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却道海棠依旧》 第1章 第一章 墨兰抓起一把污泥往身上胡乱摸了摸,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儿,往林栖阁去了,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 “小娘!小娘!不好了,三哥哥在西子胡同那儿,被打破了头!他们人多,砚台和云栽拦不住,血流了一地呐!你快看看去吧!” “怎么回事儿?”林噙霜忙起身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慌乱的盛墨兰,急道:“长枫怎么了!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三哥哥让一群子人给打了 ,砚台也叫人给打了,我怕,我我...小娘快去看看吧,他们人多...我...我...我让云栽看着,自己跑回来叫人。”墨兰打了个哆嗦,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我...小娘你快去救救哥哥吧!” “快去叫人!快去叫人!”林噙霜晃了两晃,忙吩咐身边的雪娘去叫人,哪还顾得上卫氏生产的事。 况且接生的老妈子都跑了,想来卫氏也是不行了! 盛紘不在,林噙霜救子心切顾不得身份,自己带了几个能打的护院,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出了府门。 * 那边人刚走,这厢云栽她娘刘婆子就押着先头那个跑了的接生婆来了。 “姐儿真是料事如神,奴在后门守着,这老货果然被奴逮着了。” 那老妈子还诶呦哟的叫唤着,墨兰看了一眼,径自进了卫氏的屋子。刘婆子带了人跟在后头进来。 * “哎呦呦,求姑娘饶了我吧!不是我不尽心,这位娘子这胎太大了,怕是生不下来的!哎呦呦,饶了我吧!” 那婆子摔在地上求饶,看也不看一眼卫小娘,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叫她生下孩子来。 屋里明兰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眼见老妈子回来了,忙蹲下拉她起来,哭求道:“你快看看我小娘,看看我小娘!” 墨兰望了一眼,卫氏脸色煞白、嘴唇开裂,显然没了气力。 “你听好了,这胎若是生不下来,或者是卫小娘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活不下去。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墨兰冷冷的盯着接生婆,盯的她心里发凉,直冒冷汗,忙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 “水来了!水来了!”是墨兰院里的小丫头提了热水来。 “水...水...”卫氏有气无力的□□着,明兰顾不得脏不脏,直接拿杯子舀了水,喂给她小娘。 墨兰利索的从荷包里取了早备好的人参片出来,给卫氏含着,“卫小娘,你使使力,不然拖久了更是难生,怕是胎儿会先憋死。” 卫氏先前因了胎儿太大,生太久没了气力,幸而胎位还算正,又不是头胎,使使力还是有望的。 眼下那接生的婆子哪还敢拖,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妈子,卫氏又配合她,两人使了十二分的力气,胎儿总算生下来了。 “呀!这孩子怎么不哭?脸都憋紫了!”刘婆子叫道。 “我看看。”接生婆接过孩子翻过身拍了几下,孩子还是没动静。“怕是不行了...” “孩子,我的孩子!”卫氏哑着嗓子从床上跌了下来。 “小娘!小娘!”明兰跑过去扶卫小娘。 * 难道真的是命数吗?天命不可违?就算重来一世,也是一样的结果? 墨兰又想起了她早夭的可怜孩儿,因为后宅阴私,生下来就没了。 呼——呼—— 蹭——蹬—— 门外的笤帚被风吹倒了,惊醒了墨兰。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就冲向了门外。 再回来时,手里不知道拿了截什么东西。 “快把孩子给我。” 墨兰说话间便抢过了孩子,放在桌上。掰开了嘴,将那截东西伸了进去。又低头含住了另一端,吸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捂着胸口,跑到旁边,扶着墙干呕起来。 刘婆子忙抱起孩子又拍了背。 “哇——哇——” 这一回,孩子叫了,先是闷闷的呜咽了一下 ,而后又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响,脸上的青紫之色也慢慢褪去。 “ 活了活了!”刘婆子又惊又忙接过孩子,好好安置到床上,才想起来帮着小明兰把卫小娘从地上搀回床上。 墨兰在一旁挨着墙脚,干呕了好一会子,才直起身子回来床边。她蹙着眉看了孩子一眼,淡淡道:“幸好幸好,孩子没事,是个姐儿呢。卫小娘,墨兰先给你道喜了,这是开春来府里头一件喜事儿呢,等爹爹和大娘子回来,定是要好好热闹热闹了。” 卫小娘虽则没什么气力,人也不怎么清醒,但还是勉强半撑着身子起来,“这孩子没那么大福分,不过今日多亏墨姐儿,若不是你,我也保不住这孩子了。” “卫小娘言重了,刘嬷嬷来我院里的路上,碰巧见了这婆子鬼鬼祟祟的,才使人拿住了,报于我。 家中长辈都不在府里,我只好帮着处置了。着人一问才知此人身份,我心里也是知晓轻重的,便先赶来卫小娘你这边。这都是墨兰的本分。”墨兰道。 卫小娘摇摇头,“我方才看的清楚,这孩子福薄,生下来就眼看着不行了,多亏了墨姐儿你。” “急智罢了,这法子我也是从书里见过,方才情急之下,只能试试,幸而菩萨保佑,可见七妹妹是个有福的。如今母女平安,卫小娘你更要宽心才是。” * 墨兰回了林栖阁,林噙霜还未回来。她便吩咐人去给盛紘报信,说是卫小娘生了。也叫了人去请城外寺里的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回府。 而刘婆子倒是照着墨兰的吩咐,给了接生的老妈子一笔银钱后,让自家的那口子悄悄将人送出了扬州城。 * 等到林噙霜拉着长枫赶回府里,又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又是请大夫,又是看诊开药,等一桩桩一件件烦心事安置好,才听说卫氏竟然已经生了! 这帮蠢货,不中用的东西! 叫人带长枫下去洗漱,她自己带了雪娘几个,气急败坏的朝着卫小娘院里去。 刚走到半路,还没来得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就听说盛紘已到了府门口了,忙折回去迎接。心里气得慌,可哪还有精力再去动手脚呐! 第2章 第二章 盛长枫没什么大事,毕竟是嫡嫡亲的兄长,墨兰只是让云栽她老子暗地里找了几个半大小子,寻衅滋事,将她哥哥拖住了。等林噙霜带人赶到的时候,那伙子人早溜了。 只留下被抢了外裳、推倒在地,微微有些擦伤的盛长枫,以及在旁瑟瑟发抖的砚台、云栽二人。砚台倒是真受了点伤,他护着盛长枫时,被提溜开了,一个没站稳,磕在石头上,磕破了自个儿的头,洒了好些血。 * “你倒是帮着外人来欺负你娘!”林噙霜一个抬手,到底没忍心落在墨兰脸上,整套的彩釉茶碗就碎在了地上。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就差临门一脚就成事了。偏偏就给人坏事了,偏偏那人还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 林噙霜骂道:“怎么平日里读书识字,没见你这聪慧劲儿,平白无故的往那院里跑什么。也不知哪里看的杂书,看来这些乱糟糟的玩意儿,倒是让你多了个姊妹和你争。” 墨兰没敢还嘴,她也知道惹了林噙霜,若不是怕林噙霜又走了上辈子那条老路,她哪管卫小娘的死活。 她留下卫小娘是看明白了,就算卫小娘活着,也是动摇不了她阿娘的。她阿娘有儿有女,只要她爹爹心里看重,她阿娘无谓做这些多余的事,自有她爹爹为她们筹谋打算。 “小娘,老爷来了,已到了院门口了。”周雪娘跨进房内,轻声道。 “快收拾了。”林噙霜忙理了理头发,叫人收拾碎瓷。又回头嘱咐墨兰道:“见了你爹别乱说话,晓得了吗?” 墨兰点了点头,盛紘便进来了。 林噙霜忙迎上去,“紘郎,你怎么过来了,怎么不多陪陪卫妹妹?” “方才已去过一趟了,有妈子照看着呐。我听卫氏说了,今日墨儿功劳最大,可得好好赏你,和爹爹说,你想要什么?”盛紘抱起墨兰坐在腿上,笑道:“咱们墨儿才七岁,就这般能干聪慧,长大了定是不凡。” 林噙霜在旁陪着笑:“女儿家家的,哪有不凡的,不过是看过几本闲书,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罢了。” 盛紘摸摸墨兰头道:“定是咱们墨兰有福气,有菩萨保佑,才保住了小七。不然怎么这般巧,刚巧看过这么本书,也是你平日里教养的好。” “都是随紘郎,哪里是我。”林噙霜又是娇羞一笑。 * 卫小娘生了小七,盛紘赏了好些东西,又叫王若弗派了几个人照看着。孩子足月后序了齿,盛紘给选了个‘慧’字,又是兰字辈的,至此盛慧兰才算是盛家正正经经的七小姐了。 * “老太太,老奴倒觉着墨姐儿近来倒娴静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事事掐尖要强的,处处同如姐儿争什么了。”李嬷嬷劝道,她是盛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很有几分脸面。 “现下没旁人,我也就同你说说。当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小娘是个养不熟的,我瞧着墨姐儿的心思也不一般。不过这阵子倒确实安分了些。”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紘儿倒是想让墨姐儿来我跟前的,我却更喜欢小六些。” “老太太,大娘子她舍不得如姐儿。明姐儿又小,正是粘亲娘的年纪。看来看去也就墨姐儿合适些,先前墨姐儿性子不讨人喜欢,如今看来也还有□□的余地罢。” 李嬷嬷接着劝道:“正是因了林氏自个儿立身不正,才更要将墨姐儿要过来。若让她再教几年,岂非是生生坏了墨姐儿的性子?不如放到老太太房里养,亲自教导着才好,有先头华姐儿比着样呢,还能再教坏了不成?” “唉!这些我如何不知啊...” * “也不知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最后竟要了那贱人所生的庶女到房里!我的如兰有哪里比不过她。”王若弗气得直拍桌子。 “大娘子别气了,小心身子才是。她左不过是个妾罢了,您才是当家的主母。”赵嬷嬷给她顺气,“等入了京,来往应酬、操持家事,可不都靠大娘子您呐,这些老太太和主君心里都是明白的。 昨个儿主君来的时候,还不是巴巴的将掌事对牌给您送回来了嘛,可见都是记着您的。” “也是,主君这两日也不怎么往林栖院那头去了。再等个一两年,主君厌了她,就将她远远的发卖了,省的碍眼。”王若弗顺了气,这才笑了。又吩咐人收拾家什,明日盛紘便要升迁到京中任官了,举家过去,她要操心的事儿多的是。 * 话说这头,墨兰惴惴不安的搬来了老太太的院子。本是可以到了汴京再搬的,可她小娘说要她早些搬过来,也好讨老太太的欢心。 她前世不曾亲近老太太,因她从小就知道,老太太很瞧不上她小娘林氏,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她。 每回她去请安,老太太都冷冷淡淡的瞧着她不说话,她打心眼里害怕这个祖母,亲近不起来。 她挺羡慕明兰有祖母疼宠,可再如何羡慕,她也从不在人前显露半分。她总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她有父亲、有小娘、有三哥哥,比那个盛明兰不知好上多少。 她做人一贯都秉承着别人不亲近你,那你便也不要亲近别人。 后头等她自己当了主母她才明白,当初孔嬷嬷说的才是对的。你若想人家对你好,自己得先捧颗心出来。只是这些理啊,等到她明白的时候,也已太迟了。 幸好,幸好。幸好她这辈子还来得及。 * 转眼就是赴京的日子,李嬷嬷先扶老太太上了船,墨兰乖巧的跟在后头。 “四妹妹!四妹妹!” 墨兰一回头,是顾廷烨。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夹袄,立在码头,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很难想的到,再过几年,他会长成一个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更想不到,那些都是他装出来的,还一装就是好些年。 “二...二哥帮着父亲呢,还未过来。白小公子叫墨兰,可是有事?”墨兰连忙改口,她差点叫二叔了。 上辈子因了齐衡的缘故,顾廷烨来盛家读书的那阵子,她一向都是跟着叫二叔的。 顾廷烨也是今日要坐船回京,恰好遇到了她。 “先前还未来得及答谢四妹妹的救命之恩呢,廷烨这厢谢过四妹妹。” “白小公子不必多礼,墨兰也是碰巧路过的罢了。若是换了旁人,也会这般行事的。何况您是家里的贵客,于情于理墨兰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墨兰客套笑笑。 其实并不是碰巧,那日是她故意闹着要吃天香阁现做的八宝鸭出了府,又寻了个由头特意往护城河畔来的,带出门的都是有几下子的护院。 也是巧,她刚到河边,远远就瞧见顾廷烨被歹人打落了水,遂遣了会水的悄悄将他捞了上岸,又藏在了农户里。这件事就连盛长柏也是不知道的。 她不是大发善心特地去救他的,她只是知道,顾廷烨以后会是拥护新君的功臣,亲近结交他对盛家有益。 况且,日后他会娶了明兰,他可护妻护的厉害。 “四妹妹对廷烨有恩,以后若有什么事用得上廷烨的地方,四妹妹吩咐一声就是了,廷烨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顾廷烨言辞恳切,极认真的模样。 墨兰忽然想起了朱曼娘来,明兰因了这个人受了不少罪。她原先还觉得痛快,后来等到梁晗一个个小妾纳进门,才体会到那种悲哀。 墨兰灵机一动:“我现下就舔着脸,讨你这个报答了。” 顾廷烨拱手道:“但凭四妹妹吩咐。” 墨兰正色道:“我要你应我一件事,日后出门在外绝不招惹女子。” 顾廷烨奇道:“这是为何?” “你只管说答应不答应?”墨兰追问道。 顾廷烨失笑道:“我应你便是了。” 第3章 第三章 今日是元宵佳节,京都有灯会,大户人家也多有出门儿赏灯游玩的。 盛家才来东京不久,也没个走动的人家。正巧亲家忠勤伯爵府袁老太太送了帖子来,邀盛家去望月楼赏灯,盛紘就携了家眷一道儿去了。 茶过三盏,酒过三巡,外头开始放焰火。 几个姐儿正是要凑热闹的年纪,一个个挤在看台上往外瞧。 几个老太太和太太看笑了,都是过来人,知晓她们爱玩闹的心思,袁老太太便做主放她们出去玩。 “咱们也休要留他们了,怕是心已不在这儿了,既如此,只管出去玩罢,多带几个丫头老妈子便是了。” 袁家姑娘是东道主,得了吩咐便带了盛家姐妹并五六个仆妇,一行人欢欢喜喜出了望月楼逛灯会。 东京的灯会果然比扬州城热闹许多,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个不留心就会走散了。 几个姑娘沿街猜着灯谜,赢了好些花灯。如兰忽然兴起,要去看杂耍的戏班子,一个人前头跑了,墨兰忙叫婆子去追。袁家的怕出事儿,也叫去追。如兰觉得有趣,跑得更欢了。 如兰跑的不快,只是她仗着自个儿人小,专往人群里钻,像个猴儿似的,几个壮年的粗使婆子愣是抓不到她。 就这样一个前头跑,一群后头追,直追到了戏台前,如兰才停下。 婆子们喘着粗气,袁家姑娘也是出了一身香汗,明兰赶忙上前抓着如兰,不叫她再跑了。 这时候,也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一声。 “呀!我家姑娘不见了?!” 明兰回头一看,却原来是云栽。 先前墨兰吩咐她追上如兰,她就没留心自家姑娘,现下停住了才发现,姑娘不见了! * 墨兰暗自打量着,周遭都是潮湿的柴和,又能隐约听见小二招呼客人的声响,看来自己似乎是在哪个酒楼的柴房里。 对面的角落里,瑟缩着四五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不哭也不闹,都是八九岁的模样。大概同她一样,都是被人伢子绑来的。 墨兰叹了口气,若是让人知晓盛家姑娘被人掳走了,哪怕她清清白白的回去,名声也坏了。所以父亲一定不会大张旗鼓的找她,她只能靠自己了。 而且得尽快出去,不然拖得太久,怕是人伢子要回来了。 大抵是他们觉得她是个小孩儿家的,只松松垮垮的绑了,墨兰挣扎了几下就解开了。 她蹑手蹑脚的往墙那壁走去,轻轻道:“你们别出声,待我溜出去了就报官,找人来救你们。” 那几个孩子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墨兰转身轻手轻脚的去推门,门竟然没上锁。她悄悄迈出去,也没人看守。她长吁了口气,摸索着往出院子。 正当她快靠近院墙的时候,忽然,柴房那儿传来了一阵尖叫。 “来人!快来人!有人逃跑了!” 墨兰被唬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最先告密的居然是和她一同被绑的几个孩子! 她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顿时心慌意乱起来,她急忙往墙边奔去。 院墙不高,只是她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绝计翻不过去。最要紧的是,她本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娇小姐,从没爬过什么树啊墙啊的,叫她如何逃啊! 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她吓得冷汗淋淋。 苍天有眼!这时候,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生路来。 墨兰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爬狗洞的一天!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脸面了,但是一想到被追到的下场,她脚底抹了油似的爬的飞快。 但毕竟人小,腿短。她刚爬出院子,跑到街上,跑了没两步,人伢子就已经追来了。 墨兰拼了所有的气力才勉强跑到街道上,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倒霉到了这种地步! 她向一个卖云吞的大叔求救,那大叔竟然帮人伢子拦住了她。 “快来!老三,抓着了。” 墨兰气得七窍生烟,她居然自投罗网了! 那人说着话就伸手抓她,墨兰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那人拇指。那人吃痛,连连松手,墨兰狼狈的摔在地上。 她哪敢迟疑,连滚带爬的就往别处跑。她就捡着大路跑,哪儿人多往哪儿跑,就只盼着运道好,碰上府里派来寻她的人。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才刚转上开阔的大道,迎面就撞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前挂的灯笼题了一个‘齐’字,正是国公府的徽记。 墨兰哪还顾得上什么冲撞贵人,一股脑儿的就冲了上前。 * 不为本来正悠悠闲闲的赶马车呢,谁知路边忽然窜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来,三两下就上了马车,不为一时愣住了。 就这一会儿愣神的工夫,小人儿已经麻溜儿的掀了轿帘进去了。 “公子!”不为喊起来。 “无事。”齐衡端端正正的坐着,望着闯进来的那个不速之客微微蹙了蹙眉,待看清只是个孩子时又有些疑惑。 “求公子救我。”墨兰轻声恳求道:“我原是扬州通判盛家的姑娘,前些日子父亲升迁,方才跟着来了京都。今夜出门赏灯,不小心同姊妹们走散了,谁料到竟被拐子盯上了,好容易才逃出来。后头追我的正是那拐子,还求公子救我。” 齐衡是纯良之辈,墨兰晓得,他一定会救她的。更何况如今的齐衡才十四五岁,最是心慈手软的年纪。果然话音刚落,齐衡就吩咐了不为快些离开。 “欸!府里刚逃了个偷盗主人财物的小丫头,你何曾看见?”那些拐子居然还敢拦马车。 墨兰往齐衡身后缩了缩,不由抓紧了齐衡的衣袖。 齐衡不忍心抽出袖子,只好由着她,又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定会护住你的。” 墨兰愣了一下,她未曾想齐衡会这样说。忽而又释然了,心里自嘲笑笑。 前世齐衡心悦明兰,对她一向都是客气疏离的,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从前是、如今也是,是她妄想罢了。齐衡只是心善,自己却总是如此的不知满足。 外面不为回道:“这是齐国公府的车驾,尔等是何人?竟如此放肆!” 