张平安符。 巫止:“……” 一看这些符就不是修士用的,大概花花师兄见了皇帝,对方提什么奇葩要求了吧?不过,看来师兄不愿意搭理那皇帝,否则怎么会让他这个半调子来画符呢? 边画符,巫止边想,他也不想搭理那皇帝。 皇宫是对方的地盘,而新认的小伙伴鸿钧却在这个地盘里过的那么惨,还被对方的女人和儿子欺辱,简直让人想揍皇帝一顿。 想着想着,巫止眼珠一转,坏心眼便升起来了。 他盯着那辟邪符瞧了半天,坐在椅子上也看,躺在床上又研究,挪了好几个地方,手里都没放下那张辟邪符。最后巫止终于想出一种新的符箓画法,其作用也是辟邪,但庇护的只是好人,拥有恶念的歹人戴上这辟邪符,就等着邪祟上身吧。 而且心里越阴毒的人,死的越快。 他就不信这么多符箓只皇帝一个人用,对方肯定会赏给得宠的妃子或皇子,那个欺负鸿钧的家伙定然少不了被赏赐,巫止就等着他倒霉透顶的时候。 话说巫止不怕方清泽看出那符箓里的猫腻么,这也是他冥思苦想的原因,如今改了多次的符箓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画的不太规范的辟邪符而已,作用可能比画的规范的效果要差一些,但还是有用的。 忙碌了一.夜,等天亮的时候,巫止有些犯困,他揉了揉眼睛,想起今天还要去找鸿钧,给他带好吃的。可小身板实在熬不住,他跟瞌睡虫的战斗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撑到,失败地趴在床榻上时,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就只睡一小会儿,等醒来再去找鸿钧。 方清泽来找巫止做早课的时候,敲了半天门,没得到回应。他直接推开门,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子上,那里杂乱的放着不少符箓,凑近了看有些还没完全晾干。 小师弟突然这么拼,倒是让方清泽有些心疼,他做出处罚只是想让巫止安分些,憋一憋对方的性子,等巫止那三分钟热度过了,兴许便不会去皇宫里乱晃了。 巫止的性子他了解,所以也能看出来,昨天的说教于对方简直如对牛弹琴,基本不起什么作用。这才出此下策,想着巫止平素里最不爱的就是画符练丹,如此处罚定然能够拖延时间,起到效果。 谁知道小师弟不按套路出牌,打脸来的这么快? 方清泽把桌上的符箓整理好,伸手拿起辟邪符时,看到上面的笔顺忍不住无奈摇头,暗想小师弟到底是耐不住性子,只老老实实画了那么几张,后面就放飞自我,龙飞凤舞起来了。 没有再去叫醒巫止,方清泽拿着一沓符箓退出房间,决定今天的早课还是先免了吧。 睡了半日,等巫止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过了午时饭点。 他虽不用吃饭,但鸿钧却需要,巫止洗漱一番后,溜溜达达上了街。他没急着去找鸿钧,而是如批发一般,购置了不少东西,眼见日头西斜,这才回了问仙台。 知道明着去找鸿钧,方清泽看见后一定会阻拦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巫止小脑袋瓜转的飞快,立马就决定把找人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到时候夜深人静,谁还会注意他去做了什么?就是大师兄方清泽也不可能牺牲休息时间,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他吧? 冷宫大殿里,鸿钧今天哪都没去,就呆在这里等了巫止一天。 虽说他嫌弃巫止爱管闲事,但昨夜痛哭过后,仿佛一切的负累都放下了,身体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疼痛。记起巫止让他等着,那他便勉为其难地等一等好了,可是直到傍晚时分,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巫止也没来。 这时候,感觉被骗了的鸿钧才嗤笑出声,嘲讽自己:你还在期待什么呢?那小鬼可是仙师,跟你犹如云泥之别,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心上? 第44章 入定 正在鸿钧妄自菲薄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神色一凛,不确认是巫止来找他了,还是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皇子找茬来了。 “喂倒霉鬼,你在吗?”声音小到犹如气音般的询问,让鸿钧下意识地放松下来,能这么喊他的人,恐怕除了巫止也没有别人了。 他站起身来到大殿门口,眉头紧皱,一副不悦的神色,冲着外面鬼鬼祟祟的巫止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鸿钧极力压抑着雀跃的小心脏,抿着唇不愿意泄露内心的高兴,其实他想问巫止,怎么现在才来? 巫止看到鸿钧出现,以为对方是听进了昨天的话,正在等自己。他笑得一脸神秘,上前推了鸿钧返回大殿内,然后开始从储物戒里往外掏东西,不一会食物的香味就充斥在整个大殿内。 鸿钧呆呆地瞅着忙碌中的巫止,不感动是假的,他还以为这小鬼不会来了,只是耍着他玩呢? 巫止摆完好吃的,发现还少一个主角,他走到发傻的鸿钧面前,粗鲁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弹了对方脑门一下,叉着腰作水壶状,“你不会偷跑出去,已经吃饱了吧?” “没——”鸿钧反射性地回了一句,用手摸了摸被巫止弹过的地方,对方没有用力道,所以并不疼,只是他发现这家伙很爱弹他唉。 巫止听完这个回答,表示满意极了,他可是逛了好长时间买到这些东西的,回到问仙台之后,又跟大师兄缠磨了很久,确定不会被对方发现,才悄悄摸摸地过来。 鸿钧席地而坐,他即使饿得前心贴后背,也没有急着拆开食物吃,而是先递给巫止,邀请他一起吃。巫止也不顾形象地跟着坐下,他托着下巴打算看鸿钧的吃相,想着对方饿这么久,是会狼吞虎咽,还是细嚼慢咽,如果是前者,那他就又有理由数落对方了。 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物,巫止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失算,但他还是接到手里,笑着说道:“好啊,那我们一起吃。” 和小伙伴同食,是鸿钧第一次做,他突然有了跟着巫止修仙问道,脱离这个肮脏皇宫的想法,只是皇室之人不允许修仙,这个规矩着实有些难办。 吃东西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鸿钧颇是有些低落,他知道自己在这皇宫里不受欢迎,恐怕连皇帝都是恨着自己的。如果让对方允许他修仙,那简直是痴人做梦,非常的不现实。况且还有一点,以他的身份,想要见皇帝一面太难了,怕是还没有接近,便被那些禁.卫军以及太监们给处理掉了。 但不经过对方同意,偷偷的修习又会给巫止带来麻烦,鸿钧的视线落在巫止疑惑探究的脸上,带着小小地期盼,他在心中问自己,巫止会同意教他仙法吗? “我脸上有什么吗?”见鸿钧盯着自己的脸,巫止胡乱地擦了擦,以为是沾上了食物残渣。 “你——”鸿钧犹豫着,最后强烈的愿望占了上风,他小声问道:“你可以带着我一起修仙问道吗?我想变成像众位仙师一样厉害的人。” 巫止:“……”气氛搞得这么奇怪,原来他就是为了问这个呀。 巫止仔细想了想,鸿钧体内本来就有灵气,只是很杂,如果他教会对方运转路线,那鸿钧体内的灵气不就可以慢慢提纯了?等到杂质排除干净,那经常折磨人的疼痛也会消失,这样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他悄悄地拍了拍胸口,觉得好险没有去问大师兄方清泽,否则又得暴露了。 鸿钧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强人所难了,他失望地垂下眸子,不好意思道:“不可以吗?那就算了,是我自己异想天开了。” 巫止眼看着小伙伴就要误会了,他连忙说道:“你不要这么快放弃嘛,我在想事情。” 他凭空变出两个蒲团,放在地上,指着其中一个解释说:“这是我师尊炼制的法宝,盘膝坐在上面打坐,能够快速让人入定,还可以教你修仙的基础入门。” 感应灵气、引气入体、以及灵力运行,这都是修仙最根本的东西。因为过于玄而又玄,只靠讲解不一定能让弟子开悟,沈寒之便炼制了这种蒲团,确实帮助不小。由于不涉及什么功法,后来这蒲团还风靡修界,不说修士们人手一只也差不多了。 “真的吗?”鸿钧好奇地抱起蒲团,怎么看都感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好像就是用草绳编织的。 巫止做示范般,先盘膝坐在蒲团上,让鸿钧跟他学,“你快像我这样坐下,试一试就知道有多好用了,我师尊可是很厉害很牛逼的。” 鸿钧闻言也模仿着巫止的动作,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然后他又期待地看着巫止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也是奇怪,他刚坐到蒲团上,就感觉纷乱的思绪静了下来,慢慢放空,果然如巫止所说法宝很好用,他师尊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气流……” 鸿钧听着巫止的引导,缓缓闭上眼睛,但只是一会的功夫,他就发现自己仿佛可以看到周围空气的流动,有闪闪发亮的东西在朝着他聚拢,跳跃着钻进他的身体里,暖阳阳的舒服极了。 巫止给他使用的蒲团,自然是沈寒之亲自炼制的,跟外面买来的不一样,鸿钧坐在上面没多久,就产生了气感。对灵气波动敏.感,睡着觉都在吸收灵气的巫止很快察觉到这一点,他摸出几块下品灵石放在鸿钧的周围,打算助对方一臂之力,让鸿钧一股作气地引气入体。 吸收了一晚上灵气,鸿钧终于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巫止点头如捣蒜的模样。他欣喜地想要说什么,刚起身就看到蒲团旁边放着的石头,光溜溜的色泽有些暗淡,鸿钧不解地捡起来瞅了瞅,没明白这是哪里来的。 巫止被他的动静吵醒,伸了伸懒腰,瞥一眼几近抽空碎裂的灵石,打趣地说道:“小伙伴你还是很厉害的嘛,只是引气入体,就把所有灵石的灵气都吸光了。” 说着伸手拿过对方手里的灵石,连力气都没用,那些石头就在他的掌中化成了齑粉。 鸿钧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想到漂亮的石头瞬间成了一堆粉,他还觉得有些惋惜,疑惑地问巫止,“这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以为你不见了 巫止没有向鸿钧解释,只是实打实地拿出一枚灵石,递到他手里,示意鸿钧吸收看看。 灵气饱.满的灵石比废石更加漂亮,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鸿钧拿在手里摸了又摸,有点不舍得,他犹豫地问道:“这么漂亮,真的要那样做吗?我其实可以从空气中汲取灵气的。” “再漂亮也是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赚,但你增强的实力却是自己的。”巫止见他喜欢灵石,用荷包装了一小袋,暂时没敢给他太多,主要怕又发生跟杂耍班子一样类似的事件。 况且有个劳什子坏皇子盯着鸿钧不放,给他太过扎眼的东西,就是在害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巫止已经懂了。 鸿钧闻言默不作声了,他老老实实地坐回蒲团上,等灵石内的灵气吸完之后,感受着体内那一小股热流,呆愣了一下。他总算是明白巫止为什么要自备着这么多灵石了,因为那里面的灵气比空气中的要纯粹许多,吸收进体内后,运转一个周天便好。 而他从空气中汲取的灵气,驳杂且狂暴,需要多运转好几个周天,把灵气提纯,最后才可储存在丹田里。两相一比较,高下立现。 挥撒掉手里的废石粉末,鸿钧有些发愁,他吃的用的都是小伙伴巫止给的,目前他还很弱,用什么来报答对方呢? 这些年虽然没有人教导过他道理,可有人跟他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他的好,单方面的付出,当对方想要收回的那天,他会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鸿钧不想巫止在对他好过之后,又收回所有,因此他想要一饮一啄,想要回报对方。 而且他不相信皇宫里的任何人,但愿意相信巫止,何况巫止也不是皇室的人。 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鸿钧想了许多,但现实的情况又把他打醒,他什么都不会,要从哪里开始学习呢?像他这个年纪的皇子们又在做什么? 仿佛有了发展的思路,鸿钧变得坚定起来,他握了握拳头,对巫止说道:“你能教我读书认字么?”他想着即使不会写字,但最起码要能看得懂吧?否则不管做什么,大字不识,都有被人欺骗的可能。 巫止挺惊讶他的神来一笔,重新打量小伙伴,“你——想学认字啊?”不是正在修练么?怎么一下子就跳跃到认字上了?平时贪玩比学习多的巫止,莫名有些心虚。 鸿钧狠狠地点头,终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吐露事实道:“你给的药瓶上的字我都不认得。” 所以那会不是不想治伤,而是不知道是什么,就没办法用。 想到这一点,巫止心底升起笑意,觉得小伙伴别扭的超级可爱。可回归正题,他认识的字其实也不太多,就刚能看懂的水平,教导鸿钧的话,未免有些误导小伙伴的嫌疑。 但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倒他,巫止拿出一沓隐息符,笑得不怀好意。 鸿钧没见过符箓,只知道全是黄.色的纸,他凑上前瞧了瞧,上面有红色的笔迹,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字的样子,倒像鬼画符,于是不解地询问道:“这纸上是要教我认识的字?” 巫止拿着隐息符往自己身上一贴,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鸿钧的面前。 鸿钧眼睁睁瞧着小伙伴变没了,脸上流露出慌张地神情,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喊巫止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失声根本喊不出来。 巫止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脸色这么难看,你没事吧?” 鸿钧回头没看到人,可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不像之前那般绝望厌世,他试图开口,发现又能正常讲话了。他略显疲惫地说道:“我没事,只是以为你不见了。” 怔忪地看着鸿钧,巫止对他的话有听没有懂,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理解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嘿嘿贱笑着贴上来,两个小家伙脸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数目。 经常性恶作剧的他,连忙揭下隐息符,如预料般吓了鸿钧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闪躲着推开了他。 哈哈—— 巫止直笑得肚子疼,他觉得鸿钧的反应太好玩太搞笑了。 鸿钧这时也晓得自己被对方捉弄了,心里却升不起任何讨厌的情绪,只想跟巫止一样笑得开怀。他心里甚至期盼着,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也未尝不可,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笑闹过后,巫止正正经经地向鸿钧解释了隐息符的作用,并说出了他的打算。 说到教人识字,皇家有蒙馆和学宫,里面的老师学富五车,懂得颇多,算作皇家私塾,是让皇子公主们能够涨知识的地方。鸿钧也是皇子,即使这皇子身份有诸多非议,从没人管过他,可驾不住巫止鬼点子多想找茬。 明着不能出现在蒙馆和学宫,有了隐息符的辅助,两人偷偷去听课,还不是手来擒来的事情。 只是—— 巫止皱巴着小脸,有些烦恼,“你要是开始听课学习,就没精力陪我玩了,那晚上我来找你多没意思。” 鸿钧想了想,好不容易可以有的学习机会,他不想放弃,而陪伴小伙伴巫止,他更不想放弃。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己累一些倒无妨,于是鸿钧提出建议道:“没事,我白天去听课,晚上陪你。” 巫止:“……”这话说的,好像他多不讲理似的。 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巫止嫌弃地吐槽他,“你当你是铁打滴,就这小破身板儿,还想白天晚上连轴转,省省吧。” 鸿钧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有些懊恼地询问他,“那怎么办?要不——我还是不学了。”在他心里,学习认字是为了巫止,如果不能好好陪着对方,他宁愿不沾那些东西。 巫止大眼睛一瞪,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不客气地对鸿钧额头上又是一个脑门弹射。 他气乎乎地说道:“怎么能不学呢,其他皇子公主有的,你一个都不能少!” 鸿钧复又蔫头耷脑地回了句哦,心里却开心极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好像巫止越为他打抱不平,他就越开心。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末了,鸿钧没出息地多加一句,显得乖巧无比。 巫止哀叹口气,一屁股重重坐回蒲团上,非常没好气地回他,“你最好能学出个样子来,要不我可是会打人的。”至于晚上,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会有多无聊了。 第46章 学会蛰伏 刚开始去皇家蒙馆学习的时候,巫止还不放心,怕鸿钧不一小心暴露了,到时候把事情闹大,可能整个小命都要搞没了。因此他陪同了几天,眼看着鸿钧适应良好,总算稍安了一颗紧揪着的心。 冷宫的位置比较偏僻,离着皇家蒙馆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巫止怕鸿钧赶不及去听课,还把师尊的座骑欢疏借给对方。当时这个决定他也是做了很久,毕竟欢疏那个吃货不是谁都可以驾驭得了的,要万一把人从背上尥蹶子尥下去,岂不来场悲剧? 巫止把欢疏从驭兽袋里放出,掰着对方的独角讲了半天的大道理,“你以后的任务就是带着鸿钧去上学,如果好好听话,以后见面还有好吃的,如果不听,哼哼——” 他的小表情摆得那叫个凶恶,扒皮抽筋已经吓不住欢疏,大概盯着独角兽的屁.股,想想碳烤后臀更有威慑力。 好在欢疏乖觉,老老实实任鸿钧爬上来,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好兽好座骑,竟然还啃起了冷宫院子里的杂草,那狗腿的模样真是比载着巫止还尽心尽力。 巫止小小地酸了一下,吐槽独角兽,“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你这个势力兽。” 不过,巫止出借欢疏,也向鸿钧表明了,“独角兽是师尊的座骑,我只是借你哦,不是送。” 鸿钧呆在欢疏的背上,有点不敢动弹,怕把自己摔下去了,听到巫止这么说,他变得很紧张。尤其巫止把师尊的座骑都弄来了,鸿钧是不知道他在师门受宠的程度,但直觉这样不太好。 鸿钧从欢疏的背上连滚带爬地跳下来,神情颇是有些狼狈,他劝巫止道:“原来是你师尊的座骑,我不坐了,你还是快还回去吧。” 他每天起早一些,从冷宫这里小跑着过去皇家蒙馆,还能锻炼锻炼身体,等时间久了,就会习惯了。鸿钧想:反正就是多走点路而已,这不算什么的。 巫止摇头,心意已决,他其实还有着别的打算。 只听他说道:“我说话算话,以前说过那劳什子皇子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欢疏很聪明,它会把你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鸿钧一听如此,还怎么好开口拒绝,只得接受了小伙伴的心意。但他又觉得巫止小看了他,于是企图纠正对方。鸿钧道:“我跟着你修仙问道,已经引气入体,不怕他们了。” “笨——”巫止迅速打断他,然后耳提面命地说道:“在没有绝对变强之前,你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知道吗?” 鸿钧听话的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但又疑惑不解地询问道:“既然辛苦修习了,为什么不能使出来?”就像赚了钱为什么不能花?这不是自相矛盾的吗? “现在不能使,等以后你能保护自己的时候,才可以使。”巫止回想一下,这个道理还是贺老头教给他的,并且身体力行,让他记忆深刻。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详细分说道:“你现在暴露实力,会让那些坏蛋对你产生觊觎,而你又对付不了他们,最后遭殃的只能是自己。所以必须要蛰伏起来,积攒力量,等到可以让他们仰望,再也不敢对你有丝毫敌意的时候,才能一举歼灭曾经亏待过你的人。” 