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有渣必还+番外》 第1页 《快穿之有渣必还》作者:乔清越 文案: 上辈子,温斐因某人断了前程,身陷囹圄。 待他好不容易出狱归来,才发现他所遭受一切苦难的背后都有那人推波助澜的痕迹。 陷入崩溃的温斐选择了自杀,却在死后被绑定了一个系统。 只要任务成功,便可获得重生机会? 好,展逐颜,你且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将渣攻踩在脚下,重拾往日荣光。 待我有能力重活一世,必将让你血债血偿,绝不手软! ps: 1这是一个被渣攻虐到心如死灰的受,化悲愤为力量在各个世界吊打虐渣的故事。 2过程1v1,结局1v1。后知后觉阶段性失忆渣攻vs玩转全局演技一流抖m大佬受。 3每个世界的攻都是同一个人。 第1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一) “沈将军入狱了!” 什么,沈将军?不会就是那个引得京城女子心仪神往的美人将军吧。 就是他,沈老将军的儿子,漠北军统帅,沈长歌。 啊?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入狱的? 听说罪名是勾结北夷,通敌叛国。是陛下亲自带御林军抓的人,证据确凿啊! 他们沈家满门忠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谁知道呢。听说前阵子他在战场上,还故意败给了北夷,害我们折损了好多将士呢。 卖国贼,卖国贼啊! 偌大个京城,因为这个消息变得喧闹起来。茶楼里、酒楼里、客栈里,街头巷尾,处处都有交头接耳讨论这个消息的人。 消息晦气,连天都晦气。 本来还是阳光和煦,突然就聚集起大片乌云,遮天蔽日般地席卷而来。天迅速地阴暗下来,太阳跑得不见了踪影。坊市里的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提起裙摆的提起裙摆,离家近些的便赶紧往家里跑,离得远的只好找个就近的屋檐往下一躲。一时间附近楼阁屋檐下人满为患。不明状况的人看了看天色,心想:不知这天公无端又发什么火。 轰隆隆。 云未至,雷先行。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在城郭之间回荡,震耳欲聋。雷声排山倒海而来,层层叠叠,像要把人的心魂活活震碎。 嗤啦。 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撕裂乌云,短暂地照亮了天际,也照亮了楼阁里沈长歌煞白的脸。 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原来就藏在这不起眼的二楼雅间里。 只是这沈将军的状况实在不怎么好,面色苍白,神色凄惶,已立秋了还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隐隐勾勒出衣服底下消瘦的身形。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被袖子遮掩的双手手腕上,竟铐着两个黑色的手铐。手铐连着根同色的链子,直垂到桌底下。 坐在他对面靠窗位置的男人转过头来。这男人眉目俊朗,隐隐带着一股上位者的贵气。他身上穿着件藏青色的锦袍,衣襟袖口处都用金线绣着龙纹。这便是周国现任的帝王,南宫炽。 “你可听见了?”南宫炽将指尖拿着的杯子转了一圈,饮尽里面的残酒,垂在腿上的手动了动。 桌下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哗啦声响。原来那铁链的另一端,就握在他手里。 “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沈长歌牵强地勾起嘴角,不置可否。这里就处在二楼,他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见。 南宫炽扯了一下链子,将沈长歌扯得差点磕到桌上。看着沈长歌狼狈的样子,他反倒笑了出来,凑过去问道:“怎么了?不喜欢朕送你的这份礼物么?” 沈长歌不言不语,只用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个他应该称之为陛下的男人。谁能想到,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一对亲如一体的爱侣,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南宫炽被他看得心里一痛,但他转念一想,这人不就擅于欺骗他么,有什么好可怜他的。想通这一点之后,他的心又重新变得坚硬起来。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冲他道:“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沈长歌的长睫颤了颤。那一瞬间,南宫炽以为他要哭了。 “不是……”沈长歌嘴唇动了动,吐出这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他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一撞见南宫炽那双毫无信任可言的眸子,到嘴的话又被他重新咽了下去。 电闪雷鸣之后,瓢泼大雨接踵而至。 仿佛是天被捅破了一个窟窿,积攒的雨不要命似地往下砸,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喧嚣的雨声。 秋风一吹,便更显凄凉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喜爱值+5,后悔度+2,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60。】 眼见着数据刷成功,沈长歌,或者说温斐,终于松了一口气。 显而易见的,他是个携带着系统而来的穿越者,目的就是要把攻略目标南宫炽对他的喜爱值和后悔度刷满。 第2页 这个任务名叫“有渣必还”,而他现在所进行的这个分任务,就叫“朕与将军解战袍”。 温斐其人,是个贱受,确切地说,他曾经是个贱受。上辈子他本是帝国的军官,却因为识人不清,爱上了展逐颜这天下第一渣男。因为展逐颜,他丢了他的似锦前程,蹲了十几年冤狱,出来后却看到展逐颜荣升为将军,佳人在侧,很是风流快活。 往日柔情蜜意皆化泡影,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在残酷的现实下被碾得粉碎。 温斐受不了这打击,在他落满尘灰的屋子里,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似乎察觉到他心有不甘,一生中从未偏袒过他半分的老天爷,终于在他死后大发慈悲,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让他被这个系统绑定,成为系统的宿主,参与到这个虐渣攻的过程之中。 温斐不知这算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但他知道,在被展逐颜伤到体无完肤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让他参与进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这个任务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不会被感情所左右,才能将这任务的宗旨发挥到极致。 依照系统的解释,这些世界都是以真实世界为模板,再经过数据加工而造出来的。这类似于一个体感游戏,当他完成设定里的所有任务时,他就可以获取足够的能量,得到重生的机会。 温斐厌恶那样懦弱的人生,厌恶终结自己生命的自己。 他要让那些伤害他的、对不起他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朕与将军解战袍,这是一个以古代君臣感情发展为主线的故事,温斐充当的是沈长歌的角色,也就是这个故事里的受。 因为需要刷满喜爱值与后悔度,他采取的是欲扬先抑的玩法,先加重两人之间的矛盾,满足对方的施虐欲,趁机卖可怜刷好他的喜爱值,让气氛冻结到冰点,再慢慢揭露一切,将对方的后悔度刷起来。 其实不久之前,南宫炽与沈长歌两人关系非常之好,如胶似漆的,至于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差,这还得从头说起。 半个月前。 周国。这本是一个富饶而强大的国家,不过近来几任君主治国无方,导致国力越发衰弱。外患不断,内忧不休。这种局面直到新帝上位才有所好转,新帝南宫炽少年英才,有勇有谋,先重用一干忠良之士,后大兴科举之风,引进新血,整顿朝堂。在外,则有大将军沈长歌坐镇,守周国天下,护一国平安。 温斐,也就是大将军沈长歌,是沙场上的常胜将军。自他十八岁挂帅起,便是令北夷,南疆,西突,乃至东瀛,都闻风丧胆的人物。一杆银枪,一柄长剑,一匹踏雪,还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容貌,这便是沈长歌了。然而他此次回朝,倒是打了一场罕见的败仗。不过虽然是败了,却也没给周国军队造成太大损失,算得上是与北夷一次短暂的交锋。 温斐上辈子就是帝国的将士,也参与过数次指挥作战。对于他来说,这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感觉,让他有种重温旧梦的喜悦感。他有信心将这个角色演得天衣无缝。 漠北军的军队列成两排,自城门而入。前来欢迎的百姓站在道路两边,欢呼着,摩肩接蹱,争相站得高高的,来一睹沈将军的风采。甚至有些胆子大些的姑娘,站在酒楼二楼,偷偷将手里的香帕抛入人群,想要引起将军注意,结果却引来不少小青年哄抢。漠北军军纪严明,纵然有未娶妻的士兵动了心思,却也不敢去拾捡。 春风得意马蹄疾,沈长歌数月未曾回京,此时的心情却甚是愉悦。天蓝云白,树绿风清,连路边石缝里钻出的小草,在他眼里都是充满生机的。原因无他,只因他很快便能与许久不见的爱人相见,这种带着期待与归属的感觉,如何能让他不欣喜? 而他的爱人,不是旁人,正是新帝南宫炽。谁又能想到,在外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竟然与行事果断手腕铁血的南宫炽,是一对恋人关系呢? 夏至将近,恰好可以邀南宫炽一起去猎场狩猎,去野外踏青亦是极好的。不然若是秋日到了,天气变凉,便没这么好玩了。细细规划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一想到能与南宫炽结伴同游,沈长歌的归心便像离弦之箭一样,越发不可收拾了。 他夹了夹马腹,催促着身下的踏雪走快一些。脚程一快,那恢宏宫门也很快展现在了眼前。红砖绿瓦,鎏金飞檐,这宫殿带着与那人一般无二尊贵气息,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沈长歌下马,吩咐军队暂作休整,随后自己带了几个亲信,步行入宫面圣。 第3页 沈长歌出身将门,祖上曾陪太.祖一起打过江山,从那时起他们沈家便有了爵位,期间虽历经几次家族兴衰,最后却还是稳定了下来。到了沈长歌这一代之后,因他与新帝的特殊关系,家族自然也受到了新帝的照拂,一时在京城之中风头无两,连最旁系的宗族子弟,都是旁人巴结的对象。 他很小的时候便能同各位皇子一起,由太傅教学。那时候他便与南宫炽相识。小时候两人就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池塘摸鱼,每次闯祸也是一起担。 这么天真无邪地过了几年,沈长歌却被自家祖父扔去军营里历练,等多年后归来时,早已出落得十分标致。用标致来形容沈长歌,其实还有些欠妥,他打娘胎里出来便带着副女相,越是长大,越是往女性那边发展。 他祖父本以为将他送到沙场上,能让他长成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结果铁骨铮铮是有了,可他晒不黑,长不糙,依然是那副美人样貌,弄得与他交好的副将章少秋总是拿他与秦淮画舫里的舞娘相比,还说若是他不以武力震慑,而是以美色.诱惑,恐怕邻国边境守军都得弃甲投降不可。章少秋这话,讨了他不少好打,偏偏还不长记性,每逢聚会都得拿出来说一说。 而这副美人样貌也招来了南宫炽的青睐,在他十五岁打军营回来进宫面圣的那一天,偷溜出来感受漠北军雄风的南宫炽,便一眼看中了一群晒得发黑的边境驻军中,身形颀长、明眸善睐,水灵得仿佛一朵出水风荷,秀美得堪称绝色的沈长歌。 第2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二) 惊鸿一瞥,南宫炽自此对沈长歌一见倾心,日思夜想,难以入眠。为了得到沈长歌,南宫炽可谓是软硬兼施,各种招数使尽,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投其所好。投其所好的时候倒是没出篓子,演英雄救美的时候,南宫炽自己太投入,失足掉进池塘,还是沈长歌救他上来的。 一来二去的,沈长歌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两人早已熟识,他对南宫炽一直有好感,即使知道断袖有悖伦常,但还是耐不住少年郎初识情爱滋味的热腾劲,脑一热便栽了进去。 这种两情相悦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过了六年。如今年方二十二的新帝,更是未曾宠幸过后宫一人,后宫里的那十指可数得过来的妃子,还是诸多大臣强拉硬塞进去的。 南宫炽对他始终如一,沈长歌自然也洁身自好,极力避免与男子的接触,更不会与妙龄女子同处一室。闹得军营里的那些大老爷们,常常笑他是混进军营里的小娘子,他倒也笑笑不生气,一转头便将笑他的那些人袋子里的酒换成了醋。导致现在那些人一想笑他,话还未出口嘴里便泛了酸,戏弄的话却是再也不敢说了。 待沈长歌走上金銮殿时,朝臣纷纷侧目,而南宫炽也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过来。 “微臣,叩见皇上。”沈长歌面上带着三分笑意,掀开前摆单膝跪了下去,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为能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而欢呼雀跃,他喜不自胜,他心潮难平,他抬起头,炽热而满含爱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了龙椅上的新帝。 然后他的动作蓦然停顿了。南宫炽脸上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脸皮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冰冰凉凉的,毫无往日的宠溺与深情。 沈长歌还在想着是谁惹他的陛下不高兴了,便听到一句:“沈将军,朕未让你抬头,你如何就抬头了?”以往一见他便笑逐颜开的南宫炽,此时却笑也不笑,脸色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沈长歌正诧异着,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嬉闹的地方,这是金銮殿,朝臣们可都看着呢,他可不能在这时候折了南宫炽的面子。于是他只好告罪道:“是臣着急面见圣颜,忘了礼数,请皇上恕罪。” 南宫炽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只是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起来吧。” “毛球,帮我看看他对我的好感值有多少。”温斐在虚拟空间里呼唤毛球,毛球便是系统的一部分,一个物化形态是一只有着粉耳朵大眼睛的白毛团子。 毛球虽然短手短脚,动作倒是挺快,没让他等多久便调出了数据念给他听。 “宿主大人,他对您的喜爱值是0,后悔度是0,鬼畜值是90。”毛球补充道:“鬼畜值是随剧情随机触发的,不会影响完成度,但它却表明了攻略目标对您的态度。90的话,算是非常差了。” 温斐:“……”他现在辞职还来得及么,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也。 惊讶的同时,温斐也在猜测南宫炽的反常是出于什么原因。依沈长歌的记忆来看,上一次分别时他们明明还相爱甚欢,如胶似漆,怎么才在漠北待了几个月回来,这天就变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两人是恋人,光看数据,温斐恐怕得以为两人是仇人。 第4页 南宫炽低头看了看站在右侧首位的沈长歌,看好戏般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他突然把折子一放,猛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郑尚书,你方才要朕纳妃的折子朕看了,朕也是时候为皇室开枝散叶了。这几日你便着手去准备秀女选拔的诸项事宜吧。” 礼部尚书忙跪下领旨。满殿赞同声中,沈长歌僵立当场,如同在洒水成冰的冬日被人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腔爱意与期盼被熄了个一干二净,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仿佛突然变得不认识他的一样。沈长歌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此反复多次,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压制着自己,才没有当场失态,天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他咬着牙关,用力得连牙龈都泛起了疼痛,苦挨了许久,才等到了太监宣布下朝的声音。 南宫炽也时不时地会投过来几丝打量的目光,只是温斐装作没有发现。 下朝之后,沈长歌衣服都来不及回去换,便匆匆跟去御花园找南宫炽。他知道南宫炽最爱在桂花园的假山一角那里待着,而南宫炽也仿佛早就猜到他会跟过去一样,就站在那里等着他。 “崇凛。”沈长歌快步走过去,在南宫炽面前站定。崇凛是新帝的字,一般在私下里,他都会这样唤他。 南宫炽正拿着食盆喂鱼,水池中红的白的金的鲤鱼,簇拥在一块,去抢夺他撒下的鱼饲。 沈长歌快步走过去,惊得边缘抢不到食的鱼儿又钻回了水里。“你怎么突然要纳妃?”沈长歌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问了出来。 “怎么,朕不能纳了么?”南宫炽闻言,扭过头来看着他,面上有些不快,眼里半点笑意也无。 沈长歌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心里一紧,要说的话就堵在喉咙口,又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他记得崇凛以前明明跟他说过,说自己不喜欢女子,只喜欢他一个,又夸他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好看,还说若是实在要纳妃也会跟他一起商量,可如今怎么这些话都不作数了呢。 南宫炽手一抖,将食盆里的鱼饲尽数泼入池中,引得一堆鲤鱼又活跃起来,纷纷挤到有食的地方去抢。 “怎么?难道朕纳妃,还要经过沈将军同意不成?” 沈长歌从未见过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既搞不清楚他的怒气来源于何处,又怕自己再说些什么会徒增他的不快,便干脆绞尽脑汁地回忆究竟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他不快活。 他大脑犹在思考,嘴上已先行道了歉:“微臣不敢。” 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南宫炽绷着的脸上忽而又绽放出笑意,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瞧你吓成这个样子,我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是礼部那些老家伙催得太急了,我就随便纳几个做做样子给他们看,不会碰的。”南宫炽随口便扯了个谎。 温斐看得出南宫炽的口是心非,但他现在是沈长歌,自然还是要装傻一番。 沈长歌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见到他脸上笑容,这才放心了一些。又听他给自己解释纳妃的缘由,想来也是十分在乎自己,便也干脆将之前的事情抛诸脑后,主动提起了话头:“我此次自漠北归来,与那夷族打了一场,他们倒是比以前更加狡猾了,使诈诱我深入嘉虎关,借助地形之利让我吃了个暗亏,真是糟心得紧。”他语气轻松,将战场之凶险轻描淡写地揭过。他常在军中,说起战事便有热血沸腾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倒映着潋滟的水波,又显得勾人的很。 以往总会顺着他的话讨论一番的南宫炽这次却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止住话头,道:“先不谈这个,你此番与北夷交涉,可有什么收获?”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这一句,实则视线一直逡巡在他脸上,连沈长歌的脸上的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放过,尽收眼底。 “缴了他们十几匹好马,与那北夷王子拓跋逍见过一次面,他倒是说要签订十年的休战条约,不过要求太苛刻,我没有答应。” “哦?他要什么?” 沈长歌想起那拓跋逍说的,要让自己做他的男宠侍奉左右,便觉得又气又恼,耳根都红了半边。但这种话他肯定是不能跟南宫炽直说的,免得这个敏感多疑又性子火爆的新帝一怒之下让漠北军踏平了北夷。周国现在百废待兴,主动挑起战事于周国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只好努力掩饰自己的别扭,强装淡定地回答道:“自然又是要些兵马良田之类的,只不过这次胃口太大了些,所以我才没有答应。” 第5页 听着他的回答,南宫炽投射出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冷。若不是今天有此一问,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最信任也是最亲近的沈大将军,居然真的跟那拓跋逍搅和在了一起。拓跋逍一直以来进退都十分有度,他知道周国国势积弱,不可能拿出太多的兵马良田,若是他想要讲和又怎么可能开出太过离谱的要求,所以,只有可能是沈长歌在说谎。 沈长歌因为不好意思,所以说话的时候稍稍移开了目光,等他转回视线时南宫炽已经收敛好了表情,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他亲亲热热地牵住南宫炽的手,关切地问道:“近来睡得好不好,你之前总说夜间不扯着我的袖子睡便睡不着,那我离开这些时日你可睡得安稳?” 南宫炽听他在耳边絮语,却是再也无法用平常心来看待他说的话。他想,自己堂堂一个帝王,何时到了连睡觉都得靠他牵制的地步,真是岂有此理。 猜忌一旦形成,再想心无芥蒂那是绝无可能。南宫炽心境已变,再与沈长歌相处,只会觉得他每句话都别有用心。 沈长歌机敏地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与南宫炽之间多了层隔阂。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快。 两人一起回了承泽殿,这是南宫炽的寝宫。 几月未见,按南宫炽的性子,此时应该早就按捺不住与他吻作一团了,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态度异常,气氛异常,南宫炽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对劲了。 进了宫殿,南宫炽挥退了宫人,待门被人关上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为沈长歌解身上的铠甲。以往他十分热衷于这项活动,但沈长歌今日遇到的想不通的事实在太多了些,因此他不敢再让皇帝动手,自己伸手解了。南宫炽也不拦他,只微垂着眼,像在看他,又像在看着别处。 沈长歌忐忑,南宫炽沉默,最后还是沈长歌主动拉他坐到床上,问:“崇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关了,窗也半掩着,南宫炽抬起头来,看着在烛火掩映下沈长歌秀丽的脸庞,心说,你为何这么好看呢,叫我这么爱你……他右手抚上沈长歌的脸颊,凑过去轻轻吻住他的唇。温暖的唇,一如既往的甜美。 可朕这么爱你,你为何要背叛我呢?南宫炽情绪变动,下嘴也愈发没了轻重。沈长歌只觉得嘴上一痛,慌忙往后退,嘴角已经被他咬破了。 “崇凛?”沈长歌看着南宫炽,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待自己。 第3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三) 南宫炽舔舔牙尖的血,将他拉过来,按在怀里,在他耳畔细语道:“我做了一个梦……” 沈长歌也顾不得那一点痛了,竖着耳朵听他讲,想听出他这般反常的缘由。 南宫炽脑袋搁在他肩头上,这个姿势令沈长歌看不见他的脸,也自然看不见他略微有些狰狞的表情:“我梦见你带着军队闯进来,漠北军踏平了我这皇城的门槛,你们一路冲杀进来,将龙椅上的我一把拉下,然后你挥剑,斩下了我的头颅……” “崇凛。”沈长歌抱紧他,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道:“那只是一个梦。” 南宫炽微垂下眼睑,眸中一片晦暗。若单单只是一个梦,他自然不会这么在意,可这个梦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那个场景。他由一开始的一笑置之,到后来的半信半疑,直到今日的深信不疑,也只不过才短短一月时间而已。 他梦中的一个场景还得到了验证,他梦到沈长歌这一战败给了北夷,他本是不信的,因为此次只是一场小型战役,况且沈长歌这边人数上、地理位置上,占尽优势。然而事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沈长歌真的败了。 这种情况,要么是自己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要么,这是上天的预警。让他小心他的枕边人。 因为这场战役,必定是沈长歌放水才败的。 他的沈将军,跟那北夷王子拓跋逍,有一腿。他查到了他们交往甚密的蛛丝马迹,即使南宫炽再怎么告诉自己沈长歌不会背叛他,却也无法说服自己了。 见他不答,沈长歌便松开他一些,正视着他,道:“崇凛,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你说过的,你是君,我是臣,我们一起守着这大周国土,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南宫炽语气变重,猛地一把将他衣服扯开,将他压在了龙榻上。 沈长歌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弄得有些茫然,紧接着便被南宫炽翻转了身体,随后衣服也被彻底脱了下来。“你怎么这么急色……”他趴在床上,开口笑他。 第6页 他没回头去看,自然也没看到南宫炽骤变的脸色。 南宫炽低头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洁白如玉,皮肤一如自己记忆里那般细腻温润,可他的视线聚集之处,沈长歌的后腰那里,却有着一枚红色的吻痕。南宫炽将手指覆上去,指尖甚至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不会背叛我,却处处都是你背叛了我的事实? 沈长歌扭头去看他,却被他伸来的手按住了脑袋,扭转不开。正诧异着,忽然感觉裤子被褪下去,紧接着那人便直接这么顶了进来。沈长歌惨嚎一声,痛得脸都有些扭曲了。 南宫炽眼里的神色却越发疯狂。痛吧,痛吧,不让你知道痛,你就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 沈长歌被弄得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到最后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动了动几乎散了架一样的身体,心情无比抑郁。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的喜爱值+20,后悔度+10,鬼畜值-20,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10,鬼畜值70】 算了,看在他数据给得这么给力的份上,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喂,毛球,你就不给我解释一下他反常的原因么?”温斐捶床。 毛球见被点名,只好乖乖回答道:“不行的啊,宿主,我不能剧透啊,这个故事需要你自己去探索隐藏剧情的。” “那要是探索过程中我把自己玩完了怎么办?” “任务失败,读档重来。” “……”敢情不是你被日你不知道痛啊。 幸好沈长歌身体素质强硬,休息了一会儿便坚强地下了床。他勉强穿好衣服后,便招来了南宫炽的近身内饰高公公来问话。高公公受过他的恩惠,他在行军打仗时,很多新帝的日常琐事都是从他这得知的。 “陛下从何时起开始睡得不安稳的?”沈长歌不着痕迹地扶着腰,问道。 高公公回忆了一下,道:“约莫是一个月以前,” 沈长歌觉得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于是继续追问道:“陛下那时可曾接触过什么人?” 高公公回答道:“见过德馨郡主,和西突进献的一个美女,还有灵虚观的观主。” 其余两个沈长歌都耳熟,因此直接便问了剩下的那个:“西突来的美女,你可曾见过?” “这个倒是没见着。奴才听说西突那边送是要送,但陛下没收。后来她好像说自己对周国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陛下便带她逛了一下御花园,之后陛下便没有再与她接触了。而那美女也只在京城待了三天,便随西突的使臣一同回去了。” 先是北夷,再是西突,虽然知道这两个国家一直以来都与周国多有往来贸易,但他们之间也经常斗得不可开交。这两个国家不会联手来对付周国吧……沈长歌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将这种异样压下去。 长廊拐角处,南宫炽就站在阴影处,静静看着沈长歌。 “皇帝哥哥,那是沈将军吧,他何时与您宫里的太监这般亲近了?”他身边的华服少女突然开口问了这一句,这少女正是德馨郡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南宫炽瞳孔一缩,眸色沉了沉。他倒是不知道,原来他的情人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么?他还真是小瞧了他啊。 德馨郡主拿手帕掩了掩唇,笑道:“沈将军真是长了副极好的相貌呢,京城中,除了皇帝哥哥以外,怕是再无人能与他容颜媲美了。” 南宫炽自然知道她在拍自己的马屁,不过他看破却不说破,而是看着她,笑问道:“那朕将馨儿你许配给沈将军,如何呀?”他虽然与沈长歌关系维持了好几年,却不愿意沈长歌被别人当做娈宠看待,因此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对于两人的关系也是一瞒再瞒。而德馨这种养在深闺里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南宫炽这样一说,倒还真像是要给她选得意郎君一样。 “馨儿才不要呢,嫁一个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你想让我把自个儿气死么?”德馨郡主娇嗔地回嘴道,直逗得南宫炽笑出声来。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妹的性子,天真却又娇纵。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却一直不乐意由父母来张罗,丞相家的公子不要,淮南新立战功的将军不要,那么多京城公子家里派出的说媒人都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她却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后来好不容易自己挑了一个,结果是个毫无功名的穷书生。她父母自然不乐意,一边哄着她,一边把她那相好的扔去了岭南那荒芜之地。一开始她还闹了一阵,后来估计也是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没再提起过了。想来也应该是少女心性,转头便忘了。 第7页 听她夸沈长歌,南宫炽心里也十分受用。不过德馨郡主的下一句话,却叫他笑容僵在了嘴角。 “不过馨儿却是听说,沈将军好像是个断袖呢。” 南宫炽面色一沉,喝问道:“你听谁说的?” 德馨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嗫嚅着回答道:“是……是封舜华告诉我的。” 封舜华是三朝元老封老将军的孙子,府邸就建在长公主府附近,打小便与德馨郡主在一起玩闹,南宫炽自然也是认得的。听说半年前封舜华被封老将军扔去漠北军中历练,想让他跟沈长歌一样立下功名为祖上增光。发小在军中,那么能有些小道消息传到德馨耳中,也算说得过去了。 “他还说些什么了?”南宫炽追问道。 德馨犹豫了下,看着他的表情没之前那么可怕了,才怯生生地回答道:“还说,还说沈将军私底下挺乱的,跟他的副将章少秋好像……好像……也有那么点暧昧……”德馨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涨红了一张脸,显然她要说的话对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太不好意思了。 南宫炽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德馨掩着嘴,被手帕遮挡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然而这发生的一切都在毛球的监视之中,然后被他实况转播给了温斐。 温斐内心想笑,跟毛球道:“我这个小情人还真是多疑得很,这德馨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这话明里暗里针对我。不过既然有人在背后坑害我,那我不如顺坡下驴,如他们的意好了。我现在越惨,到时候小情人的后悔度就给得越大方。” 火,到处都是火。 昔日辉煌的宫城,淹没在火海里。 宫人的哭喊声、叛军的怒喝声,还有金铁交击的声响,充斥在耳中,吵得南宫炽头昏脑胀。 朕,这是怎么了?是谁在朕的皇城中放肆?御林军呢?御林军何在? 他的话并没有人回答,大家好像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自继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无视过他,南宫炽心中不免有些气闷。 喊杀震天的背景下,好像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呻.吟声。 十分耳熟。这声音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南宫炽心中大惑,循声找去,一路走进了承泽殿中。 比起外面的战乱,这承泽殿中安静平和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除了那大床上,隔着一层纱幔交叠着的人影。 那是两个男人,正在床上交合——在本应属于他的龙床之上。 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样,两人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粗喘声与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分外淫靡。 从里头伸出一只手将床幔撩开,南宫炽终于得以看清床上的一切。 看清之后,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床上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的人,不正是沈长歌与那北夷王子拓跋逍么? 面对他惊愕的目光,沈长歌一边迎合着身上的人,一边得意扬扬地说道:“你来了啊?你来晚了,这周国啊,已经是我们的了。” 南宫炽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额头上满头的汗,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景,才明白刚才只是一场梦。 沈长歌就躺在他边上,睡得正香。 但那场梦太真实了,南宫炽心有余悸。 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 他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同时他的目光也移到了沈长歌毫无防备的睡容上。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浮现。 如果,现在就杀了他……是不是梦里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这样想着,手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沈长歌那纤细的脖子上。 第4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四) 最后南宫炽还是没忍心掐下去。 他忌惮沈长歌是真,也信了那所谓的梦中先兆,但他对沈长歌的感情也是真的,他实在做不到面不改色地杀死自己的爱人。 起码现在做不到。 沈长歌不知道他在南宫炽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他还在尽力追查新帝失常的原因。 但同时另一件事的发生,却在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丞相遇刺了。 丞相许生元已有五十高龄,侍奉过先帝。他曾经受到小人诬陷,后来由新帝为他平反,因此一直对新帝感激不尽。依他这个年纪,其实不太适合终日奔波在朝堂之上,但他为人忠正耿直,事必躬亲,又丝毫不迂腐古板,还时不时能在新帝焦头烂额的时候,提出切实可行的治国之策。所以南宫炽一直十分重视他。 若说沈将军是周国最好的武将,那许丞相便是周国最好的文官。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是南宫炽的左膀右臂。 第8页 就在南宫炽逐步失去对沈长歌的信任时,这另一臂也受损了。 据说那刺客用来刺杀许丞相的刀上带了毒,可怜许丞相一把高龄还要受这般大难,虽有御医及时为他清理了伤口,但余毒还是令许丞相陷入了昏迷。 刺客被抓到时已经自尽身亡,显然是有备而来。 丞相遇刺,新帝大为震怒,亲自去看了那刺客的尸体。 仵作还是头一次面见圣颜,战战兢兢的,唯恐惹怒了他。“陛下,刺客是自尽而亡,依伤口来看,凶器应当是一柄短刀。”他生怕描述得不清楚,比划给南宫炽看,“凶器约莫一尺二,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而且应该是极其少见削铁如泥的那种短刀。” “凶器呢?”南宫炽问道。 “回皇上,凶器失踪了,将整个府邸翻遍了都没找到。”丞相府的家丁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继续查。”南宫炽听完仵作的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他还是这般吩咐了一番,才转身走人。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这也太巧了。削铁如泥的短刀他见得不少,其中一柄便是先帝还在时赐给他的,他为表心意,转手便送给了沈长歌。到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不得不往他身上想,毕竟若是他的话,想在自己身边做这些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 南宫炽装作坐轿回宫的样子,然而上了轿子的却只是穿了他衣服的一个宫仆。与此同时,南宫炽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紧接着一个人窜上马车,掀开帘子,跪在南宫炽面前,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奴才参见陛下。” 这人是他的贴身太监,也是他的心腹之一,苏胜州。 “沈将军今日的动向。”南宫炽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说道。 苏胜州附耳道:“沈将军今个一早便出了宫,现在正在京城东南角的一处私宅里,奴才已派人将那里看住了。” “直接过去。” “喳。”苏胜州出了车厢,在驾驶的位子上坐下,拿起马鞭一鞭抽在马腹上。那匹马立刻便拉着车跑了起来。 南宫炽在思考沈长歌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再往上,就只有他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了。他难道真的想做皇帝,还是说,只是为了将这周国江山拱手让给他人? 沈长歌啊沈长歌,若你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朕无论如何,也留你不得了。 马车奔驰而过,带起一片扬尘。 马车里,南宫炽看着马车车帘,无意识地继续把玩自己手上的扳指。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反倒十分镇定,不管过去会看到什么,就算沈长歌真的背叛了他,他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南宫炽慢慢收起眼神里的锐意,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他藏到那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又如同暴风雨来临时的暴风中央,平静的表面下,是狂暴而蓄势待发的雷霆。 说起拓跋逍,沈长歌不得不说他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两人在沙场交战多年,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这方稳占上风,但拓跋逍也算得上是一个战场鬼才,他总擅长于发明各种防不胜防却十分实用的战斗方法和战略武器。沈长歌在他身上吃过不少的亏。若拓跋逍是周国人,沈长歌肯定会尽全力将他招揽至麾下。可惜两人立场不同,注定只能兵戎相见。 这一次沈长歌出来,也正是要见见这位老对手。不为别的,只为一柄短刀。 在班师回朝的前一天,两人就休战进行了一次夜谈。他们一边说各自的要求,一边喝酒。沈长歌自认酒量还可以,但终究还是比不过拓跋逍这样日日把酒当水喝的北夷汉子。所以最后还是被灌趴下了。 沈长歌知道拓跋逍对他有意思,但他已心系南宫炽,自然不会对拓跋逍的示好做出回应。他那晚也是想着很快便能回朝见新帝,一时心里高兴,降低了警惕。 结果却被拓跋逍摸走了他的刀。 一柄长约尺二,削铁如泥的短刀。 见到沈长歌进门,拓跋逍人未至,声先至:“你可算是来了,我日夜睹物思人,但这破刀哪里比得上你,看也看腻了。” 拓跋逍走上前来,他高鼻深目,比起中原男子,更多了一分异域风情。可惜了他这副好相貌,在心有所属的沈长歌眼里跟大白菜没什么区别。 “既然已看腻了,那便还给我吧。”沈长歌踏进院子里,话音刚落,那边便抛来一物,正是他的把柄短刀。 “你可当真无趣,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却问都不问我。”拓跋逍一见他便心花怒放,但出口却是酸溜溜的。 “你一个北夷王子,未经通报便入我周国国境,按律当斩。我没直接抓你进天牢,算对得起你的了。”他说话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人听到。身为周国大将军,私自与北夷王子相会,这无论是被谁知道,都会是一个麻烦。光是这通敌叛国的帽子,估计就得有十几顶要来扣在他头上。 第9页 “那你抓了我啊,能死在你手里,做鬼也甘愿。”一句油腔滑调的话被拓跋逍说出来,偏偏他说话的时候还凑得很近,贴着他的耳朵,弄得沈长歌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剧情触发,当前拓跋逍喜爱值为60,后悔度0。】 温斐在脑海里呼唤了下毛球:“他也可以攻略?” “是的,宿主大人。他是支线人物,只要你把他的数值刷满,也可以获得奖励,只不过比主要攻略主要目标获得的奖励要少一点。” 温斐这下明白了。 沈长歌推开拓跋逍:“我说过我对你没意思。” 拓跋逍顺势捉住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拉,道:“你们那个周国皇帝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南宫炽刚趴上墙头,便瞧见了这一幕,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南宫炽听不见他们在交谈什么,但看他们这般欲拒还迎,拉拉扯扯的样子,却让他更加笃定他们有一腿的猜测。 “他将我当做.爱人看待,让我与他平起平坐,不像你把我当成个亵玩之物。”沈长歌觉得他今日过分的行为太多了,浑身不自在地抽回手,站直身体,“他也没你这样轻浮。” “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让你当我的王妃。我可以为你一生不娶。”拓跋逍神情庄重,如同宣誓一般对他道。 沈长歌叹了口气,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道:“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把你当对手,把你当北夷王子,但我不会把你当爱人。”还没等拓跋逍回抱他,他已经先行撒开了手,道:“我心里已经有崇凛了,抱歉。” 刀已到手,沈长歌也不再多留。他歉意地看了看拓跋逍,转身走了。 拓跋逍看着沈长歌走远,视线一转,却是落在了南宫炽方才趴着的那一处。其实如果沈长歌不抱过来,他也会对他做出一些其他亲密举动的,不然怎么好让周国皇帝白来一趟呢。他选好这地方的时候,便刻意在坊市里现过几次身,有德馨郡主那个内应在,要想刻意吸引一些南宫炽的眼线,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长歌,这次我可就要对不住你了。拓跋逍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想到若不这样做,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沈长歌,他那颗软了些许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如铁石。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还能想起方才沈长歌抱过来的感觉,那么温暖,又那么诱人。这让他想起了灌醉他的那一夜,想起醉得不省人事的沈长歌那如玉的身体,还有自己刻意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个痕迹。点点滴滴,如牛毛细雨般落在他的心湖之中,让他再也无法心如止水。沈长歌,这颗心因你而动,你可明白?只是,我希望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要恨我。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喜爱值+1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30。】 “其实小拓跋长得也挺不错的,看上去也是一个器大活好的。”温斐一边走,一边在系统里跟毛球闲聊。 毛球:“嗯???”他的宿主要出轨了么? “我只是简单评价一下。他估计会是个很好的助力呢,毕竟有这么个情敌在,我的小情人应该会更有危机感一些。” 南宫炽已经回到了马车上,苏胜州小心地策马,沿原路回去。 南宫炽偏着头,看着侧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里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长歌,这是你亲手将我推到这一步田地的,我不怨你,你也不要怪我。 车轱辘滚过路边的一块石头,车身晃了两晃。苏胜州心里一紧,生怕惊扰了圣驾。 马车重新行驶稳当后,他听见马车里的新帝用一种低沉,而又压抑的声音说道:“继续派人跟着沈长歌,如有异动,立刻向朕禀报。” 苏胜州诚惶诚恐地道:“是。” 过了半晌,新帝又补充道:“莫要伤他性命。” 苏胜州这回应得快些了:“喳。” 第5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五) 沈长歌回到宫中时,比他先一步回来的南宫炽已在御书房的桌案前坐好,正拿着朱笔批阅奏折。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南宫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去哪了?”南宫炽知道他进来了,一边写着批文,一边抬眼笑问。 “去了坊市。” 南宫炽也没问他去做了什么,只是以一种告知的口吻说道:“许丞相遇刺了。” 沈长歌点点头:“听说了,需要我帮忙么?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他。” “没事,我会处理好的。”南宫炽将朱笔放到砚台上,合上奏折,招手让他过去。 沈长歌起身,乖乖走到他面前,接着便被他拉着坐到了腿上。 第10页 南宫炽问他:“许丞相既受了伤,他的职务必然需要有人代理,你觉得朝中谁比较适合?” 沈长歌认真想了想,道:“陈太傅应当可以。” “可陈太傅是个老学究,治国安民他行么?”南宫炽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把玩着他的头发,心中暗潮翻涌,面上波澜不惊。 “陈太傅其实是因为钻研之道上太过出色,所以让人忽略了他的治国才能。我研读过他的许多著作,觉得他的很多论断对于现在的周国来说,非常有益处。” 南宫炽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再说吧。” 陈太傅是沈长歌的恩师,跟他关系匪浅。南宫炽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他没想到沈长歌竟然这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想在朝堂上安插人手。 沈长歌也就没再说了。他虽然与南宫炽形影不离,却向来公事私事分得清楚,既然南宫炽无意,他也不好再说,免得会被认为别有用心。毕竟他的这个爱人,就爱胡想乱猜。他觉得这是帝王的通病,没得治。 “你觉得景睿此人如何?” “你是说睿亲王么?嗯,睿亲王此人与世无争,虽平易近人,却无治国之才,当个闲散王爷是最适合他的。”景睿是新帝的异母弟弟南宫瑞,先帝登基时,为了夺嫡,将自己的兄弟姐妹灭得一干二净,唯独留了个一母同胞的长公主。而新帝登基时,脚下也踩满了兄弟的尸骸,唯独留下这个只爱种花弄鸟,毫无威胁的睿亲王。 “你说,要是周国不是我当政,而是景睿,那会是何光景?” 这话问得就有些不太好了,不说吧,这话是皇帝问的,还能装聋作哑?说吧,又难免有让睿亲王取而代之之意,忌讳。 况且这问题还是新帝抛出来的,沈长歌更是不敢擅自回答,即使他是新帝身边最亲近的人。 “你何必问这个,你是周国的皇帝,想这些做什么?” 南宫炽宽慰他:“我就随便问问,你随便答就好。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既然是我问的,自然不会怪你。” 沈长歌见他坚持要自己说,便只好说了:“边陲诸国都瞧准了咱们周国富饶的土地,若真是睿亲王当政,他这人治国不行,看人也不行,恐怕会成为个傀儡皇帝。”他说完,偷眼瞧了瞧南宫炽的神色,见他没有表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这才收回目光。 “朕知道了。”南宫炽抱紧他,将脑袋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所以你想杀了朕之后,让睿亲王继位,把他整成个傀儡皇帝,自己坐镇指挥是么?等时候到了再让他禅位于你,从此你便可名正言顺地坐拥大周江山了,是不是?内有你的漠北军压阵,外有你的情人拓跋逍帮扶,是以你便可高枕无忧,将天下尽揽怀中。 沈长歌,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朕待你还不好么?事无巨细地宠着你,有什么好东西朕都想着你,把你放在心尖上捧着,除了朕身下这个位子,朕什么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可你为何还是不满足?朕真恨不得杀了你,可你长在朕的心里,我扯不开,挖不出。 那就这样吧,若你我真走到那一步,即使是折断你的翅膀,我也要留住你。 “小南宫已经完全不信任我了呢。”温斐这样点评,看着在系统里拿磨牙棒磨牙的毛球道。 毛球抬起小脑袋:“不信任宿主大人,那宿主大人你为什么还这么开心的样子。” “剧情在往我想象中发展啊,当然开心了。” 毛球挠挠耳朵:“那会不会玩脱被砍了?” “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小情人很爱我啊。要是换作别人,他肯定直接抓着去下天牢了。他这么费心查探,自然是不忍心对我下手,想竭力证明我没有背叛他。” “可是他现在黑化了,有点可怕。” 温斐笑得高深莫测:“黑化好啊,黑化的小情人,干活更卖力。” 毛球:“……”oh天呐他还只是个宝宝啊,为什么要让他听这么无耻的言论来玷污他纯洁又幼小的心灵。 “朕之前给你的刀呢,最近怎么没看你佩戴?”南宫炽突然来了这一句。 沈长歌一惊,心想幸亏自己及时去找拓跋逍要了回来,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交差。他从袖中拿出短刀,递到南宫炽手中。 南宫炽把玩了下,煞有其事地道:“有些陈旧了,明日我拿过去,让人给你重新换个剑鞘,再打磨一下。” “好。”沈长歌不疑有他,乖乖给了,给完还抱住南宫炽亲了一口。 然而南宫炽转手便把它交到了仵作手中。 “查查看是不是这把刀,还有,检查一下上面有没有残留着毒药。”南宫炽说完又递出一块拿袋子包裹着的布料,道:“这个上面也检查一下。” 第11页 一日后仵作前来回复:“禀陛下,的确是这把刀。刀身弯曲,而且刀尖处有一点特制的微凹,与伤口吻合,绝对出不了错。至于毒药,刀上没有,布上却是有的。” 南宫炽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他走了。那块布料,是他留了个心眼,让暗卫去他二人会面地点的附近找到的,据暗卫说是被拓跋逍亲手丢掉的。 设计刺杀许丞相,沈长歌,你是准备逐步架空我么? 沈长歌找不到那西突美女的线索,便只能另寻他法。虽然他也知道,直接去问南宫炽会是最快捷的办法。但当他每次试图开口的时候,南宫炽都顾左右而言他。他感觉南宫炽在防备着自己,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德馨郡主那边不太好擅闯,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她身份尊贵,若是自己过去惊扰了她,那就不好了。 因此沈长歌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准备先去灵虚观查探。 灵虚观建观,跟周国建国没差多少年。 太.祖当年能定下这江山,也有第一任观主的功劳。毕竟在乱世之中,一句天命所归,有时候要比千军万马更加管用。是以灵虚观一直都被历任皇帝所看重,自然而然的,每任观主的地位都十分崇高。 这一任观主名为净虚,历任观主的名字中都带着一个虚字,倒也是个特色。 沈长歌去找净虚时,他正在为前来参拜的香客讲经。沈长歌也没去打扰他,直接去了偏厅等候。 一个时辰后净虚讲经回来,沈长歌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对于这位堪称国师级别的人物,他还是不敢太放肆,于是只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等净虚落座了,才重新坐下。 “沈将军,我观你面色不愉,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啊?”净虚将拂尘搭在手臂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问道。 沈长歌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此番前来,想向观主打听一件事。” “将军但说无妨。”净虚说话慢悠悠的,语音飘渺,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不知一月前,陛下请观主前去,所为何事?” “算卦。” “算何事?卦象如何?”沈长歌追问。 “算国运。卦象显示,帝星晦暗,且有异星欲遮其光辉,夺其位。乌云夜现,掩帝星之泽,有霍乱天下之意。”净虚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道。 “异星是谁?乌云又是谁?观主可否说个明白?”沈长歌步步紧逼。 “乌云是谁,将军心中没个定数么?”净虚冷声道。 “一派胡言!”沈长歌拍案而起。 “我看你才是一派胡言。”一道突兀的熟悉声音插了进来,瞬间便令沈长歌僵了身体,他循着来声看去,见南宫炽大踏步走进偏厅来,身后跟着一队装束整齐的御林军。 “拿下。”南宫炽指令一下,御林军便齐齐涌了上来,将沈长歌擒住,压着他跪了下去。 “崇……陛下……”沈长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上下唇瓣颤抖着,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然而却只等到了他一句“带走”。 “啧啧啧,感觉很快就会上演囚禁戏码了。”沈长歌的皮下,温斐,内心美滋滋的。 毛球:“宿主你的爱好……” “囚禁强x,多么富有激情的运动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小情人一起挥洒色.情的汗水了。” 毛球觉得,要是南宫炽能听到他心里这些话,恐怕就得把他扔岭南去流放了。满心期待着被囚禁,这也是厉害哦。 没有下天牢,也没有戴镣铐,沈长歌被拖拽着,带到了承泽殿。 他全程都没有反抗,因为他也很懵,不知道南宫炽为何会去灵虚观,又为何会突然出来抓他。他跪在冰冷的地上,身后是两个御林军,那人坐在雕着盘龙的红木椅上,朝他扔出一物,正掉在他脚边。 沈长歌伸手打开,里面是一张绘制得十分精细的战略地图。 “这是约莫一个月以前,探子从去往北夷的细作手中截获的,这通关文牒可是你亲手签的。” 沈长歌自然未曾签过这样的东西,他没想到南宫炽竟连这么简单的栽赃陷害都会相信。他仰头看向他,道:“陛下,这不是微臣所为,定是有人陷害于我。” “那许丞相遇刺之事,你可有参与?” “许丞相遇刺之时臣正在宫中,并非臣所为。” “你不能去,不代表你不能让别人去。那刺客用来行刺许丞相时,用的分明就是你的刀。” “陛下。”沈长歌努力想让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南宫炽冷静下来,“若真是臣所为,臣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刀去给人行刺,这样不会太明显了么。这是栽赃啊陛下。” 第12页 “那你的刀又是如何到了拓跋逍手上的,也是他栽赃你的么?” “陛下……”突然被提到拓跋逍,沈长歌瞬间懵了。 “说话啊!”南宫炽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被他晃得抖了抖。 “那是……那是他从臣这里偷走的。” “偷走的?我看沈将军你与他交情甚好,根本用不着偷啊。怕不是你亲手给他的吧。” 沈长歌呐呐不能言,他已经听出来南宫炽心中早就给他盖棺定论,无论他再说些什么,都不会再起作用的。 见他不言,南宫炽连最后的一丝希冀都没了。他朗声道:“传朕命令,沈长歌通敌叛国,行刺丞相,按律当斩,念其护国有功,削其爵位,夺其称号,贬为庶民。”他说一句,旁边的御笔史便写一句,等他说完,一封圣旨也写完了。 “沈将军,把兵符交上来吧。”南宫炽冷声道。 沈长歌动作僵硬地从怀中拿出兵符。他一直都知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但他以为南宫炽是个例外,他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或多或少,是有些不一样的。可现实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收了他的兵符之后,这场闹剧也算到了尾声。一干官兵鱼贯而出,大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这一坐一跪的两个人。 第6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六) “长歌,朕对你好失望。”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南宫炽也换了称呼。 “崇凛……” “不要叫我崇凛。”南宫炽突然声音一变,恶狠狠地喝道。他不该叫,崇凛是长歌可以喊的,而他只是个披着长歌皮囊的骗子。“你现在是一介草民,你应该叫我,陛下。” “我沈长歌以生命起誓,我从未做过对你,对周国有任何不利的事情,若我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面对这样的毒誓,南宫炽却半点反应也没有,他看了沈长歌半晌,突然道:“我一直不肯相信那个梦,现在我终于信了。我梦到你那一仗败给了北夷,你果然败了。我梦到你背叛我,你果然这样做了。我梦到你与拓跋逍纠缠不清,也实现了。” “你宁愿相信一个子虚乌有的梦也不愿意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啊?你让我怎么信你?”南宫炽猝然站起身来,抬脚想要踢他,却半空中刹住脚,踢向了一边的桌子,直踹得它翻了两翻,茶盏碎作一团。 沈长歌没想到南宫炽对他的信任竟然单薄到这种程度,他悲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 南宫炽看他笑,愈发怒不可遏,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到床上,只听咔擦一声,沈长歌手腕上已多了一副寒光凛凛的铐子。沈长歌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发现这东西竟然还是精铁做的。 南宫炽从上而下压制着他,挑起他下巴。这个动作让沈长歌感觉受到了侮辱,他费力扭动想躲开,却被那人掰住脸问道:“拓跋逍,章少秋,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睡了多少个男人?凭的是你这张脸么?” 沈长歌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他们没关系。” “呵,还想骗我,你回来那天身上还带着别人留下的痕迹,难不成还是我留下的?” 痕迹?沈长歌脑中灵光一闪,那天,灌醉他,拓跋逍!“拓跋逍跟他们是一伙的,北夷和西突,他们肯定有牵扯。” 南宫炽怒极反笑:“北夷与西突有百年世仇,一直以来冲突不断,怎么可能联手。沈长歌,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了。” 说完倾身压了上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的喜爱值 30,后悔度 20,鬼畜值-2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30,鬼畜值50】 “诶呀,我的南宫小亲亲,我只睡过你一个男人啊,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坚贞不渝啊。”温斐躺在床上装死尸,但南宫炽已经上朝去了,这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不过小情人活可真好啊,我非常满意。”温斐一脸餍足。 毛球看着他的宿主,有一种皇帝被他嫖了的恍惚感。 “不过我可以跟他说不要那么单调么,比如拿点皮鞭蜡烛之类的来增加情趣。” 毛球在虚拟空间里蹦蹦跳跳,回答道:“可以啊,但那样你就ooc了,而且肯定超过了10%,一定会被电击的。” ooc就是指他的行为脱离人物设定的程度,系统规定是不允许超过10%的,这是一个上限。违规的惩罚就是电击。 要被电击……温斐背后一寒,忙道:“算了算了,那还是就这样吧。” “一个除了自己谁都不信的傻x皇帝,一个除了嘲笑我啥都不会的蠢逼系统,得了,余生不用你们指教了,我一个凑合着过吧。”温斐戏精附体,开始自怨自艾,还停不下来了。 第13页 毛球表示不忍直视。 “快给我几瓶复原药水,小情人太卖力,我老腰要断了。” “两万金币一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真黑。温斐内心吐槽,然而还是乖乖交钱拿货。金币是新手礼包里有的,五十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喝完药水之后,他感觉困意袭来,便蒙着被子睡了过去。 南宫炽发神经的后果就是,温斐这些日子都没能怎么下过床。 不过看着系统面板上分别涨到65和40的喜爱值和后悔度,温斐又觉得这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毛球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努力了个鬼哦你努力,牛都没嫌累,被犁的田还嫌起来了。” 或许他也没发现,自从跟了这个宿主,他也变得黄起来了。 相比于他而言,南宫炽显然心情并不太好。除了国事以外,最让他糟心的便是沈长歌。每天晚上都要跟他对着干,闹得每次房事都像在强奸。 他心里憋屈,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常常要弄得跟打架一样,身心俱疲。沈长歌虽然被铁链手铐锁着,却也是沙场上来来回回锻炼了许多年的,跟他打起来,南宫炽也占不了多大的上风。 南宫炽这一日下了朝,正准备回承泽殿时。一想起沈长歌的不配合就头疼,只好生生刹住脚,扭头去了别处。苏胜州何等机敏,一看出他情绪不对,便凑过去问道:“陛下可是心中烦忧?” 南宫炽挑着眼睛看他一眼,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苏胜州忙恭敬道:“奴才不敢。” 南宫炽却又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可以让人听话的东西?” 苏胜州一时没明白过来,道:“陛下的话便是圣旨,有谁敢不听?” 南宫炽甩袖走人:“算了,简直是鸡同鸭讲。” 苏胜州赶紧跟上,保持着落他半步的距离,也意识到他可能是因为沈将军而烦心,便道:“陛下,其他的奴才不知道,不过苗疆这几日却是进献了一种媚药,据说助兴效果很好。” “苗疆的东西你们也敢收?”南宫炽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 “可奴才们也不敢拦啊。”苏胜州面露苦色。 南宫炽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然而他很快就又下定了决心,道:“你先去捉只猫来喂喂看,若是无太大副作用,便拿来给我。” “喳。”苏胜州应了声。 沈长歌拽了拽连接着手铐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就固定在墙上,可钥匙却在南宫炽手里。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然而南宫炽却是个死脑筋,听也不听他解释,实在是他也解释不出什么东西。 他总觉得那个净虚观主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而且他说的那卦象,也实在针对性太强了,就像是故意要拉他下水一样。 更让他生气的是拓跋逍也参与在其中。他还以为他是个真汉子,没想到居然也使这般下作手段来坑自己。可他现在被囚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绕是有再大的功夫也无处施展。 正烦闷着,南宫炽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些吃食。 也难为他一个帝王,亲自来做这种端茶送水的事。 沈长歌就穿着件单薄的里衣,所幸铁链够长,他往南宫炽那边走了几步,道:“崇凛。” 南宫炽将他拉得坐下,拿起粥碗舀了一勺,吹凉了喂给他。沈长歌推开勺子,正准备开口,南宫炽已一句话截断了他的话头:“无用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沈长歌面上有些尴尬,他只好道:“许丞相昏迷,我又不在朝堂,西突北夷觊觎着周国土地,难免不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你现在正应该提拔一些真正的忠臣良将,不要让自己太过被动。” 南宫炽见他不喝,干脆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行喂了进去。沈长歌被呛得咳了咳,气还没喘匀,便听南宫炽在那边冷幽幽地道:“景睿我已经让他禁了足,章少秋我也免了他的副将职务,陈太傅我也让他告老归田了。你还有什么要提拔的人,尽管说,我一个个的都给拔干净。” 看他如此不讲道理,背着自己做了这些事情,沈长歌总算是怒了:“南宫崇凛,你太过分了,你不信任我便算了,其他人与我有何干系,你何必拿他们开刀!” 南宫炽脸色也沉了下来:“沈长歌,是不是我太宠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光是你对朕的这态度,便足够你死好几次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得沈长歌痛了一下。“南宫炽,你到底是何肺腑,你若是腻了我,大可放我离开,何必弄这些名堂。” 不知道为什么,一跟他吵南宫炽就容易上火。听完他的话,南宫炽挤出一丝轻蔑的笑,道:“我留着你,不就是因为还没腻了你的身体嘛,等我玩腻了,自然让你滚得远远的。” 第14页 沈长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牙关战栗着,吐出一句话:“我不是你的娈宠。” “现在已经是了。”南宫炽把调羹放回碗里,挑起眼皮看着他,“不然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兵马大元帅?” 沈长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眼眶有些酸涩,强忍着才没在他面前流出不争气的眼泪。 他一字一顿地说:“南宫炽,你不要后悔。” 南宫炽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慌,但他强装镇定道:“我不会后悔。” 然后就做了。 温斐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也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最大地挑起南宫炽的怒火。不过为了加快剧情的发展,就只能身体受点“委屈”了。 过了几日,苏胜州将药送了过来。这药看上去平平无奇,名字也俗气得可以,就叫春鸿。既然打定心思不再怜惜他,南宫炽也就毫不留余力地继续折腾。 每日给他喂了药,弄得他意识迷乱再与他翻云覆雨。虽身体得到了满足,但南宫炽总觉得自己与他的关系越发疏远了。 “终于可以借吃药之名光明正大地为爱鼓掌了。”温斐表示十分开心,“免得我每次都装不情愿,装得好累哦。” “宿主大人……可是那药里面有毒诶。” 温斐满不在意地撸了一把毛球,道:“我怕什么,这不还有你么,你给我保驾护航让我别狗带了就行。” 毛球窝在墙角对脚脚,他到底跟了个什么宿主啊。 吃了药越是听话,药效过了便越是不听话。南宫炽便干脆去御书房批奏折,免得看见了心烦。 这日,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悄悄推开了承泽殿的门,闪身进去后又把门给关上。 沈长歌被这么连日地绑在床上折腾,身体弱了许多,反应能力也直线下降。等那小太监近到身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他的副将章少秋嘛。 第7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七) “你怎么来了,竟敢擅闯宫廷,还是擅闯皇上寝宫,这是要杀头的。”沈长歌吓了一跳,要不是铁链系着,恐怕他得抬头给他一个爆栗。 章少秋看着铁骨铮铮的沈将军,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心酸。他颤声道:“将军,听闻你落难,我是特地从漠北赶回来的。” 沈长歌坐起身来,拿被子将自己裹好,问:“听说你被革职了,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将军,你不用这么说,这不怪你。是何人将将军诬陷到这般地步,我定要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沈长歌心中一动,却还是拒绝道:“算了,你现在自身难保,我又何必将你卷入这场纷争里头。” 章少秋见到这种地步他还为自己着想,绕是铁打的男儿此时也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掷地有声地道:“将军,我这不仅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周国。你被革职,陛下便派了白延扬去漠北,白延扬虽然熟读兵书,但他根本没有去军营里历练过,一场战事都没打过,陛下怎么会这么糊涂!” “章少秋,不许妄议新帝。”沈长歌呵斥道。 白延扬,这人他见识过,白家也是将门世家,这白延扬性格张扬,又有些自大,总爱以自己兵书中所读,来对他们这些沙场上的老兵指手画脚。新帝把他派过去统领漠北军,简直如同儿戏。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仅是自己身边的人,连周国都会受到影响, 沈长歌终于转了话风:“你去查一下,一个月之前陛下接触过的几个人,德馨郡主,还有西突来的那个美女,以及灵虚观的观主。灵虚观的观主我已经接触过,感觉他这人奇怪得很,明显是对我有所针对。西突那个美女来了一遭之后便不知所踪,你也去差错她去了哪里,若是能找到人那自然更好。还有德馨郡主,虽然我觉得她没有参与其中,但你最好把她也一并算进去。” “属下遵命。”章少秋应道。 “少秋。”沈长歌叹了口气,“我现在是自身难保,也没办法将手伸到外面去。查明真相,只能靠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属下明白。” “而且我怀疑,北夷和西突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并且有向我大周进犯的来意。你帮我证实一下。记住万事小心。” “是。” 章少秋走了之后,沈长歌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又想睡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觉得身体十分乏困,想来应该还是消耗过大吧。都怪南宫炽,总给他吃那药,再变着法子地弄他。他这样想着,便又睡了过去。 “毛球,你记得跟着小章,偶尔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不要查的那么顺利。” 第15页 毛球:他的宿主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温斐笑眯眯地道:“我还没睡够小情人呢,不想这么快就揭露真相。” 毛球:……嗯,你开心就好,你是宿主你最大。 同时默默地在心里给南宫炽贴了个“白天辛苦治国,晚上努力卖身”的标签。 南宫炽最近因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把许丞相的一些工作交给了六部去做,可还是有些机密性比较高的文件需要他亲自审阅。 下了朝,他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刚推开御书房的门,一个暗卫便落在了他身后,递上来一张纸条。 “陛下,这是方才见有个宫女在承泽殿附近鬼鬼祟祟,属下从她手中截获的。” 南宫炽拿过一看,纸上赫然是:“长歌,你且安心等待几日,我会尽快救你出去。逍。”南宫炽将手中纸条捏作一团,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 “是。”那暗卫说完,便又后退着没入黑暗之中。 “纸条哪来的?”温斐一边看实时监控,一边问在系统里无所不能的毛球。 毛球翻看了一下记录,道:“拓跋逍让人送来的,故意给人抓住的。” 温斐了然:“哦,又是坑我的一个小手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密信还没收到多久,那边已传来北夷派遣使臣前来讲和的消息。 南宫炽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心里想着,倒要看看这拓跋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准了他们来朝。 郡主府。 南宫炽把玩着手心的杯子,有些心不在焉。 “皇帝哥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对面的德馨郡主笑嘻嘻的,打趣他道。 南宫炽也不跟她计较。他抬头看了看德馨后面,那里站着个容貌姣好的侍女,身量很高。他觉得这侍女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皇帝哥哥你干嘛总盯着情姐姐看啊,你可不许对她有意思。”德馨做出一副护食的小鸡仔模样,逗得南宫炽忍不住发笑。 “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色鬼?”南宫炽收回打量的目光,对德馨郡主道。 德馨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谁知道哦。” 被德馨话一带,南宫炽也想起了让他头疼的北夷使臣的事情。他前几天才准许他们来朝,今天使臣团便已到了京城外,说不是快马加鞭来的他都不信。 “你说,要怎么证明两个人之间有牵扯呢?” “什么叫有牵扯?”德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 “就是,有私情,有情爱。”南宫炽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掩饰自己的心乱。 德馨嘟嘴道:“有情爱还需要证明什么呀,看不出来还叫什么有情爱。” 南宫炽被她孩子气一般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正准备教育两句,突然听见她身后的那个叫“情姐姐”的侍女搭话道:“奴婢道知道有一个法子。” “哦?”南宫炽目光落在她身上,“说来听听。” “只需要让这两人进行一场性事,不管他们如何能遮掩,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展露出真情爱。” “诶呀,情姐姐你怎么说这个,太不好意思了。”德馨郡主羞红了一张脸,忙双手掩面害羞道。 南宫炽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未出阁的小郡主,说这个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个法子的确管用,不免留了心。 他看了这个“情姐姐”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德馨你这侍女倒真是玲珑心思,比我那宫中管事的嬷嬷还要有想法。” “那当然,我可是好不容易找着情姐姐这样合心意的人呢。不过你可别想把她从我这抢走,哼。”德馨三句两句表露出自己与情姐姐相识不久,见南宫炽没有把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松了口气。 南宫炽没待多久便走了。然而他刚出门便招了暗卫来,让他去查查这个婢女的底细。 “皇帝还是那么的敏感多疑。”等南宫炽走了,德馨便也换下那副不谙世事的面孔,嘲讽道。“我敢保证,他回去就得查你是什么来历。” “淮南农家出身,随游方郎中学了几年医术,结果家产被富绅所占,不得以来京城讨生活的一个普通女子罢了。”情姐姐抬起头来,在德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 如果南宫炽若是能留心一点,便会发现,其实这人便是那名西突进贡来的美女。可惜南宫炽那时候本就对她无意,自然未曾多看。而且那时候她的妆容与现在大不相同,莫说南宫炽,即使是与她一起待了几日,带她一起游玩京都的人来看,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你这个办法,无疑是把沈长歌送到了拓跋逍的床上,对我们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增进作用啊。”德馨绞着手里的帕子,说道。 第16页 “怎么就没作用了。”情姐姐,也就是冷情,一边拨弄着桌上的白玉杯,一边道:“现在沈长歌不过是失了皇帝的信任,可他人还好端端地在宫里待着。但如果皇帝真的信了我说的去做,那就不一样了。你觉得一国之君,还会对别人睡过的破鞋有兴趣么?” “那倒也是。”德馨表示深以为然。 “而且拓跋逍不是一直对那沈长歌有意思么,给他一点好处,只会让他与我们的联盟越发稳固。” “其他的我不管,但你要记得,事成之后,沈长歌得由我亲手了结。”德馨乖巧无害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那是自然。若不是你对皇帝的性情把握得这么清楚,我们的计划还不能完成得这么顺利呢。”冷情拿过边上的酒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将其中一杯递到德馨面前,笑道。 德馨伸手接过,与她碰杯,道:“合作愉快。”说罢一饮而尽。 “狼狈为奸,居心叵测。”温斐被囚禁在承泽殿,日常爱好就是通过系统观察其他人的动向。 “需要摧毁他们的计划吗?”毛球对于打击黑恶势力十分感兴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用,静观其变就好。而且我倒要看看,小情人敢不敢真的把我送去给别人睡。” 毛球表示不解:“要是他真的送了呢?” “那就分手,我自己找下家。” 温斐聊完就窝回被子里睡回笼觉,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双伸进被子里的手摸醒。他没好气地睁开眼睛,就对上南宫炽一双闪亮的黑眸。 “别闹。”他拨开南宫炽的手,道。 “拓跋逍明天就会进京了,你开不开心?”南宫炽捉住他手,继续在他身上点火。 “他进京跟我有什么关系。”沈长歌理也不理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床里头。他这个动作导致被子滑下去一截,正好露出他半边如玉的肩膀。原本锻炼得精炼而有力的身体,在这些日子的关押下变得清瘦了不少。但看着他皮肤上那点点红痕,南宫炽还是自然而然地起了反应。 “你难道不想同他见见?” “不想。”沈长歌闭上眼睛。 “他倒是对你想念得紧呢。” “南宫崇凛,你有完没完。”沈长歌坐起身来,喝道。 南宫炽凑过去,抚摸他柔软的耳垂,道:“要叫我陛下。” 沈长歌翻了个白眼,直接失去了搭话的欲望,又躺了回去。 南宫炽倒也不恼,继续玩他头发,道:“边疆战事吃紧,他这是要求和来了。你觉得他会要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他会要你。” 沈长歌身体一僵。 “你说,用你去换周国十几年的太平,是不是一笔好买卖啊。” “南宫崇凛!”沈长歌抓着枕头朝他丢过去,铁链被晃得哗哗作响。他整个人被气得发抖,“我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南宫炽偏头躲开,欺身上去,道:“怎么就不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整个周国都是我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沈长歌咬牙切齿:“你真是疯了。” “那就当我疯了吧。”南宫炽拿出药来,捏开他嘴巴喂了下去,“这都是被你逼的。” 第8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八) 北夷使臣来朝,新帝在摘星台大摆筵席,唤文武百官同去。 宴饮正酣,北夷拓跋逍突然走出,在台前跪下,对皇帝道:“陛下,我们北夷愿与周国交好,十年内互不侵犯。” 南宫炽知他来意,却是笑,饮了一口酒,道:“不知北夷求和的条件是什么?” “良田千顷,战马百匹,还有绫罗绸缎,尽数写在详单之上。”拓跋逍做了个手势,便有一人上前,将羊皮写就的单子递了上来,又由太监接了,送到皇上手中。 “为何只有我们要给的,没有北夷给我周国的啊?”南宫炽瞥了一眼便放下,又问。 “自然也是有的。”拓跋逍说完,方才那名北夷人又呈了一张单子上去。 “精铁万斤,羊皮千张,其余明细,请皇上过目。” 南宫炽照例又是看了一眼,灼灼的目光投向拓跋逍,道:“如此丰厚的物资,想必北夷王子想要的,不止是我周国这一点点东西吧。” 拓跋逍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道:“自然还有一物,本王子素来听闻周国人样貌极佳,本王子已到适婚年龄,便想求皇上赐一美人于我,好让我得偿夙愿。” “朕准了。”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轮到拓跋逍哑口无言了。他还准备说出沈长歌的名字,让这皇帝慌上一慌,哪想他竟问也不问便直接答应了。 第17页 南宫炽晃动着杯中美酒,借着月色,觉得自己也是醉了。他看向拓跋逍,目光中尽是拓跋逍看不透的东西:“北夷王子莫急,美人已备好,待宴饮过后,朕亲自带你去看。” 拓跋逍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后来再发生什么都无瑕再去管。他心绪很乱,既觉得南宫炽不会是在诈自己,又忍不住期待着他送来的是沈长歌。一想到沈长歌,他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忙喝了几口酒压下心中的悸动。 宴饮过后,新帝与北夷王子结伴同游,百官陆续退场。 苏胜州在前面提着灯,后面坠着几个宫仆,新帝和北夷王子在中间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陛下,那美人……”拓跋逍见走来的路上南宫炽一直没提起这事,只好自己先开了这个口。 “王子急什么,美人就在露华殿里,直等着你去呢。”南宫炽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没来由地膈应。 拓跋逍便不敢再多话了。但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一般,整个人都不镇定了。他心想,莫不是计划成功了,沈长歌已彻底失去了新帝的宠爱,新帝腻了他,所以要顺手送给自己么?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计策,想要趁他不备,暗杀了他?可一想到能与沈长歌欢好,拓跋逍又觉得即使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跳一跳。 露华殿中。沈长歌嘴里被堵着布团,眼上蒙了布条,面上被覆了银甲,整个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身上仅有一张薄被。 “好激动,好兴奋,蒙眼y诶,小情人果然很对我的胃口,选的都是我喜欢的。” 旁观了宴会发生的一切的毛球无语道:“宿主大人,他可是要把你送人诶。” “那就尴尬了,这么诱人的我得给别人看到了。” 毛球一个没站稳拿脑袋撞了墙,他果然低估了自家宿主的脸皮厚度。 “嘘,别打扰我,好戏要开场了。”温斐叮嘱道。 他被喂了双份的药,现在已经热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可以肯定他不在承泽殿。他以为这是南宫炽想出来的新伎俩,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南宫炽过来。他难受地双腿互相磨蹭,却如隔靴搔痒一般,越发难受了。 就在他终于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以为进来的是南宫炽,却也不是。 好像不止一个人。 他听见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说道:“拓跋王子,美人就在那里,你尽情享用吧,若是用得称心,带回去也无妨。” 沈长歌如同被天雷劈中,整个人僵作了一尊石像。 随后扑上来的那人的气息,更是清楚地告诉了他,他不是在做梦。那是拓跋逍,真的是拓跋逍。 南宫炽竟真的把他当做物品一般送给了别人! 沈长歌的身体如同在火海里,心却如坠冰窟。他疯了一般地挣扎着想逃跑,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流出。 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消看一眼,拓跋逍便知道这人是沈长歌无疑,他醉了,真真是醉了,他在梦里肖想过无数遍,等真正碰触到时,才明白什么是世间极美。 拓跋逍伸手去摘他面具,摘下来,才发现他眼睛被绑着。 口不能眼,目不能视,往日无可匹敌的大将军此时无力地躺在自己身下,这种感觉比打赢一场胜仗更让他兴奋。 他想去摘他眼上的缎带,却触及到一片湿润。 他哭了。 拓跋逍抽回手,看着他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突然心疼起来。他知道,他落到这般地步,肯定是因为自己。可他……不愿意退缩。如果注定你要恨我的话,那就从现在开始恨吧。 他俯下身,吻上了那人细腻的肌肤。 沈长歌只觉得意识越来越迷茫,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挣扎,却没有办法,混沌一片的脑袋只想靠近那能疏解自己浑身燥热的人。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拓跋逍喜爱值80,后悔度50。】 南宫炽几乎将门前的草踩平了,他愤愤不平,又难受至极。沈长歌是他亲手送上去的,可是一想到那人会在别人身下承欢,他又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沈长歌你是我的。 南宫炽一脚踹开露华殿的大门,大步走过去,将兀自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把扯开。 拓跋逍还没把日思夜想的美人吃到手,便被人一把推开,他下意识瞪视回去,发现是南宫炽,又尴尬地收回目光。 沈长歌裸着身子,身上发了一层汗,又为情欲所困,又为心念挣扎的模样,让他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绝望,却又绝美。 第18页 “滚。”南宫炽开口,下了逐客令。 拓跋逍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服,笑问道:“陛下可是反悔了?” 南宫炽深吸一口气,想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平复了下心情才开口说道:“美人自然是要赐的,只是不是这一个。拓跋王子先行回去吧,改日我令宫人选十几名周国美女送你。” 拓跋逍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他自己给憋死,但一想到这是南宫炽的地盘,只好生生把怒气压了下去。他回味般地看了看床上的沈长歌,突然舔舔唇笑道:“这个美人最合我心意,滋味甚好。” 这还没做便知道滋味如何,可不是之前便有过一段了。南宫炽面色铁青,说道:“我再说一遍,滚。” 拓跋逍见南宫炽已被自己激怒,目的达到,也不再做过多纠缠。反正他心里清楚,现在南宫炽能动了把沈长歌送人的心思,说明他不止失去了大将军的地位,还失去了南宫炽的信任和宠爱。等他玩腻的那一天,不就轮到自己了么。长歌,你且等着我,这北夷王妃之位,非你莫属。 南宫炽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人,伸手摘下他眼睛上的缎带,可迎上的那双眼睛却是没有焦距的。他拿出堵住沈长歌嘴的布团,吻住他。 沈长歌伸手抱住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缠了上去。 直战到快天亮才解了药性,南宫炽看着兀自睡去的沈长歌,忍着一宿没睡的倦意,捡起昨日扔下的衣服穿上,又唤来宫人为自己梳洗。 他下了朝再回到露华殿时,发现沈长歌已经起来了,只是未穿衣服,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宫炽走进去,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撞见他那双空洞的眼神,突然就像被扼住了脖子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长歌彻底地心死了。他以为自己和南宫炽之间,起码还留着那么一丝情意。可昨天发生的一切,终于击碎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什么一生一世,什么白头到老,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他南宫炽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而已,恐怕在他眼里自己连妓子都不如。 想起昨日被拓跋逍……他便觉得一阵恶心,他越是难受,胸口便越是疼痛。他看着床上肮脏的痕迹,恨不得跳进水中将自己这一身污浊洗个干净。但他知道,洗不干净了。 他心痛得快要裂开,眼眶却干涩得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痛苦到极致,就连流泪都成了奢求。 他不想再期待什么了,他和南宫炽,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要离开他,如此便再也不会这样难受了。 南宫炽想起昨日的事情,觉得有些对他不住,正准备开口道歉,才说了“长歌”两个字,便被那人打断了话头。 “陛下可是腻了?” “什么?”南宫炽下意识回应道。 “若是陛下腻了,便放草民离开吧。想必我这副被他人睡过的腌臜身子,陛下也不会看得入眼。”沈长歌没想到,自己竟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已在心里排练过千遍。 南宫炽立刻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忘了昨天的事了,以为把他弄成这样的是拓跋逍。可放他离开又是什么意思,他真想离开自己么?还是说要到别人身边去? “朕不许你走。”他启唇,吐出的却是这一句。 沈长歌空洞的眼眸愈发黯淡了几分,他看着面前衣着整齐的帝王,对比不着寸缕的自己,终于明白了两人的差距。他一直是帝王啊,真龙天子,高高在上,喜欢谁便宠爱谁,不喜欢了,便弃若敝屣。他又怎么会知道,把一颗活生生的心脏,从胸膛里挖出来,捧到他面前,又被一脚踩作烂泥的痛楚。 他垂下眼睑,一半认真一半自嘲地道:“陛下后宫佳丽众多,这天下的俊男美女亦是数不胜数,无数人想成为陛下的枕边人,陛下又何必紧抓着草民不放呢?” 南宫炽听他一口一个草民,一口一个陛下,虽然自己之前堵气让他这么喊,可他真这么称呼,他又更加不高兴了。 “你要去哪?” “战场。沈长歌本应生在战场,死在战场。是长歌痴心妄想,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令陛下烦忧。草民心知对不住陛下,便自请去往前线,纵使为国捐躯,也是应该的。” 南宫炽听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些,心里却越发乱了。他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缘由,出口的话却已带上了刺:“你以为这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沈长歌不知道为何到了这般地步,他还不肯放过自己。他抬头直视着南宫炽,想从那张冰冷的面孔上找到些许答案。 第19页 然而没有,那张脸上没有答案。他想他应该跪下的,只是他没那么多力气下床给他跪。他说:“草民,不是陛下的妃子。” “可你也不再是周国的将军。你就那么想离开么?”你就那么想离开我?沈长歌,往日情意,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如何能说出这般决绝的话语? 第9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九) “请陛下成全。”沈长歌俯下身子,给他行了个叩拜礼。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喜爱值+15,后悔度+18,鬼畜值-3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58,鬼畜值20。】 南宫炽不怒反笑:“你想去战场?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沈将军么?你可想知道现在周国的百姓都是如何议论你的?” 沈长歌面上的血色褪去,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南宫炽误会他,疏远他,他都能理解,而且他也相信会有说清楚的一天。但一旦他将这消息告诸天下,那周国就得乱了套了。 周国百姓会如何想? 敌国又会如何想? 他们沈家的人又当如何自处? 亲者痛,仇者快,正中别人的下怀。 看他那副模样,南宫炽看得有些心痒,越发想带他出去了。他总能从欺负他身上找到快感,似乎这样自己就会好受一些。 沈长歌被带着去京城里听了会关于他的墙角,南宫炽的喜爱值与后悔度也成功刷到了85和60。 回来的路上一直在下雨,电闪雷鸣,阴郁的天气一如沈长歌蒙上阴霾的心。 “你放我走吧,我不是你的妃子。”马车里,沈长歌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南宫炽道:“你休想离开。你不是朕的妃子?很好,朕这么多年来,后宫形同虚设,到了你这里,却用这样一句话来打发朕。好啊,那你就去冷宫待个几天,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沈长歌抬手捂住眼睛,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滑了下来。 南宫炽忍住心里的异样,扭开头不去看他。 “数值变化好猛啊。”毛球感慨。 “那当然,他虐得我越惨,心里就越舒坦,自然就越大方了。” “好变态哦。” “很正常的。其实南宫一直都爱着我,只是呢,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痛恨我的背叛,所以他对我不好。可他心里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伤在我身痛在他心,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心疼的。” “可他后悔度还不够。” “没事,我会让他后悔的。” 毛球看着温斐面带微笑地说出这话,突然打了个寒颤。 南宫炽说让他进冷宫,便真的让他进了冷宫。 他手上依然铐着那精铁打造的手铐,只是这次,铁索的另一端连在了冷宫的墙上。 高公公也受到了牵连,被遣来这里照顾他。 看着床上衣着单薄,不复往日荣光的大将军,高公公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将军,陛下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啊。” 沈长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抱歉啊高公公,是我连累你了。”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救过我性命,老奴为将军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应该的。” 沈长歌感激地笑了笑。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当时年少,偶然入宫玩耍时,见高公公因为一点小事,被当时得势的妃子责罚,被打得头破血流,险些丧命。他不忍心,便偷偷跑去引了那时在荷花池赏鱼的先帝和自己的父亲过去,才救了高公公一命。自那以后他便一直对自己感激有加,纵使成了皇帝的近侍,是不少宫人的巴结对象,却还是一直想着要报答自己。 自己随手救的一个人,都能对自己这么全心全意的,可自己尽心竭力讨好的那个人,却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冷宫里什么都缺,床上也只有一张单薄的被子。高公公搓了搓手,见沈长歌冻得嘴唇发白,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着。 “将军莫要嫌弃老奴的衣服,只是这天太冷了,我怕将军感染了风寒。” 沈长歌笑道:“高公公你还是自己穿着吧,这就咱们两个人,你若是倒下了,那我岂不是更孤立无援了。” 高公公心想也是,只好又拿了回去。 “只是这宫里也太冷了,公公你去内务府那边拿两床新的被褥来吧,就说是我的意思,我虽失了势,但这点面子那边应当还是会给的。” “好好好。”高公公听他意思,显然还有自己的那一份。他在这宫里待得久了,把自己当畜牲呼来喝去的、把自己当做向上爬的工具巴结的,比比皆是。只有这沈将军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看待。 “顺便要些炭火吧,这里实在是太冷了。若是没有火,怕是连一晚都熬不过去。” 第20页 高公公连声应了,接着便依他的意思去办事。 沈长歌捂嘴咳了咳,不知道为什么,这阵子他总是胸口莫名疼痛。甚至随着时日的增加,这痛苦加剧了。 “小情人这样会失去我的。” “因为下毒、冷落,侮辱?” “不,是因为天太冷,不给我暖床,还不跟我做.爱。” 毛球觉得自己要是个人类,估计现在一口老血都喷了出来。 “囚禁的下一步不就是为了强x么,现在放我一个人在这里独守空闺,他当养狗啊。” 毛球表示这话没法接。 不知不觉,便又过了半个多月。 苗疆那边最近也不安分,缕缕犯大周边境。因为临近冬日,西突那边也时不时会有些抢百姓粮食的事情发生,不过都不是十分恶劣。而北夷那边,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像是在蛰伏着要做什么一样。 南宫炽看着手中从漠北传来的军书。自从那白延扬去漠北打了几场胜仗之后,他便张扬脾性越发不可收拾了,军书里头长篇大论的,尽是他的自吹自擂,还将自己与沈长歌作比较,认为即使是沈长歌来,都不一定打得比他好。战况却是草草几笔略过。南宫炽看得一阵反胃,险些把兵书丢出去。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沈长歌。他气愤,这人为何都不服个软。说句自己错了有那么难么,只要他服个软,自己立刻就可以把他从冷宫里放出来,让他风风光光地入住承泽殿。可惜他一句求饶的话都没等到,只是听内务府说高公公去领过几次物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半月未见,也不知道沈长歌过得怎样,冷不冷,吃得好不好。 他越想,便越是坐不住,便打算着趁夜偷偷去看他几次好了。 沈长歌伏在床沿,拿方巾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倏然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已是涌了出来。他看着方巾上大块黑色的血迹,面不改色地折好方巾,藏到床头缝隙里,心想着等高公公不注意再偷偷拿去洗了。 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睡得越来越多,吐血也吐得越发频繁。绕是沈长歌再怎么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是中毒了。 然而这些时日以来,他吃过的不明来历的东西,就只有南宫炽给他的药。 原来那么早就想要他死了吗? 沈长歌凄然一笑,躺回床上,冰冷的手铐刺激着皮肤,提醒着他那人的残酷。他无事可做,终日锁在这里,便只能不停地回忆以往的快乐时光,可回忆与现实一相对比,却越发显得现实世界凄惨而冰冷。 夜已深了,高公公也被他要求着去先行歇了。屋里虽然燃着炭火,却还是冷。沈长歌整个人藏进被子里,慢慢睡了过去。 一个人影从窗外跃进来,悄悄地靠近他。月光下那人的面庞渐渐显露,竟是拓跋逍。 拓跋逍凝视着床上的人,觉得他消瘦下来也依然美得动人心魄。他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将他抱住。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自从那次被南宫炽打断了好事,又得知沈长歌被关到这冷宫里之后,他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他知道苗疆巫女的药已经起了效,也知道他们成功地令两人离间,但面对这个秀色可餐的美人,他还是止不住心头的悸动。虽然看他吐血会难受,但一想到很快就能带沈长歌回北夷,到时候再给他服解药便可以了,本着这样的想法,他便只在晚上才出现,平日里就在暗地里观察着他。 每一天晚上沈长歌都会做噩梦,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药中不止有毒,还藏了一种蛊虫。毒会让他吐血不止日渐衰弱,蛊虫则会让他夜夜为噩梦所扰。 拓跋逍喜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他所需要的。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拓跋逍喜爱值90,后悔度70。】 “有人暖床就是舒服。”温斐由衷地感慨。 毛球:…… 他的宿主还真是很随遇而安啊。 沈长歌冷得狠了,遇到热源便凑了上去。他睡得不好,梦里有无数妖魔鬼怪厮杀着要吃他,还眼看着周国土地渐渐沦陷,百姓民不聊生。他往旁边的人怀里缩,无意识地喊:“崇凛,崇凛……” 拓跋逍不喜欢他这么喊,于是他凑到沈长歌耳边,道:“不是崇凛,叫我明之,拓跋明之。” 沈长歌却还是喊:“崇凛,崇凛……” 拓跋逍没了办法,只好放弃,抱着他给他供暖。 南宫炽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想去冷宫,走到一半却又折返,走到承泽殿门口,又掉头去冷宫。到了门口,却又怯了,只好打道回府乖乖睡觉。 第21页 算了算了,明天再去,就去看一眼。不让他发现就可以了,不会丢掉面子的。自己只是路过,路过冷宫怎么能算是特地去看呢。 于是第二日南宫炽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便抬脚往冷宫跑。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去,结果门一开,看见主屋里头的场景,整个人就炸了。 抱着意中人睡得太香,导致拓跋逍失了警惕,不由自主地睡得晚了些。等他被开门的声音吵醒,才知道大事不妙。 南宫炽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沈长歌那副态度,他还真的差点信了他们之间没关系,哪想这才几天没见,两人就滚到床上去了。他大喝一声,挥掌便朝拓跋逍打了上去。 拓跋逍赶紧躲开,飞快将被子卷好不让沈长歌受寒,同时一跃而起与南宫炽交手,两人缠斗在一起,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拓跋逍,你是想我周国军队踏平北夷吗?”南宫炽一拳击中他胸口,还有空闲逼问道。 这是在周国,若是自己打伤了他,或是被他抓住,都不是小事。拓跋逍心中有顾虑,自然便处处留手,渐渐处在了下风。但他嘴上还是毫不服输,道:“南宫炽,你若是不喜欢他了,便大可将他送给我,我肯定会好好对他……” “你休想,我玩腻了也轮不到你。” 沈长歌被他们的打斗声吵醒,一睁眼便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还打了起来。他惊讶得睁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起来,南宫炽的注意力便自然转移到了他身上,拓跋逍趁此机会迅速退后,从窗外逃了出去。南宫炽追到窗口,见再不见了他身影,便招了暗卫出来,让他们去抓人。接着他回转身来,大踏步走到沈长歌面前。 第10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 “你怎么,拓跋逍……”沈长歌正迷惑着,刚想问他们是怎么来的,一记耳光却迎面而来,直打得他脸侧了过去,半边耳朵嗡嗡嗡地响。沈长歌伸手摸了摸嘴角,看着指尖的血迹,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长歌,你好狠。”一想到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却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拓跋逍同床共枕翻云覆雨,南宫炽便觉得胸口翻涌,整个人都气得要烧了起来。 亏我还那么担心你,你倒好,还挺乐不思蜀的啊。 南宫炽脸色一变,从墙上解开铁索,再拿着链子将他连人带被子一通捆绑,扛起来便往外走。 高公公被声音惊扰,也从隔壁屋里跑出来,一看见南宫炽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妙。 “陛下,陛下,您请放下将军,陛下!”高公公仓皇跑过来,拼着命想拦下他,却被盛怒中的南宫炽一脚踹中胸口,顿时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南宫炽绕过他,径直往外走去。 连日来病痛的折磨,令沈长歌虚弱得不行,反应也迟缓了许多。他半昏半醒地被抱到承泽殿,一被放下,便开口解释道:“我不知道拓跋逍怎么在那里,我之前没见过他。” 哪想南宫炽根本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便扯下他的发带,将他嘴绑好,让他说不出话来。 沈长歌不知道他这是又玩的哪一出,呜呜了几声也不得回应。 一想到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南宫炽心中的恨意便越发高涨。他现在简直连杀了拓跋逍的心都有,可他看着沈长歌,又觉得不能让他好过。 凭什么自己这么难受,这么痛苦,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沈长歌,你能跟拓跋逍纠缠不清,以为我还会跟以前一样对你吗?我告诉你,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按下床脚下一个隐藏的开关,接着床的中间便塌陷了下去,露出一个两人来宽的空间。南宫炽将他抱着放下去,然后在他惊恐而又无措的目光里,合上了开关。 这个地方是历代皇帝用来防备宫变的,为的就是叛军来袭时有得地方可躲。他平时用这里来藏宝,现在却终于找到了它的另一个用处。 床边隐蔽处开了透气的孔,倒不用担心沈长歌会憋着。南宫炽照原样铺好被子,便转身走了出去,实施他的下一步报复行动。 沈长歌忐忑不安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挪动着。身上卷着被子,倒不至于多冷,可他心里却犹如腊月一般,冷得不行。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又被拓跋逍摆了一道。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诬陷他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沈长歌百思不得其解。他竭力在周围找着能打开通道的开关,可他手被手铐铐着,身上又卷着被子,还被铁索缠了一圈又一圈,连挪动都困难,又看不清周围环境,根本找不着。 第22页 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了半天,外面还是一片寂静,沈长歌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交谈的声音,是南宫炽和一个女人。 芸妃进宫三载,还未能得见过圣颜。她家世不错,却也算不得太好,本以为只有自己才受这般待遇,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偌大皇宫之中,竟还无一人得过皇上恩宠。她疑惑不解,却也不敢忘议皇上,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哪想她今日不过兴致上来看了看承泽殿附近的花卉,便被皇上看中眼带进了殿。 难道自己很快就可以博得圣宠,诞下皇子,一步登天,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她捂住自己胸口,按捺住那颗激动得乱蹦的心。 南宫炽进了宫殿,也不说话,便开始脱她的衣服。 芸妃娇羞不已。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猴急。 南宫炽一边解她的衣带,一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管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芸妃:“……”啊?皇上还有这种癖好么? 南宫炽才不管其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沈长歌则在床下僵成了石块。 南宫炽一想到沈长歌在下面听着,心里便越发畅快。 你会难受么,你会心痛么?如果有那就太好了。让你也尝尝朕所受的滋味,你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他努力在心里回忆着沈长歌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媚态,身下也渐渐有了反应。 很快,上面便传来男人与女人欢好的声音。 沈长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得下去的,他宁愿自己死了。 死了就不用听这些东西了。 原来六年圣宠,二十年相知相识,竟是这般虚幻飘渺的东西。都说帝王无情,他不信,便终于尝到了恶果。 他那颗被碾碎的心,终于被那一声声交杂的粗喘呻吟,风化成了泥。 他还在期待着什么呢,他问自己。 若说被夺兵符时他还觉得南宫炽是被奸人蒙蔽,被锁在深宫时他还心存侥幸,那么当他亲手将自己送到别人身下时,他便真正地尝到了心死的滋味。而他今日在自己面前,与妃子交合,便是彻彻底底斩断了他所有情意。 他不想显得懦弱,也不想做出哭哭啼啼的姿态。可他即使闭着眼,眼泪也止不住地涌出来。 为何不干脆一点杀了我呢?为什么要让我经受这一切?兵符给你,命也给你,放过我好不好? 南宫炽的动作,慢慢地变成了机械式的磨蹭。 芸妃叫了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却又不敢叫停。 两个人都是赤身裸体,装模作样了半天,谁都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南宫炽先忍不下去,一把抓起地上芸妃的衣服,扔给她让她穿上,同时还不忘小声威胁一句:“敢说出半个字,便叫你人头落地。” 芸妃忙不迭地点头,飞快穿好衣服,也顾不得青丝散乱了,跟逃难一般飞快跑了出去。 门外侯着的清雅轩的宫女,以为芸妃得了荣宠,正准备道喜。结果芸妃冲出来,什么都不说就跑了,吓得宫女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跟了上去。 这实在太羞耻了,太无厘头了。芸妃脑子都快炸了,她从没想过期盼了许久的侍寝竟然是这副模样。陛下根本没有进来,只是抱着她,让她叫,他自己喘。简直就像是做给谁看一样。芸妃不敢再细想,赶紧跑了。 以为会看到一场活春宫的温斐旁观了半天,发现他们只是在那里做戏,心里别提多无语了。 无语又有点庆幸。 “他居然打我,家暴是不好的。” 毛球点头表示认可。 “他还把他的小老婆带过来当着我的面那个,他这是重婚,加婚内出轨未遂。” “嗯?宿主你准备怎样?” 温斐仰头,一脸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感,道:“天凉了,该分手了。” 南宫炽将机关打开,将沈长歌抱了出来。他合拢机关,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给他擦去脸上的眼泪,心里竟有些疼。 沈长歌啊沈长歌,你这么对我,我还这么心疼你。我甚至都不想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你说我这是不是贱? 他将沈长歌身上的铁索除去,又解了他的手铐,将他压在床上,与他合二为一。 沈长歌不言也不语,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南宫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却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也没有,只有一片荒芜。 鼻尖萦绕着女儿家的脂粉香,那是方才与南宫炽欢好的妃子留下的。而现在,他将自己压在与他人颠鸾倒凤过的床榻上,侵占着自己,一如他侵占着之前那个妃子。 我算什么呢?一个可悲又可怜的玩笑罢了。 第23页 沈长歌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苦笑变成了大笑,笑着笑着,胸膛便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不要笑了,沈长歌,你做什么……”南宫炽的话,在看着沈长歌偏头吐出一大口黑血时,终于戛然而止。 承泽殿里,此时一片兵荒马乱。 “怎么回事?”南宫炽焦急地问给沈长歌把完脉的太医。 “陛下,沈将军这是中了毒啊,而且显然还不是一般的毒,依老臣所见,这起码是十种以上的混毒。”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中了毒,中毒了那你给他解啊。”南宫炽心急道。 “最近将军可接触过什么药物?这种毒应当是口服而入,也许可以去查一下将军平日里用的膳食。”太医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建议道。 “快去查,检查所有膳食的来源,还有他吃过的所有东西!”南宫炽对着身边的近侍吩咐道。 那侍卫忙领命去了。 这时,床上的沈长歌却悠悠醒转过来。 南宫炽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然而他一抬眼,撞上的却是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他呼吸一窒,接着便看那人张开薄唇,说出一句令他无地自容的话:“陛下这般惊讶做什么,那药不是陛下赐给草民的么?” “朕没有……”南宫炽下意识回了这一句,而后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整张脸变得煞白。他对旁边的苏胜州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药拿来给太医看,还有是谁进献的,是谁做的,都给我查出来。” 苏胜州不敢直面盛怒的帝王,忙按照圣意去做事。 满屋子的人都低着头,生怕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丢了性命。 “你们都给我出去,都滚出去。”宫仆们鱼贯而出,南宫炽行至床边,蹲下身来,握住沈长歌的手,道:“长歌,长歌,我不知道这药有毒,我真的不知道。” 沈长歌抽回手,扯着嘴角,道:“陛下言重了,您是一国之君,不管您赐的是良药还是毒药,草民都没有不吃的道理。” 南宫炽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一种失去了什么的惶恐感席卷上了心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长歌,却感觉自己与他之间已经隔了一个天堑。 “我出去静静。”他尴尬地起身,往外走。 “不送。”沈长歌也是倦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南宫炽刚出门,之前为沈长歌诊治的太医便已凑了过来,对他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看了看新帝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关于沈将军的……” 南宫炽便跟着他去了。 第11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一) “你说,以前有人中过这毒?” “正是。那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宫中有位娘娘,因为怀了龙子被人妒忌,下药害了性命。这种事情算是丑闻,先帝明令不许说出去,陛下不知道倒也正常。只是这毒已销声匿迹多年,不知道为何又重新出现了。” “那这毒要怎么解?” 太医面露难色,最后在新帝眼神压迫下,只好说道:“此毒,无药可解。” “你说什么!”南宫炽瞪大双眼,又怒又气,吓得太医倒退了一步。 “陛下,当年这毒出现的时候,其中只有七种毒,而沈将军这中的,比那时的毒性更加强大。老臣,老臣实在没有把握,能解此毒。况且这毒药,沈将军恐怕不是第一次服用,毒性早已深入脏腑,恐怕……恐怕华佗再世也难救啊。” “我让你咒他。”南宫炽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到他身上,直踹得太医退后几步,抓住树干才勉强站稳。南宫炽都快疯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居然这么算计他,算计长歌。可这药是他赐的,是他没搞清楚药性便给沈长歌吃,是他导致了这个后果。 内疚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令南宫炽难过得几近窒息。 太医知他心急,出于臣子的衷心,还是凑上来老老实实道:“陛下,老臣虽然不懂此药,但侍奉过先帝,已赋闲三年的姜太医这几日正回京城看望老友,他当初着手过那药,或许他有办法救沈将军。” 南宫炽心中大喜,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嘴上却骂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去找。” 太医赶紧走了。 “你看看他,急成这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温斐一点都没显露出该有的同情。 “宿主你要死了诶,你不担心吗?” “有人比我更担心,我急什么。” 南宫炽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又差遣了几个宫仆去做这做那,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承泽殿的大门。 沈长歌虽然困倦,但他睡得浅,几乎是南宫炽一靠近,他就醒了。 第24页 南宫炽歉意地笑笑,心里觉得命运真是弄人。之前还闹得你死我活的,现在却又低声下气地卑微讨好。 沈长歌干脆不睡了,直截了当地问:“草民要死了吧?” “不许说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你得跟朕一起死。” “沈长歌卑贱之躯,怎敢跟陛下相提并论。” “不许这么说自己。”南宫炽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求道,随后他又意识到,沈长歌已许久未曾叫过自己名字了。“别叫我陛下,叫我崇凛,长歌,也不要用草民说自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 无心理会他幼稚的言语,沈长歌笑道:“陛下,您是天子,叫你陛下才是应该的。之前长歌直呼其名,不遵礼数,望陛下恕罪。” 他进退有度的话语,委婉而又果断,却如刀子一般一下一下戳在南宫炽心上,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喜爱值+10,后悔度+20,鬼畜值-2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80,鬼畜值0。】 沈长歌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过他此时倒也看得开了,横竖都是一条命,生死自有天定。他既已无牵绊,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南宫炽此时已经怀疑起来这诸多看似无关却又紧密相连的一系列事件,同时他也安排了一些人手下去查探。 姜太医来的时候,他还是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去承泽殿看他为沈长歌诊治。姜太医已有六十高龄,精神矍铄,只见他坐在床边,伸手给沈长歌把脉,把了半天,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南宫炽正想问他情况,哪想姜太医理也没理他,反倒招手喊来一侧侍立的小宫女,道:“你去帮我找些艾草来。” 小宫女听了,踏出一步,又看了看新帝,见他点头,这才跑出去找东西了。 姜太医唉了一身,把随身带的药箱打开,拿出一卷金丝,先在沈长歌右手手腕处缠了几圈,缠得金丝微微陷入肉里。接着他翻开针包,找出几根金针出来。他脱掉沈长歌上半身的衣服,拿着金针在他右手上臂至右肩上,扎了进去。此时宫女已经拿了艾草过来,他接过艾草,将其点燃,一手拿着,一手拿出一柄小小的尖刀,在沈长歌小臂靠近金线绑的地方切了个小小的口子。 艾草烧出香味,不一会整个屋子便烟雾缭绕。南宫炽掩住鼻子咳了咳,却没有退开,想看看他究竟想搞些什么。 过了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沈长歌在睡梦中突然拧起眉头来,同时脖上的青筋绽出,显然是痛得狠了。姜太医静静地等着,视线一直在他右手臂上胶着,很快,那东西便来了。 南宫炽一眼就看见,沈长歌的皮肤下冒出了一个纽扣大小的凸起,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但一想到这东西藏在人的身体里,南宫炽便觉得头皮发麻。姜太医把艾草塞到小宫女手里让她拿着,同时拔出几根针来,在沈长歌右手穴位上一路扎下来,那凸起像是被驱赶了一般,飞快地往手臂下端跑去,很快,便从那小小切口出冒了出来。 “咦,好恶心,这玩意居然待在我身体里。”温斐透过系统偷看了一眼,表示十分反胃。 “取出来了,不怕不怕。”毛球挥舞着小短手试图给他点安慰。 “夭寿了,我要分手的愿望越发强烈了。南宫给我吃的,帐要算在他头上。” 毛球表示支持:“好好好。” 姜太医眼疾手快地拿着银针一戳,同时从药箱里拿出个琉璃瓶子一扣,便将那虫子装了进去。 南宫炽看姜太医将瓶口扎好,再三看了看那瓶子里黑不溜秋的虫子,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姜太医解释道:“这是苗疆那边的一种蛊虫,名为夜不眠。一旦它进入人体,便会寄居在人体内,以人的血液而活。它分泌的东西会让人夜不能寐,为噩梦所扰。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长久以来也会耗得人失去精力。” 南宫炽隐隐觉得这症状与自己的情况相似,于是问道:“那你帮朕也看看。”说完伸出手。 当姜太医从他身体里,导引出一只更奇怪的虫子时,南宫炽整个人都炸了。“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毒害的朕?” 姜太医这回面色越发凝重了,他看着新的琉璃瓶子里的蛊虫,道:“陛下,这个应当也是从苗疆那边来的,不过与将军中的夜不眠不一样,这东西,叫一日梦。” “一日梦?” “正是。这个比夜不眠越发少见,我只在在几个地位高的苗疆巫师那里见到过。这个东西进入人体之后,人会拥有短暂的恍惚期间,一般是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在这段期间人的视线会变得模糊,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施蛊者只需要在这人耳边说一些暗示语,或者在他面前表演一些东西,那受蛊者便会夜夜坠入这编排好的梦境之中。” 第25页 “若是朕曾梦见过有人踏进宫门来杀朕呢?” “那说明施蛊之人给了陛下这个暗示,比如你在何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之下,谁来杀你。陛下会对这些暗示信以为真,并自己在心里补全这个内容。而且,这一日梦,对猜忌心越重的人,越会有效。” 南宫炽终于明白,为何他总会梦到沈长歌来杀自己,若是有人成心拿这蛊虫对付自己,只需要给他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便可以让他心魔深种,从此夜夜梦到这东西。他竟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上天的旨意,笑话,真是笑话! 苗疆,不,一个月前,有机会做这一切的,是那个西突的美女。他记得那时候她要求自己带她去御花园,自己却感觉疲惫在假山边的凉亭上睡了一会。西突的人和苗疆有勾结,而且这件事估计北夷也参与了进来。南宫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逐步梳理开所有脉络,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一张脸。情姐姐,那个待在德馨身边的情姐姐,她就是那个西突来的美女。 “来人,去把德馨郡主给我抓起来,还有她身边那个叫情姐姐的侍女,和灵虚观的观主。”侍卫领了命令,便纷纷退出去召集人手抓人。 南宫炽终于明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背后策划的话,那么德馨肯定脱不了干系。之前自己与她的每次会面,她的话都有意无意地针对沈长歌,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他未去查证,但现在他已将之全部推翻,而且那要将沈长歌送给拓跋逍的主意,也是她身边的侍女提起的。西突的美女,到了她身边,还成了她信任的人,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南宫炽怎么都不会相信。 吩咐人下去后,南宫炽又转过来问姜太医,道:“姜太医,既然蛊虫已经除了,那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治好他。”他带着些期盼地问道。 姜太医怔了怔,才道:“陛下,这毒……解不了啊。” “为什么解不了,你不是很了解苗疆的知识吗?整个宫里的太医都没看出来这蛊虫,就你一个人查探出来了。你不用担心,只要治好了他,良田珠宝娇妻美眷,你想要什么都有什么。” “这,老朽不敢要。陛下,这不是老朽不愿意治,老朽知晓苗疆的知识,是因为老朽有个师弟正好是苗疆出身。可这毒药,中间共有十一味毒,混合在一起,它的配比,它的成分,还添加了什么,老朽却是一无所知。除非找来这制药之人问清楚,但即使问清楚了,这毒也已经深入脏腑,想要全部拔除,那是绝无可能。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这毒药再继续服用下去,不出半月,沈将军便会一命呜呼。就算老朽尽力为将军除毒,也不过是拖延下时间而已。” “你什么意思……”南宫炽手脚顷刻变得冰凉。 “老朽说,沈将军,即使从现在开始救治,即使用再多药材吊着,也最多活不过三年了。” 三年……三年……他会死…… 南宫炽退后几步,喉咙里突然发出低沉而绝望的闷声,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那一声挣扎的嘶吼。 姜太医走了之后,南宫炽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遣退了宫人,坐在床边,看着沈长歌的睡颜。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明明之前他们还那么要好,但几个月下来,一切都变了。他亲手给他的爱人送上了毒药,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亲手毁灭了他那么多年建设下来的一切。他不敢想象沈长歌死的场景,他也不能想象沈长歌死了之后他该怎么办。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喜欢得掏心掏肺,即使恨他,也是恨不能玉石俱焚。 他以为是沈长歌先背叛了他,到头来,原来都是他的错么? 第12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二) 沈长歌已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方才姜太医为他除了一次体内的毒,现在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他一睁眼便与南宫炽的眼神对上,他蛮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问:“陛下怎么有空来看草民。” 南宫炽给他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道:“渴不渴,你喝点水。我想你想得紧,便丢下公务过来了。方才请了个太医来为你治病,他帮你除了身体里的蛊虫,现在你再也不会睡不好了。” 沈长歌伸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消瘦苍白的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打量着南宫炽,想从他身上找出些许作伪的神情来。然而没有,那人一脸的关切,倒好像是他多心了。 “陛下公务繁忙,还是先去处理国事吧。长歌不敢耽误陛下的时间。” “无碍,无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好些没有,饿不饿,要不要我吩咐御膳房为你做些吃的。” 第26页 沈长歌虽然腹中空虚,却还是摇了摇头。 见他半天不搭话,南宫炽还是开口道:“长歌,我会查清一切还你个清白的,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不会再怀疑你了,长歌。” 沈长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努力想解释的时候,他不愿意听,等一切都结束了,他反倒要问缘由了。“陛下真想听?” “我想听。” “那好吧。拓跋逍我只与他见过一面,便是在班师回朝的前夕。他提出休战条件,要兵马良田,还有我。” 南宫炽瞳孔一缩,他没想到,他遮掩着的条款内容里,居然有这个。 “我没有答应。但我敬佩拓跋逍是个真汉子,便与他一同饮酒至酒醉,一觉醒来衣着完好,我便以为无事发生。想来便是在那时候他在我身上留了点小印记,留给你看。”沈长歌又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干燥的唇舌,继续道:“战略图我从来没有拿过,要仿照我的笔迹或者印章十分容易,但我没做过。再说,若是拓跋逍真想进攻周国,有了我这个活地图,还要什么战略图。” 南宫炽深以为然,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计策,对方对他的性格太清楚,知道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他的猜忌。可叹他之前被这些东西蒙蔽了双眼,竟将黑的当做白的,白的当做黑的,导致这一切后果。 “刀我没给过他。是他在那晚上从我身上偷走的,估计那时起便想杀人然后栽赃到我身上。灵虚观的观主估计是假的,我那时候想套他的话,没套出来,你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拓跋逍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宫,我病了,会经常昏睡很久,谁来都不会发觉。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是真是假,陛下你自己定夺吧。” “我信你。”南宫炽斩钉截铁地道。 沈长歌却根本不在意他这句话。其实他觉得南宫炽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他把自己推到这个地步,就算真相查出来,于他而言,也没太多作用了。 “查出来之后,若证明草民无罪,可否让草民官复原职?” 南宫炽见他主动提要求,心上一喜,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现在放草民离开吧。” 南宫炽的笑意僵硬在了嘴角。 “真爽,老子受苦受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天。”温斐表示扬眉吐气,“球,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毛球看了眼自己莫名兴奋的宿主,表示理解。 嗯嗯,间歇性狂躁症,正常正常。 “真相即将大白,可以开虐了。”温斐一槌定音。 暮色四合。 德馨郡主坐在轿子里,轿夫已经被她先行挥退了。她掀开轿帘,看了看外头,再三确认地点没错,心里忍不住焦急起来。冷情与她约好了,在此地来接应她。怎么她等了都一柱香时间了,接应的人还没出现呢。若再不来,等城门一关,可就走不了了。 正想着,从巷角突然饶出来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男子,头发用一根灰色发带绑着,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还挺周正。嘴里含着根野草,神态有些吊儿郎当。 等他走到面前,德馨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这时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郡主莫急,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章少秋叼着嘴里的草根,飞快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德馨郡主哪里见过这种手法,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接着便被那男人拦腰一抱,带上了另一辆马车。 章少秋把她往马车车座上一放,又踢了被绑在地上的男人一脚,这才悠哉悠哉地走出车厢去驾马车。 德馨定睛一看被绑着的那人,瞬间感觉天昏地暗,那人不正是他们派去装灵虚观观主的千面狐么。 德馨知道,这回可真真是栽了。 御林军与暗卫一起出动的后果,便是将那即将叛逃到边境的冷情给抓了回来。南宫炽看着要抓三个,却只带回来一个,脸色便有些不好,正准备责罚,就有人通报,说章少秋求见,还把剩下的两个给带了回来。 人一进来,南宫炽抓着一问,才知道章少秋的行动是沈长歌的意思。章少秋本是一直在郡主府邸和灵虚观中盯梢,他在军队中久了,时常守夜,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察觉。等他发现冷情不见了踪影,便立刻传了讯给他在御灵军里头相识的伙伴,然后跟在后头把那灵虚观的观主给绑了个结实,又折道回去捉了带着金钱细软准备离开的德馨郡主。 因为怕惊扰到沈长歌,这一次审问是在承泽殿旁边的永安宫里进行的。 第27页 屋子里燃着炭火,可站在其间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明显的低气压。有些胆小的更是头都不敢抬,生怕招惹了陛下的怒火。 他们三个中间,南宫炽最熟悉的便是德馨郡主,他最受不了的背叛,也来源于德馨郡主。他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眸子里晦暗不明,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没有直接伸手挥出去打她。 三个人都被押得跪在南宫炽面前,德馨发髻散乱,往日的金枝玉叶,如今却是狼狈不堪。那灵虚观观主是最不镇定的,一直垂着头,像要努力把自己绻成一团,越不引起人注意越好。只有那冷情,笔直地跪着,脖子挺得直直的,丝毫不惧与周围的人对视,甚至在南宫炽看过来的时候,她还会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南宫炽的注意力,成功从德馨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苗疆现任的圣女,是或不是?” 冷情倒也没讶异他会看出自己身份,道:“是又如何?” 南宫炽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如束,打在她身上。“姜太医说能驱动一日梦的,只有那些苗疆的大人物。而这些人朕几乎都见过,只有你,一直深居简出未曾来过京城。而且最近失去踪迹的也只有你一个,所以我才确定了你的身份。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那味毒药,可是经由你的手制作出来的?” 冷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种毒药,她面上甚至显出些许骄傲的神情来,道:“自然是我,除了我,谁还能将这噬心散强化得如此完美。”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只茶盏冲着她的面门扔过来,她赶紧偏开头去,这才避免了被热水烫到的后果。 茶盏落地,碎瓷声突兀地在殿内响起,却无人敢上前捡拾残片。 “解药在哪里?”南宫炽右手紧抓着扶手,再也顾不得矜持与仪态,怒喝道。 冷情放肆地笑了起来,边笑便道:“没有解药,怎么,皇帝陛下,亲眼看着你的沈将军一步步迈向死亡,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棒啊,哈哈哈哈。” “我很佩服你,居然敢冒着牵连整个苗疆的危险,跟西突掺合在一起来危害我周国。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交出解药,不然不止你,朕的军队会踏平你们苗疆,用你亲族的血来祭旗。” 冷情猝然弹起上身道:“祭旗?若不是你们年年向我们苗疆征收那么高昂的赋税,我怎么会被你们逼到这步田地。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冠羽山一战,我们在山林间住得好好的,与世无争,若不是你们冲进来强征暴敛,我们的子民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还挣扎在贫苦边缘。我的父母也是被你的军队杀的,你可曾记得。” “你们既然向我周国臣服,便自然要上交赋税。而且朕上位以来,已降了好几次税。若不是你的父辈贪得无厌,偷偷勾结山匪劫杀我们的使臣,抢夺我军的军粮,也不至于招致祸端。既然受我周国庇佑,你们便不该做出勾结西突,乱我国朝纲。” “你再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周国军队杀了我父母的事实。向你下蛊,制毒入宫,都是我一人所为,与苗疆毫无干系。我恨你们周国人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恨你们这些权贵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过得比我们好上百倍。我再告诉你一遍,噬心散没有解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你就算杀了我也问不出。” “把她带下去,严刑拷打,一定要给朕问出解药下落或毒药配方。” 冷情该骂的也骂了,正准备咬舌自尽,被后面抓她的御林军发觉,一把捏住她下巴,给她拧脱了臼。 冷情被带下去后,南宫炽觉得身心俱疲,他转回来看德馨,话未出口便已叹了口气:“德馨,你真的让朕好失望。” 德馨没有说话。她现在跪在这里,便说明她从此以后,与郡主身份,与荣华富贵,与她被世人艳羡的一切,都再无干系了。 “你身为周国人,却勾结外敌,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让你的双亲如何自处?”南宫炽痛心疾首地问。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这天真无邪的表妹,竟成了敌人的一份子。 德馨也终于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扭转过头去,看着南宫炽,笑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听话懂事的金枝玉叶,是不是我根本没什么干系。他们从未考虑过我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又何必为他们考虑?” 南宫炽被她拿话堵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要从何骂起。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脾气,可还是能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那长歌呢?他与你又有什么愁怨,你何必要同别人一起坑害他?” 第28页 “陛下这时候倒不喊沈将军了啊。”既然真实面目已经显露,德馨也懒得装模作样地喊他皇帝哥哥。“沈长歌有这么好么,让你这么痴心一片的,一个男人罢了,也就长得好看点,姿容出色点,竟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南宫炽见不得她这么说沈长歌,喝道:“朕问你话。” “他跟我的仇怨大着呢,”德馨直起上半身,精致的小脸上拧出狰狞的表情,她带着几分追忆的口气道,“陛下你可还记得段郎?” 第13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三) 南宫炽愣了一会才想起,段郎就是她当初看上,结果又被她父母扔去岭南的穷书生。“段非雍?是叫这个名字吧。他又与长歌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段郎就是死在沈长歌的军中。” “他分明是去了岭南。”南宫炽强调道。 “是啊,说是说去岭南,实际上却是送去了漠北。这都是我那对好父母的主意,为的就是断了我的念想。他一个书生,去战场还能干什么?最多也就做点文书之类的事情。可你的沈将军倒好,派他去了前线,让他一去不回。若说不是沈长歌蓄意为之,又怎会如此?” “你就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你的父母,背叛你的国家?”南宫炽无法理解她的思路,他感觉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周国不利,我只想要沈长歌付出代价。段郎死了,他一命偿一命,又有什么不对?” “若他没死呢?”一道略显虚弱的男声插进来,霎时便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齐齐看去,沈长歌便站在那里,身后跟着高公公。沈长歌穿着锦袍,披着件狐裘,瘦得几乎脱了形的脸有小半边埋在毛茸茸领子里,只那双眼睛带着些熠熠的光辉,一如黑夜里璀璨的星辰。 见他来了,南宫炽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取代高公公去扶着他,还不忘斥责高公公道:“将军现在应该休养,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点?” 高公公正准备说话,沈长歌已经率先开口包揽罪责道:“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那你也要让下人通传一声,我好去接你。”南宫炽的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只可惜现如今的沈长歌已经就不吃他这一套了。 “长歌无官无职一介草民,哪里敢差使陛下宫里的人。” 南宫炽不喜欢他这番贬低自己的话,正准备说话,那边德馨郡主已经率先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段郎没死?” 沈长歌咳了咳,喘匀气之后,才解释道:“段非雍的确是去了我漠北军中,不错,拍他去往前线的也的确是我。前一个是出自你父母的授意,后面那个,则是他自己的要求。” “你撒谎。段郎怎么会,怎么会……”德馨惊怒道,满脸的不相信。 “他可曾同你说过,他已有未婚妻?” “是说过,可他说,那是他父母指的婚,他并不喜欢她……”德馨已逐渐冷静下来,努力辩驳道。 沈长歌看着面前这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却为爱成狂的郡主,不知自己心里是惋惜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可他也最终选择了放弃你。他没有功名,没有财势,即使他有满腹经纶,却时运不济,考了数年也未曾如愿。他也曾经爱上过你,但门当户对这个东西,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你凭借你的一腔热血扎进去,最后也是要屈服于现实的。他不想耽误你,他宁愿放弃你,让你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也不愿意耽误你,让你跟他一起吃苦。” 德馨愣愣地听着,已经忘记了要说什么。 “这是他的原话,我只不过转述一下。到了漠北之后,他偷偷找上我,请求我帮他消失。他说自己已不再奢求什么功名,但家中还有一个未婚妻在等着他。他已经耽误了她那么多年,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他说不再想要成就什么伟业,只想踏踏实实地,当个普通人。” “你说谎。”德馨哽咽着说出这三个字,已经是泪流满面。 “所以我帮他诈死,让他换了个身份回到家乡。”沈长歌又咳了咳,补充道:“荆州怀瑜县,十里风波亭,你若是想,便去那里找他吧。只是他现在已经娇妻在侧,儿女双全……你,好自为之吧。” 德馨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南宫炽挥挥手让人把情绪失控的德馨带下去,想去牵沈长歌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难受了那么一瞬,又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陛下不在意我审一下这位观主吧?”他突然扭过头去看着南宫炽,问道。 南宫炽想也没想就点头道:“你审,你审。”唯恐说得慢了会惹得他不高兴。 第29页 沈长歌便走过去,他身体还没大好,步伐有些虚浮。他走到那净虚,或者说千面狐面前,问道:“净虚观主呢?可是被你杀了?人呢?” 千面狐一直没敢抬头看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此时再装不下去,只好颤声道:“是,是,尸体埋在清虚观后山石碑后面。” 沈长歌看南宫炽一眼,南宫炽忙吩咐御林军道:“快去找。” 立刻便有两个御林军领命出去了。 千面狐也很怕,生怕自己现在就人头落地。其实他也想像那苗疆圣女一样来个咬舌自尽,可他贪生怕死,怎么也不敢咬。他抬起头看着沈长歌,道:“将军,将军,你饶我一命吧。我们都只是几个小小的棋子,你杀了我也不起作用的。” “哦?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用那卦象来搬弄是非污蔑我的人,是谁啊,怎么不继续那副耀武扬威的姿态了?” “那是北夷王子让我说的,不是小人要说的啊。”千面狐一个劲地给他磕头。他一边磕,一边转着眼珠子,抬头说道:“将军,将军,我知道他们要联手进攻周国,北夷和西突已经达成了一致,要组成联军一起进犯。苗疆没参与进来,但也没打算阻止他们。”他说着说着又朝南宫炽的方向磕,道:“陛下,陛下,小人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们,求饶了小人一命吧。而且根据之前之前小人探听到的,估计他们就在这几天就得进军了。” 正说着,突然一个御林军闯进来,在南宫炽身前跪下,将一封书信高高举过头顶,道:“陛下,前线紧急战报,西突北夷集结成西北联军,正向我周国进犯。现已攻下三城。” 满殿之人,皆是面色剧变。 “好戏开场了。”温斐旁观点评道,“看样子得轮到我出场了。” “宿主你准备走?” “那当然,适当的离别有利于感情的培养嘛,而且南宫现在刚刚得知真相,心里肯定觉得对不起我,这时候我再为国出战,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毛球仰头看着温斐,发现他现在散发出来的气势,倒真像叱咤沙场的铁血将士。 “要想达成目的,刷满后悔度,就必须有所行动。” 西北联军来犯,以惊雷之势拿下三城。 新帝震怒,连下三道指令催促白延扬把守好边关。 然而,不出十日,西北联军成功拿下飞虎关,将漠北军战线成功逼退三百里。 “饭桶,一群饭桶。”南宫炽将书案上的兵书扫落在地,气得不行。 地上跪了好几个老臣,都是来劝他惩治白延扬的。 这白延扬只知道纸上谈兵,仗着自己手握大权,便不顾其他老将的阻拦,数次导致漠北军行军失误。 “白延扬这个蠢货。飞虎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他居然连这个地方都守不住。革了他,革了他还有谁能上阵,老的老,小的小,还有谁能扛这担子,啊?” “陛下,陛下……”一个老臣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还有沈将军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南宫炽,却并不想被惊醒。 发完脾气之后,他让宫仆收拾好东西,便径直去承泽殿看沈长歌。 承泽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沈长歌就睡在床上,姜太医就坐在旁边给他把脉。 也不知道是不是解毒的方法有了些效用,沈长歌的气色好了许多,看得南宫炽欣喜不已。 “你们都退下吧。”等人都走了,南宫炽便坐到姜太医方才的位子上。他看了看桌上的药碗,伸手拿过来,一边舀起一勺,一边说道:“怎么又不好好吃药,来,朕喂你。” 沈长歌伸手挡开他伸过来的汤匙,正色道:“陛下,让我去战场吧。” 南宫炽把汤匙放回碗里,再把碗搁回桌上,这短短的时间他已经收敛好脸上的表情,一转头又是笑容满面:“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漠北那边我会找人看着的。章少秋我也让他官复原职了,明天我就让他去顶替掉白延扬。” 沈长歌摇了摇头,道:“章少秋是一员猛将,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元帅。那么多的漠北军,他指挥不过来的。” “那朕再去提拔几个,实在不行就让那些老将过去。我偌大个周国,还能被那西突和北夷吃下不成?” “陛下。”沈长歌声音加重,正色道,“战场非儿戏,此事关乎到大周的安危,千万大周百姓的生死都牵系在漠北军身上,不是这般草率就能解决的。” 南宫炽如何能不知道,他又不是傻子,不然他这么多年的帝王可真是白当了。他也知道沈长歌的意思,无非是要去亲自统帅漠北军。可现在他身上余毒未清,根本就扛不住这种长期劳累的生活。 第30页 看着沈长歌脸上笃定的神情,南宫炽只好挑明道:“长歌,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好好治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过去。到时候你想去漠北,就去漠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会拦着你。” 沈长歌没有在搭话,他干脆闭上眼睛,脸朝里头,不再理会他。 他变成这样,其实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内疚感折磨着南宫炽,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想去想什么周国,不想去想什么打仗了。他只想让沈长歌活着,好好地活着。 翌日,南宫炽准时从睡梦中醒来。 这些日子以来,沈长歌一直睡在承泽殿内,他心知自己伤了他心,沈长歌必然不会想与他一起同眠,他又不想去其他宫殿里,所以就干脆在承泽殿的偏殿里休息。 可他一睁眼,就看到沈长歌跪在床前不远处,身着戎装,而高公公捧着卷明黄圣旨跪在他旁边,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你们这是干什么?”南宫炽动了动,耳边便响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双手已经被铐住,还是用的他之前铐沈长歌的那副精铁手铐。 意识到状况有些不对,南宫炽强颜欢笑道:“长歌,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朕解开。” 沈长歌却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道:“逆臣沈长歌,请愿前往漠北抵抗西北联军,请求陛下恢复臣的官衔,将兵符交给臣,让臣为周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恢复官衔可以,兵符也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你先把病……” 不容他反对,沈长歌已先行开了口:“圣旨已拟好,请陛下过目。” 高公公便走上前去,把圣旨展开给南宫炽看。 上面写大将军沈念受人诬陷,经皇帝查探已证其清白,是以恢复其身份,还其兵符,命其速速前往漠北抵御外敌。 南宫炽没想到他竟然能为国为民做到这个地步,一时也有些惊了,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道:“长歌,你不要假传圣旨,你乖乖的养病,国事我会处理……” “那臣便斗胆假传一回吧,待平定西北,微臣再来向陛下请罪。” 沈长歌再度叩首,这一叩,已是诀别。 第14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四) 沈长歌离开京城的时候,南宫炽没能去送他。 直到确认沈长歌走远了,高公公才将他解开。 高公公本怀着必死的心做这一切,却没想到新帝根本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是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他的事情。 也不去怪罪,也不去追究,只是每一封从漠北传来的军书,他都会仔仔细细地看,试图从那只字片语中,找寻到那人的踪迹。 沈长歌到了漠北后,先斩了乱发军令的白延扬。白老将军气得在家里直接晕了过去。 对此南宫炽的评价只有三个字,杀的好。 听闻沈长歌以佯攻之术,诱得飞虎关收关的西北联军自乱阵脚,从而拿下第一胜。 南宫炽在金銮殿里听得抚掌称好。 又从随沈长歌同去的姜太医送回的信件中得知,沈将军身体恶化,每夜总会吐血。 看完后南宫炽急得三天三夜没睡好,长了满嘴燎泡。 新帝开始信佛了。 有事没事就跑到安应寺去,为沈将军祈福。 “看吧,我不在他身边,他想我想得受不了啊。” 行军打仗的间隙,温斐总会通过系统观察南宫炽的动向。 “那你要原谅他么?”毛球问。 “原谅他?开什么玩笑。”温斐嗤之以鼻,“等我死了再说原谅不原谅吧。” 毛球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给他双击666。 秋去冬来,转眼便过了一年。 这一年的冬天,依然很冷。 漠北。 沈长歌出了营帐,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南宫炽手里还拽着缰绳,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但他满心满眼,都只看得见沈长歌一个人。 “陛下怎么来了?”沈长歌将他迎进去,又吩咐营帐里的小厮给他们搬椅子,倒水。 “想你了,便来了。”南宫炽灼灼的目光看着他,眼里是沈长歌看不懂的深情。 沈长歌没有表态。他依然是那么瘦,只不过脸上约莫有了些神采,看上去已是大好了。 最后还是没能问出解药在哪。冷情寻了机会自杀,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张毒药的配比单。 姜太医一直跟在沈长歌身边,为他治疗。 “身子可好些了?” 见着日思夜想的人,南宫炽忍不住迈前一步,想要靠近他。 沈长歌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炽看着他眼里的抵触与畏惧,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 “劳陛下挂念,已经好多了。”沈长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 第31页 南宫炽嘴唇动了动,努力想找些话题,反复多次之后,他才道:“带我去军营里走走吧。” 于是便挥退了随从,两人一起在黄沙遍地的军营里走。 沈长歌知道他有话要说,但他没点明,只是带着他走,时不时介绍一下漠北特有的东西给他看。 “什么时候回去?”南宫炽问。 沈长歌看着远处的风沙,目光悠远而又空旷:“等战事结束吧。” “好,我等你。”南宫炽定定地看着他。他没有用朕,而是用我,想来也是为了与他更贴近一些。 沈长歌默默不语。其实他知道,他等不到那天了。 “长歌……”南宫炽突然伸手抱住他,沈长歌躲了一下,没躲开,便只好僵硬着身体由着他抱。 “对不起。”南宫炽这样说。 沈长歌没有看他,道:“陛下言重了。” 南宫炽手抖了下,执拗地继续道:“不是……” “陛下是天子,陛下的话便是天命,陛下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 “我不是陛下,不要叫我陛下。我是崇凛,长歌,叫我崇凛。”他捧住沈长歌的脸,期盼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有一丝哀求。 沈长歌拿开他的手,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淡淡地说:“微臣不敢逾越。” 南宫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给抓紧了,所有他曾经扎在沈长歌身上的刀子,现在全部调转了方向扎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想听他喊自己的名字,想跟他一起回到以前那段快活的日子,想对他好,想把他能给的都给他…… 可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这些东西,沈长歌已经不稀罕了。 “我爱你。”南宫炽说道。 沈长歌听得想发笑。爱他?爱他却不给他丁点信任,爱他就将他囚禁起来?爱他所以把他送到别人床上?若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沈长歌不敢要,也不想要。 “陛下的后宫里,有那么多美人,那才是陛下该去爱的。”沈长歌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南宫炽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往外推的人,却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无奈,无奈又悲哀。是他亲手把两人推到了这一步,是他的不信任导致了这一切。 “我……我不喜欢她们,我只喜欢你。”南宫炽眸光闪烁,话语出口,却像是毛头小伙子在像爱人表达心意。 可惜他不是毛头小伙子,沈长歌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少年。 沈长歌看了他半晌,才道:“陛下不觉得说这话太晚了点么?” “不晚,不晚。长歌,那一天是我骗你的,那天在承泽殿,我根本没有跟芸妃欢好,那只是一场戏,只是为了做给你看的。” 沈长歌勾起嘴角,一出口,话就带上了嘲讽:“所以陛下要说,你为我守身如玉?” “我不是……”南宫炽终于体会到了当初沈长歌的感受,不被爱人信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喜爱值+5,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5。】 这些数值倒不是一次性刷上来的,这一年里一直在逐步增加,不过到了现在,因为攻略目标的靠近,才在温斐这边播报出来罢了。 “即使陛下真的为微臣守身如玉,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微臣可是同拓跋逍睡过的,陛下难道就不隔应?” 南宫炽听他这样说,以为还有转机,忙道:“如果你说的是露华殿那次,那次是我骗你的,那天晚上跟你欢好的人是我。我把他赶出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沈长歌听到这话后,并没有显示出任何高兴的神色。 他浅浅一笑,笑得苦涩而又疏离,他说:“陛下不需要特地编出个理由来骗臣的,即使陛下什么都不说,微臣也会守着这大周江山。这是微臣身为周国人的本分。” “我没有骗你。”南宫炽急切道。 沈长歌却根本不信他。 他对南宫炽的信任,已经透支太多了。 一次次地被他所伤害,他只能学着将所有的爱忘记,不爱便不会痛了。 “局势未定,周国国事繁多,陛下还是早些回去处理国事吧,莫要在臣这里待太久。”沈长歌说完便扭转身子要走。 “长歌。”南宫炽抓住他右手,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沈长歌头也未回,只是说:“战事未休,恕难从命。” “结束以后,等一切结束以后,你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长歌扭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而漠然:“结束后,微臣自然会回去,只不过依然是以臣子的身份。” “朕不要你做朕的臣子。”南宫炽脸色终于变了,三百多个日夜的等待,抛下国事远赴漠北,他不是为了来听这些的。“我要你,沈长歌,我要你。” 第32页 “东西才会要来要去,可我是人,不是陛下想要,便会跟着陛下走的。”沈长歌看了看天色,道:“方才给陛下倒茶的那个小厮,叫秦重泽,虽然出身不高,但思维敏捷,若是培养得好,假以时日必可超越我今日之成就。” 说着沈长歌又指了指不远处比武场上一个拿长刀跟人对打的年轻人,对他道:“那个人叫陈星玉,有勇有谋,敢拼敢闯。有与章少秋分庭抗礼的能力。” 他说完便转向南宫炽,道:“这两个人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家世品行我都考察过,是两个好苗子。若是以后臣不在了,他们可以为陛下守这江山。” 南宫炽哂笑,笑得僵硬又勉强:“你在说什么傻话,说什么在不在的,你给朕好好的,知不知道。” “长歌话就说到这了,要不要留着用,陛下自己决定吧。” 说着便抬脚往营帐中走。 南宫炽追过去,却被各种营帐绕晕,好不容易寻到了他所在的营帐,才发现他竟然在同手下将士们讨论作战计划。 门口守帐的老兵在方才见过沈长歌来迎接他,知道他是当今圣上,便不敢阻拦放了他进去。 沈长歌站在主位,在沙盘上指点江山。他面容严肃,旁边的几位将士听得也十分认真,章少秋还时不时会搭话问一些细节性的问题。 一俩个眼尖的发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沈将军的亲信,便也没在意,继续听沈将军讲话。 “再过几日便是大雪,莫渡河会结冰,他们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领兵来犯。北夷和西突不像我们,他们粮草不足,耗不起长久的战役,所以极有可能在这一次动手。西突王狡诈而多疑,必定不会闯这个前锋,所以他们最有可能从这里的肠羊道绕路,从我们的侧面伏击。北夷军队应该会直接渡河,他们兵强马壮,正面冲突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但你们看这里……”沈长歌指指沙盘上象征河流对岸的一处地方:“此处近火山,常年不积雪,平原上长有许多鲜嫩野草,如果北夷军聪明,就会去这里休整。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派一些身手好的卫兵,偷偷渡河过去,洒些药在草上,便可以令他们中计。” “那他们要是不去那里怎么办?”章少秋问。 “那我们就给他们制造机会。刚刚说的只是其中一处,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都可以用同样的办法。”他在沙盘上连指三处,呈包围之势,将敌军囊括其中。 “就算他们中了此计,也最多影响到少部分骑兵,还有步兵呢。”有个老将疑惑道。 “这就回到了渡河的问题。我们先炸断莫渡河上的三座桥,到时候他们便只能步行渡河,所以我们需要派一队有经验的士兵,去河道上……” 将士们看着他的眼神,尽皆会意,齐道:“凿冰。” “正是。而且他们若想断我们后路,必定会派人来烧粮草。我们可以将粮草分开放置,以草垛冒充堆放在各处,放出点诱饵来,等他们的人到了,便来个瓮中捉鳖。” “好计策好计策。”章少秋兴致高涨,守株待兔他最在行。 “再说西突,西突若是要绕路伏击,教程肯定会比北夷慢上许多。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主要的战力应对北夷军队,另一部分由章副将你带队。陈星玉你跟着我,到时候你负责后半部分的将士调遣,我负责冲锋。章少秋你带队过去的时候,先躲藏在附近的山上。肠羊道虽然隐蔽,却也十分狭窄,到时候你只需要准备足够的滚石,从山头滚下,便可以将他们的队伍弄得人仰马翻。” “好好好,我要让这些西突人有来无回。”章少秋大喜过望,抚掌笑道。 “等解决掉北夷军我再来支援你。”沈长歌说得有些累了,眼看着该说的也说完了,他收尾道:“今日就到这里,如果还有什么疑问……”他视线瞥到一旁的南宫炽,忙住了口,恭敬行礼道:“参见陛下。” 这是漠北军的例会时间,沈长歌赶着过来,直接把皇帝晾在了一边。当然,温斐是故意的。 第15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五) “无妨,是朕打扰你们了。”南宫炽挥挥手表示不在意,随后看着沈长歌道:“沈将军有勇有谋,实乃我周国良将。” 其他人也赶紧随着一起夸沈长歌,弄得沈长歌一阵面红耳热。 待人都走光了,南宫炽便又寻着机会与沈长歌独处。 “陛下还是早些回京吧,漠北风沙大,怕惊扰了圣上。” 见他这么坦然地下着逐客令,一直被他有意无意无视着的南宫炽的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从那时候他离开他就知道,他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第33页 沈长歌送他上马,南宫炽带着来时的那几个随从,与沈长歌在关口处分别。 南宫炽轻轻伸手抱住他,这一次沈长歌没有躲开。 “朕在京城等你回来。”他说。 沈长歌轻轻嗯了一声。 南宫炽凝视着他的面庞,似乎是准备将这面容深深印在脑海里,以便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反复思念。 “我知道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无法原谅,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依然爱你,长歌,即使我已经没资格说出这句话,我还是忍不住要说给你听。我走了之后,你好好保重身体。” 沈长歌点头应允。 南宫炽沉吟片刻,道:“再叫我一声崇凛吧,好不好。” 这一次沈长歌却没有答应,他只是看了看远方黄沙千里,道:“时候不早了,早些走吧。” 南宫炽上马,慢慢走远。 他回头,看见沈长歌站在原地,单薄的身体似乎一转眼便会如烟尘般散去。南宫炽眼眶一热, 他伸手擦擦,看着指尖的湿润,只道自己是被风沙迷了眼。 到最后,他也没有等来他那一声“崇凛”。 “不想让我喊就不喊,想让我喊就喊,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温斐看着南宫炽失魂落魄远走的背影,冷冷道。 毛球附和道:“宿主威武。” “现在得给他最沉重的一击了。” “什么?” “杀了他爱的人,我自己。” 毛球:“???” 温斐揉了一把他脑袋上的毛,道:“他不是要在京城等我么,那就让他等着吧。满怀期待却所有期待瞬间落空的感觉,让他也尝一尝这个滋味。” 腊月廿,大雪。 莫渡河冰封千里,西北联军大军来犯,大将军沈长歌率兵出征,迎面交战。 漠北军势如破竹,一路冲杀进敌军腹地。沈长歌纵马而行,以一杆银枪击败北夷王子,将其挑落下马。 看着将自己重重包围起来的漠北军,坠在地上的拓跋逍却是笑了,他看着下马走来的沈长歌,突然笑了:“你瘦了好多。” 沈长歌不答,手握银枪,腰佩长剑,一步步走到他前方,看着这毫无抵抗之力的手下败将,咳了咳,站直了身体:“拜拓跋王子所赐,余毒入骨,时日无多。” 拓跋逍被缴了兵器,他耳边尽是两军交战的杀伐之声,他的子民正在被屠戮,可他眼里却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他知道他们这一局,彻底败了。 不过能败在沈长歌手上,他也算心甘情愿。这人总是那么地有才华,惊才绝艳,有勇有谋。自从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他的英姿,他的心就牵系在了他身上,从此再也装不下其他人。能败在他手上,拓跋逍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可以说是心甘情愿。 也许知道自己这回在劫难逃,拓跋逍反倒不怕了。他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 “可你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步步陷落。”沈长歌提起枪来,枪尖指着他。 “我爱你。”拓跋逍脸上带着血,笑容却前所未有地灿烂。 “若占有我便是你的爱,那这份感情,不要也罢。”沈长歌出手若闪电,眨眼便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这本应令他痛得惨叫,但拓跋逍却生生忍了下来。 “我曾经敬佩过你是个汉子,我不杀你,好自为之吧。”沈长歌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拓跋逍的视线渐渐模糊。 “对不起。”他的话湮灭在风里,可惜那人却已经听不见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喜爱值+10,后悔度+30,当前拓跋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对于拓跋逍这样的将才来说,挑断他的筋脉,会比杀了他更加折磨。 这也是沈长歌不杀他的原因之一。 “后悔度刷满的截止时间是什么时候?”温斐在系统空间里问他的人工智能,也就是毛球,道。 “喜爱值刷满是在宿主您的寄居人物死亡之前,后悔度是在攻略目标的死亡之前。” “攻略目标和支线人物的都刷满了,看来我也是时候脱离这个世界了。”他畅快一笑,策马扬鞭,座下踏雪疾驰而去。 北夷这边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沈长歌令几个将士继续鼓舞士气收拾残局,同时自己带了一队兵马,离开战场,往肠羊道而去。 倏忽一辆马车追赶上来,沈长歌熟稔地勒马,转身窜上了那辆马车。 姜太医就候在里头,见他来了,便拿起准备好的银针,扎在了他的后颈之处。 沈长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行为,还坦然地解下上衣方便姜太医在他其他穴道上扎。 “将军,你确定真的要继续么?”姜太医准备扎他大穴的银针停顿在半空,犹豫地问道。 第34页 沈将军身上的毒,是除不掉的。余毒入骨,时日无多,这并不是虚言。绕是姜太医耗尽心力,也无法延长他的寿命。 他的身体因为毒性的摧残,变得很虚弱。但他是将军,是主帅,现如今少了他一个,便再无人能撑起这一片天。 所以,为了能重新回到战场上,沈长歌不得不选择了这种方式,以银针刺激穴道,让他的身体短暂地回到巅峰时期。然而这种方法的弊端却是显而易见的,会让他本就不多的生命,更急剧地缩短。 沈长歌笑着道:“姜太医,你就下手吧。肠羊道那边还等着我过去呢。” 姜太医只好继续。 所有该扎的穴道尽数扎遍,沈长歌感觉浑身又充斥了力量。他重新将衣服穿好,对姜太医抱了抱拳,离开马车回到了踏雪背上。 沈长歌策马而行,将士们相继跟上。 姜太医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离去的背影,突然间老泪纵横。 沈长歌坐在马上,简直恨不得放声高歌。 千里黄沙多埋骨,马革裹尸毋须回。能上阵杀敌,纵然战死沙场,又有何不可?身为周国人,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遗憾? 了无遗憾。 南宫炽拜了整整一个月的佛,求了整整一个月的签。 熬到方丈都受不了,明确地告诉他,此行大吉,大吉,沈将军定会平安归来,他才作罢。 这一日,风和日丽。南宫炽坐在朝阳上,看着阶下许多新鲜面孔,还有重新养好伤重新回到朝堂的许丞相,以及被他委以重用的陈太傅,感觉心情都好了许多。 整肃朝堂,涌入新血,这京城已经焕然一新,只等他的爱人得胜归来了。 南宫炽这样想着,绷不住地露出些许笑意来。 “报。” 一名传讯兵捧着一封兵书,低着头一边拖长声音喊,一边走到御前跪了下去。 “禀陛下,漠北军于莫渡河一战,大败北夷军,生擒北夷王子拓跋逍。又于肠羊道成功截杀西突军。沈将军一路追杀西突王,于驼峰岭斩其头颅。” 又说:“西北联军其余部众已经投降,表示愿归顺于周国,俯首称臣,永不来犯。” “好。”南宫炽大喜过望。 臣子们也交谈起来,个个面带喜色,讨论这一场战役会带来多少年的太平,或者是战后该如何处置叛军,又该讨要哪些物资。 见那传讯兵还一动不动地跪着,南宫炽忙道:“还跪着干什么,快些起来。沈将军呢,可是到了宫外,快召他进来领赏。” 传讯兵闻言,却是讲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磕在地上,颤声道:“禀陛下,沈将军与西突王交战时,旧疾发作,再被西突王一剑刺穿了胸膛……沈将军,已为国捐躯了,陛下……” “哐当”一声响,原来是新帝情绪不稳下,将桌上的砚台扫到了桌下。 群臣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发现年轻的帝王已经面如金纸,颤颤不能言,仿若失了魂魄。 沈长歌的尸体运回了京城。 新帝南宫炽将沈长歌追封为了一字并肩王,并将其入葬了皇陵。 异姓王,即使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那也是不能入皇陵的。可最后不知南宫炽使了什么法子,那些不愿意退让的老臣们,还是住了口。 毛球表示不理解:“宿主大人,你还没有报复回去呢,怎么就死了?” 温斐已经完全脱离了沈长歌的身体,他回到系统世界,继续旁观事态发展。 “你以为死了就报复不了了?不,内疚感会一直折磨着活着的人,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加快活。” “怎么生不如死?” “他爱着我,又后悔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如果活着回来,他还有机会对我进行弥补,可他等不到我,只能带着后悔与内疚,继续活下去。我就变成他心中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让他时时刻刻想着,时时刻刻念着,任何人都比不得我,他心里也只剩下我。可我却是被他间接害死的,你说他会不会恨自己?” 又一年,后宫妃嫔一无所出。新帝南宫炽将睿亲王的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立为太子。 十年后,南宫炽退位,太子南宫诚成为新的帝王。 属于南宫炽的时代,终于过去。 只是百姓们,总会在茶余饭后的时候,想起那曾经保卫了周国多年的沈将军。随着时日的增长,那人的事迹已被传得耳熟能详,甚至被后辈传为“战神”,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崇拜对象。 皇陵之中。 南宫炽拿着一个烛台,慢慢地走到了墓室中央的棺椁处。 这是个金碧辉煌的墓室,陪葬品琳琅满目,周国建国以来,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帝王有过这般待遇。 第35页 而这个墓室,是为那人而建。这些财宝,也只为那人而寻。 他推开棺盖,沈长歌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尸体保存得很好,仿佛他只是在里面睡了一觉,一睡,便是十几年光阴。 南宫炽痴痴地看着他。他还只有三十多岁,却已经两鬓斑白,看起来苍老得不行。但他看向沈长歌的眼神,却是炽热的,充满爱意的。 他把烛台放到不远处的底座上,回到原地看着沈长歌。 墓室顶端镶嵌着许多夜明珠,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那人的面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柔和了。 南宫炽同他絮叨:“阿诚那孩子很有魄力,他总说要将苗疆,西突,北夷,尽数收入囊中。雄心勃勃的。他让我想起了你,也是这么有冲劲,这么有勇气。把周国交给他,我也可以放心地去陪你了。若不是不愿让你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旁落,我其实早就应该在你走的时候就来陪你了,天知道我是怎么忍受得了没有你的这么多年的。” 他恍惚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 沈长歌同他的祖父一起入宫,结果贪玩偷跑进了他的宫殿里。 那时候,年幼的沈长歌初生牛犊不怕虎,问他:“我叫沈念,一念之差的念,你是谁啊?” 南宫炽傲气地回道:“我叫南宫炽,我是太子,也就是以后的皇帝。” 沈长歌笑他:“你是皇帝,那我还是将军呢。” 南宫炽奇道:“别人都想当皇帝,怎么就你一个人想当将军。” 沈长歌满不在乎地道:“皇帝有什么好的,皇帝换了一代又一代,谁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只有将军,生而立战功,死了也能流芳百世。” “那好啊,那以后我当皇帝,你当我的将军,好不好?以后我就能对你说,看,这是朕打下的江山。” 沈长歌瘪嘴道:“明明是将军打的。” 南宫炽让步:“好好好,将军打的,将军打的。” 南宫炽伏在棺上,追忆道:“原来我那么早就见过你。” 他翻身躺进棺中,在沈长歌旁边躺下。来皇陵之前饮下的鸩毒开始发作,他渐渐感到血味弥漫上口腔。 “我知道你一直生我气,所以才这么久都不跟我讲话。不过呢,现在我也要死了,你不要走远了,乖乖等我过来,跟你说对不起,给你做牛做马。”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委屈得像个孩子。 “你还真有句话说对了,朕没了你,还真是睡不着。”他一手抓住沈长歌的衣角,一手将棺盖缓缓合拢,“不过,现在朕已经抓好你的衣角了,再也不怕睡不好了。” 棺盖合拢。 黑暗中,南宫炽将头慢慢靠过去,闭上眼睛,安详地睡了过去。 第16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南宫炽主线喜爱值+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拓跋逍喜爱值+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0000,其中攻略主要目标获得20000,攻略支线人物获得10000。 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斐面无表情地坐在系统空间里,开了瓶香槟,看电影一般地快进看完了南宫炽的余生。他听着系统的播报,内心毫无波动。 毛球:“宿主大人,你为什么都没有一点反应?” “我有反应啊,我不是开了一瓶酒庆祝么?” 毛球:“……” “对于您的前男友,您不准备说些什么么?” 温斐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道:“还是有的。” 毛球竖起粉耳朵:“什么?” 温斐笑得高深莫测,道:“一个字,该!” 毛球:“……” 温斐喝完酒,把酒瓶酒杯一起扔进系统回收站,拍拍手道:“下一个故事有选项么?” 毛球拿出个显示屏给他选。 温斐选了个“妖族”。 休息完毕后,他便坐好等待穿越。 短暂的脑内空白之后,他被传送到了新世界。 他的名字叫落泱,是由一只雪狼化成的妖。 在苍鹫山中,他是妖祖座下第一大妖。 当然,这一点妖祖擎渊从未承认过。不仅不承认,甚至无数次想把他赶出去。 可无论是把他扔到茫茫雪山,还是扔到无边沧海,他总能找回来。 有时候身上会带着伤,有时候还会带上一些路上的风味点心,笑眯眯地献到妖祖面前。 渐渐的妖祖也懒得赶他了,只是视而不见,全当他是空气。 落泱也不恼,照样插科打诨我行我素。 苍鹫峰里头,一开始只有妖祖擎渊和落泱两个妖。后来名气大了,别处的妖便纷纷来投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倒令这灵鹫峰里头妖满为患。 第36页 新来的小妖们都知道,那妖祖最看不惯的就是落泱。这两个里头,只能巴结一个。 可落泱都在带头巴结擎渊,又哪里会有人敢跟妖祖对着干。 人间有妖,便自然有收妖的道士。 其中最出彩的一位,便是应天阁的黎郁。他年及弱冠便已被夏王朝的帝王奉为国师,万民朝奉,很是风光。 若要问妖祖擎渊最讨厌的人有哪些,第一定是这落泱,第二便是这黎郁。 关于落泱,那讨厌的理由多了去了。至于这黎郁,那自然不得不提一位夹杂在妖祖与黎郁之间的一位女子,神女盼兮。 相传那盼兮乃是天女下凡,出生时有紫气东来的天象相伴。 应天阁前任阁主听闻,便将盼兮带回应天阁,放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盼兮自幼聪慧,长大之后越发超凡脱俗,许多贵族子弟甚至将她当做梦中情人。 盼兮时常为百姓祈福,她摇晃着请神铃时,会和着鼓乐声跳舞,一步一动,美艳绝伦。 这任帝王甚至称赞过她的舞姿是仙人之舞,经百姓传唱后,竟演变成了观其舞可福寿延绵。 这样一位传奇般的女子,却只倾心于她的师兄,也就是应天阁的现任阁主,国师黎郁。 或许是这样般配的金童玉女总会招到上天的嫉妒吧,盼兮有次同应天阁的道士们一起出去除妖时,被外出猎艳的擎渊看见,便寻机会掳了回去。 山门前嘴碎的兔妖总是一边嚼着胡萝卜,一边猜测这盼兮何时会成为苍鹫山的女主人。她旁边总会围着一群热爱听八卦的小妖,三三两两地同着她一起讨论。 落泱每次经过那里,都会停下来听她们讲,听她们猜测何时妖祖会娶神女盼兮进门。 他听完之后,也不插话,也不靠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兔妖啃完手里的最后一截胡萝卜,扭头看了看落泱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落泱大人又要一个人去喝酒了。” 落泱喜欢擎渊,小妖们都知道。 可妖祖从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十五,满月。 满院清辉,染就一地霜白。 落泱从院子的桃花树下挖出自己埋好的酒来,拍开泥封,坐在后山的石头边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他一边喝,一边借着月色看向东院的方向。 那里是擎渊的住处。 以前他总喜欢往擎渊院子里窜,怎么撵走撵不走的那种。要么趴在墙头看擎渊沐浴,要么从窗缝里偷看擎渊睡觉,弄得擎渊不胜其烦,抓着他扔出去无数次。 可现在他不想去了。 因为那里有盼兮,擎渊眼里只有盼兮,理都懒得理会他。 盼兮会在每月十五的夜里跳舞,这是她在应天阁时便会做的事情,即使到了苍鹫山,也未曾间断过。 落泱以为今夜自己又会在这里枯坐一夜,却没想到,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即使只看得到一个轮廓,他也认得出这是擎渊。 “今天怎么出来了?”落泱抽了抽嘴角,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可喜悦还是从他唇齿间、从他眼睛里、从他局促不安的身体里散发了出来。 擎渊抢过他的酒,仰天喝了一口,喝完后又抛回给他,一边擦了擦嘴,一边道:“她不愿意看见我,将我赶了出来。” 竟是如此。落泱心里涌上些许失落,却还是强颜欢笑地看着他。 “黎郁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她值得么?”擎渊棱角分明却又俊朗非凡的脸上,露出一副十分不解的表情。 “那是她不识好歹,黎郁哪里比得上你。”落泱抱着酒坛子,正色道。 哪想擎渊却瞪圆了眼睛,呵斥道:“谁许你这么说她的?” 落泱怔了怔,不答话。半晌,他才悠悠开口道:“你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不值得你对她这样好。” “值不值的也轮得到你来说?”擎渊在盼兮那里受的气,仿佛瞬间便找到了突破口,毫不犹豫地便朝着落泱宣泄出来。 落泱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轮得到,起码我也是跟你睡过的……”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擎渊已经一把将那坛酒尽数倒在了他头上。 落泱满头银发被酒液浸透,酒水顺着发丝湿答答地留下来,流进衣服里,在夜风里带着些寒意,冻得他浑身一抖。 “别拿她跟你比,你也配?”擎渊将空酒坛往地上一扔,在碎瓷声响起的同时转身离去,留下落泱一个人在原地,被黑夜笼罩,伫立着,宛如一座雕像。 落泱自然是不会对擎渊有意见的,但温斐内心的愤怒却汹涌如海潮。 “他居然敢拿酒泼我,垃圾。脾气比南宫炽还差,气死我了。” 第37页 毛球感觉安抚:“宿主大人消消气。” 温斐一边擦自己头上的酒水,一边怒道:“他迟早得失去一片痴心的我。” “嗯嗯,宿主大人加油,虐到他哭。”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跟我拿乔,揍不死他。” 他第一次见擎渊时,还没有化形,只是一只小小雪狼。 他的母亲被上山打猎的猎户一箭射死,皮毛被剥了当做皮草,肉被屠夫拿去贩卖。他与四个同胞的兄弟在山洞里等觅食的母亲等了几天,其余几个在饥饿中相继死去,剩下比较强壮的落泱,不愿意留在原地等死,在风雪里走出了山洞。 擎渊是被一道天雷劈下来的,劈下来后又连续降了好几道雷罚。 雷动九霄,声势惊人。 再三确认雷声停了之后,落泱就悄悄地往那边走。 雷火过后会有熟食,他记得母亲说过这个。 然后他就看见躺在雪地里,人事不知的擎渊。 擎渊的真身是一只大鹏。 他受了伤,半边羽毛被雷火烧尽,裸露的身体上带着血。 他的羽毛金灿灿的,像太阳的颜色,比凡人手里的金银不知道要炫目多少倍。 落泱根本分不出好歹,他看着面前的大鹏,这孔雀所生的尊贵的神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啊,这鸟好大,熟了,能吃。 可他最后还是没吃,因为他正准备动口的时候,看见擎渊的眼睛睁开了一下。 活的。 落泱不想吃活的。 他从擎渊身上跳下来,在他身上嗅嗅,看见他翅膀下面滚出个亮晶晶的小球。 他凑过去,张嘴吞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那时候吞下的,是一个神明的内丹。 擎渊雷劫过后撑着醒来时,看见落泱的第一眼,便只是嗤笑了一声,道:“秃尾的小畜生。”一点都没有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感激之情。 落泱尴尬而惭愧地坐下来,掩饰自己的断尾处。 他还不能掌控好自己的力量,于是在擎渊惊诧的目光里,化成了人形。 迎接他的是擎渊滔天的怒火:“你竟然敢吃了她的内丹!”说完一伸手,掐住了落泱的脖子,差点没把他掐死。 最后还是没死,但落泱却成了擎渊的小跟屁虫。 他觉得,吃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回报的,而且看擎渊的样子,那还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可惜还不出来,据擎渊说内丹已经化在了他体内,就算把他肚子给剖开,也拿不出来了。 而且擎渊很厉害,跟着他不怕被道士捉走,因为没有道士打得过擎渊。 擎渊是天神下凡,从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他从没说过是什么原因,也从来不主动跟落泱提起,但落泱知道,他曾经是个神。 是个金光灿灿,光芒万丈的神。 所以世人盛传盼兮怎么怎么神女下凡,又怎么怎么仙,落泱都不以为然。因为这些在他眼里都比不得擎渊,擎渊才是真正的天神。 温斐认认真真地扮演着落泱,被浇了满头酒之后吹了半宿凉风,才跌跌撞撞地回了住处。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0。】 温斐依然准备延续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上次跟南宫炽的虐恋情深让他尝到了甜头,若想刷满后悔度,就得先破后立,一边逆来顺受,一边刷满好感,为以后的撕破脸做好准备。 论观测人心挑动人的愤怒,他自认没谁比的过他。 回去后,他在系统空间跟毛球感慨:“我不知道系统给我选的攻略对象为什么是这个脾气臭的要死,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傻妖祖,喜欢他纯粹是找虐。” “不然怎么叫渣攻呢。”毛球叹气。 “那我喜欢别人去。” 毛球不反对也不支持地回答道:“你现在就是落泱,你要喜欢谁随便,只要过程处理得自然一点,别太ooc就行。” 温斐听他说可行,脑子就活泛起来,自顾自道:“那我去喜欢黎郁吧,好像他长得也不错,擎渊撬他墙角,我也可以撬他啊。” 毛球无语地拿小肥爪子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原来他的宿主还是个颜控。 “宿主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这个任务,触发了支线剧情。” “什么支线剧情?” “促成黎郁和盼兮的姻缘,如果不成功,也会算作任务失败。” 温斐沉吟片刻,道:“好吧,原来我还要兼职当红娘,不过能让擎渊泡不到盼兮,想想就有点小兴奋呢。” 毛球:“……”你开心就好。 第17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二) 落泱虽然无缘无故地爱着擎渊,还愿打愿挨逆来顺受,但换成温斐可能局面就得逆转了。 毕竟他不爱擎渊。 第38页 他正准备移情别恋,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到了眼前。 擎渊让他们去屠村。 妖祖便是万妖之王,他的命令,无论对错,无论缘由,都是要去遵守的。 战力超群的大妖小妖们,冲入村子里便是一番杀戮。 这是他们获取食物的方式,干得好了,杀得多了,也许还能被妖王看中,被调遣到他身边做事。 落泱不喜欢战斗,不喜欢鲜血,他甚至不喜欢杀人。他无法理解其他妖类面对鲜血时的激动与热血,他甚至不像他们一样露出利爪来将猎物撕裂。他只是拔出剑来,一剑穿心,干脆利落,仿佛他杀的不是人,只是路边的枯草。 他踏着一地尸体走进去,明明是在做这么残忍的事情,面上却丝毫没有动容之色。 他走过院子,走过厅堂,走到柴房里,发现了一个被锁在里头的少年。 少年满头白发,瞳仁粉红,趴在窗口看着他,不怯也不恼。 落泱从村子里一路走来,遇到他的人类无不大喊大叫,无不仓皇逃窜,这少年倒是个另类。 “你不怕我?” 落泱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方帕子,擦拭剑上的血迹。他故意露出嘴里的尖牙,想吓唬吓唬那个小少年。 少年非但没怕,反而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落泱砍断门口的铁索,看着暴露在日光下显得有些十分不适应的少年,打量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这次遇到的奇事还不少。 温斐瞧得出来,他是一个白化病患者。 在这种妖孽遍地,注重法术,科技又不发达的世界,估计这个小少年是被当做妖怪关起来的。 于是他笑笑,道:“你长得真像个妖怪。” 少年也笑了笑,努力抬起头看着外面的他,说:“你长得好像人。” 落泱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跟他说话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倒也懒得纠缠,见这少年懵懵懂懂的,正在考虑杀还是不杀时,突然听见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能带我走吗?” “去哪?”他下意识反问道。 “离开这里就好了。”少年开心地站起来,在柴房里开始收拾自己仅有的几样东西,像在收拾什么宝贵的财产。 落泱无语地看着他忙进忙出,突然开口道:“我是妖怪,我要去的也是妖怪的老巢,你这样的,一进去就得被别人当口粮吃掉的。” “你不会看着我被吃掉的,对么?”少年抱着个小包袱,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来,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些许希冀。 “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我这剑上估计还流着你亲人的血。”落泱努力想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你是个好人。”少年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落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结论,但一想到他留在这里,也逃不过被万妖分食的结果,便点点头答应了。 他解下披风,将少年裹起来,单手抱着,往回走。 “可有名字?”落泱轻轻松松地抱着瘦弱的小少年,低头问。 少年从披风里钻出头来,笑眯眯地回答道:“没有,他们都叫我死妖怪。” 落泱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他将剑别回腰间,撸了一把少年白色的长发,道:“就叫止白吧。”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止白剧情触发,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0。】 落泱带回了个人类。 万妖回城,这个消息不出一刻钟便传到了妖祖的耳朵里。 擎渊本来正在大堂里清点被小妖们献上来的金银财宝,听见这话,下意识便抬了抬头,神色冷冷地,道:“我这苍鹫山不住人类,让他要么给我吃了,要么给我扔了。” 前来报信的小妖战战兢兢道:“妖祖,落……落泱大人已经把人带回去了。” 未经允许便往山里头带人,擎渊对落泱的不满又加了一分。 正说着,自门口走进来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落泱。落泱身量与擎渊相近,或许是因为雪狼所化,他一年四季都爱穿得厚厚的,使他看上去比实际上壮实不少。 只有擎渊才知道,那层层衣服下的躯体,是如何匀称,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堪堪正好的一个程度。 “人我留下了,养在我的院子里。我会叮嘱他不要出来的。”落泱在擎渊身前不远处站定,这般说道。 擎渊抱臂看他,一只脚还踩在金子堆上没挪开,这般吊儿郎当的模样,由他做出来,却无人敢笑,反而觉得他何种姿态都能做出股高高在上的感觉来。 “下一步是不是就换你来当苍鹫山的当家了啊?”擎渊没好气地说道。 落泱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说:“就当留下来给我解解闷?” 擎渊脸色好看一些了,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说辞。但他没准备这么简单放过他,于是擎渊抓起旁边的一个铁罐,朝落泱迎面丢过来。 第39页 落泱伸手接过,浓烈的血腥味隔着盖子都能闻出来。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罐人血。 “喝。”擎渊冷声道。 他知道落泱不喜欢茹毛饮血,但他擎渊又不是生出来就要讨他高兴的,他才是妖祖,既然落泱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那他自然要找回场子。 不然他在小妖们面前,颜面何存? 落泱微微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擎渊,似乎想得到他让步的指示。 可擎渊显然没这个打算。 落泱只好按捺住心头的不适,抱着罐子喝了起来。 小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这苍鹫山妖祖和一把手斗法,大气都不敢喘。 落泱喝完把罐子一扔,脸上的表情难看得活像生吞了苍蝇。 擎渊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落泱捂住嘴,扭头跑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35,后悔度5。】 温斐趴在后山泉水处,不停地舀水漱口。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虽然说每次双刷数据都得先折腾我自己,满足人渣的施虐欲,才能把后悔度刷上去。但这个真的太恶心了。幸亏你屏蔽了我的味觉和嗅觉,不然我得当场吐出来。” 毛球看他实在恶心得不行,这才解释道:“宿主大人,其实那罐血我给你换成混合物了,主要成分是番茄酱和红酒。” 差点把自己嘴巴漱秃噜皮的温斐立即炸毛,怒道:“你不早说!” 毛球拿小短手捂住耳朵,道:“刚刚没机会说嘛。” 温斐也漱口漱累了,往泉水旁的草地上一躺,看着蓝天白云发呆。 “诶,擎渊可真混蛋,还是我家小娇妻比较软萌可口。” “小……小娇妻?”毛球竖起耳朵,努力回忆自家宿主什么时候娶了妻。 “止白啊,你个笨蛋。” 温斐扯过一根草放进嘴里叼着,站起来洗了洗手,把系统空间里的毛球抓出来擦了擦手,又给扔回去。 毛球:??? 我是毛球不是毛巾啊,宿主你就不会往你自己衣服上擦擦么? 敲尼玛!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嚷嚷。 虽然温斐现在是个妖怪,吃饭什么的可以随便对付,但止白还是个明显没长开的小少年,饿着肚子可不好。 虽然看他像以前也没吃饱过的样子。 温斐跑去搜刮了一下竹子精正做好的饭菜,又抢了狼妖的一只烤山鸡,这才拿着东西往他住的地方赶。 落泱活得随性,住处也没好好取个名字,门上挂着块斜斜的匾额,上面用墨写着个硕大的“窝”字。墨是好墨,只是过了几年,这字也有些褪色了。 他走进去,看见止白坐在院子里,正在看水池里的鱼。落泱带他回来时,知道要去找擎渊要个请示,不然他今天把人带回来,明天可能就有哪个不长眼的跑过来把人给他吞了。 他走的时候把止白随手丢在院子里,告诉他院子里随便跑,只要别跑出去,没想到他竟然就在这看了一下午的鱼。 看见他回来,止白还有点高兴,眼巴巴地看着他。 落泱把吃的放到石桌上,当着他的面一样一样地摆开,然后豪气干云地冲止白说了一个字:“吃。” 止白就乖乖地坐下来吃东西了。 落泱扯下来块鸡腿,一边嚼着,一边盘算这点东西不够吃,待会还得指挥山里的小妖怪去给他找些吃的。他正想着,就看见对面的止白一边吃,一边哭了出来。 落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朝他吃的饭菜里看了一眼。 没藏沙子和刀片啊。他想。 他疑惑地看向止白,少年哭了一会,停下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以前没吃过这些东西,太好吃了,所以我没忍住。” 落泱沉默了。桌上只是些简单菜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这只烤山鸡,就这些还值得他这么激动,这小孩以前吃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止白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问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落泱把鸡骨头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了个粉碎,咽下去,然后露出尖牙笑道:“我叫落泱。” “落泱?真好听。”小少年把嘴里难得的肉食吃下去,由衷地赞叹道。 落泱有些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名字好听,小妖们听到都只会喊他大人,人类听到都只会哭叫奔逃。擎渊听到……只会皱起眉头满脸厌恶。 他这名字其实也不是他自个儿取的。 他只是一只普通的雪狼,父母都没成过精,更不用说帮他取名。 他这名字,还是他下山找人类取的。 他那时候喜欢擎渊喜欢得紧,非要娶一个像他的名字。可惜不能改姓擎,不然弄得像自己高攀一样,于是他只能从后面那个字入手。 第40页 渊,深水。嗯,跟擎渊一样,有内涵。 他的名字里也要有水。 那个被他抓着的书生支吾了半天,最后给他写了两字,落泱。 落泱这下高兴了,满怀欣喜地取了新名字回来,跑到擎渊面前说给他听。 结果那人只说了句“附庸风雅”,便没下文了。 落泱拿起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竟尝出了些许苦味。 第18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三) 擎渊把喝空的酒坛往地上一扔,扭头问正给他换上新酒的狍子妖:“他呢?” 狍子妖下意识回答道:“盼兮姑娘今天没出来呢。” 擎渊皱了皱眉,想说落泱,又不想从自己嘴里喊出他的名字,于是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说她。” 狍子妖会意,道:“落泱大人在陪新来的那个人类。” 擎渊皱了皱眉,道:“无法无天了。” 止白在新环境里待得惯些了之后,胆子也大了许多。落泱给他捉了两只小乌龟来,养在水池里,给他一罐饲料让他看着喂。 毕竟是他们苍鹫山的人杀了他们全村的人,这其中肯定也有止白的亲属。落泱考虑过他会不会心存芥蒂,但止白只是沉吟片刻,又仰起头来笑着看他,笑里带着苦涩,却又含着倔强:“我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当我死了。” 落泱便不再问了。 止白是人中异类,他是妖中异类,倒也算同病相怜,又何必揭人伤疤。 擎渊回去时,盼兮照例又在闹绝食。 牡丹花妖端着食盒跪在门口,收拾被她扔出来的碗筷。 擎渊走过去,牡丹花妖一抬头,满脸的无奈。他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绕开她走了进去。 本背对着门口坐着的盼兮听到有人进来,下意识便堵气道:“我不吃。” 擎渊清了清嗓子,道:“饿坏了就不好了。” 盼兮听出是他的声音,忙站起来,提着纱裙朝他跑过来。她五官端正,柳叶眉杏仁眼,标准的美人长相,算不得有多么倾国倾城,却自带一股不落于凡尘中的气质。她身上淡粉金边的裙装,在她跑动时迎风而动,仿若九天之上摘来的一片云彩。 盼兮虽然是被他掳来,但这些日子以来擎渊一直对她礼待有佳,也从未做过强迫她的事情。所以她一点也不怕他。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盼兮仰着小脸,明眸中带着些许希冀。她粉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地吐出这句话,满含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 擎渊闻言脸色有些僵,但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不快,问道:“怎么了?在这待着不好么?” “我得回去了,我是应天阁的神女,我离开时日已久,许多祭祀仪式需我在场方能完成的。” 擎渊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谎言:“你是为了黎郁吧。” 盼兮脸上一红,尴尬于被他看透了心思。 “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两辈子……”擎渊自觉失言,及时截断了话头。 “什么两辈子?”盼兮疑惑地看着他,追问道。 擎渊扭过头去:“你听错了。” “我要回去,你若不放,我便自行下山。反正我不可能永远当你的笼中鸟。”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扯开话题,盼兮连忙回归到之前争执的点之中。 “这苍鹫山中,任你出行。你若是想去其他地方,我也可以带你去。但你别想回到黎郁身边。”擎渊脸色沉下来,冷声道。 见他毫不犹豫斩断自己的念头,盼兮也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那我宁愿死。”她说着便拿着一物朝脖子上扎去。 电光火石的间隙中,擎渊看清那是一块碎瓷片。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盼兮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她手慢了那么一瞬,下一刻瓷片便被一只手挡住。 有血溅到了她洁白无瑕的脸上。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呆了。 擎渊面不改色地抽走她手中的瓷片,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一碰,那瓷片便瞬间化作齑粉洒落。他将受伤的手紧握成拳,对她道:“这是第一次你试图伤害你自己,没有下一次了。” 等他转身走了,盼兮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脸上溅到的血珠,温热的,像那个人的内心一样。 系统时刻监视着擎渊的动向,再实况转播给了温斐。 “我记得上个世界的完成奖励里,包含着一定的剧情查看权限吧。” 毛球一边啃薯片,一边抬头看他,脑门上方浮现几个字:“宿主你要看哪一部分?” 温斐看着他吃个不停的嘴,再看看他头顶的字幕,觉得系统宠物就是这点好,吃东西说话两不误。 “擎渊和盼兮的前世。” 毛球哒哒地按了几下屏幕,把剧情调出来后,递给他显示屏。 第41页 温斐伸手结果,妖祖与神女的前世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天地孕育凤凰,凤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鹏。 擎渊自出生伊始,便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 他在佛祖座前听他讲经,一众真佛虔诚而认真,唯他听得索然无味。 天帝要让他三分,因他背后有孔雀与凤凰撑腰,他背后的靠山跺跺脚,天界便得抖三抖。 他出生便生在了高处,自然心高气傲,旁人努力修炼,努力往上攀爬,可他却早已拥有别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没有目标,所以他得找到一个目标,才能让他有点事情做。 这个目标就是盼兮。 盼兮真身是一只仙鹤,在道祖面前教化了三千年,终于得以化为人形。 道祖亲自为她赐名,天帝亲自领她走上金銮殿,佛祖将一颗珍藏的万年舍利子赐予她。 她被天帝收为义女,是风光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仙官的神女。 她吞下舍利子后,拥有了万年道行,一跃成为天庭炙手可热的人物。 擎渊第一次在佛祖面前见到她,便惊讶于她的气质非凡。再一接触,便为她的舞姿倾倒。 盼兮化形以来,见过的追求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对于擎渊的示好,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即使他样貌英俊。 即使他地位崇高。 即使他法力高强。 可盼兮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真德星君是盼兮的师傅,为她讲解天宫礼仪,为她描述世间百态。 “师父,人间当真战乱频发,当真有那么多坏人?” 真德星君执笔抄书的动作一停,笔尖在宣纸上戳出个浓重的墨点,晕染进宣纸之中,变成糊糊的一片。他仰起头来,笑道:“有好,自然有坏,就如同光影,当日光照耀大地时,阴影也一同出现了。黑与白,从来便是相伴而生的东西。” 盼兮在矮桌前坐下来,双手搭在桌上,看他,问:“那我们能帮他们免除这一切灾难么?” 真德星君笑笑,道:“不能的。只要人有欲望,便会有灾难。欲望促就战乱,也促就了新的秩序的产生。人类的王朝兴衰,就是一个不断推翻又重建的过程。” 盼兮听得一头雾水,亮晶晶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无措,她看着师父拿走写岔的纸,换了一张重新铺开,担忧的话已先出了口:“我听仙女们说,你今日与天帝在争辩了……为了什么?” 真德星君愣了愣,但很快又笑开来,道:“为了些小事罢了。”他看了看盼兮的表情,知道她又会问,只好自己抢先解释道:“天帝认为神明应当尽好一个神明的本分,不需要掺合进人间的是是非非。可人间妖孽肆虐,若我们不出手,还有谁能帮他们呢?手无寸铁、法术低微的人族,如何与妖族对抗呢?” 盼兮对于这些事情,都是没太多概念的,她未曾品尝过人间疾苦,自然不了解他所说的那一切。但他想听他说,想从他嘴里得知云朵下面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你帮他们的话,会耗去你的法力的,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会感激你。”盼兮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冲他说道。 “我们的能力,来源于他们的信仰。若我们只想继续维持自己的力量、地位,对他们的祈愿充耳不闻,对他们的现状视而不见,那我们这些神明,存在或是不存在,又有什么差别呢?” 盼兮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真德星君笑笑,他自然猜得到她体会了多少,实际上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太晦涩太深奥了。她不需要懂,也不需要了解,她只需要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小神女就好。 真德星君又冲撞了天帝。 这一次事态越发严重,气得天帝要贬他的官职。 而真德星君干脆地放下自己的神官帽,直接去了诛仙台。 盼兮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同天庭里的好友告过别,孑然一身地站在诛仙台上,一身青衣,朴素无比,却比任何锦衣华服的神官来得高大。 真德星君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笑道:“你不必这么急躁,我又跑不了。” 盼兮站定,捂着胸口微微喘气,漂亮的小脸上晕出些许红云。 “你在等我?”她试探性地开口。 “是啊,我在等你。”真德星君揽起袖口,为她轻轻擦去额上汗水,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盼兮的脸越发红了,这次是以为羞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以后会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并不确定。 “你会后悔吗?”盼兮问。 真德星君摇头,动作虽慢却并不迟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道:“生而为神,便是要庇佑天下苍生的,无私无畏,惠泽万民。” 第42页 她看着他,眼里的赞赏慢慢变作倾慕,她说:“你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他笑着,以指尖戳了戳她眉心,道:“你也与其他人很不一样。其他人眼里有自己,而你眼里,有慈悲。” “那我能去找你么?”她轻轻地开口,期盼而向往地问。 “等你长大以后,等天下纷争结束。”他潇洒地挥手,一跃跳下了诛仙台。 盼兮离开诛仙台之后,直接去了月老宫。 她想确定一件事,确定她的师父,心中除了天下苍生,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当她看到月老宫中,被红线紧紧牵系着的两个小人时,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瞧你半字不说喜欢我,可你心里,却藏着我。 她翻开三生姻缘录,逐字逐字找到两人的名字,看见写在他们中间的红色批注“天定之缘”,笑得像个小傻子。 再一转眼,是在朱雀殿,只是这一次,是擎渊与盼兮在争执。 “你疯了不成,堕入凡尘、生老病死,为一群蝼蚁谋求福祉,这便是你所追求的?”擎渊紧拽着她的手,满眼都是不解。 “他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况且生而不作为,是仙也枉为仙。”盼兮的态度十分坚定。 “你只需要嫁给我,你可以拥有更好的一切,到时候我可以陪你一起下凡,你可以高高在上地享受他们的朝奉,获得他们的信仰。” 盼兮挣开他:“我想要的不是信仰。” 擎渊问:“那你想要什么?” “无所求。除了他,我别无所求。他想拯救苍生,我便陪他拯救苍生,他想生老病死,我就同他生老病死。” “你疯了。”擎渊斥责她,“为了月老宫虚无缥缈的一段姻缘,你真要做到这一步?他若是真喜欢你,便不会弃你不顾堕入凡尘。” “你错了。”盼兮正色道,“我是用心看的。他不需要为我停留,感情从不是占有与相伴,而是成全与支持。” “那你的万年道行呢,你不要了?” “丢了就丢了吧。”她大踏步离开,一如真德星君那时一样潇洒。 她跳下诛仙台那一天,擎渊是第一个发现她不见的。 他追过去时,她已经走了,唯有诛仙台的雷霆阵阵轰鸣,一如人间沉重的哀乐。 他跃入诛仙台,汹涌的电光仿佛能将他灵魂撕裂。他被逼得显露真身,在雷池之中疯狂寻找她的痕迹。 最后他只找到一颗内丹,夹杂在空间的缝隙里,熠熠生辉。 而她也如愿以偿,转世为人。 这一世,她是凡人盼兮。 而这一世,那人是黎郁。 被他们都忘记了的那个天神擎渊,在宫中失魂落魄饮了半个月的酒,最后跌跌撞撞拿着盼兮的内丹,偷走了道祖丹炉里的倾心丹,磨成粉末碾碎在了盼兮的内丹里。就在他前往月老宫准备破坏掉盼兮与黎郁的红线时,天兵天将齐齐出现,将他一把抓获。 第19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四) 本来偷丹,闯月老宫,这对于擎渊来说不是多大的过错,但错就错在他偷丹时失手弄翻了道祖的丹炉,三味真火向人间倾泻,数百颗未成形的仙丹在火中灰飞烟灭。 纵使有凤凰孔雀与佛祖齐齐出面,还是没能保得住他。 贬下凡的时候,孔雀千叮咛万嘱咐,让擎渊收敛性子小心行事,莫要再给人留下把柄。 哪想他一下了凡,便占山为王,自封妖祖,率领万千小妖,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妖祖,听这名号,可不就是要与佛祖道祖齐名的意思吗? 饶是孔雀再怎么护短,看他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也气得不再管他了。 擎渊倒好,乐得不被管,照样惹是生非。 直到再见盼兮。 “难怪这么无法无天,原来是个神二代。”温斐快进看完擎渊的一生,啧啧了两声。 毛球已经把一袋薯片嘎巴嘎嘣啃完,现在正撕开第二包。 “宿主宿主,这次挑战不小哦,他们有两世情缘呢。” 温斐对此只是笑道:“十世也没用,那姻缘录上写在盼兮旁边的,可不是他擎渊的名字。”他想了想又叮嘱毛球道:“好了,不说了,擎渊在盼兮那里没讨着好,我去刷刷好感度。” 毛球乖乖匿了。 擎渊出了门,冷风一吹,整个人就清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明明她近在咫尺,生米煮成熟饭才应该是最快的选择,到时候不管她怎么喜欢黎郁,起码自己也得到过她,总好过什么都没捞着。 可他却迈不出那一步。他不想轻慢佳人,亦不想惹她不快,姻缘录上她和黎郁的名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像烙印一般,洗不脱忘不掉。 第43页 然后他看见落泱走了过来。 擎渊懒得骂他了,他觉得很无力,连骂他的力气都懒得给。 落泱走过来,看着他,低眉顺眼的,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擎渊讨厌他这副模样。他讨厌他的顺从。但他现在懒得骂。 落泱一眼便看到了他流血的手,试探性地去拉他。他已经做好了被挥开的准备,却没想到擎渊根本没反抗,任由他拉着,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落泱在他身前单膝跪下来,从袖口撕了一截干净的里衣料子,给他缠在伤口上。 他做得那么认真,睫毛低垂着,仿佛在对待什么难寻的珍宝。 擎渊突然就很想笑。 “你喜欢我?”他歪着头,不羁而又傲慢。 落泱在尾部打了个漂亮的结,捧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吻了一下。隔着几层布,落在擎渊手心的力道软绵绵的,像一片羽毛一样,令擎渊整个心都为之一颤。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擎渊便笑得更大声了。 落泱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擎渊的手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擎渊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半晌,才啧啧称奇道:“以前倒没发现,你竟生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温斐对于自己这副皮相,是十分满意的。虽说比不得沈长歌的姿色倾城,却也算得上精致。放在一众灵兽花木所化的妖中,算得上上等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5。】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温斐也清楚了擎渊的性格。他虽为妖,骨子里却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所以他看不起其他的妖魔,也看不起落泱。 不管落泱对他有多好,他都不为所动。 对于这种自尊心太强的男人,温斐自然有他的解决办法。 他直视着擎渊的双眸,郑重道:“是,我喜欢你,你若为王,我必为你手中兵刃,供你驱使,至死无悔。” 擎渊心头一跳,恍恍惚有种曾经听过这番话的感觉,令他整个人都难以自抑地悲伤起来。 好像失去过什么人,好像曾经竭力挽回,却又无能为力。 他努力忘记心中的异样,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看着落泱道:“好。”说着伸手拉他起来,将他带得坐到了自己身上。 去掉他下身的衣物,进入他。 身体虽不是第一次契合在一起,可擎渊却觉得这次很不一样。 血液在他经脉里奔涌,呼啸着唱着歌流淌而过。 以至于他在落泱吻过来的时候,并没有避开。 落泱平日里是绝不敢亲他的,因为他以前发过一次火,从那以后他便规规矩矩,不敢逾越。但擎渊觉得或许是自己昏了头了吧,竟然没有生气。 也罢,就放任他这一次吧。 拐角处,本来看着落泱走得匆忙,想给他带件御寒的衣裳的止白,在看到不远处阴暗处两人的情况后,僵在了原地。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掉头回去。 做了许久才做完,温斐靠在擎渊身上,喘着气,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擎渊的耳垂。 “小可爱刚刚过来过呢。”温斐在系统里对着毛球道。 作为一个纯洁的系统,毛球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是自动屏蔽了画面和声音的。 不过宿主主动找他搭话的话,系统还是可以接收到的。 毛球飞快看了下记录,点头。 温斐脸上还带着点情潮未退的绯红,有些诱人。 察觉到擎渊若有若无地打量着自己,温斐干脆大大方方地由着他看。同时在脑内继续跟毛球攀谈:“我总感觉他喜欢我,或许是他以前见过我什么的。” “需要揭露隐藏剧情么?”毛球乖乖地在显示屏上滑动毛爪子,给他调数据。 “不用。看得出他没恶意,我以后慢慢问吧。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毛球听话地关了页面。 环绕着身体的空气带着夜里的清寒,唯有怀中的身体还带着些许热度。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他的下属,擎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沉溺在这粗浅的鄙陋的皮囊中,于是他推开落泱,起身整理好衣服。 落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问也没问,等擎渊走了,才敢动手把自己收拾好。 半夜,止白偷偷溜进落泱房中,看着已经睡下的大妖,突然矮下身去,轻轻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 他做完这些之后,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红着脸捂住嘴。 发现落泱睡得很熟,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醒来,他也大胆地坐在脚踏上,看了他半晌。 烛火摇曳,烧灼的灯芯上爆开一朵烛花,将止白离体的思绪吓回了体内。 第44页 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落泱,见他没有醒来,这才蹑手蹑脚地转身走人。 他走之后,原本应该睡着的温斐睁开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唇,突然笑了:“真纯情啊。” 毛球抱着吃撑的小肚子听他的宿主叨逼叨。 “可惜小可爱拿的不是主角剧本,不然攻略他肯定也很有趣。” “没办法,他不渣,注定成不了攻略目标。” “也是。不过他会是个好助攻的。”温斐躺回床上,被子拉到肩头,安静地睡了。 虽然擎渊明确表示不许盼兮下山,但盼兮岂会乖乖听话。 于是她想出个借口支开擎渊,自己则偷偷绕开守卫,打算从后山山林之中跑下去。 可她好不容易到了后山,正准备一头钻进林中时,突然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有着一头银发,身材高大,妖气浓郁的男人。 盼兮下意识凝聚灵力于掌心,她虽只是个负责祭祀的巫女,却也学了些防身之术,虽不至于与擎渊那种妖怪匹敌,但对付寻常小妖却是绰绰有余了。 落泱看着她的动作,少女虽然形容狼狈,却依然空灵飘渺得如同九天而来的仙子,这样一比,自己简直比那地上尘沙还要不如。 他掩去心头异样,淡淡开口道:“你从这里,走不出去的。” 盼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一开口会说这个。 “苍鹫山中妖魔众多,从这林子里往下,共有四十七处据点,有些性格古怪的大妖喜欢离群索居,有些人的住所,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逃下山,除了被山下的妖怪抓回来,惹得擎渊发怒外,并无任何益处。” 听他这样说,盼兮脸上显示出一种无望的表情,她说:“我不可能跟你们的妖祖在一起的,我已心有所属,强留盼兮在此,总有一天会将我折磨疯的。”她越说越是无力,又看向落泱,道:“师兄不知我来了这里,若是他找不到我,该有多难过。” 落泱不发一言地看着她。他觉得这真是个可笑的循环,他喜欢擎渊,擎渊却又爱着她,她却喜欢着另一个人。兜兜转转,真正得到心中所爱的人,又有谁? 落泱看着她,心中有个念头如野草般疯狂地冒出头来。 如果,她回去了,是不是擎渊就会忘了她。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按也按不灭。 落泱处于一种天人交战之中,他的灵魂仿佛分裂成了两块,一个告诉他,不要放她走,不然擎渊会发疯的,另一个却告诉他,放她走吧,这样擎渊眼里就会容得下你了。 最终欲望的那一方,战胜了理智的那一方。 欲望的那方操纵着落泱,对她道:“我可以通知你的同伴,让他们来救你。但这几天你得乖乖地待在那里,不要乱跑,免得惹人起疑。” “真……真的?”盼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根本没猜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个妖怪居然要帮她,不会是陷阱吧。 “是真的。不过你得给我件你的私人物品,我好让他们相信,我不是在骗他们。” “这个自然是有的。”盼兮还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你为什么要帮我?” 落泱动了动唇,想说,我不止是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 但他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我自有我自己的理由。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以后好好跟你师兄过日子,别再来苍鹫山了。”也别再来招惹擎渊了。 对于这个要求,盼兮答应得简直不要太畅快。 “好,我答应你。” 第20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五) 应天阁。 自从盼兮失踪之后,应天阁便一直保持着一股低气压。 连一向平易近人的国师黎郁,这阵子也鲜少显露出笑容。 出去寻找的官兵去了一波又一波,俱是一无所获。 也有人猜测过,会不会是被苍鹫山的妖怪掳走了。 但这话也没人能去证实。 他们惧怕妖祖擎渊,如同蝼蚁惧怕人的靴子。 妖祖擎渊的名号,单单只是说出来,都足够整个夏王朝抖三抖。 刚刚来应天阁就职不过半月的守门小哥,一边捧着个刚刚从外头传来的信物,一边快步走进了应天阁之中。 一路低着头走进去,进了内殿,便看见一穿着青衣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对着长明灯站着。一柄拂尘搭在他的左手臂弯处,随意地搭着。 守门小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得以窥见男子的面容。 他的容貌算不得有多出色,五官端正,有着一副平和又好说话的面相。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守门小哥的紧张感骤然就消失于无形了,仿佛这人天生有着一种令人放松的魔力。 第45页 “何事?”黎郁将险些坠入油中的灯芯拨弄得搁回灯沿,扭过头来看向来人。 守门小哥忙将手中之物捧过头顶,对他道:“国师大人,这是方才山下一人送来的,说是要给您亲自过目。” 黎郁应了声好,接过被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物,放在手心缓缓摊开,卧在其中的是一块品相极佳的翡翠玉佩。 “盼兮。”黎郁严肃的表情裂开了一丝裂缝,他伸出手指碰触到那玉佩,紧接着一道声音骤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丑时三刻,苍鹫山东面碧玉谷,你一人过来,我会将盼兮送出来。” 后面还带着一句话,大意是威胁他不许带同伙,不然就怎样怎样的。 黎郁面不改色的将玉佩收起来,对带信来的人道:“我知道了,你先行退下吧,我自有安排。” 那人也不敢久留,点头退下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应天阁的丰云长老,亦是黎郁师叔的姬丰云,一边整理着桌案上的书卷,一边冲匆匆跑来报信的心腹道:“所以,苍鹫山来了个妖,然后送了样东西给黎郁?” 心腹应声道:“是的,大人。” 姬丰云思索片刻,随后嘱咐道:“派人盯着黎郁那边,一有情况,立刻向我禀报。” “是。” 十五,月圆之夜。 月华似练。 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山林里跑出来。她回头看,见送自己出来的那个高大男人隐匿在树林深处,只露出个微微的轮廓。 她安心了些许,继续往前跑。 疾行数十步,自对面飞来一人,青衣飘飘,银冠绾发,拂尘搭在臂弯处,踏着竹浪而来,翩翩然落在她身前。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盼兮差点流出泪来。 她冲过去,那人伸手接过,把她小心抱在怀里,伸手轻拍她的背脊安抚她。 “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被人发现。”之前听过的那男声直接在黎郁脑中响起,他敏锐地朝林中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对那人点了点头,接着便抱起盼兮准备飞身离开。 “嘎嘎嘎……” 林中突然飞起一群夜鸦,紧随其后的,是拼杀之声。 一道嘹亮的号角在上空响起,落泱脸色一变,足尖一点地面飞到树冠顶端,遥遥看向远处。 一声接一声的号角接连响起,这是苍鹫山中的警示信号,代表有敌来袭。 “你带了人过来。”落泱继续传音到黎郁耳中,不是询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没有,我是一个人来的。”黎郁同样传音回答道。 “带着她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落泱说完这句,便不再迟疑,转身朝营地里飞去。 离得近了,便看见营地的房子一座座地被火海吞噬。 “是应天阁的臭道士,杀了他们。”有嗜血的妖类咆哮着跟拿刀剑的道士们交战在一起。 “除妖歼邪,匡扶正道!”这是热血沸腾的人类道士。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这是弱小的小妖在哭嚎。 落泱仰头长啸,变化成一头三人高的巨大雪狼,冲进了人群之中。他四足所到之处,地面结起冰霜,连被他带起的风都散发着凛冽的寒。 “杀了他!”有人在喊。 随后便有术法和刀剑不断地攻击在他身上。他咆哮,嘶吼,将那些人类踩在脚下。 他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鲜血,小部分是他自己的,大部分是他敌人的。 他是这苍鹫山的杀神,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他是妖祖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任何妄图涉足苍鹫山的人类,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月圆之夜,苍鹫山有着一月一次的聚会。 妖祖擎渊这一次喝得有些高了,酒足饭饱之际,正侧耳听身边美艳女妖讲那人间趣事时,夜袭便来了。 “妖祖,妖祖,不好了,应天阁的人杀进来了。” 传信的小妖带着一身血污,冲进宴饮的一群精怪当中,将擎渊难得的好兴致搅了个一干二净。 擎渊将手中酒碗砸向地面,对右手边的女妖吩咐道:“去保护盼兮,别让她受了惊。”接着扭头道:“落泱你同我去……”他视线往周围一瞥,这才发现落泱不在此处。 也是,若他在,恐怕早就巴巴地挨到自己身边了。 盼兮是应天阁出来的,一直以来都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这伙人突然过来,让擎渊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他用手指点了在座的几个大妖,道:“你们去给我守着后山,一旦有人接近,格杀勿论。”然后拿起桌上酒坛,猛灌一口,烈酒入喉,一瞬间便燃起了他周身热血:“孩儿们,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就无须跟他们客气。给我杀,一个不留!”他右手一覆,酒坛便哐当一声砸碎在地上。 第46页 能在擎渊手下做事的,大多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嗜杀之辈。闻言,大妖们齐齐站了起来,有样学样地掷碗于地,喝道:“一个不留!” 山脚下,那头雪狼身上已经带上了不少伤痕。他被一张金色的大网网住,正用他的爪牙凶狠地攻击着那大网。 四个应天阁的高手一人扯着金网的一端,操纵着手中的剑在他身上留下伤口。虽不致命,却也足够令那妖兽愤怒不已了。 落泱在反击的间隙,看到有不少穿着青衣的应天阁弟子趁乱混入树林之中,朝山上杀去。他们一路杀,一路点火,很快便让半边山林都陷入火海之中。 他又急又气,偏偏这金网还坚韧得不行,他挠了许久都未曾挠破。 一想到这些人有可能是被他带来的,而且有可能威胁到擎渊,他就急得不行。恨不得将他们尽数杀光。 跑得快的已经接近了山顶,他们嘴里发出愉悦的呼声,却在下一秒被剥夺了呼叫的权利。 数只大妖咆哮着从山顶冲下来,像踩死蚂蚁一般将应天阁的道士们踩在脚下。 只有修为比较高的几个,才能拥有那些大妖交战的资格。小妖们也加入了战场,即使有些灵力低微,但对付同样灵力低微的某些应天阁弟子,也有一战之力。 交战之际,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长鸣。 一只金色的大鹏从苍穹山上腾空而起,双翼舒展,仿佛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身下。 他金色的羽毛在夜里散发着璀璨的金光,耀眼得连正当空的圆月都失了颜色。 擎渊低首,吐出一团火焰。 被火焰触及的人类瞬间便化作了飞烟。 那火如流质一般流淌而下,偏偏不伤树木,不伤妖类,只将一路上的人类焚烧殆尽。 已经有弟子下得扔下了武器,却还是逃不开被烧的命运。 有人嘶吼着冲天上的大鹏喊出一声:“你嗜杀成性,迟早要遭报应的。” 擎渊飞得很高,耳力却敏锐得很。他张嘴又吐出一团火,将说话的这人卷入其中,眨眼便将他吞噬了个干净。 妖祖的强大极大地鼓舞了妖类的气势,他们越发凶狠,越发无畏,一路冲杀过去。 有一个弟子趁乱赶紧跑到了攻击圈的后面,然而一离开人群,他脸上的畏惧之色便荡然无存。他躬身对着树后的人影道:“长老,还要继续么?” 被他称为长老的姬丰云着迷地看着天上的大鹏,眼里是掩不住的艳羡。 听见心腹的问话,他头也不回地道:“让他们撤吧,反正要杀擎渊,也不急于此时。” 心腹知意,退了下去。 姬丰云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在天上俯视众生的大鹏,仿佛在欣赏什么难得的宝物一样,半晌才收回目光。 多么高贵的天神啊,多么澎湃的力量,真是令人心驰神往。 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他这样想。 擎渊出现后,这一场战斗很快便宣告了结束。 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道士们,又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小妖们负责打扫战场收拾残局,大妖们则带着战利品回了自己的领地,大口享用送上门的新鲜血肉。 已经恢复人形的落泱低着头,随着大队伍往山上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破开的地方可以窥见他身上遍布的伤痕。他是最早与应天阁对上的,也是伤得最重的一个。 天边已泛出鱼肚白。 擎渊没有回主屋,直接在山前寻了把椅子坐好。手下们分列两边,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 他脚边跪着个女妖,正是被他吩咐着去保护盼兮的那一个。 此时这女妖有些诚惶诚恐,一张美人脸上白得几乎没了血色,她颤声道:“妖祖,后山的大小山路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盼兮姑娘。” 第21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六) 擎渊脸色有些不好,不知是灵力消耗太大,还是因为盼兮不见了而忧心。 落泱站在人群里,观察着擎渊的一举一动。 擎渊右手的指节在扶手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似在思考,接着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圈妖怪,道:“我倒是好奇,这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又是谁引来了应天阁的人,是谁在这里吃里爬外!”他一掌将扶手击断,木材坠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无人敢在这时触了他的霉头,都恨不得拿针将自己的嘴巴缝上。 擎渊的情绪大起大落,发完货又窝回靠背里,一双眸子转转,目光从人群中一路滑过,最后锁定在了落泱身上。 落泱低着头,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貌似效果不大。 擎渊拿曲起的食指抵着自己下巴,意有所指地道:“落泱,我记得应天阁的人袭击的时候,你是在山下是吧。” 第47页 他这话一出,半数的人看向落泱的眼神都带上了不善。 落泱没想到会瞒得过擎渊,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发觉得这么快。他袖中的手捏紧又放下,最后还是败给了心中的软弱。 “是我做的。”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突兀,却掷地有声。 落泱怔怔地看向声源,止白就站在那里,站得端端正正,表情凛然而无畏。 擎渊也显然没想到会半路杀出这么号人物,他眼里显现出些许兴味,偏过头审视着止白。 止白一向是很怯弱的,细声细气,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但此时他站在擎渊面前,揽过着这一切时,细瘦的身躯却如蒲苇一般坚韧不拔。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拉到身后,高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 是落泱。 “是我。”落泱说完这句话,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他跪下来,跪在泥地里,一如既往。 止白还想说什么,却被落泱一道咒术给封住了嘴。 擎渊的眼皮抽了抽,被那两人互相护卫的姿势给刺了一下眼。他扭过头冲一旁的狼妖道:“你说吧,按这苍鹫山的规定,该怎么罚。” 这苍鹫山两大巨头,擎渊看不惯落泱是人尽皆知的事,狼妖心想着落泱这回可栽了,一边陈述道:“龙鞭三百,驱逐下山。” 龙鞭,以精铁铸成,外观像竹子,打起人来时,光用痛字已经不能形容。铁棍加身,此中感受,可想而知。况且这苍鹫山的龙鞭,自然也带上了些法力,一般犯了背叛之罪的妖,哪里还能撑得过三百鞭,怕是一百都撑不过便气绝身亡。 所以龙鞭之刑,在众妖眼里,跟死刑没什么两样。 少数几个与落泱关系还算过得去的小妖,都朝落泱投来担忧的眼神。 擎渊摩挲着扶手侧边的雕花,开口道:“那就依规矩办吧。” 落泱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是重重地坠了下去。 他脱了上衣,伏在受型台上。掌鞭的,是妖祖本人。 擎渊一鞭抽下去,登时便让落泱痛得差点惨叫出声。是他骨子里那缕傲气,促使他将那惨叫吞了回去。 止白被人挡在外头,眼眶红红的,像要掉下泪来。 十鞭过后,落泱额头已渗出冷汗,他强撑着被龙鞭打得伤痕累累的身体,扭头朝止白做口型:别看。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这乖巧听话的人类也有些好感,自然不忍心让他看自己受罪的样子。 止白便咬住唇,强忍着不哭了。却也不挪开眼,看着他,像这样便能帮他分担一些一样。 擎渊心里是恨的,他百般磨难才得以来到人间,千辛万苦才与盼兮得以相会,却生生被他给搅了局。 他猜都不用猜便知道,只有落泱有放走盼兮的动机。他喜欢自己,呵,他又凭什么喜欢自己。 纵使擎渊已堕落为妖,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神,可他心里却从未将自己与这些妖怪一同看待过。他的身已坠入凡尘,但他的心依旧高高在上,俯瞰众人。 妖怪食生肉吃活人,他却冷眼旁观,看这些低贱的妖族的丑陋形貌,以此满足他的虚荣感。 所以落泱的喜欢,对他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因为他不配。 擎渊一直是这样以为的,直到他听见轻微的一声骨头脆响,被愤怒占据的大脑才清明了些许。 落泱已经晕了过去,裸露的背脊上遍布鞭痕,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观刑的人早已走得差不多了,止白却还在。 擎渊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如梦方醒般地扔开鞭子,把落泱抱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担心,但动作却轻柔得很。 昏迷中的落泱眉毛仍是紧拧着的,许是疼得厉害了,他嘴里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嘶声。 擎渊长腿走得快,止白到这时才追了上来,看着那不可一世的妖祖把落泱放到床上,一向文弱的他突然平生出一股力气冲擎渊喊道:“你把他打成这样,又来装什么好心。” 擎渊不悦地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蚂蚁。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擎渊微微弯下腰,在落泱背上几个地方按了按,在落泱的闷哼声中把他错位的骨头接好。落泱估计是消耗太大,这种动静都没醒。 接着擎渊便在止白诧异的目光里,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堆药膏,开始给落泱敷药。 止白站在一旁,想上前去,又惧怕擎渊的威严。想离开,又于心不忍。他踯躅着,突然听见那个男人冲他道:“去烧点热水。” 止白没动。 “给他用的。” 止白立刻拔腿就走,去外面烧水。 没了旁人,擎渊的态度也没之前那样紧绷了。他凝视着落泱苍白的侧脸,心里五味陈杂。 