那叫老三的拐子本是东京城里的泼皮无赖,却有些见识,知道国公府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哪还敢嚣张,忙拉了人逃了。 第4章 第四章 墨兰下了马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那是齐衡的。 方才下车前,齐衡解了自个儿的披风给她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送下了马车。又派不为敲开了盛府的府门。见有人来了,怕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两人没敢停留,急急驾车离开了。 “四姑娘回来了!”开门的小厮忙跑回去报信。 墨兰进了门,掀下了披风连帽 ,缓缓往厅内走去。 除了盛紘和两个兄长不在,其余一家子都聚在前厅了。盛老太太坐在上首,大娘子立在一旁,明兰、如兰跪在一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模样。 她娘林噙霜也跪在地上,拿帕子拭着泪,哭得抽抽噎噎的。见墨兰回来了,连连扶着雪娘的手起身过去,拉着墨兰好一通哭。 墨兰安慰了林氏一番,上前见过盛老太太及大娘子,道:“祖母,墨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盛老太太拉过她的手,吩咐下人道:“快,快派人去将紘儿叫回了,就说墨丫头回来了。” “叫五妹妹、六妹妹起来罢,不干她二人的事。方才我在路上不留心弄湿了衣裳,便让伯爵府的婆子带墨儿去成衣铺换衣裳了。没来得及知会一声,是墨儿的疏忽。” 她故意说的大声,让院里的人都能听清,好让他们知道,她没出什么事。此时若是不说清楚,今后旁人一来二去的传,怕是名声清白都没了。 盛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姑娘家名声的要紧之处,便让如兰明兰起来回房去,又让众人散了,只叫了大娘子和墨兰到她的寿安堂,又吩咐了身边的房妈妈,等盛紘一回府也叫到院里去。 * 盛紘急匆匆回来了,一进府门,就被房妈妈请到了寿安堂。 墨兰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却隐去了齐衡那段不提,只说有个好心的公子相助,不清楚底细。 盛紘大怒,但也不敢报官,自己带了家丁护院气势汹汹的出了府门。好容易才寻到了拐子关押丫头的那间客栈,却见后门大开,围了好些人。 一打听才知道,那客栈原就是黑店,常做些劫财越货,拐卖妇孺的勾当。今儿却不知怎么的,有人去府衙报了官。官差来的急,当场人赃并获,救出了五六个被拐的小丫头,其余人等通通抓捕归案了。 盛紘听了也就打道回府了。 . 盛紘刚进了门,就见伺候林氏的周雪娘在旁边侯着,见他来了就迎上前去。 “主君可回来了,今日小娘受了惊吓,现下还怕着呢。已经请了大夫喝了药,可还是没什么效用,奴婢只好瞒着小娘腆着脸来请您了。你去看看小娘吧。” 盛紘一听就往林栖阁去了,见林噙霜正伤心垂泪呢,哪还不心疼?又是好一阵安慰才罢。 第二日就往林栖阁和寿安堂送了好些东西,说是压惊,气得王若弗连摔了好几个茶盏,大骂狐媚子。 * 这几日虽是寒冬,府里上下却都满面春风的。 皆因了当世大儒庄学究在府里做西席,而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也递了帖子来,想在庄学究座下求学。 盛紘才是六品的承直郎,能与国公府交好,自然是喜不自禁。 . 墨兰支着脑袋,望着外头檐廊下的燕子窝发呆。冷不防被庄先生点了名,慌忙站起来。 齐衡正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圆领云缎长衣,佩一根墨色镶玉腰带,衣襟前纹了大片的不老松。这衣裳很衬他,墨兰看他愈发觉得他目朗眉清、面如冠玉。 许是外头落雪,齐衡进来时,墨兰似乎还能闻见清雪混着梅花儿的香气。 正看呆了,齐衡却冲她笑了一笑,走到一旁坐下了。 遂接连一整天,墨兰都是三魂不见了七魄的状态,满脑子都是齐衡冲她笑的好模样。 好容易挨到了下学,庄学究走了,长柏便拉着齐衡给他介绍妹妹。 “元若,这是府里的几个妹妹,四妹妹墨兰,五妹妹如兰,六妹妹明兰。” 齐衡一一见礼,“四妹妹好,五妹妹好,六妹妹好。” 长柏又道:“这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了。” 三姊妹规规矩矩的还了礼,“小公爷安好。” 齐衡笑笑,“不必拘礼,都是庄先生的学生,以后就是同窗了。我依着长柏喊妹妹,妹妹们也莫要客气,喊我一声元若哥哥就是了。” 墨兰心里默道,元若、哥哥。 第5章 第五章 京中的时日过的飞快,转眼又过了五个春秋。 在祖母的教导下,墨兰方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己的荣辱与盛家是断然分不开的。 可惜她上辈子心高气傲,一心只想着要做人上人。同姐妹们争了一辈子,原以为自己比姐妹们嫁得好就是争赢了,全然不顾及盛家的颜面、荣辱。 她以为自己会高兴的。 如兰为嫡,她为庶。如兰嫁了文炎敬,度日拮据;她却使计嫁入永昌伯爵府,尽享荣华。她的确得意了好一阵子。 可后来呢,梁晗寻花问柳、流连风尘,妾是纳了一个又一个,她得同她们继续争,争一辈子;文炎敬却对如兰很好,爱她、宠她、敬她。 她后悔了,可又能怎么办,路是自个儿选的,日子只能凑合着过呗,只好好养大孩子就好。 可再后来,孩子也被人害死了。因为她争,所以死了。 她忽然想起了在家时,无论她和姊妹们争什么,都有父亲护着她。她说什么,父亲就信什么。父亲其实心里都清楚明白,但总站在她这边,纵着她。 父亲对她百般疼爱,她却背弃了盛家,辜负了父亲,她后悔了。 她想着,若真有下辈子,她一定好好活,孝顺父亲母亲,和家中的姐妹也和和睦睦的,再也、不争什么了。 * 今个儿是休沐日,墨兰禀告过祖母后,就带了云栽和赵嬷嬷出了门,她去看看自己的嫁妆铺子。 自从那年帮了顾廷烨,顾廷烨就时常托人给盛长柏送信送东西,大多是带给墨兰的。 墨兰初时是推拒了的,可他仍旧送,墨兰只好回信明言拒绝。哪知他仍旧不管不顾,墨兰一月至少收到一回儿。 她本想报给父亲知晓,又忽然想到前世顾廷烨外祖白家的产业,似乎都被顾家花用了。遂又回了信,委婉言明了要害之处。也不知顾廷烨是如何处置的,许是提前有了提防,竟真的将白府家财牢牢把控着,让顾家各房半点也沾手不得。 他颇有经商之才,让手里的银钱翻了好几番。还又来信说,帮管墨兰的嫁妆铺子。 本是顽笑话,可墨兰手里还真有几家庄子铺子。是盛紘怕林噙霜没底气受委屈,硬塞给她的。林氏早早的给了她。可墨兰年幼,林氏又不通这些,铺子赔了好些钱,也就剩个空壳子了。 墨兰嫁过人,知道银钱到底有多大的效用。顾廷烨既开了口,她还真有些动心,但也不敢私下里随随便便乱来,就禀明了祖母和父亲。 原没抱甚么期望的,没曾想,祖母和父亲都很开明,竟都同意了。只不准他们私底下悄悄通信,需经父亲的手才是,生意来往也都由长柏出面。 墨兰自然点头称是,盛紘又另外给了好些银钱,说是生意有赚有赔,让她不要太介怀。等墨兰走后,还将送信的长柏叫去臭骂了一通。 墨兰原也没想赚几个钱,只想着让顾廷烨管着不至于亏个底掉儿。顾廷烨却果然是经商奇才,再加上墨兰时常说一些上辈子高门贵女、侯府闺秀间时兴的衣着穿戴的花样儿。他手底下的那些成衣铺、首饰铺、胭脂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顾廷烨又管理有道,将赚来利钱投到其余铺面,又是钱生钱。 墨兰说不清顾廷烨到底赚了多少,只知道她当初给了他城西头的十间铺子,过了没五年,城西那几条街加起来百十间铺子、酒楼,都是她的了。 盛紘和盛老太太向来不管墨兰生意上的事,大都让长柏出面。但对墨兰和顾廷烨来往一事还是看得很紧的。 他们知道盛家是个什么地位,知道高攀不上永宁侯府,也不愿意卖女求荣让墨兰过去做妾。 墨兰自己也看得明白了,从来规规矩矩,不做出格的事儿,叫盛家平白没脸。 她知道顾廷烨后来因了从龙之功,飞黄腾达。可她也知道顾廷烨最后是娶了明兰的,故从未敢有非分之想。 她先前刻意帮扶顾廷烨,也是为了多条门路,防患未然。 更何况,她心悦齐衡,哪还在意旁人呢。只是她上辈子被名利富贵遮眼,想为自己、小娘还有哥哥争一番前程罢了。只是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 * “姑娘,到了。”外头赵嬷嬷喊她。 墨兰定了定神,带好帷帽下了马车。 第6章 第六章 墨兰巡完了铺子随意找了一处茶楼喝茶,云栽去叫马车了,她便吩咐了赵嬷嬷去八宝斋给几个妹妹买点心。 她挑了二楼靠窗的位子坐,那儿景致不错,就隔着面前垂落的轻纱望着外边发呆。 * 梁晗盯着角落那个带帷帽的姑娘已经好些时候了。 她虽则穿戴的体面,可身边没个丫头仆妇的,估计是个商户人家的小姐。自己好歹是个永昌伯爵府的公子,配她也叫绰绰有余,若她要名份,到时迎她进门做个妾也就是了。 梁晗愈想愈觉着可行,那位小姐身姿窈窕,只文文静静的端坐着,也看不清面容。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比春舸直勾勾的撩拨来的更动人心,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这厢梁晗正想入非非,那厢云栽已经回来了,请墨兰上马车去。 墨兰正要起身,恰巧见自家哥哥远远的从街上过,正往这儿来,旁边还有一位同行的贵公子,她定睛一看,正是齐衡。 墨兰匆匆唤了云栽,微微提了裙裳快步走下楼去。 梁晗回过神来,眼看着美人下了楼,连名儿还不知道呢,哪肯罢休,径自追下了楼。 * 墨兰正急着去‘巧遇’齐衡呢,冷不防被一把折扇拦住了去路,已然颇为恼火了。 偏偏那人还做出一副多情公子的模样来,倏一下抖开了折扇,明明已是深秋,还在那儿摆手摇扇的,故作风流之态。 待她强忍着火气看清了那人面容,只觉得一桶凉水从头淋到脚,上辈子已经淡忘了的事儿都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口发闷、直犯恶心。 墨兰一阵目眩,云栽见状忙扶着她立住。 云栽看了眼跟前的公子,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甚是轻浮,于是上前喝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青天白日的你想做甚!” 梁晗见墨兰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是为自己的倜傥英姿所倾倒,正想着打铁趁热上前亲近亲近美人,可那跟前的丫头却实在烦人的紧。 他正欲绕过那丫头,那丫头却扯住了他,不让他近美人的身。 美人近在咫尺,奈何有个缠人的丫头,一番拉扯间,不留心就将那丫头推倒在了地上。 梁晗心道不好,本来只想着问问美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 ,阴差阳错却打了人家的丫头,怕是吓坏了美人。 又一瞧,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了,暗道晦气,只好理了理衣裳,想着先行向美人致歉离开,私底下派个小厮跟着便是了。 * 墨兰看梁晗将云栽推倒在地,朝自己这边疾步过来,还以为他欲行轻薄。她这辈子万万不想和梁晗再有一点儿纠葛了。 踉跄的退了几步,撞到了堂前的酒桌。梁晗眨眼间就到了,正巧桌上放了茶盏杯碗的,墨兰情急之下抓起了茶壶,对着梁晗迎头就砸了下去。 * 齐衡和盛家兄弟走进茶楼时,还奇怪怎么人都围着。被长枫拉着挤进来,正看到墨兰惊慌失措的砸人呢,心下一急,忙过去隔开了那人,将墨兰小心护在身后。 墨兰慌乱的拉住了齐衡的衣袖,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四妹妹可要紧?”齐衡皱了皱眉担忧道。 墨兰摇摇头道:“我、我打伤人了,他、他流血了...” 齐衡这才去看被长枫压在地上打的那人,衣裳是挺好的料子,通常是侯府人家才用的起的,又看那人身形眼熟,似是见过的。 长柏还算稳重,初时见长枫压着人打,觉着解气,便没有拦他。后来长枫下手实在太狠,他怕出事,忙上前拉架。可长枫眼见亲妹妹被人欺负,哪肯轻易罢休,不管不顾的下了死手。待长柏好不容易将长枫拉开,梁晗已被打的鼻青脸肿,认不出模样了。 * “他方才好像说,他是永昌侯府的公子......”墨兰躲在齐衡身后,微微凑过身,轻声道。 帷帽垂下的白纱擦过齐衡的后颈,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慢慢红了耳垂。 齐衡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他不久前随父亲外出交际时曾见过永昌侯府的公子,与眼前这人的确身形相似,估摸着八成就是梁晗了。 长柏虽则没见过梁晗,但也看得出他衣着显贵,便打算让齐衡先带走长枫和墨兰。 齐衡同长柏的想法不谋而合,现下长枫太过冲动,而墨兰也受了惊吓。同长柏交代一番后,就果断带着两人离开了茶楼。 第7章 第七章 话说齐衡将两人送回盛府,又折回茶楼找长柏,长柏和梁晗已不在那儿了。他和茶楼掌柜一打听才知道,伯爵府派人接走了。 * 墨兰让长枫去长柏院里打听也没个信儿,于是生生担忧了一整夜。翌日顶着两个乌青青的眼眶上学堂去了。 如兰、明兰已到了,见墨兰过去就拥上前问她要东西。 “四姐姐答应带给我的碧澗豆糕和白眉莲子蜜露呢?我昨日可巴巴的等了好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如兰撇撇嘴。 明兰文文静静的在旁站着,待如兰说完,也笑微微道:“我也等着四姐姐的点心呢。” 墨兰没见着长柏,心神不宁的应对着,“昨日回府时,出了点岔子。赵嬷嬷回府时已略晚了些,便没让人去搅扰你们。” “有元若哥哥在还能出什么岔子?四姐姐可别诓我,我可都瞧见了的。”如兰笑得一脸得意。 墨兰一时失笑,“你瞧见什么了?” “我瞧见元若哥哥了,你回府时,是不为赶的马车。元若哥哥亲自送你回来的,我都瞧见了。”如兰道。 明兰也笑笑,“我同五姐姐一块儿瞧见的。怕你羞恼,便回避了。” 墨兰同两个妹妹说了会儿话,渐渐定下心来。 自打她去了祖母那里后,她对长辈们都尊敬有加,对几个哥哥妹妹也都和善起来。 如兰喜欢吃、喜欢玩儿,她就时常做了小玩意儿哄她,给她带百宝斋的点心。如兰毕竟孩子心性,没多久就四姐姐长四姐姐短的叫得欢了。 她才发现前世和她针尖对麦芒的如兰,竟也会如此的讨人喜欢。 大概是因了卫小娘的教导,明兰从来不争不抢,客客气气的,实在忍让的有些过头了。 墨兰看了感觉憋了口气在心里,难受的紧,有时候她甚至想前世自己这么欺负明兰,许是因着她太好欺负了罢。 于是墨兰便常常带着两个妹妹一块儿去祖母跟前请安,又一块儿去父亲那儿玩耍。明兰见父亲对姐妹三个一视同仁,渐渐也外向了不少。 慧兰也已五岁了,由卫小娘亲自教养,有时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几个姐姐在府里玩耍。 墨兰觉得这样同姐妹亲近玩闹的日子竟也还挺快活的。 * 长柏和长枫、齐衡来的时候,庄学究已讲了半晌的课了,盛家姐妹在底下安安静静的坐着。 庄学究瞥了他们一眼,仿佛没瞧见似的,继续讲课。几个人只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墨兰偷偷看了一眼齐衡,齐衡冲她安抚笑笑。墨兰脸一红,忙错开脸,看向两个哥哥。长枫做了个龇牙咧嘴的神情,长柏则示意她无事了。 下了学,庄学究将三人留下训了一通,但毕竟都是他欣赏爱惜的学生,也就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只罚了将今日讲的那段文章抄写十遍。 墨兰吩咐了赵嬷嬷去给几个妹妹取点心来,如兰非要自己跟着去,明兰也就陪着去了。 墨兰就和云栽站在廊下等齐衡他们。 · 齐衡走出学堂,就见墨兰静静的站在廊下。她今日穿了一件翠色交襟短衣并同色长裙,外套了件墨绿滚白绒边褙子,上头秀了朵别致的小花儿。发间只斜插了一只海棠绞丝鎏金银簪。 映着一旁的白雪红梅,颇有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 齐衡笑了笑。 墨兰一抬头,恰好见他笑得温柔宠溺,不由忪愣了片刻。 等长枫咋咋呼呼的过来,她才反应过来,慌忙看向别处。又见长柏缓缓的走在后头,忙又迎上前去。 “二哥无事吧?昨日...那人真是永昌伯爵府的?” 长柏点头称是。 墨兰又问:“那三哥哥伤了人,岂非惹了祸事?怕是连累二哥了吧?” 长枫插嘴道:“四妹妹别问了,二哥和元若都摆平了,莫再追问了。若让父亲听见了,怕是要扒我一层皮。” 长柏、墨兰皆被逗笑了。 齐衡也笑道:“四妹妹别挂心了,凡事都有我...们在。” 第8章 第八章 墨兰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永昌伯爵府竟也真的没来人闹,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这日才下学,齐衡就匆匆走了。墨兰本还想同他说两句话,见状也只好作罢,和如兰明兰打了招呼就带着云栽回去了。 齐衡今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墨兰越想越觉着奇怪,实在没什么心思,草草用了晚膳,沐浴完就打算就寝了。 丹橘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还带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细长木盒,说是明兰让她送过来的,放下便走了。 墨兰看着眼熟,打开了才发现是只上好的紫毫笔。 墨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这支笔是齐衡送给明兰的。前世明兰为了明哲保身,也曾将两支紫毫笔分别送了如兰和她。她很爱惜那笔,只在齐衡跟前用过一次,之后便好好在房里挂着,可日日瞧见。后来就算嫁进了永昌伯爵府,也当成陪嫁一并带了过去。 墨兰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难不成单单只要重活一世,齐衡就能放弃明兰转而看上她? 简直痴心妄想! 大概日子过得太顺遂,她都快要忘了,齐衡上辈子有多喜欢明兰呐! . “小姐,床铺好了,该就寝了。”云栽道。 墨兰惊了一跳,手一抖,那紫毫笔就落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呀,真可惜!”云栽叹道。 她跟着墨兰在老太太那儿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只听着响儿,也知道这笔是难得的好物件儿。 “是啊,可惜了。”墨兰顿了顿,喃喃道:“原就不是给我的...糟践了...” 云栽蹲下身子,将断笔用帕子包了捡起,“明日我就送去金掌柜那儿,让他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镶好,左右也是六姑娘的一番心意。” 墨兰忽起了性子,夺过那笔就砸在了地上。 “不许捡!谁也不许捡!通通出去!出去!” 云栽几个从没见过自家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惊慌无措的退了出去。 * 翌日,墨兰向庄学究告了假,称病未去。盛老太太听闻她病了,没顾得上用朝食就请了大夫来看她。 墨兰心虚的躺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回她祖母的话。 “祖母,我就是有些头疼罢了,没什么妨碍的。” 盛老太太满脸的放心不下,“尽说胡话,头疼哪里能是小事,快叫大夫给你瞧瞧。” . “四姑娘这是肝火太旺了,可是夜里时常口干口苦,食不下咽?”大夫搭脉道。 墨兰自然顺着他答是。 “无妨无妨,应是多食了些上火之物,我开个方子,四姑娘吃几帖就好了,平日饮食清淡些为好。” 大夫去了外头开方子,盛老太太又将墨兰说了一通,让她莫要贪嘴,好好吃药云云。 墨兰都一一应了。 晌午的时候,如兰和明兰也结伴来看她来了。墨兰推说身子不适,没有见。 如兰撇撇嘴,“四姐姐就是身子骨娇弱,不过吃了些东西,竟还能病了。” 明兰捂了如兰的嘴,“尽瞎说,若日日叫你吃那些个炙羊肉、一品锅的,怕是你也如四姐姐这般了。” 如兰一听笑没了眼,“若能日日吃我想吃的,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还怕什么病啊!” 明兰哭笑不得,“你啊你啊,我只说得出一个服字了。” . 到了晚间下学的时候,云栽去拿熬好的药,回来路过学堂,远远就见廊下站着一人。 走近了才发现,是齐国公府的不为。 “听说四小姐病了,我家公子问,可曾好些了?西胡同有个医术高超的老大夫,若你家小姐需要,我即刻去请。” 云栽忽想到了昨夜的事,那笔名贵,绝不是府里的东西,想来就只有小公爷能送的。姑娘怕是吃醋小公爷对六姑娘好,这才‘病’了! 云栽心里满是不平。素日里那小公爷都对自家姑娘温柔体贴的,没想到暗地里还对六姑娘这般殷勤。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富贵公子,可万万不能叫姑娘给他骗了。 