鸿钧若有所思,过了会恍然大悟,他曾经隐约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实的压迫让他什么想法都没了,活下去已经太不容易,哪里还会奢求更多? 可今天巫止又点醒了他,鸿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非常坚决地回道:“你说的好有道理,以后我都听你的。” 欢疏在旁边溜溜哒哒地边啃草,边不忘嘶鸣一声,召示下自己的存在感,那声音像是在附和着他们讲话,又像是在吐槽鸿钧比它这个兽还狗腿。 巫止被欢疏的叫声提醒,想起了隐息符是有时限的,不管多少都有用完之时。若是哪天准备不充分,欢疏很可能会大摇大摆的暴露在皇宫众人的视野之中,到时候就是一堆的麻烦。所以他从腰上解下驭兽袋,一并给了鸿钧,还教会对方怎么使用。 就这么着,日子在巫止和鸿钧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中过去。 鸿钧学习很刻苦,他白天听了皇家蒙馆的课,回来后为了练习,以便加强记忆,就在地上铺了一层沙土,拿着小木棍写写画画。 巫止还提议给他买一些纸和笔,却被他拒绝了。 鸿钧觉得没什么必要,在沙土上写字很方便,写完记熟了可以擦掉,然后再重新来。而纸和笔浪费不说,用完便不能再用,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着实有些奢侈。 小伙伴如此励志,巫止也不再说什么,他最近为了安抚大师兄方清泽,早课可是有好好的做。两人白天没有见面的时候各自安好,忙着各自的事情,等晚上巫止的到来,会让冷宫里染上几分暖意。 多日下来,欢疏这个吃货竟然把冷宫院子里的草啃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连根拔除的那种,荒芜的院落顿时尽收眼底,也变得亮堂了几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而美好。 在鸿钧几乎忘掉所有痛苦,忘掉别人对他的欺辱时,隐在暗处听老师们讲课的他,突然听到阴毒的五皇子在向别人炫耀东西,是皇帝给他的赏赐,据说是什么护身符,由问仙台的仙师们亲自绘制的。 知道皇帝偏心,更知道自己的处境很糟糕,鸿钧从来没想过跟他们去争皇帝的宠,他觉得有巫止的陪伴,现在已经很好了。他以后是要走向修仙问道一途的,又怎么会觊觎区区凡人的这点东西呢? 只是,如果五皇子不来找他的麻烦便好了。 五皇子名叫鸿锏,母亲是非常得宠的云妃,外祖家更是位高权重,气焰嚣张到连当朝皇太女都不放在眼里。多年来两方明争暗斗,打的你死我活,势同水火,皇帝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继续放任着他们胡作非为。 大概也是因此,云妃给鸿锏灌输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致使对方一个小孩子,不把其他兄弟姐妹放在眼里,仿佛除他之外,别人觊觎皇位就该死,根本不配生为皇子皇女。 朝着其他人炫耀完护身符,鸿锏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些家伙唯唯诺诺,连眼神都是怂的,欺负起来也没有成就感。 他转而想起鸿钧,那倔强的眼神,才是被欺压的小可怜该有的,这么些天过去,上次打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今天再带人狠揍对方一顿,伤上加伤,一定很带感,鸿锏恶劣地做了决定。 第47章 找茬 五皇子鸿锏想着要打人发泄,表情就变得扭曲且兴奋。而鸿钧却莫名感觉脊背发寒,他注意到鸿锏那边,心里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等到皇家蒙馆的老师讲完课,鸿钧没有多作停留,拎起蒲团就往外冲,然后把欢疏放出驭兽袋,让对方驮着他尽快回冷宫。 现在是白天,巫止也要上早课,要修练,能前来冷宫的机率很小。 鸿钧也没想着所有事情都指望巫止,他自己回到冷宫后,思考再三,觉得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还是暂时避开那些来者不善的人为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没人关心和担忧他,现下却不同,巫止如果看到他受伤,会气愤难过的吧? 扫视大殿一圈,鸿钧打算湮灭别人来过的痕迹,以免引起鸿锏等人的怀疑,从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平时不注意,如今仔细瞅这大殿,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座偏僻破败的冷宫大殿,已经退去了几分清冷,染上些许生活的温暖气息。 这种改变是巫止给他带来的,鸿钧边想边发自内心地淡笑。 他迅速把不该存在的东西收起来,抱过干草在殿内扬扬洒洒走了一圈,弄得乱七八糟,之后又觉得有些刻意,便用脚踢了踢干草,留出一条走路的过道。 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动静,鸿钧再度仔细扫视殿内,确定没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才跳上欢疏的背,一人一兽飞腾到房顶,借用隐息符俯视着这冷宫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鸿锏领着一众太监随从,浩浩荡荡地奔冷宫而来,其他皇子皇女见状多少有些猜测,虽然好奇他会怎么整治冷宫里的小杂种,但基于五皇子的脾气不好,没人敢凑到近前观看。 一样是被鸿锏欺压,这些皇子皇女们没有同情鸿钧,反而抱着兴灾乐祸的心态,觉得小杂种比他们还惨,真是件让人愉快又解气的事呢。 冷宫的大门稍微闭合着,没有上锁,鸿锏也不去细看,走到门前就给小太监们下令,“去——把大门给我踹开。”暴力似乎会使他的内心变得愉悦,根本不管一扇门有没有惹到他,在鸿锏的眼里,冷宫的大门在他面前关着,就足够让他心气不顺,看着碍眼了。 随行的太监们得令后,立刻来到冷宫门前,你看我我看你,暗自数着数,然后一起出脚,咚得一声踹在大门上。门扇很厚重,随着巨大的力道敞了开来,又因为受合页的束缚和反作用力的影响,吱呀吱呀地来回颤动着,震下一层灰尘。 这冷宫里恐怕也就门板比较结实了,所以即使小太监们人多,但一脚踢在门板上,也还是让他们的脚受不了,一个个拐着腿生怕鸿锏骂他们,赶紧让开路。 鸿锏急于找鸿钧的麻烦,并不理睬这些随从,直接就气冲冲地走了进去,可门上的灰尘积年累月,带着陈腐发霉的气息,兜头把他呛的咳嗽不已。 鸿钧坐在独角兽的背上,冷冷远眺着门口,表情带着讥讽和嘲弄。 兴许是有样学样,他和巫止呆久了,有时候也会学着对方的样子,摸着欢疏的独角说话,只是鸿钧话比较少,欢疏在他面前也没有那般活泼,通常不给任何回应。 鸿钧自言自语道:“我以前还真是弱小,竟然任由这种家伙欺辱了那么久。” 欢疏:“……”默默在房顶的瓦片上嗅来嗅去,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鸿钧:“……”这里还有个跟那家伙差不多的,被他当成坐骑,骑在身下。 距离还离得远,又有隐息符庇护,房顶上的小小动静并没有引来注意。 鸿锏咳嗽了半天,可谓惊天动地,比一人一兽的动静大得多。小太监们既怕鸿锏的殴打,又怕云妃娘娘事后责怪,都围着主子嘘寒问暖的,还用宽大的袖子在空中不断挥舞,企图把害五皇子鼻子过敏的灰尘弄走。 折腾了好一会儿,鸿锏终于感觉好受了,心里憋着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像急欲喷发的岩浆,恨不得把人灼烧至死。他推开一众小太监,走进冷宫院内,入目的是光秃秃的地面,有的地方长了青苔,虽然已经干掉,却还留着绿色的痕迹。 大部分地方早就被欢疏啃了个精光,已经习惯冷宫里杂草丛生的鸿锏,看到这一幕竟有些呆愣,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略有些懵圈地回头瞅跟随的小太监们,不解地询问,“我父皇有下令让人清理这边?” 小太监们摇摇头,同样打量着面前的院子,有些难以理解,可主子问话,他们总要回上几句,即使是猜测也得说出来,由主子来判断是否可能。 喜欢进谗言,坑了鸿钧多次的那个小太监,被五皇子鸿锏称作小竖子。 就听他说道:“主子,这冷宫都荒废了那么多年,况且当初那贱人可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皇上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人死之后让人打理她住过的地方呢?” 鸿锏听他说的话有理,点了点头,附和道:“那倒也是,这皇宫里谁不知道我母妃正当荣宠,如果父皇对这里有想法,母妃早该知晓了才是。” 不过,既然不是父皇派人清理的,那还有谁会来这里? 鸿锏思考着,突然心里一动,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十分不确定地说道:“你们说,这不会是那小杂种自己弄的吧?” 小竖子和其他太监闻言,觉得这不无可能,纷纷点头拍五皇子马屁,“主子英明,小的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那小杂种可真够闲着无聊的。” 无聊吗?鸿锏撇唇冷笑。 他在蒙馆的时候,还想着小杂种的伤有没有好,如今看来是想多了。小杂种就是命贱且硬,竟然还有力气收拾这院落,也不知是打算给谁看的。 越想越气,五皇子鸿锏冲着正对的大殿一挥手,吩咐随从的太监们,“主子来了竟还敢躲着不见,去,把那小杂种给我拖出来。” 他的言语之间,已然不把鸿钧当成皇子,而是连身边随从都不如的奴才中的奴才。 鸿钧呆在房顶,俯瞰着这一幕,他神情冷漠,仿佛在看一群蝼蚁。此时他的内心平静地升不起一点波澜,感觉就像在看一场笑话和闹剧,等到对方演的差不多了,他也该出手了。 第48章 施以小惩 太监们也知道怎么做会让五皇子鸿锏高兴,明明他们一瘸一拐的脚还疼着,却在听了对方的命令后,气势汹汹地再次踢开大殿的门,即使这依法炮制的行为会让他们的脚更疼,也在所不惜。 鸿钧此时已然从独角兽的背上下来,他轻轻地站在房檐处,等待着脚下有人经过,好制造一场人为的意外。心里顾忌着巫止对他曾说过的话,鸿钧知道暂时动不了五皇子,却可以针对小竖子这个狗仗人势,多次把他置于危险之地的奴才小惩大诫一番。 冷宫年久失修,大殿的门与外面大门材质不同,木质的结构早就遭了虫蛀,合页也生了厚厚的铁锈,先前一堆就嘎吱嘎吱地响,这次被太监们合力重击,直接咣当一声,光荣牺牲报销了。 门板拍在地上,灰尘四起,这回鸿锏有了教训,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等着小太监们把人给他拖出来。可是那些宫人进去找了一圈,只有满地狼藉的干草,哪里有鸿钧的影子。 找不到人,他们脸色不太好看,耷拉着脑袋走出来,向鸿锏报告,“主…主子,里面没人。”五皇子没办法拿那小杂种出气,回头就该怪他们这些奴才办事不利,把气撒在他们的身上。 这些人想想就觉得恨得慌,他们不敢牵怒五皇子,自然改而记仇鸿钧的不是。 “什么?没人?”鸿锏不相信,他踹了身边的小竖子一脚,吩咐对方,“你再滚进去看看,瞅瞅那小杂种是不是在什么旮旯角里躲着呢。” 小竖子不敢有怨言,立马照着他说的,大摇大摆想进去再搜一圈。鸿钧闻言,便知道机会来了,如果此时不下手惩治小竖子,凭着这奴才以往的所作所为,定然会在里面胡乱翻扰一通。 而鸿钧现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不乐意小竖子这般嚣张,所以在对方走过廊檐下时,他用脚勾起边沿处的瓦片,直接给对方来了个天降横祸。似乎觉得犹嫌不够,鸿钧把积攒多时的灵力,一下子耗光,运转在指间,飘飘悠悠打向小竖子的脚踝。 小竖子实在没防备这一招接着一招的报复,更不晓得自己会这么倒霉,瓦片从天而落掉在他的头顶,即使有冠帽阻挡,那一下也着实重了些。他刚觉得头上剧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又是一个不稳,直挺挺面朝地摔了下去。 鸿锏:“……”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真是看着辣眼睛。 小竖子的冠帽因为这一跤,直接滚落旁边,露出了被瓦片砸到的地方。 宫人们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纷纷轻呼,“唉呀——不好啦,都流血见红了。” 小竖子挣扎着爬起来,听到大家这么说,赶紧摸了摸自己脑袋,确实一手的鲜血。他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五皇子鸿锏,说道:“主子,小的…小的不想死啊。” 鸿锏站的并不远,也看到了那处伤,血迹有随着小竖子的脸下滑的趋势,他撇了撇嘴,烦躁地斥责对方:“这么点伤就要死要活的,前段时间太医送来的上好止血药,便宜赏给你了。快点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见小竖子得到小小的教训,若是再搞鬼,怕是要引起怀疑,鸿钧干脆收手,重新回到欢疏的背上。 难得今天的事情会有反转,他没在局中,而是完全作壁上观,静静看着鸿锏和一众小太监耍猴戏。表面虽是不动声色,其实鸿钧此刻的心情却激荡无法平静,他摸了摸欢疏的角,轻声说道:“我们去找你的主人吧?” 欢疏一听要见巫止,轻盈地从房顶飘落,落蹄无声,然后三跃两跃的,带着鸿钧向问仙台的方向奔去。 一人一兽离开不久,鸿锏因为找不到他的人,随行的小竖子脑袋又受了伤,他觉得晦气的不行,气哼哼地带着人离开了冷宫。 鸿钧来到问仙台,他不敢冒然进去打扰,怕被其他仙师发现。于是想了个主意,自己贴着隐息符躲在人少的角落里等着,让欢疏去找巫止。 巫止跟着方清泽练完剑,刚回到房间,正打算抓紧时间多画些符箓,等晚上去找小伙伴鸿钧时给他。毛笔沾了朱砂,一张符箓都没有画完,耳边就听到欢疏的嘶鸣之声,他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地把笔把竹筒里一扔,起身便窜出门外。 欢疏站在廊檐下,正百无聊赖地踢动着蹄子,见到巫止出来,它上去用独角蹭了蹭对方,又用大脸拱啊拱,差点把巫止拱一个跟头。 巫止稳住身形,没好气地拍拍它的角,训斥道:“你这个吃货,怎么见面就知道吃吃吃。我不是让你跟着小伙伴的吗?他人呢?” 说到小伙伴的时候,他特意没有提鸿钧的名字,还压低了声音,跟欢疏挤眉弄眼的。 可惜巫止的表情都做给了瞎子看,欢疏完全不搭理他,说好见面就给好吃的,也是因为如此,它才回来的那么干脆。否则一旦进了驭兽袋里,它整只兽就会陷入空茫之中,没有意识,不会思考,更别说想起吃东西了。 巫止推了欢疏半天,对方别说动蹄子,连屁.股都一动不动的,尾巴也垂着不甩了,像只假兽。 想见鸿钧的心比较急切,巫止也懒得跟一只坐骑计较,他跳上对方的背,承诺道:“快带我去找人,找到人就给你吃好吃的。” 欢疏雷打不动,已经不相信他的空头支票。 可有的事情屡试不爽,巫止显然也驾轻就熟,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从储物戒里把先前打包的荤食油纸包拿出来,套在欢疏的独角上。 然后笑得张狂,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臀.部,“驾——去找人喽。” 喊了一声之后,巫止发觉太过大声,他还得躲着大师兄方清泽呢,于是紧张地捂住嘴,东张西望地四处瞅了瞅,直到看不见别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欢疏顶着它垂涎已久的食物,晃了晃脑袋,乖乖去找鸿钧。 鸿钧等在角落里,不敢胡乱走动,也不敢出声,他想着毕竟仙师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如果隐息符出了问题,他就会暴露在众人眼前。 没过多大一会,他便看到巫止骑着独角兽赶来,两个人第一次在皇宫外面胜利会师,心情还有点小小的激动,像是八百年没见了似的。 第49章 戏真多 当然,他们的情绪波动点有些不一样。 鸿钧是经历了五皇子事件的起起伏伏,终于有些扬眉吐气,想要跟巫止分享自己的开心。 巫止则是自己主动了那么久,终于轮到鸿钧来找他,这让他很惊喜,有种小伙伴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的感觉。 另外说实话,巫止其实并不太喜欢冷宫的环境,只是基于那是鸿钧的地盘,才不得不忍受。 鸿钧身陷皇宫,没什么人身自由,难得这回偷偷出来一次。 巫止见面也不来虚的,直接拉了人,邀请道:“跟我来,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鸿钧被他拽着胳膊走,觉得略有些别扭,不得不改变一下姿势。同时,他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般,雀跃地瞅着巫止,宛如献宝似的说道:“我…我今天来…是…是想跟你说,谢谢你拯救了我。” 巫止听着这话里有话,他身形一顿步子停了下来,扭身打量鸿钧,手痒的弹了他额头一下,“你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好事还是坏事?” 鸿钧下意识捂住额头,老实交代,“好事。” 巫止惊讶地哦了一声,期待地问道:“既然是好事,那说给我听听。” 他看小伙伴的样子,估计也是憋不住了,于是顺水推舟,不妨听一听对方会说出些什么。 鸿钧点头,把在冷宫里发生的事简要叙述了一遍,还着重说了他是怎么报复太监小竖子的,在他看来能有今天的反击,都是巫止的功劳。 巫止闻言作若有所思状,他倒是记得小竖子的德行,这个奴才居心不.良,有引导那劳什子五皇子为恶的嫌疑。只是鸿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本人修身持正,手下人即便再曲意引诱,也不会有效果,只会遭主子嫌弃而已。 这么看来,两个人倒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不过—— 巫止拍拍小伙伴鸿钧的肩膀,鼓励并夸奖道:“是男子汉就得这么干,你也不要着急,这才只是开始,以后有他们受的呢。”毕竟他改造的符箓还没起作用,不是么? “我听你的。”鸿钧永远记得小伙伴对他说的,在没有强大到足以碾压对方的时候,不能太过引人注目,否则迎接他的可能就是摧残和打压。 敌人不可能给他成长的机会,只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 “走吧,今天的事情算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转折,值得小小的庆祝一下。” 巫止继续拽着人走,被他俩遗忘的欢疏哒哒地跟了上来,不住的嘶鸣,独角上还挂着看得到吃不到的食物,大眼睛雾蒙蒙的眨巴着,可怜极了。 当然,它要不是个妖兽,大概更能迷惑人。 鸿钧见欢疏这造型,就知道是巫止故意的,他哪里会去拆小伙伴的台,直接驭兽袋一拉,把独角兽连兽带吃的一起收了进去。 欢疏:“……”不带这么欺负兽的,给你们骑着,还不让吃饱。 巫止:“……”忽然觉得师尊的坐骑有点可怜,但他还是想说,小伙伴干得好! 莫名手狠心黑了一把的鸿钧,把独角兽收好之后,还满脸希翼的看向巫止,很期待接下来的庆祝。 巫止假装咳嗽一声,压下眼底的笑意,小伙伴太有意思了,他当初真是没找错人。 说到庆祝自然要上酒楼大吃大喝,可巫止的满身行头太过扎眼,怕是前脚点了菜,后脚传的整个天风城都知晓了。鸿钧也不遑多让,但显然是另一个极致,他长年没人帮忙打理,该有的月俸也不晓得扣在谁那里,衣服更是好心的宫人不知道捡了谁剩的拿给他穿。 一点皇子的架势都没有不说,衣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鸿钧虽然会用水洗涮,却由于人小也清洗不干净。另外他的衣服实在不多,洗的过勤会容易坏掉,有时候冬天洗了没替换,为了不被冻死只能脏着。 总之,他比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 先前与皇宫里的人相比,鸿钧并没有自卑,更没有无颜见人,只是偶尔觉得世道不公,谁让生他的女人死了呢?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女人不死,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还是说他们会两个人同病相怜,一样的凄惨,但有人分担也比一个人独自承受要好吧? 如今跟着巫止走街窜巷,来到热闹繁华的集市,鸿钧发觉很多人都在关注他俩。那目光刺人的让他有些不舒服,好似带着嫌弃和敬畏。鸿钧垂眸看了看自己,又看看衣着光鲜的巫止,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不再往前。 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说道:“不庆祝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笨蛋——”巫止只要是见了鸿钧的面,基本一天得手弹对方好几次,可这回他忍住没出手,牵了鸿钧就往成衣铺走,嘴里还不停地数落着对方,“你是笨蛋吗?我早都想好了,你和我这样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就变装一下,假扮成游侠,当成是离家出走闯江湖的。”反正离宗出走这种事,他已经做过一次了,比较驾轻就熟。 鸿钧:“……”突然感觉小伙伴怎么就那么美好,美好到他想永远跟着对方,打死都不分开。 