第48页 他意识到他是心疼了。这种感觉来得极其猛烈,一瞬间便占据了他的胸膛,即使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他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冷酷无情,他无恶不作。 杀戮,争斗,充斥在他的记忆里。别人的鲜血早已将他的双手染得污浊不堪,这样的他,是再也不会被天界所承认的。 彼时,他被贬那一日。 道祖曾召他前去,说了盼兮的命运。 “她这一世承载大道,以灵兽之躯,得以修为人形。但她得到的这些东西,超过了她所建立的功德。所以她接下来的十世会颠沛流离,百病缠身,不得善终。直到天道觉得收回了所赐予她的一切为止。” “我要救她。” “你救不了她,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能救万命于水火,平天下之动荡,福泽苍生。只有获得足够的功德,她才能脱离这个桎梏。” 天下大定,没有动乱。 他便制造动乱。 妖族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他便竖起这面旗,占山为王,引妖族屠戮凡人。 所有的功德,都会是她的。 所有的报应,都会是他的。 他不在乎用自己的鲜血铺就一条助她成神的路,可他却害怕她修成正果之后,根本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多可笑啊,他舍弃一切,求的不过是她的安好。 求来的,却是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姻缘。 若说之前他还能欺骗自己,说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她终有一日会改变心意爱上自己。 可事实却是,她有了离开的机会,便如同插了翅的鸟儿一般飞离了他的掌控。 等到他的报应来时,业火加身,焚毁他神魂,到时候什么都不剩,亦不会有人再记起。 不,或许他会记得吧。 擎渊的目光,回转到落泱身上。 他总是跟在自己后头,不管他打也好骂也好,也不肯离去。 这就是喜欢么?只因为当初他误食了他带来的内丹,只因为自己的强大? 算了,何必深究。 这个人,不还是以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影子么。 擎渊想起看到他和那个白头发人类在一起的样子,便觉得心里泛酸。 终究还是有些在意的,即使这种在意,无关爱恨。 但是既然自己的结局注定是毁灭,何不在毁灭前放纵一回。 即使注定要死,我也要尝一尝这情爱的滋味。 擎渊低下头,在落泱失了血色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15。】 温斐一觉醒来,看到数值变化这么大,还是有些诧异的。 “我以为我还需要自己做点什么,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转变态度了。”温斐摸摸下巴,对毛球道。 毛球用爪子捧着串葡萄,吃得满嘴都是汁水,还不忘搭腔道:“反正只要能通过就好了嘛,再说攻略目标主动给数据,不要白不要。” “也是。” 温斐意识回到身体上,他已经让毛球给他屏蔽了痛觉,不过一想到自己卧病在床,总不能什么事都没有,只好又要毛球给他弄了个“虚弱,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包。 他平日里的强大形象塑造得很好,所以当一个强大的男人突然变成这副病弱模样,更何况还有自身颜值的加成,简直就是一大杀器。 听见外头有人来的脚步声,温斐连忙趴回枕头上装睡。 是止白。 止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他那被绷带缠满的后背,呼吸便是一窒。 落泱也适时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止白低着头,眸子里显出些许局促。 落泱发现,即使自己当初捡他回来,也并非出于善心,只是出于一种同为异类的惺惺相惜。但止白显然不是这样想,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在意,让落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并没有把他当成一只带头屠戮他家园的仇敌看待。 “为什么?”落泱开口问,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得清楚。 止白笑了笑,带着点说不出的心酸味道,但他的语气依然是愉悦的:“你应该记不得了,你救过我。很久以前。” “就因为这样?” 止白被他这话弄得有点想笑,但他很快便继续陈述道:“那时候我还不大,三四岁的模样,却已经可以记事。我生下来就带着这头白发和这双红瞳,所以我的家人,认定我是妖物,一开始是想直接杀了我的。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母亲拼死护着,但她没能护得了我几年,便因病去世。村民们葬了她之后,就闯进我的屋子,将我拖拽出去,要将我烧死。后来是一些长者说,怕烧死动静太大,会引来妖祟,所以派了几个人,将我绑着,扔进了雪山里。我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一夜,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最终还是没有。后来你出现了,以你的原型,你用舌头舔醒了我,然后把我叼起来,放在腹下暖了许久,待我手脚回暖,才背起我来,把我送回了村子。” 第49页 止白摸摸鼻子,继续道:“村民们看到我真的回来,因为我有妖魔护着,再不敢动我。只敢偷偷把我栓在柴房里,每天送点饭食来养着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已经死了。”他看向落泱,目光专注而感激,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情意:“隔着窗子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没错。你的眼睛,你的气息,无数次在我梦里徘徊,最后成了一个你。” 听他讲,落泱也从脑海里找回了那一段,本该被自己遗忘了的事情。他那时初化人形,还不是很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以雪狼的形态存在。彼时擎渊受了伤,无法动弹,他将他安置在自己栖身的山洞,然后独自出来觅食。 随后他便发现了,卧在雪地里,已经冻得没了意识的止白。 一个小小的,有着满头白发的人类小孩。 他吃过山果,吃过腐食,却从来没有吃过人。他也没想吃人。 所以他将他唤醒,把他送了回去。 这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一段小小插曲,却没想到多年之后,被自己救过的小孩,竟来到了自己身边。 对于他而言,那些冷酷的将他扔进雪山的村民,并不是他的家人。所以他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要跟他回来么。落泱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关系。 “我猜你来找我,并不是为了跟我说这段往事而已,是么?”止白的欲言又止,让他很轻易便能猜到,这并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是。”止白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好,那个大妖怪,他对你不好。” 第22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七) 落泱哑然失笑,反问道:“离开这里,我能去哪?” 止白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他斟酌着问:“你不能走么?” “不,我只是不想走。”落泱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见过司南么?” 止白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用来指引方向的。在海里漂泊的船,被雾气阻挡了视线,看不见远方,找不到归途。所以它需要司南,时时刻刻告诉他,应该往哪边走。” 止白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嗜杀成性的大魔头有个什么好追随的。他鼓着腮帮子,满脸的不认同。跟着他落泱只会做更多坏事,有什么用。 “我自己有定数,而且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的。” “可他打你。” “是我做错了事,这是我该受的。” 止白被他堵得没话说,眼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弄得落泱差点不顾伤痛笑出声来。 “反正他下次要对你不好,我肯定揍他。” “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落泱笑笑,安抚道。 止白在他旁边待了会,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最后看落泱倦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前脚刚走,擎渊后脚就走了进来。 落泱五感敏锐,早就知道他在外头听了一阵。 擎渊走进来,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似笑非笑地道:“他对你倒还挺有意思。” 落泱一看到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行刑时他的冷酷无情,后背又反射性地隐隐发疼,因此他只是低垂着眼睛,道:“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擎渊不置可否。 落泱见他半晌没回话,抬头看他,恰巧擎渊也在看着他,两人视线就这么尴尬地在空中对接。 落泱苦笑:“我是不是该走了?” 擎渊经过昨日那一番思想斗争,此时心里对他的看法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但他还是决定要逗逗他,于是道:“以前赶你都赶不走,怎么打了你一顿你又老实了?” 落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以前不知道有盼兮的存在,心里喜欢着擎渊,便跟在他后头。直到盼兮出现,他才意识到,这向来冷酷无情的妖祖,其实并非无情,只是所有情意都灌注在了她一人身上,再分不出半点给旁人。 他追寻擎渊的脚步,努力成为他的一员大将,唯他马首是瞻,只不过是渴望着在他心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象。 擎渊其实也很迷惑。他知道落泱会喜欢上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掺杂在内丹中的那枚丹药,可此时看着他眼里的挣扎与痴恋,又有一种他是真心爱着自己的恍惚感。 “可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让你走了,你怎么办?”擎渊问。 落泱猝然抬起头来,又因着背上的伤痛得趴了回去。他眸中骤然闪现一丝喜悦,刹那间点亮了他黯淡的双瞳。 那光芒如此耀眼,令擎渊那颗心都停跳了一拍。 见他还是那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擎渊也拿出以往从未花在他身上过的耐心解释道:“你放走了她,但她是我心仪的人,我是要娶她为妻的。在找到盼兮之前,你是不是该赔我一个,弥补我的损失?” 第50页 落泱的双唇都因为他的话而颤抖起来,他几次三番想开口,最后都因组织不好语言而放弃。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等不来擎渊的垂眸的,他那么高傲,那么强大,自己只是个偷了他东西的小偷,所有的力量都因他而来。即使他们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落泱也明白那只是将自己当做给他使用的工具,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可擎渊的这番话却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能成为擎渊的爱人,即使是短暂的,虚幻的,却也足以令他疯狂。 “好。”落泱说出这一个字,就像将自己所有的希冀全都交付出去一样郑重。 “那好。”见落泱答应得这么爽快,擎渊也开始追加他的条件,“那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白头发的人类送走,我不喜欢我的所有物,还跟别人不清不楚。” 落泱这回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好。” “那你先把伤养好,我过阵子就来看你。” 擎渊把药瓶放在桌上,又唤了个小妖过来给他敷药,这才大踏步走出门去。 不知为什么,对落泱说出那番话之后,擎渊心里头反而舒服了不少。这种感觉不同以往,不像他跟盼兮在一起时,那种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轻松,还带着点说不出口的愉悦。 他以前为何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25。】 “态度虽然不怎样,数据倒是给得挺大方。”温斐点评道,“而且他有点喜欢我了。” “宿主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吃醋了。止白对他来说毫无威胁,他却要求我赶他走,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盼兮和黎郁那边怎样了?”温斐又问。他还记着他有支线剧情没做呢。 毛球翻了翻显示屏,冲他道:“他们已经从【情窦初开】进入【互通心意】阶段了。” “感觉他俩这条线应该蛮好刷的,毕竟两情相悦。” “宿主已经有计划了么?” “不需要计划,顺其自然就好。偶尔给他们制造点危机感刺激一下就行。主要刷的是擎渊这边,我得让他爱得再深一点。” 毛球一副请你尽情表演的样子,只差给他打call了。 落泱这伤养了两个多月,擎渊时不时会过来看看他,止白也会偶尔来给他端茶送水,打扫抹药。 有着系统为他屏蔽痛感,他这段日子并不算难过。 养好伤之后,落泱便去找擎渊。 也不知擎渊跟手下的妖怪们吩咐过什么,他一路过去倒也没人对他显露出恶意,也没有喊他叛徒,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既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他也没有去深究。等他找到擎渊时,他正在同几个大妖讨论与黑风山新出的那伙势力的对抗。 这妖的世界里,也有地盘之争。一些修为高深,又不愿意屈居人下的,一般会自己划一块地盘作为据点。黑风山为首的是个黑熊妖,修行五百年,近些年才入了尘世。但他貌似有些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了,竟将据点划在了黑风山,这里离苍鹫山不算远,甚至可以说,已经隐隐占了苍鹫山的一小片地方。 妖怪们对自己的地盘独占性很强,这种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愤慨。 落泱乖乖在门外等候,也没去打扰。 等擎渊出门来时,发现他正坐在长廊靠椅上,头依着廊柱,已经快睡着了。他走过去,两手从他背后和膝弯一过,便将他抱了起来。 落泱立刻便被惊醒,等看清抱自己的人是擎渊时,眼里的惊讶反而更甚了。 “妖……妖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令落泱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眼睛坏掉了,可那温暖的怀抱,那有力的臂膀,处处都在昭示这这并不是梦境,也不是他的臆想。 “之前喊我名字,现在怎么中规中矩喊我称号了?”擎渊掂了掂这人的重量,落泱说不算轻,衣服底下肌肉分明,但他还是隐隐感觉这些日子他清减了不少。 落泱脸有些红,擎渊这副仿佛对着情人的做派,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陪我去喝酒吧。” 落泱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哪里还能违背他的指令,乖乖点头应允。 擎渊也不把他放下,抱着他一路往后山走。目的地是山上的一个小湖。 山顶是擎渊的住所,往下一些是落泱和几位大妖的屋子。身份不够的小妖,一般只能做些杂活,为他们效力,自然也不会在这地方乱闯。 所以这里虽然风光秀丽,却鲜少有妖来。 这湖没有名字,源头是山顶的积雪,夏日化成水,便汇入这小湖之中。 第51页 擎渊变戏法一般从乾坤袋里拿了两坛酒出来,并着几个金制酒杯,一同放在面前的石头上。许是觉得这石头过分凸起,不是个合格的桌子,他手指一动,石头便被从中间劈开,断面齐整,几乎不需要再打磨。 擎渊弃了被自己削去的部分,把酒坛酒杯放置在石台上。正准备倒酒,落泱却抢了他的活计,给两个杯子里斟满酒,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来。 落泱小心观察着擎渊的脸色,见他轻勾嘴角,便知自己这回做对了。 两人都席地而坐,这地上长着一层不知名的野草,短短的,嫩嫩的,坐上去倒也挺舒服。 见擎渊拿起杯子喝酒,落泱也赶紧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液入喉,满嘴留香,余味缠绵在齿间,令他唇舌都软化了下来。 “青州的十里楼的桃花酿?”落泱吐出一口带着甜香的酒气,向擎渊求证道。 “你这舌头倒是挺灵。”擎渊看向他,脸上带着些许赞赏。 落泱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自然也有过不少见闻。平日里妖怪们从人类那缴获的东西里头,也很少会出现这东西。这酒算得上珍品,十里楼做大之后也限制了这酒的出售。物以稀为贵,这价格便水涨船高了。 不过对于两个妖怪来说,贵不贵并不重要,只要好喝就成。 落泱不喜欢那些太烈的酒,喝进肚里仿佛能将他肠胃一同烧透,也不喜那些清酒,稀薄如水,食之无味。除了心思烦闷时他会找些烈酒来喝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喜好这种醇香而回味无穷的酒。 而擎渊由神化妖,本就千杯不醉,也从未有过所谓借酒浇愁的想法,自然是喜欢什么便喝什么。 两人在这方面有了些许共通点,对酒之一物的考量不谋而合,倒也饮得十分尽兴。 美酒当前,两人话也没说太多,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快一坛便倒了个空。 落泱正准备去开第二坛,擎渊却挡住他手,道:“一直喝有什么意思,不如玩点好玩的。” “玩什么?”落泱也来了兴致,问。 “我听闻那些人类,喜好竹林作赋,流觞曲水,不如我们也来体验一遭?” “可这湖风平浪静,怕是少了些趣味。” “那让它动起来不就行了。”擎渊对着湖水连打几道印诀,霎时间湖水便流动起来,水面在灵力牵动下泛起波浪。 落泱倒了几杯酒,放入湖水之中。 他以灵力护持着那几个杯子,将它们推入湖中。 “不如玩一场比试如何?” 落泱问:“怎么比?” 擎渊将酒坛中的酒水尽数倒入余下的几个杯子里,将它们齐齐送了出去,平平稳稳地送入湖中。 “比谁喝到的多。” “好。”落泱爽快道。 “既然是比试,自然要个彩头,你可有何提议?”擎渊扔了空坛,冲落泱问道。 “若是要金银外物,这种东西你瞧不上眼。若是要些奇珍异宝,寻倒是能寻,只是未免时日过长。” “那不如这样,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 “可以。” “你答应得这么快,不怕我要你做些什么你不愿做的事情么?”” “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落泱朗声笑笑,足尖一点跃入湖中。 擎渊紧随而上,他速度比落泱更快,眨眼便到了他身前。 落泱正俯身准备拾取最近的那杯酒,手还未触及杯身,便被横空杀出的擎渊打断。 两人俱是一手去抢酒杯,一手去阻拦对方。 两只手掌带着灵力在空中交汇,相击之时擎渊已足尖一挑,将那酒杯挑入手中,仰头喝了下去。落泱却借了两掌相交的力,往后一跃飞出数丈,将第二杯酒拾起饮入腹中。 一人一杯,打了个平手。 若论远近,自然是落泱占得先机。可若比速度,擎渊肯定要高出他一截。 落泱心思一动,飞身落于水面之上。以他所站之地为中心,湖面瞬间结起一层厚厚的白冰。 那些酒杯自然不会再随波而动,乖乖地卡在冰中等着他去喝。 但擎渊哪里有可能这般让他赢过,手掌一覆冰面瞬间在高温之下融解。这短短的间隙里他又抢了两杯酒饮下,而落泱也不甘示弱地继续争夺剩下的酒。 一共九杯,不多时已被抢了八杯,正是平手。 最后一杯已差不多漂到了湖水中央,若不是一直有灵力护持着,估计早已倾覆于湖中喂了鱼。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朝最后一杯飞去。 第23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八) 争斗了这么久,擎渊一直都游刃有余,到了最后一局定胜负时,他自然要比之前更加来得专注。 落泱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大有若不抢到誓不罢休的架势。 第52页 两人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一个动作,齐齐朝湖水发力。 擎渊的灵力将湖水卷成一条水龙,托举着那酒杯朝上而来,落泱的灵力却瞬间将那水龙凝结成冰,卡得它上下不得。但擎渊显然留有后手,那冰未曾持续太久,便被水里窜出的火焰烧得重归于水。 两人一边朝那酒杯飞去,一边在空中交手。 四只手在空中不断交叠翻飞,眨眼便过了数十招。 擎渊未曾下重手,但落泱一直缠着他,也令他脱身不得。骤然对面掌力一弱,擎渊来不及收力,接着便看到落泱往后跌去,坠入湖中。 糟了,我忘了他大病初愈。擎渊飞身去抓他,正准备潜入水中捞他出来,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大笑。他扭头看去,正好看见从水里冒出头来的落泱,抢了那最后一杯酒,仰天倒入口中。 酒水浇淋过他的唇瓣,将那一抹粉红染出了几分惑人心魂的意味。 擎渊喉头一紧,行为已比思想还要快上一步,直接便瞬移到了落泱面前。 落泱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人捧住后脑勺,唇被吻住,那人迅速攻城掠地,将他口中酒液尽数掠夺了个干净。他愣愣地承接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连杯子掉入湖中都未曾发觉。 擎渊吻了个够本,这才把他放开。他一边擦拭着自己唇边残留的酒液,一边得意地冲落泱道:“你输了。” 落泱此时哪还有心思计较输赢,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一般,连腿都发着虚。 “味道不错。”擎渊又补了这一句,不知是在说酒,还是在说人。 落泱的脸彻底红到了耳根。 擎渊伸手揽住他腰,将湿漉漉的落泱带回岸边。似乎是觉得他这副水淋淋的模样有些过了,擎渊出手使了个印诀,眨眼便将落泱衣服并发丝烘干。 他拍拍自己衣服,被落泱沾湿的衣服也很快便干透。 “既然输了,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方才的那个吻,擎渊也不全是为了那杯酒,更多的是因为落泱展露出来的洒脱和利落,让他心驰神往。他感觉酒劲有些上头,令他的周身都热了起来,尤其是在他又看了一眼落泱之后,这种感觉更甚了。 落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闻言也很快忘记方才的旖旎,道:“你想要我答应你做什么?” 擎渊想也没想,便道:“先回去,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 落泱收拾好酒坛与杯子,跟着擎渊往回走。他以为擎渊说的回去,是回擎渊的屋子,却没想到他径直走进了自己的住所。 等他发现擎渊进了他卧房时,再想后退也已经来不及。那个男人轻轻松松地便关了门,随后拉他过来,将他固定在自己与桌子之间。 “不如就给我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如何?” 擎渊的改变如此之大,令落泱有些难以置信。但面对自己一直以来,即使努力追逐却依然望尘莫及的这个人的主动要求,落泱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便已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两人最开始的一场厮混,来源于一场并不十分美妙的设计。 落泱设计了擎渊。 他变幻成盼兮的模样,在擎渊醉酒之际,勾引了他。 醒来的擎渊,看着睡在自己枕边,面容已恢复成原样的落泱,险些没将他掐死。 但这一次两人显然都选择了忘记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落泱看着擎渊,看着这个他仰慕着的男人,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一声一声,仿佛整个耳畔都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擎渊也认认真真地看着落泱,这个人一向仰慕他,将他捧得高高的,奉他为王。 他忠诚于自己,宛如虔诚的信徒。 擎渊低头吻了上去。 落泱又欣喜,又激动,他回抱擎渊,激动得连双手都有些颤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落泱可望而不可即的,当擎渊真的对他展现出这样真实的渴求,而并非仅仅只是发泄时,他内心的满足感简直快要溢出来。 他从不后悔遇上擎渊,如果没有他,他会在冰雪中冻成一团无知无觉的尸体。 他就是他的烛火。 照亮了他平凡而短暂的一生。 擎渊发现落泱变得更加热情了,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好像要把自己拽入以他为名的那片深渊里。 他看着落泱接吻时绯红的眼角,和眼中那层迷蒙的水雾,感觉面前这人变成了藏在河中的水鬼,将他拉扯着,一同溺亡在汹涌的浪潮之中。 两人之间的气氛极为欢愉和谐,直到那张大门被忽地推开来,一切便都戛然而止。 能做出这么莽撞的事情的,必然不是苍鹫山的小妖,只有那个人类。 于是映入止白眼帘的,便是靠在一起纵情拥吻的两人。 第53页 落泱的动作骤然停了,他怔愣地看着止白,脸上浮上一丝窘迫的红晕。 他觉得自己羞耻极了,明明他一直是长者的姿态,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看到。 擎渊却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扰到,但他心中有些愠怒。毕竟这是他难得的对落泱有了好感的时候,可这个人类偏偏这么不懂事,要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扭头冲止白道:“关上门,滚。” 止白一张脸已是煞白,他只听到最后那个字,便赶紧拔腿跑了。 擎渊被人打扰,也失了兴致。他推开落泱,看着他撞到桌上,却也并未怜惜。 他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襟,一边冲落泱道:“你带回来的没规矩的东西。” 落泱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他知道擎渊现在脾气不好,便也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穿好衣服跑了出去。等他出了门,才发现止白就站在院子的假山旁边,在等着他。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止白打破了沉默。 “你要把我送走了,是么?”他睁着大眼睛,显得纯良而无害。 落泱点点头:“嗯。”他看了看止白,道:“山腰处有我以前住过的一个房子,我已经让小妖打扫干净了。” 止白拿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弧,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问他:“那你会去看我么?” 落泱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于他而言的重要性。 “会的。”他说。 “你……和他……。”止白想起方才看到的,又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我爱他。” 止白所有未出口的话,便都烟消云散了。 “那,祝你幸福。”止白装着低头,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水渍,再一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那个,我可以抱抱你么?” “可以。”落泱伸出手。止白却已先他一步抱了上来,胸膛贴着胸膛,少年单薄的身体紧靠着他,像一个寒冷的人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一定要来看我。”他重复着,突然仰起头在落泱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害怕被他反感一样,迅速逃开了。 落泱看他,见他已跑出去好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止白喜爱值+3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20。】 “舍不得了?”擎渊不知什么时候便来到了他身后,伸手一带,便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他用指腹摩挲着落泱的唇瓣,似乎并不喜欢这里沾染上别人的气息,于是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还是这般反复无常,方才冷漠,现在又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落泱自然不知道擎渊是后悔刚刚推了他,但他对擎渊一向是逆来顺受的,便也没有问他缘由,只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等到众妖嗅到来自夏王朝非同一般的危险气息时,危险已经降临。 帝王最怕的是什么?当权势与天下尽在手中,再所求的,估计就是一个长生了。 皇帝不知听信了谁的话,认为那苍鹫山妖祖的手中,有能令他长生不死的法宝。 黎郁一直倡导的是人妖共存,将维护苍生安危作为自己的任务。然而当皇帝下旨,令他们前往苍鹫山,诸杀妖祖之时,他陷入了迷茫。 妖类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没人知道。 但万妖环伺,人族势单力薄,若主动挑起纷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偏偏又违抗不了,生而为臣,当遵君命。 他进退维谷,他不知所措。 当他回到应天阁时,他面上的郁郁之色引起了盼兮的注意。 她被抓去苍鹫山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担惊受怕的,唯有真正见到黎郁时,才终于看到了她所追寻的那一丝安稳。 然而她惊魂甫定,她的靠山却有了顾虑。 黎郁跌跌撞撞进了门来,盼兮已迎了上去。 “你怎么了?”盼兮抚上他的脸颊,手慢慢挪移到他额头,似乎想帮他舒缓下紧皱的眉头,但似乎收效甚微。 黎郁握住她的手,察觉她手有些冰凉,便放在颊边给她捂热。 盼兮一向聪颖,黎郁也没打算瞒她。 “皇上准备调遣军队进攻苍鹫山。” “什么?”盼兮闻言大惊失色,“军队怎么可能与妖族抗衡,这不是去送死么?” “是啊,所以他想让应天阁打头阵。” “这简直疯了。” “是疯了,但君命如此,我没有办法。” “真的拒绝不了么?”盼兮再度问道,眼里泛起一片粼粼的水光。 黎郁摇了摇头。随后道:“不知是谁给皇上灌了迷魂汤,皇上为了长生不死,真的准备不惜一切了。” 第54页 “你说会不会是师叔……”盼兮突然小声开口道,“上次也是他带人过去……” 黎郁忙捂住她嘴,叮嘱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盼兮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应天阁最厉害的就只有你和几位长老,可你们肯定打不过那个妖祖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黎郁拉着她到椅子上坐下,询问道:“你指哪一方面,你这些时日里,你对他了解了多少?”因为盼兮回来时便已经坦诚过,擎渊虽然对外不假辞色 对她倒是尽心尽力,也未曾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所以黎郁这回问,便直奔主题问起了战力。 “他太强大了,就像神一样。跟他待在一起,你会感觉即使他要去移山填海,也是易如反掌的。我偷偷看过他处决叛徒,他就动了动眼皮子,跪在他脚下的妖怪便七窍流血而亡,像被人活生生地拿强力震碎了心脉。你带我回来的那一日,也见过他喷吐的火焰吧,那火焰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她说得有些急,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希望你跟他正面冲突,并非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他的力量如斯庞大,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应有的限度。” 黎郁安安静静听她讲,侧耳倾听的模样,显得十分专注。 “虽然他无恶不作,说他的名字出来可止小儿夜啼,但我觉得他也勉强算是个好人,因为他对我礼待有加。而且,我总感觉他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他对我的态度,也很像在对待一个老朋友。” “我记得你说,那一日送你出来的人,是苍鹫山的大妖。他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知道,他好像挺不待见我待在擎渊旁边的。我听小妖们说起过他,他好像叫落泱,是雪狼所化。” “雪狼?”黎郁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有有些不太确定,追问道:“你可见过他的真身?” 盼兮老实摇头:“不曾。”接着她又问:“师兄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你认识他么?” “不太确定。”黎郁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伸手揉揉盼兮的脑袋,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盼兮微微红了脸,笑道:“我们之间,何必说谢。” 黎郁不太好意思地扭过脸,面上波澜不惊,耳尖却微微泛红。 “师兄。” “嗯?”黎郁闻声看向她。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可不可以带上我。”她请求道。 “不可以,那太危险了,你跟着去的话,我会担心你。” “我不会让你分心的。而且你如果把我留在这里,我也会担心你。” “那好吧。”见她坚持,黎郁也只好妥协。面对盼兮,他好像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也总忍不住会顺着她的心意。不过为了自己心仪之人,退让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开心就好。 第24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九) 浑然不知阴谋已在悄悄酝酿的苍鹫山两大巨头,似乎是觉得上次那出流觞曲水玩得太畅快,又按捺不住地开始了新的玩法。 妖生太过漫长,百无聊赖之际,擎渊找到了新的乐子,那就是落泱。 他脚下是汹涌奔往断崖的瀑布,身侧是跃跃欲试的落泱。 “谁先落地,谁先赢。” 两人之间的相处,总带着些许冲突与热血,而短暂的温柔与缱绻,或许只是这段感情的添加剂。 “好。”落泱看了看他,接着一起朝瀑布里跃去。 水流撞击着身体,如巨石一般砸在身上。 在这瀑布里维持身形和节奏并不是易事,然而落泱却有些乐此不疲。 或者说,只要是跟擎渊在一起做的事情,他都能从中找到愉悦感。 很快衣衫便已经湿透,越往下水流的作用便越发剧烈。 两人时不时还会用法术斗一斗,试图延误对方的脚步。 打着闹着,坠入瀑布底下。 那里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日积月累,早已被瀑布砸出了个深潭。 落泱从水里冒出头来,举目四望寻找擎渊的身影。哪想自己身侧突然窜出来一道身影,如游鱼一般灵活,一把将他从水里拦腰抱起。 擎渊抱着他坐到潭边岩石上,水滴顺着擎渊的发尾滴落,又沿着他的锁骨,流入他衣领深处。 落泱看得口干舌燥,连瀑布坠落涌起的巨大水雾都降低不了他的燥热,他恨不得就此将擎渊扒个精光,纠缠他,吞没他。 擎渊大咧咧地扯开衣领,在扑面而来的水汽里,突然有了些许陈述往事的感慨。 落泱乖巧地伏在他肩上,险些让擎渊想起那头傻头傻脑的雪狼来。 “她总喜欢一些新奇玩意儿,而我总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她说要那昆仑山巅的九瓣雪莲,我便不辞辛劳地在那山中找了整整一月。有一次我失了足,落到山崖底下,虽然飞起来对我而言轻而易举,但我那时候也许是倦怠了,就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旭日西沉,看着繁星高挂。那时候我的心情很平静,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第55页 落泱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 “结果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却又改了主意,说雪莲难得,与其摘了给她玩,不如让它继续长在枝头,即使凋谢,也是鲜活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把那株雪莲拿去喂了狗。”擎渊漫不经心地说起这一切,但落泱总能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想象出当初那个费尽心力又一无所获的少年,是如何地失望。“既然她不要了,那再好的东西都失去了意义,留着心烦,不如毁了干净。” 落泱突然凑过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他温柔的嗓音如同恶魔的魔咒,在擎渊耳边响起:“你还有我。” 擎渊一把捉住他,将他翻转着放躺在自己腿上。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落泱看到擎渊眼眶有些许发红。 “我爱你。” “爱?为我付出一切的那种么?” “不,是因你的痛而痛,因你的悲伤而悲伤,以你的快乐为快乐。” 他的话太过诱人,即使擎渊努力告诉自己,他的爱也许并不纯粹,也许带着他当初揉碎的那颗丹药的作用,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深陷了下去。 他爱不爱落泱,他并不知道。但他感觉到心弦被轻微拨动了一下,回音在自己胸膛里闷响,险些让他沉醉在这场幻梦之中。 那就爱吧,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此时此刻,此天此地,有你有我,再无所求。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2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45。】 时隔多日,落泱终于踏足了止白住的地方。 这里有几个法力地位性格良善的小妖,是被落泱派遣着过来照顾他的。 止白挽着裤腿在水塘里捉鱼,他盯上了一条在不远处游弋的大鱼,正伺机把它一把抓住,就看到一道水浪冲天而起,把他准备抓的那条鱼掀起来,稳稳地落在了他放置在塘边的木桶里。 他的目光追着那鱼身划过的白线,与岸上笑看他的落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拿手挠头,等他发觉自己手上全是淤泥时已经来不及后悔,白发已染作泥黑色。 落泱等他弄干净自己,再换了一身衣服时,才发现这个少年似乎活泼了不少。 与上次所见他时有些不一样了。 “你帮我捉了鱼,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落泱能来这,显然让止白很是欣喜,他欢喜地拿着木桶准备去把鱼剖了,落泱已笑道:“你会弄么?” 止白想起自己上次弄,差点把鱼胆弄破的事情,吐了吐舌头,道:“不太熟练。” 落泱笑着接过木桶,道:“你去生火吧,我来处理。” 止白点点头,立刻扭头去找柴火。 落泱拿到河边去清理了一下鱼内脏,又去山林里捉了两只野兔。等他抓着兔子,提着木桶回去时,止白也正好迎出来,拉着他直往院子中间走去。 那里已经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篝火旁边垒着一圈石头,用来防止烧到别处的草皮。 落泱架好烤架,将鱼和兔子一同串在树枝上烤。 往兔子和鱼的腹中塞了些酸甜的野果,再撒上一些盐巴,不一会便烤得皮肉金黄,香味扑鼻。 眼见烤熟了,落泱取下一只兔子递给止白,自己拿着剩下的那只吃起来,还不忘时不时拿木棍翻一翻火,再转一转被烤的鱼。 “这种感觉真好。”止白吃着香酥的兔肉,一边啧啧感慨。 “嗯?什么感觉?” “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落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个少年太过赤诚,倒显得任何话都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落泱也不是那种会吊着别人胃口不给个了断的人。他说:“你还小。” ““我不小,我是大人了。””止白反驳道。突然他又转了话题,问:“你会舞剑的吧?” 落泱挑挑眉:“你怎么知道?”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问:“小妖们告诉你的?” “嗯。他们说你舞剑舞得特别好看。” 落泱的确会舞剑,而且还舞得不错。那时候为了吸引擎渊的注意,他学过很多东西。不过大多数都被擎渊否决了,包括这舞剑。 “可是要让你失望了,我这回并没有带剑来。不如我给你变一把?” “没关系,你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带就好。” 落泱心里忍不住发笑,却也觉得这止白学机灵了不少。让落泱允下这个承诺,等于是让他以后再来这里。 不过落泱虽然心里门儿清,却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吃完兔子,便开始分食架子上的鱼肉。 止白吃了几口便捂着肚子嚷嚷着吃不下了,落泱正好没饱,便干脆将剩下的都吃了个干净。 第56页 吃完东西,止白又拉着他让他讲了一些外界的奇闻异事,等听得尽了兴,这才放他走。 落泱回到山上时,擎渊已经先行回来了。 擎渊这几日带着苍鹫山的众妖,差点将那黑风山整个给踏平。 不过出乎落泱的意料,擎渊竟然受了伤。 此时妖祖正坐在大殿里,上身打着赤膊,腰间有道一寸长的口子。而负责治疗的花妖,正在给他腰上缠纱布。 落泱快步走过去,在擎渊面前半跪下来,问:“是谁伤的你?” 擎渊还没说话,旁边的狼妖已经抢答道:“还不是那黑熊精,眼看着大势已去,还要拼着折损几名手下的代价来杀妖祖。不过所幸妖祖法力强大,没让他得手。” 落泱听出他话中之意,扭头问:“那黑熊精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那厮跑得太快,不过我们这边的几个妖怪已经追过去了。” “你不会是想……”擎渊低头看他。 “当然。为妖祖铲除异己,是我的职责。”他凝聚出灵力按在擎渊伤口处,为他舒缓疼痛。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站起身来,点了屋内几个面熟的大妖,唤他们一同前去。 擎渊往椅背上依靠,没有阻止。 这一场追逐持续了三天三夜,第三日黄昏之时,落泱才赶回来,手上拎着的,赫然是那黑熊精的熊头。 落泱擦干净手,带着一身血腥气,站在擎渊两尺开外的地方,笑道:“我做到了。” 他面上难掩倦容,眼里冒着血丝,可他的情绪却高涨着,像一个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然后等待着长辈夸奖的小孩子。 擎渊的自愈能力远超旁人,那点小伤过了这几日也已经痊愈。但他看着面前兴奋的落泱,心里头也涌上来一股喜悦。 “你总会给我带来惊喜。”擎渊凝视着他的眸子,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落泱咧开嘴,笑得灿烂无比。 为我身先士卒,站在我左右护我周全,这就是你爱我的表现么?好像,感觉还不错。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50。】 “看这个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刷满了。”温斐抢过毛球手里的蜜饯,往嘴里塞了一颗。 毛球表示十分无语,并拿温斐的经验值又兑换了一包。 “你真聪明,居然还知道从我身上拔毛了。”温斐一眼瞥见他的小动作,笑道。 毛球腾地跳起,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当着他的面开始吃零食。 “但止白那边我应该刷不上去了。这小孩喜欢是喜欢我,但他没做什么太对不起我的事情,后悔度不太可能刷满。” “支线人物数据没刷满不影响通关,只是所得奖励会稍微打一点点折扣而已。” “那我就专心致志继续刷擎渊吧,他现在倒是对我用了真感情,我很好奇他要怎么渣我呢。” “一切皆有可能。”毛球吃完自己袋子里的,又伸出短爪子去捞温斐手里的。 温斐干脆一整包地塞给他,不跟宠物计较,这是他作为一个主人的修养。 擎渊对他越发好了,这总是会让落泱产生一种他真的爱上了自己的错觉。 以前他只见过冷漠的擎渊,强大的擎渊,现在却能看到他体贴而又温柔的另一面。 他就像一个一直遍寻不得,努力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等真正有一天,那糖果被放在他手心里,他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多情总被无情扰,落泱无比珍惜着这难得的甜蜜时光,只盼望着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 擎渊也不知道自己对落泱是个什么心思。 这个人,好像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了。 他会因为早上醒来不见他而茫然,也会因为他与旁人过分亲密而不满。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为爱情所扰的愣头青。 难道我不爱盼兮了么?他问自己。 不,不可能的,我怎么会不爱盼兮呢,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那落泱又算什么? 擎渊想说他只是自己品尝情爱的一个利用的工具,可一想到落泱失望的样子,他努力讨好自己的样子,还有他在自己后面做的那点点滴滴暖心的事情,便觉得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在想什么呢。”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环抱过来,是落泱。 擎渊扭转过身去,看见他就披着件外袍,眼里带着些将醒未醒的朦胧。外袍松松垮垮,还能窥见他肩膀和胸口处昨夜欢好时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擎渊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视线往下瞥,发现落泱未穿鞋袜,居然是赤着脚跑过来的。 “冷不冷?”他伸手将他抱起,让他坐在桌上,同时伸手握住了他赤裸的双足。 第57页 落泱有些惊了。 擎渊也没想到自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唯有接触着的地方传递着淡淡的暖意。 “没……没事……。”落泱的舌头有些打结。 擎渊又好气又好笑,按揉着手里的裸足,道:“你我之间,不用这样拘谨。” “我只是,有点诧异。”落泱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做梦一样。” 落泱难以把现在的擎渊和以前的擎渊联想在一起,现在这个为他暖脚的人,和不久之前那个拿酒淋了他一身的人,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需要诧异。”擎渊组织了一下措辞,道,“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也可以做。” “谢谢你。”落泱突然凑过来,捧住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谢谢你给我的欢愉,谢谢你给我的宠爱,谢谢你给我这样如梦一般美好的爱。 擎渊撞上他的眼神,那是一双多么漂亮又充满爱意的眼睛啊。那双眸子里倒映着他,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擎渊因为这个想法,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声一声,声如擂鼓。 第25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 梦境虽美,却总有梦醒的一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那一天,无雨无晴,风平浪静。 夏王朝的人杀将上来时,大多数妖怪还在睡梦之中。 然后他们冲进房舍里,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调遣的也不止是应天阁的人,还有从周边诸国请来的各家法师。 几乎所有有能力与妖族抗衡的道士、除妖师,都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等他们用法器与灵力击溃了妖怪们的防卫之后,便有人类的弓箭手和骑兵上来进行全方位的武力碾压。骑兵之后,还有步兵上来诛杀那些漏网之鱼。 这已经不是一场夏王朝对阵苍鹫山的战役,在有心人的操纵下,这已经变成了人族与妖族的生死之争。 声势之浩大,不仅令妖祖为之动容,也令黎郁难以理解。 特别是当他看到负责坐镇指挥的人是姬丰云之后,一种危机感已悄然浮上心头。 “师叔,人族与妖族的争斗已持续多年,如今人族式微,我们如此贸然行动,若是惹起妖族的反扑,很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黎郁依然是那一袭青衣,手拿拂尘,躬身对坐在辇上的姬丰云行礼并劝诫道。 姬丰云眼里闪过一丝不满,面上却分毫不显,他笑道:“师侄,瞧你说的哪里话,为什么就一定是我们覆灭,而不是他们覆灭呢?” “可那妖祖擎渊,其妖力通天彻地,师叔你上次也是亲眼所见的,又何必让我们的将士去白白送死呢。” “再通天彻地,他也只是个妖,不是神。我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你不必再说了。”姬丰云直接冷了脸,截断了他的话头。 黎郁没办法,只好闭上了嘴。 “师兄,你不要再顶撞师叔了。”盼兮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耳语道。 黎郁皱着眉,绕是面对着盼兮,他的脸色也没有太多好转:“我觉得这简直太疯狂了。而且我总有种……大事不妙的直觉。盼兮,待会不论情况如何,你都不要离我太远。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好。”盼兮动情地看着他,她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对一向内敛的黎郁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两方皆是严阵以待,苍鹫山这边,擎渊站在山巅,俯视着山下浩浩荡荡的百万雄师,眉头也皱了起来。 落泱衣着齐整,立在擎渊身侧。 山下尽是整齐的军帐和飘扬的旗帜,肃杀的氛围萦绕在整个苍鹫山的周围,令落泱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我们撤吧。”他提议。 他们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即使他们有妖力,对方却也有有灵力的道士。况且他们还有弓箭,有兵器。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压倒性的战役,如果擎渊稍有点头脑,就会明白带领妖类们撤离是最稳妥的办法。 出乎落泱意料的,在他眼里一直睿智果敢的擎渊,这一次却并没有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不走。” “为什么?” 为什么,擎渊也想问为什么。 他下凡是为了盼兮,作恶也是为了盼兮,如果他此时逃了,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知道前路的尽头是死亡。 只要能死在她手上,圆了她的功德,就够了。 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那我陪你。”落泱没有问他为什么,对他而言,妖族的兴衰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来到这苍鹫山是为了跟随擎渊的步伐,现在擎渊不走,他自然也不会走。 第58页 “我不需要你陪。”出乎意料的,擎渊这一次并没有同意。 擎渊看着落泱,看着他脸上错愕的表情,突然有些心酸。他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这是刻写在他宿命里的结局,是被他自己一手编排的。 他已经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并无遗憾了。可这个人,却好像认了真,如果自己死了,他怎么办呢?他总是那么傻,恐怕得傻乎乎地去为自己报仇,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擎渊从未如此深切地感知到落泱对他的爱,也从未如此痛恨过落泱对他的爱。 原来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用他的顺从和爱编织成了一个牢笼,虽然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可一旦将之剥离开来,便是剥皮抽筋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擎渊生于天地之间,死也葬于天地之间,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步他的后尘,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自己死了,他可以忘记自己,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没有仇恨,没有杀戮的人生。他可以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平平淡淡地。等多年以后他老得不行时,再想起曾经的苍鹫山,再想起他擎渊,只要他能说一句,啊,妖祖擎渊啊,我曾经追随过他的。 那就够了。至于其他的,软弱的,无能的那些纠葛,当断,便断了吧。 他不能再对不起落泱了。 想通这一点,擎渊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轻蔑起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同生共死?” 他的话语仿佛藏着冰渣子,扎得落泱一时有些站立不稳。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擎渊,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难以自制地想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晚,现在面前的这人与那一晚的擎渊渐渐重合,那个人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对他道:“别拿她跟你比,你也配?”然后一坛酒当头浇下,浇熄了他那颗躁动地向他倾吐爱意的心。 落泱将嘴里的苦涩咽下,执拗地重复道:“我不会走的,我要陪着你。” 他眼里甚至流露出些许哀求,他渴盼着这人能给予他一点仁慈,他不要求他能将自己与盼兮一样平等看待,但起码,不要连与他并肩作战的这一点权利都剥夺。 “滚。”擎渊逼迫着自己硬下心肠来,说出这般伤人的话语,“我说滚,听不见吗。” 见落泱脸上浮现受伤的神色,他出口的话却越发锋利,如刀一般,笔直地戳入那人心尖。 “还是说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你太过放纵了,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落泱的脸,渐渐失了血色。 “你不过就是盼兮跑了之后我随手找的一个玩意罢了,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是你足够听话,仅仅是这样而已。可你现在连你仅有的这一点特质都没了,这样的你简直让我反胃。” 落泱的唇颤抖着,想怒斥,想反驳,想说你说谎。可他又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擎渊的真心话,他是真的这样看待自己的……。 “滚吧。带着那群杂鱼们,滚得越远约好,这群渺小的蚂蚁,我一只手就能碾死他们。” 擎渊说完这句话,便扭过头去,不再与落泱交谈。 半晌,他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才知道落泱是真的走了。 他突然伸手捂住胸口,那里自从说出第一句伤人的话开始,便疼得厉害。好像他所有施加在落泱身上的伤害,都反弹到了他自己身上一样。 对不起。他反复呢喃这这一句话,这是他没能对落泱说出口的话。 但愿你忘记我。 落泱骑在马上,身后是大群背着行囊准备远走的苍鹫山妖族。 他回头,看见苍鹫山隐没在群山之中,云遮雾绕,仿佛很快便要消失远去。 他身侧队伍中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待着的是止白。 止白掀起轿帘,探出头看看他,问:“怎么了么?在看什么?” 落泱朝他笑笑,道:“追忆一下似水年华罢了。” 止白知道他在说笑,放下帘子钻了回去。 苍鹫山中。 人类这边很快就发现,苍鹫山中变空了。 等军队涌上山时,发现所有大妖小妖皆已撤走,只剩下妖祖擎渊一个人立于山顶,睥睨众生。 姬丰云走下地来,只身朝擎渊走去。他生得慈眉善目,看上去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让人面对他时生不起一丝恶意。 擎渊双手抱胸,掀起眼皮赏了他一个正眼,道:“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夏王朝除妖之战的军师,也是他们的将领,你可以叫我姬丰云。” 对于他的自我介绍,擎渊很明显是不感兴趣的。 他抬了抬下巴,想开口问盼兮,但一想到这样也许会给她带来麻烦,只好转口道:“黎郁呢?” 第59页 这么尴尬地问出来,擎渊把自己给隔应了个够呛,姬丰云更是用一种你不用给我掩饰我什么都清楚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姬丰云唤来小兵去传话,不一会儿,黎郁便出现在队伍前头,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盼兮。 黎郁二人对姬丰云行了个礼,随后便朝擎渊走了过去。 这看起来像是两军交战互派来使,实际上却更像是万千将士欺压一人。 擎渊看着他们一起走过来,直到他们站定在自己面前,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挪移到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故人相逢,却只有擎渊一人带着完整的前世记忆。 他问盼兮,语调轻柔:“盼兮,你开心么?” “啊?”盼兮一直没敢抬眼看他,并非惧怕,只是因为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此时猝然被点名,她猛地抬头,弄得旁边的两人都笑了。 黎郁握住她手的手掌稍稍握紧了些,拿手指在她手心勾画一些无规则的线条。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每当盼兮紧张的时候,黎郁就这样帮她舒缓情绪。 擎渊觉得这一日的阳光有些刺眼,面前的一对璧人是那样相配,他们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显得分外和谐。 “你虽然掳走过盼兮,但念在你并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我可以原谅你。” 擎渊闻言却是笑了,他用他惯常的那副高傲的语调回嘴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擎渊不需要你所谓的原谅,真德星君,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盼兮抬起眸子,看着擎渊。她总是很疑惑,这个男人对她很好,看得出是那种情爱类的喜欢,她一直拒绝他,他也不生气,什么都顺着她,某些方面甚至比黎郁做得还要好。 可她只喜欢黎郁啊,能有什么办法呢,终究是要辜负他了。 “你其实可以逃的。”她轻启红唇,开口道,“以你的能力,离开这里,藏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藏好一点,以后不要再乱杀人,你其实可以很安稳地活下去的。” “藏起来?我能去哪?你觉得我会藏么?”擎渊失笑道。 他笑着笑着,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他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两辈子的女人,正色道:“我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我虽有一双羽翼,却因你画地为牢。你是我的囚牢。苟且偷生并不是我的归途,死在你手里才是。” 压抑在心中的爱恨痴缠,通通翻涌上来,铺天盖地,似乎要将他淹没。 绕是盼兮再如何心如止水,在看到他这么炽热的感情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黎郁现在心里也很复杂,这个擎渊说起来算是他的情敌,可他却打心里佩服这个人,佩服他的胆量,佩服他的高傲,佩服他的不顾一切。 即使是他,在面对很多事情时,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牵挂的太多,羁绊的太多,所以无法像他一样全心全意地去爱着盼兮,爱得抛却一切,爱得舍弃生命与光荣。 “你如果想走,我们可以帮你。”黎郁压低声音,如是说道。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逃,我注定会死在这里。我唯一的请求,就是由盼兮亲自动手。” 黎郁与盼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十分复杂。 “你刚才说真德星君,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我无数次午夜梦回之际,总会梦见有人在这样叫我,甚至还有盼兮,但那个人好像又不是盼兮……” “那只是深埋在你脑海中的一些记忆碎片而已,那是你的前世。” “你果然很久以前就认识我?我们前世就认识了是么?”盼兮问。 “是啊,那时候你就傻乎乎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傻。”擎渊抱臂,啧啧道。 正交谈着,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的好师侄们,叙旧叙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僵直了背脊。 第26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一) “你到底是谁?”擎渊下意识把盼兮扯过来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看着说话的姬丰云。 黎郁也下意识护好盼兮,看着对面的自家师叔。 姬丰云好像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依然是笑着的,努力想伪装出一副好长辈的样子。 “黎郁,盼兮,到我这边来。你说说你们,这么怕我做什么。” “你是谁?”擎渊冷着脸,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类身上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大鹏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小的给忘了。”姬丰云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仙风道骨的皮囊下,藏着他那具奸诈的灵魂。 第60页 擎渊背后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他天生对于危险便十分敏锐。 他猛地一手一个,抓住盼兮和黎郁,双翼刺破衣服张开来,带着他们往上飞去。 “太慢了,啧。”姬丰云不紧不慢地仰头看了一眼,突然从袖中掷出一个赤红色的圈,那圈圈腾空而起,迅速飞到了比擎渊还要高的地方。 擎渊抬头一看,顿时面色一变,迅速带着两人回退到地上。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那圈圈光芒大盛,自边缘蔓延出一片光柱,却不是温和的光,而是嗜血的光。 这东西,擎渊是认得的。 那一日,他酒醉之下擅闯道祖的丹房,闯下祸事之后,道祖便是用这东西收了他。 袖里乾坤,这法器有着这样一个名字。 可擎渊知道它有多么霸道,它的威力有如何强盛。 千钧一发之际,擎渊松开他二人,于半空中变幻为大鹏,翅振疾风,口吐烈焰,朝那袖里乾坤冲去。 人族将士们隔得远,只能看得见两边交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之前姬丰云吩咐过,没有他的指令就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于是将士们在看到形势变化如此之快时,还以为这只是应天阁的小小计谋。 大鹏鸟的出现勾起了许多人不太好的记忆,他们难以自抑地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葬身在那火焰下的同伴的哭嚎。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大鹏的反击激起了袖里乾坤的扑杀,它变换出重重光幕,尖锐如刀,将擎渊刀枪不入的大鹏金身割得鲜血淋漓。 大鹏吐火,它也以火反击。 大鹏之火传承于孔雀,孔雀之火来源于凤凰。 袖里乾坤是道祖的法器,火焰来源于天地。 这两种火,本是同源,但擎渊已不再是往日天神,这袖里乾坤,却还是袖里乾坤。 交锋不过短短一瞬,已经让擎渊明白了实力之间的差距。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地懊恼,如此地无能为力。 姬丰云看着这个阵势,眼里露出难以而自得的笑。这时他听见后头传来一声问话:“姬长老,你这是个什么法器,怎么这么厉害?” 姬丰云扭头一看,问这话的人是夏王朝皇帝最喜爱的大皇子,商临。 反正擎渊定然打不过这袖里乾坤,姬丰云也不操心,回答道:“大殿下,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是我自己炼制的一个法器罢了。” 商临闻言,立刻道:“那回朝之后我向父皇禀报,既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那长老不如送给我好了。” 姬丰云心中一顿,霎时便已起了杀心。 这商临一向是作天作地的主,自以为整个天下尽是他囊中之物,仗着皇帝的宠爱便胡作非为。 想要便要,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姬丰云心中冷笑。没了它我还怎么捉擎渊。 但姬丰云表面上仍是谦和地笑着,道:“大殿下应该也会一些术法吧,既然大殿下喜欢,不如自己动手操纵一下,过过瘾。” “好啊好啊。”商临对他的识相表示满意,连忙上前讨教应该怎么做。 擎渊上一次被弄得这么惨,还是在诛仙台去找盼兮的那次。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感觉了。 黎郁见势不妙,也挥动拂尘上前助他。 黎郁这一世禀承大道,功法也是十分平和,他一世为善,未曾沾染半点血腥,是以他的到来并未遭受到袖里乾坤的攻击。 他顺利冲到中央,将擎渊捉住,拽了下来。 擎渊本就斗得有些吃力,此时被情敌救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我不需要你救。” “你这是白白送死。”黎郁不管,直接把他带了出去。 此时商临已经从姬丰云手里接过了袖里乾坤的操纵权,他为新得来的这小玩具欣喜不已。他操纵灵力,指使着那袖里乾坤对三人一阵乱轰,浑然不顾其中两个还是他夏王朝的重要角色。嶼。汐。團。隊。 有一个老将看不下去了,凑到步行准备回辇上的姬丰云身边,一边看玩得不亦乐乎的商临,一边犹豫道:“姬长老,这样不太好吧,大殿下乃是我夏王朝的王储,你怎么能把这么厉害的东西给他玩呢。” 姬丰云笑着道:“金将军不必担心,有这法宝在,任何妖物都伤不到大殿下的,你只需看殿下是如何大展神威就好。” 商临越是清楚怎么弄,闹出来的动静就越发大。只消他一个指令,半个山头都要被他削平。 商临要将这东西占为己有的心思越发强烈,几乎是迫不及待了。同时他还在心里暗暗腹诽,心说这姬丰云还真知道藏私,这么好的东西不进献给他,非得等他自己来发现。 擎渊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跟着两人东躲西藏的。 第61页 他和黎郁都下意识将盼兮护在身下,是以盼兮除了衣服有些脏乱以外,并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商临已经玩得有些腻了,他准备来一发大的。 那袖里乾坤在他的操纵下,涨大到之前的一倍大小,其中卷起的罡风也越发迅猛,带着令人胆寒的撕裂声。 他周身已是尘烟四起,多是之前乱发动攻击导致的。 这让后方的将士们看不清商临的动作,只能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脑袋,在烟雾里时隐时现。 袖里乾坤不再只是针对擎渊,商临令它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杀器,场上三人都变成了他的活靶子。 在发现两个男人都在护着盼兮之后,商临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擎渊被打得有些烦了,他击地而起,朝商临在的方向杀去。 商临正留意看着那袖里乾坤蓄积威力,根本没注意到下方,等他反应过来时,已下意识加大了攻击的范围和威力。 霎时风云变幻,三味真火朝场上三人汹涌袭去。 “遭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在擎渊脑中响起。 她是凡人之躯,她会灰飞烟灭的。 擎渊霎时间目眦尽裂,调转过头去保护盼兮。 黎郁将瑟瑟发抖的盼兮抱在自己怀里,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大火,感知着死亡的临近,将她护得更紧了一些。 一道人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擎渊。 擎渊心头大喜,心想哪里来的不知死活偷袭他的蠢人类,连忙一把将他擒住,朝袖里乾坤那边扔了过去。 等他终于到达盼兮身边时,才发现黎郁和盼兮都睁大双眼,用一种他看不懂的,震惊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擎渊突然很不安,他扭过头去,看见了一匹雪狼。 所有本应该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三味真火,倾数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落泱,落泱,落泱。 擎渊喉咙发干,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咽不下去。 不,我不是故意要拿你去挡的。 他看着被三味真火灼烧着皮肤,明明痛得要死却强忍着不挪开身体的落泱,突然便眼眶泛红。 我不知道是你,我不知道是你。 擎渊用一种更快,更迅猛的速度朝他飞过去。 逃啊,落泱,离开那里。 他看见落泱朝他看过来,巨化的脑袋上,那双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东西。 骤然,一切戛然而止。 三味真火停了,袖里乾坤在半空中悠悠打转。 商临诧异地低头往下看,看到了一柄自他心口穿出的,染满鲜血的刀子。 落泱半边身体已经被烧得乌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臭味。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努力地扭过头去,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商临背后,愣怔地看着自己双手的止白。 不,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笨蛋。 落泱心里有千万句怒骂要说,他想骂止白的不知好歹,骂他的愚蠢。 他明明让他离开的,可他还是来了。 失去灵力支撑的落泱渐渐变回了人形,他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止白哭着朝他跑过来。 擎渊感觉自己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样,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伸手抱起落泱,止白已经先他一步,将他抱住。 他回头看盼兮,发现她被黎郁搀扶着站了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擎渊喉咙里漫上一丝血腥味,他厌恶这种味道,却又将它咽了下去。 人类那边也终于在尘烟落下后发现,他们的大殿下死了。 将士们哭嚎着冲过来,戒备地看着他们,再将商临的尸体抬回去。 唯一不曾展露出丝毫动容的,或许只有那姬丰云。他抬手收回袖里乾坤,支着下巴看对面那几个人,心里只觉得这事态越来越有趣了。 【系统提示:黎郁与盼兮的感情已从【互通心意】到【生死与共】。】 温斐看了看,示意知道了,伸手关了显示屏。 兴师动众的开端,落了个折损皇子的后果。 夏王朝的皇帝在听闻自己的爱子死在妖怪手里之后,连下十二道圣旨,要姬丰云将元凶缉拿归案,挫骨扬灰。 落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 早年吞进体内的那颗内丹改造了他的身体,护住了他的性命,可落泱看了看自己里衣底下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身体,感觉到右半边身体上残留着的那种灼痛感,突然觉得其实这样,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他坐起身来,在屋子里看了看,发现梳妆台上的镜子已经被人拆了去。 还真是细致得有些粗心了,不知道他是妖么。 落泱抬手便放出一张光镜,镜中倒映着他的半边脸,那张已经被烈火灼烧得丑陋不堪的右脸。 第62页 不过幸好,眼睛还没坏。 他倒有了些苦中作乐的心情。 擎渊一进门来,就看到他在照镜子。虽然知道这肯定瞒不过他,但擎渊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他已经整理好了表情,面带微笑地拿着手里的食盒朝他走过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70。】 “睡了三天,肯定饿了吧,这是黎郁那家伙熬的,看不出他还会做这些。”擎渊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把里面的粥和菜一样样地拿了出来。 落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擎渊一扭头撞见他的目光,想好的对白也再也说不上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空洞,无神,好像所有他所坚持的东西都离他远去了一样。 无悲无喜,无惧无乐。 擎渊骤然心里一痛,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懊悔感,这感觉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落泱骤然觉得很悲哀。 他爱了擎渊大半辈子。 从他还是一只懵懵懂懂的雪狼的时候,他就爱着他。 就算他打他,骂他,把他扔进荒山,把他弃之大海,他都未曾怨恨过他。 他有欲望,自己就满足他,腆着脸往上凑。哪怕是作为一个床伴,哪怕是作为一个短暂的替代工具。 他以为擎渊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那无数次肢体交缠的夜晚,也总会有一次是他擎渊真心想要的。 他想起他们在湖中饮酒,在瀑布底下亲吻,想起擎渊捉住他裸足的那双温暖的手…… 他以为,这点点滴滴里头,总归有那么一点真情在的。 是他高估了自己,是他低估了擎渊。 他擎渊何等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连嘴都不需要动,就会有无数俊男美女争着去爬上他的床。 他落泱算得上什么东西,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罢了,没有好看到万人倾倒,伺候人的技术也比不得别人。 他擎渊凭什么为他驻足。 落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醒了,可当一切都赤裸裸地坦陈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怎么会傻到以为擎渊对他有情呢? 能入他的眼的只有盼兮。 至于自己,也只能被他拿去当挡箭牌罢了。 也就只有这么点作用了。 第27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二) 擎渊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等他回过神来,落泱脸上的脆弱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止白呢?”落泱终于开口说出了这几日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像沙子磨过粗糙的砖墙。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咽喉,这才发现自己嗓子也坏了。 也许是被烟熏的,也许是被火烧的。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他……”擎渊没想到他一觉醒来问的就是那个人类。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跟他道歉,想说那只是自己的无心之失。 他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话要跑回来,又想一把抱紧他谢谢他救了自己。 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做,他在落泱那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下,脚下仿佛生了根。走不开,挪不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爱着他啊。 因他的痛而心痛,因他的泪而心焦,因为他而整夜无法入睡。 天知道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他忍受了多少内心的折磨。 他待在他的床边,用灵力给他治疗,向上天,向那些他曾经看不入眼的神明们祈祷,祈祷他们能保佑他挺过去。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他醒过来,自己就给他一个承诺,承诺如果这一次战后没死,他就跟她好好地过下去。 就他们两个人,就这么一辈子。 他会忘了盼兮,全心全意地待他。 可他还是失算了。 他无数次把他弃在身后,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站在原地,等着他回来。他却忘了,落泱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疼痛,也会麻木。 他以为他会一直在原地等自己,却终于发现他并不会永远等在那里。 “止白呢?”落泱固执地,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你先吃点东西吧。”擎渊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问你止白呢?” 落泱第一次敢这么大声地冲擎渊说话,也许是以前他伏低做小的态度太深入人心的,突然来这么一句,让擎渊有些诧异不已。 但他从来就不是软弱无力的羔羊啊,他是有着锋利爪牙的雪狼,只是在自己面前收敛住了尖锐的牙齿与利爪罢了。 “他活不了了,你不用再管他了。”擎渊拿着勺子在粥碗里搅动,调羹碰撞着碗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撒谎。”落泱道。 第63页 “是,我撒谎。”擎渊把粥碗一把放回桌上,脸色有些不好,“可夏王朝指名要把他交出去,他杀的是皇帝的儿子,不交了他,那边不会罢休的。” “就算交出去他们也不会罢休的。”落泱气得差点喘起来,他努力地,怀揣着最后那丝期盼,对擎渊道:“他救了我们的命。” “他谁也救不了。”擎渊心里头骤然十分烦躁,烦躁得恨不得摔东西泄恨。 “我带他离开,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保证把他送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人找得到他。”落泱立起上身来,语气软化下来,甚至像在恳求。 擎渊舌根有些发干,苦涩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开来,麻痹了他的声喉。 找得到的,袖里乾坤已经出世,说明那个姬丰云不是寻常人。道祖的法器在手,连他都不敢与之相抗,更何况其他。 他该怎么告诉他,如果不交止白出去,要交的就是他落泱。 夏王朝想逐步分化他们的力量,即使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罢休,也知道交人只是权宜之计。 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落泱去送死。 如果一定要牺牲的话,那就牺牲止白吧。 落泱要恨的话,就恨他吧。 苍鹫山里,有一座山峰,名为苍牙。 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地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 这里,被擎渊看中,选为了此次的行刑之地。 止白身上被捆着绳索,很普通的麻绳。用来捆最弱小的妖类都捆不住,可他只是个人类。 所以他逃不掉,只能跪在这里,等着来自妖祖的判决。 擎渊手中拿着剑,很普通的一把剑,用来杀他,已经足够。 “我想见他。” 擎渊低头看去,看着说出这话的那个人类。他白发上染满了霜雪,脸蛋冻的发紫,整个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偏偏他还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他受了重伤,起不来。” 一般像他这样孱弱的人类,擎渊是决计不会放在眼里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他轻轻松松便能捏死的人类,却入了落泱的眼。 如果自己在落泱带他回来时就杀了他,现在落泱的眼睛不会为他而停留。 一想到与落泱的争执,一想到这个人类在那个人心里留驻,他心里的嫉妒就像脓水一般流了出来,腐蚀着他的心脏。 “你根本没有告诉他,你准备杀了我再跟他说,你真卑鄙。”止白上一次这么硬气,还是在他上次差点打死落泱的时候,他所有的坚持与勇气,好像都倾注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高高在上的妖祖,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擎渊冷笑道:“你本可以不用回来的,是你自己偏要回来。你杀别人,我杀你,有何不对。” “如果我不杀他,落泱就死了。是你亲手把他推过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想去救你,你却把他推到了最危险的地方。”止白越说越激动,眼白泛红,跟他本就有些发红的瞳仁映衬在一起,越发显得癫狂。 擎渊张了张嘴,想说没有。他没有想要害落泱的意思,他只是没有看清,他只是,那时候想保护好盼兮,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你要杀就杀吧,我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是他救了我,我还他。但你呢,他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心安理得地承受,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止白撑着站起来,往他走过来,一步步逼近,“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其实你才是配不上他的那一个。你这么无情无性,冷情冷心的人,怎么配拥有他。” “闭嘴,你给我闭嘴。”擎渊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话语逼到这个份上,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怒喝道。 “你应该一个人孤独终老,离他远远的。”止白越走越近,所有的怨气与怒气都爆发了出来。 他可怜着自己,可怜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这一切的悲愤,都化成了对面前这个人的怒火。 “不要再说了!”擎渊下意识将手一送,接着他便看到那人脸上的表情一怔,然后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柄剑就插在他胸口,而剑的另一端,握在擎渊的手里。 擎渊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看着他的生命从他身体里流逝。 直到他仰面倒在地上,那个伤口依然存在着,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鲜血,直到再也冒不出来。 擎渊扔了剑,心底划过一丝茫然。 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可他也终于明白,在他心里承认爱上落泱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 落泱没能见到止白最后一面,他等来的只是擎渊转达的消息。 “他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擎渊这样对他说。 第64页 落泱推开他,往门外跑,他赤着足,披头散发,宛如疯子。 “尸体我已经交给应天阁了……” 擎渊杀过无数个人,害过无数条性命,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落泱捂着脸,瘫坐在地上。 擎渊看见他在哭,泪水从他指缝间渗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襟。 就在擎渊终于看不过去,走过去想把他搀扶起来的时候,他听见落泱轻轻地,开口问他:“擎渊,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要把爱我的人都夺走。” 他睁大眼睛,眼眶里含着泪水,那么可怜,又那么无措。 他诘问着他,可擎渊答不上来。 他想说,我爱你啊。 可他不能说。 他想说,对不起。 可他也不能说。 直到飞雪落满肩头,直到鞋面遍布冰霜,他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黎郁与盼兮作为人质的身份,暂留在了苍鹫山。 擎渊没心思管他们,也没心思管别的。 他开始喝酒,就像很久以前的落泱一样,整日整日地喝酒。 他大可直接走到盼兮面前,给她一把刀,让她从自己胸口捅进去,等血流完,等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自然便可以成就她的功德,而他也可以完成他的夙愿。 可擎渊知道自己做不到了。他大半辈子都在为盼兮而活,现在他不想这样了,他心里有了牵挂的人,他再也无法做到不顾一切。 直到他发现落泱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苍鹫山后山里拴着的一匹马。 止白的尸体被挂在夏王朝军队那边,曝尸于军前。 落泱就那么一个人冲杀进去,闯进敌军的阵营里,带着一路的鲜血,如杀神一般闯进军队之中,将止白的尸体带了出来。 擎渊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的,等他找到落泱时,他正在半山腰止白的住处后面,为止白的新坟添上最后一捧土。 “我找回他了,入土为安,这是我能给他最体面的结局了。”落泱一身是伤,倚靠在石碑上,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擎渊,道。 石碑是他用刀剑劈凿出来的,赶制得匆忙,但所幸还能辩明其上的字迹。 “吾友止白 ——落泱。” 擎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他从腰侧拿出酒囊来,打开开口,饮了一口酒。 “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欠你的我已经还清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落泱岔着腿,整个人都是颓废的。 擎渊设想过很多次他们的分别,有他把他扔掉的,有他说亲口说了断的,然而他从没设想过,将这一切了断的人,会是落泱。 这个人一直这样,缠着他,跟着他,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退,让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然而,没有人是永远不会离开的。 他终于倦了,累了,不想再跟着他了。 擎渊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局,却又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你好好照顾自己。”擎渊花费了所有力气,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除了这个,他也不知道应该要再说些什么。 他爱落泱,他爱他。 多么可笑啊,他终于爱上他了。 却也终于失去他了。 他跌跌撞撞回到苍鹫山山顶时,迎面撞上的,是黎郁。 在这种情况下,撞见的不是美人,而是这个自己一直都看不惯的家伙,这令擎渊多少有些不高兴。更何况他本来就不高兴。 “滚。”擎渊撞开他,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黎郁试图拉住他。 擎渊挥开他:“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他继续往住处走,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酒,很多很多的酒,最好把他整个人都醉死在里头,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不用想什么爱不爱的事情,他是妖祖擎渊啊,高高在上,无人可敌,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黎郁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道:“我觉得我应该要告诉你。” 擎渊简直想笑,他决定否认自己刚刚的想法,黎郁比他还要婆妈呢。 他转过身来,勾唇,皮笑肉不笑地道:“说完快滚。”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落泱,我应该在很久以前见过他。” 虽然这事擎渊没听落泱说过,但这句话,显然不够引起擎渊的注意。 “所以呢,说完了?” “他的尾巴……” 擎渊止住了步伐。 “是我亲手斩断的。” 擎渊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些许茫然,问:“你说什么?” 黎郁对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擎渊从未听落泱说起过的故事。 “商临,就是被止白杀死的那个人,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他自幼残暴,在他七岁生辰那天,应天阁奉命为他献上一份贺礼。” 第65页 他只说了个开头,擎渊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师父准备给他一张好皮毛,来自雪狼身上的皮毛。所以他带上我,去了雪山。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个雪山的名字,可我记得那里有天火灼烧的痕迹。我偷偷离开师父,沿着路上发现的兽类脚印,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只雪狼,还有一只重伤的大鹏鸟。” “那是我……” “那时候,我第一次遇到那么奇怪的事情,一只大鹏鸟,华丽而高贵。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雪狼。” 擎渊觉得喉咙里发苦,苦涩的味道从舌根开始蔓延,很快便连舌尖都是这股味道。 “我无意伤害你们,他也不想与我为敌。我说,来了很多人,这里很快便会被发现。他跟我说,他不想被发现。我说,我需要很好的皮毛。” 擎渊听着他说出令自己无地自容的话。 “于是他告诉我,拿走他的尾巴,这是他身上最好的一部分。作为回报,让我引开他们。” 第28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三) 他是雪狼,生于雪山,随便往雪中一藏,便无人能找得到他。 他是怕自己被别人发现,想保护他,所以才会甘愿做出这样的牺牲。 可他呢,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嘲笑他,称他为秃尾的小畜生。 他是为了自己失去的尾巴,他拿走了内丹,却又断了一条尾巴救了他一命。 他早就不欠他的了,是自己一直觉得他亏欠,一直嫌弃他,厌恶他,赶他。 擎渊无心再理会黎郁说的话,他扭转过身,拔足狂奔。 等他找到落泱时,发现他已经靠在碑前睡着了。 止白坟前有棵桃花树,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在了落泱脸颊上。 他烧伤的半张脸朝着外头,狰狞的烧伤布满他的右脸,将一张漂亮的脸烧得不成模样。 擎渊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伸手为他拂去颊上落花。 落泱在睡梦中似有所感,启唇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擎渊……” 擎渊的手一颤,险些在他面前痛哭出声。 落泱,他的落泱。他的小雪狼。他终于将他伤得体无完肤,终于耗尽了他的最后一丝坚持,也终于明白了他所尝过的求而不得的痛苦。 落泱自梦中醒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擎渊身旁。 可他睁开眼,却只看见落花缤纷,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也许是梦吧,他想。 而擎渊只在远处偷偷看着他,良久,才从嘴里吐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盼兮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她回转过身时,那一向互不对付的两人已经在桌边面对着面坐好。 她端了茶水过去,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 “他们迟早要动手的。”擎渊说道。 黎郁依然是那副世外高人的做派,拂尘在手,坐得端端正正。 “你有什么打算?”盼兮挨着凳子坐下,转头问擎渊。 “那个法器,姬丰云的那个法器很克制我,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而且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擎渊拧着眉细思,想了想又问他们。 黎郁开口道:“其实我倒听到了点传闻,听说皇帝这次之所以会答应出兵,是因为师叔说苍鹫山有让他长生不死的办法。” 擎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些喝不惯地皱了皱眉,只好放下。 “是真的有,还是……”盼兮问擎渊道。 “如果真要说,有倒是有一样。在这里。”擎渊拿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我的内丹。” “修炼年份长久的妖怪,数不胜数,为什么他偏偏就想要你的内丹?”黎郁表示不解。 “寻常妖物的内丹,哪里是人类可以消化得了的。不被撑得爆体而亡就算好的了。而且其中充盈的妖气极有可能让一个活人异化为妖物。只有我的内丹,生于大鹏金身之中,灵力精粹,藏有我的万年道行。吞下去,莫说长生不死,立刻得道成仙都有可能。只是我好奇的是,他究竟从哪里得知的我的消息,又哪里得知的我的底细?”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的身份。”盼兮凑过去一些,眯着杏仁眼,笑道,“你总是在帮我,又总是护着我,可在你抓我回苍鹫山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见过的。只是你忘了而已。”擎渊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眉心。 盼兮动作一滞,前世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涌入她脑中,她与擎渊的纠葛,她与真德星君即黎郁的痴缠,尽数在脑中重现。 擎渊对黎郁的动作就更加简单粗暴,他画了个印诀,织就成一个符文,弹到黎郁身上。 黎郁的表情很平静,虽然眼中有些骇然和难以置信,但整体上还算比较冷静的。 半晌,等擎渊皱着眉喝完那杯茶时,两人也彻底恢复了记忆。 第66页 “擎渊……”盼兮睁开眼,眼里浮现些许泪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擎渊冲她笑笑,一如多年之前。 “大鹏明王。”黎郁喊了一声他的尊称,在擎渊带着阻止意思的目光下,还是打消了行礼的冲动。 两世的记忆叠加在一起,盼兮看擎渊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我?” 往日高高在上的大鹏明王,为了她堕入凡尘,丢弃仙籍,化而为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面对激动得两眼冒出泪花的盼兮,擎渊反倒十分平静,他用一种对待老朋友的口吻回答道:“你不用这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黎郁将手从一侧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盼兮哭着看过去,看到自己爱了两世的男人,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带着我一起了。”盼兮哭着哭着又笑了。 黎郁叹了口气,凑过来以额头蹭蹭她额头,道:“你这个小笨蛋。” 擎渊看着他们亲昵的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嫉妒的,可他心里却无波无澜,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 意识到此刻并不是叙旧的时候,黎郁安抚地在她手上拍了拍,放开了她,坐了回去。 盼兮擦了擦眼泪,问擎渊:“那你现在呢,有什么打算?姬丰云会是同我们一起从天界来的么?” 擎渊摇摇头:“我不确定。而且我也不记得自己与谁结过仇。” “不管怎样,这次的后果我们会一起担的。”黎郁见他说完,道。 “一心想着要匡扶正道拯救世人的真德星君,怎么又要与我这万妖之王达成一致了?”擎渊笑笑,话里带着三分不解七分玩闹。 “我们是朋友。”黎郁正色道,“而且,你做这一切是为了盼兮,我上一世欠她良多,这一世我想谢谢你,谢谢你这样帮她。” “我不是为了你们的道谢才做这一切的。”擎渊拿过茶壶,往自己杯子里续了一杯,看着那淡黄色的茶水,悠悠道,“若你们不把我当朋友那还好一些,用情越深,离别之际便越是难分。”他拿手指支撑着下巴,道:“姬丰云有袖里乾坤,你们现在是凡人之躯,打不过他的。真德星君,你的内丹在被贬下凡时便已被天庭拿走,而盼兮你的内丹不小心被落泱吃了。你们现在只是个有点修为与道法的普通人,面对那神器不过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若是我与姬丰云正面冲突,你们只需要在背后看着,不要插手就好。” “怎么可以做到不插手……”盼兮道。她与擎渊之间,虽她对擎渊无意,却也真心当他是个朋友的。况且擎渊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无法给予他相应的回报,实在问心有愧。 “让你不插手就不要插手,听话。”擎渊晃动着手里的杯子,试图让茶水变凉一些,“等我与姬丰云战过之后,无论是他死,还是同归于尽,你都要在我断气之前,亲手杀了我。我在这尘世浮沉数十载,冠满恶名,这么大的功德可不能让他白白抢了去。听懂了吗?”他最后一句话加重了声音,吓得盼兮一怔。 “你别这样,肯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的。”黎郁试图劝解他。 “我可不是来跟你们讨论方案的,这一切我早已经决定好了,很久以前就决定好了。我只是通知你们一下而已。”他一口把那杯茶喝完,将空杯放回桌上。 “喝完了,我要走了。到时候你们记得按我说的做,别让我的努力白费。”擎渊站起身来,离开位子,挨个跟他俩拥抱了一下。 “别了,朋友,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擎渊笑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放不下的,落泱。等我死了,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他。他太笨了,容易被人骗,也太真了,容易受伤。” “他救过我们,我们会好好照看他的。”盼兮说着又忍不住要落泪,她今晚情绪有些太悲伤了。她一想到擎渊很快便要永远离开,便连泪水都不听她指挥了。 “我们会的。”黎郁应声道。 见他两人都做出了承诺,擎渊也不再多说。他挥手与两人道别,转身离开了他们的房子。 他走后,黎郁与盼兮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的情绪,都十分复杂。 夜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以慢慢地说。 说那一世求而不得的悲苦,说这一世久别重逢的喜悦,说对擎渊的感激,说对未来的忧虑。 擎渊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了外衣便躺回床上。 以前跟落泱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早早爬上床,给自己把被窝暖好。 他虽然是雪狼,身体却很热,抱在怀里暖呼呼的。 第67页 现在没了他,擎渊才意识到这屋子有多冰冷。 他手指一动,画出一块光镜,镜中显现出落泱来。他也正睡着,蜷着身体窝在被窝里,眉间藏着仿佛永远都抹不开的忧愁。 擎渊心里也沾染上了他的忧愁。他很想伸出手去把他眉心的褶皱磨平,想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他,想对他做尽所有温柔的事情。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不能再耽误落泱了。他已经对不起他了,何必再给他多増烦忧。反正自己总要死的,这样不尴不尬的,落泱便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过多伤心了。 落泱这边。 “宿主大人,擎渊在偷窥你。”狗腿子毛球反应还是很快的。 温斐吃薯片看电影的动作一僵,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在系统空间里,自己的身体还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呢,就释怀了。 “我睡觉的动作够不够美型,睡品好不好。”温斐的目光转回显示屏上,随口问。 “很完美。”毛球显然已经掌握了正确的拍马屁技巧。 “那就没事了。”温斐调转目光,在右边划拉开另一块显示屏,看着上面黎郁和盼兮的情感支线进度,从【生死与共】转变到了【水到渠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到渠成之后就是最后一个阶段,天作之合了吧?” 毛球对系统的设置十分清楚,立刻回答道:“是的,到达天作之合的阶段,就说明任务完成了。” “擎渊的数据刷到多少了?” 毛球在自己面前画出一片光屏,在上面敲敲打打,很快上面就显示出一行文字。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3,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98,后悔度85。】 毛球解释道:“喜爱值和后悔度都是这阵子刷上来的。” “看来我离开他,他的脑子还转得清醒一点了,知道愧疚,知道后悔。”温斐感慨完这一句,视线又挪回看电影的那块屏幕上,没被他理会的那几块,在时限到了之后也自动熄屏了。 电影正演到精彩处,论为反派的男二号为了身处正义阵营的哥哥,毅然决然地反水坑了其他反派。这种出乎意料的情节显然很合温斐的胃口,他吃薯片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毛球此时看自家宿主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会跟他抢零食的坏蛋了,而是一个普度众生教渣渣做人的boss。 “宿主大人,我感觉擎渊由渣变好都是被你的光辉感化的。” “是啊,我不就是来感化他的么。感化不了的也简单,直接火化就是了。” 毛球听完他这句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 眼看着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温斐也来了一句总结:“数据也快刷满了,准备脱离吧。是时候给傻擎渊来个迎头痛击了。” 毛球握紧小爪爪,说:“好的。” 这一日,风静云舒。 看上去是个出外踏青的好日子,实际上,这里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人类阵营等待多时,早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妖祖的老巢,将他的头颅斩下,回去邀功。 夏王朝的皇帝亲口应允了,谁要是带着他的首级回来,谁就能封侯,得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有多少人想平步青云,此时就有多少人红了眼想置擎渊于死地。 姬丰云坐于辇车上,手中拿着方才由信使送来的信件。 那是皇帝的亲笔手书,字字句句都是要他尽快将长生不老的内丹带回。 才不过短短数日,这皇帝便把丧子之痛忘了个一干二净,满心想着的都是自己。 也是,只要他能长生不死,要多少儿子便有多少儿子,哪里会因为这么一个两个而过分悲伤。 姬丰云袖中冒出火苗,将那手书烧了个精光。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过这次可要让那蠢皇帝失望了,他如此劳师动众的,可不是为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29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四) 姬丰云分配了一部分人手去剿杀那些逃窜的妖物,又好好安抚了一番躁动不安急于求成的将士,这才有时间思虑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说来也简单,杀了擎渊,夺走他的内丹。 那可是大鹏的金丹啊,吞下去就能得道成仙。 姬丰云开始心痒难耐了。 时值正午,妖祖擎渊如期而至。 黎郁和盼兮身上缚着绳索,被他拽着走了过来。 姬丰云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两个人身上的绳子只是做做样子,绳结的开口就握在那两个人手里,稍微扯一下就能弄开。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擎渊,真德星君和盼兮神女在他这里,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鹏,别来无恙啊。”姬丰云驱动灵力,坐下的辇车便飘飘然飞了过去,在擎渊不远处停下。 第68页 擎渊皱了皱眉,面上丝毫不掩对他的厌恶。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何必藏头露尾。” 姬丰云啧啧两声,道:“何必动怒嘛。”他说着便将手挪至颊边,扯了一张人皮面具下来。 面具下的脸,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样子,面白无须,若是不看那双充满奸诈之色的眼睛,恐怕别人会把他当成一个无害的邻家小兄弟。 看见他的真容,擎渊却是面色大变:“是你。” “是我,难为大鹏明王还记得小人,小人真是受宠若惊啊。” 擎渊的确是认识他的,他认识这人的时候,他还在天界。 那一日他喝醉了酒,闯入道祖的炼丹房。 姬丰云就守在丹炉旁边打扇,他那时只是看管丹炉的一个小小道童。 他踢开那个道童,拿走了里面的丹药,还不小心弄翻了它,导致三味真火向人间倾泻。 后来他就被天兵天将抓走,被处罚,受天雷之刑,掉入凡间。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这些人,一生下来便得天独厚。明明祸事是你闯下的,我只是守在那里,我打也打不过你,偏偏罪责我扛了一半。我辛辛苦苦为道祖守了三百年丹炉,就因为你……”姬丰云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我被剥了仙骨,除了仙籍,沦落为凡人,不得不经历生老病死。” 他幽幽道:“你知道被剥仙骨是个什么感受么?不,你肯定不知道,不过我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个什么滋味。我会亲手剖开你的胸膛,取走你的内丹。我会撕碎你的身体,将你的大鹏金身化为己用。” 擎渊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审视着姬丰云的样子,说道:“你偷服了驻颜丹?” “当然,若不是这样,我恐怕早就老得满脸皱纹了,那可不行。” “你还偷了道祖的袖里乾坤?就算你抢走我的金丹你也不会被仙界承认的,你这个小偷。” 姬丰云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什么天界的承认吗,只要我长生不死,我可以一直在这人间待着。至于你,就慢慢地化为灰烬吧。”他猛地出手,袖里乾坤带着凶猛的劲风卷席而去,三味真火猛地朝他卷去。 擎渊迅速变化为真身,翅膀一挥便将盼兮与黎郁扫到安全的地方,随后便与姬丰云交战起来。 姬丰云也弃了辇车,操纵着袖里乾坤与他相斗。 擎渊羽翼一展,便卷起无数疾风,疾风如刀刃一般从姬丰云身周卷过,在他身上割出无数血痕。 姬丰云手腕一沉,袖里乾坤霎时气焰大涨,三味真火炙烤着擎渊的羽翼,将他铁甲般的羽毛烧了不少。 两人的争斗带起无数乱窜的灵力流,稍有一两道朝人群袭去,便会引起不小的爆炸。 才打了一会,半个山头便被他们削去了一层。 擎渊眸光一沉,霎时间幻化成九个分身。 袖里乾坤一时失了准头,险些误伤旁人。 姬丰云划破自己中指,逼出血来在空中画出血咒。 擎渊意识到不好,迅速后退。血咒却已如影随形,紧跟上来,缠缚上他的真身,压得他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分身术已经失效,擎渊也不打算故技重施。 他凌空而起,飞过袖里乾坤的包围圈,双爪朝姬丰云抓去。 这一场对战的弱点就在于姬丰云,这一点擎渊十分清楚。 姬丰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他手腕一翻,袖里乾坤也瞬间翻转,将擎渊笼罩在其中。 但很快就消散的影子让他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招声东击西的套路。 擎渊的真身人身出现在姬丰云背后,左手自他心口穿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赢了,但紧接着姬丰云的脑袋突然扭转了个半圆,转成面对他的姿势。 姬丰云肌肉一紧,便将擎渊的手牢牢地卡在自己身体里。 与此同时,一根铁爪鹰钩已经刺穿擎渊的身体,将他的内丹给强行拽了出来。 “镜面人……”内丹被夺走的痛苦和力量流逝的感觉清楚地在擎渊身体里奔涌呼号。他看见袖里乾坤调转过来,将他自己困在那一片光幕之中。 姬丰云笑得十分得意:“你瞧瞧你,大鹏明王也不过如此。” 擎渊眼里的光泽迅速黯淡了下去,他突然又笑了,道:“那我也不会让你得逞。”他一把抢过自己的内丹,五指用力,一把将他捏碎。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姬丰云大惊失色,他手忙脚乱地用袖里乾坤去烧他,去打他,可他插入自己身体里的手却死死抓着自己的骨头,让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一起死吧。” 内丹爆裂的力量,将姬丰云和擎渊以及那袖里乾坤尽数囊括其中。 大鹏明王的内丹爆裂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没有人见过,但现在他们见识到了。 第69页 天地仿佛被那金光给笼罩,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声声接连而来的巨响,差点将人的耳膜生生震破。 附近的山峰尽数被爆炸的余波给削平,更不用说身处震中的姬丰云。 他一身血肉筋骨,尽数被击碎,焚毁。 他的灵魂也在三味真火的炙烤下,灰飞烟灭。 黎郁与盼兮匆匆解开身上的绳子,朝那边看去。 爆炸导致的尘嚣久久未散去,半晌,她突然看见烟雾里走出一个人。 盼兮认出来,那是擎渊。 她正想跑过去,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看向黎郁,发现他也像被定住了一样。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柄剑,而她右手平举,一副向前进击的姿势。 擎渊的身体有些摇晃,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他身上带着伤,灰头土脸的。他胸口的伤在冒着血,血也带着金色。 他走过来,直接朝着她的剑尖撞了上来。 “幸好,还来得及……”擎渊笑了。 盼兮身上渐渐散发出温润而平和的白光,那是她的功德。 擎渊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他牺牲了自己,成就了她。 “不要!”她惊叫出声,却无能为力。 人族那边也反应过来,他们看着场中那一幕,眼里的震惊渐渐被贪婪取代。 “取妖祖首级,赏黄金万两啊。”第一个人冲了上去。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如梦方醒一般跑了过去。 “封侯!封侯啊!” 盼兮发现自己能动了,她茫然地抽出剑,看着擎渊在自己身前倒下。 但很快那些闻风而动的人就让她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不要动他,不要动他。”她挥剑抵挡,却根本挡不住。 “盼兮,快离开那里。”黎郁一把冲过来,想带她远离。 “不行,我不能看着擎渊被这么侮辱。”盼兮执意要重新闯过去。 突然自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马鸣声,紧接着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闯进了人潮之中。 他手拿长剑,势如破竹,直闯进那人堆里,将试图靠近擎渊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他来了。”黎郁护好盼兮,在她耳边道。 落泱来了。 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的王孤军奋战呢,尽管来得有些迟,但他还是来了。 落泱捞起擎渊放到马上,缰绳一勒,调转马头往外跑去。 擎渊还没断气,还能感觉到他的这一番动作。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不过能在死前在看一眼他,也够了。 落泱带着他,冒着被那无数铁卫骑兵追杀的危险,一路冲了出去。 他逃了很久,跑得马都累死了,才终于甩脱了他们。 落泱时不时会给擎渊输送一段灵力,所以擎渊此时虽然命悬一线,却也还留着那么一口气。 落泱将他抱起来,放到草地上。 日头已经西斜,已经是黄昏了。 日薄西山,人也快死了。 擎渊却觉得,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落泱朝他看过来,脸上带着汗水,眼里含着关切。 如果擎渊现在还有点力气的话,他肯定会把他一把拉下来,狠狠吻住他的唇。 “你还是来了。”擎渊气若游丝地道。 “我来了。”落泱擦去额上的汗水,将完好的那一边脸对着擎渊,好像生怕自己的这副模样会吓着他。 擎渊觉得他这个小动作,既可爱得紧,又让他心酸不已。 “对不起。”他对他道歉。 落泱将手放到他的胸口,给他输送着灵力,为他治愈伤口。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落泱道。 擎渊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离了,落泱的举动让他舒服了不少,他说:“那说什么,我爱你,这一句怎样。” 落泱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几丝甜蜜。 这样的他简直迷人得要死。 “你不要再输了,我的内丹没了,你这样弄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擎渊试图用言语阻止他。 “没事。”落泱摇摇头。 “对不起。”擎渊再次开口,还是这句话。 “你太残忍了,擎渊。” 落泱的指责让擎渊有些懵,但接着他便听到那人道:“你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却把所有的难过都给了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的。” “你的确不该招惹我。有时候我真恨你……” “可你看上去爱我爱得不行。”擎渊真佩服他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贫嘴。 看着落泱并未否认,擎渊也难以抑制地伤感起来:“下辈子,下辈子我好好待你,没有盼兮,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好不好。” “不好。”落泱摇头,眼眶泛红,“你耽误了我一辈子,还想绑定我下辈子,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70页 “对不起。”擎渊想来想去,能说的还是这句。 “我爱你,比我对盼兮的爱更甚。我其实想过和你一起隐居山林,一起离开这些纷扰,但我身不由己。从我做好选择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就已经写好了……是我对不起你。” “可我不爱你了。”落泱轻轻开口道,“所以你也别想让我等你。” “那就不要等我了,找个比我好的,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如果对你不好,我会好好教训他的。”擎渊感觉到死亡的临近,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我不会的。”落泱看着他慢慢失去焦距的双眼,突然扯开自己衣襟,将手指刺入了自己胸膛。 擎渊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捏开,有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被塞进他嘴里,他下意识咽了下去。 他感觉舒服多了。 “这是什么……”他已经有些迷糊了,但还是强撑着问。 “人类自己炼制的丹药,应该能让你再撑一会吧。”落泱道。 “也许会吧。”擎渊觉得眼皮有点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一定会的。”落泱看着自己染血的胸膛,喃喃道。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喜爱值+2,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擎渊第一次见识到死后的世界,身体仿佛轻飘飘的,肉体上的疼痛都消失了。 