她思及此处,说话也不由酸刻起来,“吃了药自然能好,快别挡路,还送药呢!” 说罢便自顾自走了。 第9章 第九章 不为端了点心进屋,齐衡停了笔,抬眼瞧了他一眼,复又继续练字。 “今儿的是银丝笋淘鸡汁羹,膳房刚送来的,公子趁热用。” 齐衡笔下一顿,那个‘墨’字就写坏了。 “太腻,不想吃。”齐衡憋着气,闷声道。 不为将汤盅放在案上,掀开盖子,劝道:“笋是今日傍晚才从玉清山上挖了送下山的,只取了笋尖儿上最嫩的那截。鸡汁也瞥干净了油,应当不会腻。这是郡主娘娘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公子好歹用一些,别为难小的了。” 齐衡放下笔,烦闷道:“前日你说四妹妹已经瞧过大夫用过药了,都三日了,怎么还不见好。你当日可曾说了西胡同老大夫的事?” 不为忙解释,“小的已同云栽姐姐说了,云栽姐姐也不知怎么的,竟气冲冲走了...” 齐衡微微怒道:“那日你回来怎么不说!” 不为小声嘀咕道:“那能怪我吗...我看都是那笔作的怪...” 也不知齐衡听没听见,不为又讨好的笑了笑,又将那盅汤羹递给齐衡。 “公子就喝一点儿吧,别放凉了”,不为劝道,“公子别忧心了,四小姐先前已吃了药了,想来明后日应当就能好全了的。” 齐衡没说话,皱了皱眉接过了汤一饮而尽,将空碗给了不为,打发他出了书房。 * 只是小病,总有个好的时候。如此过了两日,墨兰便禀了盛老太太和庄学究,说是身子好些了,可继续进学。 第二日,墨兰装着病弱的样子,仔仔细细裹了厚厚的银红滚白边狐裘斗篷,慢慢悠悠的走去学堂。云栽提了小箱子跟在后头。 墨兰刚迈进学堂,齐衡就瞧见了。兴冲冲的叫着四妹妹,特意过去寻她说话。墨兰把自个儿严严实实的裹在红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她望了齐衡一眼,又飞快低了头看自己鞋尖,闷闷的不出声。 齐衡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失落了一瞬 ,又强撑起笑道:“四妹妹身子好些了吗?” “已全好了,谢元若哥哥关心。”墨兰淡淡回他。 明明是同往日一样的元若哥哥,此刻听来却明显透出一股子客气与疏离。 齐衡嘴角僵了一瞬,随即低声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墨兰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去了自个儿位子坐下,又取了书出来看。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强忍着将泪憋了回去。她上辈子最喜欢哭,真真假假的不知哭过多少回。只要她一哭,爹爹就会哄她,相信她,什么都应她了。 可唯独这件事,她再怎么哭都没用的。她不是生气齐衡喜欢别人,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清醒了。 盛家同齐国公府相去甚远,她与齐衡更是云泥之别。 明兰也好,墨兰也罢,都只是盛家的庶女罢了。就连嫡出的如兰都尚且高攀不起齐衡这样的身份,更何况是盛府庶女了。 她心里默道:盛墨兰,就这样吧,也该、知足了。 . 顾廷烨绕过屏风,见墨兰直直的盯着手里的书发愣。一时兴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四妹妹发什么愣呢,学究都走了。” 墨兰这才回神,庄学究果然已经走了。甫一抬头,不由惊道:“咦?顾二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长枫上前揽了顾廷烨肩头,一副哥倆好的样子。“顾二哥昨日便来了,正巧你还病着,就没同你说。” 顾廷烨顽笑道:“四妹妹怕是早知道我要来,故意装病避开呢。不然怎么这样巧,早不病晚不病,我一来就病了。” 自从扬州一别,墨兰也几年未见他了,只是书信未曾断过,故而知晓他是这么个爱顽笑的性子。她也不恼,只答道:“顾二哥哥说笑了,您这么大尊财神爷到了,供起来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避着。” 如兰也拉着明兰凑过去,奇道:“什么财神爷啊?什么财神爷啊?” “诶,不敢当,不敢当!”顾廷烨虽然连连摆手,可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就是财神爷’这几个大字。 齐衡今儿一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此刻站在一边,见墨兰同众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愈发难受起来。 墨兰一直忍着没回头,同顾廷烨寒暄了一阵子就走了,再没看齐衡一眼。 * 梁晗今日腆着脸跟着他母亲登了盛府的门。 那日在茶楼,他被人打趴下了,好容易等到府里人来了,那儿就剩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了,似是美人的哥哥。他让家丁抬自己去医馆,那位公子也一道儿去了。 后来齐国公府的小公爷找来了,他才知道闯了祸。原来美人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女,也是位官家小姐。 大概是打也打了,气也消了,盛长柏也想护着小姐的清白闺誉,便打算大事化小、息事宁人,便托了齐衡说和。 梁晗本也不想同盛长柏为难,故而他虽被打的极惨,但齐衡一说合,他便借坡下驴,十分诚恳的表了歉意,大抵是想给美人留个好印象。 总之,这事儿就算解决了,梁晗回去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话说这梁晗也不知他母亲伯爵娘子怎么的,忽然就给盛府递了拜访的帖子,他知晓后便厚着脸皮跟来了。 第10章 第十章 林噙霜刚歇完午觉,周雪娘就急匆匆来报她,说永昌伯爵府的大娘子带着公子来府上了。 “方才一下学,五姐儿就被大娘子身边的嬷嬷,神神秘秘的叫走了,定是为着这事儿。” 林噙霜歪着身子依在美人靠上,斜了她一眼,斥道:“慌什么,但凡女眷上门,总要去拜见老太太的。墨儿既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又疼她,总会要她陪着见客。 再者伯爵娘子来,总不过一句见见孩子们罢了,她大娘子就要有大娘子的风度,难不成还能单单漏了其他个姐姐妹妹的,只叫如姐儿去见的道理? 我的墨姐儿品貌端庄,又知书识礼的,只要过了伯爵娘子的眼,定会将那两个比的没了颜色,还怕什么。” “娘子说的是,是奴的念头蠢。”雪娘赔笑道。 * “小娘可起了?”墨兰立在门外轻轻问道。 “回小姐的话,已起了。”门边的丫头恭敬答道。 墨兰便抬脚迈了进去,“几日未见小娘了,墨儿来看看小娘。” 林噙霜放下茶盏,急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自然是想小娘想的紧,才巴巴的来了。”墨兰若无其事的笑笑,吩咐云栽将提来的点心放下。“喏,三哥哥派人专程去一品楼买来的,小娘喜欢的紫苏糕、杏子黄。” “好了好了,娘知道你们兄妹孝敬娘,快回寿安堂去,等等怕是要叫你的。”林噙霜无奈笑笑。 墨兰凑到林噙霜怀里撒娇,“墨儿想小娘了,就想和小娘多待会儿,小娘都不想墨儿的吗?” 林噙霜叹了口气,让墨兰端正坐好,“你呀你呀,都已及笄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都不为自己谋划。娘问你,方才下学,常嬷嬷是不是匆匆将如兰叫走了,你猜这是为着什么?是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带着公子来了!” 墨兰笑笑:“她来便来了,又不用你我招待,有甚么关系。” 林噙霜板着脸训道:“你也不盘算盘算,伯爵府同咱们盛家素无往来的,既非姻亲,也非旧故的,那吴大娘子若不是为人嫁女娶媳的事,又怎么会带着公子上门来。 还不快回寿安堂去!多好的机会啊,伯爵娘子登门,那是多好的机会啊!你还往这林栖阁跑什么。” 墨兰哪里不知道伯爵娘子登门的事,上辈子还为此出了好大一个洋相。故而今日下了学就往林栖阁来了,避之还唯恐不及,哪还会往上凑呢。 只是她知道这些同小娘说了也无用,她小娘一心就想让她嫁个有权有势的世家子。 “小娘,墨儿心里明白的。只是这些事儿大娘子自有安排,咱们不必费心。墨儿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是巴巴的上赶着凑上去,反倒闹个没脸,叫众人看轻。” 林噙霜定了定,“墨儿,娘没叫你凑上去,你只管先回寿安堂去,她们总要见过老夫人的。墨儿,你听娘的,这世上又不止一个小公爷,多见见人、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那墨儿这便回去了。”墨兰拗不过林噙霜,打算先离开了。 林噙霜欣慰笑笑,“雪娘,你送墨儿回去。” “是。”雪娘几步走到墨兰身后,“四小姐,奴送您回来。” * 墨兰觉着周雪娘是个又蠢又毒的,又不怎么忠心,时常教唆小娘做些蠢事,她早想把雪娘赶出府去,可架不住小娘实在喜她、信她,倒叫她在林栖阁安安稳稳待了这么些年。 行至园中,墨兰忽的停了步子,转过身子,看着周雪娘。 “墨兰素日里住在寿安堂,不能日日在小娘身边看顾,林栖阁真是多靠周娘子了。” 周雪娘闻言心里得意,只是嘴上却道:“小姐折煞奴了,伺候主子是奴的本分,哪担得起小姐一声娘子呢。” 墨兰也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便敛了笑意,拿出几分气势来。 “你既知道这个道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你以后安安分分的守着林栖阁,别给小娘出什么馊主意。否则就算小娘护你,也休怪我不给你脸面。” 周雪娘抬头一瞧,墨兰此刻哪还有半分好糊弄的样子,毕竟盛老太太是勇毅候府的嫡女,被她教养了这么些年,就算只学了几分皮毛也够用了。 周雪娘这下哪里还不知道,姑娘这是在敲打她,忙诚惶诚恐的躬身应了。 她还算有几分机灵,知道自己在林栖阁虽得脸,但毕竟墨兰才是正经主子,何况若是墨兰铁了心要教训她,林小娘也定是向着自己女儿的。 “奴晓得了,奴一定本本分分,一定本本分分的。” 墨兰这才道:“那你就回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周雪娘忙行了礼告退了。 * 花园假山后。 梁晗想起那日在茶楼墨兰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小模样,顿时失笑道:“倒不知四小姐还有这样、这样,嗯,威严的一面。” 他用扇柄指了指园中的墨兰,带着几分轻佻模样。 长柏沉了脸,只是他是主人家,不好对客人口出恶言。 一旁的齐衡却没这个顾忌,他知道墨兰虽则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的,但性子强硬的很,等闲人亲近不得。 自己喜欢的姑娘,哪容得旁人这般品头论足、言语轻佻的。 正想出言,那头的长枫却已经义愤填膺的说开了。 “梁晗!你既不会说话,就莫开尊口。书都没念几本,就天天拿个破扇子,装斯文罢!” “长枫!”长柏低呵道。 齐衡劝道:“长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六郎家世显贵,又不需科考,自然没读过什么书。玩个扇子也无伤大雅,你太过苛责了。” 说罢还宽慰似的拍拍梁晗的肩膀,笑得一脸热忱。 梁晗青了脸又发作不得,生生忍了。 长柏憋着笑道:“诸位,诸位,先去前厅吧,父亲已到了。想来夫人这会子也见完祖母了,也正由我母亲带过去呢,快走吧。” 梁晗又看了眼园中,四小姐已带着丫头走远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同一行人走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虽则这次墨兰安安分分的没惹事儿,但盛家老太太还是请了孔嬷嬷来,教导家里几个姑娘。 墨兰倒是有些欢喜,不用再去学堂,就慢慢离他远了,远了就能忘了。既高攀不起,那就及时止步。前世做的,今生也做的。 只要好好藏住那些可笑的心思,而后,而后再随便找个别的人嫁了,一样也是几十年。 . 明兰本就玲珑剔透,再加之这辈子不必藏拙,便更显聪慧了,花艺、点茶、行礼、问答,样样出彩。 如兰于茶一事实在不通,其余倒也学的尚可。 墨兰上辈子用心学了的,故而这几日虽然心绪不佳,但表现也还算不错。 就连将将六岁的慧兰,跟在几个姐姐后面,只学些基本的行礼问答,也学的有模有样的。 孔嬷嬷见盛家姊妹几个都是难得的好苗子,又一心向学,因而教导的很是用心。 如此过了月余,孔嬷嬷自觉教的差不多了,和盛老太太辞行。盛老太太高高兴兴的送走了孔嬷嬷,盛家姊妹又回了庄学究那儿听课。 * “眼看会试临近,各位也该实战,试试身手了。 我今日就以这本孔子家语为蓝本,随意翻一页指一句,便可以此为题,进行策论。” 庄学究随手一翻,道:“哈哈哈哈,倒是应景,听好了,今日的论题是‘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哈哈哈...” 墨兰有些恍惚,两世记忆交错,愈发混沌起来。上辈子好像邕王兖王都没能登基,鹬蚌相争,倒是让禹州的宗亲占了便宜。禹州赵宗全得了勤王诏书,带着顾廷烨一路杀入宫中救驾。官家传位赵宗全,顾廷烨凭着从龙之功就此飞黄腾达... 墨兰不禁扭头看向顾廷烨那处,虽隔着屏风,但仍能看见顾廷烨的影子,只在那儿慵懒的坐着,全然一副公子哥做派,哪看得出半分铁骨铮铮的模样啊! ...... “四姐姐你说,是立嫡还是立贤?四姐姐,四姐姐!”如兰伸手戳了戳墨兰道。 墨兰蹙了蹙眉,收回打量的视线。 长枫看墨兰一言不发,便急道:“四妹妹你说呀!” 说罢,还冲如兰挑挑眉。如兰也哼了一声,两人一副打擂台的架势。 “既如此四姑娘便说说吧。”庄学究发话了。 墨兰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胡乱道:“这些是家中主君要考虑的,同我也没什么干系。” 长枫接话道:“四妹妹别管这个,就说假如,一个小门小户,有一个碌碌无为的长子,还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庶子,应该谁当家?” 墨兰道:“管他谁当家,又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如兰气道:“三哥哥怎知长子一定平庸!不过凭空猜测,妄断罢了。四姐姐你说,若长子本就聪明能干的,该选谁?” 墨兰心知躲不过去了,只好认真道:“该是我的,旁人抢不走。能被抢走的,便不是我的。” ...就如齐衡,大抵就是天爷同她开的玩笑罢... 墨兰低头暗自瞥了齐衡一眼,见他好似也望着这边,忙又低头,慌乱道:“总之、总之,当不了家,便另觅出路好了。学文的就去科举,习武的就去投军。再大不了,大不了从商也好,左右总能过日子。” “四姐姐!” “四妹妹!” 如兰、长枫一道叫喊道。 “好了好了”,庄学究扬手摇摇扇子道,“别伤了和气,也听听旁人怎么说罢。” 如兰连忙道:“六妹妹说。” “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可嫡庶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庶子若是真贤德,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家族,反过来说,若嫡子掌权能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能永保昌盛。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明兰气定神闲的说了一番话,很有几份当家大娘子的风范。 “哈哈哈哈,六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的,实在难得啊,好,好。”庄学究满意点头道:“今日如此精彩,便宜你们,不留作业了。” * 学究走后,顾廷烨过来同墨兰说了会儿话,墨兰和他玩笑了几句。见齐衡已走了,又等了一会儿了,想来齐衡已出了盛府,便和顾廷烨告了辞,打算回自己院子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姐,我瞧着前面好像是国公府的不为。”露种小声道。 墨兰忙转身往回走,“回学堂去,方才落了条帕子。” . “小姐,我找遍了,没见着什么帕子。”云栽在学堂内找了好几遍。 墨兰自顾自坐下来,“不妨事,我有些累了,略坐坐再回去吧。” “四妹妹可是在躲我?”齐衡冷不丁从廊下冒出来。 “元若哥哥,你,你怎么,你不是在......”墨兰奇道。 齐衡见她难得有这模样,顿时笑了:“四妹妹日日躲着我,想同你说句话,简直难比登天啊。” 墨兰强做镇定,“元若哥哥可是有事?” 齐衡本倚在栏上,见墨兰愿意同他说话,便跨过靠栏进去了。 “前些日子曾托小六给四妹妹送了支笔,四妹妹可收到了?” 墨兰本坐着,见他进来,便起身了。想着索性今日都同他说个清楚,就吩咐云栽露种都出去守着。 “六妹妹送来了的,的确是支难得的紫毫笔。” 齐衡又问:“怎么不见四妹妹用,是不喜欢吗?” 墨兰退了两步,绕到屏风后,“笔是好笔,可惜我笨手笨脚的,未曾写一个字,便摔断了。” 齐衡笑了,“那我明日再给六妹妹送几支过来。” “不必了。”墨兰转过身,背对屏风,“那绿丝紫毫笔太贵重了,本就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该用的。断了也好,想来是天爷的意思。元若哥哥不必费心了。往后,也不必再送什么东西。” 齐衡眼里黯了几分,“那笔...我...我...四妹妹是讨厌我吗?所以才躲我的...我只是想对你好...想把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你...” 墨兰苦笑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国公府的小公爷。父亲位居正一品,授勋公爵;母亲是又郡主,深受皇恩。我爹却只是五品而已,我还是庶出。 我和你根本是云泥之别。以前都是我年幼无知,多有言行无状之处,还请小公爷,恕罪。” “我不在乎的!”齐衡急急绕过屏风,拦住墨兰道:“我不在乎的。只要你不是讨厌我就好,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小公爷,你不必如此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你这般如玉的人物,将来配你的,该是县主、公主,而不是我这样不入流的庶女。”墨兰摇摇头认真道。 齐衡方还心有郁郁,听她这样说,顷刻便笑了:“你这样说,可见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快科考了,等我考中了,我就去求母亲,求母亲上门说亲好不好?” 墨兰心中苦笑,上辈子明兰那样玲珑剔透的人,也难叫郡主喜欢,更何况是自己了。只是忽想到快要科举了,不想让齐衡分心。 “小公爷,你先安心应试才是正事,其余杂事莫要放在心上。” “好好,我听你的。你等我,等我。” * 过了月余,到了开春,便是快科举了。 “小娘,这是卫小娘院里送过来的 ,说是三哥儿要科考了,特意给准备的。”雪娘拿了一副厚绒护膝过来。 林噙霜正忙着给长枫准备衣物,见那护膝便道:“她一贯这幅穷酸做派,这样次的货色也好意思送人。” 墨兰也帮着一块儿收拾呢,闻言便道:“我听说这护膝是六妹妹亲自缝的,也是一番心意,三哥哥还是带上吧,也许用的上呢。” 林噙霜手上不停,埋怨的瞥了墨兰一眼:“说到底,还是她没福气有我枫哥儿这般出众的儿子。我的儿,你可要好好争气,中个进士回来,那王若弗她们今后就再也碍不着咱娘仨儿的事儿了。” 长枫不耐烦道:“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考中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公子,这是盛府三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采买时碰巧见着了,觉着公子许是用得着,便买了现成的送过来。”不为拿了副玄色缎面的厚绒护膝进来。 齐衡放下书道:“长枫?来人可还在?让他进来回话。” 不为回道:“是寻常的小厮,看着眼生,将东西给我就匆匆忙忙走了,说是还要给宁远侯府的顾二爷送东西去。” 齐衡皱了皱眉,接过护膝一看,果然是极普通的样式。翻看了好几遍,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 “四姐姐你瞧,这齐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排场,这赶考就像办喜事一样呐。”如兰摇摇墨兰胳膊,兴奋道。 墨兰抬眼望去,齐衡正悠悠骑着枣红马儿往这里来。