巫止不晓得自己给小伙伴的心灵又带来一波洗礼,他正专心比较着两家成衣铺,想着该去哪一家,人多的不行,会让鸿钧不舒服,也比较容易引起话题和谈资。 虽然花花师兄不关注八卦和闲言碎语,但得以防那个万一,于是巫止打定主意后,拉着鸿钧进了人少的那一家。 为了让成衣铺掌柜和伙计不胡思乱想,也为了鸿钧可以好过些,巫止的戏还特别多,他开口就来谎称道:“掌柜的,麻烦给我弟弟选两件合身的衣服,你说这熊孩子也不知道赌的什么气,外面那么乱,他非要跑出来闯什么江湖,结果可好,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吧?我从南找到北,终于找到犹如乞丐似的弟弟时,差点不敢认。” 鸿钧:“……”他不是他没有。 成衣铺掌柜的:“……”看一个孩子说另一个是熊孩子,怎么看怎么感觉两个都是熊孩子。 掌柜的只是在暗地里吐槽,有生意上门,他高兴都来不及,况且听这位说话的意思,还有看那仙师的打扮,长的那俊模样,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第50章 吃 等巫止和鸿钧从成衣铺里出来时,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短襟长裤,一副长拳短打的模样,再加上巫止背后那把天阴剑,妥妥地江湖游侠。 掌柜的站在门口恭送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着实让旁边的伙计有些纳闷,询问掌柜为什么那般高兴,结果却被掌柜数落几句,赶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鸿钧其实也想不透成衣铺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只是被巫止要求去僻静的里间说了几句话,出来时本来六分殷勤的态度,变成了十二分,简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跟那掌柜去里间做什么了?”鸿钧好奇地询问。 巫止摆摆手,无所谓地回他,“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可他越是这样说,鸿钧越是好奇,但鸿钧能够主动问出一句,已经是难得之举,因此默默地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见他如此,巫止猛得凑近,跟他小声咬耳朵,悄悄说道:“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们修士很少携带金银钱物,于是就会拿灵石做成灵珠来当作交易的金钱,而这灵珠于凡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平生也未必能遇见一颗。” 鸿钧:“!”小伙伴解释一句,他就在心里劈里啪啦地算帐,想想自己消耗了多少灵石,那可都是钱堆出来的,全部换成食物,足够养肥多少个他? 暗暗倒吸一口凉气,鸿钧终于意识到,他是抱了个怎么样的大粗腿,以后他也要变成大粗腿,让小伙伴抱,坚决不能松。 巫止见小伙伴淡定地在听,接着继续讲道:“因此,灵珠的出现在凡界可能会引起争夺。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想给掌柜的带来麻烦,只能私下在无人之处拿给他,用以交易。” 鸿钧:“……”其实他一点也不淡定,已经听得有些傻了。 两人找了家酒楼,落座之后,小二过来询问他们吃什么。 鸿钧吃过的东西不多,也说不上来菜名,而巫止吃过的太多,也不晓得小伙伴比较喜欢哪些,便让小二上他们酒店的招牌菜,再来几样冷的热的,满满叫了一桌子。 这家酒楼有个规矩,是为了预防有人吃霸王餐而设的。 巫止和鸿钧他俩看着年龄不大,却要了这许多菜,店小二见状多了个心眼,直接笑着跟巫止解释道:“客倌,我们酒楼一惯是超过五钱银子,就要点菜后先付帐,再上菜,后面如果续添了其他菜,临走时结帐补足。” “一共多少?这个够不够?”巫止对酒楼的规矩没什么想法,但他于金银的概念不深,手里拿着的两颗大银锭子,还是成衣铺的掌柜塞给他的。 小二没有急着拿桌上的银锭,而是给两人倒好茶水,这才拈起银锭在手里轻微颠了下,说道:“多了,一共是八两八钱,还有得找。” 等对方退出去后,鸿钧疑惑地询问巫止,“你不是说身上没有金银?”怎么现在却又有了? 说起这个,巫止倒少有的想夸一夸别人,他轻笑地道:“那成衣铺掌柜为人正直,不肯受我的灵珠,可我实在没有银钱给他,衣服又必须穿,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找给我两大锭银子。” 鸿钧思考片刻,觉得小伙伴并没有沾光,于是老实说道:“但灵珠稀有罕见,即使掌柜的倒找钱给你,也是他赚了。”而且稳赚不赔。 巫止颔首赞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却忘记了一点,他也可以不找给我,毕竟灵珠和金银暂时无法等价兑换,我用灵珠交易至今,头一个见找零的。” 不过,这件事也让他有了别的想法,去珍宝阁兴许能用灵珠换些金银,日后若两人还以游侠的模样出来,不想暴露身份的话,确实不能再以灵珠交易付帐。 没多久,满满一桌菜上齐,小二把找零的银钱奉上,转身离开。 巫止招呼鸿钧大吃大喝,两人言谈间说了些各自行动时的所见所闻,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话题慢慢继续扩展,巫止说起了他在宗门的生活,以及师尊沈寒之、花花师兄方清泽,还有面都没见过,一直活在传说里的二花师兄尉迟颜,还说起曾经经历的妖魔鬼怪。 终于酒足饭饱,两人打酒楼出来后,巫止拉着鸿钧去看街上的杂耍,东晃西逛的直到很晚,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偷偷回到问仙台。怕方清泽会发现鸿钧的存在,巫止没带对方进去,两人直接在外面告别。 目送鸿钧和独角兽离开,巫止往自己的房间而来,他推门时突然发现不对劲,临走时明明门是关上的,怎么现在却留了条缝? 就在他思索愣神的功夫,门缝里闪过一道白光,迎面朝他袭来。巫止吓得一缩脖子,跳起来躲开,同时拔出背后长剑,快速接下这一招攻击。 “反应不错,再来。”方清泽的声音淡淡响起,他不给巫止反应的机会,继续出招攻击,两人瞬间斗了好几个回合。 巫止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以为和鸿钧私下来往的事暴露了,一边打一边嗷嗷叫,“花花师兄,不带你这么偷袭的,你这是以大欺小啊。” 方清泽哦了一声,表示晓得,但回的话却又现实又气人。他说道:“你难道忘记了在修界不分年龄大小,只论本事高低。况且斩妖除魔,清扫邪祟时,对方会跟你谈以大欺小,尊老爱幼吗?” 巫止:“……”道理他都懂,但关键对面跟他打的不是妖邪之辈啊。 看花花师兄这反应,像是还根本不知道有关小伙伴的事,那就是没发现,巫止揪起的心悄悄放下了一半。然后,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招上,剑势也比刚才猛了一些。 两人打了近二百余招,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方清泽收剑后,满意地瞅着巫止,“勉强算过关了,最近问仙台屡屡收到求救的信函,我仔细翻阅后,发现有一件事很奇怪,猜测可能是邪祟所为。目前其他道友皆有任务在身,不便动手前往,所以明日.你跟我一同前去,探个究竟,也算当作试练。” 第51章 挪窝 巫止一听要离开天风城,那还了得,但这是必然的事情,毕竟当初大师兄方清泽一行人被安排下山前,师尊沈寒之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就是冲着凡界的妖魔鬼怪来的。 既然短时间内不能和鸿钧再见面,那他得做些准备,晚上去找鸿钧时还要提一嘴,让对方知道他的去向。因此等方清泽试完他的身手,交代一番离开后,巫止回屋里就趴在桌前开始鬼画符。 他速度之快,一口气造了百来张隐息符,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等收笔那一刻注意到外面天光,竟然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如果再不去冷宫,恐怕小伙伴得以为他不来了,爽约这种事巫止还是不屑为之的。于是他简单收拾了收拾,卷起桌上的一堆符箓,就偷偷出了问仙台,往皇宫奔去。 夜晚的冷宫里—— 白天任由五皇子鸿锏带着人在这里撒野,鸿钧当时没有露面,也没进来看大殿里的情况,回来后面对一地狼藉的干草,还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再看看已经光荣报销掉的门板,鸿钧思忖着,这没有门不行啊,只得任劳任怨地琢磨着,怎么把门板重新装好。 后来搞得半天,也不知道是这段日子吃的饱,导致他力气变大了,还是说开始修练的人果真比普通人强,门板没装上,倒是一不小心烂得更彻底了。 鸿钧满脸的无措:“……”这门被虫蛀得还真彻底。 树挪死人挪活,虽然有门没门在这冷宫里,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但鸿钧还是觉得有比没有好。冷宫里也不是只有大殿这一间,就是其他地方都没打扫,也没有下过脚,肯定得有一股子霉味。鸿钧考虑再三,决定换地方,但也不是现在就换,先把窗子和门什么的打开,跑跑味道,流通一下空气再说。 巫止找过来的时候,见他换下新买的短襟长裤,正穿着以前的破旧衣服在打扫灰尘,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远远看去妥妥地小乞丐。 他好奇地问道:“你瞎忙活什么呢?” 鸿钧看见他,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并阻止小伙伴上前,以免巫止被灰尘呛到,“你先别过来,这里灰尘太多,咳——咳咳——”说着,他自己倒受不了,先被刺激地咳嗽起来。 巫止瞅瞅他手里用干草扎成的临时扫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小伙伴还真是力所能及,勤劳的典范,只是这会不会有些本末倒置了? 如果每个修士都把时间耗在打扫卫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修练时间势必缩短,那可真是要折戟多少天才人物。灵力修来干嘛的,不是永远储存在体内,觉得少就不用,而是多用多修,渐渐的修行速度就上来了,万物都讲求个熟能生巧。 掐了个净尘诀,好像有一股轻柔的风,把所有灰尘都带走了。 巫止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鸿钧呆愣片刻,闻言点了点头,还没从神奇的术法里回神,他折腾了半天,把自己弄的狼狈无比,结果小伙伴呢喃几句,轻轻松松就把一切搞定了。 “你这是打算把整个冷宫都打扫一遍,换换新气象?”巫止看他的呆样,忍不住想打趣几句,可是话说出口之后,他才注意到另一边大殿的门没了,“是那劳什子五皇子干的?” 他神情微敛,透着不悦,像是在生气。 鸿钧无奈地嗯了一声,补充道:“我看着他干的。” 这回轮到巫止发傻,不过小伙伴怎么做都是对的,他赶紧帮着辩解,“那肯定只能干看着,你要是露面,还不得被他们欺负?”这话里的意思,感觉就像他在现场看着似的。 鸿钧被他的反应逗笑,浅浅地勾起唇角,拜托道:“大殿那边不能再住,所以想挪个地方,这边挺久没有住过人,你那术法灵便的狠,恐怕得麻烦你再使一次,来个大扫除。” 两人仿佛有默契似的,宫外一日游回来,他跟巫止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不再像先前那般要顾忌许多,反而不客气地央求对方帮忙。 巫止一拍手说简单,还扒着鸿钧的肩膀询问,“如今你也有灵力了,要不要学一下术法?” 鸿钧倒是想学,但他现在也知道宗门秘法的重要,怕涉及到自己不能学的,为免尴尬,所以打从开始就没有提出来。结果没想到巫止会问起,他神色未变,双眸却亮了亮,跃跃欲试地不确定道:“我可以学这个吗?” 不过,显然还是他想多了。 巫止有些疑惑,当下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学?” 但他误解了鸿钧的心思,以为对方是在担心灵力不够,没办法使用术法,于是紧接着安慰小伙伴,“你体内灵力虽少,不能使用复杂的术法,却可以学些简单的,就比如这净尘术。” 巫止一边给鸿钧示范净尘术,一边把其他屋子的灰尘清掉,中间念到法诀时,他还刻意放慢了速度,以便小伙伴记忆。鸿钧比较聪明,很快就可以上手了,只是他的灵力有限,憋了半天也就清出一小块地方的灰尘。 欲哭无泪地瞅一眼巫止,鸿钧挣扎道:“怎么会这样?是我法诀记错了吗?” 巫止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小伙伴已经很棒了,他不得不说明道:“法诀没错,问题出在灵力上,以后随着你修为的增加,法诀的效用也会越来越大的。” 鸿钧还是没精打采,他看小伙伴总是那么厉害,心里忍不住急切了,看来还需要不断地努力,相信终有一天可以赶上对方的。 从一间屋子换到另一间,鸿钧也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几件破衣烂衫,他们拎着个旧包袱就算搬家了。巫止检查一遍房顶,确定瓦片没问题,不会漏雨后,这才郑重地说出花花师兄方清泽的打算。 他坐在新铺的干草上,神色有些犹豫,“明天我要跟着师兄离开一段时间。” 鸿钧刚坐到他旁边,听了这话身形就是一颤,然后半晌沉默,心思百转千回,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让对方别走?但巫止会为他而停留吗?况且对方也说了,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挣扎良久,鸿钧强行压制着心底的慌张,询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第52章 我等你 巫止想了想,花花师兄也没告诉他具体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两眼一摸黑的估算时间,确实是为难他了。但看着小伙伴不舍的样子,巫止不忍直接说不知道,他沉吟片刻,决定只透露一半:“这次是跟着师兄去斩妖除魔,我尽量早点回来。” 鸿钧攥紧了拳头,感觉自己还不够努力,他想尽快强大起来,想跟着小伙伴一起行动。 “我等你。”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这么一句。 巫止掏出来之前刚画完的隐息符,全部交给鸿钧,并加以嘱咐:“这是隐息符,可能没用完我就已经回来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而我不在,你就让欢疏带你去问仙台,到时候看在独角兽的面子上,留守仙师不会为难你的。” 一般情况下,巫止是不希望方清泽发现他和鸿钧有来往,但若是真有性命攸关的大事,他倒宁愿先保下小伙伴,等到花花师兄知道后,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就是。 离别的氛围充斥在房间里,鸿钧本就不爱说话,此刻变得愈加沉默。巫止面对这种状况,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抚才好,毕竟要离开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他又憋得难受,看不下去鸿钧总这样,于是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鸿钧也晓得自己对巫止过于依赖,这种心态和状况很不好,他勉强撇出一抹微笑,冲着巫止伸出纤瘦修长的手,祝福道:“万事小心,希望你此行顺利。” 只要小伙伴任务不出差错,回来指日可待。 巫止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回道:“会的,你也小心那劳什子五皇子。” 鸿钧嗯了一声,开始往外撵巫止,他道:“我这边没其他事,快回问仙台吧,免得被你师兄发现。况且,明天就出发,你也要做些出行的准备。”理由冠冕堂皇,竟挑不出一丝错来,全是为小伙伴着想。 巫止:“……”他怎么感觉事态发展有点不对劲呢? 小伙伴先前还挺舍不得他走的,等确定他会回来之后,立马就开始撵人了,这脸会不会翻得太快了,比翻书都迅速! 见鸿钧不像开玩笑的,巫止试探着起身,瞥着对方说道:“那我真走了?”对方可别后悔。 鸿钧盘腿坐在原地,双手抱胸,眨巴两下眼睛,目送着他说道:“走吧。” 巫止这下子完全没话接了,他从储物戒中拿出特意去珍宝阁,用灵珠兑换来的一大包银子,递给鸿钧。然后整理一下衣摆,正式告辞:“饿了就拿银子去皇宫外面买吃的,我真得走了。” 看着小伙伴窜上飞剑,三两下就没了踪影,鸿钧久久没有动静。 他其实挺难过的,但只要自己一天没有变强,这种事就会没有尽头,永远无休无止地发生下去。如果不想日子总在等待中度过,那便不能蹉跎时光,得抓紧时间修练。 为了督促自己,鸿钧甚至决定,即使是睡觉也要坐在蒲团上,理所当然的他那修为也蹭蹭猛涨。 继续说巫止,他悄悄回了问仙台,坐在床榻上先打坐修练,待灵力补足之后,才去眯了一小会。没多久方清泽便来寻他,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各自御着剑,一前一后朝天风城外飞去。 路途之中,巫止好奇问起此次的事件,方清泽也不甚清楚,就简单说了信里的内容:“据说有位丹青妙手,封笔之作还没完成,便病故了。之后他的家人把那幅遗作装裱后收了起来,但过了一个月,收藏遗作的家人突然横死。最离奇的是那死去的家人五官血肉模糊,似乎整个脸皮都被人给揭走了。” 有点被这残忍的手法吓到,巫止御剑在空中晃了两晃,方清泽话锋一顿,扭头关切地念叨道:“小心从空中摔下去。” 巫止:“……”真是谢谢了,能别诅咒他么? 他摆摆手,赶紧堵住方清泽接下来的嘱咐,催促他继续说正事:“小心着呢,摔不了。花花师兄快说,接下来怎么样,那张失踪的脸皮找到了吗?” 方清泽看他御驶飞剑,还能玩出花样,心里也放了下来,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述说:“当地父母官很快便派人调查,寻找线索,却不想在那幅遗作画卷中,发现了脱水干掉的脸皮。” 巫止轻啊一声,没想到会是如此,他以常理猜测道:“难道是有人剥了那死者的脸皮,不便带走,就藏在了画卷里?”可他又有些不明白,对方剥脸皮做什么,不会天真的以为,人.皮.面.具就真的是人的脸皮做的吧? 方清泽轻笑着摇头,反问他:“如果真这般简单,还会得到动用我们吗?” 巫止闻言觉得有道理,能够向问仙台求援,那必定是连当地的仙师府出手,都无济于事,这才会惊动他们。 “这倒是,我疏忽了。”巫止很干脆承认自己想的不周全。 方清泽没急于批评他,而是接着说道:“我先开始的时候说过,那个丹青妙手画还没画完就死了,而这幅遗作里未完成的部分,正好是画中人的五官。一个无脸的画中人,却贴着张真人的脸皮,三花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巫止顿时觉得全身冷嗖嗖,“诡异的情况。” 如果不存在正常的人为杀人,那唯一的解释便是画卷有古怪,最可能的便是画中人杀了那丹青妙手的家人,取了对方的脸皮。 方清泽没再追问巫止,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不会下任何结论,省得误导自己的判断,以致对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措手不及。 巫止了解完大概,心里却是一喜,他暗自道:才一个月的画卷,就是成精了,里面的妖邪能有多厉害?这回小伙伴鸿钧该开心了,不需要多久,他就能完成任务回去了。 事发之地离天风城较远,方清泽和巫止即便是御剑飞行,也走了五日才将将到达。这地方名叫文青道,与之相对的还有一个武定道,两相合而为一,被同一个道台管辖着。 方清泽按照规矩,先带着巫止找道台大人,他俩向对方表明来意后,被对方请了进去。 道台大人或许是病急乱投医,见到巫止这小孩子模样,也没有变了脸色,而是恭恭敬敬地请两人上座,茶都没奉上一口,便哀声叹气,急着朝他们大吐苦水:“仙师啊,事情比信里写的更加严重了。” 巫止:“……”能比吝啬一杯茶惹得仙师不开心还要来得严重? 方清泽:“……”不皮一下会死? 第53章 画卷有诡 道台大人没察觉师兄弟俩的眼神交锋,专心地吐着自己的苦水,不用方清泽追问,他自己就什么都说了,这要是胆小能力不够的仙师,可能早被他给吓跑了。 就听他述说道:“有人欲高价购买那幅丹青妙手的遗作,然后他家人贪财,就把画卷卖给了对方。” “等等——”巫止闻言打断那道台大人的话,挑着眉询问他,“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道台大人:“?”一脸懵圈地瞅着巫止,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方清泽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补充问道:“既然明知道那画卷有问题,还可能是相关证物,为什么不暂时收归两道衙门?”难道这位道台也怕死? 道台大人:“……”他不是他没有。 知道师兄弟两人误会了,道台大人急着摆手,照实说道:“其实事发没多久,那家人就报了官,两道衙门立即接手调查,发现画卷里的无脸人和脸皮的诡异之处后,马上便请动仙师府出面,将画卷做了一番处理,带回衙门暂存。” 讲到这儿,道台大人停顿了一下,看向方清泽和巫止两人,那意思仿佛在说,他真的是有让人把画卷带回两道衙门。他叹口气接着说道:“可是那画卷很邪性,第二天就找不到了,像长腿自己跑了似的。