就像做了一个梦。 他想,自己得赶紧找到轮回的地方,跳下去。 如果运气好,他还能在落泱找着新欢之前拦住他。 落泱是他的,什么成全都是狗屁,他就要绑着他,一辈子,两辈子,生生世世他都是自己的。 他的愿望太过强烈,导致他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天际正缓缓升起一轮圆日。 他发现落泱就躺在自己身侧,安安静静地睡着,应该还没醒。 原来那丹药真的有用,擎渊想。 他轻轻抱过落泱,想给他一个吻。 但触手处的冰凉,和那人脸上显露的青白之色,很快便将他的旖旎情思毁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他看到落泱胸口那个血洞,他的内丹已经不翼而飞。 以命换命,以丹还丹。 落泱欠他的,终于彻彻底底还了个干净。 第30章 无情妖祖多情妖(十五) 那哪里是什么丹药,那是他的内丹。 落泱曾经吞服过盼兮的内丹,丹药化入了他身体里。 可这些年他已经修炼出了一粒属于他自己的内丹,现在这内丹终于派上了用场。 第一缕天光洒落下来,惊醒了尚处在震惊之中的擎渊。 他看着落泱的身体渐渐缩小,最终变化为了一只雪狼。 一只秃尾的雪狼。 “不,不要……”擎渊意识到会发生些什么,他用身体护住落泱,想挡住那可恶的日光。 可雪狼的身体还是渐渐溢散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朝天空飞去。 “落泱!”擎渊撕心裂肺地吼,可这次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 盼兮和黎郁离开了应天阁。 夏王朝的皇帝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时间的流逝,在衰老中与世长辞。 人族与妖族的争斗还在继续,不过没了妖祖这般强盛的大妖在,妖族渐渐显露出颓势,没过多少年便只能龟缩在几处山林间苟延残喘。 没有人知道擎渊去了哪里。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他死在了那场对战里。 也有人猜测他另有机缘,成功活了下来。这些话与一些人说曾见过擎渊的传言交杂在一起,真假难辨。 如果擎渊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不出来兴风作浪呢?所以肯定是死了嘛。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盼兮与黎郁在长久的游历后,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了下来。 他们救死扶伤,人也救,善良的小妖也救。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孩子满月酒的时候,擎渊来过一次。 带着一个精致的金锁,作为给这个小外甥女的见面礼。 擎渊这一次出现,两夫妇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头发染上了霜白,整个人都很颓废。 他人还活着,可心已经死了。 在落泱死的时候,他的心就跟着一起死了。 黎郁说,他好像在寻找落泱的转世。 盼兮问,找到了么? 黎郁说,看情况应该是没有的。 擎渊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他有时候会去苍鹫山,那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他偶尔会给止白的坟前除一下草,会对着石碑发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落泱。 直到他看到止白的转世,他这一世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家庭美满,父母和善。他会有很好的人生,锦衣玉食,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第71页 可他的落泱呢,他跑去哪里了,为什么找不到了呢? 擎渊只好继续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他灵力耗尽,化为枯骨。 他都没有找到他。 …………………………………… 我是擎渊。 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麻烦的人,不,这么麻烦的妖。 明明是只雪狼,却比乌鸦精还要聒噪,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按照我的性子,迟早得拿针线缝上他的嘴。 他还吞了盼兮的内丹,这简直比他的聒噪更让人无法原谅。 我应该杀了他,把他投进丹炉里,把内丹重新淬炼出来的。但也许是他的表情太无辜了吧,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只是来找盼兮的,她坠入凡尘,想来应该已经转世投胎。 要从茫茫人海中找着她,这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本打算一个人上路的,偏偏那个小尾巴一直跟着我。于是我的队伍变成了两个人的队伍。 他很幼稚,刚刚化成人形还不会走路,总是会跌在地上。 我看着他摔得灰头土脸,以此取乐。 后来他会走了,这项乐趣也就没了。 他把自己当成我的伙伴,或者我的下属。 其实我不稀罕。他太弱小了,他的力量来源于那颗内丹,可连内丹的主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跟何况是他。 他幼稚得不行,以为我会稀罕他送来的那些野果,或者野兔。我是谁,大鹏明王,就算落魄了,也用不着他来施舍。 不过他总会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兔子剥好皮去掉内脏,野果洗干净,每一颗都是甜的。 慢慢的我也就吃了,反正我也懒得自己动手。 在他没有名字以前,我多半是喊他“喂”,或者“那个谁”,有时候还会喊他“小畜生”。他也从来不恼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没劲。 后来他去了一躺尘世,回来时便说自己有了名字,说叫落泱。 他满脸都是等待着夸奖的表情,眼里闪着光,又希冀又期待。 这名字的确挺好听的,我打心眼里承认。但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所以我只说了四个字。 “附庸风雅。” 他眼里的光因为我的评价而黯淡了下去,那一刻我甚至有些许后悔。 他总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 搞得像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真是个软弱又可怜的妖怪。 他太烦了,不管我去哪里他都要跟着。 有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回忆一下往事,或者搜寻一下线索。 可他偏偏要跟过来,寸步不离的,好像生怕我会丢下他不成。 这种感觉太令人恼火了。 于是我故意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把他丢在那里,再偷偷跑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觉得跟他待久了,我的某些行为也变得幼稚起来。 呵,才几岁的小鬼,果然喜欢粘人。 我第一次丢下他,是把他卖给了一个驯兽人。 后来过了大半个月,他找了回来。 他身上带着伤,手脚全是勒痕,鼻青脸肿的,一看到我,就要哭不哭的。 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他。 第二次再把他丢掉,他又找回来时,倒是没有再哭。 只是傻兮兮地给了我一颗珍珠,说是他从海里找的,很漂亮,要送给我。 我擎渊何等身份,什么珍宝没见过,这种小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我的眼。 他看我不收,悻悻地想收回手,面上也有些尴尬。 我权当好心,接了。 他的脸色瞬间便又变得好了起来,仿佛洒满了金光,炫目得我都不忍心打击他。 后来也丢了他很多次,其实我也没那么厌恶他了,只是我有时候想自己静一静。而且每次他回来时,会给我带上不同的礼物,有时候是一束寒梅,有时候是一坛美酒,有时候是一副字画。 收到礼物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会有些开心的,而且也期待着他的下一次礼物。 不过或许是我每次表现得都挺不情愿,后来他也不怎么带了。 我从来没有细思过他在我心中算什么,或许只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或许只是一个听话的下属。 后来走得累了,我占了块山头称王,他也跟着我在苍鹫山定居下来。 他总是顺着我,我说什么他听什么,虽然很称心,却也有些无趣。 直到我找回了盼兮。 她与前世别无二致,只是变得更平易近人了一些。 我带她回苍鹫山,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或许是我太投入也太专注了,我从未留意过我的这种行为,给他带来了困扰。 第72页 接着他便做了最让我生气的一件事。 他变幻为盼兮的模样,勾引了我。 我那时酒醉,昏昏沉沉中以为一片痴心终于得到回复,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的是个男人。 我吓得不轻,也恶心得够呛。 我觉得我的信念受到了侮辱,他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我对盼兮的感情。 我差点杀了他。 怒气爆发的我,差点活撕了他。等我冷静下来,他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了。 我不再理会他,也越发疏远他。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不喜,有些有我在的场合也会刻意避开,只是偶尔我需要发泄找他过来时,会从他身体里感受到他对我的喜爱。 他喜欢我什么呢,我感到很疑惑。 虽然那倾心丹能让他对我产生喜爱之情,可我这么对他,他难道就不会生气,不会伤心么? 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想明白,其实他不是不伤心,只是他的伤心藏在表面下,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显露罢了。 情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他,爱得如痴如醉,爱得死去活来。 不过我的如痴如醉他看不见,我的死去活来他也感受不到。 我们只不过喝了几次酒,做了几次爱,我就爱上他了。 要是以前有人说我会栽在这么一个人身上,我铁定会打破他的头。可事实是,我还真的栽了。 他是个狡猾的小偷。装作一心一意拱卫我的样子,以百依百顺的假象让我慢慢放下心房,潜移默化地让我接受他的存在,让我习惯他的陪伴。直到他偷走了我的心,我才明白过来。 或许我是太孤独了,所以才会见到一点温暖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我只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慰藉,哪里想到自己会在他身上沦陷。 等我意识到不对时,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我终于知道了舍不得是个什么滋味。我开始害怕死亡,害怕昏暗的世界里,再没有他相伴。 我想他应该是恨我的。 当他对我的爱烟消云散之后,我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都成了他仇恨我的理由。 所以他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代替我去死,才会挖出自己的内丹来喂给我。 他是个狡猾的骗子,却也是个残忍的屠夫。 他恨我,所以才会想到用自己的死来折磨我。 他如愿了。 失去他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他人已经死了,可他的影子却残留在我的骨髓里,日日夜夜逡巡在我身边,叫我难以入眠。 他走了之后,我开始流浪。无居无所,无依无靠。 很久以前我也过的是这种日子,然而在我尝过陪伴的滋味之后,便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孤独冰冷的世界。 我见到了曾经在苍鹫山待过的小妖,那是一个兔子精。她见我没死有些诧异,试探一番发现真的是我之后,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问我,落泱大人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也就没有回答。 她吃完东西,拍拍手,道:“你等下。”说着便拿了个精致的护腕出来,镶金带银的,很是奢华。 她递给我,说:“落泱大人托我去找工匠打造的,后来出了变故,大军围山,就一直没机会去取。”她又说:“这是落泱大人准备好了要送给你的。” 我拿过护腕,戴在手上,对她道谢。 我那颗死寂的心好像因为这个,被注入了一管新的血液,它又开始鲜活过来。 我不记得这是他送给我的第几份礼物了,但曾经那些,都已经湮灭在了那一场大战里。 我很庆幸他还留了个东西给我,让我可以看着它,想着他。 有时候我也会去看看盼兮,她现在和黎郁在一起生活得挺好,每次见她她脸上都带着笑。 黎郁也事事顺着她,小到为她洗手作羹汤,大到拔剑而出护她周全。 说实话我是嫉妒的,却不是嫉妒他,而是嫉妒他们。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胶似漆的,倒越发显得我形单影只。 其实我也曾经拥有过,那个人比黎郁更贴心,比盼兮更温柔,对我一心一意,为我出生入死。 他不止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得力干将。放他下来他能上的了战场,拖他回去他能上的了雕床。 没人比得过他,也没人能跟他相比。 可惜他死了。 被留下来的我,不得不咀嚼着那些老旧的记忆,在一日接一日的光阴中,等待着这具躯体腐朽。 其实我大可一抹脖子一了百了,去那晦暗的阴间找他。 可我不能这样做。他的死,我的生,是他对我的惩罚。 我在这世间存活,惩罚便不会结束。 第73页 以前我总说,红尘千丈,美人无数,万紫千红尽在眼中,他又算得了个什么。 现在我终于明白,软红千丈,姹紫嫣红,都比不过一个他。 再也没人像他那样,对我这么好了。 再也没有了。 我终其一生苦苦寻觅,于万丈红尘中渴盼着搜寻到关于他的丁点消息,却又一无所获。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一样一样尝了个遍。 将坛中最后一点酒倒入土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人执杯与我对饮的模样。 我笑着摔碎了空坛。 落泱,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第31章 我的背叛爱人(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擎渊主线喜爱值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止白喜爱值60,后悔度20,任务未达成,评定等级d。】 【系统提示:支线剧情黎郁与盼兮的姻缘,进度已达【天作之合】,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5000,其中攻略主要目标获得20000,攻略支线人物获得3000,完成支线剧情获得12000。金币奖励15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0。】 经验值可以用来强化身体素质,或者强化灵魂,也可以用来跟系统商店兑换一些物品。而金币主要是在升级时会进行消耗。赤金的话更加稀有,但能兑换的东西也越发高级。不过温斐看了看商店,觉得自己目前用不到赤金,就把它给存起来了。 “给我强化一下灵魂和身体吧。”温斐在系统空间里伸了个懒腰,对毛球道。 “好的。”毛球照着他的要求行事,“宿主你准备强化到多少级?一般来说灵魂等级越高,开启的任务层次也越高,也会增加一些精神方面的抵抗力。强化身体的话,抗药性和灵敏度会相应地增加。而且这些属性是可以保留下来的,对身体的强化也会相应地从你的各个身体上迁移,最后转移到你的真实身体上。”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温斐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这个对他来说,很有益处。 “你看着弄吧,给我最适配的方案就好。经验值和金币留一点能供我兑换日需品的就行了,大胆地用吧。” 温斐说完就趴到了空间的沙发上准备入睡。 系统空间就这点好,做强化也没什么硬要坐在某些仪器上的讲究,反正整个空间都是在系统的掌控之下的。 “好的。”毛球看着光屏上系统自动计算好的数值,按下了确定。 温斐睡醒的时候,强化也完成了。 而他的感觉,就像蒸了一场桑拿,不痛不痒,甚至还有点舒服。 “这次选个简单点的世界吧,我需要放松一下,难度调低一点,层次也就选低科技世界吧。”温斐窝在沙发上发号施令。 毛球翻阅了一下界面,很快就给他选好了。 “低科技世界——我的背叛爱人,宿主这个怎样?” “没什么大问题,等我休息好了就开始吧。”温斐说完,头一歪又去补觉去了。 再度睡醒,吃饱喝足的温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穿越。 他眼睛一闭一睁,再抬眼时,看到的是自己置身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同时原主的记忆也传输到了他脑海里。 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林沐声,是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少爷。含着金勺子出生的林沐声是个命运多舛的小可怜,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爸跟他小姨子搞上了,生生气死了他妈,结果后来他这个被收养的姨在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又跟他爸齐齐烧炭自杀了。 没了爹也没了妈的林沐声被外公外婆养大,外公外婆受了失去亲女养女的打击,在林沐声还没成年的时候便撒手而去,只留下偌大的家业给他。 所幸外公外婆还给他留了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人,这样就算林沐声一直不工作不处理家事,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物质的富足与精神的匮乏导致林沐声长成了一个外表品学兼优内心却极度缺爱的孩子,他没有经历过人生中的风雨,一出生便生在了终点线上,所以内心依然十分单纯。 在三个月前,他邂逅了他的同性爱人,陆文修。林沐声就读于c校金融系,而陆文修则是同市h大财经系的学生,容貌俊秀又外向健谈的陆文修很快便博得了林沐声的好感,两人很快便陷入热恋并确认关系。 林沐声虽然家财万贯却从不显摆,他也不想让陆文修觉得自己是那种挥霍无度的人,所以一直没有跟他讲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为了方便上学,他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平日里他与陆文修就住在这里。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林沐声连忙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这里是他和陆文修的领地,来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74页 打开门,陆文修就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文修。”林沐声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惊喜地说道:“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今天下午不是有课么?” 陆文修反问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林沐声愣了愣,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陆文修摸了摸他的头,道:“今天是我们相恋一百天的纪念日啊。快换上鞋子咱们出去庆祝一下。” 林沐声脸红了下,依着他的换好鞋子出门。现在已是深秋,天有些凉,陆文修还贴心地把自己的夹克脱下来给林沐声披上。林沐声羞涩地低下头,却又借着衣服的遮挡轻轻握住了陆文修的手。陆文修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 林沐声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在发笑,心想要不是陆文修眼里含着的淡淡的讥讽,自己恐怕还真会以为他是个体贴入微的好爱人。可惜了,也只有林沐声这种初出茅庐的人会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毛球,帮我看看他对我的喜爱值是多少。] [回宿主,目标陆文修对您的喜爱值为30,后悔度为0。] 才30的喜爱值,也就比对普通路人好一点。可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们现在可是正处在热恋期,按道理70+都不为过的。 林沐声心里吐槽,面上却半点不显,乖乖跟着陆文修去了他订的地方。 陆文修看上去还是花了点心思的,精致的咖啡店里,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红酒与酒杯,氤氲的暖黄色灯光下,盘中的食物也都带上了些许诱人的色泽。隔着一层落地窗,热闹的街市映入眼帘,令人有一种闹中取静的自在感。 “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么?”陆文修温柔地笑着,道。 林沐声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说:“谢谢你。” 陆文修有些诧异,问:“为什么?” 林沐声用饱含爱意的眼睛看着他,道:“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陆文修怔了怔,眼里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感谢我么?很快你就不会觉得了。 林沐声吃着东西,却也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陆文修不怀好意他自然清楚,只是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不过我很期待你的表演哦,我这辈子的爱人。 “其实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林沐声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绒布盒子,递到陆文修眼前:“这个,送给你。” 陆文修正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这是什么?” 林沐声伸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袖扣。” 陆文修这才拿过盒子,打开一看,两枚精致的蓝宝石袖扣就躺在里面。蓝宝石镶嵌在铂金里,华丽而不奢侈,低调又贵气。其实这东西很合他的心意,但一想到这是林沐声送的,他又没那么高兴了,只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林沐声看他这样,也猜不透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两人就这样慢慢地吃完饭,陆文修时不时会问他一些学校里的事情,林沐声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说得不够详细。 陆文修家教很好,吃东西的仪态也十分地优雅,让林沐声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我有这么好看?”陆文修抬起头来,恰好捕捉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林沐声脸刷地红了,连忙埋下头去认真扒饭。 陆文修时不时瞥他一下,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完饭后,两人又手牵着手往家里走。路灯亮了起来,将他们的背影拉得老长。坡道上的车来回穿梭着,车灯汇成一片溢满红色星辰的海洋。 他们走上桥,喧嚣的风吹乱了衣角。林沐声伸手拍了拍被吹风吹得有些僵的面庞,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冻的发木的耳朵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 林沐声扭头看去,陆文修正弯着嘴角笑得一脸温柔。 林沐声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觉得这个时候的陆文修简直帅气得不行。于是他微微仰起头,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陆文修的瞳孔骤然缩紧,但从唇上传来的温柔触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呢。 于是他又放松下来,等这个吻结束。 虽然陆文修亲他的时候会加深成湿吻,但换成林沐声主动的时候,他却没有那种胆量。所以他只是很纯情地亲了亲嘴唇,便脸红地逃了开来。 陆文修笑了笑,牵着他的手继续从桥上走过。 河水流淌的声音,风呼啸着奔过的声响,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篇完美的乐章。 夜幕低垂,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牵着手的同性情侣。林沐声也很珍惜着这一段静谧而温情的时光。 第75页 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而甜蜜。而只有陆文修知道,这样平静的假象,不会维持太久了。 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家门,林沐声反手按下客厅吊灯的开关,暖黄色的光一下子充满了空间,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起来。 陆文修已经麻利地换好鞋子,双手从后面抄过来,一把将林沐声打横抱起。 林沐声惊呼,那人便直接将他鞋子一脱,抱着人便进了房间。 “哈哈,别闹了。”林沐声扑腾着两条腿,陆文修则往后一靠靠在开关上弄亮房间灯,然后把他放到了床上。 铺天盖地的,那人压了上来,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陆文修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侧,将他两边脸庞烧得通红。 陆文修低头蹭蹭他脸颊,道:“沐声,给我好不好。” 这么有暗示意味的话,连林沐声都听懂了。瞬间他脸上的红云就烧到了耳朵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起来。 见他不答,陆文修就又问了一次。 这回林沐声回答了,他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羞怯地回答道:“我……我先去洗个澡。”说完便推开他,匆匆忙忙跑进了浴室,连拖鞋都穿反了。 陆文修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神色变得晦暗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沐声洗了很久,洗到陆文修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慢走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睡衣,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眸子被热气蒸腾得有些迷蒙,唇红齿白的,倒真有几分秀色可餐的意味。 陆文修走过去亲了亲他,错身进了浴室。等陆文修洗完出来时,林沐声已经开好热风,吹好头发钻进了被子里,就留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留在被子外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到他后瞬间就亮了起来。 陆文修觉得好笑,掀开被子一进去才知道,林沐声竟然什么都没穿。 真是意外地坦率呢。 林沐声红着脸挤进他怀里,被他身上的衣服冻得抖了一下,却又很快重新抱紧。青涩的青年看着他道:“我爱你。所以……能给你,我很高兴。” 陆文修的眸色暗了暗,看向这一腔爱意的青年,竟有种如临深渊的恍惚感。他举棋不定,他摇摇欲坠,然后他还是,跳了下去。他凑过去,压住了他。 翌日温斐醒来时,陆文修已经离开去学校上课了。床头柜上台灯底下压着张纸条,温斐拿过一看,上面写的是让他好好休息早饭在桌上热一下就好之类的话。温斐看完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宿主大人,您昨天过得还愉快吗?”体贴的毛球一大早就开始问候他的宿主大人。 温斐揉揉太阳穴,评价道:“还行,小伙子颜好技术好,床上功夫可以跟擎渊媲美。 毛球表示无话可说,他的宿主好像越来越流氓了。 毛球静静地看他收拾自己。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它的宿主也没必要佯装成单纯腼腆的林沐声,他微弯着腰俯身洗漱的时候,整个身体依然流线优美,姿势得体。 温斐洗漱完之后,热好早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享用。 “帮我调查一下陆文修这个人,他接触过什么,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都给我调出来。” 毛球虽然看上去不太灵泛,但它动作却是很利索,没几下就把陆文修的资料找了出来,连他小时候偷偷往邻座小男孩抽屉里塞情书的事都给查了出来。 第32章 我的背叛爱人(二) 温斐擦干净手,翻阅着手上薄薄的几页重点资料。 陆文修这个人家世很好,家中世代从政,算得上是高干子弟,论起家族势力,可能林沐声还比不得他。 搞笑的是,陆文修接近他,竟然是因为他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他父亲和他母亲,和他姨那一辈的关系,本就混乱得很,最后三个人都没什么好结局。 他外公外婆都是书香门第,自然受不了这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所以在承受着丧女的巨大打击为几个人操办了丧事之后,便将他姨和他爸生的那一对龙凤胎,送到了他一个表叔那里抚养,给了一笔钱后便全然当没这两个人存在,一心教养起林沐声来。 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名字分别是林熙雅,林熙言。 他们两人都是跟陆文修一个学校的,而陆文修好巧不巧地便喜欢上了林熙言,他感叹这个男孩子家境贫寒又坚韧不屈的性格,但他的每次示好都被林熙言拒绝,这样多次之后,陆文修反倒更喜欢他了。 后来经过林熙言多次暗示之后,陆文修知道了他们“坎坷”的身世,更加心疼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林熙言和林熙雅,所以打定主意要帮他们把应该属于他们的那一份财产拿回去。 第76页 所以他才故意来接近林沐声,骗取他的信任,来达到目的。 温斐看完后嗤笑一声,把资料扔到一边,躺在沙发上评价道:“还真是够无聊的。这家业都是外公外婆留给我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真当自己是林家的少爷小姐了?陆文修也是个闲得发慌的,他要是真的喜欢林熙言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来跟我睡觉。总而言之,一对渣贱,天生一对。” “可是宿主,你刚刚才夸过他技术好诶。” 温斐苦笑不得:“我的蠢系统诶,床上技术还能给他的人渣属性洗白么?” 毛球听完他的话,突然觉得陆文修在他宿主这的定位估计就跟“人形按摩棒”差不多,也真是够惨的。 温斐伸了伸懒腰,说:“接下来就看他要耍什么花招了,我还是挺期待的呢。不过我也会让他清楚,敢在我背后玩阴的,他还不够格。” 所幸陆文修还算比较给力,没过几天就开始了他的小动作。 那天林沐声回到家,陆文修就神神秘秘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然后便塞给他一个文件,让他签字,但他只给林沐声看了签字的地方,整个文件的条款却被他遮了起来。 林沐声再蠢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签字,特别还是这种连名字都没看到的文件。所以他迟疑着没有动笔,所以他扭头轻轻问陆文修:“这是什么呀?” 陆文修笑得很温柔,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他调侃道:“是结婚证申请啊。” 林沐声才不信他的,道:“那我们可就得出国了。” 陆文修笑道:“没事,签吧,你还不信我吗,我怎么可能坑你。” 林沐声犹豫了一下,但出于对陆文修的信任,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文修这才让他看内容,道:“surprise!” 林沐声去看,才发现那是一份房产证的证明。签完这个,那房子不就是他的了么。 “你怎么搞这个。”林沐声推搡他,道。 陆文修冲他笑:“现在不都说要买车买房嘛,我先给你买套房子,然后再买个车子,我们在一起住进去,还可以找亲朋好友过来一起办个酒席。” 林沐声被他逗笑了,道:“我哪里需要你买这个,我买给你还差不多。” 陆文修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咱们两个还需要分得这么清楚么?我的就是你的,我想送,就送给你啦。” 林沐声被他说得心头一暖,下意识便想着下次要给他买同等价值的东西。他虽然没有把陆文修当外人,但他的家教告诉他,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有能力的话一定要回礼。 “你今天有没有课,我想带你去我学校看看。”陆文修给他扣好衣领,动作亲昵。 “好啊。方便么?”林沐声一向是比较腼腆的,而且他也觉得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便在人前展现,他虽然很想更贴近陆文修的生活一些,但他也怕给陆文修带来麻烦。 “没关系啊,没人会知道的。”陆文修安抚他。 林沐声一点防备都没有地就跟着陆文修去了他的学校,才逛了一会,就迎面遇上了林熙雅林熙言两姐弟。看他们那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而且一联想到他们出现得这么及时,林沐声便猜的到这事十有八九是陆文修安排好的。 “来,沐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生会的学弟学妹,林熙雅和林熙言。” 看到林沐声之后,两姐弟的表情都有些变化。林熙雅立刻便调整好表情,笑魇如花地跟林沐声握手,道:“你是陆学长的朋友吗,长得好俊啊。” 林沐声跟她握了握手,接触到女孩子软绵绵的手掌之后,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脸蛋红得像要烧起来。“你,你好,你也很漂亮。” 如果林沐声敏感一点,就会发现陆文修自从两姐弟出现后,目光就一直胶着在林熙言身上,眼里赤裸裸的喜爱,哪里是看学弟的眼神。 林熙言看林沐声的眼神难掩嫉妒,但他还是很快掩饰下来,等他跟自己姐姐握完手之后,才道:“学长的朋友果然都是高端人士呢。”他这话说得不像夸赞,倒有点刺耳。不过迟钝如林沐声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陆文修将看林熙言的目光挪回来,意有所指地对林沐声道:“说起来,沐声你和学弟学妹都姓林,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林沐声半点没发觉不对,乖巧地点头,道:“是缘分呢,学弟学妹也很优秀呢。” 也不能怪他见面不识这两姐弟,一是因为林沐声比较像妈妈一些,而他们两人更像爸爸一点。还有就是当初这两姐弟生完后便被匆匆送给他表叔,名字也是由那边取的,这些年来外公外婆和一干长辈都下意识地屏蔽了那边的消息,全当他们跟自己家里没关系,自然也没跟林沐声提起过。 第77页 所以这种见面不识,两幅心思,也是十分尴尬的。 林熙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沐声和陆文修两个人,突然道:“能在这里碰到学长和沐声可真是缘分啊,学长平时也帮了我们挺多,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林沐声看了看陆文修,见他同意,自己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也点头同意了。 最后四人去了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馆,现在正处在工作日,又不是三餐时间,所以人没有太多。 林沐声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对面漂亮的小学妹一直在主动找他搭话,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也不怪他敏感,主要是旁边两人实在是做得太明显了。 陆文修的目光一直都在林熙言身上打转,林熙言也有意无意地回撩他。有一次林熙言去拿纸巾,陆文修帮他拿的时候,还特地拿手指蹭了蹭他手心。林熙言霎时间又眉开眼笑了。 好一对奸夫淫夫。林沐声装作没有看到,实际上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毛球的监控下在他脑海里实况转播了。林沐声心中十分无语,感觉甜甜圈吃起来都泛着酸味,膈应得很。不过他现在是迟钝的林沐声,自然是不能做出不符合人物设定的事的。 其实要是可以ooc的话,他不介意一杯热茶直接倒他们头上的。 聊着撩着,林熙言突然说要去洗手间,说着便按着咖啡厅里的指示牌往那边走。 陆文修过了会,也说道:“我水喝得也有点多了,我也过去一下。”说着便长腿一伸,三步并作两步往那边走。 林沐声略带疑惑地看了看陆文修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走了。 “沐声很关注陆学长呢,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林熙雅留意到他的变化,出声道。 林沐声不知道怎么来解释自己跟陆文修的关系,于是只好低着头拿勺子搅弄杯子里的咖啡,闷声道:“算,算是吧。” 林熙雅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跟林熙言不同的是,她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虽然她也很厌恶林沐声,可她还是可以伪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来同他说话。而且她很擅于察言观色,对面的人的一点表情变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林沐声的脑袋里则自动放起了实况转播。 洗手间里并没有其他人,陆文修快步跟上林熙言之后,手一揽便搂着他的腰,把他带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林熙言看着他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陆文修才不管,一把将他压在墙上,低下头吻住他的唇。林熙言张开嘴回应他,两人很快把这个吻发展成了一场缠绵的湿吻,吻着吻着都有了感觉。 “我好想你。”一吻结束后,陆文修凑到他耳边说道。 林熙言却推了推他胸膛,道:“你有想我,我看你挺乐不思蜀的嘛。” 陆文修笑笑,道:“我跟他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林熙言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算什么东西,哪里比得上你一根头发丝。” 林熙言这才满意了,又问:“你这么说就不怕他听到?” “不怕,我相信你姐姐会拖住他的。”他放肆地伸手摸林熙言的腰,还伸手在他屁股上揉了几把。“说真的,等我这边结束后,你会履行诺言,和我交往的吧。” 林熙言满目深情地看着他,说:“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清楚么,我之前一直不答应你,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罢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一直都配的上我的,我们天生一对。”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其他方面。我如果没有资本,只是个穷学生,你家里人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陆文修抚摸着他的发丝,道:“别怕,很快这一切都会有的。”他说着突然又凑过去,拿下体蹭蹭林熙言,道:“我一看到你就硬了。” 林熙言欲拒还迎地,说:“现在还不行。不过我等你。” 温斐差点被他们这晚间七点档一样的狗血剧情给恶心吐了,他赶紧让毛球给他关了转播,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他们这两个有多不要脸了,没想到事实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太恶心了,这还没跟我分手呢,绿帽子都快给我戴上了。”温斐在系统空间里给毛球吐槽。 毛球表示:“的确渣,脚踏两条船呢,就不怕劈叉么?” 温斐笑得不怀好意:“没事,我会好好教他做人的。” 林熙雅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她低头看了看,了然。然后她抬头对林沐声道:“沐声啊,实在不好意思,煕言说社团里来了事情需要我们去处理,他已经在出口等我了。我们就先走了,麻烦你跟学长说一声。” 第78页 林沐声乖乖点头道:“好的。” 接着林熙雅便忙不迭地走了。 林沐声又等了几分钟,见陆文修还没出来,便起身去洗手间找他。他一个又一个隔间敲门,问:“文修,在吗?” 直到敲到最后一张门时,门突然打开来,然后窜出一只手把他抓了进去。 林沐声还来不及惊讶,待看清他是谁之后,就笑了:“你一直不出声就准备这样吓我一跳么?” 陆文修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对啊,惊不惊喜。” 林沐声心里在骂:“洗手间里弄这么一出,惊喜你mb。”表面上却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洗手间里面燃着熏香,因此并没有什么太难闻的异味,显然这里也经常做保洁,地板墙壁处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过再干净那也是洗手间,因此林沐声笑道:“好了,别闹了,熙雅让我跟你说他们有事先回去了。那我们也回去吧。” 陆文修之前被林熙言撩出了火,然后那人撩完就跑,根本不给他发泄的机会,此时来了个他的现任床伴,简直不要太好。所以陆文修非但不开门,反而把他一把抱起,放得坐在了马桶盖上。 第33章 我的背叛爱人(三) “诶?”林沐声一脸懵逼。 陆文修按住他肩膀,道:“沐声,你想不想在这里……” 林沐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差点跳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不行,会有人来的,我们还是回家……”以他的家教和修养来说,他是不太可能接受得了在公共场所做这种应该在自己家里做的事情的。 然而还等不及他反对,陆文修已经直接去扯他的皮带了。 林沐声情急之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陆文修愣了一下,脸上的疼痛浮起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一向是被捧着被哄着的,哪里有人敢打他。 林沐声看着他骤然变黑的脸色,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惶惶然伸出手,捉住陆文修的手臂,放软声音道:“文修,对不起,你……你做吧。” 陆文修甩开他的手,甩得林沐声的手磕到了门板上,痛得林沐声嘶了一声,捂住了手。 陆文修半点也不心疼,他揉了揉眉心,心想,还玩什么欲拒还迎这一套,搞得自己有多清纯多高贵一样,还是熙言那样直率大胆的比较适合他。 被扰了兴致,陆文修也懒得再搭理他。 林沐声知道自己惹了他不高兴,一直想道歉,可陆文修根本就没给他机会。 回去的路上,林沐声一直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头,欲言又止,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陆文修回头看他一眼,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了。 他想,算了,计较那么多干嘛,反正也在一起待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陆文修的计划还在继续着,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那一天陆文修说自己需要盖几个单位的章,不过自己不太好找父母帮忙,便问林沐声有没有办法处理。 对于爱人的要求林沐声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于是他很快便拿了公司和自己个人的章来给陆文修用。 陆文修很是开心,又送了他一辆车子当礼物。 林沐声其实不太喜欢陆文修总是送他这些很贵重的东西,他宁愿他送自己一些简单的东西,哪怕是一支钢笔,不需要太昂贵,只要有心意就好了。 不过每次他展现出不愿意收的情绪,陆文修就跟他耍赖,控诉他不爱自己,闹得林沐声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收下。 他告诉自己也许陆文修是家境太好,不知人间疾苦,所以下意识地想送点东西表达爱意吧——他总是能为陆文修的各种超乎常理的行为做出解释。 温斐在有陆文修的场合下继续扮演听话懂事的林沐声,只有他一个人在场的时候就原形毕露,甚至勒令要求毛球把实体放出来给自己撸毛。毛球一个大团子窝在他腿上,被他跟摸狗一样从头摸到尾,虽然很爽但是它并不想当宠物啊。 “宿主我觉得您可能需要养一只宠物了。” 温斐揪了揪它的粉耳朵,道:“我看你就挺好啊。” 毛球表示很无语。但他依然坚定不移地继续建议。 “您觉得狗怎么样,需要我为你选择品种吗,我这里有最详细的犬类品种介绍。” 温斐懒懒的道:“不了,反正做完任务也是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脱离之后要是没人管它也是蛮可怜的。” “哦,好吧。” 温斐抱起它来,问:“言归正传,陆文修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帮他一把?” 毛球莫名其妙:“宿主你这么期待被搞破产么?” 第79页 温斐高深莫测地笑笑:“完成目的的必要条件嘛。” 毛球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现在已经把您的全部股份都转移到他自己手里了,您名下的一些不动产他也给了那两姐弟,包括您家里的老宅。” “居然还给我留了点钱和地产,小陆还是有点太仁慈了嘛。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股份给他们,难道他对林熙言也是逢场作戏,准备自己私吞这笔钱了?” 毛球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但他做事不做彻底,会让我感觉很有压力啊。为了实现后面的计划,我只能勉为其难亲自动手帮他一把了。” 毛球:“……”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急不可耐让自己破产的宿主。这个宿主绝对脑子有坑,鉴定完毕。 “距离他跟我摊牌还有多久?” “还有半个月,是您生日那一天。” “好的,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天是林沐声生日,他降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不过最近几年这个城市的冬天都没怎么下过雪了,让他有些失落。 但一想到他的爱人会过来给他庆祝生日,他又精神百倍起来。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以后,每年的生日他都是一个人过的,虽然秦叔叔每年都会给他发来庆祝的短信,也会抽空来给他送礼物,但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孤单得很。 所以,这辈子能遇到陆文修,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这么一个温柔,体贴,帅气的男友,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他开开心心地布置着家里,正扎着礼盒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是秦叔叔,便拿过来按下了接听。 “沐声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居然要把公司卖掉,你疯了吗!” 秦律严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砸醒了沉浸在幻梦中的林沐声。 林沐声愣了愣,他根本没有要卖公司啊。他颤抖着声音回复道:“秦叔叔,怎么回事,我没有卖公司啊。” “你马上给我过来公司一趟。” 匆忙挂了电话,林沐声魂不守舍地换好衣服出门。开车过去的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都在抖,他无比地希望现在陆文修能在他身边,至少他就不会一个人这么无助。 公司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的到来更是带来了一阵喧闹,许多人看过来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了。想来也是,虽然他是公司明面上的最大持股人,但他未经董事会同意便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造成的股市变动暂且不论,这一举动又得导致许多员工就此失业。 林沐声觉得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都带上了刺,强忍住眼里的酸涩,直接去了秦律严的办公室。 他刚去就撞上秦律严在发火,一屋子部门负责人被他训得大气都不敢出,见林沐声进来,众人顿时鱼贯而出,走得老远还能听见他们对林沐声不满的抱怨。 秦律严见到他来,一腔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他都懒得招呼林沐声坐下,直接一叠文件摔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林沐声不敢说话,低着头翻看,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草率翻完之后,他抬头看着对面面色铁青的秦律严,道:“我不知道,我没做过这些事情。” “这些都是需要你亲笔签字证明的,还有一些文件上的公章也是公司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林沐声被他问得懵了,虽然他对这些管理上的事情一知半解的,但这两样东西……能接触到的,就只有……不,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呢……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秦律严看他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现在对于他来说,每一分钟都很重要,他得着手去处理,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耗。 “我先去跟董事会商讨,律师团也应该快到了,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待会再来找你。”秦律严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扔下这一句话,便匆匆又出了门。 林沐声魂不守舍的,也没仔细听秦律严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离开了公司。 他走在路上,几次差点被车撞上,汽车鸣笛的声音接连响起,还夹杂着一些路怒司机的骂声。他慌忙退到旁边的绿化带,掏出手机来,按下陆文修的电话。 陆文修很快接通了,从那边传来很喧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的,与这边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在哪?”林沐声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的这句话,他浑身都在抖,声音却稳得可怕。 陆文修报了个地址,也不问他什么,也不解释什么,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林沐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便自顾自地低头戳弄手机。他以为陆文修会回点什么,结果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80页 他到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娱乐场所,是普通学生党们向往又消费不起的高档地方之一。他以前听陆文修说过,但他总觉得这里太吵,一直没来过。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里头就几个人,陆文修,还有两个熟面孔,林熙言和林熙雅。 看见他进来,林熙言便抬手将音乐停了。 林沐声的形象说不上太好,脸色惨白,神色仓皇。若是在以往,见到他这副模样陆文修肯定早就跑过来嘘寒问暖了,但这次他没有,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高脚酒杯放到吧台上,抱臂遥遥看着他。 “为什么?”林沐声停下脚步,身体摇摇欲坠,一颗心也如坠谷底。 “我以为你知道呢。”陆文修挑眉,一向温柔的脸上却露出了讥讽。 林熙雅看样子心情也十分不错,任谁现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富翁,估计都会如她一样开心。 她眼瞅着陆文修和自家弟弟都没要解释的意思,只好自己充当这个解说员。 “沐声,我的好弟弟,你可真是迟钝得可怕啊。咱们家的公司能这么多年都不倒,想必跟你不参与其中有很大的关系吧。” 林沐声愣了愣,慢慢的心里却明悟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林熙雅,道:“你们……是小姨的……” “是啊,跟你的哥哥姐姐的第一次正式会面,是不是很意外啊?”林熙雅精致的面容上拧出一个得意扬扬的笑,说不出的张扬。 林沐声的关注点却根本不在林熙雅身上,他的目光又投向陆文修,眼里已显现出怒意:“你跟他们一起算计我?” 陆文修不答,林熙言却不管了,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到陆文修身边,闲适地往他怀里一靠,后者伸手抱住他,两人甜甜蜜蜜的。这一幕刺痛了林沐声的眼睛,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熙言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道:“你还看不出来么,文修喜欢的是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林熙言的话,陆文修没有反驳,但抱着他的那只手明显变紧了。 见林沐声没有说话,陆文修也适时地出来帮林熙言说话道:“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今天,不然,你觉得你这样除了家世毫无特色的人,有什么可以吸引我的。熙言熙雅都是你父亲的亲生子女,你坐拥所有财产,他们却一无所有,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么?” 林沐声浑身都在颤,但他的思路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回道:“可那是我外公外婆的财产,不是我父亲的,也轮不到他们俩来继承。” 林熙言很是不喜他这副论调,干脆揭开了最后一层面纱,道:“那我们就更有资格继承了。你以为你外公外婆是个什么好货色,你以为我妈真的是他们收养的?你还真是养在象牙塔里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妈就是你外公生的,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他们自以为家世好,书香门第,容不下我妈跟你爸,实际上呢,我妈就是你外公出轨的最好证明。只是他们好面子,不敢公开,所以才遮遮掩掩地说是养女。不管是从血缘,还是辈分来看,我们都是继承人。也只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成心偏袒你,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也拿回了属于我们的东西,至于你,不过是个傻兮兮给我们垫脚的可怜虫罢了。” 林沐声整张脸都再找不出半点血色,他颤声道:“你们没资格拿走这些东西……” 林熙雅冲林熙言使了个眼色,林熙言会意,端起一杯酒,径直走到林沐声面前,当头给他倒了下去。 林沐声被冻得一激灵,冰凉的酒水淌下去,弄湿了睫毛,淌进领子里。他的眼前也变得一片模糊,他知道,他哭了。 陆文修看了看他,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滚吧。” 林沐声那颗摇摇欲坠的心,终于彻底坠入深渊。 “上一次敢在我头上泼东西的人是谁,擎渊是吧?” 毛球看着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小心肝打着颤,乖乖回答道:“是的,宿主大人。” “他的结局怎样,给我重述一遍。” “死了,孤独终老,痛苦一生。” 温斐眼皮跳了跳,眸光好像暗了一下,似乎有些动容,但很快他又恢复过来,道:“那就好办了,我绝对会让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后悔的。妖祖都不敢对我怎么滴,更何况他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子。” 毛球立刻拥护道:“宿主威武。” 第34章 【过去】秋猎(南宫炽x沈长歌) 周国虽国力微弱,每逢春秋时分,却总会组织那么一俩场狩猎活动。 新帝御轿当前,文武百官紧随其后,另有宫仆数百人随侍。一群人浩浩汤汤朝城郊猎场里去,御林军守护在人群两侧,很是威风。 第81页 南宫炽百无聊赖地坐在轿子里,他一掀开小窗窗帘,沈长歌就夹紧马腹凑到他外头来。 “陛下可是觉得闷了?”他笑着问。在外头他一向是恭敬呼唤陛下的。 南宫炽挑挑眉,道:“没有你陪着,自然是闷的。” 他这话压低了声音,又凑得近,气息都几乎喷吐到了沈长歌脸上。沈长歌感觉脸颊微热,笑道:“你又笑话我。” 南宫炽最爱看他这不经意间害羞的小模样,看他虽然羞赧,却并未离远,更是心悦。 “猎场里头飞禽走兽那般多,你想抓只什么?”南宫炽将窗帘卷了几卷,以防它阻碍自己的视线。 “时已入秋,天气转凉,不如我猎只鹿送给陛下如何?” 南宫炽道:“也好。不过你得猎只大些的,待我遣宫人做好了袄子,还得留些余料为你缝制一双手套。那漠北风沙大,你细皮嫩肉的,莫要被那朔风吹枯了。” 沈长歌盈盈笑道:“那陛下的赏赐,臣先行谢了。” “总叫陛下做什么,叫声朕的名字来听听。”南宫炽有心逗弄他,便故意这般道。 沈长歌看看左右,见无人留意到他们这,便大胆凑上去喊了一声“崇凛”。喊完他便甩了下马鞭,抽在马臀上,逃也似地跑了老远。 南宫炽看他走开,也不阻拦,反正今日一整天都会耗在这猎场里,总有机会再把他逮回来的。 到了地方驻扎住,其余人各自休整。 南宫炽一坐下,就招了宫仆来,让他去喊沈长歌前来。 反正他是帝王,沈长歌不敢不来。 不消片刻,沈长歌便走了过来。他手里抓着柄弓,看样子方才是在校正弓弦。 南宫炽拍拍旁边的位子,道:“坐。” 与帝王平起平坐,这…… 沈长歌面露难色,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南宫炽皱了皱眉,又掀起衣裳下摆,拍拍自己的腿,道:“那就坐这。” 沈长歌更不会干了,于是他去旁边拿了把凳子来,坐在了南宫炽的左手边。 南宫炽佯怒道:“沈念,你竟敢违抗君命。” 沈长歌笑眯眯地拿过果盘上的葡萄,剥了一颗送到南宫炽嘴边,道:“是啊,那陛下该怎么罚我?” 他这话说得正经,表情也无半分旖旎意味,可南宫炽却难以自抑地想到了些许关上门才能做的那些事情。 南宫炽咬住葡萄,将它囫囵吞了下去,偏偏眼睛还紧盯着沈长歌,倒活像要将他吞下肚腹一样。“那就拿缰绳拴了,让你给我骑一骑,如何?” 沈长歌闻言,脸颊霎时红了大半,他又气又恼,道:“羞耻。” 南宫炽越发起劲,变本加厉道:“现在怎么说羞耻了,沈将军昨日在朕的龙床上高声吟哦时,可没说羞耻啊。” 沈长歌气急,恨不得将一盘葡萄全摔他脸上才好。 南宫炽看他脸色,就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他的沈将军就得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你说说你,何必置气。”南宫炽抢过他的果盘,挑了颗最大的喂给他,忙岔开话题道:“那弓没见过,随手拿的么?我带了副玄铁弓来,应当适合你用。” 沈长歌吃了葡萄,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弓,道:“虽是凡品,但猎一俩只山鸡野兔应当无事,何况来了那么多王公贵族的子弟,我随便表现一下就好,若是风头太过,让他们失了自信失了兴致,那就不好了。” “的确,你用什么弓箭都能猎得比他们好。不过,这次你可不能放水,我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你得给我表现好一些,不然朕的面子往哪搁。” 沈长歌见他坚持,也不再推拒,道:“那好,那我就为陛下夺了这个彩头。” 南宫炽看他松口,便招手喊来宫仆让他去拿弓过来。 “猎物可有什么讲究?”南宫炽有些渴了,便端起手边的茶盏,吹凉了抿了一口。 “自然是有的。若是见着豹子,那物跑动极快,这时便得策马追击,而且箭不能偏,手不能抖,唯有一箭正中脑门,才能正确击杀。若是见着鹿,为保证其皮毛完整,我会一箭自它眼中穿过,力道要控制在让箭尖刺穿颅骨却又不至于穿脑而过的程度。” “不错。”南宫炽抚掌笑道,“那我便等着看沈将军大展神威了。” 宫人也在此时拿了玄铁弓过来,南宫炽伸手接过递给了他。 沈长歌拿过试了试,看样子很满意。 休整过后,新帝也来了兴致,让人牵了匹马来,与沈长歌一同骑着去狩猎。 不少年轻的子弟们,也先后跃上马,策马往那猎场深处跑去。 南宫炽倒没想要猎多少猎物,他单纯只是想看看沈长歌是如何猎物的。 第82页 英姿飒爽的沈将军,弯弓搭箭时,也是别样的风采。 沈长歌知他心思,因此也没跑得太远,保持在一种恰好能让南宫炽跟上他的速度。 因着两人的心不在焉,之前的猎物两人都未曾在意,只有那些小青年呼朋引伴地前去追捕。 又行了一阵,自那山林之间突然窜出一只麋鹿来。 沈长歌眼前一亮,下意识拿起玄铁弓,搭箭欲射。 恰巧这鹿也是其他几人的狩猎目标。 中书郎家的长子已率先射出一箭,箭尖直逼麋鹿腹部。 对于他们这些并不能百步穿杨的人来说,选择肚腹这一类比较大的目标,要比射头要来得好。 沈长歌见状,直接瞄准,将箭射了出去。 他的箭矢没有射鹿,而是射到了中书郎长子射出的箭矢上,直将它钉进了树里。 那鹿受了惊,忙掉头跑进了树林里,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沈将军?”少年郎们三三两两地看过来,俱是一脸不解。 再看见紧随沈长歌而来的南宫炽,忙道:“参见陛下。” 南宫炽抬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少年郎们起先还以为沈长歌是抢猎物呢,结果他直到麋鹿跑不见,也没有再射出第二箭。 沈长歌听见别人喊他,转过头去,对射箭的那人歉意地笑笑,道:“孙公子,实在抱歉。是我发觉那麋鹿已有身孕,不忍心看一尸两命,所以才出手阻拦。” 他这话一出,几位公子也都反应过来,交头接耳道:“的确是,那鹿腹部肿大,明显是怀了小鹿。” “好像是,沈将军眼力真好啊,刚刚我连那鹿都没怎么看清呢。” “沈将军真仁慈啊。” 看他们这样,南宫炽便出来打了个圆场:“沈将军宅心仁厚,不忍心伤害母鹿,你们也都散了吧,去找其他猎物。若是再遇到同样的情况,能放的,也都放了吧。” 公子们忙在马上道:“遵命。” 待公子们走了,南宫炽也走到他旁边,伸手一揽,便将沈长歌拉到自己的马上。 “陛下!”沈长歌未加防范,被他得了手。他举目四顾,看周围都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别看了,没人。朕知你脸皮薄,不会让人看见的。”南宫炽在他耳边轻笑,还凑过去含了一下他的耳朵。 沈长歌一时僵了身体,又怕被人看见,又觉得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密有种说不出的刺激感。 “走,朕带你去温泉。”说着一拉缰绳,两人一马疾驰而去。 踏雪见主人跑了,也迈开蹄子追了上去。 待它赶到时,南宫炽已和沈长歌一起下了马,正在温泉边走。 这里地势高,地底有地热,日积月累的,竟在这形成一个天然温泉。 “让御医来看过这水,说可以洗浴用。” 沈长歌蹲下身去,试了试水温,又看向南宫炽,道:“你早就计划好了吧?秋猎只是幌子,你真正想带我来的,是这里?” “是啊。我已经派了御林军去抓山中猎物,等我们回去,那些猎物便都是你沈将军的。” 沈长歌站起来,失笑道:“堂堂天子,怎么还做这般骗人的事?” “还不是为了与我的将军寻个二人独处的机会,朕这般用心良苦,将军可要好好享受啊。”他说着便伸手揽住他,另一只手顺利地解下了他的衣带。 沈长歌顺从地由着他弄,笑意盎然,凑过去亲了亲他。 南宫炽眸色霎时深沉了许多,他揽住沈长歌腰身的手往下挪移,停顿在了那腰臀相接之处。 与南宫炽在那温泉池里胡搞了一通,待得完事时,沈长歌两条腿都在发颤。 始作俑者偏偏还在笑,意有所指地道:“若不是怕别人起疑,我可真舍不得走。” 沈长歌身体还有些无力,只能嗔怒地看他一眼,道:“你若想来,何时不能来?” 南宫炽一手扶着他给他支撑,一手摸了摸下巴,道:“那倒也是,我正准备在此处建一座行宫,等以后天凉了,我们就来这里。” 沈长歌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心想幸亏未曾将这衣服弄湿,一边扭头问道:“如今国力衰微,如何能劳民伤财大兴土木?” “的确不太好。”南宫炽帮他将衣服整理好,道,“那就听沈将军的吧。” 沈长歌摸摸他的脸,道:“你是个好皇帝。” 南宫炽捉住他的手,用脸颊蹭蹭他的手心,道:“有忠臣良将拱卫,做利国利民的事,才是好皇帝。朕做的还不够。” “你会做的。”沈长歌打了个呼哨,踏雪便哒哒哒地跑过来,亲昵地拿马头蹭蹭他的手。 南宫炽扶他上马,问:“真不与朕同骑?” 沈长歌笑道:“恐被别人看到,多生事端。” 第83页 “好吧。”南宫炽也跑去牵了自己的马来,上马同他一起回去。 沈长歌不居自己府中,他那将军府常年空置,常住之地是帝王的寝宫。 回了宫之后,沈长歌梳洗完毕,穿了身白色睡袍,手里拿着本书,倚靠在床头借着烛光看书。 南宫炽也自屏风后走出来,同样只穿着睡袍,墨发用金冠束着,俊秀的面容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春宵苦短,何必浪费在看书上面。”南宫炽走到床前,伸手抬起他头来,吻了吻他唇瓣。 “等你等得无聊,便看下闲书打发一下时间罢了。”沈长歌道。 “那你念给我听听。”南宫炽道,手却顺着沈长歌衣裳下摆,探了进去。 “讲的是那太祖征战四方,建功立业的故事……啊……崇凛……”沈长歌隔着衣服按住那在自己衣服里头作乱的手,“别闹。” “你阻我做什么,继续念你的。”南宫炽笑着,指尖在他胸前凸起上碾了碾。 “嗯……”沈长歌呼吸变得重了一分,“你又来?” “是啊。一见你便按捺不住,所有矜持隐忍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与你抵死缠绵的好。” “我不念了。”沈长歌把书重重一放,道。 南宫炽却笑得更肆意了:“那正好,长夜漫漫,不看书,那便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吧。”说罢直接褪了靴子,翻身上床,将他压到自己身下。 锦被被他二人的动作弄乱,南宫炽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他精致秀丽的面庞。 “你长得真好看。”南宫炽感叹道,“你有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若你生为女子,必是祸国殃民的那一类。” 沈长歌挑眉,道:“祸国殃民可不是什么好词。” “是啊,你也不是女子,不然朕定会封你为皇后。” “说些什么胡话。”沈长歌不悦道,“我跟着你,又不是为了那些虚名。”想了想,他又道:“若我没有这般容貌,你可还会喜欢我?” 南宫炽听他这样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道:“会。” “若我生得丑陋无比呢?” “那我也能将你从万万人群之中找出来。你这么耀眼,即使没有这容颜,也会是世间少有的良将。朕心悦于你,一开始的确是因你姿容出色。但若非你皮囊下的灵魂的魅力,你以为朕会这么爱你?” 沈长歌满意了,勾着唇角问他:“那若是到了来世,你可还会找得到我?” “一定能。”南宫炽捉住他手,将他手指一根一根逐次吻过。 “骗子,若你饮了那孟婆汤,早就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如何还能找得到我?”他双眸熠熠,问。 南宫炽与他十指相扣,凑过去与他唇瓣相贴,吻完后才回答道:“那我就饮一半,偷偷倒一半在袖中。把一切与你无关的给忘了,把一切与你有关的都记下。” 沈长歌痴长二十岁,这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般牵动他心弦的情话。 “那好,你可不许反悔。”沈长歌抱紧他。 “朕可是天子,自然不会违背诺言。” “那好。”沈长歌抬腿勾住他腰,道:“你允我来生,我也将我交给你。崇凛,进来,我想和你合为一体。”他凑到南宫炽耳边低语,霎时间将身上那人的欲火燃成了燎原之火。 南宫炽便如了他所愿。 烛火摇曳,幔帐低垂,床上交织着的人影,仿佛水乳一样交融在一起,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第35章 我的背叛爱人(四) 林沐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回去便大病了一场。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2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30。】 温斐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点评道:“小陆挺厚道啊,喜爱值和后悔度还是给的挺给力的。” 毛球在半透明显示屏上跳来跳去,道:“宿主你现在要去把喜爱值和后悔度刷上去吗?” “不需要,先晾着他吧。” “宿主你呢?” “我先浪个够本。” “……” 温斐说浪,那还就真的浪到没边了。 反正陆文修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林沐声,而他的交往对象也正式变成了林熙言。林熙言比起林沐声来,自有他的优势所在,不过陆文修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 再见到林沐声,是在大半年之后。 “先生,xx食府,有没有兴趣看一下?”“美女,新开张哦,优惠满满。” 陆文修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怎样,他循着声音再三确认,终于确定那个站在拐角戴着鸭舌帽的青年就是林沐声。 第84页 午后太阳有些毒辣,林沐声努力发送着手里的传单。这是他才找到的新工作,按小时计费,虽然辛苦了点,但工作时间也还算自由。 陆文修没想到能碰到林沐声,林沐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着他。两人对视一眼,林沐声便径直收拾好东西,扭头就走。 陆文修赶紧追了上去。他一把抓住林沐声,问:“你怎么在发传单,兴趣?” 他当初只是骗走了林沐声名下的部分财产而已,也没有赶尽杀绝。所以看到林沐声这副样子,第一反应便是他在体验生活,第二反应便是他在作秀。 哪想林沐声理都不理他,挥开他便继续走,一个闪身便没入了人群里,找不见了。 陆文修心里觉得不对,结果回去一查才知道,林沐声家里的变故远远不止他所带来的那一点。自从他失去股权以后,本就不善打理家业的他基本就是被人欺负的份。 以前他公司有个叫秦律严的长辈,一直以来都帮他打理公司的事情,结果估计是觉得林沐声烂泥扶不上墙,干脆自己占了他家的产业。 家底殷实的富家公子,短短几个月便落得身无分文无家可归。陆文修还是私下问了林沐声的同学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搬到了学校的宿舍,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不得不打好几份工来维持生活。 他也思考过林沐声是在作秀的可能性,不过当他好几次路过他学校附近,发现他都在四处奔波时,才终于确定这回是来真的了。 林沐声没日没夜地兼职,干的多,休息少,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熬不住。 他下了公交车,闷头往宿舍方向跑,旁边是匆匆而过的赶着去吃饭的学弟学妹。陆文修越过人群看见了他,忙穿过人流过来找他。林沐声前夜里着了凉,此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人过来还下意识让了下道,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陆文修。 他的脸色登时便变了,正在他准备如上一次一样走开时,陆文修开口道:“需不需要我帮你?” 林沐声愣了下,很快便猜到陆文修应该是知道了他的事情。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看不出你还挺乐于助人?” 陆文修许久没见他,被他这副腔调说得有些怔。他记得林沐声一向是腼腆又温和的,什么时候变得话里带刺了。 “你上次乐于助人,让我傻兮兮地往里跳,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满意了吧?你现在又来,又想让谁倾家荡产啊,陆少爷。” 陆文修本来只是想帮他,哪想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当面扫他面子。不过一想到他变成这样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陆文修心里仅有的那点火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在不久之前还对自己千依百顺的青年,心里有一点点后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你别犟,之前是我骗了你,但我没想把你害成这样,你……” 林沐声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干脆一把挥开他,道:“别来烦我。”陆文修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生气,便看到他双眼一闭,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陆文修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了他。 陆文修对他们学校的情况也还算熟悉,问了问校医院的所在,便赶紧抱着林沐声过去。 看了病,开了药,陆文修又任劳任怨地抱着他回宿舍。 林沐声一直没醒,一半是感冒导致,一半是因为缺少睡眠。陆文修从他背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林沐声的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陆文修把他放上去,盖好被子。 陆文修找出凳子在他床边坐下,看着林沐声发呆。陆文修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他抱着害他的目的去接近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这也嫌弃他,那也嫌弃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好,可现在真的分开了,他又开始惦记他起来。 还真是犯贱。陆文修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仔细看看,林沐声长得也挺好看的,标准的美人长相,皮肤白白的,睫毛长长的,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过呢。陆文修凝神细思。 瞥见桌上医生开的药,陆文修又坐不住了,他打开林沐声的书桌,准备找杯子给他泡感冒药,却无意间瞥见他放在柜子里的另外几瓶药。陆文修下意识便伸手拿起来看了看,这药他虽然没吃过,但是见过,好像是用来治疗抑郁的。 陆文修的心尖抽了抽,烫手一般地把药瓶放回原位,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他从旁边拿出杯子,又翻找出林沐声的水卡,去楼道里给他接了热水。 林沐声还没醒,眼睛下面一圈乌青,显然很久没睡好了。陆文修看着看着,目光便被他虽有些干裂,却依然红润的唇瓣吸引。他记得这里的柔软,记得亲上去的触感,那是他们最甜蜜的时候,可现在却只剩下回忆的权利。 第85页 陆文修伸出手指,想触碰他有些消瘦的脸颊,却又怕吵醒他,只好慢慢收回了手。他觉得自己这样委实有些矫情,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思绪,只好继续在自我世界里迷茫。 其实,他也蛮可怜的。陆文修想。幼时丧父丧母,少年时外公外婆相继逝世,好不容易谈了场恋爱,碰到的还是自己。被骗了感情不说,家产还被一直以来亲近的长辈夺去,天之骄子变成普通学生,就像灰姑娘失了水晶鞋,于是只好回到灶台底下继续一天到晚繁忙的工作。 正想着,宿舍门突然被敲了三下。陆文修起身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个长眉朗目的青年。两人看见对方都是愣了愣,门外那人还再三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有没有找错。 林沐声宿舍的人段寒枫大都混了个面熟,这突然出来个不认识的人,也难怪他会诧异。确认没走错之后,他开口问道:“请问沐声在么?” 陆文修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要先吐槽他的称呼,还是先问这人是什么来历得好。但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 他看见段寒枫袖口别着两粒精致的袖扣,不就是当初林沐声送给他的那个么。 他可不会蠢到以为段寒枫这是买了同款,这种东西都是定制的,一点细微的差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他看的真切,那分明就是林沐声给的。 陆文修那个时候分手分的爽快,林沐声给他的东西他也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没想到他竟然转手就送给别人了么?原来跟他分了手后,他这么快就又找着下家了么。 陆文修气得要死,自己刚刚还好心好意照顾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急不可耐就找下一个男朋友了。自己还操心他干嘛,管他去死。 想到这,陆文修简直都不想再待下去,他长腿一迈,推开段寒枫便离开了。 段寒枫简直无辜得要死,他什么都没干啊,可那人怎么跟要吃了他一样?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推开门,林沐声适时地醒了过来,坐起身来正好看到他,问:“学长,你怎么来了?” 段寒枫是他研一的学长,一直以来都对他多有照顾。以前他腼腆又不善交际,与段寒枫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没想到他落魄之后,两人的关系反倒亲近了起来。 “你上次说觉得有几门课复习起来有难度,我就找了我那时候的复习资料来,想给你看看。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但貌似教咱们的都是同一个老师,做下参考也是可以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还麻烦学长亲自跑过来。”林沐声赶紧招呼着段寒枫坐下,他瞥见桌上泡好的药,以为是他弄的,心里更是一暖,道:“谢谢学长照顾我。” 段寒枫正埋头拿资料出来,没留意他的变化,也没发现换了话题,自顾自地回答道:“没事,没事,都是小事,应该的。”他把复习资料拉出来放在林沐声书桌上,不经意地开口问:“刚刚我看见一个人,好像不是你们宿舍的,个子挺高的,眼角有颗小黑痣,是你认识的人吗?” 林沐声听他描述就知道他说的是陆文修,他嗯了一声,道:“认识。” “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啊,我刚刚看见他,他话也没说两句就走了,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跟我欠了他钱似的,诶,你不会真的欠了他钱吧?”段寒枫也没听林沐声说过他家里的情况,但林沐声骤然变得经济窘迫他还是知道的,因此他下意识就想是不是债主上门来了。 林沐声笑了笑,道:“这你还真猜对了,可不就是欠了钱么。” “欠得多么,需不需要我先帮你垫着?” 看他一脸认真,林沐声虽然心里舒服,却还是笑着婉拒道:“不用了,谢谢。而且并不是我欠他的,而是他欠我的。” “这样啊。”段寒枫这才放下心来,但很快却又紧张道:“那你可得盯紧点,现在的人也真是,欠债的比债主还大爷,你也就是太善良了,哪能什么人都信。” 林沐声点点头,道:“这我知道,有些人信一次就够了。” “那你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帮你的。” “没事,那人欠我的,我迟早会要他还回来的。”他意有所指地说了这样一句,说的段寒枫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只好笑笑。 “宿主大人,我忘记提醒你了,今天一整天,你的人设都是ooc了的。” “ooc了多少?” “5%到8%之间。” 温斐默然。他也知道自己刚刚有点过分了,以林沐声的性子,即使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有些话还是说不出的。不过为了推进剧情,在可控范围之内,他还是不会为了不ooc而不去做某些事的。 第86页 林熙言发现陆文修最近实在有些不对劲,以前是巴不得要缠着自己。可两人真在一起之后,他反倒没以前那么热情了,反而对自己有些爱理不理的。林熙言拿着手机,解开屏幕锁,又看着屏幕慢慢黑下去。如此两三次,都没把输入框里的东西发出去。 这种感觉实在太被动了,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思虑再三,他还是把打出的字删了,然后转手拨通了林熙雅的电话。 林熙雅最近可谓是一帆风顺,自从拿到她的那份财产之后,她便放肆地花心思打扮起自己来,她又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因此很快便跻身到一众有钱有势的同学中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她总感觉现在对她感兴趣的人都多了起来。 正准备和邻院的高富帅跳一支舞呢,包里的手机就好死不死地偏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林熙雅只好婉拒了对方的邀请,提着包走出去接电话。 听林熙言说明来意之后,林熙雅显然比他还要紧张:“你说他是不是又不喜欢你了?可那些股份他还没给咱们呢?他不会反悔了想私吞吧?” 第36章 我的背叛爱人(五) “我不知道啊姐,我现在该怎么做,而且他最近好像总往林沐声的学校那边跑,他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林熙雅安慰他道:“这个不太可能,他要是真喜欢林沐声,当初就不会陪着我们把戏做全。他肯定还是喜欢你的,只是你得加把劲,把他给抓牢了。以陆文修的家世背景,以后也会对我们很有帮助的。” 林熙言面露苦涩,低落的情绪都顺着信号传到了林熙雅那边:“可他要真的跟我上床怎么办,我心理上接受不了啊。” 林熙雅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弟弟她最清楚,倒不是天生的同,不过当初陆文修攻势强烈,又主动要帮他们夺回遗产,所以她才让林熙言去跟陆文修逢场作戏。 “什么心理上接受不了,他要是喜欢女的,我老早就替你去睡了。你自己想想清楚,那点股权你还想不想要了。本来就是属于咱俩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个外人处理了。”林熙雅又絮叨了一阵,才把电话给挂了。 林熙言握着被挂断的电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翻开通讯录,按下了陆文修的电话。 “啧,那两姐弟开始按捺不住了呢。”温斐在虚拟世界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一边看毛球的现场播报,一边点评道。 毛球拿它的小短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他:“宿主大人,你要开始反击了么?” “真聪明。”温斐拿没拿杯子的手摸了摸它脑袋,赞扬道。 毛球美滋滋地竖起自己的粉耳朵,原地打了几个转,问道:“宿主大人你准备怎么对付攻略目标?” “陆文修么?”温斐往后一靠,身后立刻出现一张柔软的真皮沙发接住了他,毛球也腾地跃上沙发,趴在他腿上。 “小陆这个人呢,家世太好,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到手。所以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失去了挑战性,因此那些倒贴上来的俊男美女,是不可能吸引他注意力的。而这个时候,当林熙言这一号人物出现,还摆出一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就越是会想把他搞到手,这是他的征服欲在作祟。” 毛球问:“他怎么知道陆文修就喜欢这种呢?” 温斐拍拍它的头,道:“问得好。其实这应该不是他知道的,而是林熙雅知道的。你没看出来他们两个里头,林熙雅才是出谋划策的主心骨么?” 毛球摇摇头。它是真没看出来,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判断这种东西不在于他的考虑范围内。 温斐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道:“估计林熙雅早就盯上了陆文修这一号人物,结果发现他貌似对女的没兴趣,所以只好派出自己的弟弟出马。成功吊住陆文修的胃口之后,让他来接近我,骗取我的信任。相对于林熙言来说,林沐声这种温吞老实的性格,会更容易上手一些,所以陆文修征服我的过程,必然要简单许多,也就失去了挑战性。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呢,越是容易到手的东西,越是不会珍惜。所以他很轻易就背叛了我,卷走我的财产,借花献佛给了那两姐弟。” “那宿主大人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找你呢?” 温斐讶异道:“宝贝你都不看前情回顾么?小陆跟我分手之后可是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啊。” 毛球:“……”他还真没看,前情回顾就是系统自动给他捕捉的信息,但观察攻略对象哪有在虚拟世界里玩有趣啊,所以…… 温斐也没怪它,喝了口酒,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到手后不会珍惜。可这世界上跟求而不得能比上一比的,就是到手后又失去。只要我能成功吊住小陆的心,还怕他不来吃回头草?” 第87页 “那宿主大人你是靠什么吊住他的啊?”毛球一脸懵懂,他感觉宿主大人什么都没做啊。 温斐喝完最后一口,把杯子放进回收站,撸了把毛球的头毛后,得意地说道:“当然是靠我纯洁的灵魂和美妙的肉体啊。” 毛球:“……”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文修正糟心着,林熙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没有马上接通,过了一会才按下接听键。 大意就是说发现个不错的商业街想跟他一起去逛逛。 陆文修心不在焉地应了,挂断电话后,还是慢慢地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 他脑海中一直浮现那天林沐声离开时看他的那个眼神,仓皇的,绝望的。像一只被残忍割伤的小兽,脆弱,楚楚可怜。他开始思考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他记得他曾经是那么的腼腆可爱,牵个手都会脸红,记得两人一起走过车水马龙地街道时,他伸过来抱住他的那双手……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发现他的好呢。陆文修问自己,却得不到回应。 抬头看了看附近,他才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林熙言说的地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跟林熙言约会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乐趣。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上了二楼的星巴克,林熙言就在那里等着他。陆文修走过去,林熙言亲亲热热地就凑过来,话也说得好听,几句话就把陆文修给逗开心了。 你不是也找下家么,那我也找,气不死你。陆文修这样想,还隐隐有种得意。浑然把他先背叛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林熙言也是有备而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虽然一直都在交往,但越界的事情却一件没做过。陆文修活像个色鬼变成了柳下惠一样,反常得不行。陆文修心不在焉地喝完饮料,半点没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等他察觉时,他早已浑身燥热,意识不清地被林熙言半扶着往酒店走。 温斐在试衣间对镜整理衣服,摩拳擦掌地问毛球:“人到了吗?” “禀宿主,人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温斐勾唇笑:“那就等我好好发挥了。” 有着系统的帮助,温斐很轻易就找到了这间酒店侍应生的工作。林熙言这边刚订好房间,温斐那边就得到了消息,火速便往他订好的房间那里去。 温斐让毛球对着门牌号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更改,中途林熙言出了一趟门,估计是去买水。这个间隙里,温斐又悄悄地把门牌号换了回来,径直进了陆文修待的房间。 温斐一边扯开自己的领带,一边反手关门,还不忘嘱咐毛球道:“好了,现在是晚间时间,未成年与宠物不得入内。” 毛球:“不带这样的!”虽然它也不知道它一个人工智能为什么跟个人类一样对这种事情十分感兴趣,但每次宿主大人都拒绝他观看,真是太不人道了。 温斐一边解开自己扣子,一边慢悠悠地往床边走:“我要脱了哦,你确定不要回避?” “我走,我走。”毛球只好匿了。 陆文修脑袋昏昏沉沉的,现在躺下来还稍微好点,能有点自我意识。他现在记不得是谁给他下的药,但他感觉到有个人慢慢地靠了过来,然后一把坐在了他腰间。陆文修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林沐声,或者说是温斐比较恰当,现在正慢条斯理地拉着陆文修的领带把他扯起来,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点鬼畜的。如果硬是要给他戴上一副眼镜的话,那就是十足的斯文败类。 陆文修也有点分神,他细细分辨着眼前这个人的脸,虽然看不太清晰,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林沐声。他茫然地伸手抱住他,呢喃道:“你来啦。” “是啊,我来了。” 陆文修像个大孩子一样蹭蹭他,道:“喜欢你,沐声,我喜欢你。” 温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不问我来干什么的?” 陆文修现在智商直线下降,还真的顺着他软绵绵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温斐拍拍他的俊脸,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我来干你啊,傻孩子。” 然后温斐就把他给睡了。 当然是自己被上的那种睡法。 一觉醒来,陆文修一眼就看到自己旁边睡了个白花花赤条条的人影。他心里瞬间闪过两个字,坏了。 他家庭背景复杂,平日里也听长辈说起过一些肮脏事,有些人为了上位,下药使计陪睡,那是样样都来。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着了道的一天。还想着是谁这么不怕死敢算计自己,就看见旁边那人动了动,醒了过来。 瞅见正脸陆文修脑子就是一懵,随后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涌上头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把林沐声睡了。可惜昨晚意识不太清醒,不然肯定值得好好回味。 第88页 林沐声看见他,脸色便是一黑,干脆地便下床找衣服穿上,踩到地上的时候还脚软没站稳,差点摔了。陆文修去扶他的手还没到,他已经稳定了身形,在穿裤子了。 陆文修这时候记忆回笼,才恍惚想起昨天最后见到的人是林熙言,还记起了跟他一起喝的那杯饮料。看来药就是下在饮料里了。 林沐声此时已穿好衣服,皱皱巴巴的黑色正装,倒也看得出是这酒店服务人员的穿着。林沐声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昨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算我倒霉。” 陆文修却不干了,装腔作势道:“什么叫算了,你得对我负责。” 林沐声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他涨红了一张脸,咬牙道:“是你睡了我。” 陆文修被他这模样逗得心痒痒,越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可这是我的房间吧,你只是服务生而已,难不成还带陪睡业务?”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这话怎么说怎么像在说对方是鸭子。果然林沐声脸色就不好了,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戒备冰冷。 陆文修知道自己这是伤他心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他就看见林沐声的眼圈忽地红了,接着便转头跑了出去。陆文修猛地一拍额头,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35。】 温斐闷头跑进了员工洗手间,然后一个人在里头闷声发笑。 毛球:“……”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修习一下《人类心理学》,因为他已经看不懂他的宿主是个什么脑回路了。 温斐把毛球从虚拟世界里提溜出来,按在怀里揉了一番,道:“诶,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爽。” 毛球:“???” 温斐一脸荡漾地说:“你是不知道小陆昨晚多给力,我今早起来真的特别想扔他个三百块夸他干得好。” 毛球估计自己也是脑子有病了,居然会接口问:“三百?” “最多五百,我可是很穷的,要体谅一下社会底层人民。” 毛球:“……”他觉得修习科目里需要再加一门《精神病研究》。 “小陆这么好的底子,不去卖身真是可惜了。” 看他还有滔滔不绝继续讲下去的意思,毛球只好看了看主线任务,确定是叫“有渣必还”而不是叫“嫖遍攻略目标”之后,才稍稍放下点心来。但他还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的宿主大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顶着林沐声的皮啊,这真的很出戏啊。 陆文修收拾好自己之后,便径直去了前台要求调去监控。本来前台是不乐意的,一般这种要调监控的都是出了什么事,要是要求他们酒店负连带责任那就不好了。 可陆文修把来头一说,那前台的态度便立刻来了个一八百十度大转弯,连忙帮他把监控调了出来。 监控一出来,所有的事情也就清清楚楚了。先是林熙言把他带到酒店,然后走错了房间,结果当值的林沐声又正好去他所在的房间打扫卫生。 陆文修连忙去找林沐声,结果林沐声已经下了班,现在也找不见人。陆文修越是找不到他,越是觉得对不起他。 林熙言那头就更糟心了,本来已经计划好要先让陆文修把自己给睡了,结果他就出去那么一会儿,人就跑了。他也不敢声张,找了找没发现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去,还被林熙雅给数落了一番。 第37章 我的背叛爱人(六) 陆文修本以为林沐声已经走了,结果走出酒店大门,就看见他坐在外面的小店里,正在吃东西,已经恢复了日常的着装。 陆文修推门走进去,林沐声便赶紧装作不认识,闷头吃东西。陆文修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林沐声动作顿了顿,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 “我想和你谈谈。”陆文修开口说。 林沐声一时哑然,但紧随其后的就是浓浓的悲哀。他慢慢搅动着面前的汤碗,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陆文修一时慌了手脚,这样的林沐声,脆弱得让他心疼。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话的地方,显然林沐声也意识到了这点。陆文修赶紧给他结了帐,两人前后脚出去,也不说话,就一直沿着马路一直走。 林沐声穿得单薄,手指冻得发白。陆文修萌生了去牵住那双手放胸口暖暖的冲动——他们恋爱的那段日子他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可现在他依然想,却是不敢了。 他倒宁愿林沐声是以前那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不用为了柴米油盐操心,也不需要为了一丁点生活费去奔波劳累,他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直到自己毁了这一切。 第89页 “对不起。”良久,陆文修才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憋出口的只有这样一句。 林沐声没有回答。陆文修对他做的事情,又何止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概括的。 陆文修心里憋得难受,但林沐声不回答,他也之后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早该意识到的,其实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和他们一起欺负你。那天你走之后,我一个人回去,想了很久。后来见不到你的日子,我也感觉很难过。跟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林沐声停下脚步,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眸子仿佛洞察人心的明镜。 陆文修忐忑不安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却看见林沐声苦笑一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没必要继续骗我。”陆文修心脏一抽,他深思熟虑才想出这样一句话,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这么卑劣么,可自己当初就是用这样卑劣不堪的手段骗了他啊。 陆文修动了动唇,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林沐声并未有动容的表情,只是淡漠地回答道:“再说吧。” 他看着驶来的公共汽车,眸子里倒映着如水车流,那是一双并不十分完美的眸子,却让陆文修移不开眼睛。 他所要乘坐的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时,陆文修听见他说:“我不知道你是突然又有了新的乐趣,还是自身更喜欢那种脆弱的穷学生,可是……你骗过我,这是一个既定事实。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不是又想利用我,还是仅仅只是玩笑,我只想说……”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可陆文修却偏偏从他脸上读出了一丝怅然:“其实,我们之间,本来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他说完这句话,一个闪身便窜进了公交车里头,车子很快开动起来,尾气喷吐间车子绝尘而去。 陆文修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根烟来,背着风点燃。尼古丁让他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揣摩着林沐声那句话,吐出一团烟雾。 是啊,本来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如果他没有抱着那样的目的去接近他,如果他能够在撕破脸之前终止计划,他们还会是如胶似漆的一对同性伴侣。只是他明白得太晚,那人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50。】 林沐声隔着车窗,回望陆文修的所在。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虽然他骗了他,害了他,可他付出的可是真感情,又哪里可能这么快将他从心里拔除干净。 可是再喜欢又能怎样呢,也就这样了。陆文修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又哪里会给他什么未来。 林熙言和林熙言,他们使出这种手段,让他落魄到如今这种境地,可他心里最恨的,却还是他陆文修。 只因为他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心尖尖上的致命一击,自然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打击来得更加惨烈,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他亲眼看着爱人和他名义上的弟弟打情骂俏,他听见他亲口叫自己滚。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回去,大睡了一觉,病了三天。 期间因为公司的问题,各种人给他打电话,他一概不理会。他像个疯子一样,不吃不喝地待着,病好了就窝在房间里喝酒,一瓶一瓶地灌下去,醉了哭,哭了笑,笑了睡,睡醒继续醉。 他喝到胃出血,再醒来时已经进了病房。哭够了闹够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想笑,不想闹,安安静静。 因为他终于知道,他再怎么折腾自己,也不会有人在意。 就像他自杀的双亲,他们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给他们的孩子,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从始至终,只是个没人关心的孩子罢了。 林熙言估计是自知理亏,接连好几天都没在陆文修面前出现。陆文修以前跟林沐声谈恋爱,觉得林熙言简直就是个天仙,见着他就想搞他上床。现在则是一想起林熙言就想起可怜兮兮的林沐声,于是对林熙言仅有的那点喜爱都给磨干净了。 他现在是越瞧越觉得林沐声可人,就连偶尔遇着林沐声同院的同学,都会听见几个女生在那里小声议论林沐声的气质非凡。 他还真的就跟个跟踪狂一样偷偷观察了好几天,还真发现林沐声有那么一股子气质,别人擦桌子刷碟子都会显得油腻而机械,可他往那儿一站整个店面的人气都会直线上升。偏偏自己以前跟猪油蒙了心一样,愣是没发现。 其实林沐声算不上什么绝色,就样貌的精致程度来说,林熙雅她们两姐弟都得比他精致。 第90页 但林沐声是从小在外公外婆的书香味里熏陶出来的,做什么事情都透露着一股子文质彬彬的味道,高贵而又低调,就像童话里落难的王子。把王子当路边野草啃牛嚼牡丹一样的陆文修,在成功拦截第七批被林沐声吸引着去他兼职的便利店购物顺便搭讪的学生妹之后,终于知道珠玉蒙尘当废石,弃之不顾回头捡的感觉是怎样了。 可自己屁股后头还有个麻烦的现任需要解决,那就是林熙言。陆文修终于开始头痛了。 今天难得没有课,林沐声在被窝里睡午睡,正睡得迷迷糊糊,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过了会铃声自动停下,紧接着又再度响了起来。林沐声终于被吵醒,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整个人就瞬间清醒了。 张管家。这个人在他家做了几十年,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忠心耿耿,说是他的家人也不为过。可他失去主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林沐声心脏一跳,赶紧接通了电话。 “少爷你快回来吧,他们在主宅闹事。” 不用解释他都猜的到是哪两个人,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主宅是一个坐落在郊区的小别墅,是他长大的地方。那时候,外公外婆,还有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住在那片小山林里。前面有桃树,是外公跟他一起亲手种下的,每年都会结下累累硕果。后面有个小花园,外婆总爱带着他坐在花园里,一边浇花一边告诉他,这是什么花,那又是什么花。 主宅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对于他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可对于林熙雅和林熙言两人来说,那也是个象征性的地方。因为当初他们的母亲便是在这里被林沐声的外公外婆扫地出门,然后死在了外头。 所以,一旦他们拥有了主宅,很有可能就拿这里开刀。 好死不死,这地方还真是被陆文修给从林沐声手里骗到手,然后转手给了他们。 林沐声急得不行,气得发抖,可在怎样车子也不能飞起来,等他到主宅时,太阳已经西斜,他慌忙付了车钱跑进去。 大门敞开着,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林沐声跑过去,别墅的门开着,仅剩的几个佣人垂着立在院子里,不时还有一些东西被扔出来。林沐声一眼看过去,便瞅见林熙言在那里扔东西。 “你给我住手!”林沐声喝道。 林熙言慢悠悠地走出来,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过来。“我干嘛要住手,这里是我的房子,我想扔什么就扔什么。” “这是我家!”林沐声的声音引来仆人的侧目,可他们也只敢看着,不敢插手。 林熙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走出来,嘲讽道:“你家?你在搞笑吧,这房子的地契可是在我的手里。” 林沐声站在台阶下,现在已经稍微有点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跟林熙言对骂讨不了好,便道:“那是你从我手里骗过去的,我迟早有一天会要回来的。” “哦?你怎么要回来,去求陆文修么?你搞清楚,他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你觉得他会帮你?” 林沐声瞳孔缩了缩,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会求他。”良久,他才开口说道。 “你最好说话算话。”林熙言趾高气昂的,半点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你有这个能力拿回来吗?哈哈,你自己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我斗。” 正说着,林熙雅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样东西,婀娜多姿的,把短短一段路走得像走t台。“在吵什么?”林熙雅走到林熙言旁边,看着林沐声,明知故问道。然后她又浑然一副主人姿态,嚷嚷道:“是谁把外面的野狗放进来的,都不想在这干了是不是?”她这刺耳的声音一出,一干人都静了。 林沐声被她出声羞辱,却也只是淡漠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道:“小三的孩子登堂入室,原来都这么猖狂的么?” 林熙雅最听不得说她妈是小三,她扭曲了一张脸,将手里的东西转过来。那是一个相框,里面放的赫然是林沐声他妈杜雨柔的相片。这是一张遗照。 “你干什么,还给我。”林沐声脸色终于变了。 “凭什么要还。”林熙雅得意扬扬地挥动着手里的相框,道:“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发现的东西,我自然有处置的权利。” 林熙言也一脸赞同地看着他姐姐,心里为终于掰回一局感觉到惬意无比。 林沐声强忍住自己心里头的酸涩,跑过去抢。林熙言此时也充分发挥了眼疾手快的特点,一把迈过来,一脚踢到林沐声膝弯处,将他踹得身形不稳倒下了台阶。林沐声一心只关心着那个相框,根本躲都没来得及躲,下一刻已天旋地转撞到了地上。 第91页 林熙雅手一扬,把相框扔了出去,相框砸在门前的石头上,只听咔擦一声响,玻璃已经碎开来。“我妈是小三又怎样,你妈还不是没本事,自己男人跟别人搞了,也只能气到自己上吊。” 林熙言快步走过去,往相框上踩了一脚,还用力碾了碾。 “林熙言!”林沐声已整个人撞了过来,直将他撞得一个趔趄,紧接着林沐声抱着相框站起来,迅速地给了他一耳光。林熙言懵了一下,紧接着便腾起一脚踢在他胸口。林沐声干脆直接扑上去,两人厮打在了一起。 林沐声受不得他这样侮辱他妈,林熙言也憋了老大的劲头要报复他,两人就像发了疯一样互揍,不多时便已经都挂了彩。 林熙雅看自己弟弟渐渐不占上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唤了个仆人过来,把话一说。那仆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立刻便跑过去拿了她想要的东西来。 林沐声正和林熙言打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林熙雅在那边说:“你很喜欢这个地方吧,很好。”林沐声疑惑地扭头看去,便看见她将手里的汽油一泼,同时打火机往那边一扔,霎时间火焰冲天而起,整个门厅都烧了起来。 “那我就烧了它。”林熙雅在火光掩映下笑出来,她从对面林沐声痛苦的表情里终于找到了胜利感,好像她这样就能帮她妈、帮她自己报仇了一样。 第38章 我的背叛爱人(七) 林沐声愣愣地看着那一片火海,眸子被映得通红。林熙言趁机往他脸上揍了一拳,发现他不还手,又接连打了好几下。 “你跟你妈一样,是个没用的东西。” 林沐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他抱着他仅有的一个相框,玻璃渣子扎破了手心,他也没有感觉。 陆文修准备处理跟林熙言之间的事情时,结果发现他人都找不见了。他下意识觉得这事跟林沐声有关系,结果果然林沐声也不见了。他只好一边找人去调查,一边跑到林沐声宿舍楼下蹲守,等到晚上,才看见一个人从黑暗里慢慢走过来。 陆文修认出那是林沐声,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结果林沐声浑然不觉,一路往前走,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沐声。”陆文修继续喊,快步走过去,借着路灯的光,才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林沐声身上挂了彩,唇角擦破了,眼圈也泛着青。他一身脏兮兮的,明显是在地上滚过。衣服也挂坏了好几处。最严重的是他的手,他手里抱着个相框,明显手心被弄破了,鲜血染到了木质框上面。 “你怎么了?”陆文修问他,可林沐声就像失了魂一样,根本不管。陆文修去抓他的手,林沐声误以为他要抢相框,惊慌地一躲。 “是我,沐声,是我。”陆文修被他这副模样刺激得心里一疼,忙伸手抱住他。 林沐声半天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喃喃着,说:“房子没了……” “什么?”他声音太小,陆文修只好又问了一遍。 “家没了。”他看着陆文修,满目凄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文修看着他难过,心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突然,林沐声像是突然认出他一样,猛地把他推开。 “你为什么要出现,他们气死我妈还不够,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起来欺负我?”林沐声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歇斯底里般地喊了出来。“我恨你,我对你那么好,你还背叛我,我恨你!”他红着眼,哭出声来。“我现在变成这样,你满意了没有。你还要什么,你一起拿走啊。” 做坏事总得遭报应的。陆文修以前一直不信。现在他终于知道,他的报应来了。他伤害了林沐声,林沐声爱他爱得不顾一切的时候,他把他当成个次品,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那人已经被自己伤透了,所有的爱也变成恨了。 “我还给你。” 林沐声不明所以,看着他。 “我说,我还给你。所有我从你这里拿走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一样不少。” 林沐声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紧接着他便冷笑道:“你以为你把拿走的还给我,一切就会恢复如初了?” 陆文修承受着他的冷漠,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只是……想这样做。” 林沐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说:“你之前不是觉得自己挺仗义的嘛,帮他们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现在怎么改主意了,良心发现?你陆大少爷有这东西吗?” 要是换别人这么对他说话,陆文修早就发火了,可他知道,他不能对林沐声这样。这是他欠他的。 第92页 “我会还给你的,那是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遗嘱是那么写的,那就那么做,谁都没有资格去夺取属于你的东西,包括我在内。”陆文修吐出胸口的一丝浊气。 “你真自私。”林沐声笑着说道,眼里却带着鄙夷。“你喜欢林熙言的时候,帮着他来对付我,你现在喜欢我了,就要帮我从他那里把东西拿回来。说到底,你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球。” 陆文修听他骂,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看他停了,才开口说道:“你骂够了吗,骂够了的话我去帮你买药,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林沐声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能成功激怒陆文修,把他给气走的,结果好像并不那么管用。 “谁要你买药了,我自己能处理,不用你假好心。” 陆文修其实挺见不得之前那个腼腆害羞的青年变成现在这话里带刺的模样,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跟他纠缠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见他说走就走,林沐声也是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给弄懵逼了。但陆文修总归是走了,不用在自己眼前晃悠,也不会让他心里发堵。可他的到来还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林沐声看了看自己被弄得伤痕累累的手,不得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段寒枫出现在了路的尽头,然后飞快地朝林沐声跑了过来。两人这般那般交谈一阵,便一起往校医院的方向走。 等他们走得远了,陆文修才从街边的拐角阴影出走出来。他看着林沐声的背影,伸出手朝虚空抓了抓,像要握住他的手,可最后握到的,却什么都没有。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1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60。】 “宿主大人,攻略目标每次给喜爱值和后悔度都好给力哦,开心。” 温斐在虚拟世界里对毛球笑笑:“不然你以为我受这次伤是白受的么?不楚楚可怜,怎么请君入瓮呢。” 毛球深表赞同。 “你说你怎么弄的,把自己搞成这样。”段寒枫一边走一边数落旁边的林沐声。 林沐声两只手被包成了两个粽子,心情却还不错,手里坏掉的相框也换成了新的,这是段寒枫刚刚去陪他买的。他脸上的伤也被处理过,涂了红药水,看起来青一块红一块,分外滑稽。 “不小心啊。”林沐声笑笑。 段寒枫虽然呆了点,但不至于连他这话是真是假都听不出。但看林沐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决定还是不探听他的隐私了。“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记得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的。”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但他希望林沐声真的能听进去。他觉得这个孩子太倔强了,什么都一个人扛着,这怎么可能扛得下呢。 “学长,谢谢你。只是这些事情,太复杂,我不想你卷进来。你不是在写论文么,快回去吧,把你从图书馆叫出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先回去吧,下次我请你吃饭。” 经他这么一提醒,段寒枫才终于记起来。他笑骂道:“你真是……好吧那我先回去了。”看着已经把他送到宿舍楼下,段寒枫也不再多说,跟他告别走人。 林熙言这边得了胜,那叫一个得意。可他刚回学校,迎面而来的便是陆文修的满腔怒火。 陆文修本来依在墙边抽烟,看他过来,便慢慢显出身形,问:“你去干什么了?” 林熙言眉头一跳。他自从上次酒店不得手之后,就没敢跟陆文修联系,一是这事本就是他自己理亏,二也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明明已经是情侣关系,还下药要睡你?这怎么听怎么诡异。 林熙言飞快换了副表情,装出副良善的模样,道:“回家了。” 出乎意料的,陆文修没有问他酒店的事,而是问:“遇着谁了?” 林熙言心思电转,下意识便猜到他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因此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道:“遇着林沐声了,有了点小争执,你看我都被他打了。”说着他就撩起衬衣下摆,给陆文修看他被撞得淤青的地方。 陆文修没有再问,给他把衣服整理好,道:“我去给你找点药酒揉揉。” 林熙言看他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忙喜滋滋地搂住他。陆文修半抱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林沐声站在窗前,宿舍里空无一人,而他侧着头,粽子手里握着的,正是手机。 “找到了点关于那对好姐弟的东西了是么?可以,放出去吧。” 第93页 那头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声音便从话筒里传来:“可是少爷,经理那边应该不会同意……” “我同意就可以了。照我说的办。还有律师那边,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的少爷。”那边又絮叨一阵,才挂断电话。 林沐声低头看着窗外纷涌的车流,心绪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准备要回我的一切了,陆文修,你准备好承受这一切了么? 这天,周五。 上班族们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学生党们也欢呼雀跃地讨论着去哪里玩。得了空闲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拿起手机在各类社交网站上刷了起来,而这个时候,一条新闻高高置顶在了各大网站的头条上。 “高校学生霸凌——人性的可怕!” 配图赫然是一张林熙言抬脚踹向一个女同学,而林熙雅正站在旁边笑得一脸灿烂。其余部分都经过了模糊处理,唯独两人的脸清晰得不行。 这条新闻经过推送,很快便传遍各大网站。网络的力量,令这条新闻在短短几个小时内阅读量上了百万,下面的评论也是十分激烈。 “怎么又有校园霸凌?天呐那还是个孩子诶。” “居然踹头踹肚子,是想杀人吗,有没有人性啊。” “强烈要求人肉这些施暴者。” “楼上加一。” …… 等林熙言和林熙雅两人看到这条讯息时,网上早已经传遍了。热心的网友很快把他们的个人信息都人肉了出来,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 林熙言脸色都白了,赶紧给林熙雅和陆文修打电话。 这张照片自然是真的,不过那时候打人的根本就不止他一个。那是中学的时候,他们学校有个又邋遢又不合群的女生,那时候大都十分中二,男孩子也有一些想标新立异的想法。所以他们班一个比较流里流气的男生,便带头欺负那个女同学。大家一起打,不打的不是真男人。 他那时候年少,把暴力当有趣,还真的跟他们一起去瞎起哄。后来那个女生被他们打得进了医院,学校发现之后给他们这些打人的都记了大过,但后来被一直照顾他们的表叔找了点关系摆平了。 这陈年旧帐是怎么给翻出来的,林熙言慌得不行,赶紧打电话求救。 可他电话还没打通,一条醒目的自动推送再次刺痛了他的眼睛。 “爆料:踹女同学男子竟是校园暴力惯犯,靠势力摆平后又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配图赫然是他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压着一个男同学,掌掴他的场景。那个被欺负的同学痛得脸色惨白,分外可怜。 林熙言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个事情,当然也是真的。那个同学他也记得,是他们班的,那时候gay里gay气的。他们那时候自诩为铁血纯爷们,可那个同学却是经常翘兰花指的一个娘娘腔。娘娘腔大的坏事没做过,但他们依然看不惯他。 后来娘娘腔给隔壁班篮球队的队长,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写情书,闹得全校皆知。他们这群不良少年觉得自己的班级因此丢了脸,又觉得终于找到了教训他的理由,于是伙同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 后来弄出流血事件,娘娘腔被他们打得耳膜穿孔,他们只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后来娘娘腔转了学,他们也只被记了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各大论坛再度掀起新一轮的高潮,只不过这次的话题更加激烈,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这是玩笑吗,这是犯罪!” “那个叫林熙言的来头很大吗,上一次是欺负女同学,这次还做这样的事,都没人来抓他进局子吗?” “太过分了,令人发指。那得多疼啊。” “求严惩,校园暴力绝不姑息!” 林熙言整个人都僵了,他捡起手机,这时林熙雅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小言,这肯定有人在整我们,肯定是那个林沐声,我要杀了他。”林熙雅在那边气急败坏地骂。 林熙言愣愣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是个学生,如果这事继续发酵,他估计学位证都拿不到。 他挂了林熙雅的电话,给陆文修拨了过去,他开口就是:“文修,救救我,不是我做的,你快帮我把新闻压下去啊。” 陆文修在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吐出一句:“你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吧。” 林熙言听见他都不帮自己,终于变了脸色,他迅速打开门,朝外跑去。 第39章 我的背叛爱人(八) 随着受教育的人越来越多,民众的法律意识也越来越高。校园一直被认为是象牙塔,所有人都会有一种学生都是纯洁善良的概念。可是当这层面纱扯下去,象牙塔外的人发现这里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的,终于意识到了危机。 第94页 谁都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人霸凌,所以他们对于校园霸凌的容忍度,也几近为零。 一时网上都是骂声,舆论趋于一边倒的趋势。林熙言只能庆幸这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扩散得没有网络中那么快,起码他没有一出门便被拦下。他一边去找林熙雅汇合,一边给陆文修发讯息求他帮忙,一边央求表叔那边出出力。 而这时陆文修正跟林沐声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雅间里,林沐声手上的绷带还没拆,正自顾自地搅弄杯里的咖啡。 陆文修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他不是来喝东西的,自然喝什么都无所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要对付他们的?”陆文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是单纯的询问,而不是兴师问罪。 咖啡还有些烫,林沐声拿起勺子吹凉了一些,慢悠悠地倒进嘴里。 “怎么,心疼了?”林沐声笑眼弯弯,看着他。 陆文修没有回答。 “应该不至于吧,陆大少貌似没那么在乎我名义上的亲哥哥亲姐姐啊。毕竟消息放到现在,我的人可没回复给我什么受阻的讯息。所以,我要不要感谢陆大少不插手之恩呢。” 陆文修的确没有插手,他几乎是以一种旁观的态度看着这一切发生。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问我为什么,这实在问得非常没有必要。他们算计我,我也算计他们,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促成这一切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要报复我?” “是啊。”林沐声慢悠悠地拿出一张律师函,推到他面前,道:“诚邀陆大少和我于法院一聚。” 陆文修低头一扫,心里已是清清楚楚。林沐声要告他财产侵占。 “你大可不必这样,我说过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的。你公司的股票也在我手里,我本来就没有占有的意思。” “哦?陆大少没把股权给他们?” 陆文修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假笑,感觉自己就像个受虐狂一样,明知道他在看自己的笑话,还是要把自己的一切摊开来给他看。“我那天,看你走了之后,就一直犹豫不决。我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怕自己后悔,所以没有贸然给他们。” “哦,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林沐声继续搅动勺子,咖啡勺和杯壁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副对峙的场景里显得分外刺耳。 陆文修终于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说:“你不要这样,沐声,你不要装作这副样子。你有什么不满的,不快活的,你冲我来。你不要把自己变成这样子,变回以前的那个你不好么?” 变回以前那个温柔,腼腆的青年,连跟他牵个手都会脸红的青年,那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变回去?陆少爷,那个软弱可欺的林沐声,不是自己要走的,是你把他逼走的。如果不是你,他会和和美美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发生。是你让他知道了这世界有多残酷,是你逼着他去装模作样,是你骗完了他的感情又把他一脚踹开。” 陆文修看着他,眸中漫上一丝丝无法言喻的难过。“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是啊,除了被你拿走的那些东西,我其他东西都好好的,半点没丢。秦叔叔为我家工作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反水呢?这只不过是我拿来骗你的小把戏而已。” “你真的恨我?”陆文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对自己说话。 “如果不是你,我会比现在幸福得多。我装作一无所有,也只是为了骗取你的同情心而已。你呢,一直站在云端上,我跟你平起平坐,你看不见我。那我只好自降身价,把自己变成地上的,勉强让你入眼咯。不过你这么听话,倒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陆文修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简直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都是自找的,他对自己说。 “你要是真的出手阻止,想必我也翻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我帮你看清楚林熙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感激我。” 陆文修想说,林熙言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只在乎你,可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资格说这些。 “好了,咖啡喝完了,我也该准备下一出戏了。陆文修,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可以搞定这一切。只是,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有那么一点喜欢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别插手。这样我们还不至于撕破脸,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可如果你要帮他们,抱歉,那我会连你一起对付。” 林沐声说完,便潇洒地结账走人,留下陆文修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95页 良久,他拿起林沐声的杯子,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尝了一口。 真苦啊,他想。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70。】 “小陆还真是爱上我了呢,你看喜爱值都这么高了。”温斐看着面板上的数值点评道。 “可宿主大人,后悔度还没跟上呢。” “没关系,我会在脱离这个世界之前刷满的。” “好的。” 相比于林沐声这边的怡然自得,林熙言和林熙雅那边简直就是焦头烂额了。 两姐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没至于作奸犯科,但从小打到闯的祸却不少。 连出的两条新闻里,林熙言受到的关注度最大,林熙雅的也不少,两人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的背后捣鬼,可就算他们能解决掉源头,也堵不住众人的攸攸之口。 他们现在都不敢去学校,生怕被好事的同学给拍照传到网上去。 林熙言期间还招过陆文修,想求他帮忙,然而无论他怎么求,陆文修都没有帮他处理的意思。 林熙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给他姐把情况一说,林熙雅立刻会意这事情陆文修恐怕已经是知情人,他这明显是要跟林沐声站在一线的意思。 林熙言看着自己声名尽毁,终于不再伪装善良,隔着电话便对陆文修一通骂,甚至把如果自己遭殃,也要拖着陆文修一起下水的话给说了出来。还是林熙雅眼疾手快赶紧帮他挂断了电话,才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陆文修在那边也看着手机发愣,他就为了这么个货色背叛了他的爱情?真是蠢的可以。 “你疯了吗,招惹了一个林沐声还不够,你现在还想得罪陆家吗?”林熙雅劈头就是一巴掌,直扇得他脸都歪到了一边。 “可我能怎么办啊,姐。我会毁了的啊,我还没有毕业,我不想被这样人人喊打啊。” 林熙雅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早知如此你当初何必做那混账事,你这个蠢货。” “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啊,姐,我们去求求谁,求求谁都好,快让他把局面挽回去啊。” “别吵,我正在想办法,我找找学校里几个相熟的学长,看他们能不能帮我们。” 听完她的话,林熙言的心就凉了半截。他意识到林熙雅也是慌了手脚了,那些学长平时跟她不过是吃顿饭的交情,怎么可能来帮他们。他想到这里,对林沐声的恨意空前高涨起来,如果不是他,他们不会落到这部田地。 这时,一声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林熙雅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本着接一下也没关系的原则,林熙言按下了通话键。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那头传来,一句话就让两姐弟安下了心。 “新闻我会帮忙撤下去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会安排人过来,尽力帮你们挽回声誉。” 两人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就在网民们口诛笔伐地要法律严惩这些校园霸凌的人时,一个短视频悄无声息地发到了互联网上。 视频里正是林熙雅与林熙言两姐弟。两人声泪俱下地痛诉着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并且对自己年少无知做出的事情做出了深刻的忏悔,还号召大家一起抵制校园暴力。后面还夹杂着两人一起去找当年的受害者赔礼道歉的片段,受害者也对他们表示了原谅和理解。 各家媒体也争相报道这一则新闻,标题多是浪子回头,痛陈前事之类的,等等。 霸凌时间来得快,去得也快。背后少不了两股势力的推波助澜之过,就在林熙雅林熙言两人以为事情已经消停了的时候,却收到了来自法院的传票。 原告是林沐声,他们是被告。 那一天很快就到来,纵然百般不愿意,两人还是不得以踏上了被告席。 相较于他们二人的落魄,林沐声显然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看上去简直是春风得意。 而陆文修也出乎意料地走了进来,不过却是以污点证人的身份。 涉及到豪门恩怨,这本该是媒体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可这场官司,从头到尾都低调得不行。 林沐声这边有备而来,林熙雅他们那边疲于应对,连律师都没对方的高级。 涉及到财产纠纷和非法侵占,在一堆林沐声收集的证据面前,两姐弟简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林沐声甚至还雇了人把当初他签过字盖过章的那几章协议给偷了出来,也被当成证物放在了那里。 陆文修也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两姐弟是怎么合谋,又是怎么要他去实施计划。 法官虽然没有当庭宣判,但这个案子基本已成了定局。人证物证俱在,无论他们怎么说,也说不清。何况这还不是林沐声那边胡口杜撰,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第96页 下了庭后,陆文修追着林沐声出来。林沐声也没走远,就待在门口不远处等着他。 “我好像说过我不需要你帮我。”林沐声撩了下垂在额前的碎发,看着他说道。 “我知道,但我也应该为我做过的事情忏悔不是么。” “那可是法官,你以为是神父啊。”林沐声忍不住笑起来,如春风化雨,好看得让陆文修移不开眼睛。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2,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2,后悔度75。】 听着系统的播报,林沐声知道自己这回又是撩成功了。 林熙雅和林熙言由他们的表叔接出来,免不了要看到在这的两人。 林熙言想起刚刚律师说的话,这场官司再这么往好了打,他们也免不了坐牢的后果,最多只能尽力让他们刑期减少一些。可他还是个学生,如果真的坐牢,对他以后的人生简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能去坐牢,想到这里,他看向林沐声的眼里也带上了一丝杀意。 陆文修全程陪他走完这一个过场,他也发现,这次林沐声准备的证据里,全程都是指向那两姐弟的,根本没有要涉及到他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恨他,不可能不趁此机会踩他一脚。想到这一层面,陆文修的心又隐隐期待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告了?” “反正你家大业大势力也大,我告了也是白告,何必废那个闲工夫。” “你还爱我,对不对。”陆文修心中忐忑,说出的话却是笃定的。 “不。”林沐声出口否认,可他说得太急,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陆文修心中一喜,更加确定他是在口是心非。 “林沐声,我知道以前我对你做的事情,很过分,但我想向你说一声抱歉。还有,我还爱着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 林沐声正准备回答,那边林熙雅两姐弟已经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那个一直照顾他们的表叔。 两姐弟还没说话,那个表叔已经开口说了:“林沐声,说起来你也要叫我一声表叔。熙雅熙言虽然不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但从血缘上来说,他们是你的兄妹。可你做得太过了,你败坏了他们的名声还不够,还想真的把他们送进大牢吗?” 他这咄咄逼人的一段话,先是用长辈身份压他,又是以血缘之情压他,最后还扯上了两姐弟的前途。林沐声还没做出反应,陆文修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第40章 【转世】圈狼(擎渊x落泱) 擎渊注意到那只机灵的小东西已经好几天了。 他很善于借用雪地来藏掩身形,已接连七天跑到这里来,每次都偷自己屋檐下的肉。 大雪围山,倒也的确不好找到食物。 就连他前院的菜园子里,也时不时会看到兔子留下的脚印。 那是一只狼。 有着雪白的皮毛,身姿矫健,十分聪明。 擎渊想抓住他,但他设了好多次陷阱,都被他一一躲过。 聪明地简直像个人。 不过这次他应该逃不开了。 擎渊矮下身来,从窗口的缝隙里看向外头,悄悄等着他来。 到了午时,雪狼如期而至。 他先是伸出前爪小心地试探了下雪地,看有没有塌下去,意识到没有陷阱时,才大胆地迈开步子。 这次那个屋檐下,挂了块熏得色泽金黄的腊肉。 落泱舔舔嘴巴,对那块肉势在必得。 他快步起跑,到了不远的地方,便纵身一跃,咬住那块肉,将它拖下来。 但在他耳边响起的咔哒声,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可他已经触发了机关,方才他站过的地方已经凹陷下去,雪地里藏着的铁笼子正朝他张开大嘴。 落泱吐掉肉,心中大叫不好,努力在半空中扭转身体,朝旁边坠去。 成功落地。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雪地里突然冒出张大网,把他笼了个结实。 落泱快气死了,他看到那个房子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做成狼肉火锅。 正在思考着现在变成人形把那个男人打倒的几率有多少,那男人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抓起网兜,准确的抓住他后颈,把他从网兜里提了出来。 “还真的抓着你了。”擎渊冲他笑笑。 落泱看他的表情,猜测自己会被红烧还是清炖。 “既然吃了我的肉,那就当我的宠物吧。”擎渊伸出另一只手,撸了一把他的头毛。嗯,果然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等等,不行。”落泱突然大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两只前爪捂住嘴。 擎渊笑得更开心了:“原来你会说话?” 第97页 落泱欲哭无泪,他想,红烧清炖都不可能了,他会被道士们当成妖怪,钉在火刑架上烧死的。 结果擎渊既没烧他也没炖他,而是抓着他进了屋子,把他放在暖炉旁边,用布巾擦干净他身上的薄雪,然后端了一碗明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红烧肉来,放到了面前。 “吃吧。” 落泱看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肉,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他怀疑这里面掺了砒霜,但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比那些干巴巴的腊肉香得多。 “吃吧,没毒。”擎渊看他不动,仿佛也从他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拿了双筷子来,夹起一块吃进嘴里。 看他吃了之后,一没晕二没死,落泱也就放下心来,把头埋进碗里吃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落泱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开始舔自己油腻腻的爪子。 他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看样子很是惬意。 擎渊看得心痒,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 落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离得老远,谨慎地看着他,尾巴也小心翼翼地藏到了肚子下面,一副不给摸的架势。 “你干嘛?”他很不高兴地问。 “嗯……你的尾巴很好看,很软,好好保护它,别丢了。”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会来这么一句。 “莫名其妙。”落泱蜷到角落里,挨着暖炉坐下来,警惕地看着他。 擎渊看他戒备的样子,也打住了靠近的心思。可他又怕落泱跑了,便道:“在我这里住下来吧。” “不要。”落泱舔舔自己的爪爪,道。 “为什么?” 落泱放下爪子,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人类最会骗人了。” 擎渊笑道:“你被骗过?” “这倒没有。不过我隔壁山头那个狐狸精,就是被你们人类书生骗了,被道士追着跑了三百里,最后也没落得好下场。” “可你不是狐狸精,我也不是书生。”擎渊按捺住把他捞过来狠狠揉毛的冲动,继续诱惑道,“我会每天给你准备好吃的,把你养得胖胖的。” 落泱大惊失色:“养肥我好宰了吃么?” 擎渊差点笑出声,努力忍住笑,道:“我不会吃了你的。” “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说完还真发了个誓。 落泱满意了,却也没有马上答应,他决定观望一阵子。 一个月后,落泱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当初要谨慎行事的念头,这一个月下来他天天有好吃的好玩的,整只狼都胖了一圈。 擎渊盛好饭,站在门口看,落泱正在雪地里扑雪花。 鹅毛般的雪花落下来,他两只后腿迅速地一蹬,前爪一合,就把那片雪花捧在了爪爪中间。 “落泱,吃饭了。”擎渊冲他喊。 落泱便停了下来,摇着尾巴往屋子里走。 擎渊忙放下碗筷,把他抱起来,给他擦干净毛毛里的雪。 落泱由着他弄,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擎渊把他放到饭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下,开始吃饭。 落泱前爪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那碗,开心得很。 “落泱,春天快来了,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擎渊拿着碗筷,看着他问。 “不要不要,你们人类太可怕了。”落泱很快把饭吃了大半。 “我会保护你的。”擎渊认真道。 落泱继续把剩下的饭菜吃掉,吃完后才抬起头,对擎渊掷地有声地说了四个字:“不要下山。” 然后跳下椅子,飞快跑了。 擎渊无奈地揉了揉头。 他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山中小屋里的。 他生在富贵之家,刚出生时便有道士来给他测算过,说他八字重,且周身有金光环绕,应当是前世身份不低,又说他命格缺失一角,唯有前往此间山中,寻其所失,方能化解。 擎渊便住到了这山中,自从见到落泱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就是他命格中缺失的那一块。 唯有找到他,自己才能完整。 落泱死活不肯同他下山,擎渊只好自己先行离去。 他离开家中已久,想来是时候回去见见父母的,以免他们担心。 落泱趴在窗口看他离开,擎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不是很舒服。 擎渊给他留了炭火和食物,还有充足的水。他说他三天后就会回来。 落泱回到屋内,渐渐化成了人形。 他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心想,这就是他不愿意变成人样的原因,没有毛毛,冷得很。 也没人抱着他给他热乎气。 他把炭火塞进暖炉里,拽了被子褥子过来,在暖炉边上躺下。 人类都是骗子。他心想。 第98页 他肯定不会回来了。落泱嚼着肉块,嫌弃地砸吧砸吧嘴。 他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他了,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落泱变回原形,蜷成一个球,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直到第三天黄昏,他都没有等到擎渊回来。 果然,他就不该相信人类。他那个狐狸精邻居,就是因为爱上人类,才死得那么惨。 落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他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看见擎渊抱着他,眼里都是关切。 “对不起,我来晚了。”擎渊对他道歉,“风雪太大,上山的路走不了,所以才耽搁了。” 落泱张开嘴,一下咬在他下巴上,却又不舍得使力,只示威性地磨了磨。 擎渊小心地掰住他嘴,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他用大手揉了揉落泱的脑袋,道:“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落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擎渊道:“我给你带了礼物。”他说着,从腰间拿出个酒囊来,拧开袋子,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涌了出来。 落泱鼻子动动,朝他看过去,盯着那袋酒,很好奇的样子。 “没喝过吧,这是酒,给你。”擎渊把酒囊递给他。 落泱用两只前爪捧住酒囊,捧着喝了起来。 “你慢点喝。”擎渊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落泱抓着酒囊咕噜咕噜往嘴巴里灌,不一会儿就把整袋酒给喝了个干净。 等擎渊来拦时,他已经喝完了。 落泱扔掉酒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窝里走。他走了几步,便身体一歪栽倒在地。 他醉了。 擎渊想去扶他起来,却只觉得眼前光华一闪,眨眼间那雪狼已变成了个少年。 他的面容很是精致,还未完全长开来。 可擎渊看着那张脸,那张似曾相识,无数次在午夜逡巡在他梦中的那张脸,突然难以自抑地悲从中来。 他是谁,我是谁? 他伸手抚触落泱的脸,他一时哽咽,喉咙像被堵住了什么一样。他叫不出他的名字,却只觉得心痛,痛得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落泱,落泱。 呵,秃尾的小畜生。 附庸风雅。 你是谁,我是谁? 没有回答,也得不到回答。 他只知道,他爱他。 擎渊伸手将他抱起,他抬起自己遍布泪痕的脸,在落泱唇上亲了一口。 我终于找到你了。 酒这种东西,不能乱喝——落泱一觉醒来,看着自己满身的痕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喝完屁屁痛。 他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睡得十分香甜的擎渊,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擎渊正做着梦呢,突然被惊醒,立刻便弹坐起来。 待看清失了身后意外暴怒的落泱,他又笑了,伸手把他抱进怀中。 “我爱你。”擎渊在他耳边低语。 “骗子。”落泱低头绞着自己的手,重新变成雪狼,把脑袋窝到尾巴底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我不骗你。”擎渊抱他起来,蹭蹭他毛发。 落泱突然哭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在擎渊手心里。 “你说好三天来的,你没来。我做梦,梦到你死了。你丢下我一个人,然后我也死了。”他哭得伤心极了,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擎渊心疼得紧,抱住他,亲吻他的脑袋。 “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我要陪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 “真的么?”落泱止住哭声,抬起脑袋看着他。 “真的。我可以发誓。” “我不要你发誓。”落泱凑过去舔舔他脸颊,嘟囔道,“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吃的。”擎渊闻言立刻下床,去厨房给他炖肉吃。 落泱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忙活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如何圈养好一只狼? 擎渊拿着笔,在书页上写道: 首先,得给他充足的食物和水;其次,让他保持心情愉悦。 他抬起头,看见从门里走出来的衣衫不整的小少年,在后面又加了一句: 用心去爱他。 “我不要去见你父母。”落泱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老大不习惯地看着擎渊,道。 “他们都想跟你见面。” “我不要,我一下山,就肯定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的,然后我就被烧成灰了。” 擎渊抬手轻轻打了下他嘴巴,道:“不许说傻话,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落泱才不管他,两条腿乱蹬,把擎渊刚给他穿好的鞋子给踹了开去。 擎渊只好弯下腰,捉住他的脚,重新给他套上鞋子。 “我说真的,那个狐狸精就是这样被害了的。她被道士们抓住,全身贴满了符咒,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她跑到山里,遇到了我,跟我讲永远不要相信人类,然后把自己的内丹吐给了我,我吃了以后,就能说话,能变成人了。” 第99页 他拿鞋尖轻轻踢了踢擎渊,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擎渊捉住他脚,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我会保护你的,真的。”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次吧,就一次。”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装束,有些忐忑地问:“你的父亲母亲,会喜欢我么?” “一定会的,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擎渊正色道。 “好吧。”落泱满意了,“那,走吧。” “好。”擎渊笑着牵起他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即使前路有波折又如何呢?你的手牵在我手里,我会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第41章 【过去】除夕(展逐颜x温斐) 亚特兰斯帝国,公元3020年。 温斐把电子日历翻过一页,看着数字下标注的“除夕”两个字,稍微发了一下呆。 “你在看什么?”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按灭了他的显示屏。 温斐既惊又喜地转过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道:“你怎么回来了?” 展逐颜身上军装未脱,整个人衣着笔挺,军服上的两道银杠和一颗星星闪闪发光,耀眼得很。 “我听说你有星际任务,我以为你不会回呢。”温斐伸手帮他摘掉帽子,道。 展逐颜解开衣服扣子,拿出柜子里的便装换上。 “今天是除夕啊,我怎么可能让我的爱人一个人过呢。”展逐颜换好衣服,抱过他亲了一口。 随着时代的变迁,春节这样一个传统节日也渐渐被遗落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现如今的春节已没什么太多年味,最多是聚在一起吃上那么一顿团圆饭。 展逐颜军衔比他高一级,两人平时接收到的任务的危险系数也大不相同,温斐本来都做好了一个人过节的准备,哪想他就这样说也不说就跑回来了。展逐颜对于过节什么的并不是十分看重,所以温斐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自己才回家的。 展逐颜抱他起来,掂了掂,道:“让我看看瘦了没有,我都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展逐颜把脑袋埋在他颈间,贪婪地吸了一口。 “哈哈,好了,别腻歪了。”温斐抱住他脑袋,让他放自己下去。 展逐颜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下,又忍不住吻了他好几口。 温斐等他亲完,擦擦脸,道:“厨房里有食材,我们去包饺子吧。” “好。”展逐颜把军靴换掉,穿上家居拖鞋,跟着他进了厨房。 其实在家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下厨的都是展逐颜。温斐的厨艺处于一种做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入口让人饿不死,但也绝对说不上好吃的程度。 他们结婚以后,展逐颜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还特地找王室的厨师学习过,而温斐的嘴巴也被他养刁了,更加不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能不动手绝不动手。 展逐颜进去的时候,温斐正在剁饺子馅。 “你来包饺子吧,我包不好。”温斐低着头,将砧板上的生肉剁碎。 虽然这种事情可以由机器代劳,但温斐还是喜欢自己做,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 “没问题。”展逐颜扭头看他,夸奖道:“我家宝贝真能干。” 温斐哼了个小调,道:“那当然。” 展逐颜从壁橱里找出面粉,找出另一块砧板洗净,把面粉倒上去,加水调和。 两人只要稍微偏一下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所谓的如胶似漆,也不过如此。 温斐突然动作一停,凑过去偷偷亲了他一口。 展逐颜被亲得心花怒放,转过头来,看着他,只笑,不说话。 温斐舔舔下唇,笑道:“展少校,这样的突然袭击,你怎么不躲啊?” 展逐颜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等自动出水设备把他的手给清洗干净,便一把抱起他来,按在了料理台上。 “因为我等着惩罚你啊。”他将砧板推到一边,凑过去吻他。 都是老夫老妻了,光凭一个眼神他们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禁欲了几个月的展逐颜,真是如狼似虎,令人发指。 变成了甩手掌柜的温上尉趴在沙发上,看着展逐颜把饺子一盘一盘端到桌上。 懒得动手的温斐干脆装虚弱,还不忘抬头冲展逐颜道:“我还要吃意面。” 展逐颜放下盘子,对他道:“宝贝儿,饺子已经够吃了,再做意面你会吃不下的。” 温斐纯粹就是馋,会不会吃撑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就要吃。”温斐看看自己的手,之前弄食材弄脏的手已经被那人帮忙洗了干净。 “好吧。”展逐颜无奈道。他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展逐颜炒好意面,还特地在里面放了很多他喜欢吃的培根。 第100页 他端了吃了出来,发现温斐已经摆好碗筷,就坐在桌边等他。 温斐起身接过盘子,对他道:“老公辛苦啦。” 他一卖乖就喊老公,展逐颜早就知道了他的套路,却依然很受用。 展逐颜在他旁边坐下来,面前也放着一盘意面。 简简单单的团圆饭,吃的其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温斐埋头吃面,时不时伸筷子夹个饺子,要么给展逐颜,要么自己吃掉。 展逐颜的左手伸过来,握住他的左手,轻轻摩挲。 温斐执筷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个戒指,那个小小的流银戒指,是他们俩爱情的明证。 温斐夹了块他喜欢吃的洋葱到他盘子里,道:“吃这个。” 展逐颜夹起洋葱,吃了下去。 “待会咱们去放烟花吧,我看历史书上都这么写的,一千年前的人就是这样过春节的。” “你想去,那就去。”展逐颜夹起意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温斐闻言笑笑,又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酱油,继续吃。 一起吃完这顿饭,两人便美滋滋地出门放烟花。 下台阶的时候展逐颜走在前头,温斐突然玩心大起,一把跳到了他的背上。 展逐颜稳稳地接住他,把他背好,朝外跑去:“走咯。” 温斐笑嘻嘻地蹭蹭他,拿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老公。” “诶。” “老公。” “嗯,什么事?” “我爱你。”温斐趴在他背上,看着前院由智能管家放出的漫天烟火,在展逐颜耳边轻轻道。 “我也爱你。”展逐颜把他放下来,用语音吩咐管家用造雪机造雪。 温斐看看自己脚上的拖鞋,懊恼道:“我没换鞋子。” “那咱们回去换,正好给它点时间准备。” “好。”温斐点头应是,接着便同他一起回家。 再出来时两人都穿上了一身特制的保暖装束,虽然轻薄,却能将他们周身的温度控制到最适宜的程度。 前院已经裹上了一层银白,抬脚迈上去,还能听到雪花碎裂的轻响。 “逐颜。”温斐抓起一团雪,朝他扔了过来。 展逐颜轻巧闪躲,却还是被砸中了肩头。 他也弯下腰来抓了团雪,将它捏紧一些,朝温斐扔过去。 温斐笑嘻嘻地躲过,又弯下腰去抓雪制作武器。 展逐颜比他更快,等他弯腰时,展逐颜已经扔了好几团过去。 温斐被他砸中,不甘示弱地又扔了几个过来。 两个人在雪地里追逐,脚印凌乱地交叠着。 玩累了温斐就把雪一丢,往展逐颜一扑,把他扑倒在地上。 “展先生,你已经被捕了,还不束手就擒。”他抓住展逐颜的手,笑得狡黠又有点俏皮。 展逐颜抱着他翻了个身,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左手举起来,吻了吻自己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道:“尊敬的上尉大人,你给我的手铐就铐在这里呢,还不算束手就擒么?” “好吧,既然你这么听话,那就跟我一起去堆雪人吧。”温斐推推他,道。 “遵命。”展逐颜抱他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的雪花,然后拿出工具帮他把雪堆到一起。 温斐伸出手,把雪塑造成他想要的形状。 “堆两堆,两堆。”他指使展逐颜道。 “没问题。” 温斐弄一下,看一下旁边的展逐颜,手里的雪人也渐渐成型,正是展逐颜的模样。 他扭头一看,展逐颜堆出来的,也是他的模样。 展逐颜也朝他看过来,笑道:“心有灵犀。” 温斐咧嘴笑笑,眼里全是甜蜜。 “冷不冷?”展逐颜捉起他的手来,放进自己衣服里,给他暖手。 “回家吧。”温斐怕冻着他,忙抽回手。 展逐颜皱眉,又抓回手里,牵着他回家。 展逐颜的那只手温暖得很,那温度仿佛顺着皮肤直接渗到了温斐心里。 院子周围的悬浮路灯静静地发散着光芒,将展逐颜的侧脸映得分外清晰。 温斐觉得这一幕简直美得令他心颤。 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轻轻震了一下,温斐低头一瞥,上面闪烁的数字提醒着他,已经快到了一年的结束。 温斐停下脚步,心中默数,在零点的那一刻,拉了展逐颜过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不仅仅是唇与唇的碰触,更是心与心的贴近。 他们身后,一轮明月之下,万家灯火争相辉映,焰火绽放,将整片天幕映衬得五彩缤纷。 展逐颜不甘被他抢先,按住他后脑勺,反客为主。 他们两个之间,无需多说,他们爱着对方,这种爱意超越了一切,比对他们自己的爱更甚。 温斐退开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为了避免噪音污染与废弃物污染,城中不是许久不曾放过大型烟火了么?” 第101页 “是啊。”展逐颜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擦去他唇上水渍,“但为了博你一笑,我特地安排了这一场焰火。用的是新型燃物,不会造成污染的。” 他扭头看了看天幕,在盛放的烟火下对温斐道:“宝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逐颜。”温斐灿烂一笑,回道。他说完之后,又突然道:“我还给你准备了红包。” “哦?”展逐颜惊讶地看向他。 “嗯……。”温斐还真的像模像样地拿出了一个红包,递到展逐颜手里。 展逐颜接过去,拆开来,看见里面放了个平安符。 温斐眼神乱瞟,道:“特地去庙里求来的,我可是磕了很多个响头呢。” 说着他又抱怨道:“现在都没什么人信这个东西了,寺庙也难找。你可别嫌我迷信,出门在外,总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怎么会呢。”展逐颜将平安符挂到脖子上,“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我的宝贝担心的。” “你知道就好。”温斐哼哼两声,笑道。 后来顾忌着室外温度还是有些低,而且之前的雪也未消融,展逐颜怕他着凉,于是带着他回了屋子。 二楼窗台处,温斐看着远处的烟火,眸子被映得闪闪发光。他扭过头,那人也配合地凑过来,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一吻尽时,温斐问他:“逐颜,你会永远爱我么?” 展逐颜捉住他肩膀,将他翻转过身,让他面对着自己。他将温斐困在自己和窗台之间,在他耳边道:“我会永远爱你,至死不休。” 温斐抱住他,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他觉得展逐颜真的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他说:“我也会永远爱你,不管贫穷或富贵,无论生老病死。” 两人再度拥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对方的存在。 温斐伸出右手与他左手相扣,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相互磕碰着,一如它们的主人一样,难舍难分。 第二日温斐醒来时,展逐颜就睡在他旁边。同床共枕,大被同眠。 他都快被这人折腾死了,心里却满足得很。 见展逐颜还在睡,他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 展逐颜簇然睁开眼睛,指指自己唇瓣,说:“亲这里才对。” 温斐便如了他的愿,在他唇上亲了亲。 “宝贝儿,腰酸不酸?”展逐颜伸出手,给他揉腰。 “被某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整了一夜,你说呢?”温斐打了个哈欠,眼里霎时弥漫上了一层水雾。 展逐颜得意地笑笑,带着几分对他的宠溺,和对自己成果的自得。 温斐由着他给自己揉腰,顺势趴到了他身上,就着他饱满的胸肌磨牙。 “今天不用赶去战队吧?”温斐问。 “不用。我陪你过年假。” 温斐拍了拍他胸膛,道:“好啊,擅离职守。” 展逐颜揉揉他头发,道:“明明是合理休假。阿斐,你在我心里,是超越了战队,国家,荣誉,乃至我自身性命的存在。” “我才不信你的。”温斐嘴上说着不信,笑容却甜丝丝的。 “那要怎么你才信呢,我的宝贝?” “那就用你的一辈子来证明吧,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好啊。那我就把你的以后都给预订了,你可得好好陪在我身边,我才能证明给你看是不是。” “真狡猾。”温斐拿手指在他胸口心脏处画了一圈,“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展逐颜看了看天色,见还早,便又将温斐拖回被窝里。 “再睡个回笼觉吧,亲爱的。” 温斐舒舒服服地枕在展逐颜胳膊上,道:“好的,一起。” “嗯。”展逐颜将被子拉到两人胸口的位置,侧身搂住温斐,慢慢睡了过去。 第42章 我的背叛爱人(九) 林沐声却是嗤笑道:“表叔说的哪里话,怎么可以说是我败坏了他们的名声呢。如果他们没做出那样的事情,那我就算想挖再多的黑历史,我也挖不到。而且表叔你难道觉得,你这样就是在帮他们了?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在给他们善后摆平,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德行。” 说完他又转向林熙雅两姐弟,道:“你们觉得我家欠了你们很多么?真是搞笑。你们的外婆当初就是个风月女,偷偷设计怀了我外公的孩子,讹钱走人。你们的妈妈生下来之后,我外公外婆也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什么都没亏待过她。结果她呢,偏要去勾搭我爸,搞得自己被逐出家门,怪的了谁。如果不是你妈从中作梗,我爸我妈也不会死。你以为我爸真的喜欢你妈啊,笑死我了。当初我妈被他气死,他最恨的就是勾引他破坏他家庭的人,也就是你们的妈妈,杜莺莺。所以他去找她算账,结果杜莺莺发了疯,烧炭拖着他一起死,还真把自己给作死了。” 第102页 “你骗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殉情死的。”林熙雅失声尖叫道。 “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你还真信?”林沐声继续说道:“这可是当初给他们验尸的法官亲口说的,你要不信我再找他来亲口给你们说说啊。” 陆文修看着他说这些话,他能分辨出林沐声其实也并不好受,毕竟谁也无法坦然地重提父母是怎么死的。他把这个当做武器攻击对面的两姐弟,实际上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猜的很对,林沐声心里并不开心。他其实也恨他父亲,如果不是他,他不会失去他的母亲,不会变成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可他看到那两姐弟比他更激动,更痛苦,心里却又觉得舒畅,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你们有什么资格觉得我们家欠你们的。本来就是野种,难道还要把你们捧上天不成?当初把你们送过去,外公外公就留了一笔钱给你们的表叔,你们读书的时候也会定时寄钱给你们用,足以让你们衣食无忧甚至说的上是小资的生活。可你们偏偏惦记着不应该给你们的东西,闹到这一步,又能怪得了谁?” 林沐声冷冷地下了结论:“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有句话我还是得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你拿到了你就是赢家。王子再怎么落魄,就算沦落到要穿着破布去街边讨饭,那也是王子。而老鼠,再怎么穿上龙袍,那也还是老鼠。”林沐声说完这些,又转过头来看着陆文修,道:“而你,只不过是在做一个你自以为的英雄而已,可惜你英雄没做成,成了别人手里的枪。你既不是替天行道,也不是匡扶正义,你只是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做一些自以为是的蠢事罢了。” “林沐声,我要杀了你。”林熙言失态地伸手去抓他,还是身后的表叔抓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得逞。 林沐声才不管他们,转身走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97,后悔度75。】 “喜爱值怎么又涨了?”毛球表示不理解。 “可能是因为我怼他们的姿态太帅了吧。”温斐自我欣赏道。 毛球:“……被骂还能涨喜爱值?这人不会是抖m吧?” “也许就是哦。”温斐嘿嘿笑道。看了看面板,温斐说:“喜爱值快刷满了,应该可以准备脱离了。” “后悔度还没满啊。” “我知道,你没留意到林熙言看我的眼神么?那种,要杀了我的眼神。” 毛球回头看看,还真是。 “放心,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我很期待你的表演呢,熙言小弟弟。 林熙言和林熙雅两人,虽然暂时没有被宣判,却也被限制了自由。两人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作孽不可活,可情况越是不利,两人的心情也越是压抑。 而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陆文修。 秦律严。 其实那天打电话给林熙雅,又帮她们摆平新闻风波的人,其实就是他。 他的到来是陆文修未曾预料到的,而他要说的话也同样让陆文修感到诧异。 “我希望你可以撤销对熙雅他们的指控。” “为什么?”陆文修感到十分不解,他一直以为秦律严是林沐声那边的。包括之前骗他的破产的事情,也跟秦律严的配合脱不了干系。 “因为他们是莺莺的孩子。”秦律严静静地说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莺莺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自卑,她知道自己是不被人期待的孩子,跟雨柔不一样。雨柔是天之娇女,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她只是个私生女,甚至只能对外宣称为养女。她从小就喜欢跟她姐姐做比较,什么都爱跟她比。” 秦律严缓了缓,继续道:“我那时候是小山村里来的,因为受到杜老的资助,才能离开那里来到城里读书。我那时候就寄养在她们家里,我也是莺莺小时候唯一的玩伴。她其实心地不坏,可她太爱比,什么都要做的比雨柔好。他们的父亲,林定威,想必你也听说过。定威喜欢的是雨柔,一直都喜欢着她。他们两情相悦,婚姻也受到了大家的祝福。可是莺莺不乐意,她也喜欢定威,说是喜欢,其实攀比的心思要更多一些。所以她故意跟定威……” 这导致了这一辈不幸的上一辈的恩怨,此时听来,也让人忍不住唏嘘。 陆文修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意思,问:“她做那一切的时候,你是知道的吧?” “是。”秦律严直接承认了,“她并没有瞒着我。” “你很后悔吧?” “他们死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我当时早点阻止,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第103页 陆文修心里顿生兔死狐悲之感,秦律严也跟他一样,是个事已成定局才知道后悔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有挽回的机会,而秦律严没有了。他只能背负着内疚与悔恨继续活下去。 “我想照顾熙雅两姐弟。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会变成父母双亡的孩子,会变成这副心性,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喜欢莺莺,我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们。只是,他们还小,前途一片光明,我不希望他们的履历上留下这一个无法洗去的污点。” 陆文修一时无言,良久才开口道:“你来找我,沐声知道么?” 秦律严摇头:“我没跟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沐声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他吃的苦不会比林熙雅他们少,他物质上的富足,并不能填满他缺乏的关爱。我可以撤销指控,但我希望你能去找沐声说清楚,他是个善良的人,他也不会死揪着这一点不放。不过,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照顾沐声,毕竟他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他这话说得巧妙,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这种私下找自己的行为,其实也是对林沐声信任的一种背叛。 秦律严点头,他竟然被陆文修说得有些脸红。细细想来倒的确是他比较袒护熙雅他们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当初沐声,和你分开之后,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走出来。他那段时间看了很多心理医生,也产生了自我认知的错位,很自卑,也很消沉。后来是我跟他说,让他失去了什么,就拿回什么,他才终于振作起来的。沐声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虽然我也不太理解你们这些小青年……嗯,你们同性之间的这种感情,但我希望你不要怪他。” “我不会怪他的。我爱他,而且是我欠他更多。” 秦律严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倒也不再多说,起身走了。 秦律严的立场,也让陆文修明白了林沐声的孤立无援。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个缺爱又善良的孩子,其实他指责秦律严,又何偿不是在指责他自己呢。 只是这一次,他想好好地对林沐声。 想到这里,他拨通了林沐声的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林沐声温润清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如清泉一般,淌进陆文修的四肢百骸。 “明天有空吗?”陆文修问。 “做什么?”林沐声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明天天气挺好的,想找你出来,喝个茶,散个步,告个白。” 林沐声在那边忍不住笑了,接着便说道:“好啊。” 陆文修从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这么好听,让他所有思绪都像漫天烟花一样炸了开来,只剩下满满的欣喜,和隐隐的期待。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对宿主的喜爱值+3,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75。】 陆文修虽然一心想着要约会,但答应秦律严的事情也没耽搁,向那边打了个招呼,那两姐弟便恢复了自由。 他把这次约会看得尤其重要,买了999朵玫瑰放在后座,又让造型师给自己弄了一身极好的装束,力求文雅而又不死板,庄重而又带着些许风流。知道的人知道他是要约会,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他是要去结婚。出门前陆文修还特地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确定自己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这才美滋滋地出门去约会。 沐声,他的沐声,很快就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还有多久啊,怎么还没到啊?”陆文修不满地催促司机。 “少爷,不能再快了,再快就得超速了。” “那还有多远了,沐声该等急了。” 司机朝天翻了个白眼,简直都不想理他了。他恋爱,自己吃狗粮,这当的是个哪门子司机啊。 林沐声开着车到了酒店停车场,找到停车位停好车后。他拿出手机,看着聊天界面上陆文修不时发来的消息,唇边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还真是心急得很可爱呢。 他在输入框里输入两个字:等你。 按下发送键之后,他解开安全带开门准备出来,却被一股力量撞回了架势座,紧接着一张沾着乙醚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嘴。他抬头看去,看见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头顶,紧接着那人抬起头来,正是林熙言。 “你怎么……”林沐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刀已经没入心口。 林熙言拔出刀来,按住林沐声双手又插了一刀进去,鲜血染透了林沐声的衣服,也沾到了他的手上。 “我恨你,你凭什么教育我,那家产本就应该有我的一份。”林熙言面露癫狂,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第104页 林沐声感觉到血流得越来越多,他说不出话来,意识也慢慢地离体。 “你还想让我蹲监狱,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说着又是一刀插过去。 好疼啊,林沐声想。我不能死啊,文修还没来呢。他说要跟我告白的,我怎么可以死呢……怎么可以…… 他的意识终于归于黑暗。 “呜呜呜……” “你哭什么哭,不知道先帮我屏蔽一下痛觉吗?”温斐恶狠狠地冲哭得梨花带雨的毛球道。 毛球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宿主大人你死的好惨,呜呜呜。” “惨个头啊,你以为在看八点档连续剧么?”温斐给了它一个爆栗。 毛球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声。 “陆文修还有多久来?” “还有二十分钟,呜呜。” “好。别哭了。” “好,呜呜。” “……” 一进停车场,陆文修一眼就看见了林沐声的车。陆文修冲司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后备箱打开,然后变戏法般地从玫瑰花里拿出一束扎满小熊的花束来,朝林沐声的车走去。 陆文修拿着花,晃到左边车窗,林沐声就趴在方向盘上,看上去是睡了。 “真懒,昨晚肯定熬夜了。居然约会都睡觉。”陆文修左手拿着花,右手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沐声,沐声。”他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林沐声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从方向盘上滑了下去,倒在了驾驶座上,而他胸口,赫然是被刀刃扎破的数道口子。 “沐声!”陆文修失声叫了出来,可那个人已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第43章 我的背叛爱人(十) 陆文修的司机也发现不对跑了过来,见状赶紧拨打了120。 林沐声死了。 陆文修坐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整个人几乎僵成了一尊石像。他应该早点来的,他根本就不该约他出来的……你不是说等我的么,我还没来,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医生走出来,告知了他林沐声的死讯。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能模糊地辩明“十一刀”“失血过多”这样的字眼。 他站起来,推开医生往里走,他的爱人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陆文修单膝跪在地上,拉起他的手,脑袋靠了上去,轻轻用侧脸蹭他的手背。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你说要等我的。”陆文修哽咽道,“我还没跟你告白,你还没答应我,我们还没有重新开始,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撞击着他的胸膛,可他胸膛里那颗心脏,却好像是死了。 司机推门进来,虽然也看不得这分别的悲痛,却还是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少爷,查出来了,是林熙言……” 陆文修却反常地笑了,笑里藏着冷意,他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在林沐声唇上吻了吻,道:“你看,他又欺负你了。我的沐声这么好,怎么可以由别人来欺负呢。放心,我会好好收拾他的,你在这乖乖等我。” 说完他骤然转身,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前方是仇恨,身后是阴阳,而他所处之地,已是不昼的深渊。 虚拟空间里,温斐看着面板上的后悔度一直在上涨,由之前的75,很快涨到了98。 毛球道:“宿主大人,正常情况下宿主的死亡会带来攻略目标后悔度的极大提升。系统判定攻略成功的标准是喜爱值和后悔度,喜爱值是在宿主死亡时截止,而后悔度的计算是在攻略目标死亡前截止。” 他推动了一下进度条,看了看,道:“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了。攻略目标在完成一系列报复行动之后,后悔度达到了100。”说着它又带点犹豫地询问道:“宿主你是直接开始下一个世界,还是再看看后续发展?” “后续吧。”温斐舒舒服服往后面一躺,按摩椅立刻出现接住他,同时巨大的显示屏也开始呈现接下来的剧情。 林熙言没能跑多远,他杀了人,杀的时候热血上头,之后却只想赶紧跑。他胡乱把武器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跑到民居混杂的一处山地里,拨通了林熙雅的电话。 “姐,我杀了他,我把他杀了。” 林熙雅在那边压低声音骂道:“你真的杀了他?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你别回来,别连累我。” 林熙言都快哭了:“姐,你把我藏起来,你去求那个秦叔叔,他可以帮我的,我不想坐牢。” “你疯了吗,林沐声是他带大的,你觉得他会帮我们?” “他不是说他要收养我们吗,他不是喜欢我们的妈吗,骗子,骗子,都是骗子。姐,你给我点钱,我远走高飞,我再也不来了,好不好。” 第105页 林熙雅那边犹豫了一下,道:“好,你说地点,我去找你。” 最后林熙雅成功找到了林熙言,而警方也根据天网所捕捉到的林熙言的踪迹,将他们一起抓获。 审判的那天,他们依然是被告,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经济犯罪,而是杀人罪。 陆文修亲手把他们送进了监狱,可他心里却没有丁点快乐。 自从林沐声死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掀起他心里的波澜了。 出法院门口时,他再次见到了秦律严。那个一向精明而果敢的男人,看上去老了很多,双鬓染上霜白。秦律严朝他走过来,他说:“我对不起沐声这孩子。” 陆文修不答,摩挲着袖子上的蓝宝石袖扣。这是他从段寒枫那里抢来的,听那小子说,当初沐声遭了打击,想扔了它又不忍心,顺手送给他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要送自己的嘛,当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手里。陆文修看着它,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腼腆青涩的青年一样。 “你不必对得起他,反正你也没把他当过你自己的孩子。你只是把他当故人的孩子,给他足够的钱花,可你对他的关心,根本不够。” 秦律严一字不漏地听了,听完后,一脸内疚后悔地说:“我不该让你把那两个孩子放出来的。” 陆文修脸色变了变,毕竟这事他也有参与,如果真要说,他还算得上是帮凶。可他怎么可能承认,承认自己是间接害死沐声的凶手么? “林熙言一定要死。”他冷冷地抛出这样一句话。 秦律严愣了愣,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一命换一命。你也不要想你能插手什么的,如果你做了,我会让你也不好过。”说着他便绕开秦律严,往外走。半晌,他听见秦律严在后面说:“起码……保全熙雅一个……” 陆文修笑道:“好啊,我会让她好好地安度一生的。” 一年后,林熙言死在了监狱里。据说死因是狱友斗殴,但斗殴过程中出现了刀具,因此又引起一番整顿。据说林熙言死的时候,身上被捅了十一刀,一刀不差。是谁派人做的,不言而喻。 而林熙雅也在出狱之后,被径直送到了精神病院。秦律严去看她时,她正被束缚带绑在椅子上灌药,眼神空洞神志不清,显然已经是疯了。 陆文修一生未娶,后来被发现时,他服了过量的安眠药,待在一部早已废弃的汽车的驾驶座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陆家世代从政,到陆文修这一代,共生了三个孩子。 两子一女,长子陆文修,是最有才华的一个,也是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大学的时候,不学政法,去学了财经。 还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喜欢就喜欢吧,后来那个男的也死了,家里人也想着他也许能收收心,好好走走正道。 不过显然陆文修并不是这么想的。 邓月珺坐在咖啡厅里,带着些许忐忑与羞涩,看着面前帅气的男人。 她今天的穿着是造型师精心给她设计的,从脖子上的项链,到鞋面的花纹,都经过了挑选。她脸上化着淡雅的妆容,完美地凸现了她温柔的气质。 可她的这些准备,好像并没有吸引她所谓的相亲对象的注意。 她知道陆文修的背景,这也是她父母为什么一定要她来的原因。要是能借联姻攀上陆家这棵大树,那可是飞黄腾达的好事。 然而这个男人着实古怪,居然还点了两杯咖啡,难道还有谁会来么? “一杯珍珠奶茶,两杯卡布奇诺。”陆文修点好单,目光才从服务员小姐那边挪回邓月珺身上。“抱歉刚刚说到哪里了?” 邓月珺放在腿上的手捏了捏自己上衣下摆,决定还是要自己主动一点:“待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陆文修冲她笑笑:“可以啊,咱们可以选个爆米花电影看。”他最喜欢看这种类型了。陆文修在心里补充一句。 邓月珺有点摸不着头脑,相亲的时候,难道不是最新上映的那个温馨缱绻的文艺片更适合么? 饮品很快便被端了上来,陆文修伸手将她的奶茶放到她前面,又端了一杯放在自己右侧位置上,这才拿了属于自己的那杯,放到自己面前。 “谢谢。”出于礼貌,她这样道。 陆文修做完这一切,还不忘扭过头对着右边的空座位,说道:“你慢点再喝,小心烫着自己。”说完还体贴地拿了吸管,插到旁边的杯子里。好像那里有人一样。 这一切被她尽收眼底。邓月珺瞬间觉得背部发寒,好像在这艳阳天里看了一场午夜凶铃一样。 她赶紧借故走了,心里暗道回家一定要把牵这红线的人给骂上一顿才好。好好的一场相亲,把她吓了个不轻。 第106页 看她离开了,陆文修努力维持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他唤来服务生将没喝完的奶茶收走,接着把旁边那杯,属于林沐声的咖啡放到了对面的位置。 “是家里硬要我来相亲的,我也没办法。你不会生气了吧?”他对着空气问。 “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只加了奶,没加糖。”陆文修一边喝着自己面前的那杯,一边时不时开口对“他”说话。 “你还是这样子,一生气就不理我。好了好了,我知道那天是我去晚了,但你也不用这么久都不理我啊。” 他像个努力安慰女朋友的小男生一样,这样道。 一杯咖啡喝完,他结了帐,摸着袖扣的袖扣,走出了大门。 现在不是黄金场的时间,电影院里并没有太多人。 他买了两张票,一个人走进了放映厅。 他们有很多相似的爱好,都喜欢看好莱坞大片,都喜欢喝一样的咖啡。 现在轮到他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事情。 买了两杯可乐,一杯放在旁边位置上,一杯放在自己手边。 爆米花是林沐声喜欢吃的,他不太喜欢,他总觉得有些太甜腻了。 但他喜欢在荧幕画面变换的间隙,偷偷从林沐声怀里抓起一个,然后再喂给林沐声吃。 他刚刚喝了咖啡,现在对于饮料并不十分热衷。 陆文修一边咀嚼着爆米花,一边看着荧幕。 这是一个系列的片子,里面有很多梗。上一部还是他们两个一起看的,那时候林沐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像个小仓鼠一样细细碎碎地给他解释。 其实他也很知道那些梗,但他喜欢林沐声那种小心翼翼,把好玩的东西分享给他的感觉。 “你上回说,这次这个反派肯定会反水,还真让你猜中了。”陆文修扭过头,盼着得到到些许回应,对着空荡荡的座位,又陷入了沉默。 就连嘴里浓郁的奶香味,也甜得有些让人有点不舒服了。 “放映厅里光线真暗,如果你还在,我肯定会把你搂到怀里,亲到你满脸泛红。”他靠到椅背上,看着荧幕,自言自语。 “3d的观感还是稍微差了一点点,是你说晕4d,我才改主意的,要不要奖励奖励我一下?” 他依然在自说自话。 高潮结束,电影落幕。 他静静地等到彩蛋放完,才起身走。 他一手拿着饮料,一手去拉旁边的人的手,等拉了个空,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饮料和没吃完的爆米花被他扔进了垃圾桶,他大步迈出去,在路过滚动的led屏时又停了下来,看着上面最近热映的电影条目,低声道:“下次再来吧,下次可以来看这部爱情片。” 陆文修搭电梯下到一楼。 出电梯时,放在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通话,那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 “文修。”陆母的声音从信号的那一端传来,“我听说你最近臆想症越发严重了,这几天再去医生那里看看吧。” 陆文修低头看着地面上光滑的瓷砖,道:“哪有,只是有时候会走神而已,晚上多睡会就没事了。” “别再吃安眠药了,你已经对它产生依赖性了。妈妈不是故意要刺激你,只是,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呢,你要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么?” “我不可能忘记他的。他存在,所以我才存在。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陆文修看着玻璃外的阳光,那么温暖,却根本照不到他心里。 那里已经是一片荒芜。 “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他说完这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下一站,是墓园。 他本来想把林沐声的坟迁进自己家的祖坟里,可又怕他泉下有知,会不高兴,只好选了个山清水秀的高档墓园,将他葬下。 林沐声旁边还有一块墓地,那是他给自己留的。 等他死了,就跟林沐声一样同葬在一处。 把新买的白菊花放到墓碑前,他依靠着石碑,在地上坐下。 林沐声的照片嵌在那碑上,照片里的他浅浅地笑着,一如记忆里那么温和而腼腆。 “最近总会梦到你,可每次醒来你都不在我身边。”陆文修贪恋地看着碑上的照片,眼里柔情似水,“我想你了,沐声。” 他凑过去,在照片上吻了吻。 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直到日光西斜,他才起身。 “我下次再来看你。”陆文修起身走,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对着石碑笑道。 “忘记说了,我爱你。” 第44章 你是我的光(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陆文修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第107页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貌似这次任务对温斐来说太没挑战性,系统播报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兀自在那里修剪自己的手指甲。 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毛球好心劝慰道:“宿主大人,你要调换任务难度么?” “还行吧,低科技世界也有低科技世界的玩法,调换难度什么的下次再说好了。”他用锉刀把尖锐的地方磨平,再把自己剪下来的碎屑拿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 在把指甲钳随手放回系统储物柜之后,他打开了任务界面。 “我觉得我需要换一下人设,总是痴情受什么的玩起来有点审美疲劳。”温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选了个名为“你是我的光”的分任务。 系统里对这个任务的介绍是,伪直男攻x狠毒受。 没仔细看介绍内容的温斐在休整一番后,直到被传送到任务世界,才发现自己好像漏看了一点信息,他没注意这个世界是伪兄弟设定。 他看着面前这个烂醉如泥路都走不稳,只能由别人搀扶着勉强站定的男人,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西装革履但此时显出些许狼狈的男人,叫丁亦森,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 是的,异父异母。而他,名叫江亦凡,是他父亲丁奉毅领养的孩子。 好死不死,丁亦森就是他这一次的攻略对象。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烂醉如泥的姿态,江亦凡表示很无语。 如果不是丁亦森的朋友拿了他的手机给江亦凡打电话,估计丁公子今晚得在这街边睡一宿。 江亦凡难得地没有多说什么,从丁亦森朋友手里把他接过,把他塞进了出租车后座上,还不忘回头冲那人道了声谢。 江亦凡关了车门,坐到驾驶座上,驱车往自己住的公寓开去。 丁亦森估计是喝多了酒,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醉话,他一向酒品还不错,这回估计是真被灌得狠了。 江亦凡把车熄了火,拔了钥匙走下去,打开车门看了丁亦森一眼,张嘴便道:“喝酒都没个轻重。” 丁亦森在梦中嘟囔了一下,没回嘴。 江亦凡半拖半抱着把他弄回家里,一把他扔到床上,自己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收拾这个便宜哥哥的烂摊子了,把他扔到床上后,一恢复力气就钻进了浴室里洗澡,他一身都是丁亦森带来的酒味,这实在令轻微洁癖的他有些难以忍受。 丁亦森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发白的天花板。他扭过头,靠墙立着的书架上码着数本厚厚的书籍,按着高低顺序依次排列。 这熟悉的布景让丁亦森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待在哪里。宿醉导致他现在有些头痛。他坐起身来,打开床头柜熟练地拿出拖鞋,套到脚上,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靠着墙,拿着杯子喝水,西服因为他的动作被勒得有点变形,衬衫底下的饱满肌肉呼之欲出。丁亦森身材保持得很好,属于一露出上身就可以去应聘健身教练的那种。 看样子他的弟弟仅仅只是把他带回来而已,连衣服都没给他换一件。 从他这个地方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浴室门。上方的毛玻璃里侧被热气蒸腾,显得雾蒙蒙的,江亦凡的身体时不时会显露出些许,看不真切。 他每天早晚都会洗一次澡,这个习惯从他小时候起就一直保持着,到了现在,还是没改。 这时他听见里头传来拍击花洒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两句江亦凡的小声咒骂。 丁亦森懒洋洋地换了只脚立着,问:“怎么?喷头又坏了?” 江亦凡在里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丁亦森笑笑,把杯子放回桌上,起身走过去敲了敲浴室门。 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门应声而开,江亦凡身上就围着条白色浴巾,不输于丁亦森的长腿从浴巾下摆里显露出一截来。 丁亦森绕开他,拿过花洒,拧下喷头来,检查是哪里出了状况。 江亦凡就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弄,身上好带着些许没擦干净的水珠。他的身材算得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胸肌腹肌均匀地分布在皮肤下,身上一丝赘肉也无。他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稍长的发丝被扒拉得往后覆在头皮上,将他精致的五官都显露了出来。 丁亦森一边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看了看他,很不客气地说道:“你应该多锻炼一下,看你瘦不拉几的样子,一看就不强壮,难怪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江亦凡朝他翻了个白眼,回嘴道:“只有野兽才会认为要靠肌肉才能吸引异性。” 第108页 丁亦森对于他的毒舌已经习以为常,看到喷头又被他弄得可以正常出水,就把花洒递回给了江亦凡。 “你这屋子里还是太冷了点,或许可以买个暖气片什么的,顺便再买个热水器。” 江亦凡拿过花洒,侧身把他挤出去,然后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我是工薪阶级,跟你这种资产阶级不一样。饭都吃不起了,我还买什么热水器。”江亦凡这样说着,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又洗了起来。 丁亦森建议道:“你要是回公司上班的话,我可以给你安排个私人宿舍,带卫浴的那种,绝对高档舒适。比你在这里租房子要便宜得多。” 江亦凡果断拒绝道:“得了吧,让我回去看那些人的嘴脸行事,还不如现在这样自在。” 丁亦森没话说了。想当初江亦凡还没被逐出家门的时候,还曾经为了当上董事长使过一些手段,他那时候手握重权作威作福的,把一干老人都给得罪了个遍,现在他还能时不时听到有些人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的。 江亦凡停了水,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他穿着件简单的藏蓝色兜帽衫,下身配着条深色的休闲裤。 丁亦森一看他这副打扮就知道他今天估计要留在家里,于是问:“不用上班么?” “嗯,今天休假。”江亦凡绕开他走出浴室,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时皱了皱眉,道:“你赶紧洗个澡吧,一身酒味真难闻。昨天你占了我的床,害得我只能睡沙发,憋屈死我了。” 丁亦森咧嘴笑了笑,着些不好意思。 “你这有我能穿的衣服吧,帮我拿两件过来。”丁亦森钻进浴室里,关上门开始脱衣服。 江亦凡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外走:“你上次在我这换下来的衣服还在,我送去干洗店给你洗干净了。” 丁亦森在浴室里跟他道了声谢,隔的老远声音有些模糊了。 江亦凡给他拿了衣服过来,拿了个凳子过去放在浴室门口,再把衣服放上面。 “放外面了,你洗完自己拿吧。”江亦凡做完这些就转身走开,去卧室里更换被套枕套和床单。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下午把这些东西好好清洗一下,这浓郁的味道实在太恶心了。 丁亦森洗完出来的时候,发现江亦凡已经把床重新铺好了。 “我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你还没吃早餐的吧。”丁亦森伸了个懒腰,把自己身上的浅色兜帽休闲服扯了扯,勉强扯出个正形。 江亦凡把叠好的被子放到床头,扭头问他:“你不用上班?” 丁亦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每天都工作岂不是要累死,今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咯。” 江亦凡表示无话可说。 “来嘛,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吃饭了吧。”丁亦森诱惑道。 说实话,江亦凡其实没太多兴致。 “我请客。”丁亦森抛下最后一磅炸弹。 “行吧。”江亦凡道。 从小到大,丁亦森的口味就没什么太大变化,爱吃的就那么几样。 两人就是吃牛排还是吃烤肉大餐划拳,最后是丁亦森获胜,于是两人现在就坐在牛排店里,对着菜单选要吃的口味。 丁亦森很快就选好了自己要吃的那一款,他给服务员一说完,江亦凡就适时地补充道:“八分熟。”接着又把自己要吃的说给她听。 丁亦森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微勾的嘴角,还是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错。 “想不到你记得这么清楚。”丁亦森笑眯眯的。 江亦凡摊开餐巾纸,把刀叉拿出来摆好。丁家的家教留在他的骨子里,令他一举一动都极其高雅,相比于对面等食物等得望眼欲穿的丁亦森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家产不看仪态来分就是了。 江亦凡叉起一块水果塞进嘴里,闷闷地吃了。 “别只吃水果,吃点这个。”丁亦森给他切了块鸡蛋,蛋白占了三分之二,三分之一是蛋黄。 小小的扇形被放到江亦凡的盘子里,连边缘都切割得十分整齐。这块鸡蛋显然满足了江亦凡的喜好,他叉起来,吃了下去。 不多时,主餐也被送了上来。 铁板上的牛排还在滋滋冒着热气,油在高热下四溅开来。 江亦凡拿起蜡纸挡住油,从蜡纸上方看过去,发现丁亦森已经在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你就不怕被烫着?”江亦凡对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表示十分不屑,自己则盯着餐盘,等油星子偃旗息鼓了,才微微拉起袖子,拿起刀叉来切割食物。 丁亦森已经嚼了好几口,还烫着的牛肉在他舌面上滚动,痛得他吐字都有些不太清楚。 “就得……趁热吃。”他七搞八搞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 第109页 丁亦森抬头看他,见江亦凡依旧慢条斯理地在吃东西,突然来了一句:“你这样,看起来真像她。” 江亦凡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叉子在盘子里划了划,半晌才哑声道:“因为都是她教的啊。” 他们说的“她”,是丁亦森父亲的上一任妻子,郑寒烟。 她是个银行家的女儿,有着一颗极其温柔的内心。 与丁亦森早逝的米国母亲不同,她是地地道道的华国人,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 所以以前江亦凡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生的。 江亦凡小时候总拿发色这个事情来欺负丁亦森,说只有他一个人头发是金色的,肯定是爸爸妈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丁亦森不晓事的时候,被他说哭过好几回。后来渐渐长大了,也知道自己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掉了,而郑寒烟又视他如己出,对他很好,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江亦凡却一直被瞒着,直到郑寒烟生病去世,他都以为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她尽到了一切母亲的责任,她教导了两个儿子,虽然性格迥异,却都顺利地长大成人,长成了她所期待的模样。 丁亦森骤然提起郑寒烟,令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闷头吃完了东西,便擦擦嘴准备离开。 丁亦森一边在账单上签字,一边对江亦凡说:“要是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 江亦凡低头抠了抠桌布上的花纹,笑道:“我能有什么困难,有手有脚的,难道我还能饿死不成?” “亦凡。”丁亦森突然加重了语气,见江亦凡因为他的话而看过来,他也适当地放缓口气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别拒绝我的帮助。” 江亦凡没答话,但丁亦森知道,他一旦没明确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坐了一会,两人收拾收拾东西便走了出去。 “天气要转凉了,要不要一起去买衣服。”丁亦森落在后面,一边关上玻璃门,一边追着江亦凡问。 “算了吧,就你那审美,还不如我自己来。”江亦凡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嘿,怎么说话呢你,臭小子。你哥哥我好歹上过那么多次商业杂志封面好吗,哪个不夸我穿着有品的。”丁亦森表示不服。 “非得要我拆穿那都是造型师给你搭配的么?”江亦凡本是大步往前走的,突然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丁亦森差点没刹住车撞到他身上。 江亦凡往前面一指,努嘴道:“啦,地铁站到了,你自己搭地铁回去吧。” “好吧。”丁亦森也没计较,掏了掏口袋,摸出几个硬币,就愣头愣脑地往那边走。 坐扶梯时他回头看了看,江亦凡还站在远处,看他看了过来,便朝他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等再也看不见丁亦森时,江亦凡才转身离去。 不一会手机提示音想起,他拿起来一看,发现那是银行的通知信息。 丁亦森给他转了一笔钱,数额还不小。 江亦凡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按了锁屏键,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再抬头时感觉连阳光都变得和煦了不少。 第45章 你是我的光(二) 江亦凡的职业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份工作,不过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工作是会让他十分喜欢的。 这回载的这个客人显然在素质方面还有待加强,他高抬着腿,把两只脚搁在驾驶台上。 江亦凡的眼皮抽了抽,最后还是没忍住内心洁癖的作祟,冷声道:“我是载客的,不是载尸体的,没听过活人会这么四仰八叉一副要翘辫子的样子。” 乘客看了他一眼,回他一句:“老子付了钱,爱怎么滴怎么滴。” 江亦凡没法子了,遇到这种无赖,他总不能打开车门把他给赶出去吧。 虽然他还挺想这么做的。 好不容易挨到这人下车,江亦凡把车掉头,刚弄好还没重新起步,后面就来了个人直接打开后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江亦凡正低头看订单,果不其然,刚刚那人一下车就给了他一个差评。 他内心暗骂,一边把手机塞回兜里,一边借着后视镜看了新上来的这人一眼,问:“先生去哪啊?” 一个硬物突然抵在江亦凡后脑勺上。 那是一柄手枪。 这么明目张胆的,应该是江家的人。 江亦凡神色未变,甚至还勾起一丝带着些许讥讽的笑:“让我猜猜现在是谁在当道。江远洲,还是江墨遥?我那两个堂哥到底谁斗赢了?还是说,想合力先解决了我再继续斗?” 那人的枪往下压了压,硌得江亦凡皱起了眉头。 第110页 “少爷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那个男人这样说道,“往左转弯,下个路口直行。” 江亦凡调转方向盘,照着他说的开。 其实他倒是不担心这人敢真的开枪,如果真想杀他,一开始上车就可以动手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但如此大费周章地抓自己回去,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是想就老头子的死,找他秋后算账不成? 揣着满腹疑惑,江亦凡到达了目的地。 后面那个男人谨慎地拿手铐将他双手铐在背后,再一路拉着他往对面的厂房里走。 下车的间隙,江亦凡已经留意到这里地处郊区。 他倒是没什么怕的,一路走进去,果不其然里面有个人一副大佬的派头在等着他。 看着那清一色的黑西装站在那个人后面,饶是气氛再严肃,江亦凡都忍不住笑了。 “江墨遥,你爱摆场面的坏毛病怎么还没变。”他挑挑眉,对着场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他应该称呼为二堂哥的人道。 或许是江家人基因好,江墨遥长得也不赖。 不过此时他正一脸阴郁地玩着手里的刀,看向江亦凡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 “比不得你,明明是条蛇,装得跟个兔子一样。手铐既然已经解开了,那还拿着干什么?”江墨遥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像一只蛰伏着的黑豹。 见被看破,江亦凡也不气恼,大大方方地把手铐往旁边一丢,倒把刚刚给他铐上的那人吓了一跳。 “不请我坐坐么?”江亦凡往空荡荡的厂房里看了一眼,试图找到一两个可以用来坐的东西。 江墨遥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就有人搬了把折叠椅过来,在江亦凡后面放下。 江亦凡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上,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道:“我猜你喊我过来,不只是为了叙叙旧这么简单吧。” 江墨遥交握双手,刀子被他巧妙地夹在虎口处,他微微倾下身,道:“我听说你最近都有跟丁家的那个小子接触。” 江亦凡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堂哥耳朵挺灵的嘛,居然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对啊,最近联系挺多的,昨天还一起吃了饭。” 江墨遥对他这副态度显然很不齿,他沉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在大街上杀人,我还没这么大的胆量。” “你要是想杀人,还怕找不到机会?别给我打马虎眼。”江墨遥声音拔高,手里的刀子被他在愤怒状态下掷了出去。 江亦凡身形一错,脑袋一偏,躲过了把柄迎面而来的刀子。 看着它扎进椅背后还在微微晃动的刀把,江亦凡脸色也有些不好。 “所以呢,你想让我干什么?”江亦凡声音平静,但眼神却不怎么友善。 “丁家害死了叔父,而他是丁家的独子,丁奉毅的亲生儿子。我要你,杀了他。” “你想让我对我哥哥动手?”江亦凡的眸子晦暗不明,整个人的气势也越发难以预测,他像一条盘踞着的毒蛇,微微吐着信子,看上去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可谁都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家伙。 一动便可置人于死地的那种。 “他不是你哥哥,我才是。”江墨遥厉声道。 “一来就拿枪指着我的哥哥?”江亦凡冷笑,话语丝毫不留情面。他顿了顿又道:“江墨遥,我也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是要杀丁奉毅也好,还是要杀丁家全员也罢,但你要是敢对丁亦森下手,你的脑袋就会跟你的脖子分家。” 江墨遥被他的话气得不轻,红着脸,又气又恼。 江亦凡懒得再理他,起身抬步往外走,也没人敢拦他。 眼看着他快出门了,江墨遥才道:“你要是执意要护着他,那我只能连你一起对付。到时候你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江亦凡朝他看,笑道:“你想杀我?也得看你手下那群人同不同意。把老当家的亲儿子干掉,你说还会有几个人服从你。”江亦凡满意地看到对面的江墨遥因为他的话僵了面庞,继续道:“而且你这么急切地要报仇,也不全是为了树立威风吧,要不要我把江二少暗恋他叔父的事情公诸于众啊?” “你……”江墨遥拿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堂哥,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我还是那句话,其他人你随便动,丁亦森你要是想碰,先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江亦凡抛下这句话,大咧咧地离开了厂房。 江墨遥和一群人被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亦凡找到自己的出租车,坐上去拿钥匙拧开开关,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开车的间隙中,他戴上耳机,给丁亦森去了个电话。 第111页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丁亦森特有的低音从沿着耳机线传来:“亦凡,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在开会?”江亦凡看了看日期,意识到今天是丁亦森公司每周一次的例会时间。 “刚开完。”丁亦森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拿起外套穿上,脑袋和肩膀中间还夹着那部手机。 江亦凡听见他在那边懒懒散散地说:“待会还得跟王总的女儿一起吃饭,你知道的吧,就那个王楚楚,小时候咱们几个还一起堆过沙堡的。” 江亦凡脚一滑,差点把车子开进沟里。 好不容易努力打方向盘把车开回正道,他又听丁亦森在那边说:“爸总给我安排什么奇奇怪怪的相亲,非说小苒不适合我,我觉得挺好的啊,人也大方,也独立,只不过没什么家族势力在后面支撑而已。估计楚楚还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我等下得给她说说清楚。” 江亦凡听完这些,已经什么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嗯嗯,你自己决定就好了。”他随口敷衍着,挂断了电话。 握住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以一副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前方,心里想的是怎么把丁亦森脑袋朝下按到臭水沟里去。 江亦凡对于丁亦森的感情其实还挺复杂的,比普通的兄弟情多一点,说爱呢也算不上。 郑寒烟一手教养出了两个儿子,江亦凡传承了她的习惯和学识,丁亦森则继承了她的温柔和善良。 丁亦森总说江亦凡像她,其实江亦凡觉得,他才更像她一点。 从他身上,他能获取如郑寒烟给予他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丁亦森就像是一束光。 虽然光源并不只对着他一个人发光发热,但在他黑暗又湿冷的个人世界里,这束光足以让他留恋不已。 就像渴水的人渴望甘露一样,他渴望着这束光。 可以说他与丁家的联系,除了丁亦森以外,就再也没有了。 温斐一边开车,一边对毛球吩咐道:“帮我调出丁亦森的数据。” “好的。”毛球接口道,不一会儿就调了出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40。】 温斐吹了声口哨,道:“头一次看见初始喜爱值这么高的。” “那应该很容易刷吧。”毛球道。 “不一定。这只是普通的对弟弟的爱而已,虽然不低,但也不会太高。如果想刷满,先得让他对我的认知从弟弟转化为爱人才好。不过后悔度是怎么有40的,我以为他的后悔度应该是0才对。” 毛球翻了翻系统资料,很快就给他解答道:“因为宿主您之前试图谋夺家产,后来又被赶了出去,而丁亦森觉得你被逐出家门,也有他的一份责任。他觉得肯定是他作为兄长对你的关爱太少,才导致你心理不平衡做出这种事情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话还没说完,温斐已经笑趴在了方向盘上。 毛球看得心惊胆战:“宿主冷静,老实开车。” “让系统给我开启自动模式吧。”温斐干脆双手一松,专心笑去了。 毛球任劳任怨地让系统接过他的活计,操纵着车子往前开,还得制造一点他在认真开车的幻象,免得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他宿主这副样子,白白扣了分。 温斐笑够了,才道:“笑死我了,他怎么这么可爱啊。他的脑袋看着也不小啊,难道大脑不发达?他平时是怎么做生意的,靠着傻笑博取竞争对手的好感度让人家把订单给他么?” 毛球看着他笑得不成样,心想他宿主披着江亦凡的壳子,也一并变得毒舌了起来。 “他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把单子送到他面前的。这就是主角气运,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一旦跟主线剧情无关的部分,他是有着很大的金手指的。”毛球耐心地给他解释。 “还有这种东西,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温斐揉揉被笑疼了的肚子,正色道,“那我有没有金手指,我好歹也算个男二号吧,再不济我勉强当个女一号也行啊。” 毛球低头盯了他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想当女主角,先变性再说吧。 温斐觉得他的宠物越来越大胆了,于是忍不住伸手给他顺了顺毛。毛茸茸的可真舒服。 “你有我还要什么金手指。”毛球鼻子朝天,趾高气昂地道。 有道理。温斐深以为然。 “给我一份丁亦森的行程表。”温斐开始吩咐金手指做事。 “好的。”毛球感觉自己像带了个崽,还是凡事都要他做的那种。 温斐翻阅着到手的行程表,道:“下午他会去盘云区谈生意啊,这附近好像有红灯区,他谈完应该会从这边回去,就在这里设计一场偶遇吧。” 第112页 “没问题。”毛球意识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有些激动。 夜已经深了。 丁亦森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喝得太多,酒醉是小事,跟烂泥一样被人扛回去才丢脸。虽然只是浅酌了几杯,但想着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的原则,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车停在路边,等着代驾过来。 坐在车里,闲的无聊的他开始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茂明西街,听着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但从街边时不时站着的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丁亦森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去处。 正念叨着代驾怎么还不来,他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定睛一看,那还真是他。 江亦凡怎么跑这里来了。 丁亦森一边念叨着,一边开门下车去找他。 江亦凡身边跟着个男人,丁亦森以为他们是朋友,结果看他们没走两步就搂抱着往旁边的墙上压去。 丁亦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弟弟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墙上,被那个人吻住嘴唇。 比起心里头的震撼,那种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对我弟弟动手的想法竟然占了上风,他大踏步走过去,推开那个男人。 “你什么东西?”好事被打断,那个男人显然有些不爽。但他仔细一看,见插足的是一个比自己还高大强壮的男人,突然就消了音。 第46章 你是我的光(三) 丁亦森看着那个轻薄自己弟弟的男人,在发现他是个金发外国人之后,脸色更加不爽了。 “在我还没动手打你之前,赶紧给我滚。”丁亦森紧了紧拳头,整个身体绷着,看上去就很有威慑力。 金发男人显然很不爽,他在酒吧玩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诱人的极品,自然不愿意让他白白溜走,或者被这男人抢了先。 “你谁啊?他男朋友?” 丁亦森护住江亦凡,道:“我是他哥。” “哥哥好啊。”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缠上来,搂住了丁亦森的腰。 丁亦森因为他的动作僵了僵,却还不忘用有力的拳头威胁了一下那个男人。 金发男人见讨不着好,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丁亦森拿开江亦凡的手,转过身来看他。 江亦凡眼睛里雾蒙蒙的,却显然不是因为喝多了。他身上有酒气但是不浓,不过意识好像有些不太清醒。 他好像没认出丁亦森来,还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什么毛病,约个炮而已还要我喊哥哥,现在都有流行这种情趣么?”他迷迷糊糊地嘟囔。 “你要跟他约炮?”丁亦森脸都黑了。 “他?他是谁?我要跟你啊,小帅哥。”江亦凡此时眼里带着三分水汽,面色酡红,身体柔软而又顺从,看上去诱人得很。他还浑然不自知地伸出手摸了摸丁亦森的脸,道:“第一次就能泡到你这么帅的,运气还不错。” 丁亦森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江亦凡是个弯的,还是在气他这么随便找人约炮的态度。 “别发疯了,跟我回去。”他一把把江亦凡打横抱起来,往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 “好啊好啊,去我家吧。”也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舌头,他这么乖巧地待在丁亦森怀里,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丁亦森把他放到车后座上,代驾也已经到了。 代驾坐在驾驶座上,问后座的丁亦森要去哪。 丁亦森本来准备说自己的住处,但看了看江亦凡,还是改口说了他的公寓。 江亦凡好像很不舒服,一直在后座上动,长手长脚时不时会蹭到丁亦森。直到他开始用身体磨蹭他时,丁亦森才发现有些不太对。 江亦凡好像有点过于兴奋了,涨红着脸,身体也不停地在发汗。 到了地方,丁亦森给了钱,抱着江亦凡回家。 江亦凡身上热得很,碰着丁亦森才仿佛终于找到了些许凉意,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靠。 从他身上摸出钥匙,丁亦森打开了他的家门。幸亏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很快就顺利找到了灯的开关。 他帮江亦凡脱了鞋子,把他放到床上。 江亦凡很不舒服地在床上扭动,也一直在出汗。 灯光明晃晃地照着,显得他身上白的地方更白,红的地方更红。 丁亦森终于确定,他是被人下药了。一想到如果今天自己没来,他可能会被那个男人带走,甚至可能被睡,丁亦森就觉得自己之前那么简单地把那个男人放了,太便宜他了。 不过看江亦凡这么轻车熟路的,又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难道他私生活这么放浪的么? 丁亦森去打了点热水,拧好毛巾过来给他擦脸。 第113页 在他走开的间隙,江亦凡就一个人在床上小幅度翻滚,以此来平复自己身上的不舒适感。 丁亦森给他擦脸,他就扭着脸躲。 “别乱动。”丁亦森想按住他,却反而被他一把拉住,拉到了床上。他没想到江亦凡看着瘦瘦弱弱的,手劲还挺大,竟然一下子没能挣开他。 江亦凡一边迷迷糊糊地蹭他,一边小声呢喃,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丁亦森觉得这情况真是糟透了。 他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他也不知道江亦凡到底吃了什么东西,而且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吧。 就,破罐子破摔吧。 丁亦森这样想着,跟慷慨赴死的勇士一样,伸手解开了江亦凡的皮带。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的。只是帮忙而已,就像平时自己弄一样。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不去看江亦凡的脸。 江亦凡舒服了,也不哼唧了,只是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丁亦森傻笑。 糟糕透了,丁亦森想。 他明天绝对要揍他一顿,绝对。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只是想想而已,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他比谁都不舍得。 药效解除之后,江亦凡一无所知地躺在床上,红唇微张,自齿间露出一截粉嫩嫩的舌头。 丁亦森咽了咽口水,莫名地有些口干舌燥。 而那个弄得他这么狼狈的小混蛋,在翻了翻身蹭了蹭床单之后,就睡着了。 丁亦森钻进盥洗室里,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一张混血儿的脸,鼻梁深邃,瞳孔幽深。 丁亦森一向是以自己的外貌而自豪的,但他这一次想着的,却是江亦凡的脸。 他真好看。丁亦森想。 接着他痛苦地捂住自己脑袋,哀嚎道:“丁亦森你冷静点,他是你弟弟啊。” 可他发现,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他自己了。 江亦凡真的非常非常诱人,丁亦森交往过很多个女朋友,有俏皮的有成熟的,有端庄的有腼腆的,可她们都比不得江亦凡诱惑力大。 如果江亦凡不是个男的,如果江亦凡不是他弟弟,那肯定是个人间尤物,是他恨不得立马领去民政局结婚的那一类。 但这些如果都不存在,江亦凡还是他弟弟,他得对他负责。 好了好了别想了。丁亦森疯狂甩头,想把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全部甩出去。 等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丁亦森才走了出来。 他出来时看见江亦凡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睡在那里,丁亦森虽然心里很尴尬,却还是怕他着凉地把被子给他盖上了。 在留下来等明天问清楚今天的情况,和现在立刻跑路免得要面对“哥哥帮弟弟解决需求”的选择之间,丁亦森选择了前者。 跑什么跑,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丁亦森准备去客厅睡,可他跑客厅里一看,沙发实在太小了。丁亦森净身高都有一米九几了,就算勉强把自己塞到沙发上,晚上睡觉也会掉下来的。 他没办法,只好又抱着被子回了卧室。 江亦凡这房子简单得很,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根本没有什么客房。以前丁亦森在他这边过夜时,江亦凡总会把床让给他。可丁亦森记得江亦凡其实也挺高的,想来应该在沙发上也睡得比较难受。 屋子里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丁亦森把被子放到一边,脱了鞋子钻了进去。 这一晚丁亦森睡得很不安分。 他梦到自己遇到个美女。他以前喜欢的是那种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的美女,最好皮肤偏小麦色一点,看起来很健康。可他这次梦到的这个,胸很平,后面倒是挺翘,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很白,皮肤的手感也很好。 嗯?有点不对。怎么手感这么真实? 丁亦森带着疑惑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江亦凡一双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眸子。 原来两人半夜睡觉都不安分,一床被子被弄得掉到了地上,半夜冻得迷迷糊糊的两个人都钻进了剩下的被子里。 丁亦森尴尬地往被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一直在揉的,原来是他弟弟的臀。 “摸够了吗?”江亦凡扯着嘴角,问。 丁亦森尴尬地松开手,道:“抱歉。” 接着便被江亦凡一脚给踢下了床。 丁亦森在地上打了个滚,等他站起来,才道:“沙发太小了,我才过来跟你挤的。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江亦凡!” 江亦凡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干嘛?” “昨天那个男人怎么回事?”丁亦森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不怎么回事,我想跟他做。做得高兴了,也许他还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第114页 丁亦森被他气笑了:“你的眼光就这样?一个逛夜店还下药的这种货色?” “不然呢?我也逛夜店啊,而且他长得还算不错。”江亦凡心里估摸着又要去洗个澡,还不忘回答他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丁亦森问他。 “挺早了吧,好多年前的事了。”江亦凡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自从我发现自己对女孩子没兴趣,就这样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得治治。”丁亦森道。 江亦凡笑道:“你是远古化石吗,那么多国家都允许我们这种人结婚了,你好歹还带着一半米国血统呢。” 丁亦森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虽然同性恋这种存在,他一直都知道。但这事落到他自己弟弟头上,他就没办法保持淡定了。 “还有没有有说的,没有要说的我先去洗澡了。”江亦凡说完,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找出衣服去了浴室。 丁亦森烦躁地扯了扯自己头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江亦凡洗好出来时,看见丁亦森不在屋子里,并没显露出太多讶异。他心里猜测着,估计丁亦森应该是受不了,走了。 结果他刚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就听见钥匙插进锁孔开锁的声音。 他自墙边冒出头来,看见丁亦森一手关门,一手提着早餐,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 江亦凡放了洗涤剂下去,按下开关,听着里头传来的流水的声音,心情突然就雀跃了起来。 “江亦凡,来吃点东西。”丁亦森口齿不清地喊他,进了门换好鞋,把吃的放到了桌上。 “我先洗把脸。”江亦凡含糊地应了一声,拿起口杯去接水。 等他捯饬好自己出来时,发现丁亦森已经把他那一份吃完了。丁亦森正坐在椅子上,对面放着江亦凡的那份早餐。 他这副样子,活像个守着食盆的大狼狗。 这个联想让江亦凡心里有些想笑,之前的吵架那丁点不快活也就消散了。 江亦凡拿起手里的包子吃,这应该是丁亦森在楼下买的,里头全是瘦肉,吃起来满嘴肉香。这包子馅偏咸,江亦凡吃了几口,端起旁边的黑米粥喝,来驱驱嘴里的油腻。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我反应过激了。我会尊重你的取向问题,但下次那种不三不四的人你还是不要接触了。”丁亦森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懂我意思吧,以后你的男朋友都得我来把把关,我说行才行。” 他在江亦凡说话的时候说这个,险些没把江亦凡给吓到呛死。 江亦凡一边咳一边端起水猛喝,整张脸涨得通红。 丁亦森看自己惹起这么大的动静,赶紧站起身来想给他顺顺气。还没够到他,江亦凡已经消停了。 看着他咳得脸通红,眼里又呛出泪的样子,丁亦森莫名觉得这样的他很性感。 江亦凡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东西吃干净,拿过纸巾擦擦嘴,这才开口道:“我得确认一件事,昨天……昨天是你帮我解决的?” 丁亦森没想到他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个,脸突然红了下,很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看你挺难受的,怕你憋坏了……” 江亦凡把桌上的垃圾聚到一起,一把扔进桌下的垃圾桶里,同时掷地有声地对丁亦森说了一句:“给我忘记昨天的事情,立刻,马上!” 丁亦森尴尬地舔舔下唇,道:“我刚刚问了一下我认识的一个心理医生,她说同性恋这种情况挺常见的,十个里面可能就有一个。她说有可能是天生的,但我也不清楚你家那边的情况,不好下定论。也有可能是生长环境的影响,比如缺爱,之类的。” 江亦凡翻了个白眼,正想打断他,丁亦森却很快就察觉到他的意图,先开口道:“我只是想帮你,而且医生也说了,如果一定要有性生活的话,最好有一个固定的伴侣。随便约炮什么的风险太高,容易染病,而且你也要珍爱自己的身体。” 江亦凡听着他一本正经用一种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口吻讲这一番话,心里只想把这个傻大个的头一把按到水槽里,给他清醒清醒这个脑子。 他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他不想找伴侣也不想约炮,他只想跟他丁亦森在一起啊。 第47章 你是我的光(四) 基于江亦凡并没有明确表达反对意见,自认为很了解弟弟的丁亦森已经认定他是默认了。 不过丁亦森的世界里也不是只有江亦凡一个人,自然不会天天围在他旁边打转。 他还有工作,还有女朋友。 温斐坐在出租车里面,手里打开了一桶泡面。 他今天起得匆忙还没吃早饭,这就是他的早饭。 “我觉得这次的设定不太好,丁亦森现在又不是单身,我去攻略他肯定就得让他跟那个妹子分手。可他女朋友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劈腿。”温斐看着系统里丁亦森跟她女朋友林苒在一起的画面,道。 第115页 毛球听完他说的,也认真道:“的确诶,那宿主你准备怎么办?” “按兵不动吧,我是不会主动勾搭了。不然像个插足的小三一样,太尴尬了。”温斐把泡面从攻略世界拿到系统空间,等系统给他装满热水了才拿回来。 林苒是个平面设计师,毕业几年后跟好友一起开了个工作室。她专业知识很过硬,每一次都能给出最漂亮也最实惠的设计方案。这使得她们的工作室名声大噪,而工作室也因此日进斗金。 温斐把调料包倒进去,合上盖子。 “每个小姐姐都是天使。”温斐看着画面里时不时出现的那个精明能干的女性,由衷地称赞道。 丁亦森围在他边上,像一头大型金毛犬,她画图纸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她,她有时候抬眼看他他就傻笑,她指挥他去倒茶倒水他就傻乎乎地跑去弄。 “郎才女貌,般配。”温斐掀开盖子,拿叉子戳了戳面条,发现已经泡软了,就叉起一点吃了起来。 毛球看他开始吃东西,就在系统空间里找起江亦凡的资料来。 “江亦凡好像是很抵触第三者插足的,他还在丁奉毅家里的时候,就很不喜欢丁奉毅风流成性的作风。丁奉毅在婚前就有过很多任女朋友,第一任妻子去世之后,他娶了郑寒烟,虽然平日里跟她恩爱非常,但是背地里还是有养情妇。郑寒烟知道这些事情,有时候会在背地里表露出她的难过,而江亦凡这个小儿子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每次都能给她安慰。江亦凡爱郑寒烟这个母亲,所以很厌恶将她伤到的丁奉毅,也厌恶情妇和小三的存在。”毛球把系统总结出的资料念给温斐听。 温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道:“我也很讨厌。所以我觉得昨天那一出,也有点过了。这种事情我不会再干了。我不会再出手,如果他们要结婚我就祝他们百年好合,任务失败就失败吧。” 温斐继续埋头吃面。虽然他知道丁亦森估计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对他有什么改观,但他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不纯粹的。温斐一边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把剩下的东西都给吃完了。 毛球在系统里滚了滚,又拿出林苒的资料翻了翻,然后一屁股在地上坐正了。 “宿主大人……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早下定论了。” “怎么了?”温斐喝完汤,拿纸巾擦擦嘴,找了个就近的垃圾桶把泡面桶扔了,这才回到车上继续跟毛球对话。 “林苒今天好像是准备跟你丁亦森分手的。” 温斐:“……系统设定的?” “不是,是她自己的选择。”毛球把丁亦森那边的情况转播给温斐看。 那边的情况已经变了。 如果温斐看得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之前林苒的笑容里掺杂着太多勉强的意思。 丁亦森没想到自己会被甩。 他从未预料过。 明明前一刻林苒还在笑着让他去倒水,等他回来时,就看到她打开了门,而门口站着个手捧鲜花的男人。 林苒看看门口的男人,又看看丁亦森,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她对门口的男士道:“你先回去吧,有事下次再说。” 鲁先生是林苒的上一任雇主,因着生意的关系一直对她很有好感,也开始试着追求她。虽然林苒明确表示过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但鲁先生并未因此而退缩。 今天是情人节,他特地选好了玫瑰花,就等着送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正好撞见她的正派男朋友在就是了。 林苒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所以她看着鲁先生走之后,关上了门,准备跟丁亦森好好谈一谈他们之间的问题。 “亦森,我们分手吧。”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道。 丁亦森吓得差点把水杯扔出去。这太突然了,他真的很懵。 