他今日穿了一袭杏白色盘领衣,上头只浅浅用同色丝线绣了兰草,看着就觉着透出个雅字,很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那头齐衡也正瞧见了她,冲她粲然一笑。墨兰心猛的一颤,忙拿扇子遮了脸,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往那儿瞧。 “四姐姐你脸怎么红了?”如兰奇道。 墨兰背过身,慌忙摇了摇扇道:“这儿人多,闷得难受。我们快过去吧,想来哥哥们也要进去了。” . 王若弗正拉着长柏细细叮嘱呢,林噙霜也正同长枫说着话。墨兰和两个妹妹过去了,只静静站在边上。 盛紘道:“好了好了,叫他们进去吧,别误了开考的时辰。” 几个妹妹这才上前。 如兰摇了摇长柏,笑道:“祝二哥哥金榜题名。” 墨兰摇摇扇子道:“祝二位哥哥鱼跃龙门,蟾宫折桂。” 明兰也道:“愿二位哥哥,得偿所愿,一举成功。” 众人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盛家两个哥儿正要进去呢,顾廷烨却来了。 顾廷烨上前拍了拍长柏的肩,笑道:“则诚,你这一大家子都来送,好生热闹啊。盛伯父安好,伯母安好,妹妹们好啊。” 盛紘点点头,带着王若弗等人先上了马车。 墨兰几个是另乘一辆马车来的,便在原地等车夫赶车过来。 顾廷烨顽笑道:“哎呀哎呀,有妹妹就是好啊,好啊。” 如兰有些莫名其妙,便道:“好在哪里?” 顾廷烨故作玄虚道:“至少,赶考的时候有吉祥话可以听一听。” 旁边的石头笑说道:“公子,公子,刚刚小的吉祥话说了一路呢,也没见您给赏啊。” “去去去。”顾廷烨连连扬手,笑骂道:“就你精,变着法子的讨赏,可见不是个真心的。” . 那边齐衡见他们说的热闹,就推说要和同窗一道儿进去,让公爷、郡主先回去,自己往长柏处去了。 “二叔,则诚兄,长枫...”齐衡转向墨兰道:“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你们都来送考吗?” 明兰答道:“家里人都盼着二位哥哥高中呢。嗯,也祝元若哥哥金榜题名,祝二叔登科及第。”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就咱们几个了。”长枫不耐烦的催促道,拉着齐衡就往里走。 长枫走的急,已跨过了门槛。顾廷烨慢慢悠悠的走在长柏身侧。只齐衡被拉着走,还连连回头。 墨兰想了想,便冲他们笑道:“祝顾二哥旗开得胜,元若哥哥马到功成。” 齐衡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贡院也终于闭了门。 第14章 第十四章 墨兰想了半宿,还是有些忧心。 上辈子只有二哥长柏高中,其余几个一律没中。她三哥更是因落榜失意,出去同狐朋狗友鬼混,吃醉了酒,说了浑话,结果连累了爹爹被官家训斥,差点惹下大祸。 虽然这一世她早早就提醒了她小娘,她小娘知道那些女使们的心思,也知道枫哥儿不比柏哥儿有定力,能抵挡住那些狐媚功夫。为了叫他勤学向上,小娘索性将他院里的女使都撤了,换成了小厮。又常叫他同柏哥儿一道去爹爹那里听训。 这法子虽平常,但也还算奏效,枫哥儿果然正经了许多,与学业一事也愈发刻苦起来。 因此墨兰也吃不准,她三哥还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没中。 . 天才蒙蒙亮,墨兰就叫了云栽进来梳洗。等了半晌,估摸着盛老太太该起了,就往寿安堂去了。 “祖母,给祖母请安,祖母慈安。” 盛老太太笑得一脸慈爱:“墨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你虽也日日来请安,但今日却来的格外的早。” “哥哥们在贡院应试还余两日,听闻大娘子在院里拜孔子,我小娘院里也是人手一本易经的。我想着去玉清观上柱香,请三清真人保佑两位哥哥高中。可以吗?祖母。”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叫上你两个妹妹也一道儿去,多带几个女使婆子就是了。”盛老太太一口就答应了。 墨兰笑道:“多谢祖母。” . 出了寿安堂,墨兰就往葳蕤轩去了,又另外叫了露种去卫小娘院里请明兰。 这一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她拿真心待祖母,祖母也是打心眼里疼她,待她们三姐妹都是一碗水端平了的。祖母教导她,对王大娘子要敬重,她也真真的记了在心里,平日里规矩礼数都做足了。 故而大娘子虽对她冷冷淡淡的,但也从不曾亏待了她,也不曾干涉如兰同她交好。 . “哎呀,四姐姐我不去,我还没睡醒呢!”如兰赖在床上,八爪鱼似的巴着被子,埋头道:“你们去也是一样的,真人会保佑哥哥的。” “一顿七珍楼。”墨兰道。 “两顿...”如兰喃喃着抬手伸出两个手指。 墨兰无奈道:“服了你了,两顿就两顿,快起来。” 如兰闭着眼睛,坐起身来,“任我点。” “好好好,任你点,任你点。”墨兰应道。 “嘿嘿嘿...四姐姐最好了!”如兰总算精神了,边叫人伺候她更衣,边对墨兰撒娇。 . 磨蹭了好一阵,到了辰时,如兰总算可以出门了。二人上了门口备好的马车,明兰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三个小姐并一众仆从,一行人终于往玉清观去了。 * 如兰麻溜儿的点香、插香、磕头。做完这些事儿,墨兰、明兰那边才将将点好香。待她们恭恭敬敬的上了香,诚诚恳恳的拜了又拜。如兰早在一旁哈欠连天了。 “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咱们快走吧!走走走,去七珍楼吃席去。”如兰见墨兰她们好了,瞬间不困了,伸伸懒腰,一手一个拉过她们就往外走。 . “吁——” 玉清观门口,刘福刚停下马车,一回头,远远就望见盛家一行人出了山门。 “公子,你看,那不是盛家的几位小姐吗?”刘福素来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忙招呼马车里的梁晗瞧。 梁晗一撩帷裳,顺着刘福指的方向,定睛望去,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忙喜道:“快快快,快追上去。” “驾——驾——”刘福一拉缰绳,追了上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四姐姐,小六,咱们先去趟金玉阁吧,刚好我前两天定了支簪子,顺道去取了来。” 过两日便是袁家小姐的生辰,如兰早早的就在金玉阁定了一支白玉制攒金丝梅花簪,作为贺礼。 墨兰微微笑了笑:“正好我也定了点小玩意儿,一道儿去取了来。” 金玉阁其实也算是墨兰名下的产业,只是盛府中除了老祖宗和盛长柏,其余人等都不太知道罢了。 这金玉阁专卖些首饰珠宝的,花样时兴,如今还挺受汴京夫人小姐们喜欢。 准确说来,墨兰只能算半个老板。因为这金玉阁是她和顾廷烨合伙开的。 金玉阁三个字还是顾廷烨取的,墨兰当初嫌俗气,顾廷烨却是直接自己提了字,叫石头拿去找人做了牌匾,墨兰便没再说什么了。毕竟自己只是个甩手掌柜,一应事务都是由长柏和顾廷烨打理的,她只是坐等收钱。 . “小姐,到了。” 露种扶了墨兰慢慢下马车,如兰已经拉着明兰进了金玉阁。墨兰走的慢,吩咐马车和婆子们去旁边等,自己带了露种进去。刚进门就瞧见如兰与人争得面红耳赤的。 “你这人好不讲理,这簪子我早就定了的!”如兰一把夺过木盒。 她对面站了个相貌平平但衣着华贵的女子,也是一脸的怒气,拉着木盒的另一端不肯松手:“怎么就是你的了,你付银子了吗!我可是给了真金白银的,这东西自然是我的!” 墨兰认得她,是小荣妃最疼宠的妹妹,富昌伯家的女儿,荣飞燕。 荣飞燕为人如何她不怎么清楚,不过听说好些闺阁小姐暗地里都瞧不上她。鄙夷她祖上出身,又厌恶她娇纵任性。 墨兰前世只在伯爵娘子的马球会上见过荣飞燕一面,后来听说荣飞燕也瞧上了齐衡,同嘉成县主争风,被害死了... “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和掌柜定好了的!掌柜你说!”如兰气红了脸。 “这这,荣小姐,这,都是手下人的疏忽。这簪子今早刚到,还没来得及给盛家小姐送过去。手下人以为是无主的,才闹了误会。” 掌柜赔笑讨好道:“荣小姐,小店还有上好的翡翠玉兰簪,也是刚到的,最时兴的样式,汴京只有这一支。小的拿上来您瞧瞧?” 荣飞燕瞥了眼柜台上两锭白花花的银子,不悦挑眉道:“莫非本小姐的银子不是银子?今日,本小姐还就要定了这簪子!” “你欺人太甚!”如兰气得发抖。她气力小,荣飞燕趁她不注意,用力一抽,盒子就被她夺过去了。 荣飞燕手指一挑,那盒子就开了,里面正放着一支别致精巧的梅花簪。只见她轻轻捻起那簪子,轻蔑的瞥了一眼,笑的得意。 “原来也不过一支簪子,你若好言相求,本小姐许就赏你了。可你偏偏要同本小姐抢,本小姐最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本小姐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叮——啪——” 荣飞燕微微松手,那簪子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你!”如兰怒道。 只听荣飞燕悠悠道:“本小姐的东西,自然是本小姐想如何就如何的。” 明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虽不认识荣飞燕,但见她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又行事霸道,想必家世不凡,不宜争执。可若劝如兰罢手,她定是不肯的。这可如何是好? 墨兰也心道不好,这荣飞燕刁蛮,可如兰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 正想着,那边忽然动起手来了。却原来是如兰见荣飞燕不讲理,明目张胆的抢她簪子又砸给她看,一时怒上心头,便也动了手。 此时荣飞燕身边只跟了个丫头,如兰招呼了自家两个婆子一块儿上,荣飞燕自然不敌。 墨兰反应过来去拉架时,荣飞燕已被扯散了发髻,衣裳也扯破了。如兰也被抓花了脸,形容惨烈。 “住手,快住手!”明兰叫停了自家婆子,抱住了气喘吁吁的如兰。墨兰挡在中间,隔开二人。 哪知道荣飞燕先时还落了下风,还手不得。此刻见如兰被阻 ,哪肯停手。正要上前踹上几脚,方能解气呢! “你让开!”荣飞燕冲上前道。 墨兰忙拦住了,劝道:“荣小姐,你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真以为她荣飞燕是好欺负的?什么人都敢拦她!荣飞燕冷了脸,抬手就扇了眼前人一巴掌。 “滚开!什么猫猫狗狗的,也配同本小姐说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墨兰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原就是个记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手。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荣飞燕再怎么样也是伯爵府嫡出的大小姐,背后还有荣妃撑腰。 而她父亲现在还只是汴京里一个小小五品官,她这一巴掌要是打回去了,怕是盛家都要受牵连。 墨兰想了想,生生忍住了。 如兰顶着脸上两道血印子怒道:“你!你还敢打人!” 眼看着她又要冲上前去,明兰忙拦住她。 墨兰用眼神安抚示意了她一阵,又回头对荣飞燕勉强客气道:“荣小姐,你也说了,不过是支簪子。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如何?” 荣飞燕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现下冷静下来,也正想息事宁人。 她其实也就在家里蛮横,素日里虽也打骂下人仆从,但在外面还是稍稍收敛的,毕竟还要顾及说亲时候的名声。 今日敢动手,也是为争面子,看不过别人拂逆她。何况眼前这几个,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既有个现成的台阶,她也打算借坡下了。 荣飞燕身旁的女使也跟着轻声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夫人该等急了。” 荣飞燕冷哼道:“本小姐宽宏大量,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山栀,咱们走。” * 送走了荣飞燕,墨兰才对掌柜道:“可否请掌柜通融,让舍妹进里间梳洗一下?” “小姐客气了,小姐这边请。”掌柜客气的让人将如兰明兰迎进了里间。 墨兰则在外边挑起了首饰,如兰原要送给袁小姐的贺礼没了,只能重新选了。 “小姐,您慢慢看,今日的事儿,都是小店的过错,那荣小姐小店实在开罪不起。这样,您看中了哪些个花样,小店统统半价出售。另外再送小姐们一人一套时兴的首饰头面,如何?” 墨兰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这样的事儿,想来谁也不想再碰到下一糟了,掌柜治下也该严谨些。” “是是是,小姐说的是。您先挑挑,我叫人把库里的好货色都拿出来,给您过目。”掌柜点头道。 . 梁晗进来的时候,墨兰正捂着半边脸,对着镜子在耳边比划一副红珊瑚珠制的耳珰。 美人遮面,对镜自怜,别有一番风情。 “四妹妹妆安,你我真是有缘啊,这样都能巧遇。怪不得今个儿出门时还听见喜鹊叫呢。” 墨兰一回头,就看见梁晗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欢喜和讨好。 墨兰松愣片刻,忽想起上辈子,自己也曾喜欢过他的。也曾新婚燕尔,也曾浓情蜜意...只是后来,后来...一步错,步步错...... “梁公子安。”墨兰收敛心神,淡淡回礼。 “四妹妹在挑首饰?”梁晗微微靠近。他是风月场里的常客,给姑娘挑首饰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这耳珰极衬四妹妹。四妹妹可喜欢?”梁晗微微笑道:“掌柜,我四妹妹今日挑中的,通通记我账上。” 墨兰闻言放下耳珰,“不必了,梁公子,这是我赠给友人的,自然不能叫梁公子破费。” “四妹妹同我不必客气,我同长柏长枫乃是好友,对你照顾几分也是应当的。”梁晗对墨兰的话置若罔闻。 “我听你们姐妹都唤元若作哥哥,偏偏对我这般见外,不如也唤我作哥哥就是了。” 果然还是这般轻浮! 墨兰冷了脸,感觉自己方才被打的那半边脸好像更肿了,得尽早回去才是。 “多谢梁公子美意,盛家虽不及永昌伯爵府,但给家里姐儿买些衣服头面的银两还是尽够的。”墨兰将珊瑚耳珰放进小匣里。 梁晗急忙解释道:“四妹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咦?你是哪个?做什么缠着我四姐姐!”如兰急冲冲过来,挡在两人中间。 “如兰,无事。掌柜,劳烦你着人将我挑好的那几样首饰送到盛府。”墨兰拉过如兰,轻声安抚道:“我已帮你重新挑了几样,都是袁姐姐会喜欢的样式,你回去再挑罢。” 如兰这才稍稍高兴了些,拉过墨兰、明兰往外走。路过梁晗时,又状似警告般,狠狠剜了他一眼。 梁晗见自个儿不被姑娘待见,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掌柜,将你店里最贵的最时兴的首饰通通包起来。送到,送到伯爵府。” “是是是。”掌柜欢喜应承道。 第17章 第十七章 转眼就是放榜的日子,葳蕤轩和林栖阁一堆人都拥着长柏长枫看榜去了。墨兰推说身子不适,在家陪着盛老太太,只打发了云栽去瞧。 * “中了!中了!中了!二哥中了,第十三名!”如兰跳着叫起来。 “哎呀呀!我儿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啊!好好好!我的儿!”王若弗激动的抓着长柏道。 盛紘也高兴道:“好好,总算是不负众望啊。” 这边热热闹闹的,那边林噙霜急了,“还没瞧见?再仔细找找。” “怎么没有呢!”长枫也急道:“不可能吧?” “都给我找!仔细找!”林噙霜微怒道。 * “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儿,元若先给则诚兄道喜了。” 齐衡一脸喜气的下了马车,直奔盛府众人处去。 “诶同喜同喜”,长柏难得笑的这般肆意,冲元若道:“也恭喜元若了。” “自是比不得则诚兄怀珠抱玉。学究先前常说,吾之策论太过才藻艳逸,反倒失了钢骨。而后拜读了则诚兄的文章,方知则诚兄心有丘壑,实令元若受益匪浅。” 齐衡谦逊一笑,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模样,同长柏搭话:“方才见了小五、小六,怎么不见四妹妹?” “四妹妹在家陪祖母呢。”长柏遥望见顾廷烨,背影萧索,孤零零一个,心里有些难受。连连向齐衡告辞,往顾廷烨那儿疾步走去。 “元若,改日再聚,改日再聚啊。” 齐衡微微叹气,拜别了盛府众人,回了国公府的马车。 * “老太太!姑娘!咱家两位公子都考上了!”云栽兴冲冲进来报喜。 墨兰一下站了起来,扶住盛老太太喜道:“两位哥哥都高中了!祖母。” “好,好。这是喜事。”盛老太太拍拍墨兰的手,让她坐下。复又问云栽,“那顾家二郎和齐小公爷呢?” 云栽道:“小公爷也中了的,就排在二公子后头呢!还过来给咱们家公子道贺了。只是...那榜上没瞧见顾公子的名号...” 盛老太太点点头,吩咐道:“等会儿老爷同大娘子回来了,就叫他们来寿安堂罢。” 又转头同墨兰道:“你去瞧瞧你两个哥哥去。” 墨兰笑着应了,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 墨兰刚走过后园子,前边长柏长枫一伙子人就迎面来了。墨兰上前请了安,贺了两位哥哥,就挟了自家小娘回了林栖阁。 林噙霜先前还是满脸的喜气,一关上院门,就唉声叹气起来。 “小娘如何这模样?哥哥中了是好事呀。”墨兰劝道。 林噙霜一跺脚,提起衣摆就进了卧房。墨兰慢悠悠跟了进去。周雪娘屏退了下人,也进去关了房门。 “你不是不知道,我同那王若弗,斗了这许多年,就因她大娘子的身份,我事事矮她一头! 只有你同你哥哥还算争气 。我林噙霜的女儿,琴棋书画、文采样貌,处处强过她肚里爬出来的货。她那个长柏啊木讷古板,回回年宴上只会背同一首贺词,哪像我枫哥儿这般聪慧伶俐,讨你父亲的欢心。 原以为这次科考...” “小娘!”墨兰低声呵止道:“你也知道她是大娘子,还同她争什么?你就算不去争那些个,左右父亲也总是多念着你些的。何况二哥哥待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是真心实意的。你何苦计较这些!” 未等林噙霜言语,那周雪娘倒说开了。 “墨姐儿,您是不知道咱们小娘的苦处啊,自古以来,哪家的大娘子是好相与的?更甭说咱家这个了。小娘在她手底下若任由搓圆捏扁的,焉能好啊?” “住嘴,凭你也敢随意编排主子!” 墨兰冷冷瞪了周雪娘一眼,又转头对林噙霜劝道:“小娘,你...” “小娘小娘小娘!你难不成不是我生的?!原想着把你养在老太太屋里,是为着讨她欢心,也好叫她对咱们林栖阁有个好脸色。你倒好,反倒越来越不听我的了。”林噙霜气道。 墨兰心知自家哥哥能力有限,比不得二哥长柏。这次能中,恐怕都已经是他十年寒窗外加老天开眼了。 本来明明是桩喜事,可林噙霜同王若弗怄气,还偏有那不长眼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墨兰怕她气坏了身子,也只能先顺着她、哄哄她。 “娘!娘娘娘娘娘!我的好娘亲!”墨兰晃着林噙霜的手臂撒娇卖痴道:“我自是您的女儿,将来还想着孝敬您一辈子呢。只是怕三哥哥知道您气不顺,也跟着不开心呐。 科考自古有之,但像哥哥这样一次就中的,那是凤毛麟角。再者哥哥他年岁小,虽才是同进士出身,一时比不得二哥哥。但若今后好好经营,未必在二哥哥之下。说不定还给您挣个诰命当当呢!您还气什么?” “别晃了别晃了,晃的娘头晕。”林噙霜听的喜滋滋的,越想越觉得长枫胜过长柏,仿佛自己已经是诰命加身了。“你说的对,枫哥儿聪慧,是个顶有出息的。咱不说这些了,省的他听了不高兴。” “娘说的对,咱们可不能拖哥哥的后腿的,且和葳蕤轩和和气气的,不叫三哥烦心,父亲看了也高兴,必是对三哥哥的仕途有好处的呀。”墨兰笑道。 林噙霜想了想,一时竟觉得还挺是这么个道理的。 “走,咱们去小厨房弄点好汤水,给你哥哥好好补一补。” 第18章 第十八章 露种熄了烛火,静静退下了。墨兰听了一会儿,等外边儿没动静了,倏地睁开了眼。她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一会儿,摸出个细细长长的小盒子来。也不打开,只盯着那盒子发起痴来。 前日里大姐姐华兰回盛府,带了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的请柬来。说是吴大娘子在新郑门外金明池边办了马球会,用贵重首饰做彩头。不单有马球捶丸,纸鸢、钓鱼、踏青赏景,多的是可供玩耍、找乐子的。景龙门、闾阖门左近的官眷贵家娘子都邀了,也请盛家姑娘去。 墨兰也是想去的,可又怕见齐衡,不知怎么待他。可若是不去吧... 墨兰用指腹磨了磨盒身,纠结良久。 可若不去又...甚是,想他... 