等我再接到报案,才知晓又有命案发生,一模一样的手法,还是那幅卷轴。” 巫止连续听两个人说起无脸人卷轴,脑海里莫名产生一种熟悉感,似乎他在哪里听过相关的说法,只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于是他下意识地附和那道台,猜测着说道:“画卷里果然有妖邪作祟,想来是它自己回到了画师家中,对方家人恐惧之极,怕被其害死,正巧碰上有不怕死的买画,便顺利脱手,迅速将烫手山芋处理掉了?” 道台大人一听,连忙点头,称赞道:“仙师猜得一点没错。我当初听第二个受害人的家属说,是丹青妙手的家人把画卷卖给他们的,所以便以为是有人慕名上门,想要买画,丹青妙手的家人手里无画,就趁夜潜入衙门,把画卷遗作偷走,然后转卖。为此严刑逼问,打了那家人一顿板子,屁.股都开花了才说出实情。” 巫止:“……”敢卖画卷就打得不冤。 他突然对那幅遗作有了兴趣,想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无脸人,说不得能刺激自己的记忆,想起点什么有用的讯息。 “花花师兄,不如我们先去看一看那画有什么名堂?” 方清泽也正有此意,毕竟查案不归他俩管,只要找到邪祟,顺利除掉之后,剩下的相关事宜还得由两道衙门来。 “那麻烦道台大人帮我们师兄弟引个路,画卷此时应当还在丹青妙手家里吧?”方清泽直接认定了画卷此刻的归处,同时他也在想,或许是画师的家里有什么吸引着邪祟。 道台大人连忙拍马屁,直说方清泽和巫止不愧是仙师,刚来就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但转瞬他就变了卦,一副为难的模样说他很忙,有许多案子待处理,可以派个属下跟两人过去画师家里。 捕快在前面领路,巫止和方清泽慢悠悠走在后面跟着,两人像在闲庭散步般。 划了道隔音的结界,方清泽见巫止噘着小.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 巫止冷哼,吐槽那道台:“这个当官的话说的真好听,其实就是胆小又怕死,相比之下,小书他爹可是比这家伙强多了。” 方清泽闻言轻笑,对他的话既不赞同也不反驳,只是说道:“这便是人生百态,往后你会见到更多形形色.色,不一样的人或事。”每经历一件,就是一种成长,他想,这大概就是师尊默认允许小师弟下山的理由吧? 跟着捕快来到丹青妙手的家中,对方上去敲门,来应门的人是个女子,她身上裹着素服,眼睛微红泛肿,显然是很难过。见到捕快后,女子先行了个礼,目光便看向了巫止和方清泽。 捕快向女子说明来意,并给她介绍两人道:“这两位是道台大人为了调查剥皮一案,专门从问仙台请来的仙师,现在他们二位想看看那幅卷轴。” 女子这些天呆在家里办理丧事,心里着实是害怕,已经打算了明天回娘家暂避风险。现在知晓问仙台来了人,才堪堪勉强露出个笑脸,请他们进去,径直来到存放画卷的房间。 站在房门口,女子道:“丹青妙手乃我公爹,这房间原是他住的,待人去逝以后,我家相公怕睹物思情,便下令把屋子连带里面的作品都封了起来,寻常不会打开。谁曾想不知何时叔叔迷恋上了赌博,欠了赌坊许多银钱,我家相公知道那是个无底洞,染上就是家破人亡,想要给他点教训,让他悔过,就死撑着没有帮他还债。可他竟然听了别人的怂恿,偷偷把公爹的画作拿去典卖,等我们发现这个房间的门开着时,他已经死掉了。那情景着实骇人,脸皮被剥的血淋淋的,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知道他卖画一事。” 巫止听完女子的话,悄悄地撇了撇嘴,感觉对方像是在逃避责任,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一个死人,反正死无对证。这种乱七八糟的凡人宅斗,即便不归问仙台管,他也不由得想要刺上一句,“不是还有一个卖画的人么?那人是谁?” 小叔子头前死了,后面还有人把画卖给别人,导致买画的人也惨遭横祸,这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女子被他说的神色一窒,双眸闪烁带着一丝慌张,掀了掀唇辩无可辩,只得实话实说道:“是我家相公。但我们不是有意要卖的,叔叔欠下的债,赌坊来找我们讨要,我们如何还得起,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明知那画卷有诡异,却还为了财物做出卖画之举,他虽没有直接害死买画人,却与杀人有什么区别?”巫止冷冷地瞥了女子一眼,他倒不是偏向死者,纯粹觉得女子假扮无辜,一推二六五,把所有过错都甩给别人的行为超级惹人厌烦罢了。 方清泽早过了遇事愤然的年龄,他把手搭在巫止的肩膀上,示意他保持淡定,并催促道:“这些俗事自有两道衙门来管,我们先进去看画卷。” 可不等巫止反应,当先推开房门的女子,倒先惊声尖叫了起来。 第54章 第三个亡者 “怎么了?” 巫止和方清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冲向屋中,只见地上动也不动地躺着一个人。而那人的脸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模样是谁,脸皮早被剥掉了。 方清泽扭身问那尖叫的女人:“能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吗?” 女人双眸含泪,手里不知何时拿了快手绢,正擦着眼睛。她听到方清泽的问话,赶紧哭着点头,哽咽道:“仙师,这就是我相公啊。” “怎么会这样?那画卷不是专杀坏人的吗?”女人的情绪有些崩溃,显然接受不了她当家的死去,哭叫了两声,竟然往后一仰身,晕死了过去。 巫止给在场的那个捕头使了个眼色,对方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女人,然后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多死了一个人,必定得向道台大人报告,于是捕头请示巫止和方清泽,言说要回一趟两道衙门。 本来让捕头跟来,也就是起个带路的作用,巫止闻言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对方离开。 方清泽还在观察尸体,尤其是死者脸部的样子,上面隐隐透着一股黑气,却不太明显,必须仔细看才能发现。巫止对死人不怎么感兴趣,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半幅画卷的影子,不禁感到好奇。 “师兄,那幅画卷不见了。”巫止觉得画卷的下落比较重要,于是提醒方清泽。 “怎么会?”方清泽闻言在房间里细细地扫了一圈,确实没发现画卷,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死人的脸也不研究了,“目前这里是画卷每次默认回来的地方,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那就难说会在哪里了。” 而且,这画卷很危险,似乎谁碰谁倒霉的样子,要是有人不小心捡了,那又是一场飞来横祸。 方清泽想来想去,能识别出邪祟的东西,一个是清音铃,一个是铜镜,两样都在巫止的手里。他无奈地拍拍巫止的肩膀,指使道:“那画卷是丹青妙手的遗作,应该不会走太远,你在周围溜达两圈,看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巫止:“……”总感觉被当成了狗在使,是他的错觉么? 不过他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掏出怀里的铜镜,往空中一抛,然后啪嗒一声,镜子落在了地上。 巫止:“……”真正会识别邪气的狗子,它不听话了。 捡起铜镜,他戳了戳镜面,小声嘀咕着威胁道:“再不起来好好干活,以后把你关进储物戒里,别说邪气,连一口五行之气都别想我给你吃。” 铜镜不动如山,一点反应都没有。 巫止不确定地拿着镜子晃了三晃,只感觉到对方的雀跃和欢喜,别的什么反馈都没有,他纳闷地猜想,难不成前几天吞了饕餮,大补过头,直接陷入进阶升级之中了? 虽然一个宝贝不能使用,但好歹还有个被动触发的清音铃在,巫止奈何不了铜镜,只得将镜子重又塞回怀里,溜溜达达地四处晃悠,希翼能听到铃音响,逼得邪祟现身。 方清泽留在尸体旁,掏出几张符箓,一个个打向周围,组成了阵法,他口中念念有词,边超度死者,边利用阵法净化那淡淡的邪气,还有横死之人所产生的怨气。 今天多亏看了尸体,否则日后怨气成形,还可能惹出更大的乱子。方清泽在心中哀叹,恐怕接下来还得费一番功夫,把另外两具尸体也特殊处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第一个死者早就下葬,看晕倒那女人的态度,应该会允许他开棺吧?或者不同意也没关系,直接让两道道台恐吓她几句,总会起作用的。方清泽比巫止还讨厌这个女人的作态,只是他忍着没有发作而已,若是能给对方一些教训,那是再好不过了。 *** 道台大人这边,那捕头一路小跑着回来报讯,对方一听,脸直接拧成了苦瓜。 这死了两个人,什么都没查出来,又多了第三个受害者,如果不尽快破案,被人在朝堂上参一本,他的官位很可能就得往下撸一级。 想到这里,道台大人抓住捕头急声问道:“那两个仙师呢?他们找到邪祟了么?” 捕头吓得摇了摇头,也不敢说是自己要回来报讯的了,而是结结巴巴地扯谎道:“没…不知道,见有死人,属下就被仙师立刻打发回来通知您了。” 道台大人一听,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地在原地转圈,他忍不住自言自语:“看这情况,两位仙师应该是有什么发现,为免你在那里碍事,才会借口报讯于我,把你打发回来。” 捕头:“……”不不不,大人您真的想太多了。 他不敢说实话,只得认怂,反正死人的事已经告诉给道台大人了,去不去现场是大人的自由,不关他的事。 道台大人琢磨再三,冲着这捕头招手,凑近了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就近观望一下,如果真有邪祟,就离远些,别妨碍了仙师斩妖除魔。” “那要是没有邪祟呢?”捕头迅速反问。 道台大人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地打了一巴掌,直接把冠帽打歪了,然后又帮他正了正冠帽,边正边吐槽道:“你是不是傻?没有邪祟就问仙师们在哪?让他们去找。” “有那画卷里的邪祟在一日,你我的小命都不保险,知道不?”道台大人接着用两手夹住捕头的脸颊,来回摇晃了两下,拍拍他的脸追问道,“听懂没?” 这捕头被道台大人动手动脚,在脸上招呼了一番,就怕他突然暴起下了重手,哪有心情去听他讲了什么。但对方的表现,让他怂的不行,不敢奢望大人再重复一遍给他,那简直相当于是在找死,于是他只得点头如捣蒜,连连呼道:“懂了懂了,属下这就带人去办。” 至于办什么,先去瞅瞅再说吧?反正捕头感觉在仙师那边,比跟着道台大人靠谱。 *** 丹青妙手家里,方清泽超度死者,还没进行完,旁边椅子上昏迷的女人倒先醒来了。对方普一睁开,猛得看到她相公周围的符箓,当即冲上前质问道:“仙师,你这是想把我相公怎么样?” 第55章 猜测 “好吵。”方清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抬手便是一张符箓,正好贴上女子的面门,瞬间对方就动不了了,“安静一些,你打扰到我干活了。” 女人:“……”人生如果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醒来就朝着仙师撒野。 *** 巫止在附近溜哒了一圈又一圈,妖魔鬼怪没见到半只,倒是越走越无聊,还莫名有点生气。等他回到丹青妙手家中,就看到女人犹如挺尸般一动不动站在屋子中央。 扫了眼女人,巫止越过她来到方清泽近前,噘着嘴说道:“师兄,你这回判断有误啊,方圆都找了,没发现那幅画卷的踪影。” 可转瞬看到地上符箓组成的阵法,他又乖乖闭上了嘴,不再打扰方清泽。反而冲着女人招招手,示意对方别说话,跟他出去,有话询问。 对仙师说话不客气的后果,女人已经深有体会,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得到解脱,自然连忙点头应是。她麻溜地跟着巫止走出屋子,等确定不会打扰到方清泽之后,才小声道:“仙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巫止正思索着那幅画卷的下落,听他问起,也不回答,只是问道:“你公爹活着时,有没有什么喜欢逗留和经常呆的地方?” 女人明明想问的是她相公之死,却没想到这话题一下跳跃到了她公爹身上,老头儿都死快一年了,给他们留的财物不多,麻烦倒是一大堆,这都出人命了。 她不解地反问巫止:“仙师,难道是我公爹的鬼魂作祟?”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女人当着巫止的面就愁眉苦脸,说出的话带着斥责之意,她不高兴地说道:“莫非他是怪我们卖了他的画?他可要讲天地良心啊,那些破画能卖上几两银子?” 巫止暗自翻了个白眼,不住在心里腹诽:跟个鬼怪讲天地良心,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他不说是与不是,任由女人胡思乱想,直到对方自言自语脑补着说得差不多了,巫止继续问道:“你公爹常去的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 女人呼吸一窒,感觉自己被仙师忽视得彻底,但她强压着火气劝自己,那是人上人,她惹不起,要淡定再淡定。总算勉强心平气和了,她才勾起唇不配合地回道:“小女子一介普通妇人,连相公的事都过问的极少,更何况是公爹?他是长着两条腿的人,走哪里还跟我说?当然是不知道了。” 不屑地冷嗤一声,巫止顺手一张符箓贴来,很是气人地说道:“没用的东西,那你继续挺着吧。” 女人无法动弹:“!”她所有的不悦和火气都瞬间清空,脑海里只剩下一句,她是猪吗? 花花师兄明显在忙,暂时顾不上他,巫止想了想,自己就一个人,找起来终究分身乏术,可那道台在其位不谋其职,总是想推诿责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要是跟对方要几个人,应该还是可行的,思忖着他便朝两道衙门而去。 半路正好与那捕头一行人碰上,巫止见了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你们来的正好,去调查调查丹青妙手生前喜欢去什么地方,爱在哪逗留?” 捕头也很懵圈,不晓得怎么回事,他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追问:“仙师,怎么想起去调查丹青妙手了?难道这事还跟那老爷子有关?” 巫止懒得跟他们解释,只是故作高深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我自有计较。” 众人一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他们都懂,连忙也不问了,凑一块嘀咕了几句,分完任务就散开去打探消息。 事到如今,巫止心底的声音愈加清晰,他其实已大致猜出了杀人剥皮的是哪路妖邪,只是没见到画卷之前,终究无法确定。而且,他也不敢相信,饕餮这个上古凶兽乱入此界,就够稀奇万分了,一个个的还来扎堆不成?除非天道本源出了问题,否则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的。 在这之外,巫止还有一点没弄明白,上古凶兽性情至邪,如果没有东西吸引着它们,根本就不会轻易出现。他思来想去都觉得那幅画卷之上,应该还有点别的东西,比如作画之人的怨气?一旦有了这个猜想,所有发生的事就说得通了,也因此,他估摸着画卷能在的地方,可能也就是丹青妙手曾经印象很深的地方。 方清泽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把第三个死者超度,其横死产生的怨气和沾染上的邪气也得到了净化。 他出来寻找巫止的时候,手里拎着那女子,巫止见状感觉奇怪,他皱着眉问道:“师兄带这女人来做什么?” “去找那些死掉的人,你跟我一起?” 方清泽如此打算,倒不是说对那幅画卷的下落不关心,而是他心里清楚,连巫止身上的宝贝都触发不了,那邪祟离得可就远了。眼下净化怨邪之气也同等重要,在画卷找不到的时候,不如一劳永逸,先把这边可能会引起的后患搞定了再说。 巫止点头应下,他等着也是等着,就跟花花师兄走一遭。 他问道:“我们先去哪里?” 方清泽沉吟片刻,觉得买画卷的那人死了才两天,应该还没下葬,先去找对方比较省事,于是说道:“去第二个死者家里。” 巫止说好,转瞬他身形一顿,突然发现他们还不晓得对方家在哪里。 他冲着在方清泽手里想装死,偏偏又被用了术法,根本无法昏死过去的女人问道:“你应该知道他家在哪吧?” 女人害怕地看着巫止手指间夹着的符箓,点头如捣蒜:“我带你们去。”为了不挺尸,不知道也得知道,那种无法支配自己身体的恐惧感,她算是受够了。 有人指路,巫止和方清泽很快找到了正确的地方,那户人家大门上挂着白幡,非常醒目,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出这里,似是来祭奠死者的。 当巫止和方清泽带着女人过来的时候,他们刹那间成了万众睹目的焦点,很快里面走出来几个人,朝着他们上下打量一番,面带疑惑之色地拱手道:“不知仙师驾临敝府,有失远迎。” 巫止微微颔首,“好说,我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方清泽瞪了回去,只得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第56章 唯恐天下不乱 制止了不着调的小师弟,方清泽沉声道:“冒然来访,还望节哀。这里似乎不是说话之所,麻烦管事的行个方便。” 这就是要私底下说话了。 管事的也很上道,点了点头,示意方清泽和巫止跟他来,然后找了间僻静的屋子。 双方落座后,管事先问道:“仙师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那幅画卷之事?” 巫止依旧保持沉默。 方清泽沉吟道:“是也不是?” 管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他惊讶询问:“这话怎么说的,还请仙师明确示下。” “死者是你家的——”方清泽说话的时候,故意拉长了尾音,想知道第二名死者在管事口里是个什么称呼,也方便他下面说起。 管事连忙接话道:“是我家老爷。” 方清泽颔首,继续述说今天的来意,他道:“那幅画卷连害三条人命后,暂时失去了下落,但我和师弟发现被害人的尸体上,携带着怨邪之气,需要净化清除,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养虎为患,将来说不得会为祸一方。” 管事闻言面色微变,他脱口而出道:“三条人命!竟是如此可怕?” 转瞬他又意识到方清泽真正的目的,有些坐立难安,干脆起身说道:“净化那什么邪气一事,我做不了主,得问过老夫人,仙师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巫止目送对方离开,他方才仔细就近看过对方的面相,不若表面这般谦恭,且还跟利字挂得上勾,大抵与赌是脱不开的。刚巧第一个死者又是个赌鬼,莫不是对方被这家老爷仙人跳,最后才偷画遭了报应? “师兄,目前的死者似乎都对丹青妙手的画卷,打着不好的主意。” 与方清泽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净化怨邪之气上不同,巫止对事件本身的发展更感兴趣,甚至他心里还觉得,飞来横祸是因为这几个死者行为有失,才会让邪祟有机可趁。 只是巫止明白这种话不能说出来,一旦让方清泽察觉他有此念头,恐怕又少不了一顿念叨。 “这些跟办案相关的事,和我们无关,与其多管闲事,你不如出去多溜达几圈,找找那邪祟。” 问仙台建立之初起的便是辅助的作用,而不是凌驾于镜月国的皇权之上,方清泽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他专注驱邪,不理贪官污吏,不看百姓疾苦,更不管人间险恶。 诸多乱象全系镜月国皇帝一人之身,当被压迫者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想要推倒他,建立新的秩序,如此循环往复,有聚有散,有兴有败。 这是皇帝与他的臣民之间的因果。方清泽一直担心巫止过于沉迷其中,会乱了修行之心,心境染上尘埃。 “我不说就是了,找邪祟有那帮捕快帮忙,相信很快就会有下落的。” 巫止冲着方清泽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有点害怕他继续念叨自己,花花师兄婆婆妈妈起来可是很恐怖的,有种不说到你认同他决不会罢休的劲头。 方清泽心说那帮捕快能做什么,见了邪祟还不是去送菜么? 但他想了想,又住了嘴,师尊沈寒之传讯中说的明白,保证小师弟不出意外便好,其他的随他而去,机缘自然会来。 *** 管事说是去请老夫人,结果他跟对方说明情况后,老夫人吓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来,哭哭啼啼地直道作孽。然后,对方就决定亲自来见方清泽等人,想要讨上仙师一句话。 方清泽见到对方,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头,算作打过招呼。 那老夫人久经风浪,打量了一遍方清泽,接着又是巫止,过了半晌,她才夸赞道:“两位仙师一表人才,道骨仙风,真是好气度。” 巫止无语:“……”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夸仙师的,老太太是想拍马屁么?可惜拍在了马腿上,他师兄最不吃的就是这套了。