林苒背靠着门,看着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丁亦森张嘴问,喉咙干涩得好似粘在了一起。 林苒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心里对丁亦森还是有感情的,毕竟也在一起交往了好几年。但分手这件事情,她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的。 “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合适。”林苒努力斟酌着字句,以正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又不至于伤害到这个对待感情太过于认真的男人。 “我不明白。” 林苒叹了口气,道:“你在其他事情上,花费的时间和心思太多了。我们的每一次约会,都是我邀请你,每一次都是我先打电话给你。我们聚少离多,这种日子耗光了我的热情。” “我不打电话,是怕打扰到你工作。”丁亦森人高马大的,此时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 第116页 “我爱过你,我承认。但是……爱和激情,是无法长久的,你明白吧。我跟你在一起,感受到的幸福太少了。” “那他能给你幸福吗?”丁亦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里带着浓浓的醋味。 “我跟他没关系,只是他在单方面追求我。我今天说的这一切,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林苒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丁亦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世界杯?” 看林苒面露尴尬,他只好又猜测道:“你生日?不对你生日不是这个时候。黑五?双十一?” 听他越猜越无厘头,林苒终于服了:“今天是情人节,你这个笨蛋。” 丁亦森住了嘴。 “今天是情人节。”她无奈地说了答案。 原来是情人节。丁亦森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心想,我什么礼物都没给她带。 话说到这种地步,基本上也没什么可以转阖的余地了。 江亦凡找到丁亦森的时候,他正毫无风度可言地蹲在林苒工作室的楼下,正挨着马路。 江亦凡在他旁边踩下刹车,透过车门静静看着他。 丁亦森认出了他的车,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失恋了?”江亦凡随口一问。 “乌鸦嘴,还真让你给说中了。”丁亦森白他一眼,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我真怀疑你在我身上装了个gps,不然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准地在我倒霉的时候找着我。”丁亦森扭过头看他。 “这个城市就这么大,我一天到晚东奔西跑的,见着一两次也不意外吧。而且你倒霉的次数多了去了,概率太大,想不撞见都难。” “别贫嘴了。开车,去渔女湾。” 这是个有名的海滩,他俩还小的时候,没少被郑寒烟带着去玩。 不过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江亦凡还是有基本的职业素养的。 “我在工作。公车私用不太好吧。” 丁亦森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一把塞进江亦凡口袋里,道:“我付钱,去吧,多了的给你拿去买糖吃。” “万恶的有钱人。”江亦凡瞥了他一眼,道:“系好安全带。” 丁亦森乖乖把安全带扯出来,绑住自己。伴随着卡扣扣上的清脆响声,江亦凡一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渔女湾风光很好,海边种着绿植,环境也维护得很好。因为明确规定了乱扔垃圾的罚款数额,而且也限定了不许携带太多有包装的东西入内。就算是在海滩商店里买的,也得把垃圾带出来。所以这里海水清澈,不像其他地方总掺杂着各种杂物。 丁亦森拽着江亦凡下车,自己跑去买了冲浪板。他本来想买两个,想拖着江亦凡一起下水的,但江亦凡表示了不想弄脏自己这一身西装的愿望,导致丁亦森只好自己去海里自娱自乐。 江亦凡挽起裤脚,脱了鞋袜,待在岸边看丁亦森冲浪。 天蓝蓝的,海水泛着波浪,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海水和天交汇在一起,海天一线。 浪头又高又猛,丁亦森深谙此道,踩着冲浪板的身体逐浪而行。他的上衣和裤子被海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极力凸现着他强壮的腹肌和肱二头肌。 江亦凡看了一阵,看他跑得远了,又被日光刺了眼,便也失了兴趣,蹲下身来开始堆沙堡。 真幼稚。江亦凡鄙视着自己,慢慢地堆出基本的轮廓。 傻子才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东西。他压出城墙的凹凸形状。 我是被丁亦森那个傻子传染了么?江亦凡看着自己面前的完成品,陷入了沉思。 “你在干嘛?”丁亦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了一圈回来了,他这时正站在江亦凡面前,挡住了他的光。 但丁亦森又仿佛是另一束光。 阳光从他背后撒过来,绕过他的脸,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 江亦凡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汗水,还有他俊朗有型的五官。 因为是混血的缘故,丁亦森生得高鼻深目,脸部很立体。 江亦凡把离体的思绪给捞回来,道:“你就不玩了?” “休息一下。”丁亦森冲他挤挤眼,“活动一下果然舒服多了。之前那个自怨自艾的傻蛋才不是我,不就是被甩嘛,我丁亦森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 江亦凡也不戳穿他的口是心非,只是冲他道:“渴了,去买瓶饮料给我。” “臭小子。”丁亦森气乎乎地看着他,但他还是扔下冲浪板,一边抹汗一边朝海滩边的自动售卖机跑去。 满足这个弟弟的一切要求,好像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第117页 丁亦森拿了饮料回来,看见江亦凡已经把他的冲浪板擦干,坐在了上面。 他总是这样,讲究得很。 丁亦森葡萄味的给了他,自己拿了柳橙味的,一屁股坐在了海滩上,拧开盖子喝了起来。他喝了几口,目光挪到江亦凡堆的沙堡上。 潮水涨上来了一点点,把靠近海水的地方冲垮了,偏上的这部分还保留着,沙堡有门有窗的,做得很细致。 “好久没看你弄过这个了,上次一起来海滩还是什么时候,好多年前了吧。” “差不多十年了吧。”江亦凡拿饮料润了润喉,放下瓶子,道。 “要不要一起去海里玩玩。”丁亦森冲海边抬抬下巴。 “不要。”江亦凡断然拒绝道。 “去嘛,就当陪我玩玩。我今天才失恋诶。” “你今天离婚都不关我事。我不去,弄得衣服湿了不说,还会一身都是沙子。” “真的不要?” “死都不要。” 五分钟后。 “江亦凡你是三岁小孩子吗,居然还耍赖。”丁亦森长腿一跨追上江亦凡,把水泼进他衣领里。 江亦凡被漏进衣服里的水弄得一个激灵,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到丁亦森小腿上:“滚。” “没大没小的,对你哥这么凶干嘛?” “偷喝我的奶粉,给我的奶瓶里兑水结果兑进了洗涤剂,害得我进医院的傻子哥哥,留着干嘛?” “江亦凡你不是吧,这你都记得?那时候你才多大,刚满三岁吧,你晓事这么早的吗?” “比某个两岁了还咬字不清,只会喊底迪的弱智儿童显然是要聪明很多的。” “江亦凡你够了啊。”丁亦森看他还有继续说他嗅事的打算,赶紧打断了这个话题,“天呐,这些不会都是妈妈告诉你的吧。” “不然呢?” 看他一张嘴大有继续说的样子,丁亦森赶紧岔开话题:“江亦凡,我给你找个贝壳吧。”说着就弯下腰,从脚下的泥沙里摩挲出一块硬物来,拿出一看是贝壳,就一把伸到他面前给他。 江亦凡被他打断,也忘了要说什么。他接过那片贝壳,露出个很不屑的表情:“丑死了,薄薄的一片,还这么小。你就不能找个好看点的么。” “好好好,这个不满意,那我再去给你找一个。” 丁亦森说完,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里。 第48章 你是我的光(五) 今天来渔女湾的游客很多,一起在浮标围出的安全区里玩水。 丁亦森时不时会从水里冒出头来,看他的样子,倒好像越走越远了。 江亦凡听见耳边有人在说,涨潮了涨潮了。 他再往海里看去,发现已经找不到丁亦森在哪了。 海面上人头攒动,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唯独看不见丁亦森在哪。 他的心突然揪了起来,紧迫感压抑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丁亦森。”他站在海边,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 海风冲散了他的喊声,没有人回答他。 腥咸的海风吹在脸上,江亦凡又喊了一声:“丁亦森!” 这一声更响亮,也更急迫,可依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江亦凡开始在心里咒骂起自己。 江亦凡你这个神经病,想要贝壳你去买啊,为什么要让他去。 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担心起来。 丁亦森你傻了么,你快从水里出来啊。 我不要贝壳了,你快点回答我一下。 他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丁亦森僵硬着从海里浮起来的样子,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要想了,江亦凡,你不要咒他。 他不停地喊,不停地跑,甚至不顾那汹涌的海浪,赤着脚往水深的地方跑。 “丁亦森!” “亦森!” “哥!” 他又自责又气,险些就这样哭出来。 “嘿,亦凡,你是在担心我么?” 那个男人就这么突然地从他旁边冒了出来,湿透的头发搭在脑门上,还在往下滴水。 活生生的,一点事没有的,还是那么欠扁的丁亦森。 金发男人似乎有些懊恼,道:“还是没找到贝壳。” “没找到就没找到,你不会回来么?你是智障吗?”江亦凡骂道。 “嘿,不许说我笨蛋啊,我今天被说得够够的了。”他把额前的头发扒拉到后面去,看着江亦凡眼眶红红的模样,感觉自己今天真是中了大奖了。他忐忑着,试探地问:“江亦凡你是哭了么?” 江亦凡抹了把眼睛,霎时间恼羞成怒,一把往他朝后面一推:“哭你个头。” 推完就不顾丁亦森是个什么表情,快步往岸边走去。 丁亦森赶紧跟上。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江亦凡居然哭了,天呐。上一次见他哭还是什么时候来着?连被赶出家门都一滴眼泪没掉的他,居然担心自己担心得哭了。 第118页 比起平日里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仿佛时时刻刻要向周围喷吐毒液的毒蛇一般的江亦凡,这样的江亦凡反倒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起来。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弟好像生气了。 丁亦森赶紧追了上去。 江亦凡走得很快,但丁亦森走得更快。 两个长手长脚的人像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急。 等他终于抓到江亦凡的时候,他发现他在渔女湾海滩边的洗浴场所外头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布满沙子的脚尖,不发一言。 丁亦森看了看被别的游客弄得脏兮兮的室外池子,很快就明白了他烦恼的地方所在。 江亦凡这是洁癖又犯了。 丁亦森想。 “等下去酒店里再洗吧。还可以洗个澡,反正你也没带换洗衣服来。”丁亦森在他旁边站定,对他说。 江亦凡于是后退几步,踩到沙滩上。显然这里在他看来要比那个浴场还要干净得多。 丁亦森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看江亦凡也没再要找他算账的样子,丁亦森便道:“我去洗洗干净,你等我一会。你也可以先把咱们的鞋子和冲浪板收起来,等我洗完咱们就可以走了。” “谁乐意帮你收拾东西。”江亦凡回了他一句,身体却自发地转过去,朝他们之前放东西的地方走去。 丁亦森冲他的背影笑笑,扭头进了室内洗浴间。 等他把头发里的沙子都扒拉出来,又把一身都给洗干净时,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 他走出去,看见江亦凡就等在外头,手里的饮料瓶已经空了。 “走吧。”江亦凡把空瓶子放进可回收垃圾桶里,对他道。 丁亦森拿着被换下来的衣服,跟在他后头走。 江亦凡先去停车场里把车开出来,丁亦森就站在路边等他。 江亦凡出来时,看见丁亦森跟个傻大个一样地挥舞着他的手机,道:“酒店订好了,咱们过去吧,就这边的奥尔菲斯大酒店。”说着就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丁亦森赤着脚踩在脚垫上,又扭头看了江亦凡一眼,发现他也是赤着脚,嫩白的脚趾上还沾着许多沙子。 江亦凡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洗车钱你出。” “没问题。”丁亦森咧嘴笑了起来。给弟弟花钱,他还是很舍得的。 跟着导航一路开到酒店,丁亦森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人的鞋子,穿好自己的,又等着江亦凡穿完,就坐电梯从地下车库到了一楼。 江亦凡在电梯门口等他,等他拿了房卡,两人再一起上去。 刷开房门,丁亦森把房卡插进卡槽里,同时按下了室内灯的开关。 江亦凡抬脚就往浴室走,临关门前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换洗的衣服,于是道:“你去给我买一套衣服来吧。” 丁亦森回道:“好吧。” 江亦凡隔着浴室门给他报了要的款式和尺码。 丁亦森拿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他说的,然后抬脚走出了门。 江亦凡洗好后直接在腰上围了块浴巾出来,他一边揉着头发,一边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房间好像只有大床,没有双人床。 他走到床边坐下,打电话叫了两份外卖上来,接着便起身到浴室,插上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哥哥原来是个切开黑啊,居然订的大床房。”温斐一边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道。 毛球在系统空间里练习前爪爪抓后爪爪的游戏,搞得自己像个球一样滚来滚去。 “其实是因为他没仔细看。” “嗯,猜的到。他一看就很傻。”温斐梳理着自己的黑发,审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副皮相,道。 江亦凡的身体虽然高挑,却又十分瘦弱。他的皮肤是比较偏病态的白色,肤质细腻,却又分外惹人怜惜。 “他太壮了,站他旁边显得我好瘦。”温斐抓了抓发根,发现已经吹干了,就开始吹发尾。“丁亦森有点惨啊,看得出他挺喜欢他前女友的,可惜了。” “他太粗心了,女孩子是需要好好呵护的。也不尽然啦。”毛球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幸好系统空间里没有尘埃,不然他这么滚下来,白毛都得滚成黑毛。“有些女孩子就酷得像一把刀一样,活得自在又潇洒,一副不需要你们这些臭男人老娘也能获得有滋有味的样子。” “你在说哪个世界的女孩子?”温斐好奇地问他。 “一个abo世界的,你以后也许会经历这个世界。”毛球咬着自己后脚掌的粉红色肉垫,道。 “可以。以后我会选的。” 温斐关了吹风机,把它放回墙上挂住,脚上踩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回到了房间里。 “其实男孩子也是需要呵护的,比如丁亦森。他刚刚失恋,还是有点可怜的。” 第119页 温斐跟毛球说道,接着门铃响起,他止住话头去开门,门外是推着小推车的服务员,并不是丁亦森。 他拿了外卖回来,关上门,把外卖放到桌上,开始吃晚饭。 毛球瞅了一眼,发现他点的原来是肯德基。 “我觉得是因为他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小精力了,他有那么大的家业需要去打理,能陪伴林苒的时间肯定也有限。他情商也有点低,喜欢一个人估计只会傻乎乎地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她。而不是去考虑她需要什么。” 敲门声再度响起。 “是丁亦森。”毛球提醒道。 “好的,不说了。”温斐匆匆结束对话,走过去打开门。 丁亦森站在门外,一开门看到的就是江亦凡赤裸的雪白的胸膛,晃得他眼一花。 “你怎么也不穿衣服。”丁亦森像在大街上看见个不穿衣服的女孩子一样紧张,手忙脚乱地从手中的袋子里拿了件外套出来,披到江亦凡身上。 江亦凡嫌弃地看了看外套,退后几步让丁亦森进来,看着他关上门,问道:“有睡衣吗?” “有。”丁亦森拿出睡衣,递给他,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了条内裤给他。 江亦凡把外套拽下来递给丁亦森,冲他道:“桌上有吃的,你喜欢吃的炸鸡。我去换衣服了。” 丁亦森说好,抬步走过去,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椅子上,又拉了个另一个椅子坐到桌边,开始大快朵颐。 江亦凡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一看,丁亦森已经以飞速干掉了里头的大半吃食。 “你饿死鬼投胎么?”他没好气地说,接着迈着步子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继续吃之前没吃完的汉堡。 丁亦森才不跟他计较:“我运动了那么久,饿了嘛。” “你要不要再去洗个澡。”江亦凡吃完汉堡,擦擦手指,对他建议道。 “我洗过了。”丁亦森冲他瞪眼。 “再洗一次。”江亦凡强调。 “你想让我洗秃噜皮么?”丁亦森往嘴里塞了块鸡块,含糊不清地道。 “这里就一张床,不洗你就睡地板吧。”江亦凡拿起薯条,蘸了蘸番茄酱,塞进嘴里。 丁亦森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这是个大床房。 “好吧好吧,吃完就洗。”丁亦森只能妥协。 江亦凡满意了,眼角勾起,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丁亦森感觉吃得有点饱了,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视线往下一挪,就落在了江亦凡腿间。 就像中学时在澡堂子里,一群男生总爱大呼小叫地互相比较各自的那几两肉一样,丁亦森也开始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叫嚷起来。 “江亦凡你的还不错嘛,看起来虽然比我的小了点,但也算上等了。” 隔着裤子看着个模糊的大小,他居然还能这么来劲,江亦凡表示很无语,甚至想把他的头按进那一堆鸡骨头里。 “你是变态嘛,这个有什么好比较的。”江亦凡尴尬地交叠起腿,掩饰自己的那个东西。 “那天晚上我还摸了,起来之后分量也不小嘛。” “丁亦森!给我忘记那天的事,立刻忘记。”江亦凡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里。 “你是脸红了吗,哈哈哈。”丁亦森笑得越发大声了。 江亦凡终于不再忍耐,一把抓着他脑袋,按进了那堆鸡骨头里。 天渐渐黑了。 丁亦森洗漱完毕,看见江亦凡闲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从电视机旁边的书柜里找来的书,正低着头翻阅。 他走过去,拎起江亦凡手里的书一看,《世界未解之谜》。 “真是小孩子,这个也信。”丁亦森把书放回他手里,脱了鞋子爬上床。 “压着我腿了。”江亦凡隔着被子踹他一脚,表达自己的愤怒。 丁亦森小心地避开他,钻进被窝里。 “小时候我们也一起睡觉,还记得么。你每次都磨磨蹭蹭到很晚才进被子,后来我才知道,你个机灵鬼,就等我把被窝睡暖了才进来。”丁亦森一边絮絮叨叨地,碰到旁边的江亦凡又皱起眉来:“你怎么这么冰,天生体寒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他那边靠了靠,试图给他点暖和气。 “你跟个火炉一样,不让你暖床,还能让谁来。”江亦凡白他一眼。 “好好好,你是冰,我是火。咱们是冰与火之歌。” 江亦凡被他逗笑了,虽然努力绷住脸,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不对。”丁亦森突然回过味来,道:“弟你是弯的吧,跟我睡一起不会有问题么?你会不会对我有兴趣?看到我就会起反应吗?” 江亦凡忍了又忍,呼气吸气吐气,然后抬手把书砸到了他脑门上。 第120页 “睡觉!” “痛死了,你个臭小子。”丁亦森迫于他的淫.威,只好乖乖躺回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小时候就这样么……” 江亦凡翻过一页,听着丁亦森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没动静了。他扭头一看,看见丁亦森已经睡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把书放到床头柜那里,反手关了灯。 果然是冰与火。江亦凡一边往他那边蹭,一边想。 你是我的小太阳。 我的光。 晚安,哥哥。 江亦凡汲取着来源于丁亦森的热量,闭上眼睛睡了。 第49章 你是我的光(六) 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小弟弟是立正状态,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床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个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跟自己一起睡着的还是自己的弟弟,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 虽然是领养的而且现在江亦凡也已经跟丁家断绝关系了,但是,这还是太怪了。 丁亦森不敢乱动,江亦凡就枕着他的胳膊,一动肯定会把他惊醒。可丁亦森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麻了。 “亦凡,亦凡。”丁亦森推推他。 江亦凡迷糊地睁开眼,动了动,立刻就感觉到了被子里抵在自己大腿上的那玩意。 “丁亦森。” “啊?” “你是变态吗?” “这怎么变态了,你难道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滚去洗手间自己解决。” “混小子。”丁亦森只好抽出自己发麻的胳膊,起身穿鞋去洗手间。 等他弄好回来时,江亦凡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在里头蹦迪么,这么久。”江亦凡挤开他,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嘿,你就嫉妒我吧。”丁亦森一脸得意。 “幼稚。”江亦凡嘲笑道,开始洗漱。 丁亦森问:“你要走了?” “对啊,要工作。” “我跟你一起,载我去公司。” “行。”江亦凡吐掉嘴里的泡沫,一手打开水龙头,一手拿过毛巾。 两人洗洗刷刷出了门,去楼下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由江亦凡开车回去。 一路进了市区,开到市中心。 丁家堪称壕无人性的典范,在这里圈了块地造了栋大楼。 “丁氏企业。” 江亦凡隔着前车窗看着大厦上的这几个字,冷冷地笑了一声。 开着车过去,他在前面可左转弯的标志处调转车头,继续他的工作。 丁亦森以为自己静悄悄地进去没人会知道,结果一到楼下就撞见了正带着秘书的丁奉毅。 两父子相对无言,丁奉毅早已看了他好一会,自然把那辆送他来的车和江亦凡都看在了眼里。 “以后少跟他搅和在一起。”丁奉毅冷着脸道。 丁亦森还准备说几句话骗过他,哪想丁奉毅一开口就是这句话,把他想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爸,他是我弟诶。”丁亦森知道丁奉毅一向宠他,因此立刻便凑上去卖好。 丁奉毅根本不吃他这套,还是那个口气:“从他想谋夺丁家家产的时候起,他就不是你弟了。你要是再不听话,你也跟他一起喝西北风去。”说完便甩手走了。 丁亦森止住步子,看着他爸扬长而去的背影,像个弄丢了主人的大金毛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缓和丁奉毅和江亦凡之间的关系,可是收效甚微。 丁奉毅不待见江亦凡。 江亦凡也会刻意避开和丁奉毅的接触。 明明小时候,相处得那么好来着。 丁亦森想起孤零零一个人的江亦凡,想起他冷清的公寓,再一对比自己,突然就觉得他可怜起来。 丁奉毅的话被丁亦森当成了耳边风,反正他也知道丁奉毅只会嘴上说说,肯定不舍得真的下手整。所以他下了班之后就直接给江亦凡去了个电话:“江亦凡,之前走得太快,洗车钱我还没给你呢。我微信给你行么?” 江亦凡站在自己的公寓里,他的手机被他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他一边往枪膛里塞子弹,一边回答道:“你转吧。” 声音平静,毫无波澜。 丁亦森在那边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又说要他别把自己分手后的窘态说给别人听,还说如果有时间就下次再见面。 江亦凡一边跟他随口敷衍,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好了我现在有点事,下次再聊。”江亦凡一手挂断电话,一手持枪转身,枪口指向了从窗口窜进来的黑衣男人。 男人笑道:“我以为你会防备门口。” “我防备四周。”江亦凡拿着枪的手没动,手依然扣在扳机上。 “这么久没见,你就拿枪指着我?”男人想拿手别开江亦凡的枪口,结果江亦凡的手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第121页 “江远洲,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找我,难道你一个手下都没了么?” “嘿嘿,放下枪说话。我不亲自来,怎么能显示得出我的诚意呢。”江远洲,江亦凡的大堂哥,说起来还是江墨遥的亲哥哥。 “诚意什么就不必了,我要是能在你胸口开上一枪,明天我的账上就会多上好几百万美金。你的好弟弟可是恨不得你死啊。”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江远洲依然是笑着的,不过这笑容在江亦凡眼里,要多假有多假。 “江墨遥是江家现在的掌权人。我觉得他会更想跟我谈的。” 江远洲收起脸上的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他要是知道他最爱的叔父的死,并不是出于丁家人的手……那你还有没有命去花那些买我脑袋的钱啊?” 江亦凡怔了怔,持枪的手放了下来,看向他,问:“你想跟我谈什么?” “帮我弄死江墨遥,让我当上江家的家主。” 江亦凡嘲讽道:“我一清二白的,无权无势,你让我怎么帮你?你自己的势力也龟缩起来了吧,啧,真窝囊,丧家之犬。” “可你背后有丁家啊,找你的好哥哥丁亦森帮忙,不就行了?”江远洲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道。 看江亦凡露出愤怒的神情,他又补充道:“别生气别生气,就算你气得枪走火不小心杀了我,那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相反,我的人会立刻把我手里的消息说给江墨遥听,到时候你也跑不了。我的好堂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只能互相帮助。” 江亦凡快被他给恶心吐了,相比于江墨遥的疯狂,江远洲的笑里藏刀更让他反感。 “关于我爸,江忝筠的事,你知道多少?”江亦凡扯扯嘴角,问。 “七七八八吧,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江远洲绕开他,一副自己家的样子,拿起江亦凡屋子里的杯子,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包括他死的时候,最后见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一清二楚。” 江亦凡转过身去,看着他:“行,我跟你合作。不过,在我能动手解决掉江墨遥的情况下,我不会动用丁家的关系。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离丁亦森远一点,如果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就算一定要死,我也会先送你上路。” “好好好,我的好堂弟。那么合作愉快。”江远洲放下杯子走过去,拉着江亦凡跟他握了下手。 江亦凡抽回手去,在裤腿上用力擦了擦。 “不得不说,堂弟你对你那个便宜哥哥,还挺上心的呢。” “滚。”江亦凡懒得再跟他废话,喝道。 江远洲呵呵笑了几声,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江亦凡听着关门声响起,眼里杀意弥漫。 江墨遥他会杀的,江远洲他也不会放过。 敢拿丁亦森威胁他,很好,江远洲是第三个。 而第一个,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盯着我的人太多了,我得尽快跟丁亦森推进一下感情。”温斐把枪支放回抽屉下面的暗格里,对毛球道,“而且这个世界线索有些复杂,我也许要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 “生米煮成熟饭?” “没那么快。”江亦凡闻着自己衣服上的硝烟味,皱了皱眉头,开始换衣服。他一边在衣柜里翻找衣服,一边问毛球:“丁亦森晚上有事没?” 毛球迅速翻出丁亦森的日程表:“没有。” “很好,给他去个电话。” 毛球立刻用系统打通了丁亦森的电话。 “喂。”丁亦森的声音传了出来,显然江亦凡主动打电话给他,让他感觉很开心。 “哥。”江亦凡喊了这么一声,听得那头的丁亦森心里都乐开了花。 “诶诶诶,亦凡,怎么了?”丁亦森立马把丁奉毅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晚上一起出去玩吧。” 弟弟居然还主动邀请我?丁亦森觉得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来不及思考,也根本没有思考,丁亦森就答应了。 切断电话后,温斐还有点诧异:“这么听话?” 事实证明,脑子当机随口答应的后果是严重的。 当丁亦森跟着江亦凡到了他所说的娱乐地点时,发现自己想的去ktv或者去吃火锅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他站在酒吧门口,陷入了沉思。 江亦凡锁好车门走过来,推了他一把:“进去啊,发什么呆呢。” 丁亦森突然会过身来,脸上有着一丝怒气:“你就经常出入这种地方?”他听着身后传来的酒吧里的喧闹声,黑着脸问。 如果说上次在红灯区遇到江亦凡,他还能欺骗自己说这个人只是好奇去尝尝鲜,那这次他又来这种声色场所,就让丁亦森有些忍受不了了。 第122页 在他看来江亦凡还是他那个乖乖的弟弟,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虽然因为之前被逐出家门,两人有好一阵子没有联系过,可他印象中的清纯小白兔突然就变成老司机,这强大的心理落差实在令丁亦森难以接受。 “其实是第一次来。”江亦凡拉着他进去,看着他紧绷的脸色,笑了笑。 丁亦森平日里应酬很多,有时候也会在这种地方谈谈生意什么的,所以等进去之后,他就直接去吧台那里坐下,点了一杯酒,然后搬出旁边的凳子让江亦凡坐上来。 江亦凡开始看酒吧中央舞台上乐队的演出,看得津津有味。 丁亦森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心里告诉自己江亦凡只是来看看热闹,然后要酒保又拿了一杯果汁。 两个人并排坐着,丁亦森看着那边喝酒的,跳舞的,唱歌的男男女女,凑过去对江亦凡道:“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如果一定要来也要注意,别人给的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乱吃,去卫生间回来发现喝完的饮料被人加满了也不要去喝。” 江亦凡转过头,笑嘻嘻地道:“知道了,老妈子哥哥。” 丁亦森看他笑得明朗,也就不继续念叨了。 一曲进入高潮,整个酒吧里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丁亦森拿过酒保递过来的鸡尾酒喝了一口,情绪也被感染得有些激动。 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走上舞台,开始就着正中的钢管跳舞。 她的身材十分火爆,在钢管上像条蛇一样游走,矫健而又曼妙。 有人在下面高声喝彩,还有人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钞票扔上舞台。 丁亦森饮下一大口酒,在酒精的刺激下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呼哨。他扭头去看江亦凡的动静,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跟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鸡尾酒,饮料已经不翼而飞。 “哥哥,我就尝一口。”他笑着一口喝下半杯,被呛得直咳。 “你个笨蛋。”丁亦森看了一眼吧台后的酒保,见他一脸你弟弟要点的不关我事的表情,伸手去拍江亦凡的背给他顺气。 这酒度数可不是一般地高,丁亦森自己喝了都有点上头,更别说是江亦凡。 于是他看着他弟弟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却又不像别人那样红透整张脸,只在雪白肌肤下透出淡淡的红晕来。 江亦凡把酒搁置在吧台上,对丁亦森道:“哥哥,你想看我跳么?” 丁亦森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江亦凡已经率先跳下凳子,摇摇晃晃地往吧台那边走去。 丁亦森赶紧追上去想阻止他,却被人潮挤开了。 酒吧里时常会遇到客人看得心痒想一展歌喉或者舞技的情况,因此江亦凡一路走上台都没人阻拦。 等他挤开钢管舞上的女人的时候,下面的欢呼声中断了一瞬。 但很快就随着江亦凡脱下外套抛向人群的动作掀起了新一轮的高潮。 这个一米八几的高挑男人,穿着件藏蓝色的衬衫,下身穿着条紧身的黑色牛仔裤。皮带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看上去仿佛可以一只手搂住。 江亦凡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准确地捕捉到丁亦森,他冲他一脸担忧的哥哥笑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舞动起来。 如果说之前舞女的钢管舞是柔美,那他的舞就是柔中带刚。 他有时候像一杆枪,寒光凛凛,侵略性十足,有时候又像一朵罂.粟花,肆意地舒展他的长手长脚,绷紧他的长腿和翘臀,衣服底下的肌肉撑起衬衫,显得他的身体那么健壮而又有力。 他像一条蛇,当他舞动时,你想不到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他的肢体那么柔软,眼神却那么冷厉。 可他上一秒用那么冰冷的眼神看你,下一秒却又能对你绽放一个充满诱惑的笑容。 如果说之前看舞女跳的观众们只是激动,那现在他们简直就是疯狂了。 第50章 你是我的光(七) 观众们不知道江亦凡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他喝彩。 江亦凡贴着钢管扭动身体,这动作旁人来做或许会显得轻浮,可他这样做,却让人看得眼睛发直。 他的样貌那么好看,他的身材那么完美。 他用长腿勾缠住钢管的时候,有不少人会联想到这腿搭在自己身上时是个什么模样。 他单手握住钢管,脖子后仰,身体往下坠,整个身体绷成一条完美的曲线。 大家欢呼着,甚至有人失手打破了手里的酒杯。 他是夜里的精灵,他也是男版的美杜莎。 即使你知道看一眼他的眼睛,你就会变成一尊石像。你还是会被诱惑着看过去,捕捉他的每一丝动作,捕捉他那迷离的眼神。 似乎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撩人一样,他还伸手解开了自己衬衫的前两颗纽扣。 第123页 如此一来,他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胸膛,都袒露在绚丽的灯光之下。 那肌肤被光芒照射着,散发着冷玉般的光。 “脱,脱,脱!”有人开始高喊。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个浪潮之中。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钢管舞了,这样的江亦凡简直是个尤物,如果不是高台迈不上去,估计会有人冲动地扑上去强吻他。 丁亦森眼皮狂跳,看着江亦凡在舞台上绽放出他的风姿。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会这么诱人,诱人得让他恨不得把他吞下去。饶是丁亦森再怎么觉得自己直如钢筋,此时也被撩得弯成了回形针。 看着旁人的眼神,他甚至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看江亦凡把衬衫下摆扯出来,手掌自下而上钻进衬衫里,大有直接脱衣服的架势,丁亦森终于克制不住地挤开人群,从一旁的楼梯上跑上去,把那个妖精抱了下来。 观众们发出被打扰的嘘声,甚至有人想阻拦丁亦森带人下场的动作。 不过那些弱鸡被丁亦森一手一个都给提溜着拎开了。 罪魁祸首还兀自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一边喷吐着酒气,一边吐气如兰地道:“哥哥,不能开车了,去开房吧。” 丁亦森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刺激得差点血液逆行,他暗骂了一声妖精,然后抱着江亦凡出了酒吧的大门。 半拖半抱地带着江亦凡去了就近的酒店订房间,前台的小姐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丁亦森拿了房卡之后,简直想把这个醉醺醺的家伙扔到垃圾桶里自生自灭。 但看了看他那水汪汪雾蒙蒙的眼睛,又下不去这个手。 两次。 连续两次跟着他住酒店。 两次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神志不清地撩拨。 也是两次被他撩拨起了兴致。 丁亦森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被传染了,是不是坏掉了,一边忍不住把目光移到江亦凡脸上。 半死不活的江亦凡却立刻满血复活,他伸出手抱住人高马大的丁亦森,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天真又邪气的声音说:“哥哥,我还不够让你喜欢么?” 丁亦森以前只觉得江亦凡这么喊他让他感觉亲切,可现在这两个字简直成为了一剂强力兴奋剂。 不行不行,这是他弟弟,再怎么冲动也不能对他弟弟下手啊。 他还在天人交战着,江亦凡已经顶着一脸天真的表情,做出了跟天真完全不搭边的事情——他用力拉扯丁亦森的衣服,甚至扯得他上衣的扣子都崩掉了。 “不,不,亦凡,等等。”丁亦森因为要思考的东西多到超过大脑负载能力而中断工作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丢丢,他一边努力推拒着江亦凡一边思考着男人和男人应该怎么做以及安全措施应该怎么弄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思考有关于安全措施的问题,他不能跟他做啊。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江亦凡已经成功得了手。 理智理智,丁亦森你要理智。冷静冷静,丁亦森你要冷静。丁亦森大口呼吸着,想抵抗住来源于江亦凡的诱惑。 江亦凡像个找着新奇玩意的小孩一样,自己掌控着,但他很快就弄疼了他自己,于是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可怜兮兮地冲丁亦森抱怨:“哥哥,疼……” 理智什么都去死吧。丁亦森抓住脑子里不停叫嚣的理智,将它丢了出去。 纵欲过度的代价是惨重的。 丁亦森点起一根烟,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骗炮渣男,于是只好乖乖地又把烟给按熄了。 交往过许多女朋友,相亲对象足够排满一条长龙,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铁血直男的丁亦森,终于对自己的取向展现出了深切的怀疑。 他居然跟江亦凡做了,这个应该被他称之为弟弟的人。 即使在血缘上他们不是兄弟,在法律上也早已断了关系。 但丁亦森心里还是有一种深深的背德感和内疚感。 他甚至想要是郑寒烟泉下有知,恐怕得托梦回来在梦里把他给骂个半死。 他竟然还从中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 啊,去他妈的。 烦恼得不得了的丁亦森,却突然发现江亦凡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黑黢黢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亦凡,听着,昨天只是喝醉了,酒后乱性,酒后乱性。”丁亦森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 江亦凡白眼都懒得给他翻,直接戳穿道:“你要是真的醉成一滩烂泥了哪里还有可能起得来,别找借口了。”他说完又皱着眉委屈起来:“哥哥我后面好疼啊。” “啊?”丁亦森赶紧跳起来,掀开被子看他的情况。 第124页 原本就习惯于示弱的江亦凡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他委委屈屈地坐在那里,就让丁亦森内心的负罪感成倍地增加。 丁亦森后知后觉地想起江亦凡好像被他弄伤了,立刻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慌乱地问:“那怎么办,要不要去看医生。” 江亦凡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丁亦森赶紧给他穿好衣服,跟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一样抱着他出门。 江亦凡一直恹恹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乖乖被丁亦森抱着,话也不说,像个病美人。 丁亦森打了辆的士送他俩去医院,江亦凡全程都很乖,连丁亦森握住他手都没有反抗。 丁亦森抱着他去候诊室,然后在各个窗口之间来回奔波,把该走的程序都给走好。 江亦凡老大不舒服地侧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抬起眼皮来看看丁亦森在哪。 丁亦森拿着单子过来,又伸手把江亦凡抱起来,去对应的诊室。 江亦凡乐得被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心里乐开了花。 坐在诊室外头走廊的凳子上,江亦凡把头靠在旁边的丁亦森肩上枕着。 正是工作日,并没有太多人来看诊。 “哥哥,要跟我交往么?”江亦凡启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丁亦森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江亦凡鼓起腮帮子,又慢慢把嘴里的空气吐出去。 “没听清就算了。” “没,我听清了。” “那你是不答应是么?” “你让我想想。”丁亦森并没有给他答案。 江亦凡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候诊人员一个个跳动,然后跳到了他。 他忍着身体的不适进了诊室,留下丁亦森一个人在位子上继续想。 其实丁亦森到现在还很懵。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如果说之前江亦凡问他要不要交往,他肯定会严厉地拒绝他,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个直男。 可经过昨天的事之后,他开始犹豫了。 江亦凡是弯的,就算不是跟他,也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他脾气那么臭,还毒舌,还有洁癖,毛病一大堆。 有谁能受得了他? 要是被骗了怎么办,被伤害了怎么办。 自己在他旁边,还能护着他。可要是哪天他跟别人跑了,或者自己真的结婚了,那再怎么想保护他,都有心无力了。 他们从小就待在一起,他们是兄弟。 他习惯当一个哥哥的角色,把一些风雨挡住,让他的弟弟可以待在他背后,少受点罪。 可现在江亦凡问他,要不要交往。 交往了,就不是兄弟,而是恋人了。 他承认,他对江亦凡有欲望。这很正常,江亦凡太有诱惑力了,而他只不过是拜倒在他脚边的普通一员。他想给他最好的,尽全力让他过得好。那这些是不是爱呢? 他跟林苒在一起的时候,会因为看到她而开心,兴奋,会期待着每一次与她的见面,会想要为她摆平一切阻碍。 可他跟江亦凡之间不是这样。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 他习惯江亦凡的存在,习惯对他好。有一根名为兄弟情谊的线牵系着他们,割舍不断。 丁亦森还在这里苦恼,而江亦凡已拿着病历本走了出来。 “去付款拿药吧。”江亦凡把病历本和诊疗卡给他,回到原位置坐下。 丁亦森知道他不舒服,也没多说什么,接过东西便走开去一楼给他拿药。 江亦凡无聊地坐在位子上等他,想着刚刚医生说的按时抹药,适当减少房事次数什么的,就觉得耳根都有点发热。 丁亦森没有让他等多久,就拿着一袋子药回来了。他走到江亦凡跟前,蹲下来跟他平视,问:“还好么,需不需要我背你。” 江亦凡拿手抓了一把他的金发,问:“考虑好了么?” 丁亦森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虽然我并不是很明确我心里对你的定义,但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总感觉我要是不答应,你一会一个人偷偷地溜走。所以我们可以先试试。” “嗯。”江亦凡脸上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灿烂得让丁亦森失了神。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50。】 背着江亦凡出了医院,丁亦森又招了辆出租车送他俩回去。 期间江亦凡想起自己的出租车还停在酒吧附近的停车场里,丁亦森只好又打电话喊助理去开回来。 丁亦森在路上打包了点东西,带回去当做今天的午饭。 江亦凡没什么脚落地的机会,丁亦森抱他下车又抱他上楼。 “你是喜欢我的吧,江亦凡。”丁亦森把他放到床上躺着,问他。 第125页 “当然,不然我要找你交往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江亦凡以一副想当然的态度道:“因为你傻啊。” “严肃点,说真话。” 江亦凡的眼神又温柔起来,他说:“很早了,小学,中学,记不得了。”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他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 江亦凡伸手抱住他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因为你是除了妈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就因为这样?”丁亦森还是不能理解,难道对他好他就满足了么。 “还有很多,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来说。”江亦凡的唇往下挪了挪,吻上了丁亦森的唇。 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丁亦森觉得,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不过他跟江亦凡,从偶尔拌嘴的兄弟,到了如果拌嘴就会直接发展到亲嘴的地步。 真正在一起了,他才知道他原来没他想象的那么了解他弟弟。 就比如说,他永远都不知道,江亦凡可以这么迷人。 有时候是西装笔挺人模人样,还有的时候呢,就是个妖精。 他就像条蛇,用他的毒液麻痹你的身体,让你丢盔弃甲,被他吞噬殆尽。 伤一养好江亦凡就彻底把医生说的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跟丁亦森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一种一体的状态度过的。 江亦凡深爱着丁亦森,而丁亦森也逐步沦陷在江亦凡以爱为名编制的牢笼里。 他们如此亲密,彼此相爱,仿佛什么都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好像只要拥有对方,他们就可以征服全世界。 他们都像两个疯子,每一次拥抱都都歇斯底里的,想把对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丁亦森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把江亦凡搂到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看着他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他想他这辈子可能再找不到下一个像江亦凡这么合他心意的人了。 丁亦森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刺激着他背后被某人的指甲挠出的伤口,麻麻痒痒的。 “你这只小野猫。”他突然找到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他。 江亦凡冲他吐吐舌头,道:“你这只大狼狗。”丁亦森忍不住笑了起来,凑过去与他接吻。 第51章 你是我的光(八) 跟江亦凡交往之后,丁亦森已经在变弯这条路上狂奔了。 他以前根本想不到两个男人还能这么腻歪。 偏偏他还挺喜欢跟江亦凡腻歪。 他喜欢听江亦凡喊他哥哥,以前江亦凡有点爱喊不喊的,有时候喊也是直呼其名,但在一起之后,他可以把那两个字喊得又软又甜,还带着些许调皮的卷舌音。 丁亦森喜欢得简直想操死他。 又是一个周末。 一般工作日丁亦森会顾及着他要上班,稍微收敛那么一点,但一旦到了周末,这个人就跟进了发情期的兔子一样,满脑子都是做做做。 丁亦森坐在床头,江亦凡趴在他腿上,正在看书。江亦凡明显还没把衣服穿上,裸露出的背上遍布痕迹,直延绵到腰臀相接处,便被被子挡住看不见了。 丁亦森帮他把滑落到臀部的被子拉起来一些,给他盖上,以防他自己按捺不住又按着他做一次。 他以前从没这么冲动过,但江亦凡总有办法让他失去自制力。 “我饿了。”他扯扯丁亦森的袖子,冲他道。 oh他可真是个妖精,他一用这种软绵绵的撒娇般的口吻,丁亦森就根本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 “我去给你买早饭。”丁亦森抱起他一些,让自己顺利下床,还体贴地拖了枕头过来放在他胸膛下方,给他趴着继续看书。 “就昨天吃的那种就行。”江亦凡懒洋洋地翻过一页,对他道。 “好。”丁亦森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套上裤子拿起钥匙往外走去。 他一出门,江亦凡脸色就变了,他朝着窗口道:“你每次都顺着管道爬窗,是不是有毛病?” 江远洲知道自己被发现,便大大咧咧地跨过窗子走了进来。 他看着床上衣服都没穿的江亦凡,啧声道:“你还挺乐不思蜀的嘛,不会连我们之间的协议都忘了吧。” “当然没忘,只是我需要一个周密点的计划而已。”江亦凡把书合上,看向他,“还有,你以后不要总是来找我,要是被丁亦森发现了,我就弄死你。” “你对你的情哥哥还真是情深义重啊,不过要是他知道你表面上的乖巧都是装的,他会怎么想。”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江亦凡懒洋洋地回道。 第126页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动手?”江远洲突然加重了语气。 “怎么,江墨遥逼得你走投无路了?”江亦凡勾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在追杀我,这个狗东西。” “谁让你这么想当家主呢,你们俩平时没少干恶心对方的事吧,不然不至于这样一副见面眼红的架势。”江亦凡拉高被子遮住同样饱受蹂躏的前胸,虽然他并不介意在丁亦森面前袒露,但对别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有几成把握干掉他?”江远洲看不得他这副懒散的样子,急切道。 “十成。”江亦凡眼里晕散出一丝凉薄的笑意。 “真的?” “当然。江墨遥不是一直想对丁家下手么,那就让他来。他想杀丁奉毅,那就给他机会。况且这样的大仇人,他怎么可能不亲自动手。” 饶是江远洲,此时也被他的这番论断给惊呆了。 “他曾经也是你的养父吧,你刚刚才和他儿子滚床单,现在就设计着要杀他?江亦凡你可真够狠的。”江远洲道。 “从他把我逐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我父亲了。你,最好也把自己的嘴闭严实一点。还有,不要再主动找我,我有了计划会通知你的。” “你就不怕你的情哥哥知道真相后杀了你?据我所知他可是很尊敬自己父亲的呢。”现在看好戏的变成了江远洲。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你只需要坐等我把江墨遥送到你手上就行了。” “行。” “好了你快滚吧,丁亦森快回来了。” 江远洲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也不再拖延,爬窗溜了出去。 他才走没几分钟,外面就传来钥匙插进门锁里开锁的声音。 江亦凡拥有着很敏锐的听力,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缩回被子里。 “亦凡,起床吃东西了。”丁亦森把吃的放客厅里,走到房间里来喊他。 “好的。不过,我的好哥哥,我起不来了,你能帮我穿衣服么?” 丁亦森看着一脸天真说出这么撩骚的话的江亦凡,心里暗道,妈的,妖精。 不过还是听话地乖乖给他弄就是了。 丁氏企业顶楼的办公室里,丁奉毅看着摆在办公桌上的那一沓照片,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那些大都是丁亦森和江亦凡外出逛街时的一些照片,可以很清楚地看着他们在人潮中对视,拥抱,和在拐角无人处偷偷地接吻。 丁奉毅真的要气死了。 “丁亦森在跟江亦凡交往?”他沉声问旁边的心腹,他的秘书陈维隆。 “看情况是这样。”陈维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道。 “好,很好。江忝筠那个老杂碎跟我斗了大半辈子,他死了之后他儿子还要来勾搭我儿子。江亦凡,呵,老子养了他那么多年,原来养大的竟然是一条白眼狼。”丁奉毅把桌上的照片扫落在地,沉声道:“立刻把丁亦森给我叫回来,再去给我联系最近有意示好的那几家,让他们把自家女儿的情况都发过来。” “好的老板。”陈维隆躬身道,接着站直身体迈过那堆照片走了出去。 丁亦森正在跟自家宝贝弟弟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热乎劲还没过,就被太上皇一道圣旨给急召回了宫。 丁亦森火急火燎地抛下爱人跑回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按在办公室里,跟公猪配种一样给他看各种结婚对象的照片。 丁亦森心里苦水都泛滥成汪洋大海了。他一边苦哈哈地翻阅着手上的相片集,一边想着江亦凡现在该在干什么,有没有发脾气或者发牢骚,待会要给他带什么东西回去吃。 他这么心不在焉的,傻子都能看出来。 “怎么,都不喜欢?”丁奉毅坐在他对面,一边处理手头的文件,一边抬眼看他。 “爸,找对象这种事情还是要我自己来吧。而且我刚分手没多久,你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干嘛?” 丁奉毅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不知,道:“那你说说你的要求,我让陈秘书再去甄选一下。” “我不要,我要自己找。” “你一点都不考虑家世背景,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你这样怎么可能成事?” “是我结婚,我当然要选中意的了。” “我已经给你约好了,今天晚上,盛世财团的大小姐,陈秘书等下会把地点告诉你的。” “我不去。” “不去就冻结你的银行卡,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不是吧。”丁亦森都要气死了。他知道丁奉毅说的出,做得到。他要真的不去,十有八九明天就得开始蹭吃蹭喝。最重要的是,他还得养江亦凡啊。 在江亦凡生气和养不起江亦凡之间抉择了一下,丁亦森还是灰溜溜地选择了听从命令。 第127页 饭桌是最能交流感情的地方,不管是谈生意还是弹感情,都是极好的。 罗锦宜看着对面要跟她相亲的男人,感觉十分无语。 他藏在菜单后面已经藏了十几分钟了,如果罗锦宜不是清楚地看到他是个有着一米九几的个头的男人,估计得以为他是个含羞带怯的小女生。 丁亦森觉得自己简直脑子坏了。要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也许还会撩上一番,可一想到江亦凡还在家里,他就一点逾矩的事情都不敢做了。 “丁先生,你点好了吗?”罗锦宜耐心告罄,问道。 “啊,点好了。就鲈鱼吧。” 罗锦宜无奈道:“可你刚刚已经点了一份鲈鱼了。” “啊?这样么?”丁亦森挠挠头,道。 “丁先生。”罗锦宜看向他,道,“如果你真的无意再继续下去,那我们不如早点离开吧。虽然这是相亲,但我也希望你能稍微分点心在我身上。” “对不起。”丁亦森垂下头来,道歉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没关系。”罗锦宜倒也大度。 两人匆匆付了款,就各自拿着东西走出门。 江亦凡身上或许真有个专门用来搜索丁亦森的雷达,丁亦森才刚出门,就看见他开着车过来,隔着车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丁亦森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他赶紧送罗锦宜上车,然后脚不沾地地跑过去找江亦凡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 江亦凡找了个地方停车,他熄火之后直接打开车门下车,一把捉住紧跟而来的丁亦森的衣领,把他拖到了楼道里。 “哥哥,是我不够骚了,还是你太飘了?”他今天穿着件修身的黑西装,长手长脚小细腰展露无疑,看得丁亦森喉结上下滚了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等他反应过来江亦凡在问什么时,那人已经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而有些生气了。 “诶不对,亦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丁亦森问。 “这很重要么?”江亦凡挑眉,不悦道。 “当然重要。” “那好。”江亦凡道,“我好歹曾经也是丁家的二少爷,总也有那么点人脉吧。你出去跟人约会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机密,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 丁亦森没有再问,显然是接受了这番说辞。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呢?”江亦凡抬起腿,膝盖好死不死地顶在他腿间。 “爸逼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刚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饭都没吃就走了。”丁亦森为了从宽处理,决定坦白。 “他怎么逼你的?” 丁亦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说出来会不会惹他笑出声,小心翼翼地道:“冻我银行卡。” 江亦凡紧绷着的脸也因为他这句话而笑了起来:“丁亦森你是笨蛋吗,没钱了你就不能跟我谈恋爱了?” “这肯定不一样啊。”丁亦森试图据理力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要是一穷二白了我怎么养你。” “那你也没必要去卖身啊。”江亦凡拍拍他的脸,认真道,“我可以养你啊。” 丁亦森一向是很不齿吃软饭这种行为的,但当他听到江亦凡这样说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小期待。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被早已应该走了的罗锦宜看在了眼里。 “是,现在在一起。”罗锦宜对着手机道。 “看来果然是在交往啊。”电话那头的声音道,“下次我会亲自会会他的。” 说完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罗锦宜又看了那边一眼,见两人已经从阴影处走出来,便让司机掉头离开。 丁亦森以为约会风波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到了晚上才知道,惩罚还在后头等着他呢。 不让他插进去,把他那里绑住,还不停地在他身上撩他,煽风点火。 被江亦凡费尽手段整了一晚上的丁亦森简直欲哭无泪,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干这种事情了。 温斐知道丁奉毅从丁亦森这边突破不了,肯定会从自己这边下手,所以当他下班交接时看到陈维隆候在外头,也没太惊讶。 他上了陈维隆的车,跟他去见了丁奉毅。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丁奉毅转过身来,看着他。 陈维隆落在江亦凡后头,转身退出去的同时顺便帮他们关上了门。 “的确是三年了。我应该喊你什么,丁先生,还是喊爸爸?”江亦凡也没拘谨,看着面前的丁奉毅。 他已经五十多了,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 “还是喊丁先生吧,我当不起江少爷这声爸爸。” 江亦凡看了看沙发,问:“不请我坐坐?” 第128页 见丁奉毅不理会他的问题,他便自顾自走到沙发前坐下。 “那丁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按照偶像剧的套路,你应该拿出一张数额足够大的支票,还可以说一句像给你五百万,马上离开我儿子,这样的台词。”他像进自己家一样,翻起一个茶杯,往里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难道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么?”丁奉毅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带着谴责。 “没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丁亦森和我都是成年人了,我们有资格选择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而且我们没血缘关系,法律上的那层兄弟关系也早就断了,虽然都是男的,但米国那边都能结婚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江亦凡喝了一口茶,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他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不能跟你在一起。” 江亦凡握着茶杯的手用力攥紧,努力压抑着心里沸腾的怒意。 “就因为我是江忝筠的儿子?” “没错。” 第52章 你是我的光(九) “那你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回丁家?让我遇见丁亦森?让我遇见郑寒烟。你让我看到了光,又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一片黑暗里。” “因为你本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那是你的起点,也是你的归宿。” 江亦凡的眼眶微微地红了,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忍住没有在丁奉毅面前失态地哭出来。 “没门。丁奉毅我告诉你,没门。你跟江忝筠斗,他斗输了,你就要了我来当人质。他死了,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一脚把我踹开。你骗我,利用我,让我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有个完美的家庭,有相爱的爸爸妈妈,有个永远对我好的哥哥。结果呢,你只是把我当成丁亦森的垫脚石,你留着我只不过是为了从我手里得到江家的权势和财力,为了把我养成对你丁家忠心不二的一条狗!” “不然呢?你如果没有这点利用价值,我早就在江忝筠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就把你给掐死了,你能活到今天,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激涕零么?你倒好,还想谋夺我丁家的财产,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这丁家恐怕早就易主了吧。” 江亦凡冷笑道:“你一心想要利用我,我自然也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然你以为我会乖乖听话么?” 丁奉毅被他气得不行,他正准备骂他,突然喘不上气来。 他的脸涨得发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 江亦凡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心脏病犯了,赶紧打开门喊陈维隆进来。 丁奉毅这病发得严重。 这些年来他要操劳的事情不少,情绪波动也大。 早些年他做过几次手术,这些年来也一直持续地在服药。结果这次跟江亦凡这么一吵,病情又复发了。 看着急救室里闪烁着的灯,江亦凡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从手到脚都是凉的。 丁亦森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走过去,江亦凡抬头看他,嗫嚅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丁亦森看得心疼,矮下身子伸手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江亦凡颤声对他道歉。 “没事,没事。别怕。”丁亦森已经从陈维隆那里得知了这一切,知道丁奉毅为着他俩的事情找了江亦凡过去,也知道是江亦凡气得丁奉毅住院。 他看着惴惴不安的江亦凡,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安抚着江亦凡,坐到他旁边,跟他一起盯着急救室的门口。他的手紧紧握着江亦凡的手,虽然他也很怕,但他想努力给同样害怕的江亦凡一点支撑。 “别怕,我在这里。亦凡,我在这里。”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样,奇迹般地让江亦凡冷静下来。 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丁奉毅就这么死去,害怕丁亦森就此憎恶上他。 所幸最后丁奉毅还是被救了回来。 丁亦森也分出一部分时间去医院照看他。 这天丁亦森把饭菜装进保温杯里,拿去给住院的丁奉毅吃。 江亦凡在家门口和他吻别,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送走丁亦森,再三确认他已经离开之后,江亦凡返回家里换了身行头,偷偷去见了江墨遥。 “你说,你改主意了?”江墨遥将自己的椅子转过来,看向江亦凡。 这次两人的见面地点倒是比上次好了一些,是一个办公室,虽然地段偏僻,看起来不像是做正经营生的就是了。 “如果你把你手上的刀子收起来,那就好了。”江亦凡下巴抬抬,示意他把刀收好。 “为什么你突然跟我站到同一阵线?”江墨遥也是个成了精的狐狸,自然不会相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第129页 “我把丁亦森睡了。” “哦?”江墨遥朝他看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兴味。 “准确地来说,我跟丁亦森在一起了。但是丁奉毅很招人烦,他想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听说你跟他吵了一架,还把他气到住院了。”江墨遥把刀放好,两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 “你消息倒是灵通。”江亦凡笑道。 “丁家的事情,我总要关注一些的。” “我想让他死,不过我不方便自己出手。我暂时还不想跟丁亦森分手,不想因为这个跟他撕破脸。所以你帮我杀了丁奉毅,我会给你提供机会,帮你支开保镖什么的。” 江墨遥转转眼珠子,道:“你这么爽快,不会是个陷阱吧。” “我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可是江家的家主,我要是坑你,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别说我现在一无所有,就算我现在还有丁家庇护,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点道理。不过你也真够狠的,丁家好歹也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对丁奉毅来说,养我估计跟养条狗也没差了。你杀了丁奉毅之后,就不要再找丁亦森的麻烦了。况且丁奉毅死了,整个丁家都会是他的,以他对我的态度来看,我以后的日子想必会舒服得很。” 江墨遥舔舔唇,不可否认的,江亦凡说得他动心了。 他的确想杀了丁奉毅,想得快发疯了。 江亦凡估计也不敢骗他,而且自己有那么多保镖护着,想必得手应该也简单。 他最能肯定的一点是,江亦凡没必要害他,也承担不住这个代价。 “好。” “你先等一阵子吧,等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的。不过你最好行事利索点,别留下把柄,也别把我供出来。” “这是自然。”江墨遥笑了起来,道,“那就不送了。” “嗯。”江亦凡戴上鸭舌帽,转身离开了这里。 江墨遥看着他离开,看着门关上,思绪渐渐发散。 他自小在江忝筠手下长大。 江忝筠是他的叔父,早些年跟了个倒卖军火的大佬混,发迹之后那个大佬也在意外中死去。江忝筠占了他的大半财产,并且开始把生意做大,甚至将手伸到了金三角那一片区域。 树大招风,江忝筠急剧扩大的势力惹来了丁家的不满。 黑白两道通吃的丁家本就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两股势力难以避免地发生了冲突。 这斗争一来二去,就持续了好多年。 最后还是树大根深的丁家占了上风,不仅令江家元气大伤,还迫使江忝筠把唯一的儿子交了出去。 后来江忝筠也没要孩子,只是把他和江远洲带到了身边亲自教导。 江墨遥小的时候就崇拜江忝筠,长大之后,这份崇拜却变了质。 他爱上了他的叔父,尽管这是不伦之恋,他还是难以抑制地爱上了他。 他不敢声张,生怕遭到江忝筠的厌弃。 直到他慢慢羽翼丰满,他也有了接手江忝筠势力的打算。他想得很清楚,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而他成功路上要除掉的第一个阻碍,就是他那个跟他面和心不和的亲哥哥,江远洲。 江远洲也想要江家,他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斗,明面上私底下,争斗不休。 江忝筠对此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或许在他看来,只有通过这番斗争,最后赢了的那个,才有资格继承他的家业。 可江忝筠偏偏在这个时候患上了渐冻症,他瘫痪了,口齿不清。 这个时候的他却又突然渴盼起亲情起来,他开始试着联系江亦凡。 那时候江亦凡还叫丁亦帆,是丁家的小儿子。 江忝筠的到来,终于让丁亦帆知道,自己并不是丁家的一份子,而是被丁奉毅以卑劣的手段强要过去的。 那时候起,丁亦帆就开始打上了丁家的主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丁家人,觉得他也有继承权,结果真相被揭露,他才意识到,如果丁奉毅要退下去,他会瞬间一无所有。 于是他开始跟江忝筠合谋,要借他的力,夺取丁家的财产。 最后的一切也都显而易见了,虽然丁亦帆有了江家的帮助,却还是敌不过丁奉毅的老谋深算,被逐出家门不说,还害得江忝筠被丁家的人杀了。 一想到江忝筠被人用子弹打穿心脏,惨死在轮椅上的样子,江墨遥便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 他一定要杀了丁奉毅,要让他也尝尝鲜血流尽的滋味。 江亦凡回到家的时候,丁亦森已经在家了。 他关了门,换了鞋子进去,发现丁亦森正在厨房里面忙活。 他走进厨房,抱住丁亦森,软绵绵地喊了声:“哥。” 第130页 比起喊他的名字,江亦凡更喜欢喊他哥哥。这个只有他能喊,只有他能这么喊的称呼,代表着他和丁亦森在爱人这层身份之外,更深层次的一个联系。 丁亦森一边拿锅铲翻着锅里的菜,一边问:“怎么了?” “哥哥,你会永远爱我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丁亦森一边把炒好的菜放进碟子里,一边问他。 江亦凡的脑袋在他背后蹭蹭,道:“我就是想知道。” “好吧。”丁亦森熄了火,转过身来,跟他面对着面, “你啊。”他用一种带着宠溺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说了这两个字,“你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他认真地道:“我不能保证我会爱你一辈子,亦凡,虽然我知道撒一个无关紧要的谎并没什么,但我并不想对你撒谎。感情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把控的。等所有的爱和激情消退之后,剩下的不过是习惯而已。人的细胞七年就进行了一个完整的换代,到时候我都不一定是现在的我了,又怎么能保证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爱你呢。” 江亦凡不是很快活地嘟起嘴,道:“你偷换概念。” 丁亦森哭笑不得地说道:“亦凡,我说这些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把也许会面对的挫折告诉你。” “好吧。那你会喜欢我多久?”江亦凡问出这一句话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肯定会比你喜欢我要久的。” “我爱你一辈子。”江亦凡信誓旦旦地说。 丁亦森笑嘻嘻地回应:“那看来我也要爱你一辈子咯,你个古灵精怪的小坏蛋。好了好了,出去玩会吧,我再炒一个菜就可以开始吃饭了。” 江亦凡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也不再纠缠,乖乖地去客厅盛饭摆筷子。 第二天丁亦森跟江亦凡一起出门,让他送自己去了医院。 丁奉毅的病房里一般都有护工在,但这次他进门,却发现病床旁边多了一张他不认识的面孔。 而他爸,一向不苟言笑的丁奉毅,居然很好心情地在跟那位女士聊天。 “爸,这是……”丁亦森提着保温杯,站在门口,问道。 丁奉毅朝他看过来,特别热情地冲他介绍道:“来,亦森,这是杨家的闺女,叫飞雁。”接着又冲杨飞雁道:“这是我儿子,丁亦森。” 杨飞雁站起来,揽了揽自己的长发,冲丁亦森笑道:“亦森你好,我是飞雁,很高兴见到你。” 丁亦森点点头,道:“你好。”说完又转向丁奉毅,问:“杨叔叔不是定居华国的米国人么,他太太也是米国人,怎么杨小姐……” 丁奉毅还没说话,杨飞雁已经抢先回答道:“因为我是爸妈收养的孩子呢。” 丁亦森尴尬了,只好冲杨飞雁笑笑。 “既然亦森已经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丁叔叔我明天再来看你吧。”杨飞雁冲丁奉毅道别道。 丁奉毅显然很喜欢她,忙道:“好的好的,明天一定要来啊。” 等杨飞雁走了,丁奉毅便收敛了笑意,看向丁亦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有礼貌的。”丁亦森装傻。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问你你对她感觉怎么样?” 丁亦森打开保温杯,道:“没感觉。” 丁奉毅一脸的不赞同,道:“她父母跟我有生意上的来往,以前我总听老杨说他闺女怎么怎么好,一直不信,可这次见着才知道,真的是知书达礼,人又长的漂亮。她虽然是被收养的,但她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他们杨家的家业自然是要留给她未来老公的。” “她条件再好我也对她没意思啊。而且我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呢,说这些也太早了吧。”丁亦森拿起桌上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 “我听说她还没对象,虽然比你大了几岁,却也不影响。而且她还攻读了金融学的硕士,以后也会是你商业上的一大助力。” “我不要。”丁亦森把碗拿到丁奉毅面前,“喝汤吧。” 丁奉毅却突然抬手,把他的碗打翻在地。 “你就要跟着那个白眼狼混是不是?”丁奉毅一手指着他,怒道。 丁亦森蹲下身把碗捡起来,垂着头看撒了一地的汤水,道:“是,我爱他。我只要他。” 第53章 你是我的光(十) 丁奉毅是病人,丁亦森没敢跟他吵,看他没吃东西的欲望,就把保温杯留下来,自己收拾收拾了被弄脏的地面,喊了护工进来照顾,接着便走了。 他心里烦闷,便越发想听到江亦凡的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拨通了江亦凡的电话。 “喂,哥?” 第131页 “亦凡。”丁亦森的语气有些低沉。 敏感如江亦凡,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丁亦森试图掩饰。 “你在哪?” “啊?什么?” “我问你在哪?” “我在医院。” “我来找你。” 他说来找,倒真的来得很快。 丁亦森在医院门口刚站了一会,就看到江亦凡开着车朝这边过来。 到了他跟前,江亦凡摇下车窗,看着他,问:“吃饭了吗?” 丁亦森老实回答:“没有。” “上车,我带你去吃饭。” 丁亦森乖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整个人跟被抢了骨头的大金毛一样,垂头丧气的。 江亦凡也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两人坐在一个车子里,谁也没说话。 因为江亦凡还在工作中,也没带他走多远,两人在临近的小吃街下了车,随便找了一家人多的小店,点了菜之后,找了个位子坐下。 “愁眉苦脸的,他骂你了?”江亦凡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两杯水,给了一杯给丁亦森。 “没。”丁亦森有气无力的,“他又想给我塞结婚对象。” 江亦凡揉揉他的脑袋,道:“好啦,别不高兴了。你不答应不就行了。” 丁亦森抬起头来,捉住他的手,问:“为什么他就不能同意我们俩呢?他平时也不是这么顽固不化的。我想得到他的祝福……” 意识到这是在外头,江亦凡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看丁亦森眼里流露出不开心的意思,他又借着桌子的遮掩在下面握了握他的另一只手。 虽然江亦凡对丁奉毅的态度心知肚明,可他看丁亦森这么没精打采的,也仿佛被他传染了一样。 “没事的,我的小太阳,我们过我们的,他不爽是他的事。何必为了他的态度,让你自己不开心呢。” 丁亦森听完,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老板把他们点的菜端了上来,又赶着去应付其他客人。 “来吃饭吧。”江亦凡掰了双筷子,递给他。 丁亦森伸手接过,埋头吃了起来。 丁氏企业没了丁奉毅坐镇,丁亦森要做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就由江亦凡送他去公司。 两人在公司门口告别。 “没事,放宽心,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江亦凡冲他道。 “好。回去吧。”丁亦森看了看周围,强忍住按住他给他个吻的冲动,冲他眨了眨眼。 丁亦森以为杨飞雁也会同之前的相亲对象一样,很快就淡出他的视野,却没想到,接连十几天,他在他爸的病床前都看到了她。 他觉得这样很危险,而且丁奉毅看她的眼神也越发欢喜,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儿媳妇在看待。 丁亦森等了几天,终于在丁奉毅跟护工出门晒太阳的间隙,进了病房,跟杨飞雁来了个面对面。 “杨小姐,我能问问你这样接近我父亲,有什么目的吗?”丁亦森开门见山,一开口就是这句。 杨飞雁本来正在给丁奉毅的病床换上新洗好的被褥,闻言转过头看,看着丁亦森,一脸不解。 “亦森你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与丁老先生投缘,所以才留在医院陪他说话聊天的。” 丁亦森想了想,又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你想要的是成为我的妻子,我希望你早点绝了这个念头。” 杨飞雁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嗫嚅了下,说:“亦森你看低我了,我有家业,也有学识,我不会强求你跟我在一起的。” 丁亦森的脸色也没缓和过来,他说道:“那你最好尽早离开吧,我父亲我能自己照顾。” 杨飞雁垂下头,没说话。 这时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丁亦森闻声回头一看,丁奉毅就在门口。 而护工站在他轮椅后面,努力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丁亦森不知道丁奉毅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恐怕已经把刚才两人说的都给听了进去。 “你这个不孝子。你想把杨小姐赶走干什么?”丁奉毅简直怒不可遏,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朝丁亦森砸去。 丁亦森偏头一躲,那杯子就撞到了墙上,摔了个粉碎。 “你想做什么,啊?赶走了她让那个白眼狼来照顾我么?你是不是非要让丁家落到他手里你才甘心?” “亦凡不是白眼狼。”丁亦森看着丁奉毅,掷地有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滚。你给我滚。”丁奉毅剧烈地喘了起来,气得半死。 丁亦森怕又惹得他发病,赶紧住了嘴。他退出病房,又找来护士让她帮忙看着点丁奉毅,别让他又复发。 第132页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天平,左边放着江亦凡,右边放着他爸。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想让他们好好的,却又根本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然而即使是在丁奉毅这边吃了闭门羹,到了家里他也没有向江亦凡说起这件事。他不想把他的烦恼带给江亦凡,他一个人苦恼就行了,没必要害得两个人都不开心。 江亦凡这天照常出门工作。 他没预料到自己会被围住。 在他早上出门必走的一条暗巷里。 更没想到来的这些都是好手。 以他的身手倒不至于会被打伤,只是一时不能脱身。 对面看他这么能打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江亦凡以为这些人是江家来的,可当他们针管和沾了乙醚的毛巾齐上的时候,江亦凡发现自己猜错了。 像武侠片里英雄好汉都敌不过一碗蒙汗药一样,即使他的身体具备一定的抗药性,却还是在乙醚和注入后颈那种不知名药液的双重作用下,昏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塞进了后备箱里,后备箱逼仄又狭窄,一路颠簸,晃得他最后一丝意识也离体而去。 他再次醒来时,脑袋还有点发昏。 但很快在他耳边响起的尖叫声就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腾地坐起,看见自己旁边坐着个赤条条,仅抓着张被子的女人,再回望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檀腥味,江亦凡赶紧下床,在地上找回自己的裤子套上。 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的,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江亦凡看清她面容的那瞬间,脑子里就腾地炸了。 杨飞雁。他怎么会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像是要确认般的,江亦凡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在杨飞雁的尖叫声里,看清了床上的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门被撞了开来。 丁亦森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外,与裸着上身的江亦凡来了个面面相觑。 “亦森。”江亦凡的大脑还在当机状态,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丁亦森大踏步进了门来,反手关上门,一边解开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到江亦凡身上,一边冲惊魂未定的杨飞雁道:“别激动,你先把你衣服穿好。” 说完他扫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发现有卫生间之后,直接拖着江亦凡走了进去。 江亦凡匆忙拿起自己的衣服,被他推了进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江亦凡已冷静下来,问道。 丁亦森一边给他套上衣服,一边给他解释:“我收到一个电话,告诉了我这个地点,说你和杨飞雁在这。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结果打你电话发现没人接听,才赶紧跑了过来。” “什么情况?我是出门的时候被人暗算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江亦凡对他道。 “电话里那人好像跟杨飞雁有过节,说是要我来看她的好戏。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我保证我会查清楚的。”他伸手帮江亦凡扣好扣子,“你有没有被占便宜?” 江亦凡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其实虽然没有意识,但在昏迷中有没有泄身,他还是能知道的。 “好像……做了,我不知道,我没有印象。” 丁亦森抱住他拍拍,在他耳边道:“没事,我会处理好的。”说完就拉着江亦凡走了出来。 杨飞雁已穿好了衣服,他们出去时她正坐在床边上,看见江亦凡过来时还惊恐地往后躲了躲。 丁亦森一直是粗声粗气却又比较鲁莽的,但他意识到,这一次他得做这个主心骨。他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他一边握住江亦凡的手,一边冲杨飞雁道:“杨小姐,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杨飞雁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个男人,他打晕了我。等我醒过来……就这样了。” 她的话是真是伪丁亦森也无法确定,但出于对女士基本的关心,丁亦森还是问了一句:“你的身体……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杨飞雁面露尴尬,半晌才道:“他……” 可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丁亦森的目光移到床上,看到床上沾染的血迹之后,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先不要伤心,亦凡是我弟弟,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你最好也想一下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而且也不要干坐着了,既然背后那个人能把你们送来这,把我引到这里,也有可能现在就在背后监视着我们。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好,我先收拾一下。”杨飞雁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丁亦森和江亦凡只好先行出门等她出来。 江亦凡握着丁亦森的手,攥得紧紧的。他们两个时不时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复杂的神色。 第133页 杨飞雁出来之后,也没敢跟江亦凡走一块,而是战战兢兢地走在靠丁亦森的一侧。 最起码这两个里头,她跟丁亦森还是见过面的。 送杨飞雁走之后,他们两人也回了家。 浴室里。 江亦凡开着水,使劲擦洗着,直把苍白的皮肤都擦得泛红。 一想到自己也许跟个陌生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洁癖发作得恨不得把皮擦破。 江亦凡一回来就直奔浴室,丁亦森都没机会跟他问问清楚。 发现他洗了小半个小时,好像还得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丁亦森只好拧开了浴室的门。 江亦凡总是忘记反锁,以前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这个必要,现在丁亦森和他住在一起,也没这个必要。 于是本想自己洗个澡冷静冷静的江亦凡,就眼睁睁地看着丁亦森挤了进来。 丁亦森反手关上门,问:“那些人怎么放倒你的?” “乙醚,还有麻药吧……应该是这个。”他弄开后颈的头发,给他看,“扎这了。” “针管?”丁亦森捉他过来,看了看,找到了那个不甚明显的针孔。“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要。你先让我自己静静。”江亦凡推推他,想让他出去。 丁亦森才不听他的,其实他也挺心烦意乱的。他伸手拉了江亦凡入怀,揉了揉他脑袋,道:“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怕你出事。” 江亦凡没说话,遇到这种事情,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好几年前我被绑架过一次,你记得么,那时候你还没改名,也没离开。那时候我都没现在这么怕。” 江亦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问:“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从那以后爸就加强了我们俩的训练强度,让我们遇到这种情况能有点自保之力。我想不出是谁要对付你。你觉得杨飞雁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江亦凡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她。” “她是杨家的女儿,最近一直在照顾爸,爸很喜欢她。她们家那边也有意跟丁家联姻。” “我想不到有谁会用这样的办法对付我。”江亦凡没说假话,最近跟他有联系的两个,也就江墨遥和江远洲,可他们俩要是想对付自己,十有八九会抓自己起来直接毙了,而不是用这种手段。 “如果是她自己策划的,她有心和我结婚,就算真要下手,估计算计我会比算计你更来得迅捷。” “的确,而且拿自己的身体算计的话,也未免太舍得花血本了。” “但她的交际圈子也很复杂,来往客户,朋友,都有可能。如果她真是被人陷害的话,我还得花费时间好好查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江亦凡瞅瞅他被花洒淋湿的衣服。 “确认一下你的存在。”丁亦森伸手抱紧他,“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第54章 你是我的光(十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5,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70。】 江亦凡侧坐在床尾,由着丁亦森给他穿鞋子。 丁亦森捉住他裸足,在他脚背上亲了一口。 “我得去找杨飞雁。”他仰着头,看向江亦凡。 “好。”江亦凡定定地看着他,道:“我的小太阳,去吧。” 丁亦森凑过来吻了他一口,拿起外套出了门。 三人离开之前,丁亦森已经打电话让助理去接杨飞雁,让他送她去医院,再打电话一联系助理,才知道杨飞雁拒绝了去市医院检查的提议,让司机转道回了家。 她说家里有私人医生。 丁亦森根据助理提供的地址,打车到了那里。 丁亦森赶到那里的时候,报上姓名,便被门口的帮佣放了进去。 他由着杨家的人带自己进去,等他找到杨飞雁时,她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丁先生。”杨飞雁示意帮佣给两人倒上茶。她拿起自己的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口,才对他道:“这件事涉及到我们两方,那位是你弟弟,如果他没有这重身份,我也许会直接起诉他强奸。”她的语调依然是温柔的,只是神情沉重,看得出她也并不好受。 “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丁亦森道,“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飞雁点点头,算是应了。 “你的身体……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丁亦森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他只顾照顾江亦凡的感受,让她一个人走了,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杨飞雁动作一僵,摇了摇头。 “丁先生,恕我直言,或许真的是我最近跟你家牵扯太多了吧,引来了有心人的注意。我没想到会给我招来这样的祸端。”杨飞雁叹了口气,“我以后会少在你们面前出现的,也麻烦你跟丁老先生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在不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前提下。” 第134页 “这是自然。”丁亦森点头应道。 接下来倒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丁亦森也很快借故告辞。 丁奉毅最近很不快活。 儿子不听话不说,杨飞雁也不来了。 他一个人在医院百无聊赖,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回家了好。 丁奉毅喜欢杨飞雁也是有原因的。他总得给自己儿子找一个家世背景都配得上的媳妇,而杨飞雁在这两点上都很适合。 她看得出这个女孩子温婉又大气,而且还很有孝心。 换了其他人,就算真的有心嫁入丁家,又哪里可能像她这样做得尽善尽美,还跑到医院来亲自照顾的? 况且她嘴又甜,做事也勤快,哪个会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丁奉毅也是老得成了精的狐狸,他觉得自己看人看事的能力很准,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他也没从杨飞雁眼里脸上看出半点做戏的痕迹,便也渐渐接纳了她。 不过自己的儿子太蠢了,放着这么好条件的不要,偏偏要去跟江家那个臭小子混。娶个杨飞雁他能得到杨家和杨家的资产,找江亦凡他只会闹得丁家家业旁落的下场。 丁氏企业是丁奉毅从丁亦森母亲的家族里接过,一手维持下来的,他对这个企业的爱护,不比对他的亲生儿子少。所以他不仅要为他儿子打算,也得为丁氏企业打算。 这也是他中意杨飞雁的原因之一。 丁奉毅感觉有些饿了,以往这个时候,早就有杨飞雁或者丁亦森来给他送饭了。 今天不知道吹了哪股子邪风,这两个一个都没来。 “小刘,小刘。”小刘是照顾他的护工的名字。 门被从外打开来,一个身影闪进病房里。 穿着件白大褂,戴着口罩,不知道是哪个医生。 这医生走过来,给丁奉毅拔掉手上的针头。 “我喊护工,医生你进来干什么,我没按呼叫铃啊。”丁奉毅一脸诧异。 但很快他就叫不出来了,因为那个“医生”拿出一块毛巾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丁奉毅挣扎起来,那人却迅速捉住他的双手,让他动弹不得。 他的手劲很大,丁奉毅根本挣脱不开。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映入丁奉毅眼帘的,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 江墨遥似乎总对破旧的厂房情有独钟,好似在这里进行杀人的操作,会让他感觉更好一些。 “我没想到你行事能这么迅速?”江墨遥慢悠悠地走进门来,看着被绳索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丁奉毅,这样说道。 “为人做事,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江亦凡站在丁奉毅后面,冲他道。 “可以,我很满意。”江墨遥笑眯眯地朝丁奉毅走去,同时从自己手里拿出刀来。 他要一刀一刀把丁奉毅削了,快死了的时候再给他胸口上来一枪。 “怎么弄晕了?”江墨遥看向江亦凡,眼里有些不满。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江亦凡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没多少,五个。”江墨遥估计是想着很快就能手刃仇人了,有些得意,下意识便回了这样一句。但说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多年养成的危机感让他很快就从腰间拔出枪来。 却已经晚了一步。 一柄枪抵在了他的后心处。 江墨遥扭头一看,持枪的正是江远洲。 “把枪放下。”江远洲道。 江墨遥突然冷笑一声,看看江远洲又看看江亦凡,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不,这是给你的惊喜。”江亦凡拖着丁奉毅往后走了一些,笑吟吟地看着他俩。 “我的好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还没把你那些爪牙给剁干净么?”江墨遥慢悠悠地开口,语调和缓,一点没有被胁迫的紧张感。 然而江远洲还是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扶持的,放心,等我杀了你,我也会把你的羽翼给拔个干净的。”江远洲忍不住便喜形于色。 江墨遥却骤然身体一低,同时从腿边拔出一把藏着的刀来,右手持刀划了一圈,一刀削到江远洲手腕处。 江远洲吃痛,枪脱手而出,掉到了地上。 江墨遥慢悠悠地拿着刀抵到他喉咙处,笑得轻蔑又傲慢,道:“你还是这么蠢,得意忘形,狂妄自大。” “你也很自大。”此时一个硬物却抵在了江墨遥腹部,持枪的江远洲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他笑着扣下了扳机。 “嘭。” 江墨遥捂着肚子后退两步,但江远洲很快就发现,他毫发无损。 江墨遥冷笑,长腿一抬便把江远洲的第二把抢挑到手中,对着江远洲的肚子开了一枪。 “我穿了防弹衣,你这个狗杂碎。” 第135页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膝盖一阵剧痛,紧接着跪倒在地。 江墨遥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看到一直江亦凡站在他背后,手上的枪硝烟还未散尽。 “江亦凡你真要帮这个狗东西?你疯了?”江墨遥说话的同时,又拿起枪朝江亦凡射击,但江亦凡却快他一步,一枪打到了他的手枪侧面,令那枪管都变了形。 似乎是怕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似的,江亦凡一边走,一边又朝他们两人身上补了几枪。 “不,我谁都不帮,今天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江亦凡慢悠悠地换了弹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他俩。 “是吗?”一直捂着腹部伤口的江远洲骤然暴起,抓着江墨遥朝他一扔,成功阻挡住他视线的同时,捡起了之前受伤失手掉的枪。 江亦凡开了几枪,混乱中只有一枪擦过江远洲的胳膊。 而江远洲的枪口,已经准确地按在了丁奉毅脑门上。 “继续打啊,看是你的快,还是我的快。” 江亦凡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墨遥腿受了伤,倒在地上看着他俩。 “狗咬狗,真稀奇。” 江远洲却朝他看过来,道:“老弟,要不要我们一起解决了他,再来解决咱俩之间的事情。” 江墨遥抽抽嘴角,道:“你怕只会更想置我于死地吧。” “呵。”江远洲没有跟他计较,又道,“你信不信,我现在让他扔了枪跪下来他都会干。” 江亦凡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江亦凡,讲真的,我没想到你还真的挺‘情深义重’。你根本就没想让江墨遥杀了他吧,你带他过来就是做个饵,想把我们引到这来一锅端了,是不是?” “他是我爸。”江亦凡抬起眼来,道,“放开他。” 江墨遥闷不吭声地看着他们俩,等待机会看有没有机会反扑。 “如果我不放呢?”江远洲笑得恶意满满,道:“跪下求我啊。” 江亦凡果断放下枪跪了下来。 “被丁家养大的狗,还真是忠心啊。”江远洲显然很满意。 “江远洲,如果你还记得你是叔父养大的,就给我一枪打死丁奉毅。”江墨遥看他还在那里磨叽,急道。 江远洲把视线转回他身上,笑道:“我的蠢弟弟,你还真以为叔父是死在丁家手里啊,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个被丁家养大的小畜生是怎么亲手弑父的?” “你说什么?”江墨遥勃然色变。 “可怜叔父一心想找他回江家,他却亲手把子弹射进叔父的心脏里——就为了他那个名义上的哥哥,他现在的情人。江墨遥你也真够蠢的,最大的仇人就在你眼前,你却还计较着跟丁家的仇怨。” “你在骗我,江远洲你骗我。”江墨遥失控地吼道。 “我可没骗你。你还记得叔父瘫痪之后,干了件什么事吗?他去认回这个小畜生之后,又不想让丁奉毅好过,就策划了绑架他唯一的儿子丁亦森。结果他知道以后,反倒把叔父杀了。他倒还聪明,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弄得所有疑点都指向了江家。如果我不是在背后偷偷看到了的话,估计也会被他骗过去呢。” 江墨遥脸上悲伤与愤怒交织,他颤声诘问道:“你看着叔父死,却没救他?” 江远洲捂住腹部的伤口,让血不至于流得太快,听江墨遥这么问,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听的笑话一样,道:“我为什么要救他?那个老不死的一心想把他的家业留个这个小畜生,等他把小畜生认回去了,江家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他死了不是挺好的么,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江墨遥脸上的神色变得疯狂,他突然从腿部拿出绑好的炸药来,这是他原本准备送丁奉毅去死时要用的,他拔掉引子,朝江亦凡扑过去。 “我杀了你!” 江亦凡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就瞳孔一缩,飞快地在地上一滚,滚到江远洲旁边,乍起撞开他,抱着丁奉毅朝外跑去。 尽管他已经足够快,却还是快不过那炸弹引发的速度。 他只觉得身后一股强烈的劲风,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掀翻了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还不忘把丁奉毅护好,自己当了肉垫。 江墨遥突然发疯,江远洲也没来得及防备。 等他发觉不对跑出来时,也被那爆炸的波动震得差点吐血。 他勉强站定之后,就看到那边的江亦凡。 想到这人的临时反水,江远洲只觉得心头一股邪火冒起,下意识便对着他们开了几枪。 江亦凡本只想护好丁奉毅,哪里会想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反而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子弹没入丁奉毅胸膛溅起的那一抹血花。 第136页 江亦凡的脑中霎时只剩一片空白。 丁亦森坐在车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从听到消息起,他的手就没停止发颤过。 陈维隆就坐在他旁边,司机几乎把车开成了一道疾风,一路横冲直撞往医院跑去。 丁亦森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消化掉,他爱人把他爸绑架,而他爸现在还在医院抢救这件事情。 “少爷,据我们所知,二少爷还没离开之前,就已经在为江家做事了。这次冲突的起源,是因为夺权。江家的两个继承人之一,江墨遥,他的尸体已经在现场被找到了,江远洲跑了。” “找到他。”丁亦森的话掷地有声,却不容置疑。 “好。” “他呢?” 陈维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又道:“在医院。” 丁亦森便不再问了,他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值班的护士发现先生不见的,虽然二少爷做了伪装,还刻意避开了摄像头,却还是被拐角处的一个摄像头拍到了。” “这些以后再说。”丁亦森等到司机在医院门口停车,就推开门直接跑了出去。 第55章 你是我的光(十二) 江亦凡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丁奉毅。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他还是因为自己,躺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 他坐在凳子上,手脚冰凉。 丁亦森就在这时冲了进来,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提溜起来,一手狠狠朝他面门砸去。 江亦凡躲也不躲,就愣愣地由着他打。 丁亦森的拳头到了他面前,又错开去,砸在了墙上。 拳头与墙壁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江亦凡没有被打到,却比被打了还心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带他出去,啊?为什么?”丁亦森揪起他的衣领,剧烈地晃动着他。 他不能忍受,他怎么可能忍受。 上一刻他还在给他善后,下一刻他就从家里出来直接绑架了他爸。 “对不起……哥……。”江亦凡眼里蓄满泪水,颤声道。 丁亦森看着他的眼睛,心难以抑制地软了一下。 那是一双多么具有欺骗性的眼睛啊,只要江亦凡眼眶一红,泪汪汪地看着他,丁亦森就觉得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会给他办到。 可自己对他这么好,又得到了什么呢?他的欺骗,他的背叛。 “你就那么想要当家主吗?先是丁家,再是江家,你那么虚伪顺从就是为了骗我,达到你的目的么?” 江亦凡的眼泪滑落下来,他一边哭,一边摇着头说:“不是的,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丁亦森把他丢开,看着急诊室的方向,声音沉沉的,似鼓槌敲击着鼓面:“爸要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江亦凡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头一次,他感觉到他和他之间这么遥远,仿佛隔着天沟地壑。 奇迹并没有发生。 急诊室打开的时候,丁奉毅已经停止了呼吸。 江亦凡像木雕的一样站在诊室外头,看着丁亦森跑进去,隔着门看他喊丁奉毅。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不择手段,憎恶自己的六亲不认。 他像个冷血动物,鳞片遍布全身,牙尖沾满毒液,他小心翼翼地把唯一的光亮藏在最柔软的肚腹处,渴盼着能借由他的温度让自己有那么些许人情味。 而他的光,却朝他走来,如同宣判一般对他说了一句话。 “爸死了。” 江亦凡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丁亦森没有再理会他。 他也很快就把自己的东西从江亦凡家里搬了出去。 江亦凡站在窗口往下看,丁亦森正把他的物什往车里搬。 他也没多少东西,可江亦凡却觉得,他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都空了下来。 他没有再看,转过身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顺着墙滑落下来。 他瘫坐在地,听见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发动机声音,也没有起身。 这些日子以来的甜蜜与温暖,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丁亦森的,也许是七八岁的时候,也许更早。 那时候,他们还是一家四口。 丁奉毅从来不会对他假以辞色,他只会用心教导丁亦森。 丁亦帆一直是郑寒烟带。 “爸爸,这是我做的房子。”丁亦帆一只手背在后头,一只手把手里的木头小房子递到丁奉毅面前。这是他的手工作业。 他小脸紧紧绷着,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过分期待于夸奖,可他显然还不是很会掩饰情绪,眼里还是漏出一丝小希冀来。 第137页 丁奉毅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幼稚。”后来又说:“有心思做这种事情,不如好好地多看点书。” 丁亦帆小手抖了抖,垂下眼睛,抱着小房子飞快地扭头跑了。 他以为丁奉毅只是不苟言笑,却在当他晚上看到他夸奖丁亦森。 丁亦森也做了个小房子,那是他的手工作业。 丁奉毅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夸他做得好。 而那个小房子,比丁亦帆的还要差上许多。 小孩子是最懵懂的,却也是最敏感的。 丁亦帆开始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和哥哥做一样的事情,挨骂的永远是他。 他在被子里偷偷哭,丁亦森却走进房间里,偷偷地掀开被子,把糖果塞到了他手里。 丁亦帆眼眶红红,坐将起来,问:“你来干嘛?” “你没出去吃晚饭,我怕你饿着。”丁亦森老实回答道。 丁亦帆想起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不能被爸爸夸奖,一时怒从心起,抓着糖果朝他脸砸去。 “我不要。” 说着又准备钻回被窝里。 丁亦森虽然小,但已经知道要让着他,也不恼,伸出手拦住他,道:“你的小房子呢?” “丢了。”丁亦帆嘟起嘴。 “为什么要丢?不是做得很好么?”丁亦森一脸不解。 “你真的觉得做得好么?”丁亦帆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试探性地问他。 “是啊。”丁亦森强调道。 “好。”丁亦帆翻了个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自己的小房子拿了出来,放到丁亦森面前。 丁亦森像看到什么宝贝一样,双手捧起来,囔囔道:“好好看。” 丁亦帆心里很受用,但小脸上还是强装镇定道:“也就那样吧,还没到达我的正常水平。” 丁亦森小心地放下小房子,抱着丁亦帆的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弟弟真厉害。” 丁亦帆被亲懵了,脸蛋顿时红成了一片火烧云。 “这可爱。”丁亦森看他心情转好,于是说道:“饿了么?” 丁亦帆摸摸肚子,道:“嗯。” “我带你去吃东西。”丁亦森便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去厨房。 厨房里有妈妈特地给丁亦帆留的披萨和热牛奶。 丁亦帆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他的哥哥陪着,吃下了这一顿饭。 丁家家大业大,不仅要防备着明面上的竞争对手,还得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比如绑架,威胁,等等。 两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得练习搏击,射击等,来增强自己的自卫能力。 下课之后,丁亦帆会由郑寒烟带到身边,教他读书认字。 但丁亦帆总会在郑寒烟放他休息的间隙,偷偷跑到隔壁去,看丁奉毅教丁亦森击剑。 丁奉毅永远不会吝啬于对丁亦森的爱护,他会耐心纠正他的每一次动作,即使丁亦森做错了他也不会呵斥,而是会给他一次次地讲解。 这是丁亦帆从未感受过的,来自父亲的爱护。 他嫉妒丁亦森,嫉妒得发狂。 他暗暗发誓今天晚上绝对不会跟丁亦森睡一张床,他要把他关到门外,让他跟管家的斗牛犬一起睡。 结果到了晚上,在丁亦森带着故事书回来时,他很快就忘记了白天发的誓言,大大方方地让了一半的地方给他,靠在枕头上,听着丁亦森给他逐字逐句地念书上的内容。 这天晚上,丁亦森给他讲了一个渔夫,捡到一个封印了恶魔的瓶子的故事。 管他的呢,丁亦帆想。 爸爸喜欢哥哥,哥哥喜欢自己,那就等于爸爸也喜欢自己了。 然后妈妈也最喜欢自己,所以他丁亦帆是全家最受宠的人。 他这样想着,心情就好多了。 等再长大一些,丁亦帆不知在外头听见了什么,跑回家问丁亦森:“哥哥,你以后会娶老婆吗?” 丁亦森也半大不大的,听完直接回答:“当然会了。” 丁亦帆却不高兴了,嘟起嘴,很不开心地道:“那哥哥会有小孩么?” “当然。”丁亦森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丁亦帆的眼睛很快地红了,他有时候就这样,情绪一激动,眼泪就出来了。 “那哥哥就不会喜欢我了。”他大哭起来。 丁亦森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擦眼泪。 这次丁亦帆的情绪发作得十分剧烈,丁亦森半天都没劝好他。 好说歹说总算让丁亦帆把眼泪给收住,丁亦森也耐心地重复道:“可我还是要娶媳妇的呀,你也要娶媳妇的,只有媳妇才能陪自己一辈子啊。” “我不要,我不要娶媳妇,哥哥也不要。哥哥有了宝宝就不会喜欢我了。” 丁亦森不理解他的纠结点在哪,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宝宝就不能喜欢他了。他觉得对宝宝的爱也是爱,对丁亦帆的关爱也是爱,这并不矛盾。 第138页 而丁亦帆想的,只是需要来自哥哥的爱而已。同他想要父亲的爱,母亲的爱一样,他得到了郑寒烟的关爱,却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由丁奉毅施予的足够的父爱,而丁亦森于他而言,是可以代替父亲的存在。 他不敢想象失去其中一环的自己会怎样,但他下意识不想看到那一幕的发生。 “哥哥我当你的媳妇好不好,你不要再找别人陪你,好不好?”他央求着,用丁亦森一看就会心软的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 丁亦森在他的眼泪攻势下,并没有坚持得了太久。 “可是你是我弟弟诶,你可以当我媳妇的吗?” “可以的。”丁亦帆信誓旦旦地点头。 于是什么事都不懂的丁亦森,就这么傻兮兮地跟他弟弟结下了口头承诺。即使多年之后,这个承诺早已被他忘记。 却总有人会记得。 有一个哥哥,是非常方便的,有时候还非常酷。 上六年级的时候,丁亦帆因为一直以来成绩十分优异,也懒得花心思跟同学打交道的缘故,无意中招致了其他人的嫉妒。 有个班上一直被他稳稳压着一头的第二名,就特地骗了他,让他在班主任面前出了糗。 其实那只是件并不十分严重的事情,但丁亦帆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直以来都只有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骗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骗自己了? 而且丁亦帆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让他出糗简直跟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一样严重。 于是已经上了初中的丁亦森放学时,看到的就是候在门外,眼泪汪汪的丁亦帆。 丁亦帆两眼一红,眼泪一掉,把事情添油加醋的给那么一说,第二天丁亦森就气呼呼地带着好几个“兄弟”,把欺负他宝贝弟弟的人给削了一顿。浑然不顾他们几个初中生欺负一个小学生有什么不对。 从那以后,那个被削的见了丁亦帆都得绕道走。 而事后丁奉毅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丁亦森几句,幕后主谋丁亦帆还得到了郑寒烟的嘘寒问暖,她生怕自己的小儿子被人欺负了,来来回回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丁亦帆美滋滋地啃着妈妈做的小甜饼,从此对借刀杀人这一套路十分热衷。 然而所有的美好都并不持久,生活的大半部分都笼罩在阴翳之中。 郑寒烟病逝的那天,是丁亦帆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丁亦森亦然。 太平间里,他们站在郑寒烟旁边,看着这个温婉的女人最后的模样。 丁亦帆低下头与她吻别,眼泪滴落下来,晕散成一片水迹。 丁亦森强忍住泪水,握住了丁亦帆的手。 他知道,郑寒烟的离去,丁亦帆肯定是最不好受的一个。 “别怕,我会照顾你。像妈妈一样。一辈子。”他握紧丁亦帆的手,努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江亦凡信了。 江亦凡从未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疯子,他一直都是一条毒蛇。 他的牙尖沾满毒液,他的鳞片遍布寒光。 他对他的哥哥有一种疯狂的占有欲,所以他曾无数次在他的约会中从中作梗,让他的恋情就此夭折。直到后来他厌倦这种方式,他才没有再继续。 在离开丁家之后那几年的放纵过后,他终于冷静下来,不再退避。 他引诱着他的哥哥爱上他,如同伊甸园里的蛇引诱夏娃吃下那颗禁果。 看,那是他的光。他把那光源拽到自己所在的深渊之中,让他照亮自己阴暗潮湿的居所,让他温暖自己冰冷无情的内心。 他嫉妒着丁亦森拥有的一切,却又贪恋着他的温暖,他爱上他,如同饮鸩止渴。 可那光芒却终于察觉了他内心的黑暗,狠狠地将他推了开来。 他不会甘愿回到那片黑暗里的,即使那光要离开,他也会竭尽全力阻拦他。 江亦凡将手枪插在腰间,穿好夹克拉上拉链。 他带上了他所有的子弹和枪支。 既然是丁奉毅的死亡导致了这一切,他便让害他的人承担应有的代价。 江亦凡戴上黑色鸭舌帽,打开门走了出去。 哥哥,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愿意为此做出任何事情。 第56章 你是我的光(十三) 那是一场漫长的追逐战。 他像一条蛇,蛰伏在每一处能供他藏身的黑暗里。他的匕首就是他的毒牙,他的子弹就是他的毒液。 他出现在每一个江远洲会出现的地方,悄悄地靠近,寻求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有好几次差点被江远洲的人发现,那边举枪乱射,有流弹擦过他的皮肤,留下了不小的伤口。 这样可不好,要是被丁亦森看见了,他会怎么想。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认为乖巧的弟弟其实是个内心阴狠狡诈的亡命徒,他还会对自己那么好么? 第139页 江亦凡撕下衣服的边角草草包扎好伤口,在勒紧布条的剧痛中神经质地想。 他等了整整两个月。 幸好江远洲之前的爪牙都被江墨遥剪得差不多了,即使杀了江墨遥,他也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积聚足够的力量。 江亦凡是最好的杀手。他的枪法习自丁家,而他杀人的手段是江忝筠教的。 当他将子弹一颗一颗射进江远洲心脏时,直到江远洲双眼圆睁地倒在血泊里,他都没有获得丝毫的愉悦。 他只是完成了一样他必须完成的事情,他杀了丁奉毅,自己杀了他。 可杀了他又能怎样呢,丁奉毅也不会活过来了。 他就失了那么片刻的神,便被后面残存的江远洲的手下偷袭,中了一枪。 他反手开枪射杀了他,接着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血从他背后流出来,染湿了他的衣服。 他倒在遍布血污的地板上,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他努力睁大双眼,拨出了丁亦森的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而江亦凡已经痛得快失去了知觉。 电话打通了,那边没有说话。 