听三哥哥说,齐衡春闱名次就跟在二哥哥后头,二哥哥排十三,齐衡十七,同是二甲之列,赐进士出身。 二哥哥现在是翰林院典籍,三哥哥尚在等缺,想来齐衡过不久便也入朝为官了。 墨兰叹了口气,她原本已是心如止水,可偏偏她兄长考上了,偏偏齐衡也中了。 偏偏这世父亲、祖母、二哥哥、家里姊妹,甚至大娘子,都待她挺好。她还有了要好的手帕交;因了幼年的谋划,搭上了以后左军都督的路子;偏偏齐衡似乎还心悦于她... 这一桩桩事儿都同上辈子不一样了,让她总是忍不住心存侥幸。 万一呢?万一这辈子她和齐衡能成呢?她发觉自个儿实在是魔障了,好像只要有一点点好的迹象,就能叫她死灰复燃... * “咦?那是顾二哥,他旁边的是哪家的小姐?”如兰扯着袁月吟问道。 “是广云台的魏行首,右边的是绮云楼的芸娘。”袁月吟笑盈盈答她。 墨兰望过去时,顾廷烨正同那魏小娘子饮酒呢,瞧着气色倒是不错,心下稍安。 她前几日特意问了长柏,顾廷烨落榜的事儿。长柏像是知晓内情的,但没同她细说,只说顾廷烨有大才,可惜,可惜。 到底在可惜什么,却不肯说。 墨兰知道顾廷烨以后是正二品的左军都督佥事,又是有从龙之功的新皇亲贵,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他无功名在身,又怀才不遇,好像同他爹也不太亲近,没什么能依靠的人。 况且顾廷烨对她多有照拂,她私心里也是将顾廷烨认做朋友的。因此实在有些担忧,索性修书一封,以表宽慰之情。 顾廷烨信倒是回了,只是一瞧就知道多是些敷衍话,说他全不在意,日日吃的好、睡的香云云,墨兰也只好罢了。 . “那魏行首生的美,人瞧着也是端庄,难怪顾二哥倾心了。”明兰叹道。 墨兰被唬了一跳,心里默道:你才是你顾二哥哥的正头大娘子啊! 盛长枫冲顾廷烨那儿招手,边说道:“咱们过去顾二哥那儿吧。” 他尚在家等缺,故而也跟着几个妹妹一道儿来了。 明兰笑笑推托道:“我就不过去了,余姐姐在那儿等我呢。” 如兰也环着墨兰手臂道:“我同四姐姐也不去了,袁姐姐还等着咱们呢!你自个儿去吧。” “好吧好吧,那我走就是了。”长枫偷瞄了袁家小姐一眼,面泛红云,急步匆匆的走了。 * 墨兰甫一进马球场,齐衡就瞧见了。只是那边一群姑娘家围着,他也不好过去,只频频往那张望。 旁边几个自然也瞧见了,梁晗平时玩闹惯了,便调笑道:“齐兄这是被哪朵花儿迷了眼呀?” 齐衡收回目光,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我瞧着顾家二叔来了,我去打个招呼。”说着便要起身。 “诶诶诶,顾家二郎早来了,也没见你去打招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来了一帮娇花似的小姐们就去了,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摆着是在蒙骗咱们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齐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同兄弟们说说,兄弟们也给你出出主意不是,你就说说嘛!” “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这般有福气?能得了咱们小公爷的青眼,哈哈哈!” 齐衡见众人越说越离谱,又不好发怒,只正色道:“诸位家中也是有姊妹的人,自然知晓姑娘家最重名节。又怎好拿这种事顽笑,平白污了姑娘家的清誉。” 众人瞧齐衡这般不假辞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梁晗忙打圆场。 “诶,大家瞧今日这天儿好,春风醉人,不如齐兄做首诗吧。 他略一思索,接着道:“蜂腰对蝶翅,宿醉对余酲。齐兄恰好和你的衡字相符,便用这下平八庚韵吧。做出了好诗,我送你两尾好鱼,外头多少金银都买不到的。” 齐衡知道方才扰了众人的兴致,便也不推辞,笑道:“好,为了你这鱼,我也非得做出诗不可。” * 那厢齐衡做着诗,这厢墨兰也瞧见他了。只觉几日不见,齐衡愈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四姐姐,咱们去捶丸吧!”如兰道。 “我不行,你同月吟去吧。”墨兰有自知之明,她也不擅长这些个。 “那那咱们去打马球?”如兰又道。 “好了好了,你四姐姐呀,就是个小书呆子,玩不了这些个,我同你去吧。”袁月吟劝道。 墨兰也笑笑:“你们去吧,难得出来玩一次,玩的尽兴些,我就在旁边看着。” 正巧马球新开局了。 “新开局,本次彩头九转累丝金簪一枚!”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四姐姐!四姐姐!你快叫三哥哥去!呼呼...”明兰气吁吁的跑过来喊道。 “怎么回事?”墨兰扶住她,“三哥哥还在顾二哥那儿呢,出什么事了?” “马球...呼呼...嫣然她...呼呼...”明兰喘了口气道:“呼,这局的彩头,是嫣然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先前不知怎么的不见了,也不知又怎么流到了外头,如今做了彩头。嫣然想求她妹妹让给她,结果没成。这打马球男女组队,嫣然落了单,咱们快找三哥哥帮忙去!” “莫急莫急,快找顾二哥去。三哥他这几日被拘着读书,球技生疏不少,怕是赢不了。咱们快去找顾二哥。”墨兰安抚道。 “是是是,咱们快走!”明兰心急,拉了墨兰就往顾廷烨那儿跑。 * 明兰小跑着上了台阶,哪知太急,身子一歪,直直往前扑去,正巧一头撞进了前面那人怀里。 那人一手抵着明兰额头,一手扶住她小臂,将她扶正站好,隔空虚敲了她两下,顽笑道:“多日不见,小六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明兰扶着撞歪下来的发髻,一脸茫然:“顾,顾二哥?” 墨兰上了看台,明兰才反应过来,急忙道:“顾二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哦?你盛小六还有请我帮忙的时候?”顾廷烨笑道。 明兰应道:“是,是。有件事还请顾二哥帮帮忙。” 顾廷烨笑笑:“小六直说就是,我几时不帮你了。” “下局马球赛的彩头对余家姐姐意义非凡,她一定是要下场的,可否请顾二哥相助”明兰诚心相求道。 “你想的倒挺美的。”顾廷烨还没开口,就来了个横眉竖目的姑娘。 余嫣红三两步跨上台子,讥讽道:“你们想的倒美啊。这汴京城内谁不知道,顾二哥哥投壶马球数第一啊,若顾二哥哥上了场还比什么,直接将那簪子送你们得了。” “你!”明兰气道,正要说什么,便被墨兰拉住了。 墨兰笑了笑,“余姑娘也怕输吗?” 余嫣红轻蔑道:“呵,我会怕输给你们若是顾二哥哥不出手,凭你们也想赢我?” “好,我们不找顾家公子,另外找人,我家六妹妹上,你敢同她比吗?”墨兰微微抬头。 “有什么不敢的。”余嫣红扬了扬马鞭,“呵,你们敢加注吗?” 明兰咬咬唇,“我一定要帮余姐姐拿回簪子,你说,赌什么?” 余嫣红轻蔑一笑,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盛家姑娘,往后见了我余嫣红,退避三舍。” “哦”明兰回道:“若你输了呢?” “你想如何?”余嫣红挑挑眉。 明兰狡黠一笑:“若你输了,也不要你避开。日后见了面,你便上前问个安,道声姐姐安好罢了。” * 余嫣红马球打的着实不错,这汴京城里能赢过她的姑娘的确没几个,也难怪她这般底气十足了。 只是墨兰心里清楚,自家小六打马球比那余嫣红好了不知多少,只是她小娘拘着她,她平日里难得几次出门也都收敛着,故而鲜少有人知道小六底细的。 只是那余家二郎看起来也是打马球的老手,长枫疏于练习,怕是比不过他。 好像有点悬啊? . “四姐姐,我准备好了,你说的人呢?”明兰束好袖子过来了。 墨兰回了神,“我让露种去请了。” 话音刚落,吴大娘子和梁晗就过来了。 梁晗已戴好了束袖攀膊,见了墨兰,笑得愈发灿烂。 “夫人懿安。”墨兰明兰客气问了安。 “盛四姑娘,盛六姑娘。六姑娘,你看,这是我家六郎,听说你同余家姑娘打马球缺个人,我就把我家六郎叫来了。 他七岁就跟着我打马球,虽不是汴京第一,但也算个中好手了,给你当个副手,你瞧行不行。”吴大娘子说话豪爽,对明兰很是亲近。 “不敢当,不敢当,明兰多谢夫人,还有吴六公子援手了。”明兰有些局促。 “快开场了,你们快去吧。”吴大娘子推了梁晗一把。 梁晗匆匆路过墨兰,低声道:“四姑娘,你看我给你赢回来。” 墨兰装着没听见,径自往看台处去了。 她有自己的计较,她晓得吴大娘子中意自家小六,才故意让露种去向她‘借兵’。吴大娘子定然是要让梁晗在小六面前出出风头,撮合撮合他们的。 虽则墨兰也没想着让小六嫁进永昌伯爵府,但梁晗打马球确实厉害,不用白不用。 * “四妹妹...”齐衡轻轻碰碰帘子。 墨兰被唬了一跳,齐衡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就站在旁边的看台,和她只隔了薄薄的半扇帘子,墨兰一扭头就可以看见齐衡映在上面的影子。 “小,小公爷?” “是我。”齐衡温声道。 “嗯...”良久,墨兰才继续道:“恭喜小公爷了,听二哥说,官家封了你做谏院侍御史,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庄学究的书塾散了,我去过你家几次,但都没见着四妹妹。” “庄先生已经告老还乡了。”墨兰回道:“你同几位哥哥都中了,先生很高兴。” 齐衡顿了顿,忽道:“你给我的护膝,我好好的收着呢。” 墨兰忙道:“我没叫人送过什么护膝。” “我私下问过时勉了,他说是你吩咐了人买了送来的。”齐衡道。 墨兰不自觉拿鞋尖磨了磨地,故作轻松道:“哦,你说这个呀,恰好那会儿小六送了她做的护膝给二哥三哥,我想着你们也许要用,随口吩咐了下人,让买了给你和顾二哥哥送去。” “四妹妹,我,你,我日日想你...” “小公爷,别说了,你再说我走了。” “四妹妹别走!”齐衡一急掀了帘子,一时情急竟抓了墨兰手腕。 “你放开。”墨兰羞愤道。 齐衡忙松了手。好在他们站的偏,应当没人看到。 他长长呼了口气,“四妹妹,对不住,我太长时间没见你,我,我...” 墨兰微微别过身子,面上发烫,这辈子什么礼义廉耻,祖母都教给她了。 “我怂着永昌伯府办了这场游会,我又把帖子送到忠勤伯府。我料想,你大姐姐知道了消息定会告诉娘家。如果这一次,你不来,也不要紧,还会有第二场游会,第三场,第四场。 若你一直不出门,到了七夕乞巧节,你也会出门。若是乞巧节你还不出门,到了元宵的花灯灯会,你也总得出门。” “小公爷,你这是何苦呢...”墨兰打断他。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等不着你。”齐衡略有些激动,仿佛声音都有些颤抖:“四妹妹,我想你想的紧。” 墨兰原先只听他絮絮说着,说到最后那两句,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忽就断了。只觉着脑子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第20章 第二十章 “要娘说啊,这永昌侯府到底好过忠勤伯府,那六郎也是个好的,样貌俊俏,又这般爱重你,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你嫁过去啊就是家里姊妹中嫁的最好的,也给娘脸上添光。” 林噙霜晃着她的双蝶戏百花小绸扇,说的高兴。 对面坐着的墨兰,脸上倒还是笑,心里早将那梁晗扯出来骂了百八十遍。 去他的狗屁爱重! 那春日里的花,夏日里的草,院里的春舸...他哪个不爱重? “你别不当回事儿,你哥哥都同我说了,自打你那日从吴大娘子的马球会回来呀,六郎三天两头的来找你哥哥。又约他去诗会,又约他去吃酒;又塞东西给你哥,说什么见了好看首饰,想着给几个妹妹戴着玩儿,又说西街新开了点心阁,给几个妹妹买了尝尝。 昨个儿还邀你哥哥明儿去游湖呐,说是新买了艘画舫,让你哥哥带上家里兄弟姊妹一块儿去热闹热闹。 依娘看,先前锦衣坊送过来的那身杏色的衣裳就很衬你,你明儿就穿那身去吧。” 墨兰眉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回道:“二哥去翰林院了,六妹妹也陪祖母回侑阳了,五妹妹又爱和三哥哥拌嘴,三哥哥若去,她定是不去了。如此一来,只我和哥哥去,也没什么意思。” “哎呦,我的傻姑娘诶,你还不明白吗?你怎么就不知道盘算盘算呢!你想想,你想想,他梁六郎能为了什么这还能为了什么呀?可不就为了你吗!难不成还为了你哥” 墨兰暗暗叹气,她娘少时孤苦,寄人篱下,学的都是风尘手段,身边又都是周雪娘那样的刁奴,故而才想得出教她私会梁晗。 她从没怪她娘。她娘是一心想她嫁个好人家,让她可以风风光光的做个正头娘子,不必低三下四的看人脸色,是为了她好。 不过幸而这辈子还有她祖母,教她端庄自持,教她辨是非、守法礼。她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 到了第二日,梁晗约长枫游湖的日子。墨兰匆匆用了午膳,就借口犯困回了院子。还未歇午觉呢,袁家的帖子就来了。 原来是月吟她大嫂嫂在府里攥了个雅集,请了好些闺秀,月吟就着人送了帖子来,请墨兰如兰去凑凑热闹。 这可不是巧吗!刚瞌睡就来了枕头。墨兰略加梳洗就去了如兰那儿,拉了她往袁府去了。 路上路过金玉阁的时候,墨兰去取了一套定好的十二花神簪。这套簪子共十二支,合着不同时令,只只都是不同的花样。是汴京正时兴的精巧玩意儿,只金玉阁有,且整个汴京统共才十二套。 墨兰打算先让大姐华兰和月吟还有袁家嫂嫂选,剩下的回府给家里大娘子、几个小娘还有妹妹们送去。 金玉阁新换了掌柜,原先那个跟着顾廷烨走了。说起来顾廷烨离京也是才上个月的事儿。 那日马球会后不久,宁远侯莫名暴毙,顾廷烨的继母小顾氏对外宣扬,说宁远侯是被顾廷烨活活气死的,顾氏宗祠便将顾廷烨逐出了顾家族谱。 顾廷烨走的那日,满汴京都觉得顾廷烨完了,只有盛长柏相信顾廷烨,相信他会回来,相信他会出人头地。而墨兰知道,她二哥的确是对的,顾廷烨不仅会回京,还是风风光光回来的。 话说回来,顾廷烨离京,而家里哥哥又入了翰林院,故而金玉阁的生意,墨兰自个儿接手打理了。因此新来的掌柜倒是只认墨兰这个东家,连带着对盛家的小姐也是十分的殷勤周到,如兰这才知道墨兰同金玉阁的关系,狠狠敲了她一笔才罢休。 * “哟,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真是冤家路窄呀,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墨兰和如兰刚迈进袁府大门,冷不丁被人叫住,一回头,就看见荣飞燕挑挑眉从马车上踏下来,扬着下巴走过来。 她后面跟着余家二小姐余嫣红,只落后荣飞燕一步,此刻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方才那句话正是她说的。 “哟,好妹妹专程来给姐姐请安的吗?”如兰冲余嫣红挑衅一笑。 那日马球,明兰本就得心应手,又有梁晗相助,自然势如破竹,将余家兄妹打了个落花流水。 愿赌服输,余嫣红黑着脸不情不愿的行了个虚礼,大概怕旁人笑她,顾不得和荣飞燕打招呼,飞似的逃进了袁府。 荣飞燕大概觉着余嫣红此举让她丢了脸面,也顾不得发难了,冷哼了一声,先一步走了。 . 之后的雅集着实没什么特别的,荣飞燕自诩身份尊贵,端着架子没搭理盛家姊妹,只是余嫣红时常在旁对她们怒目而视的,如兰觉着更没意思了,索性央着墨兰走。墨兰也正想离开,于是二人跟着袁月吟去见了袁家嫂嫂还有华兰,之后就告辞了。 因了是提前走,便绕去了偏门,本想静静的离开,没曾想打花荫下出来个人。 如兰被唬了一跳,定睛再看,那人一身妃色妆花缎对襟襦裙,神色倨傲,不是余嫣红还能是谁? “怎么走的这么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的,赶着去会情郎吗?”余嫣红讥笑道。 墨兰有些恼火,不过是在马球会上明兰帮余嫣然赢了她一次,她怎么就缠上她们了呢? “这就是余家的家教吗?”墨兰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 “哟!还有脾气了你,你既做的出,还怕别人说吗?”余嫣红今日格外的阴阳怪气,“你在马球会上,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的挤眉弄眼、卖弄风骚,勾搭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当别人是眼瞎了不成?” “你又知道了?你那日打马球输给我六妹妹,竟还有闲心去瞧别人随口胡诌也说的像一些,空口白牙的就学人诬陷!”如兰出口维护道。 余嫣红气急反笑道:“嚯,我诬陷我余嫣红会诬陷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庶女,也值得我去诬陷你好歹也算是正头大娘子嫡出的,竟天天跟在一个庶出的后头,真是笑话!” 墨兰说起刻薄话来哪会输给她,“同你有关系吗?我盛家再不济,至少主母宽厚大度。 总比你余家主母不容人,苛待前头大娘子留的嫡长女的做派来的好。还贪人家的嫁妆,窃了人家的遗物出来典买,流到了马球会上还不知收敛,要争要抢的,可笑的是还抢输了。 当初打赌说,见了咱们请安行礼,如今这幅做派,莫不是要反悔耍无赖?” 余嫣红说不过她,气的脸都红了,口不择言道:“你闭嘴!你你,你得意不了几天了。就凭你也想攀上齐国公府,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告诉你,荣姐姐已经同小公爷议亲了,她家世高贵,你如何比得了!有点自知之明,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然荣姐姐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原来是荣飞燕吗?可是上辈子嫁给齐衡的明明是嘉成县主啊。荣飞燕...荣飞燕...荣飞燕后来不是自缢死了吗?怎么回事好像...好像...!是在大街上被歹人掳去污了清白! * 齐衡临窗远眺,皇城内城上方乌云低垂席卷,遮云闭月,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外城大街上,却是张灯结彩,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官家圣体状况每况日下,怕是捱不了多少日子,朝堂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也不知要起多少纷争。 齐衡长吁了口气,心下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一转身,墨兰正捧着茶盏望着他出神,齐衡原先蹙着的眉头忽就舒展开了,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来,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叫我?” “你看上去似有愁绪万千,有什么烦心事,方便同我说一说吗?”墨兰放下茶盏。 齐衡在她对面坐下,笑着宽慰她:“没什么的,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吧。” 墨兰闻言靠到了桌上,枕着小臂闷声叹了口气。 齐衡失笑道:“怎么了?瞧着你倒是是有心事的模样。可以告诉你元若哥哥吗?” “世人皆言,妲己褒姒之流,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我看不尽然。”墨兰支起下巴,幽怨的看了齐衡一眼,才自顾自叹道:“你齐小公爷才是真正的祸水,这张俏脸儿不知骗取了多少小姐的芳心啊...” 齐衡见她摇头晃脑一副极认真模样,不由被逗笑了,难得说了俏皮话,“既然我生的这般好模样,可有骗取到盛小姐的芳心?” 墨兰正色点头道:“不仅骗到了盛小姐的,还骗到了荣家小姐的,赵家小姐的。” “呀好酸呀,原是我家珠珠儿喝醋了。”齐衡点了点墨兰的额头。 墨兰顿时红了脸,“方才,你,你唤我什么?” “珠、珠珠儿...”齐衡耳垂染上了点点可疑的嫣红,方才一时没忍住,将梦里唤了千百遍的名字就这么说出来了。 “你是我的掌中珠、心上人,我唤你珠珠儿,好不好?”齐衡动情道。 墨兰难得害了羞,声音小的像蚊子,“元、元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墨兰抬眼看向齐衡,总觉着怎么瞧都瞧不够。 先前马球会上见过齐衡,回去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总归是过不去齐衡这个坎了,那么为了齐衡,为了她自己,她也愿意赌一赌的。 后来隔了半个月,齐衡邀盛家兄弟吃茶,墨兰便跟着去了,还央了两个妹妹同去。诸如此类几回后,明兰也觉出了几分,墨兰便顺势交代了。此后两个妹妹也时常为她遮掩,隔三差五的,或一道儿上香,或一道儿游湖,总能‘巧遇’齐衡。 再后来,盛老太太回侑阳老家,墨兰舍不得齐衡,便装病推脱了,盛老太太就带了明兰、慧兰去了。谁料盛老太太一走,如兰的‘懒病’就犯了,天天赖在房里不出门。任凭墨兰好说歹说,如何威逼利诱都决计不出门了。墨兰便吩咐在金玉阁二楼隔了个雅间,又递了信给齐衡,借巡店之便,时常约他在金玉阁会面。 * “想什么呢?”