夸他自己这好那好,不如夸他带的娃好,进而再夸他是个好奶爸,那样师兄可能还觉得有成就感。 方清泽连话都不带接的,直接让老夫人来了个冷场,巫止见状,很不要脸的道:“老夫人真是慧眼如炬。怨邪之气只要多存在一刻,便会对贵府众人造成危害,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净化?” 他的话真真假假,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带着一丝威吓之意,催促对方赶紧下决定。 老夫人曾听说过仙师的脾气都算不上太好,高傲冷漠都属好听的,于是她也不在乎方清泽对她的无视,反而巫止带着胡搅蛮缠的话语,让她颇有些意外。 她笑着道:“净化可以随时开始,不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来配合两位?” 方清泽冷淡地回道:“清空灵堂。” 老夫人的笑容有些变淡,她复又询问:“是只清走守灵的人么?” 巫止在旁边解释,免得对方误会花花师兄的用意,他道:“我师兄净化怨邪之气时,还要超度亡者,需得保持安静,若是有人在场,见到仙师的手段,未免会大惊小怪,搅扰了仪式。” 其实哪有如此多的讲究,巫止不过是随便编造个理由罢了,他晓得大师兄方清泽做事时,不耐烦身边有凡人,主要还是不想染上因果。这倒与师兄在无妄峰时的温吞性子不同,巫止想着,看来师尊把大师兄撵下山,还是有收获的,不算无地放矢。 老夫人吩咐管事去灵堂那边清场,她知道方清泽不搭理她,就直接朝巫止拱手道:“老身知道修士讲求因果,今天就是想讨仙师一句话,我儿作孽太多,以致招惹来这场横祸,如今留下一稚子,未来是否会受他父亲孽力的影响?” 巫止勾唇轻笑,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不管我说与不说,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祖宗积德,子孙有福,福宗无德,那子孙肯定更惨。 老夫人闻听此言,当下颓然道:“果然躲不过么?不知仙师能否告诉缓解之法?” “我听你们凡人常说大善之家积阴德,不若散尽家财,谋个善名如何?”巫止感觉朝花夕拾,今天还是富的流油,明天便穷得叮当二响,这种巨大的落差,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感谢仙师点拨。”老夫人离开前如是说道。 巫止笑眯眯直言对方太客气,他不过是说出对方心底的预感而已。 第57章 暗中推手 等人走了,方清泽皱眉瞅他,开始不赞同地数落:“为什么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对方?你该知道,因果已结,那些财物得之不正,即使全撒出去,也于事无补,未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就比如把人打伤了,即使替对方将伤治好,打人的行径也依然是存在的,会让对方从心里记恨上这件事。而治伤不过是打伤人这一因导致的必行之果,根本不算是弥补过错。 巫止非常无赖地摊手表示:“我只不过是点破她的心思,师兄不会看不出来吧?” 方清泽:“……”正因为看出来了,他才觉得小师弟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态,如师尊所言这么放任下去,真的好么? 过了没多久,管事来请方清泽和巫止,言说已经把灵堂清场,两人可以开始干活了。 那老夫人讨到了巫止的话,出去之后就再没有露面,一切都由管事来打理。 灵堂正中放着一棺材,棺盖还没有合上,方清泽上前查看,发现尸体因为怨邪之气的严重浸染,竟然出现了逐步腊化的现象。如果他没有来处理,放任这家人把尸体下葬,那这尸体会在地下,保持永不腐化的状态,直至怨邪之气成为气侯,驱使尸体破土而出。 方清泽默默地掏出符箓开始布置阵法,巫止站在边上旁观,但他见带着的那女人胆小地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终于良心发现的他,上前跟对方道:“你跟我出来。” 女人完全没有反应,依旧抖如筛糠,直到巫止戳了戳她,又重复了一遍,对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跟着巫止走出灵堂。 巫止嫌弃不已的瞅着女人的怂样,别有深意道:“老实在这里呆着,等这头事完之后,还有你家叔叔要净化呢。” 女人闻言颤.抖着身体,神色不再是纯然的害怕与恐惧,仿佛还带着几丝慌张。 巫止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入内替方清泽把门,以防其他不长眼睛的人来搅乱。 时间慢慢地流逝,不知何时巫止改变了姿态,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双目闭合着,似在养神,又似在打坐练功。外面那女人起初很安分,后来试探着挪动脚步,见巫止没发现自己,也没睁开眼的迹象,她就越走越快,渐渐远离灵堂,等到拐了个弯,她紧张地突然狂奔起来。 其实在对方从院落消失的刹那,巫止便睁开了眼睛,他唇角微勾,挤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双黝黑氤氲的双眸里,闪过冷意,哪里有半点闭目养神的影子? 回身去看方清泽,巫止眨眨眼,眸子恢复清澈明亮,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想,如果花花师兄劳心劳力地净化完怨邪之气,却猛得发现那女人跑了,估计会怨他看不住人吧?到时候撒个娇,耍个赖什么的,能够逃得过一顿念叨不? 不过,巫止又觉得,花花师兄大概没那个时间来教训他,毕竟第一个死者的情况比眼前这个更棘手,不是么? 思绪不住飘飞着,他隐隐有些期待,那只上古凶兽的目的如此明显,不会放过既定的目标吧?希望它还像以前那般,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终于等方清泽结束净化,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巫止迫不及待地拎着蒲团走上前,催促道:“可算是完事了?那我们去下一处吧?” 两人走出灵堂,方清泽皱眉扫一眼院落,偏头看向巫止:“那女人呢?” “不是一直在这里的吗?”巫止边说着边东张西望了一圈,发现鬼影子都没有,他假装惊讶道:“唉呀——当时看她吓成那样,我就好心让她在外面等着了,不会是跑了吧?” 方清泽瞪他一眼,不客气地吐槽:“你会安什么好心?” 巫止一听这话,瞬间噘了嘴,耍无赖道:“师兄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安好心了,那女人自己逃跑了,还赖我身上不成?明明是她早有此心,撑到现在才暴露而已。” 方清泽不跟他说废话,直接找到这家的管事,说祭奠可以继续后,又问了女人的下落。管事倒是知道女人跟他们是一起的,但他不认得对方是谁,自然也不敢出手阻拦,只是说见女人跑出去了。 管事当时还问女人去做什么,结果却被斥责一句,来了个没脸,他哪还敢多问? 巫止为了表示事情与他无关,假模假样地追问道:“知道那女人出门后往哪里走了么?” 管事摇摇头,回道:“怕被仙师怪罪,就没跟着出门,不晓得往哪拐了。要不问问门房,兴许对方看见了?”一再被询问,他开始把话题往外推脱。 于是当着方清泽的面,又找来门房问了一通,对方一问三不知,就会摇头晃脑。 巫止暗笑,这下子他花花师兄是彻底没辙了。 暂时找不到那女人,就不能知道第一个死者葬在哪里。 方清泽眉头紧锁,领着巫止往两道衙门而来,他无奈地想着,看来只有借助那道台的手,去调查这些东西了。 巫止看他要去的地方,便知晓了方清泽三分打算,他道:“师兄,道台衙门的人手都被我派出去打听事情,估计现在也该有眉目了?” “你让他们打听什么了?”方清泽有些疑惑,难道在他净化怨邪之气时,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不成? 巫止只笑不语,在前面给方清泽带路,两人找到那些捕快时,他们还有几个人未回。但基本已经有了想要的结果,看过众人打听的地点后,巫止邀请方清泽道:“师兄,我们先去那几个地方看看吧?或许可以找到那幅卷轴也说不定。” 方清泽自有成算,他不甘心地询问几名捕快,是否知道第一个死者被葬在了哪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真有人晓得地点,其中一名捕快离对方家里不远,办丧事时,他还去帮过忙,自然熟门熟路。 巫止见自己的打算夭折,也没有执著的坚持,反而勾唇笑呵呵地跟着方清泽,由那名捕快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城外而去。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看过坟头前立的石碑,他们确定了那赌鬼就葬在这里。 捕快不明所以地瞅着方清泽,好奇询问:“仙师来这里做什么?” “挖坟。”巫止故意惊悚地回他。 第58章 外孙女 捕快吓得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挖…挖…挖坟?” 接着他就跳过来,大声的反对:“不行不行,俗话说入土为安,死者为大,虽然这家伙生前是个赌鬼,没做啥好事,可我们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啊。” 其他随行的捕快也纷纷点头,并出声附和。 方清泽吃亏就吃亏在不怎么爱与凡人交流上,他紧抿着唇,看着巫止胡乱吓人,简直是干瞪眼。 巫止完全忽视他的不悦,继续逗几个人:“没事,不让你们挖,我师兄一个符箓拍下去,地就裂开了,然后再——” “闭嘴。”方清泽忍无可忍,终于喝止了他。 巫止调皮地吐吐舌头,讨好般在嘴唇上比了个手势,听话地说道:“好勒,这就闭嘴,接下来看师兄的了。” 方清泽这一呵斥,不仅巫止闭嘴了,连反对挖坟的捕快们也跟鹌鹑似的,不敢提意见了。 只见他指间夹着符箓,口里念念有词,然后掌心朝下,将符箓拍到地上,同时喊了一声:“开——” 转瞬间,以符箓为起始点,整个地面向坟头的方向裂了开来,缝隙越来越大,直到露出土里那棺材的模样才停止。之后方清泽又运用移山填海的术法,把坟头彻底挖了开来。 捕快们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都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已地瞅着,可等真正开棺的时候,他们怂得直往后倒退,不敢看棺材里有什么,生怕会诈尸般。 方清泽瞥了他们一眼,专心看棺材里的人,却不料什么都没有。 他错愕万分地抬起头,问那个带路的捕快:“为什么里面是空的?” 巫止闻言挑眉,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好奇地走上前,探头往里瞧,果真空空如野,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空的?不可能啊。”那捕快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大着胆子凑过去,瞄了一眼就瞥过了头,然后继续瞄第二眼,等确定里面真的没人后,他才傻呆呆地说道,“人就是埋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巫止勾了勾唇,心道:这家人果真有猫腻。 他推波助澜,提醒众人道:“丧事是由第三个死者和他妻子办理的,如今男人死了,无从问询,但他妻子还活着,唯有找那女人出来,才能知道真相。” 可那女人却被巫止故意放跑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一个仅见过几面,还不太熟的女人,方清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只能让捕快们想办法找寻。 捕快们先去了死者家里,人去楼空,没有半个人影。但他们总算是发现女人有回来过,似乎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离开了。如此就不得不去女人的娘家找人,可女人的娘家离得较远,在武定道那边,立马出发的话根本走不到就天黑了。 于是等第二日清早,捕快们快马加鞭从文青道,赶往武定道那女人的娘家。 师兄弟两人留在了两道衙门,方清泽看巫止碍眼,直接把他打发出来继续溜弯儿,寻找那幅画卷。巫止心里自有计较,顺水推舟跑了出来,他按照捕快们之前调查的丹青妙手常出没的地点,一个个找过去,搜查线索。 其中有三个地点存在不同程度的怨邪之气,这起码说明那幅画卷曾经来过,可能还在某个地点做过停留,巫止最后找出了怨邪之气遗留最多的地方。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地方竟然是青.楼妓馆,这着实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都想像不到。 巫止记得他们说那丹青妙手都是老头子了,为什么还会来这里?难道还有什么重要意义不成? 思考间,他听到有人推门进入,连忙扯了张隐息符躲了起来。 来人是个打扮妖娆的姑娘,对方走进来后,径自到了梳妆镜前,开始卸妆。妆容后她的容貌并不怎么漂亮,甚至还带了几分病气,眼睛微肿,显然狠狠地哭过。 巫止觉得挺无聊,想要悄悄离开,反正这里有人,他也没办法思考和调查,只能等回去之后再思考,为什么这里的怨邪之气,会比其他地方的浓郁一些? 给他的那种感觉,就像这里是怨气的源头似的? 耳边突然听妖娆的姑娘悲悲切切地哭诉道:“外公,自从你去逝后,那幅画卷已经害死两个人了,其中还包括小舅舅……” 巫止:“!”信息量颇大,他得捋一捋。 姑娘喊外公,再加上说小舅舅被害死了,不用多想,巫止就得到了答案,如此说来,这青.楼里的姑娘却是丹青妙手的外孙女? 但可能么? 巫止记得丹青妙手家里虽然称不上大富之家,但也小有盈余,能得个温饱,为什么却偏偏有个卖身青.楼的外孙女?这着实有些说不通。 “姐姐,你见过那幅画卷?”巫止突然现身,直接了当地问对方。 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猛得见到屋里变出个人来,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了。但当她看清巫止的容貌和身形,以及著装后,不由得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 与小姑娘做过自我介绍,巫止始知道对方名唤秋叶,他告诉秋叶自己在调查画卷杀人一事,发现这里有怨邪之气,遂进来看看。 秋叶哀叹口气,愁眉不展地说道:“怨邪之气,想来是那幅画卷带来的吧?” 巫止感到奇怪,问她:“秋叶姐姐如何这样说?难道你知道什么?” 略带不安地抠着手指,秋叶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表情才变得坚定,她对着巫止说道:“一年多前,我与其他姐妹逛庙会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外公,他当时似乎在赏景作画。我手帕不小心掉了,就返回原路去找,正好被他画进了作品里……” 秋叶捡了手帕就要离开,却被丹青妙手叫住了,他说:“小姑娘莫走,老朽想请你帮个忙。” “有人在等我,老先生还是找别人吧?”秋叶出身青.楼,穿著未免浮夸艳俗了些,一般情况下,大家见了她们都会远远地躲避开,能贴上来的基本都是贪好寻花问柳之辈。 第59章 执念成魔 现如今,丹青妙手无视这些默认的规矩,也不怕招惹了她们这些人会名声有碍,直愣愣地就说想请秋叶帮忙。而秋叶左看右看,都觉得对方年过花甲,精神矍铄,实在不像什么好.色之徒,因此她想要避开对方,以免给人家带来麻烦。可对方一再纠.缠,秋叶无奈之下,问他到底要怎么样。 丹青妙手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刚才姑娘已经入了我的画,何不让我画完?” 秋叶一听这要求,好像也没什么无礼的地方,只得点头答应:“那你快一些,有人等着我呢。” 本来以为这会是次偶然的遇见,却不想丹青妙手仿佛在秋叶身上找到了灵感,一老一少暗暗联系,倒成了忘年交。后来他们不光作画,丹青妙手有时还会说一说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大的偷卖他的画,小的不务正业,没个营生。 一来二去,了解的深了,秋叶也把自己的身世,向丹青妙手道了出来。这一说不要紧,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这么一层关系。 丹青妙手当即陷入一片回忆之中,他缓缓地说道:“那年你母亲才刚出生没多久,正值先皇下诏,海选皇家御.用画师,你外婆言说男儿志在四方,我应该进京去参选。却不料这一去,便是天涯永隔,再无见面之日。当时我在天风城,听闻家乡地龙猛翻身,许多房屋瓦舍在顷刻间都化为了乌有,因心中牵挂妻女,担心你外婆和你母亲的安危,决定立刻放弃海选,回去找她们。” 可惜从天风城赶回去,路途甚是遥远,等丹青妙手终于到家的时候,完全是与事无补,只看到满目苍夷,整个村子都变成了废墟。他按照大概方位,找到宅子的旧址,挖了一天,才挖到女儿的木童车和其他小玩具,再挖便什么都没有了。 接着丹青妙手四处找寻打探,终于知晓还是有一部分人逃出去了的,可再行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猜测妻子若是逃出生天,必定会先回娘家,结果那边也遭了同样的灾,更惨的是全家无一人生还。 这个消息在丹青妙手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想着这里没有,周围也找遍了,妻子难不成跟着流民往天风城寻他去了? 之后一路走一路找,身上没钱了,丹青妙手就开始卖画,有钱了继续找,最后几乎寻遍整个镜月国,也依然是杳无音讯。 整整十五年,这回丹青妙手路经文青道,病倒在一户人家门前。 他身体好转后,发现这户人家日子过的也相当艰难,想要报恩,对方却打算把女儿嫁给他。起初丹青妙手不同意,还说出了自己有妻女的事实,但对方完全不介意,又找了别人来说和此事。 他早就累了,只是心中的执念撑着,才没有气馁地打退堂鼓。 如今被人一再劝解,终于坚持不下去,选择了跟这家的女儿成亲。要说这家的女儿,也是苦命人,年纪轻轻死了丈夫,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婆家多番挤兑,说她是克夫命,丧事办过后就把她赶出了门。 丹青妙手与她成亲,两人都说了自己的情况,知根知底。后来他又出去寻找几次,直到现在的妻子怀孕,他决定安顿下来,好好陪着对方。为免妻子多心,也不想辜负了眼前的人,丹青妙手再没提起过先前的妻女。 *** 对于丹青妙手说的过往,秋叶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心底有无限唏嘘。 她母亲和外婆虽然逃过了地龙,但一个柔弱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又惊又吓,还受了些伤,跟着流民走了没多久便死了。 她母亲命大,被人捡起,勉强活了下来。 可那人并不是好心,转手就把还在襁褓里的她母亲卖了,磕磕绊绊的,她母亲成了别人家的童养媳兼丫环。每天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干不好还不准吃饭。 她父亲是个酒鬼,不高兴要喝,高兴也要喝,偏偏酒德还不好,喝醉后动辄打骂家人,她母亲就是个出气包,在对方一次醉酒后,被推到桌角撞死了。除此之外,她父亲还是个赌鬼,为了二两银子,把她给了人牙子。 辗转间,她又被人牙子卖到了青.楼妓馆。曾经那会,她还想着要逃出去,但发现失败被抓回来的姑娘有多惨之后,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 丹青妙手想要给秋叶赎身,但儿子们知道后,定然会极力反对这个决定,所以他打算偷偷进行。 秋叶回忆完过往,难过地说道:“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外公去逝的消息。” 巫止闻言思忖半晌,决定成全死去的人,他问秋叶:“你们的关系,还有谁知道?或者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既然丹青妙手的初衷,是认回外孙女,他就做个推手,助对方一臂之力好了。 秋叶认真想了想,起身到箱子里,小心翼翼取来一幅画,展示给巫止看:“这便是与外公相识时,他正在画的那幅画,相认后他在上面提了首叙事抒情诗,把画送给了我。” 巫止凑上前看那诗句,果然丹青妙手把找到秋叶这个外孙女的事全写在了诗中,只要拿对方平常的作品,与之相对照,就能够验证真伪。 “外公和我的关系,为了瞒着舅舅们,所以捂的很严实,知道的人也很少,大抵只有妈妈晓得了。”秋叶又作补充。 巫止点头表示知道,接着他语出惊人:“秋叶姐姐,我帮你赎身。” “使不得。”秋叶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拒绝,“外公已经走了,我呆在青.楼里还有个落脚的地方,如果出去,我能去哪里呢?” “自然会有地方可去,秋叶姐姐没忘记,你外公可是想要认回你的吧?”巫止琢磨着丹青妙手已经没有亲人,如果把秋叶的事情落实,正好可以救她脱离苦海,顺便达成老爷子的愿望。 秋叶此时还不知道大舅舅惨遭横祸,她以为巫止是想让她跟对方相认,于是打退堂鼓道:“还是算了吧,我这样也挺好的,凭白相认反倒累得他们名声不好。” 第60章 钱帛动人心 秋叶拒绝巫止的帮助,最主要是她怕舅舅不想认她,嫌弃她的出身。 巫止理解她的想法,没有再开口强求,但他的决定怎么可能轻易更改? 