江亦凡对着手机,带着哭腔喊:“哥……。” 像无数个幼年岁月里,他每次受到委屈时,扑到丁亦森怀里喊的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冲那边报了地址,一次一次地重复,等到再也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丁亦森有没有听见,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但如果他不来的话,那死不死,也没什么差别了。 江亦凡再次有意识时,正在医院里。 天花板的无影灯打在他身上,他看了看地面,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的。 有许多白大褂在他旁边走来走去,晃得他眼晕。 他听见他们在交谈,嗡嗡嗡嗡的,像一万子蚊子在他耳边叫。 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太靠近脊椎”、“不能打麻药”之类的话。 他觉得背后疼,他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更让他感到委屈的是,他一觉醒来,丁亦森不在他身边。 他很悲伤,他开始喊哥哥,像个撒娇的小孩。 直到护士跑出去,把丁亦森喊了进来。 江亦凡一看见他,霎时间平生出一股力气,伸出手去抓他。 他抓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他有些生气了。 但很快那人便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江亦凡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别说不打麻药取子弹了,就算现在再朝他开个几十枪,他也能笑着应对。 想是这样想,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江亦凡痛得差点没把嘴里塞的毛巾咬烂。 他痛得满头冷汗,指甲几乎要扎进丁亦森的皮肤里。 他太疼了,他又难过又想哭。 哥哥,我好疼,可以抱抱我么? 他这样想,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等他好了,他一定要要求丁亦森抱他,他要把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一边哭一边说,然后丁亦森就会心疼,对他百依百顺,还会给他做各种好吃的养伤。 他在无尽的想象里,坠入黑暗之中。 即使痛得昏了过去,他拽着丁亦森的手也没有松开。 江亦凡醒来时,丁亦森就坐在他床边。 江亦凡抬起眼皮,想向他撒娇,但丁亦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霎时江亦凡的心就凉了半截。 “哥哥……我杀了他,我把江远洲杀了。”江亦凡对他道。 “我知道,我看到了。所以呢?”丁亦森神色淡淡的,仿佛跟他讨论的是一件小事,而不是关乎别人性命的事。 江亦凡一时有些哽咽,他颤声道:“江远洲……害死爸爸的那个人,我把他杀了,我帮爸爸报仇了。” 丁亦森眼里无悲无喜,也没有丝毫往日对他的宠溺。 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江亦凡,直到他声音低落下去,直到他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他眼里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他才开口,道:“他不是你爸,你也不要喊我哥。你是江家的孩子,跟我们丁家没有任何关系。” 江亦凡的唇微微颤抖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丁亦森,以为这是自己幻听了。 “你以为你杀了他,爸爸就能活过来么?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爸是被别人害死的,如果不是你绑了他出去,他根本不会出事。” 江亦凡浑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已经先流了出来。 “哥……。”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即使被那颗子弹射中,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时,他都没有这样绝望。 他终于知道丁亦森有多恨他了。 第140页 他如此憎恶他,如同阳光憎恶阴影。 就算自己杀了江远洲,也得不到他的原谅。从丁奉毅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可能进驻到丁亦森心里了。 “不要叫我哥,我丁亦森并没有弟弟。我是丁家独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会救你,是我对这些年情分做的一个了结,你杀人的事情我会为你善后,但从此以后,你和我,你和丁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不要……。”江亦凡不顾自己后背的伤势,伸手去抓他,却被丁亦森躲了开去。 他满眼都是受伤的神色,眼眶发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以往每次看到他这副表情,都会对他千依百顺的丁亦森,却根本不为所动。他只是冷漠地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哥!”江亦凡疯了一样地去扑他,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他的手肘磕在冰冷的瓷砖上,剧痛沿着骨髓一路攀爬到大脑。背后的伤口也绷裂了,痛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忘记了所有他以往秉持的高贵优雅,他尊严全无手足并用地爬到门口,却已经不见了丁亦森的身影。 “哥哥,哥哥。”他拿手狠狠砸地,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他的光走了,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冰冷黑暗的世界里。 你怎么可以走呢,哥哥,为什么要丢下我? 丁亦森开着车回家,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清醒一点,那不是你弟弟,那是个魔鬼。他恨不得在自己脸上狠狠抽几巴掌来打醒自己。 他害死了你父亲。丁亦森眼眶发红,方向盘几次打滑,险些撞到路边的花坛。 不要爱他,不要爱他,丁亦森你知不知道。 可他脑海里总会浮现方才江亦凡的模样,他那么可怜地看着自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自己伤了他,可痛的却是自己。 真可笑啊,丁亦森。他一手促成了你父亲的死,他欺骗了你,你却还爱着他,是不是犯贱? 丁亦森觉得面上湿润,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80。】 他回到公司时,发现公司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丁亦森的办公室里,杨飞雁坐在沙发上,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他走进门,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什么事,杨飞雁已经先行开口道:“我怀孕了……。” 丁亦森手一抖,险些将还没放进兜里的车钥匙掉到地上。 “孩子……是……是江亦凡的。” 丁亦森静静听她说完。 她说以她的身体,医生建议不要打胎,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丁亦森没有说话,他并没有烟瘾,却头一次有了抽烟的冲动。 在杨飞雁准备离开的时候,丁亦森叫住她,对她道:“留着吧,我娶你。” 丁氏和杨氏的联姻,引来了各界的关注。 丁氏根基深厚,杨氏也底蕴丰富,媒体们报导时,称他们为金童玉女。 江亦凡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新出炉的报纸,头条下两人携手并肩,般配得很。 他的眼泪掉下来,一颗一颗滴在报纸上。 他拿出手机,给丁亦森打电话。 那边挂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接了。 江亦凡把听筒放到嘴边,哭嚷道:“哥哥,不要跟她结婚好不好……。” 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丁亦森才开口道:“这跟你没关系。” 江亦凡把右手塞进自己嘴里,自虐般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它变得鲜血淋漓。 他一直在哭,好像这辈子的眼泪都攒到这一次一起释放一样。 丁亦森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江亦凡抓着手上的报纸,疯狂地撕扯,直到它被撕成碎片。 他崩溃地大哭,像个弄丢了玩具的孩子,又像个失去了最后一个筹码的赌徒。 丁亦森的婚礼安排得很紧,像是要特地避开某个人一样。 这一日他正站在全身镜前整理着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他走出去,打开门,看到陈维隆站在门外。 “老板。”陈维隆称呼他道,“老先生留了点东西给你,他吩咐过,这是等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的贺礼。” 丁亦森点点头,同他走了出去。 婚礼如期而至。 丁亦森穿了一身黑西服,金发老老实实地绑扎好,俊朗的面容展露出来,宛如希腊神话中的神袛。 而他的妻子,穿着象征纯洁与美好的白色的婚纱,站在红毯的另一侧,由杨父牵着,脸上绽放着甜美的笑容。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丁亦森突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一张一开始冷冰冰,但看到他之后,又带上几分稚气的脸。他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人的很多样子,撒娇的模样,哭泣的模样,认真说爱他的模样,一幕一幕,分外明晰。 第141页 他将婚礼定得这么早,就是为了避开江亦凡。他知道他受了伤,现在肯定爬不起来,也肯定不会来这里捣乱。 他那么任性,肯定会竭尽所能地破坏掉他的婚礼,有可能还会偷偷穿好一身黑西装,冲进来抢婚。 想到那副画面,丁亦森突然笑了。 他却不知道,他刻意避开的那个人,就站在二楼拐角处,穿着一身黑西装,静静地看着他。 江亦凡还是来了,即使知道来这里会让他更难受,他还是来了。 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其实站立着已经十分不易,可他还是站在那里,由着背部的疼痛牵扯他的神经,或许身体痛一点,便能让他对心里的痛少一些关注。 他没有闹事,也没有抢婚,他已经做了让丁亦森厌恶至极的事情——害死了他父亲,没必要再让他更厌恶自己一点。 可为什么心脏还是这么痛呢,像被人一锤子活活砸成了烂泥,即使还能跳动,还能运行,却每一次搏动都能扯开伤口,让它变得鲜血淋漓。 “他要跟别人结婚了。”他突然道。 毛球愣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可温斐脸上的表情太过动容,让他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温斐,还是江亦凡。 “我无数次地设想过这个场景,每一次都嫉妒得发狂。为什么我要看着他新婚燕尔,而我一个人在黑暗的沼泽里沦陷?我想杀了她,却舍不得杀了他。” 毛球没有说话,江亦凡的悲伤与绝望仿佛传染给了他一样,让他喉咙发堵,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可我怎么能对她动手呢?他会厌恶我,推开我,将我踩进更深的深渊里——没有他,没有光的沼泽里。沼泽的淤泥会将我掩埋,堵住我的口鼻,让我在窒息中痛苦地死去。可他不会为我哀悼,不会为我哭泣,他会回到他与别人的家里,与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共享天伦之乐。他不会再想起那个死在沼泽里的鬼魂,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更爱他的人。” 他像个吟诵的诗人一般说着这一切,可他的眼神,却充满嫉妒与怒火,还有一丝丝自卑与怯弱。 在旁人看来,或许他更像是一个自说自话,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当身后的枪口抵上他后心时,他甚至有了一丝解脱般的快感。 啊,他的报应来了呢。 第57章 你是我的光(十四) “如果江忝筠没有被我杀死,那他会死于渐冻症,是吧。那致病的基因有没有遗传到我身体里?”温斐问毛球道。 “有的。宿主大人。根据您的身体状况,系统计算出您的发病时间大概是在十年之后。” “好,那现在,诱发它。”温斐果断道。 毛球的爪子抖了一下,最后还是按下了确定。 其实他有点被温斐震惊了。 这种谈笑之间决定自己生死的事情,好像于他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像他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了一样。 带走江亦凡的,是江家的人。 婚礼开场了,在开场的音乐声中,司仪走上台,开始致开场词。 江亦凡被塞到后备箱里,被带到了靠近婚礼场所的一处据点里。 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杨父将杨飞雁的手交到丁亦森手中,仿佛将自己女儿的下半生幸福交托给了他一样。 江亦凡被人带下车,拉拽着进了地下室,被按得跪在地板上。他面前坐了好几个人,都是江家如今管事的几个长辈。 杨飞雁挽着丁亦森的臂弯,两人一起走过红毯,步入新婚的殿堂。 主持人站在高处,垂首问丁亦森道:“丁亦森先生,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丁亦森晃了晃神,那一刹那,他竟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半晌,他才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说:“我愿意。” 主持人转向杨飞雁,问她:“杨飞雁女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杨飞雁温柔而娇羞地看了丁亦森一眼,道:“我愿意。” 江亦凡跪在地上,他的膝盖磕得生疼,可他像是没有感觉了一样。 他看向正前方的那个老人,那是他的伯父,江远洲和江墨遥的父亲,江忝赐。接连经历丧子之痛,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两鬓斑白,神色凄惶。只有在他看向江亦凡的时候,他眼里的悲痛才会被愤怒替代。 “江亦凡,你父亲江忝筠,是不是死在你手里?” 江亦凡双手被人扣在背后,可他还是努力地直起上身来,笑道:“是啊。” 第142页 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越发点燃了江忝赐的怒火。 “远洲和墨遥都是你杀的?”他再度诘问道。 “没错。”江亦凡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点无惧无畏的洒脱。 主婚人上台讲话,因为丁亦森失去了父亲,所以这一次只有杨父上台。 主持人讲:“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伴娘将摆放着戒指的戒枕送到新人面前,丁亦森取下戒指,为杨飞雁戴上。 戒指推到她手指第二关节的时候,丁亦森愣了愣,看着那戒指,再度失神。 他突然抬起头来,朝满座宾客扫了一眼。 他迫切期待着能看到某个人,哪怕他藏在最边角,他也相信自己能一眼就看见。 亦凡,机灵鬼,你来了么? 快出现吧,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可他一无所获。 直到他把戒指套到她手指根部,他想的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 杨飞雁像是没看到他的异常一样,拿起另一枚戒指,为他戴上。 “为什么?”江忝赐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呵。 江亦凡仰着头,笑得痴狂:“因为他们该死。” “我看你才该死!”江忝赐怒得站起,来回踱步,又冲旁边的另一人问道:“杀害生父,谋杀家主,背叛家族,该怎么算?” 被问到的那人幽幽看了江亦凡一眼,道:“按家规,应该乱棍打死。” 江忝赐坐回位子上,道:“那就按规矩办吧。” 切了蛋糕,倒酒入香槟塔之后,丁亦森和杨飞雁一起将后来的流程做完,等宴会开始便逐桌开始敬酒。 江亦凡伏在地上,棍棒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 他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清脆的,沿着骨头传到他耳朵里。 断骨扎穿了皮肉,有血从身体里涌出来。 他听见自己的惨叫声,声音凄惨又变了调,仿佛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一样。 他一张嘴,就有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弥漫在他的口腔里,如含了满嘴铁锈一样。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郑寒烟逝世以后没多久,江忝筠找上了他。 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丁家的孩子。 他只是丁奉毅找江忝筠要来要挟他的筹码,他只是自己的父亲为求自保交出去的一个人质。 他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原来只是一个谁也不要的小孩。 他以为他能和他哥哥拥有一样的继承权,可实际上丁奉毅却可能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他。 那丁亦森又会怎样看他呢?当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弟弟之后,他还会那么无私地把所有关爱都付诸在他身上么? 不,他肯定不会的。他那么耀眼,像第一束穿破雾霭的日光,他怎么可能会顾及到晦暗如阴影的自己呢? 他必须得到丁家——这样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只有成为了丁家的家主,他才可能被哥哥认可,被所有人认可。 他会把丁家经营得井井有条,让丁奉毅看看他并不比丁亦森差。 爸爸,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孩子啊。我不是江家的孩子,我是你和妈妈的孩子。 在江忝筠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一切。 丁奉毅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没有想到自己辛苦养大的狗,竟然帮着别人反咬了自己一口。 一切都进展得那样顺利,直到江忝筠动了绑架的心思。 他将丁亦森绑架走,为了引出丁奉毅。 他跟丁奉毅斗了几十年,像两条为了争夺地盘拼命撕咬的恶狼,即使他败了,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昔日的仇恨。 他想要杀了丁亦森,杀了丁奉毅,然后一手推自己的亲生儿子坐上那个位子。 而江亦凡也终于明白,自己在江忝筠眼里,只不过是他用来报复丁家的一把刀而已。 江忝筠是他的生身父亲,可他却触犯了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丁奉毅与丁亦森。 即使丁奉毅从未把他当过自己的儿子,可在江亦凡心里,他永远是自己的父亲。 丁亦森他就更不能动了,他那么温柔,郑寒烟死后一直是他照顾自己,当哥又当妈。如果没有郑寒烟和丁亦森,他的人生该多么悲惨啊。 可江忝筠却要夺走他最后的一丝光亮。 他决不允许。 当他杀死江忝筠的时候,他的手抖也没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他就像一条毒蛇,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即使这一举动导致了他的失败。 失去江忝筠支持的他很快便被打回原形,被驱逐出了丁家。 他闷不吭声地把所有杀死江忝筠的嫌疑都推给了丁家,反正丁家家大业大,丁奉毅总会有自保能力。 这也算是他留给丁奉毅的一点小小的作弄。 第143页 看,爸爸,你欺骗我,我也栽赃你,两不相欠。 他完美地抽身而出,找了个司机的工作,朝九晚五,打卡上班。 直到后来与丁亦森再次相逢。 他的哥哥还是那么温柔宽厚,像他们的母亲一样。 好像就没什么他不能包容的东西。 如果他能独占这个人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所以他大胆地勾引了他,让自己一跃成为他的伴侣,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每一丝温暖。 但那快乐真的短暂啊,他还没尝够味,就什么都没了。 只因为他犯了一次错误。 江亦凡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可当被自己的血浸染时,才发现自己的血是热的。 他快死了。 丁亦森呢?婚礼应该结束了吧。 他再也不需要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棍棒停了。 江亦凡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的声响,然后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这条命,我们先借下了。” 婚礼结束之后,丁亦森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间。 杨飞雁就坐在铺着红布的床上。 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携手一辈子的女人。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待会。”丁亦森说完这样一句,便又走了出去。 他找了个窗口,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拿出一根,点燃。 他吸了一口,喷吐出烟雾,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心口的沉郁好像舒服了那么一点。 身后有人朝他走过来,他扭头一看,是陈维隆。 “少爷,老爷在等你。” 丁亦森猛吸一口,然后拔出烟来,按熄在垃圾桶上方烟槽处,跟他走了出去。 丁奉毅没死,这真是个讽刺的事情。 就在几天前。 在他以此为借口那么残忍地对待了江亦凡之后,在他决定放弃江亦凡与杨飞雁结婚之后,陈维隆找到了他,带他去见了丁奉毅。 他看着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唯有沉默。 丁奉毅坐在椅子上,对着他唯一的儿子,道:“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没死。只不过用了点药物让我的心跳和呼吸降到一定程度,让你们误以为我死了罢了。” “你不该骗他。”丁亦森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想起江亦凡,那个人不顾自己的处境,一路追过去,把江远洲杀了。他中了枪,以为自己为丁奉毅报了仇,自己还弃他而去。 “你还是惦记着那个混小子。他可是差点害死你老子。”丁奉毅转转脖子,活动了下筋骨,道。“你不觉得你应该感激我么?我装一下死,你就跟他决裂了,我之前怎么劝你你都不听,这下我说都不用说,你就把我想要你做的都做了。” 丁亦森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神看着丁奉毅,问:“你是故意被他抓走的?” “是啊。江忝筠虽然死了,我也没放松过对江家的戒备。他跟他那两个堂哥的交易,我一清二楚。所以我干脆顺了他的意,故意给他机会让他把我抓走,就算江家的小子不冲我开那枪,我的人也会给我来那么一下,嫁祸给江家。” 丁亦森听得心里发颤,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去跟江亦凡道歉认错。 是他错了,江家丁家,从头到尾就他一个傻子。 他们都把他当傻子玩。 “你就不怕真把你自己害死了?”丁亦森握紧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怒火与懊悔。 “不怕,我反正老骨头一把,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不破釜沉舟,又怎么背水一战?”他坦然得很,浑然不在意丁亦森用什么目光来看待他,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听说你要跟飞雁结婚,挺好的,那个女孩子我很喜欢,懂事又听话。如果你找别人,或许我还不会这么早跟你摊牌,但看在你给我选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的份上,我还是决定早些跟你见面,以免你又改了主意。” 丁亦森后退几步,转身往外走。 丁奉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冷冷的,还带着几丝嘲讽:“你可以去找他,但我敢保证,你一旦走出这张门,看到的就只会是他的尸体。” 丁亦森转回身,以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控诉道:“他是你儿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丁奉毅咳了咳,气喘匀之后,继续说道,“从他跟江忝筠勾结在一起,试图谋夺丁家的财产的时候起,他就不再是我儿子了。他勾引你走上歧途,绑架我用作威胁,这些我都不会跟他计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做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结婚生子,继承丁家。” “不。”丁亦森摇头,“你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你儿子,即使在他背叛以前,你也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好过。你戒备他,放逐他,既养着他又怕他会对丁家造成威胁,你只是利用他,等他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就将他踹开。” 第144页 丁亦森的心脏像被细细的线缠紧,他终于意识到那个被他们放弃的孩子有多么的可怜无助。亲生父亲放弃他,养父利用他,而自己,也成了伤害他的凶手之一。 “是又怎么样?他是江忝筠的孩子,是我把他养大的,就算是一条狗也应该知道感恩。我没有在江忝筠把他送过来的时候就掐死他,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丁亦森喉头一哽,险些对着丁奉毅痛斥出声。 可他没有资格,将江亦凡伤得最深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我要去找他,我不要丁家,也不会结婚。”他暴躁起来,“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再是你的儿子。” “晚了。”丁奉毅抬高声音,道,“他害死了江家的两个继承人,一个江墨遥,一个江远洲,就算他是江忝筠的儿子,也没人能保得住他,因为就连江忝筠,都是被他杀的。” 丁亦森看着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网上的虫子。而对面撒网的蜘蛛,终于等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 第58章 你是我的光(十五) “你觉得江家会放过他吗?不,他们不会。现在江家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但如果你走出去找他,我会立刻把现在守在他医院里的人撤走,到时候,想置他于死地的,还得算上我丁家的人。” 丁亦森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的父亲,在拿江亦凡的生命威胁他,逼迫他与杨飞雁结婚。 “好好想清楚,我的儿子。是你为了一己私欲跑去跟他见面,害死他的好,还是乖乖结婚生子,让他在另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安稳过一生的好。” 回忆结束,丁亦森吐出嘴里的烟雾,推开门走了进去。 丁奉毅就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没有转头看他。 “如你所愿,我和她结婚了。”丁亦森摘掉胸口的礼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丁奉毅把旋转椅转过来,看着丁亦森,道:“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结婚之后,难道不应该陪着你的新婚妻子么?” “我想知道亦凡在哪里?”丁亦森将“亦凡”两个字讲得分外温柔,仿佛那是他此生最重要的至宝。 “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出国了。他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康复。至于究竟去了哪个国家,你不用管,反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得到他。” 丁亦森的眸子霎时间黯淡了下去,他迈动僵硬的步子,往门外走。 将手放到门把手上时,他面对着门,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你的儿子,但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他父亲。” 丁奉毅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落地窗外的天幕,眼底有些湿润。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足够理智的,但当他看到被陈维隆带回来,满身鲜血的江亦凡时,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还是软了一瞬。 在被绑走的时候,其实他也是有意识的。 江亦凡对他的回护,在爆炸时下意识的保护,都是真真切切的。他不是草木,也会因此而有所触动。 养了十几年,即使是养条狗,也是有感情的。 但他是江忝筠的儿子。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温情,重新变得冷漠。 救他一命,这是丁奉毅对多年父子情分的了结。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永远不会让他们再见面。 那样畸形的,晦暗的由兄弟情衍生的爱情,本就不应该存在。 就这样结束吧。丁奉毅想。 丁亦森当上了丁氏企业的董事长。 丁奉毅正式退居幕后。 之前以为丁奉毅死了的时候,陈维隆就劝过丁亦森,说是为了不让公司的股价发生动荡,最好不要对外界宣告他的死讯。 丁亦森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那估计是陈维隆已经事先被丁奉毅打过招呼,隐瞒死讯,就没必要应对“死而复生”之后的身份问题。 他的世界里不再有江亦凡。 只是有时候,他走在路上,看见从身边开过的出租车,总会下意识多看两眼,看到驾驶座上坐的是陌生的脸孔时,才讪讪地移开目光。 他偷偷地买下了当初江亦凡租住的公寓,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他会请钟点工去按时打扫,同时还会吩咐钟点工不许动那里的任何布置。 他小心维系着一种他还在身边的假象,险些连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八个月后,杨飞雁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然丁奉毅对于孩子过早出生有些疑虑,但在丁亦森和杨飞雁异口同声的婚前性行为的搪塞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孩子叫丁雨馨,小名叫凡凡。 丁亦森没有跟杨飞雁同过房。他跟杨飞雁说过,如果她不满意这样的生活,或者找到了她真正喜欢的人,他们可以随时离婚,但他希望孩子能归他。 第145页 杨飞雁表示没有意见,但在孩子的归属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他们维系着这样的婚姻,对外表现得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丁亦森对丁雨馨很好,小到奶粉尿不湿,大到育儿机构,样样都给她准备齐全。 他如此宠溺着他的女儿,把所有应该倾注在另一个人的爱,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唯一让他不太满意的事情,就是丁雨馨长得并不像江亦凡。 她太像杨飞雁了,以至于根本看不出她父亲的影子。 但丁亦森知道,她是他唯一能靠近江亦凡一些的存在了。 他有时候也会希望丁雨馨长得像江亦凡一些,江亦凡是偏瓜子脸的脸型,这种脸型的人的后代,都会长得比较秀气,比较漂亮。 丁雨馨两岁的时候,丁奉毅的身体每况愈下。 也许是因为心脏负荷太大,也许是因为早几年的旧伤导致。 他进了病房之后,因为丁亦森忙于处理公司,分不出太多时间,照顾丁奉毅的担子,就落在了杨飞雁身上。 杨飞雁的确是个贤惠的儿媳妇,这几年来,她不仅将丁奉毅照顾得体贴入微,还帮着丁亦森一起处理生意。 丁奉毅觉得,能遇见这么个媳妇,简直是丁亦森几百年才能修得来的福分。 这天杨飞雁又来看望他,还带上了自己熬制的银耳莲子羹。 丁奉毅看着前后忙活个不停的杨飞雁,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道:“飞雁啊,坐下吧,别累着了。” “好咧,爸。”杨飞雁停下收拾的动作,在丁奉毅床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喝。 丁奉毅喝下去,看着杨飞雁的脸,突然道:“我觉得你有点像一个人。” 杨飞雁又舀了一勺喂给他,喂完后她低头搅弄勺子,问:“像谁啊?” 丁奉毅道:“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过应该是我弄错了,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杨飞雁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她在笑,笑里泛着冷,冷得令人心惊胆战。 “我以为你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发现呢?啧。”杨飞雁将碗放到床头柜上,看着丁奉毅笑道。 丁奉毅霎时间脸色大变,他心口一痛,连忙扣嗓子眼想把之前喝下去的汤给吐出来。 “别白费苦工了。一下子又毒不死你,反正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吃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点。”杨飞雁笑得残忍而又畅快。 丁奉毅一手扼住自己喉咙,一手指着她,道:“你害我……。” “是啊,没想到吧。”她满意地欣赏丁奉毅这副样子,开心得恨不得当场跳起来,“你是个老狐狸,的确。你一直以为你跟你养子之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把自己当作黄雀,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我这个猎人等着呢。” “你,你是……她的……你没死?” “是啊,我没死。还当上了你丁家的媳妇,很惊喜吧。”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恶毒,“你当初一无所有,跟我妈结婚生下了我。结果你不满意,想要更上一层楼,所以你想到了入赘丁家的办法。我妈死活不同意离婚,结果你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骗到悬崖边,松开手刹把我们连人带车推下了山崖。” 丁奉毅瞳孔剧烈紧缩,畏惧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几十年前做的事,杀妻害女,只为了平步青云。 “如果不是妈死死护着我,估计我会一起死在那山崖底下。你之后应该特地去找过我们吧,只不过那里地形复杂,又有狼出没,就算你找到了车子,也辨认不出里面的人了。” “你……那你和亦森……。”丁奉毅骤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不用担心。”杨飞雁笑得十分开心,“孩子不是他的,孩子跟你丁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丁奉毅努力翻身坐起,想去够床头柜上的电话,却被杨飞雁一把推了回去。 “别打啦,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救你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拿出药来,捏开丁奉毅的嘴给他喂了下去。 丁奉毅病了这么久,身体早就垮了,根本阻拦不了她。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连法医都给你找好了,丁氏企业当家人丁奉毅,因心脏病突发离世,你觉得这个新闻标题怎样?” 丁奉毅胸口一阵剧痛,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却根本呼吸不上来。他的脸涨得发紫,黑暗渐渐笼罩上来,直到将他整个吞没。 丁亦森下班以后,直接开车去儿科医院。 今天丁雨馨要去医院打预防针,他开车开到医院门口,去诊室一看,却没见着人。再一问主治医师,才知道丁雨馨今天一天都没来。 第146页 他打电话给杨飞雁,那边接了,接了之后告诉他,丁雨馨在她那里。 丁亦森只好又开着车回去。 路过广场时,他看见有卖波波球的,还特地停下车来买了一个。 他把球放到后座,等着回去送给她。 杨飞雁在办公室等他。 丁亦森停好车,拿着玩具进了电梯,浑然不顾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个有多滑稽。 一路到了顶楼,他走到办公室,推开门时才发现,这里不止杨飞雁一个大人。 她旁边站着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而丁雨馨正被他抱在怀里,同他一起玩耍。 丁亦森觉得这场面实在诡异得很,不仅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和丁雨馨亲密的方式,还有杨飞雁的站位。 她站在办公桌与椅子中间,那一向是丁亦森的领域。 “啊,亦森,你好啊。”杨飞雁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 “这是……。”丁亦森看向抱着丁雨馨的那个男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罗锦城,凡凡的父亲。”杨飞雁道。 听见这个名字,丁亦森皱了皱眉,有了点印象。盛世财团的公子,他妹妹罗锦宜还跟他相过亲来着。他抬脚往罗锦城那边走,想把丁雨馨抱回来。 “如果你想离婚,我没意见,但孩子的事情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商量一下。”丁亦森伸手想去抱她。丁雨馨却躲开了他的手,往罗锦城怀里钻了钻。 “我想,或许是我没有说明白。我说的父亲,并不是继父的意思。”杨飞雁笑嘻嘻地,继续道,“锦城是凡凡的父亲,亲生的那种。” 丁亦森骤然色变,诘问道:“你什么意思?” 罗锦城笑道:“飞雁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凡凡是我的女儿。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她是你弟弟,兼你的老情人江亦凡的孩子吧?” 丁雨馨,或者说罗雨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懵懂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 “好了锦城,别在凡凡面前说这个,抱她出去吧。”杨飞雁吩咐道。 “好。”罗锦城道,抱着罗雨馨便走了出去。 杨飞雁在往日丁亦森的位子上坐下,笑道:“现在你该叫我一声董事长了。” 丁亦森皱眉道:“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不不不。算上结婚时你赠送给我的5%的股份,还有丁奉毅给我的8%,以及,我自己拥有的13%,我已经持股26%,超过你现有的25%,成为丁氏企业最大的持股人了。” “你那13%是怎么来的?最近疯狂收购散股的那个人是你?” “你也不算太笨嘛。是啊。” “凡凡是怎么回事,你找罗锦城来,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猜到么,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你当初不是说要去查,背后是谁在陷害我和你弟弟么?怎么,因为你跟江亦凡闹翻,你把这事都给忘了?不过就算你去查,也查不到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你骗我?抓走亦凡的人是你?” “是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他做了吧,笑死了。他都晕了,难道我还能给他弄硬了坐上去不成?恰好那时候我怀了锦城的孩子,想找个人来接盘,就选好了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很简单啊。因为我想当你丁家的女主人,但如果我设计你的话,就没那么好骗了。毕竟丁奉毅会竭力查清楚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那我做的事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无所遁形。但设计江亦凡就不一样了,以你对他的在乎程度,我如果说我怀了他的种,你肯定会选择让我把孩子留下来。而且,因为你跟他的关系,你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丁奉毅,自然,这是谁做的你也无从查起。” “明天跟我去离婚。”丁亦森沉下脸来,满脸都写满了不悦。 “好的,我的好弟弟。” “你叫我什么?”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杨飞雁,原来应该姓鲁,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在你爸还叫鲁奉毅的时候,我就出生了。” 丁亦森今天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多也太复杂,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夕之间,女儿就不是他女儿了。 妻子变成了他姐姐。 “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存在。” “你当然不会听到,因为早在二十几年前,你父亲就精心设计了一场谋杀,针对我和我母亲的谋杀。” 第59章 你是我的光(十六) “爸不是那样的人。” “呵,你以为你对他了解多少?他有多么的不择手段,我最清楚。”杨飞雁冷笑道。 丁亦森还想再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维隆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少爷,不好了,老爷他……” 第147页 这是丁亦森第二次面对丁奉毅的死亡。 这次不再是他的骗术。 他的离世太过突然,即使在这之前他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丁亦森心里还是有一种恍惚和不真实感。 即使医生说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丁亦森仍然有些不信。 丁亦森一手操办了丁奉毅的丧事。 杨飞雁并没有出席他的葬礼。 过了几天,丁亦森终于在公司里看到了她。 “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丁亦森拦住杨飞雁,问她。 杨飞雁白他一眼:“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就算我告诉你是,你觉得又有几分是真的?” “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丁亦森的目光变得狠厉。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而且,我觉得接下来,你也不会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你还记得你的老情人吗?” 丁亦森瞳孔缩了缩,那个名字在他唇间呼之欲出。 “我知道他在哪哦,啧,你说你可笑不可笑,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待了那么多年,你却毫无察觉。”杨飞雁笑得恶意满满。 “他在哪?告诉我。”丁亦森抓住她肩膀,喝问道。 杨飞雁也没卖关子,直接告诉了他地址。 丁亦森匆匆记下,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 江亦凡想。 适合外出晒太阳。 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发霉腐烂。 所以在他烂掉之前,他需要被紫外线杀下菌,以求自己能腐烂得稍微慢那么一点。 虽然坐在轮椅上也不能动,但总比在床上待着要好。 太阳很温暖,晒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脚边的草地上,青草萋萋,草叶俏皮地随风舞动。 他脑袋歪在一边,已经差不多快睡着了。 然而这时却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他的睡眠。 像一座山一样挪过来,把他的光挡了大半。 体表温度瞬间降了不止一丁点。 江亦凡撑开眼皮,不悦地看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丁亦森。 丁亦森从来没想过,再见他时会是这种情况。 起初听到他在疗养院时,他以为他在这里上班,或者隐瞒身份什么的,但当他看到他是坐在轮椅上时,他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 他跑过去,静静看他,那人睁开眼来,和他对视。 来的路上丁亦森想了很多,猜他会不会生气,想着各种祈求他原谅的话。 可真的见到他时,那满肚子的话全成了空。 他瘦了很多,几乎称得上是皮包骨。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做饭,江亦凡喜欢吃他做的,还因此长了点肉。 三年不见,他几乎瘦成了一具骷髅。 江亦凡真的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他愣了愣,做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但他已经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肌肉了,他张着嘴,直到口水不受控制地沿着嘴角留下来,才惶惶然伸出还比较灵活能动弹的左手去擦。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狼狈。 实际上这几年来,他再糟糕的情况都有过,都被人看见过。可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他渴盼着能维持最后那一点体面。 他将左手放到轮子上,推着自己转弯。 丁亦森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的轮椅,绕到他面前,喊他:“亦凡。” 一米九几的大男人,就这样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江亦凡像是才发现他一样,努力动着已经有点萎缩的舌头,吐出了几个含糊的字:“你……来了啊……。” 丁亦森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唯一能用的表达方式。 江亦凡就这么看着他哭。不然还能怎样呢,他连给他擦擦眼泪都做不到。他没有说话,他说话太费力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久而久之,也忘记正常地说话是什么感觉了。 他以为他会高兴的,但是并没有。他的心里只有一片茫然。 丁亦森的情绪久久未能平静,他一个人在那里哭哭笑笑,而江亦凡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 他以为他的弟弟,有着很好的生活,衣食无忧地待在另一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过下辈子。 可他看到的是什么,他坐在轮椅上,肌肉萎缩,面容消瘦,连话都说不利索。 江亦凡缓慢地移开了头,努力挤出一句话:“回去吧。” 他垂下眸子,像努力闪烁的星星终于黯淡了最后一丝光泽。 丁亦森没有理会他,他伸手握住江亦凡的右手,那只手僵硬又萎缩。即使他握得那样紧,江亦凡也没有丝毫反应。 然后他看到了他袖子里面的伤,那丑陋的伤疤如同蜈蚣一般攀爬在他细瘦的胳膊上。 第148页 丁亦森记得他的皮肤,苍白而病态,但在灯光下会显得莹润且光滑。 但现在再也不是了。 仅仅是一条胳膊都受伤惨重,他不敢想像他衣服底下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爱人到底遭受了什么? 江亦凡并没有跟他继续叙旧情的意思,他用左手推了推丁亦森的手,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丁亦森心痛无比,他看着江亦凡拒绝他,看着他费力地推动轮椅。他不忍心看下去,便走过去喊来护士,看着护士将他推回去。 丁亦森跟着走过去,走到江亦凡的病房。 他进门的时候护士正在喂江亦凡喝水,他努力地张着嘴吞咽,却还是有水从难以闭合的嘴角流淌下来。 江亦凡以为丁亦森已经走了,当丁亦森进来时,他丝毫没有防范,一口水喝下去,呛得他顿时猛咳起来。 护士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同时转过头来看了丁亦森一眼。 她认不出他是谁,但她觉得应该不是病人的什么亲属之类的。他在这住了两三年,从来没人过来看过他,所以护士看到他的第一想法便是,他走错房间了。 “这位先生,我需要给病人洗澡了,你可以回避一下吗?”护士小姐一边拿毛巾给江亦凡擦干净嘴边和衣服上的水,一边冲丁亦森道。 丁亦森没有挪步,他看了江亦凡一眼,道:“我是他哥哥。” 江亦凡总算把那口气顺了出来,闻言,他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缓慢的,空洞的:“他……不是……。” 护士一听,立刻便觉得他在胡搅蛮缠。她正准备继续开口劝阻丁亦森出去,突然又听那个人说了一声:“我是他男人。” 护士小姐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她扭头看江亦凡,见他没有反驳,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你先出去吧,谢谢,我会照顾他的。”丁亦森对她道。 护士小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亦凡,还是抬步走了出去。 丁亦森关上门,朝江亦凡走过去。 江亦凡伸直左手,在床上摸索一阵。 就在丁亦森疑惑他的行为时,他从被子底下摸出了一个平板来。 江亦凡慢慢打开平板,点开一个空白文档,按出键盘,手指缓缓挪动着,在上面打出一行字: 你来做什么? 丁亦森强忍住鼻尖的酸涩,道:“我来带你回家。” 江亦凡的手指停顿了几秒,后又打出几个字: 谢谢,不用。 丁亦森不知道江亦凡是以什么心情打出的这句话,他难受得连心尖都在颤抖。 他在江亦凡旁边矮下身来,单膝跪着支撑自己,以便自己能与他平视。 “回家吧,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我向你保证。” 江亦凡看着屏幕,继续打: 没有人伤害我。 丁亦森看完他打的字,问道:“是谁害你变成这样的?江家的人?还是谁?” 江亦凡眨了眨眼睛,打: 跟你没关系。 丁亦森一时哽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江亦凡看他久久没有言语,又打出一行字: 我要休息了,请离开吧。 丁亦森一字不落地看完,伸手一抄就把他抱了起来。 江亦凡也没有反抗,由着他把自己放到了床上。 丁亦森帮他把被子盖到脖子下面,江亦凡却兀自把被子拉上去,直到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埋住。 过了好一会他都没动静,好像是睡了。 丁亦森起身,作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一把拉开他的被子,直到他的脸暴露在自己视线里。 江亦凡的脸上已经遍布泪痕,他红着眼睛,咬着唇抑制住哭声。他的枕巾已经被泪水湿透。 丁亦森看着他,看着他抬起头来,颤抖着,努力撸直舌头说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丁亦森的眼泪决堤而出,他将江亦凡一把抱在怀里,霎时间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当年那个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孩子,而他终于踏过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罅隙,重新找回了他。 放纵地哭了一场之后,江亦凡又恢复成那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他的错觉。 但丁亦森已经不像之前被他拒绝时那样无望,他知道一旦把蚌壳撬开了一条小缝,那么等它完全将自己的内心展露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想亲近他,想照顾他,想问清楚这些年来他遭遇了什么,想带他回家,回到他们两个的小屋里,回到三年前那样的生活。 可是他好像再也找不回当初的他了。 到了时间,护士进门来,说应该给江亦凡洗澡了,不然就没有自动供应的热水了。 第149页 丁亦森表示自己能照顾好他,并不顾江亦凡微弱的反对,抱着他去了浴室。 这个病房的待遇并不低,浴室里有个浴缸,丁亦森放好水,试了试水温还可以,就伸手去帮江亦凡脱衣服。 江亦凡拒绝他,没用。 丁亦森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去,呈现在他眼前的身体瘦弱得很,很多地方的肌肉已经萎缩。 江亦凡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知道自己这副身体有多畸形,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丑陋的躯体。这也是他不想让丁亦森碰触他的原因之一。 那身体上遍布伤痕,前胸,后背,到处都是。 他像个破布娃娃,即使所有伤口都愈合了,可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出当初会有多痛。 丁亦森把他小心地放到浴缸里,拿着毛巾沾好水,擦拭他的身体。他的动作那么轻柔,仿佛在对待玻璃做的小人,好像怕自己一用力就会弄碎他。 江亦凡一直没有睁开眼,安安静静地由着他弄。 直到丁亦森发现他一直没太大的反应,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把他抱起来,用浴巾把他裹起来,擦干净。 江亦凡轻得不可思议,丁亦森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一只手就将他抱起来。 三年的时间,让江亦凡变得面目全非。 丁亦森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时,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 不要叫我哥,我丁亦森并没有弟弟。 从此以后,你和我,你和丁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到底要有多残忍,才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伤害了他,伤害了最爱他的人。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家人。 他只有自己,既是哥哥,又是爱人。 可自己抛弃了他。 他终于一无所有,也终于心死如灰。 丁亦森把他放到床上,看着他睡。 他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单薄而瘦弱,仿佛眨眼便会随风散去。 丁亦森轻手轻脚地走出门,走了一阵,确定自己不会吵到他,才拿出手机拨通了陈维隆的电话。 “是我,丁亦森。我现在在鹿山疗养院。我需要知道三年前,在亦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我父亲做的事,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当掩盖在背后的事情全部揭露在丁亦森眼前时,他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江家的人像恶狼一般盯着他们丁家,江亦凡那么努力地与他们周旋,与他的两个堂哥争斗。 他利用丁奉毅引出江墨遥,却又小心护着丁奉毅不让他受伤。 可因为那一场疏忽,因为丁奉毅精心设计的一场倏忽,造就了丁奉毅死亡的假象。 于是他背弃了他,伤害他,离他而去。 是他逼得江亦凡铤而走险。 他一个人去追杀江远洲,穿过重重险阻,才终于帮丁奉毅报了“仇”。 他该有多痛,子弹射进他身体里的时候,他还向他求救。 在他眼里,自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么? 可他却又将他重新推入了地狱。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3,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98,后悔度100。】 第60章 你是我的光(十七) “可以,很不错,他是迄今为止第一个把后悔度早于喜爱值加满的人。”睡觉的时候,温斐就钻到系统空间里,舒舒服服地吃着水果,看丁亦森内心的波涛起伏。 毛球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了,他其实蛮喜欢看他宿主这种玩转全局的洒脱感的,感觉特别酷。 “宿主,他现在快要后悔死了。” 温斐一边欣赏丁亦森的花样哭法,一边闲适地往嘴里塞了颗绿提。 “后悔有用的话,还要系统干嘛?” 毛球看了丁亦森一眼,对他道:“宿主大人你准备怎么虐他?” “还没想好,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温斐掰过香蕉,剥了皮开始吃。 毛球歪着小脑袋,道:“宿主,我觉得他并没有前几个攻略对象那样渣诶。” 温斐嚼吧嚼吧吃完嘴里的东西,问:“哦?怎么说?” “他唯二两次对你的言语伤害,都是出于失去父亲之后的愤怒,而在之后,他也在用他的方式怀念着你。他对你的爱,不比任何人少。”毛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温斐的脸色,继续道,“所以你会把他虐得更前几个一样惨么?” 温斐慢条斯理地吃完香蕉,才回答道:“你错了。他于我而言,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的离去,直接导致我失去了我所有的信念。剥夺久居黑暗里,自卑怯弱的江亦凡的最后一丝阳光,远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人难以忍受。面对丁奉毅的威胁,他自以为听从丁奉毅的安排是对我的保护,自作主张地决定了我的将来,却没有考虑过我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局。” 第150页 “三年来的不闻不问,磨光我所有的期待,执着,和爱恋。”温斐将香蕉皮扔进垃圾桶,“他的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渐冻症,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常在病后3-5年内死亡。 丁亦森看着手机上搜索出的资料,手指反复在年份那处摩挲。 他一宿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虽然拿冰敷过眼睛,可还是肿得有些厉害。都是哭出来的。 丁亦森已经跟疗养院打过招呼,说接下来江亦凡他会照顾。 江亦凡还是没什么精神,他躺在床上,连自己起身都做不到,需要别人帮忙。 丁亦森走进去,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给他穿上衣服。 江亦凡伸手,习惯性地在被子里摸了摸。 丁亦森立刻会意,帮他把平板拿了出来。 江亦凡愣了愣,伸手接过,输入密码解开锁屏,像之前一样用文档跟他交流。 你该去墓园了。 他输入这样一行字。 丁亦森有点莫名其妙,他问:“我去墓园干什么?” 江亦凡顿了顿,手指有些发颤。 他写道: 今天是…… 他打了个拼音的“b”,又很快删掉,写道: ……你爸的忌日。 丁亦森愣了愣,他突然想到,江亦凡本来是准备直接写“爸”的,却临时改成了“你爸”。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针尖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分外难受。 可丁奉毅并不是今天…… 丁亦森骤然一愣,接着如梦方醒。 “亦凡,爸那时候没有死,他是中弹了,但他受的并不是致命伤。他是前不久才离世的,因为心脏病……。” 江亦凡静静听他说完,眼里的难以置信,渐渐蜕变成了一片空茫。 他启唇,吐出略显含糊的几个字:“他……骗我。” 丁亦森发现了一个规律,因为说话不方便,大部分情况下他会选择打字。 但当他情绪很激动的时候,他会开口。 丁亦森心疼得恨不得把他狠狠抱进怀中。 江亦凡过了很久才平复了心情,他又转过头来看丁亦森,然后敲击键盘,写道: 你该回去了。 “去哪?” 回你家。江亦凡写道。 过了会,他又加了一句。 回去陪你的妻子和孩子。 丁亦森看完差点笑出来,可一想到江亦凡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出这句话,他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他蹲下身来,双手捧住江亦凡的脸。 他知道江亦凡行动不便躲不开,看,他多么卑劣啊,居然要靠这种方式来同他对话。 “亦凡,我已经跟她离婚了,孩子不是我的。” 江亦凡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很快晕出一片水雾来。 他动了动嘴,做了个口型。 丁亦森看出来,他说的是“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杨飞雁,你还记得么。三年前的那场‘强奸’,是她策划的。是她绑了你,伪装成那个样子。她的真实身份是我们的姐姐。” 江亦凡在平板上打: 是你,不是我们。 丁亦森笑了一声,甚至觉得这样的江亦凡可爱得不行。 于是他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他听。 江亦凡静静地听完,他眼里的神色一直在变。 有时候是惊讶的,有时候又是愤怒的。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说不出来,他的舌头不听他使唤。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有很多心情想要表达,可他表达不出来。他急得双眸通红,急得面红耳赤,可他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句的话语。 丁亦森抱紧他,像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做的那样。他听不到江亦凡没能说出口的话,可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感同身受。 丁亦森提议带他去米国治疗,他说那里有最先进的技术,会比继续待在疗养院要好。 江亦凡没有反对,由着丁亦森给他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很少,丁亦森清理来清理去,才勉强整理出了两个箱子。 丁亦森的生母就是米国人,他在那边也有些亲戚在。丁亦森给他们去了电话,确定有人接应之后,就定下了去米国的机票。 江亦凡还是如往常一样,吃药,治疗,睡觉,吃饭。 自从丁亦森接手了照顾江亦凡的各项事宜后,其他人几乎都没了近他身的机会。 不管是洗澡吃药,还是换衣如厕,都由丁亦森来帮他弄。 江亦凡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由着他摆弄。 即使丁亦森是出于好心。 可他并不想要这份好心。 他不需要丁亦森的同情与怜悯,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厌恶这样动弹不得的自己。他已经足够晦暗了,何必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151页 丁亦森的完美,越发衬托他的不堪。 曾经他是他的光,把他阴暗的世界照得温暖又亮堂。可后来这束光不再照耀他了。 他在黑暗里待了三年,早就不知道把心房敞开在别人面前是个什么感觉了。丁亦森依然在发光发亮,但他再也照不进他心里,再也暖不了他胸膛里的任何一处土地。 相形见绌。 曾经的江亦凡,即使落魄,也依然要维持着那一份高贵与优雅。那是他的伪装,也是他的保护层。他是骄傲的江亦凡,他觉得只有那样的他才能跟丁亦森相配。 彼时他还能有与丁亦森相伴的勇气与自信,可现在,那些支撑着他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丁亦森俊美如同古希腊神袛的面庞,心里会忍不住浮现各种各样恶毒的念头。你看,自己是多么的丑陋,简直难看至极。 他蜷缩在轮椅上,像一条被抽去脊骨的可怜虫。动不得,走不了。 他引以为傲的容貌,仪态,全都离他而去。 他配不上丁亦森。 自卑感将他笼罩其中,仿佛一只无形的脚,把他往那本就遍布腐朽气息的泥沼里又踩了一脚,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即使那病能治好,他也再也没有跟丁亦森一起并肩行走的能力。 当初的那一场刑罚,几乎打断了他全身的骨头,也伤到了他的脊椎。他一辈子都得与轮椅为伴,他一辈子都得被人拖来抱去,像个废物一样。 何况这病根本无药可救,只能控制,拖延,像在一块肉上洒满防腐剂,就算能拖延再久,最后还是会腐烂。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已经动不得了。 以前他能用这只手熟练地拿枪,握刀,现在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思,江亦凡想。 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他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也不过是为了再看丁亦森一眼而已。 他不接受那样的分手,不接受那样的分别。 只因为他无意间犯的那一场错误,只因为他无意制造却间接导致的丁奉毅的死亡——而丁奉毅没有死,错误也没有铸成,他还是因此失去了他的一切。 他获得的爱情,他的能力,他健康的身体,他的骄傲。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看不起,他不知道丁亦森是怎么能忍受得了的。他总会有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细心尽责地做好每一件事,不管是给他擦拭口水,还是帮他清洗因为失禁而变得脏污不堪的床单,他都从无怨言。 像在赎罪,又像在请求原谅,更像是竭力弥补这三年不在他身边陪伴他的错误。 尽管丁亦森猜不到江亦凡在想什么,可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沉。 他以为他是因为即将离开故土而有些不高兴,可他有时候看着江亦凡的反应,又不像那么回事。 他想让江亦凡开心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他像是一个失了水分的苹果,皱皱巴巴,毫无生气。 去米国的前一天,外面下了大雨。 丁亦森给他倒了洗脸盆里的水,再回到房间时,发现他在发抖。 他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屋外雷声轰鸣,雨水狂泻。 断过的骨头在江亦凡身体里造反,疼痛一波一波地传来,折磨得他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丁亦森察觉到不对,喊来医生给他治疗。 止痛剂打下去,然而根本只是杯水车薪。 他还是痛,痛得昏过去,又反复醒过来。 他发了一身的汗,蜷缩着,颤抖着,可怜又无助。 丁亦森恨不得代他受过。 他握紧江亦凡的手,像小时候他生病时那样,凑到他耳边细细碎碎地说话,抱着他,试图分担他的痛苦。 直折腾到半夜,江亦凡才又痛又累地陷入沉睡。 丁亦森却还要强打精神下床来,给他准备好热水擦洗身体。 在浴室里,丁亦森一边给他接热水,一边望着水面,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离开,是不是江亦凡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他捂住脸,决堤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在江亦凡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等了那么久,如果他再晚来一两年,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办法跟他相见。 以前他觉得伤心断肠不过是诗人的夸张写法,可到了这时,他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断肠般的痛楚。 他擦干眼泪,兑进冷水,直到水温不烫也不凉,才关掉了水龙头。 第152页 他端着盆,回到房间里,把水盆放到地上,掀开被子,把江亦凡身上的衣服裤子脱掉。 那枯瘦的身体,再看多少遍他都无法习惯。 他想起以前他健康的身体,想起他虽然有些苍白却细腻的皮肤,想起午夜里他们每一次肢体的纠缠,和难以抑制的喘息。 他怀念着往日的过往,像孤苦的旅人咀嚼着草根。 他拧干毛巾,给江亦凡擦拭身体。 那单薄的血肉裹在骨架上,仿佛一用力就会弄破。 丁亦森将江亦凡的额前的头发扒拉到脑后,低下头亲吻他的眼角眉梢,亲吻他的眉心,亲吻他的鼻梁与脸颊,亲吻他的唇。他的动作温柔而爱怜,像在吻一片轻柔的羽毛,似乎是怕自己会惊扰了他的梦。 他难以想象失去江亦凡的日子,光是想一想,便扯得他心肝都一齐痛起来。 他想,他怎么不可能不爱他呢。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倾诉着对江亦凡的爱意。这份爱掺杂着内疚,混合着怜惜,锥心刺骨,却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又一次有了与他相守一生的想法,他想陪着江亦凡一起变老,直到两个人老得再也走不动,相互看着对方,张着牙齿都已经掉光的嘴傻笑。 可他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江亦凡却等不到了。 第61章 你是我的光(十八) 飞机完成助跑,在柏油马路上缓缓起飞。 丁亦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城市渐渐缩小,河流山川,城镇田野,一览无余。 他扭过头,发现江亦凡已经睡了过去。 他伸手将滑落的毛毯拉上去一些,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觉得,世界上最温馨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到了米国,安全降落之后,丁亦森抱着江亦凡与来接他们的人会合。 他们在米国住了下来。 丁亦森找好医院,给江亦凡治疗。 他们每天的交流十分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丁亦森在同他絮絮叨叨地讲话。 有时候丁亦森会带他出去,开着车兜兜风。 但有一次他们不小心出了车祸。 道路湿滑,他们开过去的时候,对面也迎面驶来一辆车。 虽然他及时打了方向盘,没有撞车,却也导致车子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下意识地松开安全带扑过去,护住了江亦凡。 碎玻璃扎进他后背里,树枝从挡风玻璃的破损处扎进来,狠狠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丁亦森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他顶着满头的血,朝江亦凡看过去,发现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直到救援人员过来,将他两人从车上救下,丁亦森才没有再保持着那个护卫的姿势。 他左手打了石膏,用绷带缠了,挂在他脖子上。 江亦凡看到他这副模样,努力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瘸……子。”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露出的第一个笑,丁亦森看得心悦不已,连手上的疼都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为了更好地照顾江亦凡,丁亦森只好又请了两个护工。 他也感觉有些难过,他断一条手臂都这么痛,那江亦凡那时候该有多难受。 丁亦森越是想,越是心疼江亦凡,对他越是关怀备至。 可江亦凡知道,他自己日子不多了。 在米国待了四个多月,江亦凡突然说想去e国。 虽然丁亦森希望他能继续留下治疗,但当江亦凡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又飞到e国。 他们到处旅游,把e国的著名景点给玩了个遍。 等最后他们在e国著名的一个教堂停下时,丁亦森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江亦凡要来这里的目的。 你结婚那天,我有看到。江亦凡在平板上打出这样一行字。 丁亦森伸手抱住他,用力抱紧,用嘶哑的嗓音道:“对不起。” 江亦凡摇摇头,打道:我们走吧。 丁亦森回头看了看教堂,带着他在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 但他当晚便偷偷联系好了e国当地的婚礼策划公司,还趁江亦凡睡着的时候,偷偷量了他的手指尺寸。 第二天丁亦森推着他又进了教堂,当他在满室临时请的来宾的注目下,在江亦凡的轮椅前单膝跪地向他求婚的时候,他看到江亦凡的眼里有些湿润。 然而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求婚,这其实是一场结婚仪式。 丁亦森上一次结婚的时候,是跟杨飞雁。 那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姻。 他回答牧师的问题的时候,没有同江亦凡的这一场婚礼这般激动。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都会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 第153页 他并不是任何教的教徒,可他说出这些话时,却前所未有地虔诚。 他们在牧师与当地居民的见证下,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这一站是他们e国之行的末尾,但江亦凡却提出,他还想在这里再待几天。 丁亦森欣然应允。 结婚那天晚上,江亦凡主动拥抱了他,尽管那只是个用左手将丁亦森拉近他的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也足够丁亦森心动不已。 江亦凡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在平板上打道: 其实,我觉得我答应得太草率了一点。 丁亦森道:“晚了,婚都结了。” 江亦凡又写: 你是二婚,我还是第一次,你配不上我。 “可我已经赖上你了,比甩不脱我了。不过我家亦凡这么好,我配不上你很正常啦。” 江亦凡写: 我真的好么? 丁亦森看了他写的,道:“很好,很好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爱你。” 江亦凡抬眼看他,又低头打字: 我们做吧。 丁亦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亦凡看他没动,犹豫了会,又写: 你嫌弃我么? “没有。”丁亦森立刻摇头,“我只是,太惊讶了。” 江亦凡继续写: 今天是新婚之夜呢。 丁亦森凑到他跟前,犹豫地问:“我真的,可以么?” 江亦凡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丁亦森凑过去吻他,他没有躲。 江亦凡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说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 但丁亦森却用一种饱含爱意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几乎要沦陷在这样温柔的眼神里。 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了。 这几年来,丁亦森也有过需求,但他从不会找人发泄。 他爱着江亦凡,他不愿意跟江亦凡以外的人发生关系。 当他终于重新拥抱这具身体时,他心里涌上的是无尽的欣喜。 他的亦凡,他的爱人,他所无法割舍的存在。 他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带着无尽的懊恼与怜惜。 江亦凡并不喜欢他吻那些伤疤,他觉得难堪,却在看到丁亦森眼里隐忍的泪水时,止住了扭头的动作。 他在赎罪。却也在表达他的爱恋。 就像当初他觉得江亦凡被逐出家门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付出充足的关爱一样,他觉得江亦凡这一身伤的来源也跟他有关系。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傻得让人心疼。 丁亦森温柔地做好一切,连拥抱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碎了他。 江亦凡只能用左手虚抱着他,丁亦森便双手将他抱住,像是很怕他会跑掉一样。 他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通过这种方式膜拜他的神明。 他们终于走过遍地荆棘,重新走到了一起。 即使早已在路上被扎得鲜血淋漓。 丁亦森顾及他的身体,只做了一次。 结束之后,他把江亦凡抱在怀里,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江亦凡的手动了动,丁亦森立刻会意,帮他拿了平板过来,还贴心地帮他打开了锁屏,调开文档。 江亦凡抬起左手,在上面打: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渔夫在海中捡到了一个封印着恶魔的瓶子的故事。 丁亦森摇头,道:“不记得了,怎么了,你想听故事么?” 江亦凡摇了摇头。 丁亦森正疑惑着,又看见他写: 你会永远爱我么? 丁亦森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会。我会永远爱你。”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2,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那就好。江亦凡写完这样一句,就把平板推到旁边,闭眼睡了。 丁亦森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爱人,没好意思推醒问他要不要洗澡。丁亦森自我催眠自己,说没洗算了算了,应该不会感冒吧。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房间时,丁亦森就醒了。 江亦凡就睡在他旁边,身体还是那么凉,好像永远都捂不热。 丁亦森看见昨天被放到床边的平板就放在枕头上,屏幕黑着,他伸手按亮它,看到屏幕上面有个打开的文档,里面写满了字。 他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浮现在他心头。 文档里面,是江亦凡写给他的话: 我要走了。 不是玩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妈妈也许就在那个世界等我,我得过去找她了,希望我还能找得到她。但也许她已经去了天堂,可我这样的孩子,是不能去那里的。 这次死亡的气息太过明显,我知道我熬不过去了。 我爱过你,也许现在依然爱,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第154页 你应该已经不记得那个故事了,渔夫捡到封印着恶魔的瓶子的故事,现在轮到我讲给你听了。 渔夫在海里捞到了一个瓶子,瓶子上面贴着封条,他扯开封条,瓶子里出来了一个魔鬼。 魔鬼告诉他,他是被所罗门封印在里面的。 他说,他被封印的第一个百年,他想,只要有人能捡到这个瓶子把他放出去,他就满足那个人的三个愿望。 一百年过去,第二个百年他依然是这样想。 但第三个百年,他却想着,如果有人捡到这个瓶子,把他放出来,他就杀了他。 渔夫吓坏了,于是把魔鬼骗回瓶子里,重新贴好封条,将瓶子重新丢进了大海。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魔鬼会要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这几年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在瓶子里待得太久了。瓶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他熬了三百年,直到他所有的期待全部耗光。 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是折磨的。 我就是那个魔鬼。 如果你能早点找到我,或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你。 是的,我恨你。比我爱你更甚。 你让我看到了光,看到了温暖,又让我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渔夫对于魔鬼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是个已经疯了的魔鬼,如果他真的杀了渔夫,他就彻底变成个没有善心的魔鬼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报复这个世界。 我是个疯了的人。我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已经不相信会有让我温暖起来的东西了。 我的心已经变得冰冷,不会再有期待与希望。即使你陪在我身边,给我我以前渴盼的东西,比如这场婚礼。我承认我是幸福的,但这幸福太危险了,我像在走钢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失足掉下去,掉进更深的深渊里。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杀了我的堂哥,甚至差点害死我的养父。 可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你永远不可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你的世界有太多美好的事情,你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有家庭。 可我只有你一个。 我甚至庆幸我能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因为这样我就能跟这份幸福一起离开,在黄泉路上,也不会畏惧。 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来了一遭。 但我宁愿你从未来过。 丁亦森放下平板,将手指伸到江亦凡鼻翼下。 那里冰冰凉凉的,早就没有了呼吸。 他钻回被子里,把他瘦弱的僵硬的身体抱进怀里,在他耳边呢喃。 “哥哥错了。” 泪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三个月后。 杨飞雁跟丁亦森离婚之后,便很快就跟罗锦城结婚,罗雨馨也被认回了罗家。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报复,仅仅是报复丁奉毅一个人,至于谋夺丁氏的家产什么的,不过是她为了防止丁亦森报复所做出的防备手段。 当她以一副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姿态表示要把股份还给丁亦森时,却被他拒绝了。 那个男人道:“虽然我依然不喜欢你,但公司还是由你拿着吧,我要走了。” 杨飞雁表示不能理解:“走去哪?” 丁亦森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笑道:“去有他的地方。” 杨飞雁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果决。 丁亦森抬头看她,道:“父亲当年做的事情,我已经查了出来。你母亲的死,我很抱歉。” “又不是你做的,你道歉干嘛。”杨飞雁耸耸肩。 “父亲死在你的手上,你也算报了仇了。每逢清明的时候,也去给他扫扫墓吧。” 杨飞雁哂笑道:“我倒是可以去给他扫扫,就是怕他不乐意看见我哦。” 丁亦森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杨飞雁会去按他说的做的。 “你真的要去陪他?”杨飞雁开口问他,眼里带着惊疑和不敢相信。 “是啊。”丁亦森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地底下太黑太冷了,我怕他害怕,怕他会闹脾气。我已经让他一个人走过一段了,不能迟到太久,他会不高兴的。” 杨飞雁看着他起身,朝她挥手,走出门去。 他的背影那么潇洒,仿佛走向的并不是赴死之地,而是一个有着他爱人陪伴的温暖的港湾。 五天后,杨飞雁收到了丁亦森的死讯。 她奔赴过去,帮忙处理了丁亦森的后事。 当她把两个骨灰盒合葬在一起时,她看着墓碑上两人浅笑的照片,心想,希望你们幸福。 她转身离去,身后阳光洒落,铺满墓园。 第62章 你是我的光(十九) 江亦凡死后,我很久都没有走出来。 第155页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抱旁边的人,直到抱了个空,我才清醒过来,原来他已经不在了。 我看着从指缝间漏出来的阳光,突然间有些无所适从。 他以前总说我是他的光,喊我小太阳。 这是他最喜欢说的话,以前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我终于看清这话后面,藏着的是怎样一个怯弱的小孩时, 我几乎阻止不了悲伤的蔓延。 他喜欢喊我哥哥,每次喊起来都很像撒娇。每个字音里都满含着依恋,好像我就是他的全部。我喜欢他用他独有的那种眼神看我,满是独占欲,又满是艳羡。 上床的时候他也喊,一开始我会觉得这感觉太怪了,有种背德感,很怕半夜我妈托梦给我,给我一个爆栗,骂我居然搞她的宝贝儿子。她总是偏心江亦凡,我毫不怀疑她会这样做。 不过江亦凡总是需要更多关爱的,他敏感得很,而且爸爸也没真心对他好。所以妈妈凡事多顾着他一点,估计也是想补全一些他所缺失的爱。 不过后来我就很喜欢他这样喊了,很刺激,也很亲密。 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我们也是同床共枕的爱人。 我们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江亦凡嫉妒我,羡慕我,却又爱我。 也许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拥有着他所不能拥有的东西。当他抱着我的时候,我竟然能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他的心思。 看,虽然丁亦森你什么都有,但现在你是我的了,所以所有的东西也都是我的了。 那样的他,俏皮又有趣。 江亦凡一直是很高傲的,高傲,优雅,又锐利。 他像刀,像枪,像子弹,像一切危险而又致命的东西,以前我只当这是他的特质,却不知道,这也是他立身处地保护自己的根本。 他对所有人都很残忍,包括他自己。唯独在面对我的时候,他会收起所有的利爪和尖牙,把所有柔软都呈现在我面前。 我有段时间觉得他是一条毒蛇,冷情冷性,连血都是冷的。 但现在我回想起来,觉得他应该是一只小刺猬。他的刺是冷的,但他的肚子是热的,他把最柔软的心脏袒露在我面前,而我却亲手在上面插了一把刀子。 我每次想到他为我所做的,就心痛到近乎无法呼吸。 他杀了三个与他有血缘的人,都是为了我。 包括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他再也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一样。 你永远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伪善的表面下,藏着太多锋锐的东西。 可我仔细想想我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才发现,他所展露出来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会因为我不洗衣服而对我发脾气,会跟我争执晚饭该吃什么,会因为我跟别人说多了话而吃醋。 他那么难伺候,又那么可爱。 我感冒时他会把药泡好,会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蠢哥哥啊让你不听我的话,不穿衣服去天台,看自己遭罪了吧。 这种时候倒是他更像哥哥一些了。 可他也会故意犯懒,比如从来不做饭什么的。 他会说一堆好听的话,把我的厨艺夸到举世无双,然后自己盛好饭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吃。 其实哪有那么好吃,只是他自己懒得动手而已。甚至懒得洗碗,一让他洗碗他就耍赖,好像弄得满手油是多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我去做啊,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 直到他死,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到底有多喜欢他,有多爱他。 我看着他躺在那里,他已经很轻了,可当他变成小盒子里的那一盒灰时,我才知道,他还能更轻一点。 我总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不管是学习还是学习自卫方式,我总会花费十分多的心力。 我花费在他身上的心思,是很少的。 有时候我会去接他放学,帮他赶走那些想欺负他的高年级学生。 其实我也就是想逞英雄而已,但我没想到他会把那当成我对他的关爱与保护。 他记得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那些早已被我忘记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给他讲的故事,跟他说的话,他都记得。 他说自己是魔鬼,他怎么会是魔鬼呢,他那么好,虽然有时候会耍小性子,但他诱惑的时候,可以引得整个酒吧的人为他喝彩。 他就像美杜莎,就算明知道看他一眼就会变成石像,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沉沦下去。 当他隐藏发锋芒暴露出来时,我竟没有感觉到讶异。 也是,他那样出彩的人,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平凡的人,那所谓的平凡,也只不过是他给自己加持的伪装而已。 第156页 我只是讨厌他把爸卷进来。就算成了爱人,我还是觉得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觉得他也应该对爸爸心存感激。所以我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 他利用爸来达成他的目的,直接导致了爸的死亡。 我怎么可能容忍,怎么可能忍受。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他却要带走我最后的亲人。 我恨他的无情无义,我用我的婚姻来惩罚他。 我不爱杨飞雁,我爱的是他,可我也恨他。 公布婚讯之后,陈维隆找上我,然后带我去见了爸。 我看着丁奉毅,我的父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存在,像在嘲笑着我的行为,我的一切。 我的爱人骗我,我的父亲也骗我。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回去找他。 我记得那天我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追了出来。 我听见他摔在地上,但我没有回头。 可我不能回去找他。 我还是在意他的欺骗,在意他的利用,爸的威胁并不是我打定主意结婚的原因,我和亦凡之间的罅隙才是。 可当婚礼到来时,我还是难以抑制地想到了他。 我想跟他结婚——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如果他来到这里,我一定会跟他走,从此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我看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他。 可当我问起当年的事情时,陈维隆告诉我,那一天他来了。 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猜不到。 如果换作是我,我无法想象他和别人结婚的样子,光是想想我就嫉妒得发狂。我觉得他会永远爱我,他那么高傲,能让他侧目的人,很少。 我想到他一个人,偷偷躲在婚礼的角落里,看着我和别人携手走过红毯,就觉得那样的他,可怜到令我心颤。 他会哭吧,他总是很容易流眼泪。他一流泪我就忍不住想抱抱他,想在他耳边说我爱他。 陈维隆告诉我,他就是在婚礼上被江家的人找到,被带走,被打断了一身的骨头。 他在医院里,有丁家的人保护,江家人找不到他。 可他偷偷地跑出来,就为了看他的爱人,和别人的婚礼。 所以他才会被发现,被抓走。 在他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他身边。他在难过与绝望中丧失期待时,我也不在。 我自以为是地过着虚假的生活,甚至以为有一天他会主动回来找我。 我们之间每次都是他主动,每次都是他付出得多。 他总觉得是我在宠他,实际上,在很多方面都是他迁就我更多。 明明他才是更小的一个,明明他才是更需要被爱的那一个。 我错过了他很多,我也欠他很多,然而到了我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最后那段日子,我是快乐的,却也是煎熬的。 我看着他一日比一日形销骨立,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骄傲如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被人照顾起居,擦身,插导管尿尿,被人看着上厕所,那样的生活。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他被病痛折磨,被生活折磨,我却连给他分担一点都做不到。 即使我倾尽所有,也买不来他的时间。 更换不回他的爱。 找回他之后,他没有喊过我哥哥,就连我的名字他都喊得很少。 大部分时间他当我不存在,只有必要的时候,会要求我做一些事情。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来临前,我已经无数次感受过他体内萌发出的死志。 有时候他坐在窗台边上,看着外面,我都怕他会突然爬上护栏,松手跳下去。 他的身体还活着,可他的心已经死了。 只剩下一个残存在躯壳里的死寂的灵魂。 他是爱我的,我知道,即使那段时间里,他一个爱字也不曾对我说过。 但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他是在等我。 等着这个背弃过他的爱人,来找他。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感谢杨飞雁,即使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感谢她告知了我亦凡的下落。 如果我再晚来一段时间,或许,我连最后陪伴他的机会都没有。 他那么脆弱,又那么可怜,他终于被外在的一切拔光了他所有的刺,他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只剩下最柔软的一团,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 小刺猬终于失去了他所有的利刃,只剩下他遍布伤痕的身体。 有一点我没有看错,他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丁家的人。 即使爸从来没有像对我一样地对待他,可他还是尊敬他。 他杀了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堂兄,他的血债,都是为我而背。 第157页 他的错误,也是因我而铸成。 他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可他还是拿出了他的武器,将丁家护在他身后,站在了江家的对立面。 江亦凡,是由骄傲组成的江亦凡。 当我看到在疗养院的他时,我发现他所有赖以为生的东西都有失去了。 他的骄傲,他俊秀的面容,他矫健的身姿,他健康的身体……。 还有我的认可。 他爱我,他需要我的爱,像野草需要阳光。 但他失去了这一切。 所以我说,那具躯体里的他已经死了。 可他又因为我的归来,又继续遗留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我的存在让他不舍得离去,让他不舍得去死,即使明知道命不久矣,他还是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的温暖。 可我的温度已经不能够再温暖他。 阴雨天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会因为旧伤痛得几乎失去意识。 他常常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模糊,直到我发现了他这项自虐行为,强行把他的牙齿掰开。 我把手指塞进他嘴里,他却推开我的手,咬住被角,独自忍受那痛苦。 我痛恨我自己,痛恨我的无能为力。 我竟连帮他分担一点痛苦都做不到。 他总说我是他的光,可当他彻底离开我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才是我的光。 他走了以后,我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 我有时候看着空荡荡的轮椅,看着半边空荡荡的床,会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 我的爱人,他那么可爱,那么温柔,那么高傲又俏皮的他,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当我意识到我终于彻底失去他了之后,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去找他。 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找他。 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现在他又走了,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更冰冷更黑暗的地方。 从始至终,他孑孓独行。 我曾短暂地陪在他身边,却又残忍地离开了他。 因果循环,现在终于轮到了他离开我。 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总是最难受的。因为从此以后,我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再没有他的日子。 没有期待,没有希冀,没有未来的未来。 他留给我的遗言,我逐字逐字看了,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话我不会尽信,我才不信他不愿意见到我,他爱我爱得要死,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 不然他不会等我这么久。 他只是恨我,恨我的迟到,恨我当初说过的那些伤害他的话。 他到死都没有原谅我。 不过没关系,到了地底下,我会把我的歉疚,我的爱意,一点一点说给他听。 他离世后,我把当初折磨过他的江家的人都找到了,让他们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我也双手染满了鲜血,这样也不用去天堂了,我会跟他去一个地方。 黄泉路那么长,我会陪他走下去,不会再让他孤身一人。 这一次,我会站在他身旁,再也不会让他受一点伤。 亦凡,我的弟弟,我的爱人。 我来找你了。 第63章 堕落的天使(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丁亦森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毛球听着系统的提示,扭头看了看在旁边拿冷水泼脸的温斐一眼,帮他把赤金存好。 温斐拿毛巾把脸上的水迹擦干,朝毛球走过来,一把把他捞到怀里摸了两把。 他坐到沙发上,道:“这次入戏太深了,差点出不来。” 毛球问:“很危险的,如果你沉浸在那个角色里,你就会永远留在那里。甚至有可能因为角色的死去,认为自己已经死去,然后你就回不来了。” 温斐道:“嗯。谁让哥哥那么爱我呢,情不自禁地就想跟他谈恋爱了呢。” 毛球:“……。” “他的身材真好。”温斐一脸回味,“脸也帅得不行。” 毛球:“所以宿主大人你爱上他了么?” 温斐眼珠子转转,笑眯眯地道:“你问了一个傻问题。” “宿主大人,你明明知道杨飞雁是幕后boss,你也没有拆穿她,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演下去,为什么?其实你有可能he的。” “她也只是有仇报仇,而且就算没有她,我和丁亦森的矛盾也总有一天会爆发的。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正想永远在一起,靠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是不够的。还得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温斐道,“好了,准备下个世界吧。” 毛球也没有再追问,乖乖打开了任务列表。 第158页 温斐支着脑袋,翻阅了一遍,选了个“西方魔法”世界。 这一次,他是一个名为米切尔的天使。 这个世界,有天使和恶魔。天使居住在神界,恶魔居住在魔界。 神界有一位主神,他没有翅膀,却是所有天使的信仰。 主神没有名字。 天使们都叫他主神。 但米切尔知道,主神是有名字的。他听见过佩恩偷偷喊他的名字,喊他拉斐尔。 神界有一颗永生不死的树,那棵树的名字是世界树,代表着世界的命运。 世界树下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叫做龙晶。 听说龙晶满足一万个愿望的时候,就会消失。 米切尔出生的时候,龙晶就已经不见了。他是从上一辈的天使们口中才知道这块石头的存在。 据说龙晶无所不能,所有向它许过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当它能使用的次数少于一百次的时候,它被保护了起来,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人物或者特别重大的事情需要许愿,其他人都不许前往那个地方。 米切尔却知道,那龙晶的消失跟佩恩脱不了干系。 他在佩恩酒醉的时候,听他说起过。 佩恩说他曾向龙晶许了三个愿望,许完愿望之后,那块石头估计正好满了上限,在他眼前不见了。 他肯定是偷偷去的。偷偷绕过看守的天使。米切尔想。 他问佩恩许的愿望是什么,佩恩却不肯说了。 神界有天使,魔界有恶魔。 魔界虽然实力强盛,却四分五裂,常年征战不休。 佩恩家族的那一支,有意与神界交好,于是派了佩恩上神界学习。 这行径是有些疯狂的,恶魔是那么狂躁、邪恶的一种生物,而天使却象征着美好纯洁一切。 主神拉斐尔亲自为佩恩授予勋章,为他洗礼,牵着他的手走过象征着神界荣誉的胜利之路。 他们一起走过鲜红的地毯,白色的栀子花花瓣洒落在他们肩头,白鸽在天空盘旋而过。 红毯两旁的天使低垂着头,翅膀收在背后,眸子凝视着他们,神情庄严而严肃。 拉斐尔牵着那时还只是个稚子的佩恩,带他走到自己的神殿之中,让他站在自己身侧。 “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拉斐尔看向佩恩,面容温和而慈悲。 佩恩就是在那一瞬间爱上拉斐尔的。 他的确是邪恶的恶魔,拉斐尔待他宽厚,他却用这么卑劣下流的充满爱意的目光来看待他。 佩恩在神界中渐渐长大,他变得越发俊美,连一向自诩姿容出色的天使们都为他的容貌所倾倒。 他无数次地向拉斐尔示爱,也无数次地被拉斐尔拒绝。 有嫉妒他的人在背后窃窃嘲笑,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恶意。 在佩恩一千岁成年礼的那天,他找到拉斐尔,祈求与他一夕欢好。 拉斐尔拒绝了他。 大受打击的佩恩跑到放着龙晶的禁地里,在龙晶前许下了三个愿望。 佩恩的愿望是否得到了实现,这一点无人知晓。 佩恩两千岁的时候就得被送回魔界。 在剩下的几百年里,他成了神界最有名的花花公子。 他与无数的天使欢好,只要送到跟前的,无论男女,照收不误。 他是最多情的,却也最滥情的。 他可以跟你耳鬓厮磨抵死交缠,也可以在下一刻将满腔爱语说给另一个人听。 不凑巧,米切尔喜欢上他的时候,佩恩已经一千五百岁了。 米切尔是个很普通的小天使,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金色卷发,眼睛是绿色的。 对于佩恩来说,米切尔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虽然他荤素不忌,可他也没有跟小孩子在一起的打算。 米切尔的想法和佩恩有些类似,佩恩想睡主神,他想睡佩恩。 来者不拒的佩恩,第一次有了拒绝一个人的想法。 他推了推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屁孩的额头,道:“等你先长大再说吧。” 在追求佩恩方面,米切尔有着超乎旁人的执着,即使他身边所有人都劝他放弃。 不错,佩恩长得好看,但以一个好情人的标准来说,他太烂了。 而且他是恶魔,即使他与天使们混迹在一起,他依然是个恶魔。 恶魔有着黑色的羽翼和尾巴,有着一颗狡诈而无情的心。佩恩也不会例外。 “我有多喜欢他?”温斐扯了扯自己身后的白色翅膀,觉得这手感有些新奇。他俯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水面映照出一张并不特别精致,却令人看着就十分舒服的面容。 金色的长卷发懒懒地垂落在他肩头,温斐眨眨眼睛,水中的米切尔便也冲他眨眨眼睛。他绿色的眸子闪烁着,像两块天然的祖母绿宝石。 第159页 温斐尝试着去感知翅膀的存在,然后展开它。 他的翅膀张开来,两边加起来足足有四米长,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白鸽。他收拢翅膀,羽翼便将他自己笼罩在其间,将他裹成了一个蛹。 毛球看他玩得不亦乐乎,道:“非常喜欢,崇拜到极致。米切尔周岁时,就在一群天使当中揪住了佩恩的裤脚。” “这么小?”温斐有些讶异。 “是的。米切尔对佩恩的爱,是与生俱来的。” 与生俱来。温斐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动。他拥有着米切尔的全部记忆,正在体会他的情感,将自己彻底融入其中。 “那他对我的感情到了哪个阶段?” 毛球按下自动播报按钮。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当前喜爱值25,后悔度0。】 “才25,他是把我当宠物养了么?”温斐撩了撩头发,道,“他跟我上过床了么?” 温斐问着毛球的同时,也开始在自己脑子里搜寻相关的记忆。 “上了。”毛球看着显示屏上冰冷的数字,对他道,“在你满三百岁的时候。” 天使的寿命和恶魔的一样漫长,一般的能长到五千岁,如果足够厉害,甚至可以活到八千岁。 只有主神和历任魔王可以活到上万岁。 天使一千岁成年,三百岁则正是从幼童形态变为大人形态的时候,余下的七百年,他们都会以青少年的模样存在。 “天呐,我还只是个三百岁的孩子啊,他居然对我下手,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温斐捂住脸,哀嚎。 毛球:“……其实你现在已经快五百岁了。” “佩恩在哪里,我去看看他。”温斐张开翅膀飞起来,越过湖泊和丛林,在城镇中寻找佩恩的身影。 有系统在,要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毛球轻易地就搜到了佩恩的下落:“宿主大人,东南方向,还有两千米。不过,他正在撩妹。” 温斐翅膀一抖,差点直接从空中栽下去。 他落地的时候,发现佩恩就站在白桦林里,他穿了件黑色的长袍,背影颀长,黑发披散在肩头。 温斐看到他的翅膀,黑色的羽翼收拢在身后,一根尾端像箭头的恶魔尾从他长袍底下钻出来,时不时又钻回去。 听见有人落地的声音,佩恩转过头去,看到了米切尔。 而米切尔也看到了他,还有他怀里,那个衣衫不整的女性天使。 原来他无意间还打扰了别人的一场好事。 “米切尔,你来干什么?”佩恩认出了他来。 女性天使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舒展双翼,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米切尔看了看四周,地面上遍布积雪,这里是主神的领地。 “你居然在主神的宫殿附近……。”米切尔想到刚才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欢爱,怎样?”佩恩灿金色的眸子眯了眯,有些不悦。 他平时跟米切尔接触不多,尽管整个神界都知道米切尔暗恋他,不,明恋他。 他对于米切尔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是一个小孩子的阶段。 即使是他亲自帮米切尔破的处。 但佩恩睡过的天使多了去了,米切尔对他来说,不过是万千尘埃里的一个。 不过米切尔还是靠他的死缠烂打,成功引起了佩恩的注意,即使只有一点点。 佩恩当然知道这是主神的地盘,他就是看准了来的。 两千年快到了,他即将离开神界,回到魔界。 如果他离开,再见到主神就难了。所以他特地勾搭了个女天使,特地在这里来交合,他想引起主神的注意,而且他不信拉斐尔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不管即将面临的是一顿责骂,还是驱逐,只要是拉斐尔给的,他都甘之如饴。 可惜还没把主神引出来,计划就泡了汤。 “你得离开了,在白桦林这里发生的一切,主神都可以通过他的双眼看到。为了避免引起主神的怒火,你还是早点离开吧。”米切尔道。 佩恩瞬移到他面前,将他压制在自己与树干之间。 “金发的小羊羔,你是在担心我么?”佩恩好笑地挑起他的下巴,问道。 喜欢的人近在眼前,米切尔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没……不是……。” 佩恩看他慌乱的模样,恶趣味越发浓重,道:“你把我的伴吓走,是想代替她跟我欢好么?” 佩恩长得高大,米切尔要比他矮上一个头,被他衬托得十分娇小。 温斐很想把他一把推到在雪地里骑上去,挑着他的下巴说对啊老子就是故意的来做你的啊。 但他现在是米切尔,他要矜持,不能太ooc。 米切尔还没来得及回答,从两人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160页 那脚步声很轻盈,像一只优雅的豹子在雪地上漫步。 佩恩转过头去,看到了穿着白袍,赤着脚走出来的主神。 主神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他的瞳仁是暗金色的,看上去高贵而凛然。 他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容,神态却冰冷如千年不化的积雪,他长睫微颤,眼神悲悯而仁慈。 他的白袍襟口上用金线绣着花纹,前襟点缀着华丽的玫瑰花图案。他的左手腕上佩戴着一个金环,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金环上雕刻的是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他就是拉斐尔,神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的身材高大,瘦弱,却又有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向他臣服的威严。 米切尔看着他,自卑感突然层层涌来,将他淹没。 主神实在太完美了,他强大而俊美,就算自己是佩恩,也会选择他的。 他开始憎恶自己,憎恶自己为何不能再好看一些,不能再强大一些,这样他就不会显得这样渺小了,像淤泥面对着白云,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够格。 可佩恩却突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腰,以一种亲密的姿态将他揽进怀里,一边按住他后脑勺,一边冲拉斐尔打招呼道:“拉斐尔,你好啊。” 拉斐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他无数次地跟佩恩说,让他喊自己主神,可佩恩总是不听他的。 “佩恩,你来我这白桦林来干什么?”拉斐尔问他。 “米切尔说想来这里跟我欢爱,我就带他来了。”佩恩道。 米切尔僵硬了身体,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主神的脸色。 他这样的普通天使,平时是没有机会见到主神的。但此刻他看着这个强大的男人,却恐惧着他会碾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佩恩居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想让自己死么,这个疯子。 恐惧盖过了米切尔对佩恩的盲目热爱,米切尔的身体紧张得发抖。 拉斐尔没有戳穿佩恩的谎言,他只是用一种空茫而平和的眼神看着佩恩,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他像在给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讲道理。 佩恩讨厌他的这副口吻,也不喜欢拉斐尔这副长辈的作态。 这让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第64章 堕落的天使(二) “再过几年我就得走了,你不准备说些什么么?”几年的时间,对于恶魔和天使来说,只是短短的一瞬。 佩恩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拉斐尔,他渴盼着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些许动容,或者不舍。 但拉斐尔令他失望了。 拉斐尔抬起眸子,对他道:“希望你能做一个好魔王,与我一起共同维护天使和恶魔之间的和平。” 佩恩被他气得要死,什么和平,什么魔王,拉斐尔这是故意的。 他的愤怒直接传达到了米切尔身上——他的腰都快被佩恩给勒断了。 佩恩听见米切尔压低的痛呼声,微微松开了一点。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计划来,于是他对拉斐尔道:“我喜欢米切尔,我要带他回去。” 米切尔没想到第一次听佩恩说喜欢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只是被佩恩拿来利用,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 拉斐尔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米切尔身上,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佩恩道:“他只是个孩子。” 佩恩反驳:“他不小了,他已经……。”他低下头问米切尔:“你多少岁了?” 米切尔愣了愣,道:“五百岁。” 佩恩又抬头看拉斐尔,说:“他五百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拉斐尔没有理会他,看向米切尔道:“你想跟他走么?” 米切尔的喉咙像被什么锁住了,他下意识想回答,不,我没有答应。可一想到能跟佩恩在一起,他又生生住了嘴。 “回话啊。”佩恩掐了他一把。 米切尔痛得咧嘴,一看主神,又点头道:“是,我想跟他走。” 拉斐尔没有再说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佩恩一眼,又看向米切尔,道:“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那我无权干预。只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会比你想象中要难上许多,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佩恩脸色并不好看,他看着拉斐尔说完那番话,看着他离开,直到拉斐尔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走了。”米切尔小声提醒他。 佩恩愣了愣,一把推开他,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米切尔有些手足无措,他忐忑又期许地问:“你刚刚说的,带我回魔界,是真的么?” 佩恩脸上露出一丝反感:“只是说着玩玩而已,这你也信?” 米切尔脸上的笑容散去,他的神色甚至是有点受伤的。 第161页 看他这样,佩恩竟然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想跟我一起去魔界?” 米切尔听见事情还有转机,对着他猛地点了点头。 欢喜得像一只哈巴狗。 佩恩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他支起自己的下巴,说:“那你就不穿衣服,就这样去城市里飞一圈,然后去东边最大的那一处拱门那里找我。” 米切尔二话不说就照做了,浑然不惧地站在他面前。 小天使直率得让佩恩有些诧异。 佩恩本来准备转身就走的,但看他这干脆利落的行为,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听我的?” 米切尔红着脸,说:“起码你给了我一点希望。” “就这样?你不怕我玩弄你然后又抛弃你?你们天使对我的评价好像就是这样吧。” 米切尔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他说:“就算只有一天,那也是拥有过的。我做了,最多后悔一阵子,可我不做,会后悔一辈子。” 他说着便转过身,展开翅膀朝外面飞去。 佩恩看着他飞远,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开。 他才不会去等他呢,米切尔就自己去出丑吧。 米切尔在空中飞行,一想到佩恩刚刚说的话,他就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宿主大人,他已经走了诶,也没有去拱门那里等你。”毛球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我知道啊。”温斐咬咬唇,“可答应了的事总得做到吧。而且不用你说,看小乌鸦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他肯定在骗我。” 小乌鸦?新绰号么?毛球脑袋上挂满了黑线。 毛球又问:“需要请求系统帮助么?” “需要,给他设置点障碍,让他给我好好去拱门那里待着。” “好的,本次请求帮助消耗金币500。” “系统的服务真是物美价廉。”温斐赞叹道。 在城市里裸飞,肯定是违反神界条例的。 米切尔没飞多远,就看到前面飞来一列手拿长枪的守卫天使。他只好降低身形,努力躲避他们的视线,继续在城市里穿行。 千辛万苦终于飞了一圈,等他终于到了拱门那里时,守卫天使们也飞过来抓住了他。 米切尔降落在地,拿翅膀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米切尔,你疯了不成。”守卫队的队长是他的童年好友,托洛姆。 