齐衡拿笔杆轻轻敲了敲墨兰脑袋,“同我在一处,也还分心?” “昨日忠勤伯爵府上的雅集,我撞见余家二小姐余嫣红,还有富昌伯府的荣飞燕了。”墨兰拂开笔道。 “怎么了?你不是同她们一向没什么交情?”齐衡笑笑收回笔,继续写他的字。 “可是余嫣红说了”,墨兰顿了顿,原先还直着身子 ,对着齐衡说话,这回儿却倚到书案上看齐衡写字。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模样问他:“听余嫣红说,荣家寻人到你家说亲了呢,你晓得吗?” 齐衡顿了一下,笔上的墨汁落在纸上,恰好污了‘相思’二字。 “我怕你多想,便没同你提这事儿,我已让母亲回绝了。”齐衡放下笔道:“我这辈子,只你一人。” “那下辈子呢?”墨兰不依不饶道。 齐衡松了口气笑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要珠珠儿一个,好不好?” “齐衡。”墨兰没征兆的,猛一下扑到了他怀里,闷声道:“齐衡...我心慌...” 齐衡愣手愣脚不敢动。墨兰亲近他时,叫他元若哥哥;疏远他时,叫他小公爷。可从没像如今这样,满心愁绪的唤他齐衡。 “别忧心,我会尽快说服母亲,让她去盛府提亲。”齐衡轻轻抚了抚墨兰,宽慰她。 墨兰没说话,只是顺势环住了齐衡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可和我与你之间,岂止隔着这些啊... * 盛府热闹了好一阵子,先是长柏升了五经博士,又是长枫进了吏部。王大娘子又给长柏说了海家嫡出的二姑娘,又是纳彩又是迎亲,将海氏风风光光的娶进了门。 墨兰几个姊妹也跟着忙些杂事,因而墨兰也有小半个月没见齐衡了。恰好明日赶上元宵佳节,汴京连办三日灯会,不为递了口信来,说齐衡邀她赏灯,墨兰自是满心欢喜的应了。 . 往年元宵节,长柏都会带弟弟妹妹出门看灯。如今多了海氏,长柏便让长枫带妹妹们玩去,自己陪海氏出门了。 用过晚膳,长枫领了几个妹妹到了朱雀大街上,一人给买了一个别致精巧的小灯笼。 如兰爱热闹,早拉着慧兰沿街猜灯谜去了,明兰不放心跟着去了。因有长枫在,墨兰便叫带出来的仆妇们都跟着几个妹妹去。自己央长枫往东街去,她和齐衡约了在东街茶楼见。 汴京夜市本就热闹,元宵佳节更是人山人海。长枫怕人挤到自家小妹,便带着墨兰走僻静小道。 两人走了一阵儿,正路过一家戏院后巷子口时,隐隐约约的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响动。 “呜......呜呜……”像是风声,又似哭声。 墨兰有些怕,拽了拽自家哥哥袖子,“三哥,你听,什么动静?” 长枫也胆小,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在妹妹跟前露怯,便详装无谓道:“怕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墨兰本不想去,可要去东街只有这一条路,若是再往回走,要绕好大一个圈子,怕是等到了茶楼,这市面都要散了。 她想了想齐衡,心里莫名多了几分胆气。便对长枫道:“我们快些走吧!” 于是两人互相搀着快步走过去,眼瞅着快走出巷子了,墨兰总算松了口气。 她这一松不要紧,脚下却没留神,踩到个什么东西,差点摔跤。幸好抓着盛长枫,墨兰晃了两晃,稳住身形,顺了顺气息,庆幸道:“呼,还好还好。咦?这是......” 墨兰弯腰拾起了方才害她差点滑倒的罪魁祸首,好像是根簪子。好像还有点眼熟... 她又抬起那簪子,借着月色细细打量。 簪头是白玉雕刻的木芙蓉,缠着金丝绞成分明的纹路,簪身也是玉质的,端部落了个小小的金玉阁的徽记。果然是十二花神簪里的芙蓉俏! 墨兰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袁府雅集那日,芙蓉俏和牡丹娇都先让袁家大娘子挑走了。 后来又隔了一日,月吟同她闲聊,无意间说起芙蓉俏。好像是那日袁家大娘子先戴了牡丹娇会客,恰巧荣飞燕瞧见喜欢便随口赞了一句,袁大娘子便忙不迭的将芙蓉俏送到了荣飞燕手里。谁叫袁家大公子刚好在富昌伯手底下当差呢! 如今这芙蓉俏在这儿,莫不是...... 墨兰有些不敢想。莫不是,真这么巧?荣飞燕被人绑了,这事儿还能让她撞见?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三哥。”墨兰叫住盛长枫道:“怕是、出事了。” * 戏院后头连绵着矮墙,有处墙角恰被院内出墙的大树树冠笼罩。若是站在街角看,只见黑黢黢一片树影,看不真切。 墨兰就战战兢兢的缩在那儿,盼着盛长枫能在荣飞燕被带走前,赶紧报完信带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盛长枫前脚刚走,不到一炷香工夫,那扇原来紧闭着的后院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之后出来了三个体壮的大汉,都是干杂活的下人打扮,一人抬一口红木箱子,往外走了几步就随意搁在了地上,只留了一个人看守,又都回去了。 墨兰粗粗扫了一眼箱子,也不知装了什么,瞧着倒像没什么分量的样子。 正凝神时,街头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墨兰心一喜,正要出去,忽又想到,盛长枫刚走不久,去搬救兵全靠两条腿,怕是没这么快回来。 心下一惊,仔细再一听,这动静听着好像只有一匹马......是马车!墨兰反应过来,赶忙往后缩了缩身子。 千万不要看见我!千万不要看见我! “吁——吁——”那马车刚经过墨兰待的那处墙角,马夫就吁了两声。 墨兰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地方偏僻少人,她又是个女子,若是被那些歹人发现了,怕是凶多吉少。方才她真应该听她三哥哥的话,一道儿走的! 那马车就这么在墨兰的心惊胆战中,径自路过了她,稳稳的,停在了那个壮汉面前。 “老三,你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你还以为是在山里头宰肥羊啊,这里是汴京,汴京你知道吗!”那个壮汉斥道。 “去你大、爷的,就你小子事儿多,大哥呢?”一个身形瘦长、尖嘴猴腮的男人从马车前面下来,手里还攥着马鞭,也是和壮汉一样的打扮。 那个壮汉回道:“大哥和老四进去料理那尖斗儿去了,就等你来了。” “诶老二,等这活儿完了,咱哥几个库果窑儿去。难得来趟汴京,怎么也找几个盘儿撮的快活快活呗。”瘦猴老三道。 壮汉老二板了脸道:“还是小心些,往后有的是机会。我去叫大哥去,你将这些个箱子都先搬上车,别捅娄子,咱们即刻就走。” 等那老二进了院子,瘦猴老三对着他身后啐了一口,嘴里嘟囔道:“就会见天儿支使老子,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呸!” . 墨兰瞧着人进去了,只剩下那个赶车的骂骂咧咧的搬着箱子,也知道他们怕是要跑路了,算算时辰,怕是等不到长枫回来了,心下愈发焦灼。 那三个箱子不大,瘦猴老三搬了几趟也没费什么气力,只随意往马车后头一堆,自个儿哼着曲儿到前头歇着了。 墨兰贴墙站着,静静留心着院内的动静,脑子里盘算着来时的路线,打算等等若是情况不妙就先走为上。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墨兰听到一阵杂乱脚步声,又混着女子微弱的呜咽声。那些响动渐渐由远及近,只和她隔了一道院墙! 墨兰心跳如擂鼓,回头朝街口望了望,还是没有旁人的影子。难道就这么算了?真是她荣飞燕命里注定有此一遭?墨兰不由得退了两步,这已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了,自己已仁至义尽,况且元若还在等她呢。 元若还在等她,对了元若在等她...元若...元若... 墨兰瞧了眼那头的动静,无论是走是留,现下都是唯一的机会了,再等就来不及了... 她深吸了口气,忽的脱了鞋,放轻了手脚,朝着某一处快步跑了过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马车走的不快,墨兰抱着腿,蜷在箱子里不敢出声。 不过每拐过一个街角,她就用手指轻轻在木板上划一道,又在心里默默推算着目前所在的大致方位。 但墨兰对这城中街巷本就不熟,再加上那些贼人很是小心,绕的都是些偏僻小道,没一会儿,她就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了。 如此一来她又颇有些懊悔。方才真应该一走了之,谁要管那荣飞燕的死活呢!这世上要死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也不算什么。 可到底又怕荣飞燕真像上一世那样,衣不蔽体的横陈街头,结果不堪受辱,投缳自缢了。 若她死了,就真的再无人能与嘉成县主相争了,齐衡怕是又要重蹈前世覆辙。 *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了,墨兰估摸了长枫他应该带人到了那院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她留的记号找了来。 方才她趁着贼人不备,偷偷躲到了马车后头搁板上的箱子里,可谁曾想,那些贼人出来后又往箱子上头杂七杂八的堆了好一通。 墨兰悄悄顶了顶,分量不轻,若是铆足劲儿去推,应当也能推动的,怕只怕弄出响动,惊了那几个贼人。 于是便拔了头上的发簪,插进箱子与箱盖间的缝隙里,好容易旋出了道口子,忙用绣帕塞住了,留出条细长的空来。又撕了裙摆,往外头塞。 好在今日出门,为见齐衡,特意穿了那件颇为轻盈的素绡罩衫,轻轻一扯,很容易就撕开了,没什么声响。 马车走段路,墨兰便扔块碎布。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墨兰见罩衫都快撕到腰际了,才隐隐听到外头有些响动。忙屏气凝神,侧耳去听... 先是一阵马儿的嘶鸣声,而后墨兰所在的这辆马车便急急停下了,墨兰没防备,一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 “城隍司办案,下车!” 荣栖鹤骑在马上,银枪一横 ,带兵拦住了前面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 瘦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怵,忙做了个笑脸,卑躬屈膝的下了马车,凑到荣栖鹤马前道:“这位军爷,小的们是龙祥戏班子的,这不是元宵嘛,咱们班主先领了人去城东搭台子了,吩咐小的们把家伙事儿运过去。 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绕小的们过去。去迟了,小的们怕是少不了挨一顿胖揍。军爷可怜可怜小的吧。” 荣栖鹤皱了皱眉,颇为嫌弃的打量了瘦猴一眼,的确就是个戏班子打杂的模样。 “车上都是什么?” “都是些衣冠、头面,戏班里吃饭的家伙事儿。”瘦猴还颇伶俐小跑着回了马车前,掀了帘子,谄笑道:“军爷您看,都是园里的弟兄。” 又顺势开了马车里的几个箱子,大大方方给他们看。 荣栖鹤打眼望去,马车内只坐了两个壮实的男人,都做平民打扮,边上是那几个开了的木箱,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随从麻利的上了马车翻检了一番箱子,回禀他:“大人,没什么可疑的。” 荣栖鹤顿了顿把□□往边上一移,挑眉道:“继续追。” * 墨兰方才撞昏了头,现下刚清醒些,便听见外头拦马车的官兵像是要走的动静,心下一急,忙铆足了劲儿去推箱盖儿。 哪料到,那瘦猴急赶马车,墨兰刚直起身子便被带累,一整个连人带箱子咕噜噜就滚下了车。 荣栖鹤正打算带人离开,冷不防被这动静唬了一跳,好容易安抚完受惊的马儿后,才留心去瞧。 他带来的手下已经将那口摔落的箱子,连带马车,都团团围住了。 “大人大人...这是做什么...”瘦猴勒停了马车,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荣栖鹤没睬他,自顾自去看那口箱子。那箱子侧翻了,箱盖敞开着,里头是些花花绿绿的戏服、帘布。 “大人...”瘦猴跳下马车,瞅了眼箱子,赔罪道:“是小的不是,小的不是,小的没仔细安置好箱拢,害官爷们受惊了。小的给官爷们赔不是。”说着就疾步向箱子走去。 忽然,箱子动了。 荣栖鹤挑了挑眉,斜睨了眼一旁的领兵。领兵一挥手,官兵手里银晃晃的枪尖儿就都对准了箱口。瘦猴见状不对,连连摆手,讪讪往后退。 . 墨兰方才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此时晕晕乎乎的拨开杂物往外爬,还不忘扯过旁边一块不知什么用的布,来蒙住自个儿的脸。 荣栖鹤一转头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子摇晃晃从箱子里那堆杂物中爬起来,发髻倾散、衣衫凌乱。手中还拽了半块红艳艳的纱帐,仔仔细细遮了大半的脸,颤巍巍看向他。 “荣家姐姐在车里...车里!他们都是歹人!”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露种冲院里喊道。 墨兰觉着浑身上下无有一处不疼的,嗓子也像火烤似的,一时说不出话,只好皱了皱眉。 云栽在院里听到屋里头的动静也进来了,见到露种二傻子似的立在小姐床头笑,忙拉了她道:“小声些,小姐才醒,莫惊扰了。” 露种连连点头,“我告诉咱们小娘去。”说着就往外走。 云栽忙又叫住她,“膳房还温了粥,你先使人去端了来。” 见露种应了,云栽又转身去倒了杯茶水,喂给墨兰,墨兰这才好受些。 “小姐先忍忍,这茶凉了,多饮伤身,我这就去新沏一壶。” 墨兰缓了缓神问她:“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云栽扶起墨兰,在她身下垫了个软枕,让她舒服些。 “昨儿夜里三少爷送您回来的,当时您就昏睡不醒,可把小娘给吓坏了,忙使人去请了大夫。幸好未伤筋骨,只是皮肉伤,大夫说了您受了惊吓,要静养。” 墨兰揉了揉小臂,那儿已经涂了药,细细包扎了。“三哥哥呢?” 云栽犹豫半晌才道:“三少爷...被老爷罚跪祠堂了...他...” 墨兰还待说些什么,林噙霜就带了人进来了。 “墨儿!娘的心肝!快让娘看看,怎么这般不小心,从石阶上跌下来?还疼不疼?啊,疼不疼啊?”林噙霜坐在床沿上,拉着墨兰左看右看。 “娘,我没什么要紧的。”墨兰安抚她。 林噙霜这才稳下心神,“可吓煞为娘了,幸好你们几个平安回来了,听说昨个儿夜里这城里头有反贼作乱,官家震怒,巡防营和城隍司都出动了,全城戒严,各家都不准出门了。幸好,幸好,平安就好。” 墨兰也不知道长枫怎么同府里说的,便问她:“我三哥呢?怎么跪祠堂了?” 林噙霜闻言叹道:“你爹爹说他是兄长,没看顾好几个妹妹,罚他跪祠堂。” 说到后头已带了点哭腔,“你哥哥他跪了一整夜了,早膳也未曾用,怕是身子挨不住。” “昨日是三哥自己送我回来的?几个妹妹呢?”墨兰问。 林噙霜抹了抹泪,“你那几个妹妹,哪里会管你?一早就回来了。你三哥才是你亲哥,借了好友的马车送你回来,火急火燎的抱你回房,还没歇口气呢,就被你爹抽了鞭子,逮进祠堂了。” 墨兰按了按颞顬,“好友?哪个好友?” “好像是城隍司的,应当混的不错,还差了手下人护送马车回来的。” 所以那城隍司就是他三哥请来的救兵? * 顾府办了答谢宴,顾偃开出殡时,盛家也是设了路祭的。故而,顾府也送了请柬过来。 长柏未到休沐日,不得空。长枫窝在房里养伤,也不去。王若弗便只带了三兰赴宴。 . 盛家等人到时,正好永昌伯爵府的马车也跟着到了,王若弗不好当没看见,便叫三兰一道儿站在顾府门口,略等等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自然也看到了王若弗,欢欢喜喜的下了马车,和王若弗热热闹闹的说着客套话,一块儿往里走。 梁晗今日同他母亲一块儿来的,方才一下马车,就瞧见几个兰俏生生在顾府门前立着,顿时心花怒放,想凑过去说话。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好摇摇扇,老老实实跟在他母亲后头,过去同王大娘子见了礼。 见完礼,又有意落后了几步,走的同几个兰近了些,笑的格外灿烂。 “妹妹们可安好?” 如兰撇撇嘴,没睬他,一左一右的拉着明兰墨兰跟上了前头王若弗。 梁晗摸了摸鼻子,微微有些失落。 * 墨兰跟着如兰明兰一道儿在末席落座,坐下没多久,余嫣红也挨着她们坐下了。墨兰皱了皱眉,往明兰处靠了靠,离余嫣红远些。 余嫣红本是想来给盛家姐妹找不痛快的,结果盛墨兰一副嫌弃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哟,是姐姐们啊。”余嫣红阴阳怪气的凑过来,“请姐姐们的安。” 如兰听的一挑眉,“今儿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余二竟也学会说人话了,真是难得、难得啊。” 余嫣红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缓了缓,像没听见似的,复又对墨兰笑道:“你瞧那儿,瞧出来没有?” 墨兰顺着余嫣红指的方向,往主席处望了一眼,平宁郡主对面正坐着邕王妃,两人有说有笑的,小秦氏也时不时接几句话,捧着二人。 . 余嫣红故作叹息道:“你也瞧见了,你倒是猜一猜呀?郡主娘娘那般清高的人物,怎么就对这邕王妃如此的,如此的,低声下气呢?嗯?” 想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墨兰不想理她,攥了攥帕子,收了收神,低眉浅浅笑了笑。也不接茬,只扭头对如兰道:“小五,这屋里怕是跑了只蝉儿进来,听着实在聒噪,着实讨人厌。我自去院里透透气,若母亲问起,你就让云栽来寻我罢。” 如兰弯了弯眼睛,“四姐姐莫欺负我读书少,这又不是夏日里。还没开春呢,哪来的蝉啊!我看就是只臭虫。” 明兰又接道:“五姐姐你真傻,臭虫哪会叫啊,还叫的如此聒噪,应当是只多嘴多舌的蠢鸟,待我捉了它来,给你炖汤补补脑子。” 余嫣红脸黑如锅底,气的说不出话。墨兰笑了笑,起身往外头走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荣栖鹤一抬头就瞧见盛家四姑娘从屋里出来,不自觉就笑起来。 旁边荣飞燕撇撇嘴,拧了自家兄长一把。也不说话,像是没瞧见墨兰似的,硬拉着荣栖鹤径自进堂屋。荣栖鹤只好在路过墨兰时冲她抱歉笑笑。 墨兰没在意,自顾自下了台阶去了院子。她绕到桃树下,装着赏花的样子,偷偷环顾着院子里头的人,只是看遍了院子也没找见齐衡的影子。 他今日不曾来吗? 墨兰心里□□叨呢,冷不丁一颗小石子滚过了鞋面,她顺着动静往旁边一瞧,就瞧见个人偷偷摸摸藏身在假山后头,兴冲冲对她招手。 是国公府的不为。 * 齐衡打开手上的小木盒,“快尝一个,还热着呢。” 他特意起早了半个时辰,吩咐马车绕了大半个城,去了西市,墨兰常去的那家糕点铺子买来的,又一路放在怀里捂着。 墨兰一见他,还没说话,就已笑了。又见他笑的眉眼温柔,唤她吃东西的模样,心里忽升起一股难言的愧疚来。 齐衡瘦了,瘦了好多。 方才来时路上,不为同她说,元宵那日她没去赴约,齐衡一直在等她,他一面担心墨兰来时出了什么岔子想去寻,一面又担心自己走开墨兰找不到他。只好一直等。 一直等,等到夜市散尽,等到酒楼打烊的小二壮着胆子来请了六七次,等到宵禁禁军巡街才罢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第二日,天才擦亮,齐衡就去了上朝的必经之路上等长枫。下了朝也未见长枫,只好旁敲侧击的同长柏打听。 一听说她出了事,忙使不为拿了国公府的帖子去请太医院院首到盛府。后听长柏说墨兰伤了头,尚在昏迷。那几日他食不能下咽,夜不能安寝。 齐衡本就因着朝堂之事满心忧虑,连日劳累,再加上墨兰出事,心气郁结,竟生生呕血了... “元若,是我的不是,累你忧心。”墨兰趴在齐衡怀里,小声嘀咕:“都瘦了......” 齐衡摸了摸怀里的充满愧疚的小脑袋,“不是珠珠儿的错,是我不好,怪我没早些去寻你,让你出事了。当时,一定很疼吧。” 墨兰埋头红着眼,明明对着凶徒也未曾落泪,现在被齐衡一哄,却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她那时摔的痛极了,也怕极了,可一想到她的元若哥哥,顿时就生了满腔的孤勇。 墨兰抵着齐衡胸口,轻轻晃了晃小脑袋,“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他的珠珠儿那么娇弱,遇到歹人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以后,都不会再叫你一个人了。”齐衡闷声抱住她:“我想过了,过些日子我就叫母亲去你家提亲。” 墨兰心慌了一瞬,自己身份低微,郡主定是不肯的。更何况方才在宴上,郡主与邕王妃走的那样近 ,倒想是已经有意结亲的模样,不管荣飞燕出没出事,好像都没什么用了。齐衡上辈子的确是娶了嘉成县主的。 齐衡瞧出了她的不安,抱紧了些,安慰道:“别担心,若我母亲不同意,我就去求陛下。马上就是进宫春宴了,我当庭恳求陛下将你指婚给我,陛下最好成人之美,一定会同意的,我母亲也不会再违抗圣命,一定行的通。” * 顾廷烨动作小心的合上了面前茂密树丛,不出声响的往后退。 