到此,他也约摸猜到那幅杀人画卷上的怨气从何而来,丹青妙手身负执念而死,化为邪祟,附于画卷之上,见到儿子们的所作所为,一时失控,招来了更厉害的上古邪兽。 这执念既是对没有完成画作的执,也是没办法再认回外孙女的执。 上古时有邪兽浑沌,长着六只脚,四只翅膀,但唯独没有面目,就像个丑陋的黄.色皮囊,会发出赤红如丹火的光。浑沌犯痴,欲开七窍,人为造出眼耳口鼻,结果七窍成,浑沌死。 巫止觉得这次要面对的邪祟,很可能便是浑沌。而所谓的画卷杀人,其本质是浑沌吞噬丹青妙手的执念,受其影响,才会对那几个有关联的人下手。 第一名死者,是丹青妙手的二儿子,那逃跑的女人说的很清楚,对方有偷拿老爷子的画卷去卖。 第二名死者,是个买家,巫止观其家人面相时,就做过一番猜测,大抵对方可能跟赌坊有关,没准还设了局让丹青妙手的二儿子往里跳。总之最后拿到画,似乎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第三名死者,是丹青妙手的大儿子,巫止现在听秋叶所言,似乎先前对方就有偷卖老爷子画卷的行为。这个说法正好解决了巫止一直以来的疑惑,毕竟对方的妻子可是说过,丹青妙手死后,他是把其住过的屋子和作品封了的。 如果对方是个纯然的好人,又为什么会遭此横祸? 两边说法互有矛盾,但各取一半的话,巫止有理由怀疑,对方当初那般做是想独吞所有画卷,却不想觊觎画卷的人,明显不止他一人。 理清脑海里的思绪后,巫止想着是与不是,他都已经出手试探,若有第四名死者出现,那就没跑了。他向秋叶告别,悄悄离开青.楼妓馆,去找花花师兄方清泽,陪着对方安静等待捕快们的回讯。 将近黄昏时分,只有一名捕快返回,对方匆匆忙忙下了马,就快步窜向两道衙门。在见到方清泽和巫止后,先是喘了几口粗气,接着面色难看的向他们说道:“仙师,不好了,那女人死了,一样的手法。” 方清泽一听,噌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追问道:“死了?怎么会?”那幅画卷竟然跑如此远,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牵连? 巫止心中倒是大定,明白自己的推测无误,他看看两人的表情,提出建议道:“师兄,不如我们先去见一见尸体?” “确实应该去的,我们现在便动身。”方清泽说完,转身看向那名捕快,简洁地吩咐道,“麻烦带个路。”话音一落,他竟然去抓那捕快的衣襟,瞬间便出了两道衙门,御剑而起。 那捕快吓得连忙闭眼,过了有一会,才悄悄睁开眼睛,然后又怕又新奇地瞅着脚下的景色。 巫止见状轻笑一声,然后御剑跟随在后,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女人在娘家出事,捕快们为了防止其他人窥探或惊慌,早就包围了这里。一旦有人靠近,纷纷驱离,等待着方清泽和巫止的到来。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白站着,或多或少向女人的娘家人了解了一些情况,希望会对案情有用,她的父母兄弟自然不会说自家人的坏话,但弟妹却不屑地嘀咕了几句。 她弟妹见到尸体,先是狠狠地啐了一口,看捕快们面色不善,赶紧解释般说道:“几位大人,这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她现在啊,这叫恶有恶报。” 其中一名捕快惊讶地接话:“哦?你能说说怎么个恶有恶报法吗?兴许对我们破案有用呢。” 对方立刻变得表情严肃几分,偷偷扭头往正屋那边瞧了瞧,见家里没人注意她,开始小声念叨:“你们都知道吧,我们那亲家老爷子是画画的,他的画在外面能卖得上高价,听说有不少人争着收藏,但这两口子却一直骗老爷子说,他的画不值一文,每次卖完画就给老爷子一点点零头。” 说着,她又凑近几分,声音愈加小了:“后来这事被老爷子的二儿子知道了,兄弟俩闹意见,二儿子威胁他们两口子,如果不给他分一杯羹,就把事情告诉老爷子,到时候这钱谁也没得赚。结果他们家老爷子突然死了,我猜啊八成是被他们气死的,如今这几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都死绝了,大人你说不是恶有恶报是什么?” 捕快们听完惊掉一地下巴,感情里面还可能涉及兄弟争家产的问题,这事回去后得向道台大人禀报。等方清泽和巫止到来,他们也把这些信息跟两人说了,方清泽不怎么感兴趣地去查看尸体,巫止则留下来听了个完整。 果然如他所料,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意思了。 丹青妙手想默默赎回外孙女,两个儿子却隐隐地在坑爹,且还想着争家产,真是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这家人乱得彻底。 这样说来,想要还原案件的真相,第一得调查那两口子卖画都是卖给谁,第二他们与赌坊有没有牵扯,两个问题如能得到解决,一切明了。 只是花花师兄想要找第一个死者的尸体,巫止抱胸沉思,着实没想到撕破脸的兄弟,会把对方葬在哪里? 但有一个人,可能会给他启发或者答案。 巫止想到那人,他凑到说出这些讯息的捕快跟前,冲对方招招手,示意其俯身听他耳语几句:“麻烦你去帮我把透露这个消息的女人找来,如果她不肯过来,就说我有赏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花钱打听消息的行为,也是巫止看普通人做过,他如今算是实践中,觉得应该会管用。 很快,捕快领着女人到了巫止的面前,当着她的面喊仙师,而对方在听到仙师这个称呼后,竟然也没有惊愕巫止的年龄和身高,反搓了搓手表现的很积极。她期待无比地说道:“大人想知道什么?民妇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先说好,可不保证说的对不对,钱收了民妇就不会退回的。” 第61章 乱葬岗 女人向钱看齐,说话简直不要太粗暴,不过巫止没介意,还真的摸出一块碎银,扔给对方。 他直言给出承诺,“放心,银子给你就是你的了,至于你回答的问题对与不对,我自有判断。” “那感情好。”女人擦了擦银子,小心收了起来,同时噘嘴吐槽道,“还是大人们行事大方,哪像那无良的两口子,自己赚了大钱,还回回来娘家哭穷,生怕我们跟他家借钱还是怎么地?” 巫止眸光闪烁,心道:这妇人怨念极深,看来可以从她嘴里挖到不少东西。 “确实很无良,这两口子不光对你们,对他家那二弟,更是手段用尽,这不前几天人死了嘛,你猜两口子是怎么处理那二弟尸体的?”他附和着女人的话,却又暗暗将自己的问题抛出。 女人极喜欢聊八卦,尤其还得到了巫止的认同,她说得就更加起劲了。 她不加思索地嗤道:“还能怎么处理?那两口子被他家二弟威胁,早就恨得牙根痒,指望他们好好下葬对方,那是不可能的,不给扔乱丧岗就不错了。我估摸着还有点良心的话,他们会卷张草席子,随便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吧?” 巫止笑着伸出大拇指,冲女人比了比,称赞道:“果然是明白人,瞒不过你,那两口子还真这么干了。”他给身边的捕快使了个眼色,让对方送女人离开。 等女人走后,巫止迅速吩咐众捕快,“都听到她说的了么?去乱葬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第一个死者的尸体。” 捕快们得令离开,只留下一个传递消息。 方清泽边检查女人的尸体,边若有若无地留意着巫止的所作所为,尤其听完整个对话过程,他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小师弟这两天做的事,看似在多管闲事,帮凡人查案,但好像又跟他们的任务脱不了关系,他自己追查不到的答案,对方几句询问就解决了。方清泽如此想着,这时候他还不晓得,死掉的女人其实是巫止故意放走的。要是知道,他恐怕会气得拿剑追着巫止砍吧? 那幅画卷杀了女人后,又消失无踪,方清泽觉得修士讲求机遇,多次擦身而过,就说明暂时没有驱邪的缘份。若是任由巫止随意发挥下去,凭借小师弟的气运,兴许还能有些进展,于是他用话诈对方,想知道巫止都调查出了什么。 方清泽佯装看透了巫止的打算,他询问道:“那女人碎嘴说的话,你也相信,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向我交代?” 巫止揣摩他的意图,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暗地里做的事情太多,要一一纷说出来,足够被扔回无妄峰,让师尊再回炉重造的。不确定花花师兄问的是哪一件事,他试探道:“师兄不是说让我少理凡人俗事,我说了岂不是又惹你烦心?” “尽管说无妨,我现在突然感兴趣,想要听一听你都知道些什么。”方清泽倒是没提起他发现只追着邪祟跑太过被动,完全无法预料对方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 听他如此说,巫止明白了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譬如他背着方清泽使得那些小手段,铁定就得瞒着不能讲。他挑着捡着说了一些,省略了挺多东西,但总算是表达出了他从一开始的怀疑和推测,再到一步步证实自己的所思所想。 方清泽被惊到哑然无语,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终于道:“心思缜密,句句都在点上,你调查的这些我无可反驳,同样觉得有道理,但如果那幅画卷里的邪祟真是浑沌的话,情况就棘手了。贪嗔痴三毒已然出现两个,第三个还会远吗?” “师兄未免太过杞人忧天,毕竟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我们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巫止感觉冥冥之中,他似乎对饕餮、浑沌这些上古邪兽都很熟悉,且下意识地会认为那些家伙不足为惧。 ***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刚死的这个女人,她父母兄长虽然不言她的过错是非,但却以这句话为理由,拒绝接收她的尸体。他们全家都认为,出嫁的女儿没有埋在娘家祖坟的道理。在其表明态度后,兴许又怕官府来说情,他们竟然紧闭门扉,直接连面都不露了。 要是真让方清泽来处理尸体,估摸着他一个火符拍出来,就能把尸体烧成飞灰。 好在留下来的那名捕快,比较有眼力劲儿,直接告诉两人道:“仙师无需烦恼,将死者带回两道衙门后,大人那边自有安排。” 巫止可不认为两道道台会管这档子闲事,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早就流传下来的旧有习俗。 等方清泽给死者进行过驱邪兼超度仪式后,如何把尸体运回去,成了那名捕快的难题。他腆着脸,期待无比地看向方清泽,企图让方清泽可怜可怜他,直接施个术法,将尸体裹携回去。 方清泽无视他的目光,对巫止催促道:“我们去乱葬岗。” 捕快:“……”仙师大人你看我真诚的小眼神哪。 巫止见状不由得失笑,他挺想告诉那捕快,求他师兄不如求他来的管用,可见对方是求错人,把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但他又瞅着对方的表情,觉得超有意思,便没出声点拨。 后来这名捕快是怎么把女人的尸体运回两道衙门的,巫止没再关注,他和方清泽御剑直奔乱葬岗。到达地方的时候,先行一步前来的捕快们,已经有了收获。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具尸体,观其身高服饰,是个男人无疑。 让人觉得讶异的是,男尸曝尸荒野这些天,丝毫不见腐烂,其周围还躺着几具奄奄一息的野狗,而野狗的嘴边泛着腥红,血气浓郁地直扑人面。 方清泽确定这便是第一名死者,眼下的一切,任在场的谁都可以猜出个大概来。 众人面上不显,心底却各有唏嘘,为了争夺家产,竟然连死后都不放过,那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什么难以化解的仇恨呢?何至于要闹到一个把另一个的尸体,扔到乱葬岗的程度,真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62章 找到 第一名死者周围的黑气比较明显,加上几只倒霉的野狗,波及范围比目前任何一个死者都要广,黑气甚至影响了站在旁边的捕快们,他们眉宇之间隐约有黑气占据。如若方清泽和巫止不出手解决,这几个人未来恐怕会气运一跌再跌,倒霉到怀疑人生,严重者更可能因此丧命。 不过,应该庆幸的是,乱葬岗一般也没什么活物存在,即使黑气的感染再强烈些,能够沾染上的人也少之又少。巫止当先掏出一沓符箓,指着几名捕快,对方清泽说道:“超度和净化怨邪之气比较麻烦,我耐心着实有限,依旧是交给师兄处理吧?而我,则负责搞定他们几人身上沾染的脏东西。” 方清泽点头,这个安排正合他意,于是师兄弟两人各自忙碌。 巫止冲着捕快们招手,吩咐道:“你们跟我来。” 几人虽然看不到黑气,可听见巫止说脏东西,便心里不断打鼓,约摸有了几分猜测,大概是他们来这乱葬岗,接触过面前的尸体,中招了。 未知会让人恐惧。 他们都是极其惜命的人,闻言连忙跟上巫止,直到远离了那具尸体。 巫止确定不会打扰到方清泽后,终于停了下来,他仰头打量几名捕快,却感觉此举颇有些不妥,看人太累。 他后退几步,向几人解释道:“你们眉宇间都有黑气若隐若现,放任不管的话,后患可大可小,不过你们也无需害怕,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现在就帮你们消除掉。” “那真是要感谢仙师了。”几名捕快争先恐后地感激道。 只是—— 他们不知道巫止要怎么操作,需不需要众人配合,于是积极地开口询问:“仙师您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都听您的。” 巫止颔首,原地坐下,示意几人在他周围成圈状散开,同样也席地而坐。之后他将指间夹了许久的符箓按照众人落座的方位放置好,全身灵力运转,随着他念动咒语,符箓迅速向几人飞去,凌空停在了每个人的头顶,发出淡淡的光芒。 几名捕快本来还大睁着眼睛,但好多发光点出现,再淡的光也刺激得他们下意识合上了双眸。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他们的其他五感六觉变得更加敏锐,仿佛有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要慵懒地伸伸腿脚,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么想着,他们也这么做了。 等巫止把几人眉宇间的黑气消去,顺手还祈福提升了一下他们的气运后,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舒缓绵长,感情都美得坐着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伸手打了个响指,众人头顶的符箓自动点燃,清风吹过,连纸灰都带走了。巫止扫一眼方清泽那边,悄悄过去,坐在了自家师兄的身后,为其护法。 *** 终于,一切都处理妥当,尸体由捕快们带回衙门。临行前,巫止给了他们很多线索,相信只要顺着查下去,基本就能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巫止来到方清泽身边,笑着说道:“师兄,我们去找那幅画卷吧?”丹青妙手的执念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完成,他猜画卷此时此刻,应该潜伏在秋叶身边。可他不敢保证,以浑沌如今的情况,亦正亦邪,会不会对秋叶有不利的举动? 方清泽惊讶地瞥了他一眼,有些纳闷,他不解地问:“你不是对案件的发展感兴趣?怎么不继续查下去了?或许不久真相便可大白。” “我知道,但此行的目的不就为了铲除邪祟,还是找浑沌要紧些。”巫止没说原因,倒是拿了两人来此的原因做理由,也亏得他做了那么多无关的事,还记得这一点。 巫止没去别处,先找了如今空无一人的丹青妙手家,又领着方清泽见了秋叶。 他们潜进青.楼妓馆的时候,秋叶正站在门边张望,表情带着几分犹豫和挣扎,似乎在忌惮着屋里的东西。 看到两人出现,她只是扫了眼方清泽,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巫止身上,食指比划在唇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非常小声地说道:“这边昼夜颠倒,白天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我也是刚醒来没多久,打算实践一下外公传授的作画技巧和经验,却不想画筒里比往常多了一卷画轴。” “因为自认了外公后,他就一直在教导我这些,练习的作品有多少幅,我心里有数,一察觉不对就想着可能是那幅杀人画卷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记得仙师曾说那画卷上附着邪祟,需要找到它,我当即不动声色地出来,打发了人去寻仙师,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秋叶对上外公的遗作,心情很复杂,感觉自己不应该派人报讯给巫止,但理智又在冷酷地询问她,如果不请仙师来,未来那幅画卷会收手吗? 巫止来过秋叶的房间,大致知道各个位置的摆设情况,他一听画轴的异样,就顺着看向相应的地方,同时夸赞对方,“我没遇见你派出去的人,但不得不说,你的做法是对的,我担心时间久了,这画卷里的邪祟会朝你下手。” 秋叶见巫止和方清泽互使眼色,似乎想要包抄那幅画卷,不由得积极询问两人,“我在这里会不会碍事?需要我回避么?”她听闻坊间传言,似乎仙师都不喜欢凡人在边上碍手碍脚,帮不上忙不算,还会成为邪祟攻击的目标,净给添乱子了。 “也好,我们在这边折腾,动静不会小,可能会引来旁人,你帮着拦一拦,尽量不要让毫无相干的人过来。”巫止幻想一下浑沌的模样,太容易与无脸剥皮案联系到一起,为了不引起凡人恐慌,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最好。 想着自己还要给她赎身,他掏出一枚灵珠,再三嘱咐道:“你把这东西给妈妈,然后向她辞行,就说是我的意思,顺便找她做个证人,她见到后应该会同意。” 秋叶怔愣地接过灵珠,起初还以为是什么珠宝,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但脑海灵光一闪,让她彻底闭上了嘴,不可思议地瞅着手里的东西,喃喃道:“仙师,这也太贵重了,我还不起啊?” 巫止轻笑,“谁要你还了?不过是平息你外公的怨气罢了。” “那也……”秋叶还想说什么,但思及外公常常挂在嘴边,要帮她赎身的话,又把客套的言语咽了回去,感激道:“仙师于我的大恩,秋叶铭记在心。” “行了,出去吧,我要关门了。”巫止开始赶人。 秋叶:“……”莫名有种仙师才是这里主人的感觉。 第63章 铃音不响 “吱呀”一声,门被巫止轻轻关上了,他朝方清泽比了个手势,指了指画卷所在的位置,又拿出符箓冲着窗户和门比划了两下。方清泽当即会意,师兄弟两人一个用符箓封印屋门,一个封印窗户,打算给画卷里的浑沌来个瓮中捉鳖。 符箓也不是随意乱贴的,一张张无形之中,组成了个结界。 巫止打发秋叶时,虽然嘴上说着让她帮忙拦一拦外面的人,可也没有把一切都指望在他身上,而这道结界只要屋子不打破,可保证里面发生的事,外面丝毫不知情,也不会听到动静。 师兄弟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暗自点头示意,分作两边朝着装画卷的画筒走去。途中他们轻轻地将障碍摆设一一搬离,以便呆会儿动起手来,不会被碍事。 浑沌似乎在沉睡,邪气也被画卷收敛的干净,清音铃竟然一直未响。 方清泽一手持箭,一手执符,口中念起驱邪咒语,随着他厉声喝了一句“去”,只见符箓飞向画筒筒壁,强烈的光四射而出,他这是想要逼浑沌现身。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伴着兽吼之声,巫止见状大喜,清音铃终于有了动静,说明浑沌醒了。 两人没有冒然上前,拿取画卷,而是谨慎地盯着,可过了半晌,兽吼声停了,画筒里没有任何动静。 巫止蹙眉,他暂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连清音铃都安静了下来。 “师兄——”巫止想询问方清泽,可惜还没说出问题,他就觉得胸口一热,铜镜自动飞了出来。 并且与吞噬饕餮时不同,这回镜子的另一面朝下,笼罩住了整个画筒,无数道金光从铜镜里射出,兽吼声越来越大,直到从其中一幅画卷里,飘浮起金红色的兽魂。 对方激烈的挣扎着,想要逃离铜镜的控制,但总是徒劳无功,最后变成金色光团,“嗖”地一下钻进了铜镜里。与此同时,镜子完全退去了破旧,现出宝贝真正的模样。 铜镜一面乌黑,另一面金黄,乌黑的那面曾吞吃了饕餮,而刚解除封印的金黄的这一面,刚刚吞了浑沌,巫止垂眸打量手里的镜子,脑海自动想到一个名字:阴阳宝鉴。 师兄弟俩本来准备大战一场,结果事情又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让人莫名有些无所适从。方清泽盯着巫止手里的镜子,表现的若有所思,他忍不住回想师尊沈寒之的掐算,心中想着,难道说小师弟下山的机缘,其实是关于这镜子的? 巫止感觉自己和阴阳宝鉴的心意相通,似乎愈加深了,他一伸手,不用说话,亦不用念动咒语,镜子就自动地上前,绕着画筒转了一圈,摄出一幅画卷。不仅如此,阴阳宝鉴像成精了般,还把画卷扔在桌子上,然后画卷自动展开,缓缓地露出里面的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没有五官,但巫止不用猜,只看其衣服样式,也能猜到那丹青妙手画得人正是秋叶。一片干瘪微卷的皮附在上面,如无意外,便是死去那女子的脸皮。更让人奇怪的是,这间屋子曾经有浓烈的怨邪之气,画卷被浑沌附身了那么久,竟然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都看不到。 方清泽也觉得纳闷,他上前一步,仔细俯视画卷,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想来想去,可能关键就在那金红色的兽魂上,浑沌作为上古邪兽,自然也是有神性的,可这神性完全压制了邪性,似乎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巫止可没想那么多,先前他以为阴阳宝鉴吞噬饕餮,吃的太多撑到了,需要消化来升级,现在隐隐知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金黄.色的那面一直没有达到解除封印的条件,导致整个阴阳宝鉴能力有限,无法吞吃更多的邪气,否则会让法宝失去平衡,变成废物。 方清泽对阴阳宝鉴的猜想,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转念他觉得如此也好,有这么个宝贝在小师弟手里,也能让他和师尊安心不少。起码巫止以后若是独自面对那些强大的妖魔鬼怪,已经有了一战之力,无需他们担心了。 小心收起镜子,巫止笑着看向方清泽,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师兄,这镜子真是个宝贝。”他这阴阳宝鉴时灵时不灵的,还真是没想到,静默了这么久,会在刚才突然蹦出来,吞了拥有神性的浑沌。 “这镜子不是一般的法宝,你往后可以多多摸索用法,善加使用。”方清泽殷切嘱咐了两句,再没说其他。 巫止点头应是,然后打开屋门,看见秋叶就等在外面。 秋叶听到动静,迎了上来,她略微有些好奇地探头看向自己的房间,下意识询问道:“仙师抓到那幅画卷里的邪祟了吗?” 巫止回道:“自然是抓住了,现在那画卷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我想秋叶姐姐说不得会喜欢。”毕竟画上的人是秋叶她自己。 “真的吗?”秋叶反问一句,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屋里,看那幅画卷了。 等看到画里的内容,秋叶顿时眼睛湿润起来,她突然抱着画痛哭失声,口里喃喃念叨着“外祖父”,样子极其可怜。 方清泽见状,眉头微拧,他最见不得凡人如此。不过思索片刻后,他仿佛做了决定,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终是瞥了巫止一眼,催促道:“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巫止被他催的微一怔愣,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非常狗腿地恭维道:“还是师兄对我好。” “你再多说几句废话,我们便直接返回天风城了。”方清泽见不得小师弟的谄媚模样,直接假意威胁道。 之后,有了巫止从中插手,秋叶成功赎身。 捕快们调查赌坊也有了眉目,可两道道台不太想管这些本地势力,因为他们背后都有利益纠葛,赌坊每到年节时分,都会暗中送礼过来。他拿人手短,必然要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巫止考虑到问仙台从不干涉朝廷事务,也没有和两道道台正面硬杠,而是用了些小手段,让阴阳宝鉴把没有消化完的邪祟之气吐出来,全拍在了对方身上。黑气罩顶,两道道台很快就霉运当头,干什么都不顺利,连吃个饭都能噎到自己,走路时更是腿莫名一软,脸切切实实栽到地上,毁了容。 第64章 水落石出 两道道台坐在椅子上,整个脑袋包的大了一号,跟粽子似的,他正朝别人抱怨自己有多倒霉。 作为倾听者的某个捕头,跟了巫止几天,非常佩服他的敏锐和看事情的角度,如今想着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何不给仙师行个方便。 另外,其实他自己也挺想查清楚整个案子的,毕竟死了好几个人,不能白白地死了呀。 于是这捕头向两道道台神秘兮兮地说道:“大人,卑职发现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现在脸疼,脑袋也疼,哪有心情听你说什么事情。”道台大人手捂着脑袋,闹心极了。 不过,他好奇心很重,想着能让属下这般犹豫的,没准还真是什么大事,然后道台大人眼珠一转,态度瞬间改变。他急切地催促道:“有什么当讲不讲的,对我你还敢隐瞒,还不从实说来。” “卑职不敢。”捕头连忙表现的诚惶诚恐地告罪,接着话题一转忽悠道:“属下看大人最近诸事不顺,猜想是不是撞邪了?您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追根溯源总有个原因吧?” 他这话说的很有煽动性,其实就是把道台大人往邪祟方向引,别的都不点明,任对方胡思乱想,自由发挥。 俗话说,鬼不吓人,人吓人。 道台大人还真是没有辜负众望,他思来想去把最近的事都踅摸了一遍,也咂摸出味道来,感觉自己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也就是画卷杀人一案上,处置态度不太积极,一拖再拖。 可不是说仙师们已经把邪祟收了么?为何他还会中招? 怂到怕死的他,连忙吩咐捕头道:“你去把仙师请来,就说我中邪了。”好险仙师还没走,否则他去哪里找人治他? 但不等捕头接下这一道命令,门外就有衙役送来一封信,说是两位仙师临行前留下的。 道台大人仿佛闻听噩耗般,直接两腿一登,差点晕厥过去。他哆嗦着手指,指挥身边的捕头道:“快——还不把信拆开,给我念内容。” 脑子里死循环着仙师离开,他要玩完了的念头,道台大人哭丧着脸,无限后悔没有积极办案。 捕头边拆信件,边在心里暗自嘀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有些人啊真是不逼不行。 信件展开,看语气是巫止写的,倒是没说两人离开的事,只是简短几个字:怨恨得平,霉运自消。 怨恨? 道台大人把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询问捕头如何想,对方却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急得他直上火,瞪着眼睛问道:“为何不说?” 捕头心一横,视死如归地道:“怨恨大概说的是死者有怨气,缠上了大人,想要平怨,就得查清楚事情真相,想来大人忙得没空管这案子,才会开始各种不顺,毕竟这种事……” 道台大人深觉他说的话有道理,他这也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没那么安生,怕得要死。既然知道了解决办法,他也不急着找仙师了,反而催促捕头去办案,不就是赌坊嘛,还敢跟他官府做对不成? *** 事实上,巫止和方清泽并没有离开,而是做做样子,没有再呆在两道衙门,反领着秋叶去了她外祖父的家。如今这里空荡荡一座宅子,秋叶凭着手里的证据,还有巫止有意相帮,非常顺利地入住,继承了这里。 自然她大舅舅的身后事,也就归她来处理,披麻带孝毫不含糊。丹青妙手当年落难于此,周围邻里还是有几个清楚详情内.幕的,听了秋叶的身世,更是没有怀疑了。 秋叶是没想到事情还能如此发展,她倒成了最后的受益者,颇是令人不安。 她迟疑地道:“仙师,这样真的可以吗?”突然有了一个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人,但这代表着她有落脚的地方了。 巫止明白若是没有仙师的身份,想要让秋叶顺利在这个宅子呆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索性做的是好事,便不拘泥手段了。 *** 捕头得了道台大人的令,先来找巫止通了通气,然后才去调查赌坊。 那赌坊平时横行无忌惯了的,打手们见了官差都不怕,还想耍威风,让捕头回去请示过两道道台,再来赌坊撒野。 那捕头冷笑:“我们就是奉了道台大人的令,劝你们诸位还是老实些,问什么就说什么,免得呆会吃苦头。”他给赌坊来了个措手不及,加上事情也不值得推敲,更没什么好隐瞒的,很快事情便水落石出。 整件事还得从丹青妙手的画作说起,老爷子晚年时在画坛颇负盛名,只是他自己不晓得而已,他的画都被儿子掌握着。等到他死后,大儿子想要撕吞所有的画作,却不巧被二儿子抓到把柄,两人掰扯不清起了争执。 大儿子两口子一商量,找经常跟他合作的人,一起设了一个局,把二儿子坑了进去。第二名死者是赌坊背后的小半个东家,不参与赌坊的管理经营,可赌坊的人如果收了他的好处,也会帮他把事情办妥,所以就成了大儿子的合作方。 另外,赌坊的人还怀疑老爷子的死,恐怕跟大儿子夫妻脱不了关系,但双方都死无对证,这件事也没办法再查寻。巫止毫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倒是对老爷子的死,也有过猜测,估摸着对方可能跟秋叶的私下联系,引起了大儿子的注意,进而发现了真相。 要说老爷子是被他杀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大儿子两口子很贪财,放弃老爷子这个能生金蛋的宝贝,简直断无可能。巫止更倾向于对方是被大儿子气死的,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他做的也算是如了老爷子的意。 离开文青道的时候,秋叶前来相送,表现的依依不舍。 巫止呆在凡界这么久,也知道她未来一个人,生活不会太容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这一去可能不会再有见面之日,于是就跟捕快们打了声招呼,希望众人会对秋叶照顾一二。 方清泽全程围观,倒是不明白小师弟为何独独对秋叶特殊,他困惑地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姑娘?那为何不把她带回问仙台?” 巫止:“……”他师兄这是都脑补了些啥? 第65章 露馅 巫止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揭露自己还是个小豆丁的事实,“师兄,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你应该没忘记我只有十岁吧?” 方清泽:“……”还真的给忘记了。 他嫌弃地瞅着小师弟,不想承认是自己着了相,有点疯魔了。 方清泽刻意地转移话题道:“那你对人家姑娘掏心掏肺的好,就没有别的企图?”他都差点把巫止当成散财童子,走到哪里福泽哪里。 “秋叶姐姐是丹青妙手的执念,我只是了却他的执念罢了。”要说到有什么私心,巫止仔细回想,大概也是有的,起码他觉得秋叶姐姐即使流落风.尘,也比死去的这一家人善良多了。 好人应该有好报,天道不报他就亲自动手。 两人的一问一答在空中飘荡,方清泽并不是在执著寻求巫止的答案,其实他也是闲得无聊透顶,加上又困惑小师弟为何那么甘愿掺和俗世人情,才不由得多询问几句。毕竟在他看来,与凡界普通人纠葛越多,惹下的因果越多,对未来的修行愈加不利。 方清泽为人性情确实温和,但那是对自己人,而应对外人时,他其实有些冷淡,不愿与外界过多往来,颇有点高岭之花的味道。他的感情世界几乎趋近于是空白的,让一个不懂情的人,去理解感情的纠葛,着实是为难他了。 *** 几日后,终于回到天风城。 巫止记得自己对鸿钧的承诺,决定返回时,还偷偷背着方清泽,买了些文青道的小东西,有吃的玩的,他站在飞剑上还懊恼,时间拖的有些久了,希望这些小玩意可以哄好小伙伴吧? 一进天风城,他连问仙台都没来得及回去,就借口嘴馋撇开花花师兄,溜去了冷宫。 掐算着时间,巫止知道鸿钧应该还在皇家蒙馆学习,他便打算先在屋里等人。可冷宫大门紧闭,他刚翻墙过去,就察觉不对劲,又暂时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等来到鸿钧暂住的那个房间前,看到门敞开着,巫止眉头微皱,下一瞬脸色就冷了下来。无他,只因为房间被毁,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整个冷宫的房屋并不少,但巫止纵身跳上屋顶查看,起码有一半多变得残垣断壁,被烧得面目全非。 索性看起来起火点不在鸿钧住的这间屋子,而是原来那间宫殿,若说无缘无故起火,巫止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鸿钧又不生火做饭,哪里来的火源,他想一定是有人纵火,打算除掉小伙伴,来达到灭口的目的。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那小伙伴去了哪里?有没有从火中逃出去?巫止的眉宇间,终于染上一丝慌张,他四处张望,不知上哪里去寻人。悄悄来到蒙馆,没找到人,他这才想起来,如果鸿钧贴了隐息符,自己是找不到人的。 终于理智上线,巫止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他怎么就给忘记了,师尊的座骑欢疏,可是能够防火的,冷宫莫名走水,在别人感受不到的时候,欢疏第一时间就会察觉,然后把鸿钧带走。 理清了思绪,他也不到处乱找了,独角兽老马识途,离开皇宫后定然会直接去问仙台。 可是—— 巫止心里打了个突,这些天他都不在,鸿钧呆在问仙台必定已经被发现。如今花花师兄方清泽先他一步回去,岂不是要东窗事发?他和皇室之人私下来往的事,眼看着瞒不住了。 即使明知前面是暴风雨,也得去面对,巫止硬着头发回了问仙台,准备迎接师兄劈头盖脸的训斥。然而这里静得吓人,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他大着胆子东张西望,暗自思忖着,莫非是他想岔了? 推开屋门,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见方清泽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一副不太愉快的模样。鸿钧则无所适从地站在花花师兄面前,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巫止见状,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他乖顺地跟鸿钧并列站在一起,口气撒娇般说道:“师兄,你都知道啦?” 方清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仿若打在两个小家伙的心坎上,凭白让人觉得紧张。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你们俩是进宫面圣那次认识的?” 也就那一次,他记得找到小师弟的时候,对方在一处废弃的宫殿外,而殿内还有什么人,只是当时方清泽认为无需跟凡人有太多交集,也就没有去关注那人是谁。 “是的。”巫止点头承认,他伸手抓住鸿钧的胳膊,略微有些骄傲地道,“师兄,他的天资很高,师尊炼制的蒲团,他仅使用一次就引气入体了。” 为今之计,也找不到别的好办法,他不得不从修练方面说起,希望方清泽能网开一面,但巫止忽略了鸿钧的身份,即使再不受宠,对方也是镜月国的三皇子。 “你竟然还教他修炼了?”本来方清泽没那么生气,充其量有点发愁怎么拆开两人,但他没想到,小师弟忒胆大了,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就敢私自引人修行。 鸿钧看方清泽疾言厉色,隐隐有些发怒,不禁上前一步,抢话道:“仙师,你别怪他,是我苦苦哀求他教我的。”他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于是把过错都揽在身上,指望着巫止可以少挨一些训.诫。 方清泽皱眉瞥他一眼,倒是没有开口训人,只是跟巫止道:“你跟我出来。” 鸿钧被无视的彻底,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有些泛红的双眼里充斥着浓烈的不甘。他努力了这么久,就在一切渐渐走向好转的时候,遭了当头棒喝,整个人像浇了一盆凉水,瞬间从头冷到脚。 心绪陷入绝望之中,鸿钧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如果现在狼狈地离开,那未来他和巫止还有相见之日吗?他胡思乱想着,突然肩上被拍了一下,鸿钧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他百感交集地不敢回头去看是谁。 原来时间在鸿钧的纠结中过去了很久,巫止跟方清泽据理力争,说了小伙伴不少好话,可完全没用,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方清泽气得甩袖而走,决定传讯符给沈寒之,把烦恼扔给对方来解决。师尊说的任其发展,现在小师弟惹了祸,乱了规矩,烂摊子师尊不收谁来收? 巫止送走花花师兄,回到屋里,就看到鸿钧情绪低落,想说安慰对方一下,谁知道人直接哭了。 他无奈地问道:“怎么又哭了?” 第66章 不想离开你 鸿钧抬头,看着巫止惨然笑道:“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你。 他的表情中有无奈,有委屈,各种混杂在一起,看得巫止心里一抽,觉得莫名的心口不舒服,当即就立刻反问,“谁让你离开了?” 闻听此言,鸿钧神情微怔,下意识地说道:“你师兄那么生气,不是他的意思么?” 巫止“噗嗤”一声笑了,也难怪花花师兄板起脸来,还挺能唬人的,这不就把他的小伙伴给忽悠住了,他摆摆手表示没那回事,“可是他做不了我的主儿啊。” 鸿钧紧绷的背脊一松,肩膀耷拉着,但随即又忧愁染上眉心,他踌躇地问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那毕竟是你师兄。” “好像确实不太好。”巫止沉吟片刻,顺着鸿钧的话接了一句,如愿看到小伙伴再度紧张的神情后,他才笑着说道,“放心吧。我教你修练之法时,就想到了这些,不管是师兄,还是师尊,都不会放任已经成为修士的你不管的。” 巫止曾经仔细的考虑过,如果小伙伴天资普通,身份一般,他们或许会考虑把对方带回宗门,让其做一个杂役弟子。可现实却是小伙伴天资很高,身份也不一般,那他们在计较过后,最大的可能是让小伙伴脱离皇室,断绝关系,然后再带其拜入宗门。 他相信皇位于鸿钧来说,根本是不感兴趣的东西,这一可行性就增加了不少。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他们出手废去鸿钧的修为和灵根,惹下一段因果,而巫止清楚师兄和师尊都不是这样的人,因此这个可能可以排除。 “以后,我恐怕就要唤你一声鸿钧道友了。”巫止基本是算明白了方清泽和沈寒之的秉性脾气,然后有恃无恐。 鸿钧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听到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禁有些懊恼,“说正经事呢,别拿我打趣。” 巫止轻叹一声,“好吧,我们来说正经事。” “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问仙台?”冷宫里的残垣断壁在他脑中闪过,如今想起还有些后怕,他一口气来了三连问,“为什么你的住处会变成那样?” 这一串问题瞬间让鸿钧颓丧了几分,他声音中带着颤.抖,哑着嗓子说道:“你已经去过冷宫了?” 巫止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述说道:“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冲向冷宫,谁知那里大变样,实在担心你的安危,又去了蒙馆找人,哪里都没找到,才想起欢疏可能把你带来了这里。” “谢谢。”谢谢你的关心,鸿钧低声道,情绪怦然涌动,有无限的感激。 巫止微微蹙眉,不喜欢小伙伴跟他这么客气,他无所谓地轻快说道:“谢什么,真要想感谢,就以身相许,给我当牛做马如何?”他是看鸿钧总是这么敏.感,想逗一逗对方。 谁知—— 鸿钧却很是干脆地回他,“好啊,以身相许,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巫止:“……”喂,小伙伴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 鸿钧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巫止则欲言又止,有点懵圈,但他看小伙伴不再情绪低落,揪起的心总算放下一块,可以好好谈一谈离开的这段时间,冷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巫止和方清泽离开后,鸿钧还是照常两点一线地在冷宫和蒙馆之间徘徊,偶尔会出宫买东西吃,过的算是平静祥和。假如没人来打扰,或许这种日子会持续到巫止回来也说不定。 可偏偏世事难如人愿。 上次五皇子鸿锏在冷宫里没讨到好处,更没见到鸿钧本人,他就让小太监暗中留意着,打算看看鸿钧在做什么,好到时候给他重重一击,狠狠地教训一顿。 云妃受皇帝宠爱,她生的儿子虽嚣张跋扈,但地位在那里摆着,想要巴结五皇子鸿锏的人多的是,所以几乎很多不相干的人,也成了对方的眼线。他们把冷宫里的情况,一一报给鸿锏,而巫止和鸿钧来往再低调神秘,也难逃别人的有心算计,何况只要人存在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鸿锏以为他抓住了鸿钧的把柄,想要拿这个威胁对方,如果鸿钧不听他的话,他就把巫止偷入皇宫,两人暗地里来往的事告诉皇帝。这样巫止破坏了规矩,一定会被问仙台责怪,往后两人便不会再来往,鸿钧还是落在他的手里。 