他今日入府,本来想着取回自己的枪就走,没想到路过后院见到了盛小四和齐衡。 果然,她还是喜欢齐衡吧。 顾廷烨眸色暗了暗,借着花遮柳掩又退回了来路。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墨兰连着几日都未曾出门,躲在府里绣嫁妆。期间梁晗来邀了好些趟,墨兰都推拒了,急得林噙霜直骂墨兰不长脑子,一副要将她戳醒的架势。 墨兰也拿她没法子,只好常往盛老太太那儿去,一来好躲个清净,二来也想多陪陪祖母。盛老太太年岁大了,近来身子总是不太爽利,墨兰很是挂心。 “四姐姐最近怎么老闷在房里,既不出门了,也不来找咱们几个顽?”明兰坐在下首笑意盈盈。 墨兰笑骂道:“也就是这两日五妹妹去了外祖家,你也不来闹我,我才难得清净了这些许日子。” 明兰知她说的是玩笑话,也不是真的恼她,“祖母你看她,四姐姐又埋怨咱几个哩。” 盛老太太拍拍墨兰手道:“我看明丫头说的是,你原先三五天就要出门吗,如今怎么转了性子日日往我寿安堂跑呢?” “祖母。”墨兰娇嗔道,“我这不是想您了吗,多来陪陪您不好吗?” 两个兰你一言,我一语,又是惹得盛老太太好一阵笑。 * 外头刚落了雨,墨兰闲来无事对着窗子正瞧花样子呢,她给齐衡新缝了条腰带,总觉得太素了些,衬不起齐衡,想挑了清雅些的花样子绣些暗纹到上头。 说起来,齐衡有些日子没信儿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听二哥说近来官家圣体每况愈下,想来今岁的春宴也不会办了。 重生时日太久,墨兰已经记不太清前世的事了,只记得兖王逼宫、赵宗全进京勤王,大抵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 这些年墨兰名下的铺子生意都不错,她私下里借着金玉楼少东家的名义,给如今还是禹州团练使的赵宗全捐了不少金银粮草。 赵宗全之子赵策英给了金玉楼掌柜一枚玉鉴,并允诺说少东家若有所求,必当竭力而为。 墨兰仗义疏财本就是有所图的,想着今后万一有个不测,也多条后路。 索性两者都是心知肚明,倒也算各取所需。 . “小姐小姐,小公爷使人来说亲了!”露种兴冲冲跑进屋里,压沉了嗓子低声道。 “是大娘子身边的木香姐姐同奴婢说的,她在旁伺候茶水,听的清清楚楚,说的就是咱们家的四小姐您呐。” 墨兰回神,皱了皱眉。春宴未开,齐衡也未曾来什么消息,况且平宁郡主对齐衡寄予厚望,连富昌伯家的荣飞燕都瞧不上,心心念念要给齐衡配个世家贵女的人物,怎会瞧得上她,还上门提亲?实在是蹊跷。 “小姐,小公爷对您可真有心,好像还说动了郡主娘娘专程托了龚御史家的大娘子来,现下正和咱家大娘子在堂上吃茶呢。 奴婢想着,大娘子定会为小姐应下这门亲事的。小姐日后就是国公府的大娘子了。”露种在一旁兀自激动。 墨兰放下手里的绣活,“大娘子有吩咐人去唤我小娘吗?” 露种回道:“奴婢心急回来报信,未曾留意。” 虽则去岁正月里,由老太太做主,将府里的几个姑娘都记在了大娘子名下,算是嫡出。 高门大户里小姐们的亲事一贯都是嫡母做主的,连主君都不好插手。 但总归不是正经亲生的,外头也都知道,因而为了避免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头,以示宽厚,通常都会派个下人知会亲生姨娘一声,以免落人口实。 无论亲事成与不成,林小娘那儿都应有些消息才是。 “走,随我去林栖阁。” * 这边墨兰觉着昏沉沉的,那边林噙霜还在喋喋不休。 “依娘看,荣大公子的确不错,可惜原先娶过大娘子了。 可如今没了,下头又没个儿女,你过去虽则是继室的名头,不过也不打紧。 富昌伯只这一个儿子,又是荣妃娘娘嫡嫡亲的兄长,将来承袭了爵位,你就是富昌伯府的大娘子,这汴梁城里,像王若弗那样的怕是都要上赶着巴结你。” 墨兰不想争辩,旁人看来,拿荣栖鹤配她的确是她高攀。可从来也没有人问过她,她愿不愿意。 她同荣栖鹤只匆匆碰见过两次,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句。双方连性情如何都一概不知,难不成仅凭他纡尊降贵的提亲了,她就非得欢天喜地上赶着嫁过去,给人家续弦? 幸好她还有祖母疼她,大娘子念着祖母,至少也会问问她的意思。 林噙霜苦口婆心的说了半晌,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接又劝她:“永昌伯爵府的梁六公子对你也是顶看重的,偏偏你笑脸也不给一个。 哎呦呦!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这两个里边儿,你闭着眼随意指一个,都是大好的姻缘呀!” 墨兰起身理了理衣裳,无奈道:“我心里有数的,娘,我晓得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齐衡跪在地上,凉意直直透进骨子里,可他仍是没知没觉,木愣愣的望着先祖牌位,一动不动的跪着,似是泥塑木雕。 “爷,您吃口东西歇歇吧,您这样跪一夜了,身子怎么熬得住。”不为拖着腿,提着食盒推门进来。 “如今老爷多日不归,郡主娘娘也抱恙在床,您若是再倒下了,这国公府还怎么撑啊?” 齐衡唇间翕动,终是叹声道:“他们硬要你来的?你伤这么重,快回去躺着吧。” 不为忙辩道:“不是管事的意思,是不为自己要来的,您这样不为看了心里难受,若四姑娘知道了,怕是又要哭上许久了。” 齐衡原是挺直跪着,听了这一句,哪还撑得住,瞬时落下清泪来。塌背仰头,笑的凄然:“她若是知道,怕是要恨死我了。” 不为也跪着哭道:“不会的不会的,四姑娘对您有情,定会体谅您的,往后、往后...” “哪还有什么往后。”齐衡打断他,强忍道:“再也、没什么往后了......” 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会应了珠珠儿的那句顽笑话。 煌煌天威,官家脚下,汴京城中。只为了一个区区他,邕王一家,目无王法,当街行凶。 害荣飞燕,绑齐国公。只是为了逼他写下婚书,逼他娶县主。 珠珠儿一句戏言,如今成了真。说来还有几分好笑,想他齐衡一介男身,竟也能成了那红颜祸水,到头来累及家人...... * “娘早说过了,齐小公爷那样的人物,咱们攀不起,如今郡主为他定了嘉成县主,你总该看明白了。 好在此刻为时未晚,若你想通了,侯府伯爵府的还不是你点个头的事儿吗!”林噙霜苦口婆心道:“咱们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墨兰躺在床榻上,望着顶上出神,半天才出声:“娘说的是,只是还烦请娘亲帮我做件事,荣家公子还欠我句话,我想问问清楚,再考虑旁的。” “什么事?”林噙霜疑道:“你同阿娘说,娘让你三哥帮你问。” “不,避着府里人。也别叫三哥哥知晓,你私下里找人吩咐,将他约出来,到沁春茶楼,我亲自问。”墨兰回道。 林噙霜犹疑道:“茶楼人多口杂,怕是不好,要不换个清净地?” 墨兰笑了笑,“就是要这样才好,娘放心,我就要他一句话,问完了就回来。” 林噙霜只好答应:“娘这就去安排。” * 沁春茶楼,二楼雅间。 墨兰端端正正坐着,面前放了盏凉透了的清茶。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穿了那件绣了山茶暗纹的黛绿长裙,外头套了件碧色滚白裘小袄,还细细的描了妆。偏偏出门前拿了顶帷帽带上,垂下的白纱将那张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让人云里雾里的瞧不真切。 荣栖鹤看着眼前的女子,良久才开口。 “四小姐方才说的,于我,的确是小事一桩。只是这其中的牵扯想来小姐也是清楚的。 小姐既要我为小姐惹下这些麻烦,于我又有什么益处呢?莫不是四小姐真以为在下是个施不望报的君子不成?” 墨兰闻言,微微抬手,缓缓掀开白纱,摘下帷帽。“此事于公子,自然是易如反掌。不过墨兰也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 你我都是聪明人,公子想要什么,我已然知晓。公子若为我达成所愿,我必定—— 投、桃、报、李,定不叫公子失望才是。” 荣栖鹤愣了愣,他知晓墨兰生的好看,却只匆匆见过两面,没细打量过。如今墨兰有求与他,同他共处一室,他本该是一派君子端方,悠哉哉同佳人吃茶说话的。 岂料自己这般不争气,只瞧了她一眼,便如同戏文里那些见着意中人的姑娘一般,面上发烫,心如擂鼓。 明明素日里招待那些小姐姑娘家,也是坦然自若,游刃有余。如今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猛一见,便手足无措起来。 他再望去,墨兰又是一笑,那双眼灿亮的比得过天上的星辰。 他忙挪开眼,再不敢细瞧,头一回生出几分怕唐突了佳人的愧意来。 “四、四小姐安心,你的事,我定然办的妥妥帖帖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外头又在落雨,那雨先是落在瓦上,又顺着檐口滴下来。雨势渐阔,没一会子便勾缠流成了几道水线垂下。 墨兰依在窗栏上,支着下颌看它。 算算日子,距离上回同荣栖鹤会面,已过了五六日了,邕王府一直没动静,荣栖鹤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传过来。 倒是宫里闹出点动静,前日里天儿还未明,便派了好些宫人出来宣旨。小御街上住的大多是皇亲国戚,未曾派人惊动,倒是马行街、甬路街里头住的哪些个文官的府邸被急急拍开了门,召进了宫去。着实蹊跷。 盛紘和长柏如今都在翰林院当差,自然也被宣进了宫去。 长枫刚巧害了伤寒告病在家,且是个无关紧要的,领头来宣的便也就没有强求,叫他好好养病罢了。 * “四姐姐,六妹妹想着替二嫂嫂给二哥哥还有爹爹送点吃食,叫咱们一道儿去呐。”如兰兴冲冲推了门进来。 墨兰往后摆了摆手,没细听她说什么,“起的早了些,这会子有些犯懒,便不去了,你同六妹妹去吧。” “那四姐姐歇着吧,我不扰你了。” 如兰见她心不在焉的,也没了兴致,说完便退想出去。岂料一个不小心,绕过房中木桌时,被在旁的凳脚绊了下,一下挨在桌沿上。 那桌上原本置了个小木盒子,被如兰这么一撞,瞬时便翻落到了地上,掉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青墨来。 墨兰惊了一跳,忙走过去。如兰已然将那墨拾了起来,放到手里看。 “咦,这墨好别致啊,我从没见过这样成色的。” 如兰用指腹磨了磨上头镌刻着的报岁兰的纹样,又翻到背面去看,背面阴文“赠珠珠儿”四金字。 如兰举起青墨,将报岁兰对着墨兰晃了晃,又不禁笑道:“送四姐姐墨的这人心思倒巧。姐姐是墨兰,这也是墨兰。更难得把这墨兰刻的这般栩栩如生,想来很是用了一番心思。只是、只是....” 墨兰本就忧心如兰手滑拿不稳,见青墨在自个儿眼前晃啊晃的,忙又倾身去夺。 如兰知她心焦,也不逗她了,顺势还了她。只是嘴上不饶人,作势捂着肚子笑道:“只是啊,怎么讲四姐姐唤作‘珠珠儿’,听着倒像是丫头的名号,给这墨啊,平白添了几分俗气。” 墨兰接过墨噤声不语,只是将青墨用帕子细细包好,安置于枕下。 如兰见墨兰这般紧张,也觉出了几分来,不敢再顽笑,拾起来木盒放好,便阖上房门退出去了。 * 那青墨,是齐衡送的。 墨兰记得很清楚,那一日齐衡同她约好碰面,她满心欢喜的去了,岂料齐衡却足足迟了两三个时辰才到,她自是发了一通小脾气。 而后齐衡拿出这青墨哄她,她才罢休。 后来听不为说,原是齐衡为了镌刻上头的纹样,熬了一整夜,天色将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吩咐了不为喊醒他,不为却心疼自家小公爷,想着再迟些时辰。这一迟就迟了这般久。 再后来,墨兰也曾特意托人四处去寻,久经波折,终于得了块玄色古墨。正面她亲手刻了松石图,背面同样文了四字——‘赠予元若’。和齐衡送她的青墨放在一处瞧,倒很像是一对儿。 她很欢喜,还抄了两句酸诗,一并回赠给齐衡。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纸上写的是这两句,实则心里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后头两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 墨兰半靠在床榻上,打开床头内侧暗格,暗格内里不小,却只放了一个长条木盒,她将青墨轻轻放了进去。又将那木盒拿出来,打开看。又阖上,又打开...... 如此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她终究还是阖上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好些兵,将盛府围住了,说是城里闹反贼,不许府里的人出去。”云栽急慌慌跑进院里报信。 “小声些,祖母还在里头歇午觉呢。”墨兰打断她,“大娘子知晓了吗?” 云栽缓了缓气道:“奴婢方才过来时,看到喜鹊已经去了葳蕤轩了,想来大娘子应当晓得了。” 墨兰想了想:“祖母身子才好些,昨个儿夜里又没歇好。现下也不好扰了她,让她好好歇一觉才是,你去叫上露种,咱们先去大娘子院里看看情状。” 旁边李嬷嬷见状便道:“墨姐儿说的是,老奴在这儿守着便是,等老太太醒了,老奴才去请小姐。” * 葳蕤轩正乱着呐,王若弗是个没主意的,唯一得力的赵嬷嬷上昼随如兰明兰一道儿进宫,给盛紘父子送吃食。府里又没个主事的,她是什么担子都挑不起来。 “这青天白日的,他们如何敢这般行事?!这简直,这简直!......老爷和柏儿还在宫中,这这这,如兰还在外头,外头怕是要出乱子,你说,你说说,这,这可怎么...可如何才好呀......” 墨兰好声好气安抚她:“大娘子先别急,算算时辰,五妹妹六妹妹应当和爹爹二哥在一处,何况还有赵嬷嬷陪着呢,定不会有事的,您别太忧心。咱们先叫人去外头探探消息。” 她又叫了管家来,“可知道外头围府的那些是什么人?” 管家回她:“回大娘子,回四小姐,老奴去问了,那些官爷都冷着脸不理人,不过看装束,像是城隍司的人。” 城隍司?荣栖鹤底下的人? “要不,还是请老太太拿拿主意?”王若弗道。 墨兰拦住了,“还是在等等,祖母一会儿也该歇醒了,李嬷嬷会差人来报的。如今爹爹和二哥都不在府里,我找三哥哥去看看去,他到底也认识些人,有些门路。” 王若弗连连称是,“是,是,那你快叫他去探探是什么情状。” * 盛长枫虽则平日里行事有些混不吝,但也爱护姊妹,更不肯做些污了姊妹名声的事儿。故而墨兰让林噙霜请荣栖鹤会面,这事儿是瞒着盛长枫的。 墨兰一路走到长枫院外,想着如何行事。没成想还没迈进院去,便听到里头有些丫鬟们的笑闹声。 走进去一看,果真是盛长枫同两个丫头在玩闹。 墨兰本就郁结于心,此番撞见,更是不胜其烦,当下喝道:“哪里来的不要命的,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行事这般轻浮。若叫我小娘知道了,直接一顿板子打出府去。” “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饶了奴婢们吧。”院里那两个丫头虽则跪下了,口中也直呼饶命,眼里却未见几分敬她的意思,还时时楚楚可怜看向长枫,傻子都瞧出来她们的心思了。 早些年林噙霜怕底下丫头不安分,狐媚惑主,爬主子床,耽搁了盛长枫学业。因而长枫院里自他进学以来,一直未曾派丫头伺候。 说来好笑,这两个正是在林栖阁伺候的,唤作媚儿、可儿 。 虽则平素私下里碰见盛长枫也是暗送秋波,只是盛长枫有盛紘和林噙霜镇着,也不敢动什么心思。再加上在科举一事上,有心同盛长柏一较高下,故而也不曾搭理过丫头。 如今春闱已过,加之盛紘不在府里,恰巧可儿媚儿揽了来长枫院里送补汤的活计,一个眉来眼去的,便两厢调笑起来。 “好了好了,你怎么也学小娘的款儿,我也不过是同她们顽笑几句,也值得这般小题大做的。”盛长枫劝道。 “哥哥也想学些纨绔做派,这般胡闹。”墨兰冷着脸。 “小姐,正事要紧。”云栽偷瞧了眼长枫上前道。 墨兰方才想起来正事,便叫云栽把两人带下去交给嬷嬷处置。 盛长枫屏退了下人,两人就在院里说话。 “哥哥的病,是装的?”墨兰道。 盛长枫摸了摸鼻子,“此事说来话长,......” “你早知道,你怎么敢?!”墨兰看着盛长枫从房里拿出的信,信上未曾落款,但据长枫所说,是荣栖鹤差底下亲信送来的。 “这你也敢留着!”墨兰看完信后,忙拿去长枫房里的火炉子烧了,“你不进宫去,是因着你早知此事?你,你,你好大的胆啊,这事儿里到底有没有你的事儿。”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哥,你糊涂啊!这可是谋逆之罪啊!” 墨兰原以为是荣栖鹤没胆,不敢动嘉成县主。如今看来,他哪里是没胆,分明是胆大包天! 他竟敢串通兖王,逼宫谋反! 墨兰更没想到连盛长枫也掺和进去了。 “那又如何,只要兖王成事,便是从龙之功,到时封侯拜相自是轻而易举。我要他们知道,庶出的也不比嫡出的差。” 盛长枫认真道,“若我得势,你同阿娘便再不用向王若弗卑躬屈膝。 我要你们在盛府随心所欲,再不被人看轻了去。我要给阿娘争个诰命。我还要备下厚厚的家底,待你成亲时都给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叫满汴京的姑娘都羡慕你。” “从龙之功?你有甚么功!不过是递了些消息,出了些小力,就算那事当真成了,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也轮不到你头上!金银钱财你缺吗?值得你把府里上下的性命都赌上?” 盛长枫虽也心虚,还是嘴硬道:“你也说了,我不过递些消息罢了,就算兖王兵败,没证据的事,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吧?”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城隍司是荣栖鹤的人,亲兵都围住盛府了,还不等于昭告天下吗?秘而不宣,便已是同谋。哪还脱得了干系呀,哪还同你讲什么证据!”墨兰气急。 盛长枫讷然,“那,那事到如今,咱们怎生是好?” “既然城隍司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只能我先设法引开那些亲兵。你去禹州找顾廷烨,他如今在赵策英手下当差,我同他私下里很有些交情,将此事据实告之,请他设法转圜。” 墨兰细细嘱咐他,“你去城南隆昌客栈找刘掌柜,他有路子送你出城,万事小心。” * “方才出去的是我四妹妹,快把人找回来。” “快!快!追!”城隍司的人朝着一炷香前墨兰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 “荣小姐,墨兰今日的确有要事在身,烦请你高抬贵手,放我过去。”墨兰退后一步,后头是个死胡同,已没路了。 荣飞燕一步一步走上前,“原本兄长护着你,派人围了盛府,我也动你不得。可偏偏、你出来了。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扭头望向身后那几个手下,又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呵呵,这可都是你自找的,也怪不得我了。” 两边具是高墙,墨兰只能慢慢退后,“墨兰实在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小姐?” “得罪?你未曾得罪我。只是我看不得你一脸狐媚相,先是勾引小公爷,又来纠缠我兄长。”荣飞燕站定。 “荣小姐误会了,我对令兄无意。” 此处离盛府不远,城隍司的人想来快到了。墨兰思及此处,上前几步,凑近荣飞燕小声道:“荣小姐或许不知,那日小姐遭歹人掳劫,正是我同我三哥助小姐脱险。” 荣飞燕脸上却是一派了然的神色。 “不知?我怎会不知,我自是知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沉下来脸来,“你若不提还好,你既提了,我更是留你不得了。我不想这世上再有第二个人知晓此事,这样你可明白了? 呵呵,你救我?呵,你救我?你怎么不早些来救我!只消早来那么一会,那么一会儿,我也不至于被贼人那般□□。你知我醒后有多痛吗,心如死灰的滋味你尝过吗?我宁可去死!” 荣飞燕捉住墨兰双肩,恨道:“可我偏偏连死都不能自主,我若死了,旁人便会知晓我失节之事,我死也不能清清白白...... 我还得装着若无其事,像素日里那般去各家赴宴游乐! 可明明,明明只要你早来一步,早来一步就没事了,我就没事了!” “可归根结底,害你的人不是我。”墨兰不敢动。 “我早知晓是赵嘉成那贱人,那又如何,她,我已派人收拾了。”荣飞燕松开墨兰肩头,“你想知道我如何报答她的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荣飞燕似乎在提一件极令人愉悦的事,“呵呵,十几个又老又丑的乞丐啊,啧啧啧,一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兰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就是你了。”荣飞燕笑着看向她,“别怕,你毕竟也算有恩于我,那么,我便赏你个痛快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小公爷!