五皇子第一狗腿小竖子却进谗言,跟鸿锏说,他这么做固然好,但会得罪问仙台的仙师,于己不太有利。鸿锏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涉及到仙师,连皇室都要忌惮三分。他嫉妒小杂种跟仙师有来往,同时琢磨着,为什么小杂种可以他就不可以?他也想和仙师玩呢。 但是有鸿钧在,仙师估计也不会搭理他,鸿锏觉得小杂种一定在仙师面前,说过不少他的坏话,如果他把鸿钧杀了,仙师找不到人玩,他再凑上前,大概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鸿钧最近滑不溜手的,经常莫名其妙就失去了踪影,鸿锏想派人抓他,还有点困难,思来想去,就有了制造一场火灾的念头。这样不仅杀人于无形,事后也没人追究,冷宫破败,年久失修,容易引起火灾也属正常。 小太监们行动前,鸿锏先确定了鸿钧的行踪,知道他回了冷宫,立刻就让人把守住宫门,不许对方逃出来。他想的简单,也没见过什么仙师手段,以为巫止再怎么护着鸿钧,对方跟他一样是人,必定会烧死在里面。 火确实是烧起来了,凶猛异常,欢疏得火而旺,冲破了驭兽袋,把鸿钧踢醒。之后一人一兽冲出冷宫,暂时忘记了遮蔽身形,被守在外面的小太监们看了个正着。 小太监们惊慌不定,赶紧把事情报告给五皇子鸿锏,对方听了独角兽的神勇,更是垂涎不己,坚定了与仙师打好交道的决心。 纵火一事,没有得逞,若是鸿钧死了还好,人没死就有些麻烦,五皇子知道根本禁不住推敲,他转身就把帮他做此事的小太监处理了。死无对证,到时候若有人想查到他头上,他直接耍赖不认帐,没人能动得了他。 到底是心虚,鸿锏把此事告诉了云妃。 云妃娘家虽然看似权倾朝野,但她心里清楚,皇帝把一切掌握在手中,压得娘家死死的。这也是为什么皇太女稳稳当当,坐到如今都没有被他们拉下马的原因。 第67章 三皇子 皇帝在平衡两方势力,在坐山观虎斗,云妃早看清了皇帝的为人,说什么宠她,其实无非是把她们这些人当作玩物罢了。在知道儿子做下的事后,云妃脑子转的飞快,首先就想到搭上问仙台的势力,把夺嫡的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况且首先破坏规矩的人,不是她们,而是那贱人生的野种,皇帝若要怪罪,也怪不到她们头上来。而那野种被忽略了这么些年,皇帝都对他不闻不问,如今即使被她们拉上台面,也不可能突然翻身作主,成为威胁她儿子的存在。 简而言之,云妃想要利用鸿钧,更想利用问仙台。 她把自己的想法与娘家的兄长商议过后,对方派出人手,暗自监视起问仙台的举动。鸿钧呆在里面多久,他们几乎就监视了多久,而问仙台留守的仙师,业已察觉这些暗潮涌动,只是不动声色,先进行了一番调查。 鸿钧的生母,名唤钧菲青,她当年的事迹,可说名动一时。虽然细节方面还有待考量,但大概情况仙师们已经告知给方清泽,方清泽在向师尊沈寒之抱怨时,被问及这些,他都一一禀了个明白。 沈寒之的反应如巫止所料般,既然是皇室不要的人,那就让鸿钧和皇室彻底脱离关系,拜入宗门。至于具体拜于谁的门下,日后十年驻守的任务完成时,再做定夺。 “师尊,你会把小师弟宠坏的。”方清泽略有些不甘心,他这告状不成,反又给自己找了趟差事,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不爽的狠。 沈寒之的影像有些模糊,他似正在打坐,闻言冷哼一声,吐槽道:“哦,那你坏了吗?”言下之意,方清泽可是他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当年的宠爱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个做师父的就问大徒弟,让对方自己说,有没有被宠坏。 方清泽:“……”师尊不带这么耍无赖的。 他哪里能承认自己被沈寒之宠坏了,打脸的事不能干。 自己讨了个没趣,方清泽很是纳闷,依照师尊往日的行事,应该不会这般轻易收人,难不成又掐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想到此,方清泽就鸿钧本身进行了一次推衍,结果混乱一片,什么都没有算出来。他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纠结了大半夜,天亮时才回过神,决定去找皇帝谈一谈。 皇帝得知方清泽的来意,表情怔忡了好久,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仙师所说之人,确定没有认错?是孤和青青的三皇子?” “皇上和娘娘当年的是非纠葛,问仙台亦有所闻,那孩子生活在冷宫里,懵懵懂懂不知如何吸纳了些微灵气,终日被痛苦折磨,若不是小师弟遇上,加以正确引导,怕小命早就不保了。”方清泽怕皇帝还记得对钧菲青的过往仇恨,于是先发制人,表明鸿钧有多艰辛,是皇室做事太过,连问仙台都看不下去,才不得不出手。 皇帝有一瞬间的哑然和沉默,若不是有人提起,他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或者兴许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当年的他,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痛楚难当,在钧菲青以死明志后,直接就无视了那个儿子。皇宫里的人都看他的脸色行事,自然也没人想触他的眉头,更没人提起那孩子,自然而然地这一切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如今想起还有一个三皇子,皇帝恍若隔世,接踵而来的又是当年悬而未解的问题,他皱眉不悦,忽略许久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只是物是人非,他还是孤家寡人。 皇帝犹如在自虐般,低笑着问道:“仙师,呵——孤和青青都是一介凡人,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有修炼的灵根和资质。”所以说到底,青青爱得确实不是他吧? 方清泽不知道皇帝再次确认了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实,正遭受打击,他心中也是着实不解,鸿钧的命盘虽然推衍不出来,但方清泽能看出对方和皇帝无疑便是亲生父子。可正如皇帝所言,一对凡人夫妻,能生出带有修行灵根的孩子已经少见,更别说还是资质逆天出众的,那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钧菲青那边的问题,否则事情太不符合常理。 想通这点,方清泽说道:“或许是娘娘那边有奇遇也未可知。三皇子既然受小师弟点拨,进入修行之道,未来必定得拜入我宗,脱离凡世牵绊,因此还请圣上应诺割爱。” 皇帝闻言变得欲言又止,终于熬不过心里的纠结,把钧菲青出.轨一事摆上台面,他直说道:“仙师可有办法证明他是我的儿子?” “这个简单。”方清泽不加思索便应道,一些修仙世家为了留传给血脉至亲传承,不让他人夺走宝贝,通常会炼制能够鉴定血脉的禁制。 如果皇帝想要验证鸿钧是不是他的亲儿子,那只要取皇帝的血,加以炼制,便能够达到目的。这种做法是最有效,但最麻烦的,还有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便是血脉探寻术,同样取皇帝的血,画成相应的阵法,念动咒语,血液自会有所反应。 皇帝迟疑片刻,追问方清泽,“这血脉探寻术可靠谱?” “皇上若是不放心,可多找来几个人试一试。”方清泽停顿一下,给了如此建议,他总不能告诉对方,真正的血脉探寻术需要在皇帝或者鸿钧身上画下阵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吧? 事到临头,皇帝变得愈加纠结,虽然钧菲青已死去多年,但在皇帝心里是一道过不去的坎。这些年他刻意忽略鸿钧这个儿子,甚至忘记了对方的存在,却经常会思念钧菲青。那是个果敢又特立独行的女子,让他既爱又恨,爱她的美丽大方,爱她的才华无双,风华绝代,恨她的决绝,恨她为千夜侯求情。 曾经钧菲青是镜月国第一才女兼美女,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在音乐造诣上,与千夜侯琴瑟合鸣,被传为美谈。也是因为如此,皇帝才动了心,向钧家求娶钧菲青,婚后他宠她爱她,还一度有了封她为后的念头,没想到后面的转折,彻底断了皇帝的念想。 外人都以为钧菲青跟千夜侯,会有一段情缘,却不想被当今圣上捷足先登。 只有皇帝自己清楚,那时候他知道千夜侯与修界有关系,趁着对方失踪的时候,快速迎娶钧菲青进宫,等到千夜侯再出现时,一切已成定局。 第68章 如鲠在喉 千夜侯水如空听闻钧菲青进宫做了皇妃,便遣人献上了当初春花宴时,琴瑟和鸣的乐器,示意赠予知己。可皇帝有些小心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再有上元佳节放河灯之际,他无意中撞破一件事。 几名小宫女在捞河灯时,念出了水如空的名字,皇帝当场愠怒,千夜侯进宫见驾的时候很少,几乎与皇室中人没什么来往。要说与千夜侯牵扯较深的人,恐怕非钧菲青莫属了。 皇帝沉着脸,请贴身太监去取来河灯,他亲眼目睹了钧菲青的笔迹,最后的期盼也落空,当即甩袖子离开。而这时候,钧菲青还不知道自己在渐失圣心,皇帝也自虐般与她虚与委蛇,上演着同床异梦的戏码。 直到淮水三年水患未歇,千夜侯水如空治水无功,皇帝私下授意近臣,暗中弹劾水如空,想要将他问罪。不仅如此,皇帝还报复似的把事情说给钧菲青听,其中怀有的心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钧菲青虽是一介女流,但为人外柔内刚,且极其正直,听闻皇帝的做法后,便很是不赞同。她不顾后宫严禁干政的规矩,直接向皇帝谏言。 素来听闻淮水有水怪作祟,千夜侯镇守那里三年,没让水怪再往前肆虐百姓一步,起到的作用可说能与仙师府分庭抗礼,可见其本事能力之强大。 水患久久未歇,非千夜侯一人之罪,水怪作乱,也定然有其原因。皇帝若要追究问罪,也得先联系仙师府,仔细调查过后,才能做出决断,以免错怪无辜良将。 钧菲青说的在理,但皇帝已经钻了牛角尖,哪里肯听这些逆耳忠言,他只觉得钧菲青朝三暮四,不守妇道,简直让他颜面无存。 不久,宫里传出闲话,河灯一事竟然弄得沸沸扬扬。钧菲青想要解释,皇帝却不肯见她了,仓皇与难过中,她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多次让身边人递消息给皇帝,不想等来的是噩耗。 皇帝给了钧菲青两个选择,一是呆在冷宫,从此不踏出一步,二是打掉孩子,忘记水如空,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候钧菲青终于知道皇帝的爱,犹如飘萍,起起伏伏,说没就没了。皇帝根本没有相信过她,如果她此时此刻妥协了,放弃腹中的孩子不要,日后说不得又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又被污蔑。 毕竟一旦起了疑心,想要磨灭掉,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与其守着皇帝偶尔的施舍过日子,她选择软禁在冷宫,此生再不相见。 最后,钧菲青拒绝了皇帝,决定生下腹中的孩子。 皇帝气愤不已,顿时心凉了一半,他派人将钧菲青住的宫殿监视起来,想等待对方的回心转意。可随着钧菲青的肚子一日日变大,皇帝的心情也愈加焦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的彻底,这个女人从来没爱过他。 失望的皇帝不再去偷偷看钧菲青,他让人关注对方什么时候生产,想要在孩子出生后立即除去。钧菲青对皇帝颇有了解,加上侍侯她的宫女太监也在打探消息,知道可能会出现父子相残的局面后,钧菲青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她的人生已经到了尽头,深陷泥潭无力挣扎,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孩子能活下去,钧菲青留下一封血书,自尽而亡,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皇帝辗转拿到血书的时候,手是颤.抖的,他没想到她会那般烈性,就这么弃他而去,从此生死两茫茫,不复相见。 钧菲青想过很多种解释的场合,都被皇帝驳回,如今血书倒是可以任由她随意挥洒,说出她想说的东西,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希望皇帝善待她的孩子。 以一命换一命,孩子活了下来,钧菲青死了。 皇帝不敢置信,钧菲青竟然就这么死了,毫不留恋他的付出。他不承认是自己逼死了心爱的人,把过错归咎到鸿钧的身上,但又碍于钧菲青的遗言,没有再想着弄死鸿钧,反倒是直接忽略了个彻底。 在他的心里,依然认定鸿钧是水如空的儿子。 钧菲青死后,冷宫彻底真正的冷了下来,没人管的孩子是小可怜儿,原本伺侯钧菲青的宫女太监也走得七七八八,只有一个留了下来。那宫人念着钧菲青的救命之恩,带着小小的鸿钧艰难度日,后来鸿钧会跑会跳会走路了,那宫人的身体却不太好了。 他告诫鸿钧,不要参加其他皇子们的活动,那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当鸿钧忍不住在其他皇子们面前出现,被狠狠地激讽是杂种,哭着跑回冷宫时,他对鸿钧说,他的母妃是镜月第一才女,不仅人美心善,还正直洒脱,别人抵毁她,都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那时候,宫人还试图乞求皇帝,去看这个儿子一眼,却到死都没有得到回应。 皇帝在气头上,总有人触眉头,提起钧菲青和那个孩子,他厌烦之极,不想理会任何关于这对母子的事。可等时间一过,宫人死了,再没有人提起,皇帝也健忘了所有。 *** 方清泽何时走的,皇帝已不晓得,他从自己的回忆里找寻钧菲青的样子,发现已经模糊记不清了。 浑浑噩噩这些年,有时候他沉思过往,发现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长女自幼丧母,却是唯一得到过钧菲青教导琴艺的人,皇帝无视三皇子,也无视了五皇子,一意孤行直接加封长女为皇太女。 若说他疼爱皇太女,又不尽然,云氏一族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如果真的那么疼人,怎么会那般宠云妃,允许对方把持后宫,一直不断的蹦哒着。 反之,若说他真的宠爱云妃,也不对,果真爱若珍宝,也早该废了皇太女,扶五皇子为皇太子才是了,可皇太女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的。 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也如海底的针,不可琢磨。 坐在龙椅上轻叹口气,皇帝暗自想着,终究他还是要跟那孩子见上一见,不知道对方到现在,出落的更像谁了,会不会有钧菲青的影子?他其实非常害怕在鸿钧的身上,找到千夜侯水如空的影子,那人优秀的程度,到现在他都留有阴影。 第69章 验证血脉 皇帝的纠结,方清泽看在眼中,但面无表情的他,没任何同情的想法。他受命于师尊,要把鸿钧纳入宗门的保护范围,自然要把对方当成自己人,至于皇帝,不过是个没灵力的普通人罢了。 至于他对鸿钧和小师弟私下来往之事不满,那完全属于个人看法。 上次皇帝召见问仙台众仙师时,巫止嫌无聊没有来,这回鸿钧与对方父子相见,作为小伙伴的巫止觉得,他不能不去,人多气势足,他得给小伙伴壮胆啊。 鸿钧本来没打算跟皇帝相认,可方清泽告诉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室的一员,去留得由皇室说了算。更何况他也不是完全的小透明,没人关注的那种,起码五皇子鸿锏就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要迫害他。 方清泽肯在其中斡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巫止想到以后能跟小伙伴作同门道友,觉得很开心,他拍着鸿钧的肩,鼓励道:“没关系,我也没见过皇帝呢,陪你一起去。” 鸿钧点头,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知满足。明明之前他的意愿就是陪在巫止的身边,不再分开,如今有了机会,他却又想要求更多。 “好,我们一起。”他暗暗告诉自己,别贪心别着急,慢慢来。 见他还算识相,方清泽对被迫强塞来的这趟差事,多少不再抵触,有了些心甘情愿的意味。他非常鸵鸟精神地自我安慰,为了小师弟和师尊,做什么都值得。 巫止脸上笑得云淡风轻,脑袋瓜子却飞速运转,想着花花师兄态度变化这叫一个快,估计是师尊那边说了些什么,他心里像被猫抓了般,着实想知道两人是怎么沟通的。 云妃娘家的势力,还在问仙台附近监视,但凭着方清泽的手段,想要蒙蔽他们的眼睛,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没有急着处理这些人,而是带着巫止和鸿钧悄悄进宫,进行血脉验看,一旦父子相认,不相干的人自有皇帝亲手料理掉。 一行三人在僻静的偏殿,与皇帝相见。 皇帝的视线在巫止和鸿钧两人身上游移不定,最终锁定在了鸿钧的身上,他冲着对方招手,“你走近些,让孤好好看看。” 鸿钧:“……”感觉像在叫狗,不太想上前。 巫止与他并肩站着,伸手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两下,低声道:“不要怂,让你上前你就去,有我和花花师兄在后面挺你呢。” 赶鸭子上架似的,鸿钧总算是不情不愿地走近几步,他倔强又大胆的与皇帝目光直视,两人相对无言。皇帝见到这样的鸿钧,依稀记起呆在冷宫里,与他见最后一面的钧菲青,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人的脸渐渐重叠。 这小孩子长的起码有六七分像钧菲青,至于剩下的,皇帝仔细打量,只觉得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千夜侯水如空的模样,所以也无从比较,到底两人像与不像。 “陛下——”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面色颇有些异样,他对鸿钧在皇宫里的遭遇倒是有所耳闻,只是没见过对方本人,如今见了,不由得一惊。 当年的是非曲直,随着钧菲青的死亡,早已经尘埃落定。 因此很多人没再去关注鸿钧这个小孩子的情况,不,或许还是有人关心的,但对方抱持的究竟是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微微抬手,阻止了大太监的话,他以为对方是想说鸿钧与钧菲青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种废话他还真不想听,于事实毫无补益,皇帝抬首对方清泽说道:“仙师,孤已经准备好,开始吧。” 方清泽闻言,直接道:“不知其他皇子的血,可有取到?” “有的。”皇帝示意大太监将东西呈上,他又接着道:“至于无关人的血,孤想着就取伴伴的,不知这样可行?” 没有回答他的话,方清泽用行动说明了那样完全可以。 他当场取了皇帝的血,绘制成阵法,然后把无名皇子以及鸿钧和大太监三人的血,置于其中,念动血脉探寻术,慢慢的四份血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个皇子的血,在血脉探寻术的影响下,开始朝着阵法融合,就像在走迷宫般。反观大太监的血,则孤零零一动不动,没多久还被阵法排斥出了阵外,犹如迷宫里受困很久的人,突然被吐出来一样。 皇帝看的目瞪口呆,不用方清泽多作解释,他也知道鸿钧便是他的亲生儿子。 “结果已出,还请皇上依照承诺放人。”方清泽理直气壮的要人,这样的态度足以表明他是把鸿钧当成了自己人。 皇帝仿佛被打了脸,曾经坚持的认知,一旦被推翻,所有的理由和错误都可笑得让人同情。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鸿钧,心中难言悲伤,是他不够信任钧菲青,才会导致生死别离。 他不但欠了钧菲青一个公道,还欠了面前这个儿子一个身份,明正言顺的皇子身份。 “我——你——”皇帝支吾半天,不知道要怎么去弥补鸿钧,他看到对方眼里的冷漠,心痛的无以附加,自己种下的果,终于尝到了苦涩。 思索良久,皇帝对方清泽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仙师,孤亏欠他们母子颇多,如今想要弥补一二,既然问仙台要收他,孤也不能阻拦,只求他随仙师等人回归元宗之前,能够以三皇子的身份行走,也算有个依仗。”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征求对方的意见,就兀自做了决定,说不得会招儿子讨厌。于是皇帝心虚地看向鸿钧,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叫鸿钧么?” 见鸿钧不理他,皇帝自言自语地又开口道:“孤这样安排,你有什么异议吗?” 鸿钧其实一直在愣神,被叫了这么多年的杂种,他有时候也以为自己不是皇帝的儿子,现在猛得知道真相,心里酸酸的,胀满了委屈。好在他早就对这些不报期待,异样的感触也不过是一瞬间,等忍过去后,鸿钧松了口气,觉得他跟皇室的缘份怕是要尽了。 从此以后,巫止便是他的道友,他的亲人,他的所有。 “没有。”鸿钧简单地回道,踏上修行之路,是他心中所求,他又怎么会有异议? 皇帝暗自叹息,这个孩子到底跟他生分了,这么些年不闻不问,若换成是他,也会如此难以释怀,不肯接受任何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