小公爷!......” 荣飞燕一惊,手里匕首落在了地上,砸出一声脆响。“元,元若哥哥!你,你怎么过来了。” 荣飞燕慌忙转身,挥挥手,两个有眼力见儿的丫头就挡在了荣飞燕身后。 “元若哥哥,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荣飞燕笑着迎上前。 仆从分列两旁,齐衡缓缓行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出来寻墨兰的那队城隍司兵马。 领头的荣飞燕认识,是荣栖鹤的得力干将,唤作荣达,方才也是他叫住齐衡的。 荣达见礼道:“小公爷,二小姐。” 齐衡微微侧身,颔首一笑。荣飞燕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上前挽了齐衡手臂,极亲昵的模样。 “郡主娘娘呢?不是原先说好的,我去宫门外接你们吗?怎么不等我?” 齐衡望向丫头身后,紧了紧拳,复又松开。 面上却是温柔一笑,拍了拍荣飞燕的手,安抚她,“话虽如此,可今日城里终是不太平,我不放心你,所以自己先找过来了。母亲我已经派人送回国公府了,你不必担忧。” 荣飞燕羞道:“那就好,过几日咱们就要成亲了,这会子出点小岔子也总归不吉利。” 荣达看着齐衡,又对着丫头那边使了使眼色。“二小姐,如今城内乱的很,您和小公爷的安危要紧,依属下拙见,还是先行回府的好。” 齐衡心中了然,虚环住荣飞燕手臂道:“飞燕,我先送你回府吧。” 荣飞燕被齐衡这一环住,本就心旌摇曳,再加上那一声‘飞燕’,更叫的她神魂颠倒,迷迷糊糊的就被扶出了胡同,上了马车,哪还顾得上盛墨兰啊。 * 墨兰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一出声,齐衡就能知道她在那儿。可她偏偏不想开口,自己像是聋了、哑了,听见成婚那两个字,她浑身的气力瞬间就泄了个干干净净。 满心欢喜到骤然失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绵软又无力。 她就趴在那儿,明明离齐衡就几丈远,却像是隔了一世。没了赵嘉成,还有荣飞燕,没了荣飞燕,还会有申月娴。 墨兰在那儿静静的趴了好久,右侧面颊上那道匕首划出的口子,还在淌血,她却无知无觉,无动于衷。 明明心上无伤,却难受得紧,那里头好似扎了银针万千,每动一下,都叫她生不如死。 * 离兖王兵变那日已过了三日了,邕王被杀,兖王伏诛,荣栖鹤身死,荣家九族流放。 “赵宗全剿灭叛贼、救驾有功,官家宾天前下了传位诏书给他。没想到兖王邕王鹬蚌相争,得利会是这么个小小的禹州团练使。”盛长枫唏嘘不已。 “诶小妹,你说那顾二是不是对你有那么几分意思?不然怎么这般的殷勤周到。那日皇城中反贼逃窜,明明是杀敌立功的好时机,他顾二偏偏将城隍司一干俘虏交于手下押解,倒是亲自护你回府。我看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 那日齐衡刚走不久,顾廷烨便带兵赶到,捉拿了城隍司一干人等。 墨兰想了想,“哥哥你先前说,尚未出城,便遇上了禹州的兵马?” 长枫答道:“可不是吗,兖王竟忘了派兵守城,赵策英直接带兵长驱直入,畅通无阻啊!” “兖王起兵必定是谋划周全,怎么可能忘了守城如此重要之事。 就算兖王一时疏忽,兵马众多,尽在皇宫。那赵策英攻皇宫,怎么还能如此轻而易举?不到半个时辰便攻下了。”墨兰抿了抿唇。 “何况连哥哥你都不清楚我当时所在之处,他顾廷烨是如何知晓?还能及时赶到?此事甚是蹊跷。”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墨兰到前厅的时候,贺弘文正坐那儿喝茶,上头两个老太太说着话,华兰、如兰、明兰几个小辈在下头坐。 墨兰过去规规矩矩同贺老太太见了礼,又同盛老太太告了罪,推说午觉歇过了时辰,才来迟了。 盛老太太也不恼她,笑着说了她几句,就饶她了。墨兰便挨着华兰坐下了,并不想搭理贺弘文。 贺老太太是盛老太太的手帕交,和盛老太太感情极好。那贺弘文是贺老太太的嫡孙,二人皆是术精岐黄、誉满杏林,如今受邀客居盛府。 底下人得了盛老太太吩咐,自然都客客气气伺候着。贺家祖孙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行事周到。 这般和和气气的住了个把月,本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可偏偏几日前来了个曹锦绣。 这曹锦绣是贺弘文母家的表妹,论起来也是极亲近的,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原先贺弘文的母亲也是存了那么几分心思,想着将她配给贺弘文的。只是后来曹家出了事,犯了律法,男丁流放,女眷发卖。此后,两家便也断了来往。 一月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其中便有曹家。也不知曹锦绣是哪里来的消息,得知如今贺弘文在盛府做客,竟直接带着她母亲投奔来了。 盛老太太不好赶人,便也安排了一处院子,当她是贺家表小姐伺候着。 她若是安安分分的,也不碍着墨兰的眼。可偏偏这位主儿是个能作的,真把自个儿当成了小姐,才来了几日,便在盛府下人面前作威作福。这也算了。 盛老太太看中了贺弘文仪表堂堂,为人谦和有礼,医术高明又家底丰厚,有意将他配给明兰。私下里问过明兰,明兰也是愿意的。原本也是一桩金玉良缘。 可那曹锦绣不知礼义廉耻,痴缠自家表兄也就罢了。借住盛府还不知收敛,竟敢跑到明兰处撒野。 当着下人的面跪求哭诉、上吊威胁,逼迫明兰容下她给贺弘文做妾,极尽泼妇之能事。 气得如兰当场动手,想替明兰教训她出口恶气。 墨兰也看不下去,可到底是在盛府,只差人请来了贺弘文,叫他自己处理干净。 未曾想过,这贺弘文竟是这般的优柔寡断。曹锦绣一哭二闹三上吊,装尽柔弱,卖尽惨。贺弘文明明晓得他表妹、姨母在盛府兴风作浪,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不曾为明兰考虑过一星半点不说,还劝明兰大度,体谅他。 恶心的墨兰直叫人将贺弘文和他那劳什子姨母表妹的,赶出了明兰的院子。要不是碍着贺老太太的颜面,墨兰都想直接将人赶出盛府了。 幸而盛老太太也听闻了这事儿,明兰的婚事自是按下不再提了,权当没有过。贺老太太更是羞愧难当,告辞回乡,今日便是为贺家祖孙送行。 如兰墨兰虽则很看不上贺弘文,但贺老太太医治华兰,对盛家有恩,她们也是打心里感激的。因此也在下头赔笑坐着。 明兰更是豁达,心下只道自己同贺弘文没有缘分,只当没有过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仍以兄妹之礼相待。 倒是长枫得空在家,陪着贺弘文说话,倒也显得不那么尴尬。 * “盛四妹妹在上,先受愚兄三拜...... 相别......吾同汝相交日久...... 说来实是惭愧,...... 吾倾慕......已久 故望盛四妹妹施以援手,济困扶危...... 愚兄之情,万般恳切.....” 顾廷烨送来的这信,足足写满了三页纸,墨兰花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才算是看完了。 大抵就是说他顾廷烨心悦盛明兰,如今想着托人上门求亲。他也知道自己前些年在汴京城里名声不,求墨兰念着同他这几年的交情,能鼎力相助,在其中周旋转圜,促成这门亲事。还有就是立下了誓,说定会待明兰好,诸如此类的话。 墨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廷烨老早就盯上了明兰,这样想来,前世求娶盛府嫡女也是别有深意,怕是一早想娶的就是明兰。只是‘扶危济困’这词儿是这么用的? * “家里四个姐儿都入了族谱,都是盛家正经嫡出的小姐,墨兰如今也及笄了,自是应当先定下亲事,下头两个妹妹才好议亲。”盛紘拉过林噙霜手,叫她先坐下说话。 林噙霜急道:“可听说那人,自幼丧父,家境贫寒,身无长物的,紘郎,墨儿是咱们的掌上明珠,你怎么舍得她嫁过去吃苦头。” 盛紘宽慰她:“我自是为墨兰着想的,他如今虽只是个举人,说穿了离进士也就是一步之遥,那炎举人的文章我也读过,是个有才学的,考取功名是迟早的事。 家境贫寒些也没什么,墨兰出嫁,我定备上厚厚的嫁妆,苦不了她。炎举人家世不显,墨兰有娘家给她撑腰,她婆母就不敢怠慢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可到底门第不显。”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先前看中了富昌伯府,想叫墨兰给人家续弦,这事儿我原先就是不肯的。也幸而我没松口,不然整个盛府都要受牵连。 你若莫要说永昌候府的梁六郎,我更是一万个瞧不上。他做下的那些混账事,我不想说与你听,怕污了你的耳朵。 总而言之,家世愈是显赫,乌七八糟的破烂事儿愈多。墨儿像你,我舍不得她受这个委屈。” 林噙霜忧道:“可、可总归也要墨儿自己中意。” 盛紘拍拍她手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的定会为她思虑周全,想来墨兰也会满意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你怎么,你不是...不是...” 墨兰扶住一旁的树枝才勉强站稳了。 荣栖鹤一副侍从打扮,站在墨兰面前。“我无事,那日赵策英攻皇城,来势汹汹,眼见不敌,底下亲信便掩护我撤了。” “三哥明明说,见你的头颅悬在西市!”墨兰背后冷汗汲汲。 “死的是我荣家死士,容貌与我有八分相似,伴了我二十几年的影子,他存在的意义就是随时替我去死。” 荣栖鹤有些高兴,“事后你还叫你三哥去看了?你担心我?” 墨兰觉得他简直有病。今日皇后娘娘做东攒局,办的这马球会。荣栖鹤一个反贼,不好好藏匿起来,竟还敢扮作侍从,大摇大摆来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蹦哒。 她现下所立之处,和马球场只相隔一片桃林,隐隐可见那壁的热闹,只要她喊一声,那边就能听到动静。 墨兰方才只是一人出来方便,没成想,回程时便撞上了这胆大包天之徒。 “你怎么还敢来这?不怕死吗?” “我今日来,就是来带你走的。”荣栖鹤上前一步。 “我不会同你走的。”墨兰退后半步。 荣栖鹤眸子黯了黯,“你当初答应我的...我,我都是为了你!” “我当时答应你,只因你是富昌伯府的公子。可如今,你是朝廷钦犯。” 墨兰摇摇头,“何况你也不是全然为了我,我当时只是要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你绑了赵嘉成。是你自己要勾结兖王谋反。你是为了权势,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是为了权势!齐衡,是齐衡!当初是齐衡率先投在了兖王帐下,又从飞燕处下手,说动我投效兖王。我是为了你,也为了给我妹子报仇,是他算计我,算计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你走的。谋逆之罪,我担不起。我不想亡命天涯,我吃不得这个苦。趁着没人发现,你还是快些走吧,我当没见过你。” “担不起?我的的确确投靠了兖王。可盛长枫不也是吗,你应该知晓吧,给城隍司传递消息的,真是你嫡嫡亲的好哥哥啊。” 荣栖鹤眼中隐有疯狂之意,他钳住墨兰小臂道:“你说,要是我派人将盛长枫写给我的密信送去官府,你盛家会不会也以谋逆之罪论处?” “可就算我同你走,就真的走的了吗?青天白日的,我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爹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惊动了皇后娘娘,不是拖累了你吗?”墨兰详装妥协。 荣栖鹤脸色这才舒缓了些,掐住墨兰腕子道:“这你不必担心,我早有安排。皇后出宫虽有侍卫随行,可疏于防范。这林场内外,早有埋伏。只待我一声令下,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将墨兰扯了一个踉跄,“虏了这些皇亲国戚,重臣家眷,到时连官家都不敢妄动。我心中已有对策,待我日后整兵重来,谁做皇帝也未可知呢。再不济,我带着你也能全身而退。” 墨兰挣了挣,没挣脱。 荣栖鹤冷笑一声,“可你若是不情愿,坏了我的事,我不会手下留情。我虽舍不得动你,可场上还有你那几个兄长姊妹。到时候动起手来,缺胳膊少腿的,想来你也不愿看到吧。” * 马球场是在京郊林场办的,挨着清净寺,过一片桃林后便是宣山。 荣栖鹤带着墨兰一路上了宣山,墨兰走的慢,荣栖鹤却也不急,缓缓在前头走在,时不时替墨兰拨开拦路的枝条杂草。 墨兰低着头缀在后头,看不出在想什么。荣栖鹤便宽慰她道:“你不必忧心,我吩咐过了,不会伤了盛府的人。”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这一走,清白名节便全毁了。聘为妻,奔为妾......”墨兰止步摇头,说着说着便落下两行清泪,瞧着楚楚可怜。 “我不会叫你做妾的,待我事成,我便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荣栖鹤此刻笑的真诚,墨兰几乎都要相信,或许,面前这个人真的不会伤她。 可下一刻,他说的话,叫墨兰遍体生寒。 “呵,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荣栖鹤仍旧在笑,只是那笑意逐渐扭曲,最后只剩嘲讽和得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如此大费周章的带你来这儿?你以为我是真的倾慕于你?呵呵...” 被荣栖鹤直直盯着,墨兰双臂都泛起了寒栗。 “也罢也罢,你既不想再走,那就在这儿吧,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呵呵...” 墨兰直觉不对,转身想跑,奈何不敌荣栖鹤,被他捉住肩头,猛一下掼到地上。 墨兰被这一下,摔了个七荤八素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把扯起,压倒在一块大石上。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墨兰被这一下,摔了个七荤八素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把扯起,压倒在一块大石上。 荣栖鹤俯身扯开墨兰外裳,低头吻她。墨兰推了两下没推开,只好挣扎着偏过头。荣栖鹤便就势顺着唇角一路吻到鬓角,末了还轻轻咬了下墨兰耳垂,玩味开口。 “你猜,他能忍几时?” 话未说完,荣栖鹤就觉身后有破空之声袭来,他不急不慢的往旁边一闪,连带着还不忘将墨兰拉至身前。 那破空之声戛然而止,荣栖鹤左臂箍住墨兰腰身,右掌慢慢抚上她微微颤动的莹白玉颈,探身说道。 “你果真跟来了。齐、衡。” * 齐衡微微喘息,直直看向荣栖鹤。方才偷袭不成,已然失了先机。荣栖鹤是领兵打仗的,而他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单论外家功夫,他本就不敌。更别说如今墨兰还在他手里,强攻是决计没胜算的。 “齐小公爷先前明明同着嘉成县主有婚约,却私下求娶飞燕,还愿投效兖王账下。我原以为你该是心系着我家小妹的呀。” 荣栖鹤看着齐衡,慢慢用手背擦过墨兰脸颊,箍住她下巴,将她别过去的脸又掰回来。 “可如今,你为着一个盛四小姐,就肯孤身涉险,呵,实在是用情至深呐。” 齐衡勉强笑了笑,看了墨兰一眼,“荣大人约莫是记性不大好,满汴京都晓得,这位盛四小姐,可是大人未过门的夫人,于在下有何干系?” “哦?是吗?那小公爷缘何在此啊?”荣栖鹤环住墨兰,姿态暧昧。 “荣大人是官家亲下旨,要拿的朝廷要犯。您说,我为何在此?”齐衡朝着荣栖鹤走了两步,目不斜视,没看墨兰一眼,仿佛真的一心只想捉拿钦犯。 荣栖鹤忽的沉了脸,“差点又信你了。” 他缓缓松开墨兰,“你这人,真挺没意思的,口不对心,嘴里没一句实话,飞燕怎么就喜欢你了呐?” 墨兰摔坐在地上,齐衡没瞧她,荣栖鹤也没瞧她。 “荣大人好胆色,赤手空拳就敢来。”齐衡攥紧匕首。 “齐小公爷才真是好胆色,明知敌不过我,也敢一路跟了来。”荣栖鹤瞟一眼盛墨兰,言道:“你方才不是想走吗?我给你机会,让你自己选。 如若你愿意留下,我便答应你不伤齐衡,放他离开。若是你想自己离开,我也不再拦你为难你。如何?” “你说的话算数吗?”盛墨兰拍落身上的尘土,抬头看荣栖鹤。 荣栖鹤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自然。” 齐衡没动,也没说话。 “那我便先走了,二位爷后会无期。”盛墨兰笑了笑,迫不及待的转身下山。 * 一枚烟火在空中突兀炸开,惊的墨兰滑了一跤。 完了!荣栖鹤事成了! 墨兰再回来时,齐衡正被压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流着血,腿也不自然的曲着。 荣栖鹤侧蹲在旁,用其中一个膝盖抵着齐衡小腹,又拿着匕首在他眼前比划着,似乎在想着是先挖左眼呢,还是先刺右眼。 “大人!“ 墨兰忍不住叫道。 荣栖鹤不自觉回了头,见是墨兰,脸上露出一派了然的神色。 “大人神勇,”墨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面上带了几分讨好。“墨兰特意来恭贺大人,大业将成。” “哦?我还以为,你回来,是对齐衡情深义重,后悔了呢。”荣栖鹤仿佛极为差异。言语间,举起匕首冲着齐衡的胳膊,轻易捅了个对穿。 齐衡闷哼了一下,没有动。 墨兰笑瞬时僵在了脸上,往后缩了半步,颤道:“大,大人...” 荣栖鹤像是豪无所觉似的,仍旧招了招手,“来,你不是来恭贺我的吗?过来。” 墨兰定了定,微微低头,慢慢走过去,面上复又浮现一番羞怯的笑意来。 “墨兰今后愿追随大人左右,大人能容墨兰在身边侍候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荣栖鹤笑得玩味,将那插在胳膊上的匕首又拔了出来。起身,将刀柄塞进了墨兰手里。 “来,做给我看。” “什么?”墨兰手抖了一下。 “你不是说要追随我?那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决心。”荣栖鹤往边上站了一步,让齐衡全然暴露在墨兰眼前,“来,只要你随便插上一刀,我就信你。” 匕首上的血迹未干,看的墨兰胃里泛起了恶心,她扭头去看齐衡,齐衡小半张脸掩在血污之下,看不清神色,左手被捅了个对穿,右腿像是折了。大抵是太疼了,每呼一口气,齐衡的脸就更白上一分。 墨兰冷了脸,握紧了匕首,在齐衡身侧蹲下。“齐衡,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负心薄幸,便该拿命来偿我。” 墨兰言毕,手起刀落,清晰的入肉声,齐衡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 “果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呐。”荣栖鹤的笑带上了三分满意,两分赞许,剩下的尽是雪恨的快意。他拍了几下掌,走近去看齐衡。 “大,大人。”墨兰瞧着像是怕极了,颤着腿,捉住荣栖鹤衣摆,想借些力气爬起来。“大人,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荣栖鹤慢慢蹲下身去,扶住墨兰肩头,“别怕,你做的很好。” 墨兰失了力气,整个人靠在荣栖鹤怀中,深吸吐纳起来。 荣栖鹤难得高兴起来,柔柔环住墨兰,轻轻拍着她,仿佛寻常男女间的安慰,“小墨儿别怕,死个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死有余...” ※ “啊————啊啊啊——你这个贱人!” “辜”字还未曾出口,荣栖鹤已然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状似癫狂。 “啊啊啊——贱人!——我要杀了你!啊啊——” 墨兰也趴在地上,怄出两口血,许是方才被盛怒之下的荣栖鹤挥拳打伤,内里有损。不过总算没做了亏本买卖,自己也毁了他一双眼睛,墨兰如是想。 她缓了缓,强撑着支起身子,半跪半爬,到了齐衡边上。 “齐衡,醒醒。”墨兰拍了拍齐衡脸,“齐衡,齐衡。” “嘶——”齐衡一动,就牵扯到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墨兰忙扶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腿上,“你伤势如何?还走的了吗?” 齐衡右手扶住了自己左手胳膊,挣扎着起身,出了一头冷汗。“我废了腿,别管我,你快走。” 墨兰闻言起了气性,又将他按了回去。“你闭嘴,先前骗了我这么多回,别指望这一回我还会听你的。” 许是又牵扯到了伤口,齐衡闷哼了一声,墨兰下手忙轻了些,托着他的肩,让他勉强靠着自己的腿。“你听着,就算你两条腿都折了,我拖也要将你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