托洛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过来看着他。 米切尔却越过他看向拱门那边,佩恩正待在那里,一脸郁郁之色。 佩恩本来都已经走了,结果在路上又遇着自己之前的一个老情人卡洛斯,硬是被他拖着来这边,缠着他要买最新潮的宝石配饰。 果不其然,一到这里就跟米切尔碰个正着。 “我……”米切尔看见托洛姆,往后退了退,他看向人群后面的佩恩,眼里带着点求救的意思。 佩恩本不打算掺和的,但米切尔像是被逼急了,突然大喊了一句:“佩恩!” 众人齐齐看向人群之后的佩恩,后者被看得恨不得展翅飞走。 抓着米切尔的人手一松,米切尔就顺势钻了出去,快步跑到佩恩后面,抓着他的衣服往后一躲。 卡洛斯已经完全惊呆了,他看了看光着身子的米切尔,又看了看佩恩,目瞪口呆地说:“这是什么新的玩法?佩恩你最近的爱好越发奇特了呀!” 米切尔用翅膀遮盖着他自己的身体,佩恩被他拉扯着,挡在来势汹汹的护卫队面前。 托洛姆看向佩恩。 佩恩在神界的名声并不好,托洛姆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佩恩身份尊贵,他在神界是仅次于主神,可与十大神印天使平起平坐的。 所以托洛姆即使不乐意,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佩恩道:“佩恩殿下,是您让米切尔在城市里做出这种有损德行的事情么?” 佩恩的脸抽了抽,他扯开米切尔抓住他的手,让开道,说:“我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我只是与我的同伴来这里选购一下宝石,结果撞见了这样诙谐的一幕。你们天使都这么放浪不羁的么?” 米切尔听着他的话,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托洛姆的脸色已经黑了。虽然平日里他们天使都对佩恩毕恭毕敬的,可他们潜意识里,都觉得恶魔是荒淫低贱的物种,自然不会有多看得起佩恩。但现在高贵的天使却因为米切尔,被这个他们看不起的恶魔嘲弄了,这简直就是比打他的脸还要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托洛姆对着身后的人道:“抓起来。” 于是两个护卫队的人走上去,将米切尔抓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带走。 等待米切尔的,将是因扰乱秩序影响市容而带来的一个月的收押。 第162页 米切尔努力往后看,但佩恩的面容很快就淹没在了汹涌的人潮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佩恩的更多关注,别了卡洛斯之后,佩恩继续他花天酒地的生活。 然而他的安生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重获自由的米切尔给打破了。 那天他正端着杯葡萄酒,在诺曼镇的温泉池里洗浴,米切尔就那样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待的浴池里。 他的金发湿透,耷拉在脑袋上。一对雪白的羽翼也沾满了水,活像是只落汤鸡。 按照佩恩的脾气,应该一脚把他给踢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发火,米切尔已经凑了过来,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小动物般的眼神看着他,诘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佩恩觉得他问得好笑:“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能怎样?” “可你明明说如果我去城市里裸飞……你就……” “我就什么?我说你这样做了我就带你走吗?天真。”佩恩喝了口葡萄酒,笑得一脸邪恶,他慢慢凑过去,与米切尔靠得很近,“小白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米切尔睫毛上也沾了水,他半垂着眼睑,绞着手,说:“我也不知道。” “我可没心思和你耗。”佩恩将满杯酒喝完,将空杯放到池边,“我睡过的天使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他们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不识抬举。” 米切尔的身体颤了颤,他抬眼看着佩恩,半晌才开口道:“那让我当你的情人好不好,我保证我会足够听话,足够懂事,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佩恩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他,从他的脸,到他被池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的衣服,还有他纤细匀称的身体。 实话说,米切尔长得并不算漂亮。他的脸有点偏娃娃脸,眼睛大大的,绿色的眸子里盛满单纯。 在佩恩交往过的人里头,他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 不过回魔界的路遥远而漫长,如果自己只身回去,未免也太无聊了。佩恩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反正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如果不听话了,半路丢掉就是。 “如果你足够听话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去。不过,一旦你做出什么惹我不高兴的事情,我们的关系立刻结束。” “好。”尽管已经被佩恩骗过一次,但米切尔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还有,你得记住,你并不值得我花费太多心思,而且,你只是我的一个小情人,不是我的王后。如果你不能做到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去惹是生非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这次米切尔没有马上回答,他愣了很久,像是呆了。 佩恩等到失去耐心,起身裹好浴巾离开,这时米切尔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 “我愿意。” 佩恩听到他的回答,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0。】 本来离佩恩回魔界还有一段时间的,不过因为魔界出了点事,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他的父君,他们族系的王,被对头袭击了,重伤昏迷。 魔界本就四分五裂,各大势力争战不休。 佩恩他家族这一脉,在他父亲的统治下渐渐式微,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就等着把他们的地盘分食殆尽。 米切尔坐在佩恩的马车里,车厢被两头四翼天马拉着,在空中平稳地飞行着。 主神送别佩恩的排场,也是大得可以。 浩浩汤汤几百人,还有许多神界的宝石物产被放在车厢里。 佩恩站在天马背上,朝自己待了将近两千年,又逐渐远去的神界看了看,突然直接感慨万千。 他就要走了,以后再见拉斐尔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他钻进马车里,看见垂眉顺目的米切尔,突然走过去,把他拉到怀里。 米切尔又惊又喜,他抬起头,听见佩恩说:“我现在想要你。” 小天使的脸红了红,他下意识便想着,或许应该找个风景独好的地方,摆放好玫瑰花瓣,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灵肉融合。 然而他的梦还没做全乎,就被佩恩给粗暴地打碎了。 没有怜惜,没有温柔,或许他在佩恩眼里就像一个不会反抗可供发泄的玩偶。 米切尔眼中酸涩,便抓紧佩恩的衣袖想要跟他接吻。 佩恩避开来,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米切尔就不敢再亲了。 佩恩发泄完便把他从腿上推下去,看着他摔在自己脚边。 佩恩整理好衣服。也不管米切尔是个什么情况,自顾自地从行囊里拿了本魔法书籍开始看。 第163页 米切尔再一次体会到了来自于佩恩的冰冷,然而这却是他自己选的。 他突然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可他看了看佩恩,怕惹他厌烦,又只好把眼泪憋了回去。 第65章 堕落的天使(三) 米切尔回忆起了他与佩恩短暂的几次接触。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婴儿。 翅膀软软的,像壁画里围绕着主神飞翔的安琪儿。 他是一个小天使,说他像安琪儿,这没什么不对。 他是被他的养父母捡到的,他们觉得他应该是被其他天使遗弃的。但是他身上无病无痛,他们也想不出他被遗弃的原因。 不过因为他的父母是一对战天使,许久都没有孩子,便干脆把他留了下来。 他们也为他补了一场周岁礼。 普通的天使的周岁礼,自然是无法请来主神为他洗礼的。 一群亲朋好友为初生的米切尔献上花环,挨个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亲吻。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孩子。 其实佩恩只是路过那里,只是瞧着热闹想去看看。 而米切尔却突然反应过来,从地上一路扭着身体爬过去,一把抓住了佩恩的裤脚。 其他人都不敢招惹恶魔佩恩,只是倒吸一口凉气,为可怜的米切尔捏了一把汗。 佩恩却出乎意料地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有人喊他:“佩恩殿下。” 米切尔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小嘴蠕动着,学舌道:“pei……pei嗯。” pei嗯,这是他说出口的第一个词。 佩恩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天使,软软的一团,待在他臂弯,好像戳起来会很软的样子。 米切尔小嘴动动,含着满嘴的口水,突然伸出胖胖的手,抓住了佩恩的头发。 他的养父母站在旁边都吓坏了,生怕佩恩会突然生气,一把捏死他。 可佩恩没有生气,他只是似笑非笑地跟米切尔大眼对小眼。 米切尔抓着他的头发之后,就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肩头睡着了。 ——这些都是他那对养父母告诉他的。 他一百多岁的时候,父母去往前线,死在了与恶魔的对战之中。 他再次成为孤儿。 小孩子是最单纯的,却也是最不会掩饰自己恶意的。 昔日的小伙伴们说他被诅咒了,嘲笑他与别人迥异的绿色眸子。他被人用石块扔,头破血流,狼狈奔逃。 他慌不择路,跑进人潮里,找到一个足够大的衣服下摆,偷偷躲了进去。 等追他的人走了,衣服的主人才轻笑出声。 整个神界仿佛就那么一点点大,每次他都能遇见佩恩。 佩恩把他从下摆下面抱出来,拿出块帕子丢进他怀里。 “擦擦吧。” 米切尔愣头愣脑地接过,那帕子带着点淡雅的香味,像栀子花。他没舍得擦,攥在手里,瞪着大眼睛看他。 佩恩早已经不记得他了,他每天都会经历很多不同的人与不同的事,一百年前的那个奶娃娃显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直到佩恩把他放下,迈开步子离开,米切尔都保持着凝望他的那个姿势。 他好像永远在追逐佩恩的步伐。 他向佩恩示爱,佩恩说,等你先长大再说吧。 于是米切尔又等了两百年,等到变成青少年形态,再去找佩恩。 他像个努力送出情书的小女生一样,满脸羞红,又忐忑又期待地请求跟他欢好。 佩恩答应了,仿佛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欢好的时候,佩恩很温柔。 米切尔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淡淡的欣喜回荡在胸膛里。 他想,佩恩这么温柔,会不会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但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佩恩已经离开,而他躺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床上,欣喜渐渐变成了茫然。 当他把自己将第一次给了佩恩的事情说给好友听时,他听见好友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你也把第一次给他了啊。” 一个“也”字,让米切尔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沫。 原来佩恩不止对他一个人那么温柔,他的温柔给予过很多人。 但他的心里,只装着一个拉斐尔。 如果他爱的是别人,米切尔会努力地变得更好,让佩恩能看到自己。 可他喜欢的是主神。 谁能比主神更好呢,他那么高贵,谁都比不过他。 在路上颠簸了半个多月,一行人终于到了魔界。 一到佩恩家族的地界之内,就遇上了来迎接的人。 魔界比神界更加晦暗,连地上随处可见的植物都是黑色的,攀爬在地面上,冒着沉沉的浓郁的死气。倒也并不是衰败,那就是那些植物本身的气息。 恶魔们也大多长得凶神恶煞,入目所见之处,都是黑色的羽翼和黑色的恶魔尾。 第164页 神界的人将他们送到,将货物和礼品留下,便又折道回去。 米切尔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能紧紧跟在佩恩背后。 来的人里头有不少是佩恩幼年时见过的,他一个个地与他们辨认,拥抱。 斯柯奇是佩恩的损友之一,见到佩恩后面那个畏头畏尾的小天使,他问:“这是谁?天使?” 佩恩拉了米切尔出来,对他们介绍米切尔。 “米切尔,我的……”他看了米切尔一眼,似乎在考虑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我的情人。” 斯柯奇吹了声口哨,道:“佩恩你真是厉害了。” “好了,快带我们回去吧。东西你派人给我拿好。”佩恩吩咐了这样一句,就拉着米切尔骑上了代步的龙。 他们可以飞,但路途遥远,还是骑点东西比较省力。 米切尔乖乖地跟着佩恩,他干什么自己干什么,乖巧得不行。 佩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无瑕顾及他,便直接把他放到了魔宫里。 魔宫的侍女们只当他是佩恩请来的客人,礼数周到地照顾着他。 小天使在一群恶魔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窝在房间里等佩恩回来,拿翅膀圈着自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他被佩恩推醒。 “小白鸽。”佩恩看他醒来,才住了手。 佩恩身上满是酒气,看样子被灌得挺狠。 “你回来了。”米切尔揉揉眼睛,半天才醒过来。 佩恩拉他起来,自己躺到了床上。 “去给我倒杯水。”他说。 米切尔下床,穿好鞋子,去给他倒了杯水。 他扶着佩恩抬起头,喂他喝完。 佩恩喝完水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米切尔等了他半天,早就饿了。见佩恩只顾睡觉不理会他,他只好又走到桌边,把之前侍女们送过来的糕点囫囵吞了,这才有了些许饱足感。 他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爬上床,靠着佩恩,很快就睡着了。 佩恩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他不喜欢自己的地盘被入侵。 就像现在。 看着米切尔睡在他的床上,他的第一反应是一脚把他踹下去。 米切尔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一脚踹飞,摔到地上,滚了几圈,脑袋磕到桌脚,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捂着脑袋站起来,痛得差点流眼泪。 佩恩已经先行开口道:“以后不许睡在我的床上。” 米切尔扁扁嘴,问:“那我睡哪儿?” “我等下让人给你弄张床进来。” 佩恩说的等下,其实也就是等他穿完衣服而已。 侍女们听他吩咐完,不一会儿就搬了张小床过来,贴墙放着,就挨着佩恩的床。 “今天跟我一起去见见朋友。”佩恩站在镜子前整理衣服。 “我也去么?”米切尔有点诧异。 “你要是想一个人待在这,我没意见。”佩恩把梳子递给他,示意他给自己梳头发。 米切尔拿过梳子,给他梳理过肩的长发。 佩恩的头发是黑色的,下半截微卷。米切尔站在他背后,堪堪及他肩头。 给米切尔弄好之后,佩恩也耐心地等他收拾完自己,然后带着他一起出去。 该见的大人物佩恩昨天已经见了个够,今天带他过去,主要是见一些以前的朋友,比如昨天见过的斯柯奇。 佩恩的朋友自然也是些身份不低的,除了斯柯奇以外,还有一位女性恶魔露丝,以及一位魔战士费德勒。 他们这几个人,不是公爵的后代,就是皇族。 佩恩带米切尔过去的时候,露丝还同他打趣:“佩恩殿下这么不济么,你的小情人居然还能下床。” 佩恩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葡萄吃了一颗。 “瞎说什么呢,我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回去倒头就睡了,哪里还有精力干他。”佩恩把米切尔拉到在石凳上坐下。 斯柯奇看小天使那副怯生生的样子,突然玩心大起,道:“你知道要我们这边有什么规矩么?” 米切尔抬头看他,问:“什么规矩?” 他太紧张了,以至于他没注意到佩恩看向斯柯奇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疑惑。 斯柯奇用一种怪异的腔调道:“你要是想被我们承认,就得让别人看到你被佩恩殿下占有。知道我的意思吧,其实如果正式一点的话,我们魔界有个专门的地方,还可以让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观看占有的过程。不过你现在也不是要当王妃,只是当个情人。只是礼数不能废,为了让人承认,我觉得最好还是做一下的好。” 佩恩看向斯柯奇,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米切尔被他一大段话给说蒙了。 “你想被大家承认吗?”斯柯奇诱惑道。 第165页 米切尔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就去大殿那里吧。”佩恩把他抱起来,带着他往大殿的方向走。 殿外有很多人,许多侍女来来回回,许多卫兵来往巡逻。 佩恩看到广场上有个观景石,就直接把米切尔放了上去。 米切尔惴惴不安地趴在石头上,看着那些恶魔们被这些举动吸引了过来。 斯柯奇喊道:“都过来迎接佩恩殿下。” 恶魔们被吸引了过来,很快就在外面围了一圈。 陆陆续续还有其他人被吸引了过来。 米切尔真以为这是他们这边特有的仪式,动也不敢动。 露丝和费德勒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笑。 直到佩恩当着众人的面扯下他的衣服来。 恶魔们是荒淫而又喜好享乐的一种生物,能有这么有趣的事情看,他们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来。 佩恩在他们的起哄声里,也玩心大起,越发想看米切尔窘迫的样子。 米切尔惶惶然地看着周围,看着他们嘲笑自己,只觉得羞耻感灭顶而来。 他近乎迫切地扭过头去看佩恩,看见他脸上毫无情欲之色,只有淡淡的嘲讽和兴奋。他又看斯柯奇他们,发现他们都在笑,笑得促狭而鄙夷。 米切尔终于反应过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骗我?” 佩恩看他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觉得这样真是太好玩了。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魔界真的有这种奇怪的仪式吧。”佩恩笑道。 斯柯奇他们几人也一起哄笑起来。 米切尔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佩恩被他哭得心烦,便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拽他下来,还踢了他一脚。 “哭什么哭,没被看过是不是。”佩恩恶狠狠地道,“以前在神界被人看可没见你这么要死要活啊。” 米切尔身上不着寸缕,他只能努力地合拢翅膀,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露丝他们脸上都显出尴尬的神色来。 佩恩感觉丢了面子,恨不得立刻抓着他丢回屋里:“受不了你就滚,没人求着你留下来。” 米切尔听了他这话,终于没哭了。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穿了回去。 他脸上还留着泪痕,只是不再哭了,束着手,站到佩恩身边。可是他颤抖的手,和他游移的眼神,体现了他的畏惧和疏离。 佩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斯柯奇收住笑,也觉得这回玩得有点大了。不过他自然也是不会道歉的,只是强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道:“你这小情人,还挺听话。” 佩恩点点头,道:“也就这样吧。”神色却是有点得意的。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35,后悔度0。】 米切尔从未想过,有一天“听话”两个字,也会成为他的标签。可他只觉得这两个字像一副枷锁一般,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那次以后,米切尔便很少出门,就算跟佩恩出来,他也不会跟斯柯奇接触。 他知道那场闹剧是斯柯奇的主意,他不能得罪佩恩的朋友,便只能绕着走。 第66章 堕落的天使(四) “最近怎么没看你那个小情人出来?”斯柯奇凑过去问佩恩。 佩恩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树纹长袍,显得整个人身姿挺拔。 他们正在一个宴会上,觥筹交错。 佩恩端着酒喝了一口,说:“上次闹了一次之后,他就跟兔子一样,躲在屋子里,怎么都不肯出去。” “不就被人看光了么,天使都这么扭捏的么?”斯柯奇觉得米切尔开不起玩笑,在他看来,那也仅仅只是个玩笑而已。 “我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疯。”佩恩翻了个白眼,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天使操起来感觉怎么样?”斯柯奇突然问。 “你想操?去战俘里挑一个不就行了。”佩恩把苹果嚼碎了咽下去,道。 斯柯奇看着他,道:“我觉得他挺乖的……。”后半截话,不言而喻。 佩恩把目光移到他脸上,道:“你自己去找,别打他的主意。” “怎么,你喜欢上他了?”斯柯奇好奇道。风流成性的佩恩殿下,要是收了心,他可得使劲庆祝庆祝。 “怎么可能。”佩恩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活像听斯柯奇讲了个大笑话,“只是我有个毛病,我身边的伴要是被人睡过,我就不会碰了。我还没玩腻他,等玩到不想玩了,再送你。” “啧,佩恩殿下这么无情,就不怕你的小情人听了之后哭给你看?”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眼泪打动的人?”佩恩说道,“他要是愿意走,早就走了。以他的长相,如果不是死缠着我,我怎么可能让他留下。” 第166页 “他长得也不差啊。”斯柯奇拿着瓜子开始磕。 “是不差,但是我身边什么俊男美女没有,他这样的最多算个中下等。如果不是他服侍我服侍得还挺舒坦,我怎么可能让他在我宫殿里待那么久。” 帷帐背后,本来看着佩恩衣着单薄想给他那件披风过来的米切尔就站在那里,听完了佩恩对他的那番评价。 他静静地听完,又静静地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米切尔走后,一个卫兵走到佩恩身边,对他耳语了一番。 佩恩惊讶道:“他来过了?” 卫兵点头。 佩恩脸上无波无澜的,只是道:“听到了也好,免得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佩恩殿下真无情。”斯柯奇怪模怪样地道。 佩恩白他一眼:“你又不会跟我睡觉,你怕什么?” 斯柯奇嘿嘿笑了两声,举起酒杯跟他碰杯。 “宿主大人,你现在的地位已经可以跟佣人媲美了。”毛球在系统空间里跟他皮。 温斐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提起来,道:“是啊,比起陌生人来说更近了一步,需不需要放挂鞭炮庆祝。” 毛球四只短腿胡乱扑腾,道:“宿主大人你要是想要也是可以的,系统里一挂鞭炮两个金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斐把他丢到沙发上,自己则坐到桌边,心念一动,桌子上就出现了本子和笔,费用则由系统自动扣除了。 “他的喜爱值涨得太慢了,我得分析一下原因,换换套路。” 温斐拿着笔在纸上画,一边画一边念叨:“首先,他是个拔x无情的,身份高贵,眼光也高。所以我必须要有比他更高的地位,或者比他更加强大。”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看毛球,自言自语道:“要不我篡位吧。” 毛球屁股一滑,直接从沙发上掉了下去。 “开玩笑开玩笑。”温斐继续乱画,“我分析一下拉斐尔的优点,他神力强大,容貌也比我好看,拼颜值我比不过他。” 毛球揉揉屁股,重新爬上沙发。 “宿主你成年的时候可以二次发育,颜值还可以再进一步,不过根据你的基因推算,你要长到他那么好看有点难。”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温斐继续想着计划,“后悔度可以之后去刷,要想让他爱上我,喜爱值起码得刷到80。不过以佩恩的性格来看,刷到80太难了。就放宽一下限度吧,计划是刷到60。” “适当的刺激和冒险精神是感情发展的强烈催化剂。”温斐搁下笔,看向毛球,“那三个愿望是什么,这是隐藏剧情吧。” 毛球啃啃爪爪,道:“这是隐藏剧情的一部分。” “这么说还有其他暗线埋着呢。”温斐笑得不怀好意,一把走过去,提溜着毛球的后颈把他抓起来,一副威逼的口吻道,“那就老老实实交代吧。” 等毛球把隐藏剧情讲完,温斐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这样一来,我对征服小乌鸦更有把握了。” 佩恩结束宴会回去时,看见米切尔靠坐在床脚,已经睡着了。 他的眼睛肿着,看样子之前应该哭过。 佩恩觉得有点烦躁。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欺负别人的人,也并不喜欢看到眼泪,但米切尔总是容易哭出来。 他踢了米切尔一脚,看他醒过来,才弯下腰,挑起他的下巴,说:“你要是不想待了,就快点走。” 米切尔摇头:“我不走。” 佩恩笑道:“米切尔,你到底图什么?” 米切尔擦擦脸,说:“我图你。” 佩恩拉了凳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那你给我说说,你图我些什么,要把我说高兴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去森林里。” 米切尔居然还认认真真地考虑了起来,他说:“你长得好看,你帮过我,嗯……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我一生下来就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哈哈。”佩恩笑了,拉他过来,捏了一把他的脸,说,“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 米切尔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夸自己,脸上显现出惊喜的神色,连身后的翅膀都抖了抖。 佩恩这次倒没有骗他,第二天就带他去了森林。 魔界的和神界的树木,都能长得特别高大。不过魔界这边总是阴沉沉的,到了森林里,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因为只是出来游玩,佩恩也没有带太多随从。 米切尔进了森林里,便像是脱了牢笼的小鸟一样,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佩恩骑着马,看他在上面飞。 米切尔有时候还会扭头看他,如果飞得太远,就会掉头来找他。 佩恩手里拿着弓箭,有时候看见有林中的飞鸟,他会搭上箭,朝外射去。 第167页 他的箭法已经到了极致,百发百中,精准无比。 “别走远了。”佩恩对米切尔道。 他身后的随从走上前去,捡拾被他射落的鸟儿。 森林里的雾气渐渐浓郁起来,佩恩很快就看不见米切尔的身影了。 雾气蔓延就看不清方向,这是十分危险的。 因为那些蛰伏的怪物,就喜欢在大雾之中出没。 佩恩扭头往后看,发现那几个随从也不见了。 他勒住马,在原地观察着。 这里离出口不远,雾散了可以很容易走出去。可如何在雾中行进的话,很有可能会迷失方向,更有可能走到更深的地方去。到时候再想出来就难了。 佩恩自信他有自保的能力,可对于那个小天使,他就不敢保证了。 不一会儿,他听到前方传来米切尔的呼救声。 他夹了夹马肚子,朝声音来源的地方跑去。 有些植物和动物可以模拟人的声音呼救,从而将来救援的人捕食掉。佩恩本不该过去的,但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那里。 米切尔被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咬住了翅膀,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中,滑稽得很。 但佩恩看得出来,他的翅膀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佩恩立刻搭箭,一箭射在了那朵花的花茎上。 这种食人花,都是反应十分迅速的。它察觉到痛,便甩开米切尔,朝佩恩袭击过来。 佩恩又是一箭,直接穿透了它的中心。 米切尔坠在地上,还没爬起,就对他喊了一句:“小心。” 佩恩反射性地一躲,但还是慢了一点,他的右肩传来一阵剧痛,一只猴子叽哩哇啦怪叫着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听见更多更密集的猴叫声传来,佩恩脸色一变,迅速跳下马,拉起米切尔就飞了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之前骑的马已经被一群猴子围住。那些有着锋利长牙与猴爪的东西,正在分食那匹马。 飞了一阵之后,佩恩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竟然是直接栽了下来。 米切尔连忙展翅拉住他,再一看佩恩,已经面若金纸,额头也流了很多汗。他降落下来,看佩恩背后的伤口,那里已经开始糜烂了。 “怎么会这样?”米切尔的声音有些颤。 佩恩晃晃头,说:“这森林里什么都很危险。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熬到明天应该就有人来救我们了。”米切尔看了看四周,找了个岩石山洞,把佩恩放了过去。 这地方说山洞也算不上,只是山体凹陷了一块进去,挤两个人就已经是极致。 “先在这里待会吧,别往雾里走了,深处会有更危险的东西。”佩恩靠在石壁上,说。 米切尔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背后的伤口,问:“有毒吗?” 佩恩说:“没毒,只是会一直溃烂。” “那我该怎么办?”米切尔有点手足无措。 佩恩撑起眼皮看他,说:“树林里有一种草,顶端长着个绿色的小包,叶子是方形的,整株草都发着绿光……不对,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老实待着吧,等明天雾散了,再说。” 佩恩说完就靠着石壁晕了过去。 米切尔往雾中看看,又回看了一下佩恩,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往佩恩身上加了点防护术,又往周围施加了一个幻术,接着便迈开步子往森林中走。 佩恩醒过来的时候,米切尔正在往他背后涂药。 那伤口比之前看到的已经扩大了一倍,而米切尔正嚼碎了草,把草叶敷在他背上。 佩恩没想到他还真去了,更奇异的是他还没迷失方向,居然顺利地回来了。 米切尔把药敷好,又从自己的衣服里撕扯下几根干净的布条,把佩恩的右肩绑好。 清凉的药汁刺激着伤口,佩恩看看自己,发现上衣已经被米切尔解开,脱到了腰间。 等米切尔弄完,他拉了他过来,发现小天使脚上手上都添了不少小伤口,活像在荆棘丛里打过滚来的。那双翅膀也少了许多羽毛,看上去可怜得紧。 米切尔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点开心的笑。 佩恩第一次发现了他可爱的点,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点笑意。 “吻我。”他说。 米切尔听了,眼睛唰地一下亮了,他慢慢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微微撅着嘴,在佩恩额头上亲了一口。 等他亲完,才发现佩恩的表情是带了点无语的。 “接吻都不会么,你个笨蛋。”他按住米切尔的后脑勺,吻住他的唇,灵活的舌头直接窜进他牙关里,卷住着他的舌头一起纠缠。 米切尔一开始还能勉强应对,到后来就只能被迫跟着佩恩的动作来。 等佩恩吻完,米切尔已经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口喘气了。 第168页 “感觉怎样?”佩恩抱着他身娇体软的小天使,问。 米切尔的唇上还带着一点水渍,他舔舔唇,出乎意料地率直地问道:“可以再来一次么?” “当然。”佩恩脸上的笑意扩大,再度吻了上去。 快到晚上的时候,森林里下起了雨。 雨势并不大,雨丝飘落在树叶上,又汇聚成一滴滴地掉落下来。 米切尔跟佩恩挤在一起坐着,他一伸手就能接到掉落的雨滴。 他微仰着头,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外面的树林,树影在他眼睛里汇聚成漆黑的一片,像不小心滴入绿宝石里的墨汁。 佩恩看他玩得高兴,也有了些玩闹的心思,道:“到了冬天,这里会更好看。树枝树叶上都结了冰,远远看去,像开了满树的花。结冰之后的针叶,可以拿下来,当成武器去戳别人,也造不成什么大伤害,不过倒是挺有趣的。” 米切尔扭过头,静静地听他讲。 佩恩看他好奇的样子,笑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带你来好了。” “好。”米切尔快活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嗯。”佩恩眨眨眼,冲他笑。 米切尔霎时心都化了。 第67章 堕落的天使(五) 在森林里待了一晚,第二天米切尔甚至都有点不想走了。 他知道一回到城市里,佩恩就又是那个佩恩殿下了,不会是在森林里跟他一起玩水珠,会抱着他温柔亲亲的那个佩恩了。 佩恩没发现他的小白鸽情绪变得低落,救援的人来了之后,他就被带过去疗伤了。 米切尔只能继续在佩恩的宫殿里面待着,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佩恩。 他跟整个魔界的联系,好像就只有佩恩一个人。 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待在这一块不属于他的地方,他没有归属,唯一的归属就是佩恩。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佩恩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要怎么办。 米切尔觉得,他还是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 当他走出门时,毫无疑问地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 毕竟能在魔界里自由出入的天使,还是很少的。 大多数只是战俘或者奴隶,而这些人是没有自由的。 米切尔就默默地玩自己的,权当那些探询的目光不存在。 魔界的一切东西对他来说都十分新奇,被驯养的地狱三头犬,会喷火的巴掌大的小龙,还有在天空中飞过的黑翼的巡逻队。 米切尔的白色翅膀让他在人群中尤为注目,不过他也只能在大殿附近玩,要是走远了,那些外面的恶魔不认识他,很有可能会把他当入侵者直接抓走。 宫殿拐角处,一个高个子恶魔端着红酒杯啜饮里面的酒液,饮完一口后看向旁边的随从,冲他努努嘴,问道:“那边的天使是怎么来的?怎么没戴镣铐?” 随从认出了米切尔,道:“山姆殿下,那是佩恩殿下从神界带过来的,据说是他的情人。” 山姆是佩恩母妃那边的亲戚,算起来还是佩恩的表哥。 山姆脸上浮现些许兴味之色,他说:“我去会会他。” 恶魔在情事方面是比较放的开的,共享伴侣什么的也不算什么大事,恶魔不管男女,都是没什么一心一意的观念的。 当山姆抱着这样的心思去调戏米切尔的时候,他看见小天使脸上晕染出一丝薄红。 “你是谁?”米切尔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凭借他身上不俗的穿着,米切尔猜他的身份应该很尊贵。 “我是山姆,佩恩的表哥。”山姆自我介绍道。 “您好。”米切尔道。 山姆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看他稚气未脱充满单纯的面容,看他澄澈的绿色眼睛,看他雪白的皮肤和纤细的腰身,看他的长腿和他洁白的羽翼。 “你的佩恩殿下呢?”山姆问。 “他受伤了,应该在正在治疗法师那边。”米切尔老实道。 山姆听完,突然伸出手,在米切尔的翅膀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法很是色气,米切尔顿时就很不舒服地缩了缩。 “您干什么?”米切尔问。 “摸摸你啊。”山姆一把把他搂进怀里,把他往偏僻无人的地方带。 米切尔懵了一下,又很快挣扎起来。 “请放开我。”他又惊又怒,手脚并用地抵抗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的。 山姆抓着他过去,把他按在拐角的廊柱上,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不,放开。”米切尔甩了他一巴掌。 山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脸,既被激起了愤怒,又越发欲火高涨。 米切尔的衣服被翅膀卡着,脱不下,山姆就将他按在栏杆上,拿出刀子来割开他的衣物。 第169页 米切尔吓得直抖,他高声喊救命,可是路过的恶魔们好像并不把这当大事一样,冷漠地走开了。 在魔界,恶魔们都是很放任自己本身欲求的,在大白天欢好的都数不胜数,更不用说这种强迫戏码了。如果只是别人的情趣,那么去阻止有可能还会被认为是打扰别人的兴致。如果是真的强迫,那就更没必要掺合了,没能力反抗那就只能被胜者为所欲为,弱肉强食,就是这个道理。 米切尔见没人来帮他,越发无助,他眼里已经吓出了泪水。他抬腿去踹他,结果他的腿却被那人的手制住。 山姆慢条斯理地用恶魔翼压住米切尔的翅膀,再施加了个咒术绑住他双手。 他拿着刀子在米切尔面前比划,刀刃几乎都要割到他的脸上。 米切尔惊恐地睁大眼睛,而山姆将他翻了个身,拿着刀子去刺他翅膀与身体相连的部分。 米切尔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偏偏山姆还把这个当成游戏。 他喜欢虐玩自己的床伴,对于米切尔自然也不会有多少怜惜。他甚至旋转刀刃,让刀子在米切尔的皮肉里翻搅。 米切尔感觉到有血顺着背脊流了下来。他痛得几近窒息,费尽全力才挣脱山姆,扭过身一脚朝他身上踹了过去。 他看都没看就踹了,没想到一脚正中红心。 不管是恶魔,天使还是人类,那个地方都是比较脆弱的。 山姆被他踹得往后跌倒在地,捂住被踹的地方半天爬不起来。 米切尔迅速拉好衣服,慌忙跑了回去。 佩恩伤才刚治好,就听见有人来跟他告状,说他的小情人把山姆给打了。他只得又去收拾烂摊子。 到了地方,山姆早就把舅舅伯伯全喊了过来,一大堆人聚在屋子里,就等着佩恩给个交代。 佩恩一看山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山姆这个人风流成性,佩恩还小的时候,就无数次地看他染指身边的侍女,有次还胆大包天地把他父亲的一个情人给睡了。佩恩他舅舅老来得子,对山姆宝贝得不行,又有一大批长辈做保,后来那事也是不了了之。 可佩恩没想到,他居然把手伸到了自己宫里。 他伸手招来随从,问了事情的经过,才知道是山姆强迫米切尔未遂,反被米切尔踹了下面。踹倒是没踹出事,以恶魔的体质,米切尔又那么弱,最多疼一下。但以山姆嚣张跋扈的性子,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米切尔逃回宫殿之后,就惶惶不安地等着佩恩回来。 他吓坏了,缩在床的角落里,抱着衣服,不停地看门口。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甚至都不敢去找人给自己治疗。 佩恩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米切尔一看见他,哭都不记得哭了。 佩恩一脚踢上门,大踏步走到床边,把他从床上提起来,问道:“你把山姆给打了?” 米切尔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佩恩不是来安慰他的,但他不知道撒谎,还是乖乖点了头。 “他扯我衣服,还用刀子……”他委屈地控诉道。 “他上你了?”佩恩问。 “没有。”米切尔摇头,“我跑掉了。” “他没上你你打他干什么?”佩恩来了这样一句,把米切尔都给说愣了。 米切尔愣过之后,才意识到佩恩是个什么意思,他全部的委屈与惊慌都涌了上来,他哭道:“难道我还要主动献上我的身体求着他上我吗?” “就算真的上了你又能怎样?你会死还是会少块肉?”佩恩怒斥道,“你还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 米切尔所有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佩恩手指一动,房梁上就垂下根长藤来,将米切尔双手捆住吊了起来。 米切尔身上的衣服本就松松垮垮,被佩恩一扯,就直接撕了开来。 佩恩手里拿了条鞭子,一鞭就抽到了米切尔的背上。 米切尔痛叫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为什么要打我,我没做错。”米切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他也是你能打的?”佩恩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眨眼又抽了好几鞭子。 米切尔抽噎着,却不再哭了,只咬着下唇,哑忍着。 等佩恩打完,米切尔身上已经满是鞭痕了。 他把他放下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痛得米切尔抽了抽。 佩恩抱他过去,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米切尔已经有点意识迷糊了。 佩恩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米切尔自顾自地说道:“可要是他把我上了,你就不会要我了。” 第170页 佩恩的手一抖,再看他时,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一只手轻轻抚上米切尔的脸,那动作竟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15,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20。】 “数据涨这么多,这顿打没白挨。”温斐在系统里拿着苹果啃,道。 “宿主你疼不疼。”毛球好奇地问。 “没事,不疼,屏蔽了部分痛觉,还能受的住。如果不是为了真实感,我会全部屏蔽的。”温斐把苹果咬得嘎嘣作响,“不过一打我就涨喜爱值,他是不是有点抖s倾向?” “感觉有点。”毛球也从果盘里摸了个苹果出来,两只前爪爪抱住苹果,开始啃。 “他这么打我应该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吧。”温斐看着佩恩给自己的身体擦洗了一番,然后起身走出去。 他让系统把视角转过去,追着佩恩看。 果然佩恩一出门,去的就是山姆在的地方。 “山姆,敢挠你的小野猫我已经教育过了,相信他以后应该再也不敢做这种不懂规矩的事情了。” 山姆扯扯嘴角,显然很不快活:“佩恩你倒是很护着他嘛。” “是我没教好他,我向表哥道歉。” “行了行了。就这么过了吧。只是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他。”山姆心里想着,回去肯定要找几个天使奴隶来发泄发泄,一边挥挥手走出去。 佩恩看着他离开,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 “他的眼神好吓人啊。”毛球评价道。 “他惹怒佩恩了。”温斐看了一眼就了然于心。 “为什么,因为他试图强迫你么?”毛球问。 “不是。因为他触犯了佩恩的威严。”温斐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解释道,“佩恩以后是要当魔王的,他如果要继承王位,就需要树立威信。山姆只是他的表兄,但山姆对他毫无尊敬之意。今天他可以动他的人,明天他就能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佩恩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山姆很快就要倒霉了。” “哦。”毛球听得半懂不懂。 “他有点喜欢我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温斐手指一动,手里就出现了一杯红酒。 他端着红酒喝了一口,姿势比佩恩还要优雅。 “宿主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毛球问。 “表情,神态,行为,什么都可以。”温斐道,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微笑。 佩恩把米切尔打了一顿之后,就没怎么来看过他了。 每天都有侍女过来给米切尔送药,直到他伤好为止。 米切尔本来就只敢跟佩恩说话,现在佩恩不回来,他又找不到其他熟悉的人,只是越发沉默了。 这种情况过了一阵子才得到好转,据说佩恩准备继任王位了。 佩恩又开始回到宫殿里,同他一起吃住。 他早出晚归的,米切尔也很少能找到机会跟他交流。 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佩恩的小佣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还得兼顾他的生理需求。 只是这种日子,到底快活不快活,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佩恩继任王位的那天,米切尔还是出去看了。 他披上黑色的披风,遮挡住他的双翼。他站在人群里,看着佩恩站在高台之上,他的叔父为他加冕。 金色的皇冠,上面镶嵌着宝石,华丽而高贵。 佩恩俯视着他的子民,目光扫射而过。 米切尔努力仰起小脸,想让他看到自己。 然而佩恩并没有发现他,他看了一圈之后,就没有再看了。 米切尔心里有些失落。 加冕仪式完成之后,佩恩还得去参加宴会。 米切尔看他离开,也从人群后侧偷偷溜了回去。 佩恩的父君在昏迷之中死去,佩恩在他的尸体前发誓,必定会让摩菲家族血债血偿。 佩恩成了新任魔王,而米切尔依然是那个米切尔。 不过让米切尔稍微开心一点的是,他继位那天晚上,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他竭尽所能地让佩恩感觉到愉悦,仿佛这已经成为他证明自己价值的途径之一。 几日后,米切尔经过魔宫的花园时,看见佩恩和一位美丽的女性恶魔一起迎面走来。 他听仆人说,那个女性恶魔是伍德家族的幼女,也是一位公主。 她即将成为佩恩的未婚妻。 米切尔看着他们并肩走过,在震惊中失手打碎了水晶杯。 第68章 堕落的天使(六) 米切尔无意间弄出的动静吸引了佩恩和艾莉丝的注意。 她看了过来,一双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天使?佩恩殿下,为什么他身上没有镣铐?”艾莉丝问身边的佩恩。 佩恩看了米切尔一眼,似乎是在懊恼为何仆人们会让米切尔出现在这里。他脸上带着三分尴尬,向艾莉丝解释道:“他是我的情人。” 第171页 艾莉丝脸上倒是没有显露什么异色,魔王身边留着那么一两个人用来发泄欲望什么的,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但她还是道:“佩恩殿下,我很荣幸能有机会成为您的王妃,只是我希望成婚之后你能对我忠贞,像情人什么之类的……,”她看了米切尔一眼,继续道,“最好还是不要有了。” 佩恩爽快道:“这是自然,伍德小姐不必担心。” 他们说完这样一番话,便又一起离开了这里,留米切尔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晚佩恩回到宫殿的时候,米切尔便迎了上去,问他:“你要把我送走么?” 佩恩回答道:“如果我说是呢。” 米切尔怔怔地看着他,绿色眸子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佩恩见他这副模样,又道:“我说过,等你惹我生气了,我才会赶你走。距离我和她成婚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我会给你找地方住,等我根基稳定了,我再去接你回来。” “哦。”米切尔垂着头,闷声应了。 佩恩继任为魔王之后,每天都有不同势力的人给他送礼。 他开始周旋在不同的宴会之中,有时候他心情好了,还会带着米切尔一起出席。 米切尔喜欢那些宴会上的水果和点心,有时候还会吃到神界里没有的一些东西。 恶魔们总是很放浪,他看见许多恶魔在宴会上,都会拉着伴坐在大腿上一番抚弄。 因为佩恩的缘故,米切尔可以在比较靠近主位的地方有一个小位子。他一般只会埋头吃东西,不过他的白翅膀总会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有人给佩恩送了礼物,十几个恶魔少年站成一排,等待着被他挑选。 米切尔本来没看,因为他知道以佩恩的性格,这种就算收了也最会差遣去做些杂事。不过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佩恩居然认认真真地看着那边,目光里……带着痴迷。 米切尔顺着佩恩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他所看的那个少年。 那个人的脸……简直就是拉斐尔的翻版。 少年白色的长发垂过肩头,眸子也是黑色中带着点金色。他的翅膀有半边是恶魔翼,另一边却是天使翼。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佩恩起身,走到那个少年面前,挑起了他的脸。 送他来的那个魔族领主说:“魔王大人,这是一个恶魔和天使奴隶的混血儿。” 佩恩饶有兴趣地问领主:“叫什么名字?” “瑞利。”少年却率先开了口,他看向佩恩,目光灼灼而毫无惧意,“尊敬的魔王,我叫瑞利。” 佩恩嘴角的笑容进一步扩大,他对领主道:“其他的带走,这个留下。你领赏吧。” 有侍从拿了一大袋金币过来,那领主赶紧接了,接着便带着他准备送的那些人退了下去。 宴会到这里就结束了,佩恩直接抱着那个少年回去。 米切尔记得佩恩说过,他不会只有一个情人。 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的心脏却像是不会跳动了一样。 他追上去,佩恩一个人在那里,而瑞利已经被他先行派人送去了宫殿里。 瑞利需要梳洗一下,换上一身合适的衣服,来迎接他的魔王的宠幸。 “佩恩。”米切尔喊他。 佩恩应声回头,说:“有什么事?” 米切尔看着佩恩,看着这个即将要去跟别人欢度良宵的人,他微仰着小脸,用一种易碎的声音问:“你真的……要去和他……佩恩,是么?” 佩恩见到这个少年的愉悦,被他的问话搅得少了一些。 “是。” “佩恩,不要,不要去,好不好。”他扯住佩恩的袖子,祈求道。他已经比不上拉斐尔了,可拉斐尔远在神界,佩恩触及不到他。但这个少年却有着同拉斐尔一样的容貌。他知道佩恩有多喜欢拉斐尔,现在这个少年出现了,而他米切尔恐怕再也得不到佩恩的丝毫注目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佩恩反问他。 米切尔答不上来。 “米切尔,你逾越了。我说过你在我身边最大的用处就是听话,但你现在正试图做出惹我生气的事情。我现在要宠爱他,以后也会宠爱他,我会有魔王妃,而你,米切尔,乖乖听话我可以当你不存在,你要是不听话,就给我滚回神界去。” 他说完便径直朝着宫殿走去。 米切尔的眼里突然湿润了起来。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宫殿侧边的走廊里。 他今天晚上没有地方去,他唯一的床就在那宫殿里。而他唯一爱的人,很快就要和别人欢好了。 他蜷在墙角,拿翅膀笼住自己,又冷又悲伤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外头的喧哗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见许多恶魔卫兵拿着武器从他身边跑过。 第172页 米切尔看着魔王宫殿外面纷涌的人潮,心里一顿,下意识便感觉到是佩恩出了事。 他想挤进去看看,可根本没人理会他。 混乱中他听到有人在讨论,说摩菲家族这一次竟然使用这样的手段来袭击魔王。 直到他看见被抬出来的瑞利的尸体时,才知道所谓的袭击是什么。 瑞利是摩菲家族派来的刺客,他趁与佩恩欢好时,趁他没防备,用黑魔法袭击了他。 佩恩受伤了,在受伤的同时把袭击他的人给杀了。 米切尔想知道佩恩怎么样了,他迫切地想进去看看他。 等治疗告一段落之后,米切尔终于得到了进去的机会。 佩恩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上绑着纱布,纱布里渗着血。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米切尔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在“这个天使是怎么来的,把他赶出去!”的呼喊声里,被赶出了宫殿。 他在外面睡了一晚,直到戒备没那么森严了,才得以再次溜进去。 佩恩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米切尔一进去就被他看到了。 “佩恩,佩恩。”他走过去,半跪在佩恩的床边,看着他。 佩恩这次见他倒是没叫他滚了,他现在的心情不好也不坏,伸出手摸了摸米切尔的金发,说:“小白鸽,你怎么来了。” “佩恩。”米切尔抱住他抚摸自己的那只手,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佩恩有些想笑,可他一笑就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就不敢笑了。 米切尔手上发散出灵力,他开始给佩恩治疗。 佩恩捉住他的手,道:“嘿,小天使,如果你不想我死得更快的话。” 米切尔停下手,愣愣地看着他。 “天使的魔法怎么可以治愈恶魔呢,会有冲突的。”他用一副教育孩子的口吻对他道。 米切尔哦了一声,不敢再弄了。 佩恩看他畏手畏脚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他昨天才冲他发过脾气,结果今天他又巴巴地跑过来关心他的情况,米切尔好像永远都不会跟他生气一样。 “米切尔,我昨天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他抚摸着米切尔的耳朵,率先跟他道歉。 “没关系。”米切尔绿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虚伪,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话。或许昨天还是难过了的,可现在看到受伤的佩恩,他哪里还生气得起来。 佩恩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宠物,米切尔乖巧得不像话,像一团任由他搓扁捏圆的面团。 却也是值得他信任的一员。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30。】 佩恩突然想跟他吐露一下自己的心声。 “米切尔,我记得你问过我当初许过的愿望是什么吧,你现在还想知道么?”佩恩问他。 米切尔的绿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连连点头,道:“想听。” 佩恩拉他起来,示意他脱了鞋子在自己身边躺下来。 米切尔听从他的话,躺在了他的臂弯里。 “那时候那个许愿的龙晶传得那么厉害,我也想去试试。我一直都喜欢拉斐尔,我想跟他欢好,想要把他占为己有。可他总是拒绝我。所以我许了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我希望拉斐尔爱上我。” “没有实现?”米切尔问。 “是的,没有实现。所以龙晶什么的,许愿什么的,都是假的。”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 “那还有两个愿望呢。”米切尔提醒道。 “第二个愿望是,我希望和拉斐尔生一个小孩子。”说完他就听到一声轻笑,发出笑声的人笑完立刻捂住嘴,一副不是他笑出声的模样。 “米切尔。”佩恩无奈道,后来自己也笑了,“很好笑是不是,拉斐尔和我都是男性,谁也不能生。何况我直到现在,都没能跟拉斐尔睡过。” “那你为什么要许这个愿望,这实在太怪了。”米切尔直白地问。他总是这么坦率。 “因为我想看看龙晶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所以故意许下一个我既期望,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佩恩,你可真有趣。”米切尔眼里盛满爱意,他问,“那还有一个愿望呢?” 佩恩收紧手,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最后一个愿望就有些无聊了,以后有心情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现在你先陪我休息会吧。” “好。”米切尔应了,闭上了眼睛。 从那次袭击之后,佩恩就不敢再收人了。只是他和艾莉丝小姐的婚期还在逐步推进着。 米切尔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可他却处在一种不安的状态。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必须要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173页 可他舍不得佩恩,他生存的意义就是佩恩,如果离开了佩恩,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你可以不跟艾莉丝小姐结婚吗?”有一天米切尔终于大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佩恩倒是没有反感,他只是笑笑,说:“我必须有子嗣。” “如果……你有子嗣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跟她联姻了?” 米切尔趴在他的膝盖上,问。 “怎么,你要生么?”佩恩摘了粒葡萄塞进嘴里,“你能生么?”他笑着问。 米切尔笑了笑,心里却有了计较。 “你跟她,还有多久会结婚?” “三年。”三年的时间,对于生命漫长的恶魔来说,很短暂。 “那你先不要结婚,你会有子嗣的。”米切尔信誓旦旦地说。 佩恩当他是在说笑话,没有理会他。 第二天清晨,米切尔与仍在睡梦之中的佩恩吻别,披着晨露离开了魔界。 他那对仅仅陪伴了他一百年的养父母,除了给予了他温暖的童年之外,还告诉了他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在那神界与魔界的尽头,那战乱交界的某一处,有一位神奇的巫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男性天使爱上了一条龙。 他想跟他一起孕育后代,于是他去找了那个巫师。 巫师满足了他的愿望,所以他们便有了后代。 米切尔不知道那个巫师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巫师到底存不存在。 但他知道,至少有一线希望在。 只要有,那他就去。 这一直都是米切尔的作风。 静谧而庄严的宫殿里,主神静静地安睡在神榻上。 拉斐尔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榻上散成一片流水般的光华。 一个身影悄悄地靠近了神榻,那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天使。 当他走近主神时,他掀开斗篷,掩藏在其间的面容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这脸孔的主人正是米切尔。 “米切尔,给我倒杯水。”魔王佩恩醒了过来,他张嘴便喊道。 并没有人回答他。 米切尔消失了——当佩恩找遍整个宫殿都没找到他时,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以为他只是出去走走,可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 三年之后,佩恩将与艾莉丝的婚期推迟到了十年后。 十年之后,米切尔依然没有回来。 佩恩开始忘记那个并不起眼的小天使。 有眼尖的恶魔们发现,魔王总会抱着一个小恶魔。 那个小恶魔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他咬着自己手指吮吸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小恶魔的名字叫赛涅尔,他是魔王佩恩的儿子。 第69章 堕落的天使(七) “你听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吗?”温斐在系统空间里问毛球。 系统里可以调节时间的进度条,千年百年,不过一眨眼而已。 “听过。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结果王子以为是邻国公主救的他,于是他跟公主结婚,小美人鱼伤心绝望地跳进了海里,变成了泡沫。” “是啊。小美人鱼喝下了巫婆的药水,鱼尾才得以化成人腿。只是从此以后,她每次走路的时候,都像脚踩在刀尖上。” “你是美人鱼么,宿主大人。” “是啊。不知道我的王子殿下还记不记得我呢。”温斐说完这句话,便回到了米切尔的身上。 米切尔拘起一捧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容。不再是印象中那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而是一张属于青年的脸。 有棱有角,绿眸薄唇。 他的头发垂在肩侧,长得几乎要垂到脚踝。 那发色是黑色的,宛如肮脏不堪的河水底下的淤泥。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苍白细瘦的手从袖口延伸出来。 他用水洗了把脸,摸出被路过的魔族士兵扔下的一块生锈的刀片,开始割那些过长的头发。 他离开太久了,一百年,两百年,还是一千年,他不知道。 现在两方正在开战,魔王佩恩的势力急剧扩张,步步紧逼,直指神界。 一队穿着武装的恶魔从他旁边跑过。 米切尔瑟缩了下。现在两方不死不休,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会被杀死的。 可那些士兵们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停都没停,直接跑了过去。 米切尔直到他们跑远,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往身后摸了摸,那里已经没有那双翅膀了,只有齐整的断翅的伤疤。 也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半点天使的特征,又哪里会有人发现得了他。 他是米切尔,一个堕天使。 他站在魔界的土地上,遥望着更远的地方,佩恩在的地方。 那件事耽误了他太长时间,比他预料的归来要晚了很久。他不知道佩恩有没有生气,但听说他现在仍然是没有王妃的。 第174页 他梳洗了一下,继续迈开步伐,朝那个方向走去。 今天是赛涅尔一千岁的成年礼,他的父亲,魔王佩恩,送了他一匹八脚马。 那是一匹神马,跑得比风还要快,当它全力奔跑时,连佩恩的独角兽都甩不掉它。 赛涅尔给它取名雷诺兹,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骑着雷诺兹在城区里奔跑。 这一天对他来说尤其重要,可赛涅尔还是没忍住骑着雷诺兹饶城跑了一周,感受那种风拂过脸颊的畅快感。 他跑回去时,看见他的父君就站在城门口,披着黑色的狼毛大麾,正在等着他归来。 佩恩站得很直,比起一千年前的他,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座冰雕的人。他的神态是冰冷的,气质是冷厉的。他不苟言笑,一张脸面无表情,让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逾越。唯有在他看到赛涅尔的时候,他的神色会柔软那么一点点。 “父亲。”赛涅尔勒紧缰绳,下了马,朝佩恩走去。 佩恩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说:“今天是你的成年礼,你应该早点到场才行。而且最近外面很动乱,四处都有可能潜伏着摩菲家族的人,你不应该到处乱跑。” 赛涅尔笑了出来,道:“父亲,这里可是雷恩城,我们领地里最森严的地方,摩菲家族不可能渗透得过来的。” “还是小心点好。”佩恩看着已经跟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再次叮嘱道。 “好的父亲。我们快点进去吧,不然会被说的。”赛涅尔对他道。 在偌大个魔界里,他是唯一一个敢跟佩恩这么说话的人。不仅是因为他是佩恩的独子,更是因为他是拉斐尔的儿子。 他是佩恩与拉斐尔的后代,是他们俩的儿子。 米切尔走了很久才走到雷恩城,他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又看看恢宏的城门。 他太想见到佩恩了,这让他没再管自己身体里阵阵涌上来的疲惫。他走到城门前,却被人拦了下来。 守门的恶魔看了他一眼,皱起眉来。 平日里雷恩城是允许流浪汉进入的,尽管会因为各种原因限制他们活动的区域。不过今天可不一样,今天是赛涅尔殿下的成年礼举行的日子,全城戒严,就为了这重要的仪式不被别人破坏。 况且最近魔族两大势力正在争斗,难免没有摩菲家族的人偷偷潜进来。为了以防万一,上头早就交代过,要严格核查进城人员,任何形迹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进去。 很明显,以米切尔现在的形貌,不仅是流浪汉,而且还形迹可疑。 守门的恶魔对他说:“你不能进去。”他打量了一下米切尔,又问:“你的恶魔翼呢?” 米切尔道:“我不是恶魔。” 那个恶魔看他的眼神更抵触了:“那你是什么?天使可不长这样。” “我是堕天使。”米切尔道。 恶魔说:“堕天使也是有翅膀的,你从哪里来的,是哪个家族的,我需要核对一下你的身份。” 米切尔张了张嘴,努力找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最后他解释道:“我是佩恩殿下的情人,我叫米切尔。” 多年前米切尔还在的时候,他就没接触过太多人。更不用说过了一千多年,米切尔这个名字就更无人知晓了。 守门恶魔的眉毛已经拧得快要滴出水来了,他正色道:“你编织谎言时可以稍微用点心么,魔王大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种流浪汉。” 米切尔的手颤了颤,他再度道:“我之前不是这样的,请麻烦你通传一下,我是米切尔,我必须要见到佩恩。” 守门的恶魔看他这副执着的样子,而且也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思,秉持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还是喊了个下属过来,让他去传信给魔王大人。 米切尔在城门外的路边找了个不至于挡住别人路的地方,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风已经有点冷了,他窝在角落里抱住自己,才不让自己被冻晕过去。 “帮我探测一下佩恩的数据。”温斐在系统空间里对毛球指挥道。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0。相对于上次探测,喜爱值下降了20,后悔度下降了30。】 “……。”——来自于目瞪口呆的温斐。 “上次明明还有60和30啊,为什么我回来天都变了。这玩意还能降的吗?那我这么辛苦,全白干了?” 毛球等他的宿主大人咆哮完,才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降的,但喜爱值这种东西,就是象征着他对你的喜爱程度。宿主你离开了一千年,这一千年他对你的感情变淡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喜欢你了。所以他的喜爱值下降了也正常。后悔度就更容易降了,他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自然也就不会对你有后悔的情绪在了。” 第175页 温斐差点吐血。 他努力运气了三分钟,才把那口气给缓过来。 “行吧,降了就降了吧,我会给它重新刷上来的。而且要不是为了小乌鸦这个小崽子,我也犯不着这么劳心费力的。” 毛球冲他咧咧嘴。他的宿主大人一向运筹帷幄,他毫不怀疑他可以做到这点。 成年礼的仪式并不是十分繁琐,但佩恩还是要求下属们把一切事务都做到尽善尽美。 这是他儿子的成年礼,容不得半点马虎。 那消息传到佩恩耳中时,佩恩正在给赛涅尔做最后的准备。结果满腔喜悦,被传信人的那句“魔王大人,门外来了个堕天使,他自称米切尔,说是您的情人。”给打散了。 米切尔。佩恩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才找到这个名字的丁点痕迹。 “情人?那是什么东西。今天是本殿下的成年礼,哪里有不长眼的东西跑来乱认。”赛涅尔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魔界里谁不知道佩恩只钟情于他的另一个父亲拉斐尔,一直洁身自好,连个伴都没有过。在赛涅尔看来,情人这种存在,简直就是对他尊贵父君的侮辱。 佩恩神色始终淡淡的。他总算是想起来了,米切尔,不就是当初跟着他从神界来到魔界的那个小天使么。 佩恩对他最深的印象,只剩下一千年前的那一次不告而别。 不过,那些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佩恩看向赛涅尔。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拉斐尔爱他的明证,那米切尔是什么,是谁,要干什么,自然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 “我并不认识什么米切尔。让他滚吧。”佩恩说完这样一句,便让传信人下去了。 米切尔在外面等了半天,在风中冻得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可当他听到佩恩的回话时,更是从身都心都凉了个通透。 “为什么,为什么佩恩不愿意见我。”米切尔抓着守门恶魔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传信人站在城门边,越看米切尔越像在无理取闹,于是道:“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赶出去就是了。” 守门人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喊了两个恶魔来,将米切尔抓着,丢到了外头。 米切尔直接摔在了泥坑里。泥坑里积满了水,弄得他一身一脸全是脏污。 那些人丢了他之后就直接走了回去。 米切尔看着他们手里的兵刃,不敢再靠近。 他在城外等了很久,直到夜幕低垂,直到城门禁闭。 外面太冷了,他需要找个可以遮挡风雨的地方。可他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曾经跟佩恩一起去过的那个森林里。 森林里很黑,很危险。可他还是往里面走。 他想找到当初和佩恩一起待过的那个山洞,那是少有的留有他和佩恩美好回忆的地方。 可也许是时间太久了,也许是他记忆陈旧了,他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找到。 有腹蛇从他脚边爬过,有剧毒的蜘蛛伏在枝干上,不远处还有时不时闪过野兽的影子。 他抱紧自己,除了这样,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稍微温暖一点。 倏然间,他听到背后传来破风声。 那是恶魔振翼发出的声响。 “佩恩!”米切尔惊喜地扭过头,却只看到一张陌生的充满恶意的面孔。 哈里斯?摩菲这次收获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一个堕天使。 魔族四分五裂,自然不会只有一个魔王。 哈里斯便是摩菲家族的现任魔王,他已在任两千五百年。 各方势力都想将对方吞并,斗得最凶的就是佩恩家族的那一支,和摩菲家族这一支。这两家也是实力最为强盛的两家。 哈里斯常常被佩恩压制,这让他十分不爽。 不过这次,他倒是有了能牵制住佩恩的东西——这个黑发绿眼睛的堕天使。 “他说他是佩恩的情人?”哈里斯问把米切尔带过来的那个下属,道。 “是的,魔王殿下。我藏匿在城门附近时,亲耳听到他对门卫这么说。”下属道。 “堕天使,砍去翅膀,这是神界最残酷的刑罚之一,你犯了什么罪孽?”哈里斯有着黑色的卷发,还有一双亮蓝色的眸子。他看起来像一位美貌的贵公子,可当他用那种审视而尖锐的目光看着你时,你会意识到他的可怕。 米切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哈里斯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比他面对佩恩时更甚。 “我倒是听说,佩恩那个小崽子是他跟天使生的。他们都说是神王拉斐尔生的,可我不信。”他想去抓米切尔,却又在意他那一身泥泞。于是他施加了个咒术在他身上,先撕裂了他的衣服,又发出一股水流直接将他来来回回冲刷数次,直到米切尔浑身脱力地坠在地上时,他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按住米切尔,看他左边侧腰处。 第176页 那一处的皮肤上,像被烙铁烙过一样,有着一个赤红色的印记,像一团炽热的火焰。 “果然。”哈里斯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惊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他的手指从米切尔腰侧的印记上摸过,惹得米切尔的皮肤忍不住地战栗。 哈里斯松开手,高高俯视着他,道:“赛涅尔那个小杂种的生父,果然是你。” 米切尔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第70章 堕落的天使(八) 米切尔依然记得那种疼痛,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整个撕成碎片般的疼痛。 他记得那个孩子,那个用他的身体制造出来的孩子。 他叫……赛涅尔。 哈里斯看着铁笼子里锁着的那个堕天使,他昏了过去,但他在睡梦中反反复复地喊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佩恩,一个是赛涅尔。 他睡得并不安稳,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奔涌在他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都变成了岩浆,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都摧毁。 以哈里斯的话来说,这个堕天使是他们这次来雷恩城最大的收获。 下属骑着马跟在哈里斯背后,他朝笼子里的黑发男人看过去,看他瑟缩成一团。 “巫术的副作用而已。”哈里斯道。 米切尔醒来时,还是待在笼子里。 他被放在哈里斯的囚牢里,像一只被捕获的断翅的小鸟。 他睁着绿色的眸子,无助地张望。 哈里斯走过来,隔着笼子跟他对视。 “你是谁?”米切尔看着他,“你是摩菲家族的?” “是啊。”哈里斯打开笼子,轻而易举地抓住米切尔的脖子。 米切尔的脖颈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项圈。他觉得屈辱,去撕扯,那项圈上直接窜出一道电光,电得他闷哼一声,半天缓不过来。 哈里斯笑得残忍而快意,他道:“不听话的宠物就该受点教训。” 他扯住链子将米切尔拉过来,拉到自己脚边。 又一把将他抱起。 他的怀抱是暖的,可米切尔却像是待在寒冬里。 他拨弄着米切尔的黑发,看他窘迫恐惧的模样。 “你靠什么吸引佩恩的,靠你这张脸,还是靠这身体?”他的话仿佛针一样,扎在米切尔身上,让他忍不住发抖。 哈里斯看他躲也不敢躲,笑了:“倒是挺听话。” 米切尔闭上眼,不想再看。 哈里斯在他的肩膀上掐了一把,迫使他睁开眼来:“佩恩很喜欢你么?居然还会让你留下他的后代。” 米切尔一时哽咽。喜欢么,他不知道,应该是不喜欢的吧。佩恩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爱之类的话。 哈里斯又按他下来,抚摸他背上的两个伤疤。 那里曾经有着一对翅膀,现在只剩两个断翅后的痕迹。 “真可怜,很疼吧,再也不能飞了呢。”哈里斯这样说着,突然脸色一变,捏住了米切尔的手腕。 那只手上拿着一柄匕首,那是米切尔幻化出来,准备扎进他心脏里的。 “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你一点都不听话。”哈里斯手一用力,就把米切尔的手给弄脱了臼。 米切尔痛得捂住手。匕首则被哈里斯拿走,搁在他脸上比划了下。 “你这双眼睛倒是很漂亮,像宝石。”哈里斯掐住他的下巴,捏得他生疼。 米切尔厌恶他的碰触,他去扯哈里斯的手,却反被他抓住双手。 哈里斯手指一动,他的腕上就多了一副手铐。 “好了,小鸟儿,玩闹时间结束了。”哈里斯捉起他来,把他扔回笼子里,把笼子锁上。 哈里斯把他锁好,便起身离开了。关上牢门时,他回望了米切尔一眼,视线在他腰侧的火焰图形上停顿了一下。 哈里斯回去之后,查了一下宫殿里存有的书籍。 他带米切尔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可以凭借那个印记,直接杀死赛涅尔。 不过这个咒术太古旧了,他也只是听他父亲说起过,他记得并不完整。 他想靠赛涅尔牵制住佩恩,如果能一举将他杀死,那肯定是最好的。 一旦佩恩死去,他的家族势必群龙无首,到时候他就可以逐步吞并掉他的地盘了。 每个魔王都有着一颗统治魔界的心,只是佩恩的心更大一些,他想统一两界。 米切尔待在狭小的笼子里,连翻身都困难,更不用说站起来。 他厌恶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尝了一千年,早就尝够了。 他开始寻找逃走的办法,可每次他一用灵力,就会遭受到那个项圈的攻击。 他知道自己落入了佩恩死对头的手里,这很危险。 他必须尽快回到佩恩身边,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第177页 他想去看看赛涅尔,那是从他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孩子。 当他离开佩恩之后,他开始寻找养父母曾经说过的那个巫师。他成功找到了他,尽管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他说,他想要一个拉斐尔和佩恩的孩子,但他们都是男性。 巫师给了他一瓶药,让他喝下去。 后来他按照巫师的吩咐,去找了他们两人,取走了他想要的东西。 米切尔没有女性的身体,但只有女性才能孕育。 那孩子生长在他的血肉里,如同他的四肢一样依附着他。 他耗干了他一半的生命,这导致他提早进入成年期,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 赛涅尔在他身体里待了十年,十年之后,他从自己身体里被剖出来,被巫师用襁褓包住,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佩恩和拉斐尔的儿子,可赛涅尔的身体里,流的却是他的血。 他已经得偿心愿,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他想要去找到佩恩,为他的不告而别而道歉,却在回魔界的路上,遇到了浩浩汤汤前来追捕他的战天使军团…… 他被带回神界,而他的孩子却被强行抢走。 他没能等到赛涅尔亲口喊他一声父亲,也没能等到佩恩。 他在黑暗与困苦中辗转了千年,等他好不容易逃出来时,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佩恩结束了一天繁复的工作,回到了宫殿之中。 相比较于赛涅尔的兴高采烈,佩恩却没有那么高兴。 他想起了那个传信人在他耳边提起的那个名字。 米切尔。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娃娃脸,那是一个陪了他一段时间,又很快离开的小天使。 他太平凡了,平凡得几乎没有给佩恩留下太多印象。 只是听话了一点而已。 哈里斯成功找到了记载着那段古旧咒语的书籍。 那个神奇的巫师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他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不巧,哈里斯就是其中一个。 米切尔终于得以出了那个牢笼,被再次带到了哈里斯面前。 他躺在地上,周围是血红色的符文,一圈又一圈,直到把整个地面全部占满。 哈里斯迈过来,拿出刀子往他手上划了一刀,给他放了点血。 血流下去,触发了咒术。 米切尔感觉到腰侧的痕迹突然烫了起来,像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按在上面。那痛渐渐加剧,很快就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赛涅尔突然晕了。 佩恩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到治疗师手下治疗了。 这次的情况很严重,赛涅尔整个人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即使晕了还是忍不住发出惨叫声。 他的长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脸上。 佩恩握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 赛涅尔痛得不停地发抖,脸色呈现出一种青白色。 这是他的儿子,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佩恩看到他周身出现黑雾,缠绕着他的四肢和脖子。这是邪恶的黑魔法。佩恩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摩菲家族干的,可他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在千里之外对赛涅尔下手的。 他抱起赛涅尔,朝神界飞去。 他要找拉斐尔救他。 米切尔伏在地上,他已经痛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他知道赛涅尔肯定会更痛。 哈里斯站在咒术外围,看着魔法继续作用在他身上。他相信他很快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了。 不过他也没一次性直接杀死赛涅尔,而是出门,让下属给佩恩传信,让他亲自前来。 而佩恩已经带着赛涅尔来到了白桦林,进入了主神的宫殿之中。 “拉斐尔。”佩恩喊他。 如今交战,恶魔的头领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神界的最中心,不知是因为魔王太强大,还是因为天使们的防御太松懈。 拉斐尔应声而出,看着佩恩将赛涅尔放在软榻上。 “拉斐尔,救救我们的孩子。”佩恩这样对他说。 拉斐尔走过来,将手放在赛涅尔额头上。他的手很快也遭受到了攻击,那黑雾将他的神力驱散了。 拉斐尔那仿佛永远掀不起波澜的金色眸子里显出些许讶异,他尝试着将神力变得温和一些,放在赛涅尔脖子上,当他感受到那在他血液里奔涌着的庞大的能量时,那讶异转变成了惶然。 “我救不了他。”拉斐尔道。 他的确救不了,这黑魔法是通过血液催动的,但赛涅尔身体里流的并不是他的血。 “连你都救不了?”佩恩皱起眉头,道,“世界树结出的金苹果呢,拿过来救他。” 拉斐尔道:“上一颗金苹果被摩菲家族的恶魔抢走了,下一颗的缔结还得等好几千年。” “还有你的权杖呢,你的权杖那颗红宝石。那是龙之心,可以救他的。”佩恩道。 第178页 拉斐尔的神色变了变。 世界树之下沉睡着一头龙,它叫韦赛里斯。 曾经放在神界里的那颗能实现愿望的龙晶,就是韦赛里斯的左眼。而他的心脏被挖下来,做成了神王的权杖。 可龙之心只有一颗,绝无再生,如果拉斐尔将它用掉,那么他的实力将大打折扣。 “你不愿意?”佩恩从他脸上看出了拒绝的意思。 拉斐尔退了一步。 “他是我们的儿子,你居然不愿意救他?”佩恩的眼睛红了,那是愤怒和失望导致的,“一千年前你派人把赛涅尔送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来找你,你不承认他。现在他危在旦夕,你却不愿意救他?” 拉斐尔的视线有些闪躲。 “冷静点吧,佩恩。”拉斐尔道。 佩恩。 这个名字稍微唤回了米切尔的一点神智。 在他眼前的黑雾,已经变成了血的颜色。 米切尔能看到对面哈里斯的身影,隐隐约约的。 他脖子上还有项圈,他变出匕首的时候,那项圈又开始电他。但他已经痛得迷糊了,多一点少一点,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支撑着他动作的,就是那股子毅力而已。 他拿着匕首,朝那有着火焰痕迹的地方剜去。 等哈里斯发现不对跑过来时,他已经剜下了那块肉来。 他抓着那把带血的匕首,伤口处血流如注,可他嘴角竟还带着些许嘲讽的笑。 佩恩发现,赛涅尔平静了下来。而那些黑雾也消失了。 咒术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于是一起朝正中央的米切尔袭去。 哈里斯只愣了那么一会,再一着眼,米切尔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里斯的呼吸霎时间停了。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哈里斯剧情触发,哈里斯喜爱值+3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30 后悔度20。】 赛涅尔虽然平安,可拉斐尔的冷漠还是让佩恩失望了。 他抱着赛涅尔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矗立在白桦林中的宫殿,眼里是翻涌的滔天怒火。 哈里斯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要救回这个堕天使而焦头烂额。 他本来准备用来对付赛涅尔的黑魔法,全部反噬在了米切尔身上。 他太诧异了,他没想到米切尔居然能决绝到这种地步。 他要死了。他一身的血差点被那咒术给抽干。如果不是哈里斯用魔法给他吊着命,恐怕他当时就得死在那。 哈里斯喊来治疗师给他治疗,又喊人去拿那颗由世界树长出的金苹果。 “魔王大人,那金苹果是给您准备的,为了防止出现危及您性命的事情……可这只是个低贱的堕天使,怎么可以把金苹果用在他身上。”那个恶魔劝诫道。 哈里斯不悦道:“我是魔王还是你是魔王?我说用就用。” 下属看他坚持,即使不愿意,还是去拿了金苹果过来。 哈里斯拿着那颗金苹果,想给米切尔喂下去。 米切尔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连嘴都张不开,更不用说吃东西了。 哈里斯咬下一块金苹果的果肉,在嘴里嚼碎了,捏开他的嘴给他喂进去。 直到喂完整个苹果,米切尔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哈里斯擦了擦嘴,感觉自己真是疯了。他居然在救他死对头的情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第71章 堕落的天使(九) 如果说之前魔界对神界的打击还只是小打小闹,那当佩恩再次回到魔界时,他正式对神界发起了宣战。 赛涅尔发现,佩恩变了。 他变得更加冷漠,仿佛什么都无法侵袭到他内心里。 他骑着独角兽,站在军队的最前沿。 赛涅尔骑着雷诺兹,跟在佩恩身侧。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猜测肯定跟他的另一个父亲拉斐尔有关。只有拉斐尔能如此牵动佩恩的心思,一直如此。 在战场上,他们成了天使眼中的杀神。 天使们在他们的攻击下,像无力抵抗的小白鸽,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杀死。 哈里斯有些坐不住了。 佩恩向神界宣战,那代表着他会拥有更多的地盘,拥有更加强盛的实力。 于是他也加入了宣战的行列,在佩恩与神界斗争的同时,他一边与佩恩继续僵持,一边也在与神界交战。 而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哈里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逗弄那个堕天使。 每当他扯起锁链来时,他都会露出一副屈辱的表情,每次都看得哈里斯心动不已。 他开始理解佩恩为什么会选他做情人了,这么听话的家伙,用来当宠物再合适不过。 哈里斯想起他欺负米切尔的时候,那种滋味可真美妙。 米切尔剧烈地挣扎,像被困在笼中无力扑腾的小鸟,可这能改变什么呢,他什么都掌控不了,包括他自己的自由和命运。 第179页 他喜欢他那种楚楚可怜又满脸哀伤的样子,诱人得很。 他甚至有点不想把米切尔还回去了,他真是太有趣了。 哈里斯在他身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不仅是因为在米切尔身上可以满足他的生理和心理的需求,还因为他是佩恩的情人,是他孩子的生父。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目标哈里斯剧哈里斯喜爱值+3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30。】 当系统的播报声在温斐耳边响起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我去,他又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了,喜爱值加这么猛是要干嘛?” 毛球看他一惊一乍的,一边嚼着葡萄干,一边问:“数据刷得快还不好么?” 温斐翻了个白眼,道:“他虐得我越爽,喜爱值就越猛,这家伙就是个抖s,除了长的帅以外,什么优点都没有。” “起码长的帅。他比佩恩好看。”毛球比较了一下,道。 “嗯。”温斐整理了一下表情,“我得回身体里去了,拜拜。” 哈里斯卸下自己的一身铠甲,回到了关押米切尔的小屋。 他最近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他宫殿里的时间还要长。 米切尔蜷缩在铁笼里,正睡着。 也许是哈里斯难得的好心作祟,也许是他玩了过后觉得让他这样一直不着寸缕有些不雅,反正现在米切尔身上还是有衣服蔽体的。 米切尔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外头。 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来,恶魔翼在他背后舒展,他脸上的笑容并不可怕,可米切尔却忍不住发抖。 米切尔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响声,他往笼子后面退着,在心里一次一次呼喊佩恩的名字,即使他知道这样并不会有什么作用。 他被哈里斯玷污了,佩恩不会再要他了,他是个肮脏的堕天使。 他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直到哈里斯将他从笼子里捉出来。 “你很怕我么?”哈里斯笑着将他抱在怀里,像捉着一只可怜的小鸟。 “放过我吧。”米切尔颤抖着出声道,“我对佩恩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你拿我威胁不到他的。” 哈里斯一边抚摸他白皙而虚弱的面庞,一边说:“我可不信。”他看着米切尔瑟瑟发抖的样子,笑容越发灿烂了。 米切尔眸光闪烁着,眼底似有泪花,他启唇,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心痛的话:“他只爱拉斐尔,他并不爱我。” 是啊,他只爱拉斐尔,不然怎么会把他拦在门外。 哈里斯看他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很想就这样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我们去证明一下好不好,看他到底爱不爱你。”哈里斯挑起他一缕黑发,在指尖拨弄,“你犯了什么罪孽,为何会被惩罚?”哈里斯的手指微微用力,在他隐忍的痛呼声中,掐住了他的咽喉,问道。 米切尔咬着下唇,并不答话。 “不说么?”哈里斯的右手抚上他的后背,指尖扇动着红光,那五指如同烙铁一般,在米切尔背上烫了五个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 米切尔痛得把下唇咬出了血,而抱着他的恶魔却依然捉弄着他。 “真有趣。”哈里斯就喜欢看他忍着痛楚的样子,又可怜又无助,还带着些许性感的味道。 他决定等他杀了佩恩之后,就把这个堕天使占为己有,让他永远只能在自己眼前展露这样迷人的姿态。 佩恩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正在整理武器。 他手里有一副弓,还有一筒箭。箭尖是特制的,足以刺穿任何盔甲,刺进敌人的心脏。箭尖穿进人身体里的时候,会爆裂开来,而它的结构会张开,像一朵绽放的花。上面带着魔法,会依附在血肉骨骼上,让人拔不出来。除非敌人血液流尽,否则这箭矢会一直扎在那人身体之中。 佩恩昨天一箭射杀了十大神印天使中最弱的一个,他看着他陨落,眼里半点波澜都没掀。 即使那位天使也算得上他的故人,在他居住在神界时与他有过几次会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所有阻碍他的人,都会死去。 他要拉斐尔,他只要拉斐尔。 他要将整个神界攻下,将拉斐尔紧紧拽在他的手里。 拉斐尔说不爱他,没关系,他会让他爱上的。 拉斐尔不承认赛涅尔的身份,没关系,等他成为了这两界唯一的王,赛涅尔自然就是唯一的储君,他会继承他的王位,到时候再没人敢质疑他的血统。 很快他就会与神印天使中最强的那一个对战,那是个丝毫不输给拉斐尔的存在。 佩恩有九成把握。 哈里斯俯视着米切尔背上那个红色的烙印,那是一只鹰——哈里斯家族的家徽。 第180页 他本来想给他刻上去的,但刺青的痛太过温柔,没有直接烙印上去来得深刻。 甜蜜容易被人忘却,只有疼痛才更容易被铭记。 自从上次米切尔剜去自己那块肉之后,他再长出来的皮肤上便再也没有了那个火焰形状的印记。毋庸置疑的,他的举动切断了他和赛涅尔的联系。 哈里斯很喜欢看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家徽,就像盖章了一样,让他觉得米切尔现在是他的东西了。 他觉得佩恩把他丢出来的行为真是太对了,如果不是佩恩赶走他,自己也不会捡到一个这么好玩的小家伙。 米切尔不愿意与哈里斯待在一起。 每次他出战归来时,都是米切尔最紧张的时候,唯有他离开时,米切尔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无论多少次,依然会觉得屈辱。 当哈里斯将他拖拽到自己怀里时,他发现米切尔哭了。 他也不喊,不叫,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又没打你,哭什么?”哈里斯给他擦掉眼角的水迹,说。 “放过我吧。”米切尔说,“求你。” 哈里斯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看着米切尔这副模样,突然心生一计,问:“放了你你要去哪里?找你的老情人佩恩?” 米切尔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成分在,他说:“佩恩不会想见到我的。” “是的,他喜欢拉斐尔。你知道么,他现在很想把整个神界摧毁,把神王拉斐尔占为己有呢。”哈里斯笑笑,故意说出会让他难受的话。 米切尔的睫毛颤了颤,他问:“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两界都知道。小鸟儿,你是在难过么?”他擦去米切尔眼里滚落的泪水,放到嘴边尝了尝,“咸的。” “你留着我没有任何作用的,佩恩不会来救我,你也用我换不到任何东西。”米切尔睁开眼睛,看着他,道。 “这倒也是。我派人给他送信,说你在我这儿,他也没来呢。”哈里斯这话半真半假,却还是收到了令他满意的效果——米切尔的眼底又湿润了。 “真爱哭。你是水做的吗?”哈里斯倾身过去,吻去他眼中的泪水。 他刚才那话,半真半假。他的确给佩恩送了信,但信上写的确是,米切尔即将成为他哈里斯的王妃,邀请佩恩来摩菲家族参加婚礼。 据送信人说那信直接被佩恩当场撕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连米切尔这个名字都没提起,就让送信人滚了。 “你想走,可以啊。”哈里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米切尔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又觉得是哈里斯在骗他,垂下了眼睑。 但哈里斯却难为地摆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你不信我么,那我可不高兴了。” 他倒真的没再继续,只是起身,解下了米切尔脖子上的项圈。 哈里斯离开之后,米切尔在惶惶然与不解中过了一夜。 第二天就有魔使过来,将他送了出去。 米切尔没有再管哈里斯是不是在骗他,他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领地,朝雷恩城的方向走去。 长时间的囚困和凌辱耗光了他的力气,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朝他爱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哈里斯站在城楼上,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 “找人跟着他。”哈里斯对身边的仆从吩咐道。 夜幕降临之后,哈里斯从城堡上张开双翼,潜入夜色之中,前往了米切尔所在的地方。 米切尔走了一天一夜,他睡在一棵小叶椴的下面,蜷缩着,静静地睡着了。 哈里斯就站在高处,从枝叶的缝隙间看他。 他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他这副样子可真令人心疼,连翅膀都没有,根本没办法保暖。 哈里斯偷偷施了个魔法,让米切尔睡得更深一点,然后悄悄落下去,张开双翼包裹住了他。 他靠在米切尔身边,搂着他,让他窝在自己怀里。 米切尔感受到了热源,情不自禁地朝他靠近。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靠近,哈里斯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情不自禁的,就更喜欢他一点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哈里斯剧哈里斯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40。】 当然,他这次放走米切尔不是为了让他和佩恩他们团聚的,在米切尔的手腕上,他自己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地方,被他绑了一个武器。 他用魔法遮掩住了那个东西,为的就是给佩恩或者赛涅尔致命一击。 那个东西像个炸弹,但当它炸开时,里面无数条恶毒的诅咒和黑魔法就会爆发,足以瞬间杀死一个神王级别的人。 第181页 哈里斯亲切地叫它“毁灭者”。 他跟过来,不止是担心米切尔的安危,更多的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引爆这个东西。 哈里斯思考着他的计划,脑袋靠在米切尔颈边,就这样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米切尔梦醒时,发现自己依然维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姿势。 他疑惑地皱皱眉,觉得有些奇怪。昨晚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温暖而可靠。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米切尔站起来,继续走。 他需要找到食物,才能维持体力继续前进。 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有时候会遇到树枝间纵跃的小松鼠,那些顽皮的小东西会不小心将爪子里的坚果掉落下来。 米切尔觉得这是上帝的恩赐。 他摘下路上的果子,之前他已经见到布谷鸟啄食了一口,应该是没有毒的。 果子出乎意料的甘甜,填满了他饥饿的胃。 哈里斯站在远处,隔着老远,窥视着米切尔。 他觉得他的堕天使真是可爱,居然一点都不怀疑路上的这些巧合。 他收回操纵着布谷鸟和松鼠的魔法,觉得这样一直跟着他,看他在丛林里一个人行进,其实也挺有趣的。 拉斐尔走出丛林,当他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知道佩恩已经不在雷恩城了。 他们在前线,正与天使们交战。 拉斐尔只好又改变方向,朝战地走去。 哈里斯知道,他的“毁灭者”很快就要发挥作用了。 第72章 堕落的天使(十) 佩恩今天一直有点心神不宁,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局势已经定下,全面征服神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十大神印天使十而存三,明日他就会直接跟拉斐尔对上。 他擦拭着他箭筒中的箭,金属在他手下变得更加锃亮。 长夜漫漫,他突然想起了那封由摩菲家族送来的信。 米切尔,呵。果然无论嘴上说的多好听,最后还是会忍不住背叛他么? 佩恩这样想着,可心里总有一丝嫉恨情绪在,抹也抹不去。 第二日,太阳照样升起。 赛涅尔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即将见到他的另一位父亲。 在战场之上。 米切尔赶了很多天的路,终于抵达了前线。 他想见佩恩,想见赛涅尔。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让他连身上的疲惫都忘了。 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太不显眼了。 黑发的没有翅膀的堕天使,像一只落入人群的小蚂蚁一样。 他看见了他的儿子,赛涅尔。 他骑在高大的马匹上,英姿飒爽,跟在他父亲佩恩的背后。他长长的银色卷发垂落肩头,手里拿着长剑。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米切尔失了魂般地朝他走去,他呢喃着赛涅尔的名字,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军队正在站前准备,赛涅尔一向是喜欢骑着雷诺兹离队跑的,所以米切尔竟然很轻易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赛涅尔。”米切尔站在他身边,仰头喊他的名字。 赛涅尔吃了一惊,下意识提剑指向他:“你是谁?” 米切尔看着他眼里的戒备,心中一痛,道:“我是你父亲。”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已经有不少恶魔看了过来。 佩恩发现自己儿子在被人纠缠,马上驱使着身下的独角兽跑了过来。 赛涅尔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父亲是高贵的神王拉斐尔,和战无不胜的佩恩魔王,你这个低贱的堕天使,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的父亲。” 面对他的言语羞辱,米切尔脸色有些发白,他努力无视掉赛涅尔的敌意,伸出双手想拥抱他:“赛涅尔,我的儿子。” 他手无寸铁,即使赛涅尔担心他是奸细,还是迟疑了那么一会。 虽然哈里斯更希望中招的是佩恩,但米切尔已经这么接近赛涅尔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白白错过。 当那所谓的“毁灭者”爆发的时候,赛涅尔只来得及高喊一声:“父亲!” 佩恩的身体比思想更快,他迅速弯弓搭箭,朝米切尔射了出去。 米切尔发现潜藏在他身上的东西时,下意识地想弯下腰裹住那东西,不让它伤害到赛涅尔。 但他就迟钝了那么一瞬,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看清射箭之人的同时,那箭尖也在他胸膛里爆裂开来。 米切尔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他感觉到那箭上的铁尖扎进了他的内脏里,锁着他的骨。 那痛太清晰,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毁灭者在他左手腕处爆开,眨眼将他整条手臂都卷了进去。 佩恩眼前一花,他看着那个黑色的坠落的身影,几度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第182页 一道身影已经展翼冲了出去,抱住了身受重伤的米切尔。 是哈里斯。 米切尔已经不会动了。他的左臂已经空空如也,还有恶毒的黑魔法在往他身体里侵袭。 他抬起眼皮看向远方的佩恩,隔的太远,看不真切,他依然坐在独角兽上,动也没动。 米切尔突然很想笑,可他一张口,涌出来的就是鲜血。 哈里斯手忙脚乱地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看了看周围拿着武器靠近的恶魔军团,抱着米切尔消失在原地。 米切尔身上一直在流血,他感觉他整个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哈里斯已经解除了“毁灭者”带来的黑魔法,可米切尔胸口中间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血。 他快死了。 哈里斯带他飞得足够远了,才抱着他缓缓降落在地上。 哈里斯开始用魔法治愈他,可他的治愈术施加上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可他看着米切尔空洞无神的双眼,却觉得真正死了的,是他的心。 米切尔终于明白,不管他如何努力,他对佩恩来说,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 他比不得拉斐尔,永远都比不得拉斐尔。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嘴边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他一边咳一边笑,显得可怜又疯魔。 他看向哈里斯,这个男人现在紧张兮兮的,倒显得他多不愿意他死一样。 米切尔觉得自己应该恨他的,可现在他太累了,他只想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不用管佩恩爱不爱他,不用管他做的一切值不值得。 是他错了,他只想过来找他,却没考虑过佩恩会不会愿意见到他。 “别笑了,米切尔,米切尔,看着我。”哈里斯捧着他的脸,重复地喊他的名字。 他觉得心很痛,他只想趁机给佩恩他们一点教训,可他没想过要害米切尔。 米切尔被他唤回了一点神智,怔怔地看着他。 哈里斯去扯他胸口的箭,可他根本拔不出来,反而弄得米切尔更痛了。 米切尔看着哈里斯连忙抽手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 也许是他快死了吧,竟然觉得哈里斯这样竟然有点可爱。 他居然会觉得一个伤害他,囚禁他,强暴他的男人,可爱? 米切尔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偏偏他不愿意去阻止自己发散的思绪。 哈里斯看出了他的死志,他停下了手,愣愣地看着米切尔。 米切尔第二次对他笑,第一次是在他剜肉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在这里。 他笑得单纯而天真,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小少年。 哈里斯的心停了一拍。 米切尔笑着,跟他说:“我早就说过了吧,他不会在意的……他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咳咳……。” 直到哈里斯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别哭了,对不起。”哈里斯低下头,轻轻吻他,他尝到了满嘴血腥味,可他没有停下。 他想救米切尔,可他已经没有第二颗金苹果了。 米切尔看见他放开自己,他听见哈里斯问:“米切尔,如果你早一点遇见我,你会爱上我吗?” 米切尔笑笑,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伤害了我。” 哈里斯也笑了,说:“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我不会让你死的,米切尔。因为我爱你。”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哈里斯剧哈里斯喜爱值+3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60。】 米切尔已经听不见了。 米切尔的心脏已经碎了,没关系,他再给他一颗好了。 魔王的心,应该会把他救好吧。 哈里斯从没想到自己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可他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2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30。】 “父亲。”赛涅尔惊魂未定地凑到佩恩身边,可当他看到佩恩身边时,才发现他眼圈红了。 佩恩当初在龙晶前许下过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他希望拉斐尔爱上自己。 第二个愿望是,他希望和拉斐尔生一个小孩子。 第三个,被他认为很无聊的愿望,是,他希望他的爱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转危为安。 他一直以为他爱拉斐尔,可当他看到米切尔倒在那里的时候,他的心乱了。 那一箭射出之后,他才发现米切尔飞不起来。 他的翅膀没有了。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是堕天使的标志。 佩恩不敢再想,他驱动着坐骑,直冲神界而去。 他一路冲撞,将赛涅尔都给远远地甩在身后。 没人敢拦他,拦他的都被他一箭一个射了下来。 第183页 他嫌独角兽不够快,直接弃了,张开双翼飞了过去。 他冲进白桦林,冲到神殿之中,发现拉斐尔就坐在神殿的王座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如多年前,慈悲而和蔼,却又带着些许哀伤。 “你终于来了。”拉斐尔站起来,他的身形依旧高挑,却已经有些不稳了。 佩恩铠甲未卸,他横冲直撞,一路过去,在拉斐尔跟前停下。 “米切尔……。”佩恩道,“怎么回事?” 拉斐尔垂下眸子:“你杀了他,我看见了。” 佩恩红着眼,喝道:“告诉我。” “他是堕天使,他犯了罪。这一切都是他应受的惩罚。” “什么惩罚?” “斩去双翼,永远不再被天界接纳容忍。”拉斐尔拿起自己的权杖,道,“你跟我来。” 佩恩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他跟着拉斐尔前去,走出神殿,去了罪恶之涯。 那是所有犯了罪孽的人接受惩罚的地方。 那也是天界最阴森湿冷的地方。 罪恶之涯上面有一个岩壁,上面用金锥钉着许许多多的羽毛,那些染血的羽毛,每一片都代表着一个受罪的天使。 佩恩找遍了整个崖壁,才找到米切尔的那一片。 他拔下锥子,将那片轻柔的白羽放在手里。他将脸贴上去,于是他看到了那米切尔的记忆。 如果……你有子嗣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跟她结婚了? 米切尔这样问他,然后踏上了寻找那个巫师的路。 他成功找到了,巫师给了他一瓶药。 并且告诉他,他需要得到他所说的那两个人的精华。 于是他去了神王的宫殿里,趁拉斐尔陷入睡眠之中时,取得了他的那一部分。 然后他回到佩恩的宫殿里,与他欢好。 他来得那样匆忙,甚至来不及洗去身上沾染上的拉斐尔的气息。 佩恩那天喝多了酒,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以为是拉斐尔。 他抱着他,将他压在身下,嘴里喊的却是拉斐尔的名字。 他看到他的小白鸽哭了,眼泪涌出来,却一声不吭。 米切尔离开之后,又去找了那个巫师。 尽管他被那一晚的佩恩伤了心,却还是任由巫师将魔法继续了下去。 赛涅尔是拉斐尔和佩恩的儿子,可他却是依附在米切尔的身体上,汲取他的血液而生的。 赛涅尔诞生之后,米切尔带他离开,想回到魔界。 可这时神界的人也追了过来,将米切尔带回了神界。 而赛涅尔则被人送回了魔界。 佩恩只知道自己看到赛涅尔的那一刻有多惊喜,却不知道米切尔被迫与赛涅尔分离的时候有多痛苦。 赛涅尔不是他的儿子,却是他米切尔最爱的人之一。 那一天他待在神界准备处罚他的囚牢里,一次次地祈求着赛涅尔的平安。 佩恩以为自己多年夙愿终于得到了实现,他揣着满腹惊喜,抱着赛涅尔上了神界。 他逼问拉斐尔是不是爱他,拉斐尔不答。 他质问赛涅尔的来历,拉斐尔也不跟他详说。 他要求拉斐尔为赛涅尔正名,言说他是他们两个的儿子,拉斐尔拒绝了他。 佩恩怀揣欣喜而来,满腔愤怒离去,他路过侧殿门口时,听见里头传来微弱的痛呼声。 他一边安慰怀里哭闹的赛涅尔,一边问拉斐尔:“这是什么声音?” 拉斐尔回答:“一个犯了罪的天使而已。” 他却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地方,米切尔正被两个天使按着,被用尖刀斩去双翼。 米切尔张着嘴,呼喊佩恩的名字。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释放出的结界挡下,于是佩恩再也听不见了。 米切尔的惩罚是被囚禁千年,或许应该是更久,可他找了机会逃了出去。 佩恩抬起头来,捧着那片羽毛,看向拉斐尔,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拉斐尔哑口无言。 他是主神,是掌管神界的王。从杀死韦赛里斯取走龙之心制成权杖之后,他就是这神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别人眼里,他悲悯而慈悲。 看他却也是有私心的。 佩恩的出现,是投进他平静无波的生活里的一颗小小石子,他的痴恋,他的纠缠,令拉斐尔深陷其中。 看他是神王,他怎么可以跟一个恶魔在一起呢。 他会爱上这个恶魔,他会失去他的公正,他会堕落。 爱,这是高尚伟大,却又是多么鄙陋而低贱的感情啊。 他拉斐尔可以爱世人,却不能独爱一人。 所以无论佩恩多么求他,他都不为所动。 可他却会在每一个晚上,用他的神王之眼,静静窥视着佩恩。 他看他与无数人欢好纠缠,可眼里永远空无一物。 第184页 佩恩的身体可以拥抱任何人,但他的心却只属于拉斐尔。 这个时候,米切尔出现了。 第73章 堕落的天使(十一) 当初白桦林中那一次,拉斐尔看着他们的纠缠,眼里古井无波。 因为他知道,佩恩并不爱他。 可米切尔是那么直率而单纯的一个天使,他就像一团火,他比佩恩更执着,佩恩有多爱拉斐尔,他就有多爱佩恩,甚至更甚。 他不计较佩恩对他的每一次伤害,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爱捧在手心里,渴盼着佩恩能回头看他一眼。 就算只有一眼,他也满足了。 他甚至会为了满足佩恩的心愿,甘愿饮下巫师的药。 那药会让他成功生下赛涅尔,却也会让他从此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活在火烧之中。 他的血液对他而言,就像岩浆。这痛苦会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死去。 拉斐尔害怕了。 他看佩恩看米切尔的眼神,他知道米切尔总有一天会打动他的。 佩恩终将收回对他的注目,将之投注在其他人身上。 米切尔来找他的那一晚,他其实是可以不让他得手的。但诚如拉斐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对佩恩的心思,所以……才会有了赛涅尔的出生。 他的私欲让他旁观了这一切的发生,他的贪恋让他在抓回米切尔审判的时候,没有告诉佩恩真相。 可现在佩恩终于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也终于不再对他痴迷。 拉斐尔看着佩恩眼里对他的爱意渐渐消散,如鲠在喉。 佩恩攥着那片白羽毛,站起身来,看着拉斐尔,问道:“他的罪名是什么?” 拉斐尔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背叛,亵神。” “交出当初审判他的所有人。”佩恩冷声道。 拉斐尔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道:“不可能。” “那我就毁了整个神界。”佩恩扭过头,大踏步扬长而去。他的背影那么决然,仿佛告别了他所执着的一切。 佩恩终于明白,自己爱的不过是那个洁白无瑕的主神拉斐尔。 而当他剖开来看时,才发现那人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他以为米切尔背叛了他,却没想到他真的一直都未曾改变,他的离开只是因为被囚禁,而他从始至终都在为实现他的愿望而努力。 黑变成了白,白成了黑。 而他成了毁灭米切尔的刽子手。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2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60。】 赛涅尔看到他的父亲从神界回来时,看着他脸上的忧色,追上去问道:“父亲,拉斐尔父亲他……。” 佩恩的脚步顿了会,他看向赛涅尔,沉声道:“他不是你父亲。” 赛涅尔第一反应是他们吵架了,于是劝解道:“如果拉斐尔父亲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 佩恩道:“他不是你父亲,你父亲是那个堕天使,那个黑发的堕天使。” 赛涅尔脸色大变,他羞怒交加地说:“这不可能,我的父亲怎么可能是那个低贱的堕天使。” 佩恩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直到赛涅尔意识到不对,住了嘴。 “下次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佩恩绕开他,离开。 赛涅尔暗骂一声,跟了上去。 佩恩开始调查米切尔的下落。 虽然那支箭会杀死所有射中的目标,但他依然坚信米切尔还活着。 既然他的前两个愿望都实现了,不可能最后一个不实现。 只是他找不到米切尔了,不管他派出多少人,都一无所获。 但他也获知了另外一个消息,哈里斯死了。 他的死亡导致摩菲家族大乱,佩恩没费多少功夫就吞并了他的地盘。 以前或许他还会欣喜,可他一想到米切尔,猜到这其中的联系,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那一箭射中的是米切尔,可哈里斯却死了。 他牺牲自己救了米切尔。 如果说之前佩恩还会怀疑,可当他从神界得知了米切尔当年为他做的一切,就绝不可能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 他想找到米切尔,想听他亲口讲述当年的一切,想打开雷恩城的大门将他带进来,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与艾莉丝完婚,想告诉他他真的等了他十年。 尽管他征服了摩菲家族的地盘,可摩菲家族依然有不少人依然存着反叛的心思。 那天佩恩抓到一个奸细,那人是哈里斯的一个心腹。 他问起了米切尔。 那个人轻蔑地笑笑,道:“你是说那个堕天使?他是哈里斯魔王的一条狗,他是他的奴隶,是他的附属品。他的滋味很销魂吧,把你和哈里斯魔王都迷得神魂颠倒的。你想去看看关他的笼子么,魔王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当着我们的面上他,和拉着笼子让他赤身裸体地被人展览。” 第185页 佩恩一个没忍住,一把捏断了他的脖子。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突然间想起了以前被他和斯柯奇捉弄,傻乎乎地在人前拿翅膀挡住自己的小天使。 可现在他连翅膀都没了,又拿什么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体面呢? 佩恩笑了出来,笑里泛着苦涩。 佩恩受伤了。 最后的三个神印天使围攻他,佩恩应接不暇的同时,摩菲家族的人突然出现,偷袭了他。 这是他受过最严重的一次伤。 连他的独角兽都死在了争斗中。 他跌在地上,浑身浴血,身上的伤叫嚣,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血从他头顶流下来,糊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赛涅尔他们与他失散了,也许还是会找到他,但他不确定在这个过程里,会不会有摩菲家族的人过来给他补上一刀。 直到他感觉到有人靠近,拉住了他。 那是米切尔。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佩恩就是知道他是。 他想喊他的名字,可他太疲惫了,喊不出来。 他感觉到那人把自己拖到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他闻到那人身上的气息,已不再是记忆中的味道,带着些许沉郁的潮湿的感觉。 米切尔开始用魔法给他治疗。佩恩想笑,笑他跟以前一样,天使的魔法怎么可以给恶魔治疗呢。可当那魔法生效的时候,他才想起,哦,他已经不是天使了。 他是堕天使,神界的罪人。 米切尔给他治疗好,就离开了。 他脸上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好像救他不过是件很小的事。 佩恩听见他的脚步声离开,以为他还会回来。 然而直到他苏醒,他都没有见到米切尔。 仿佛他的到来只不过是佩恩的一场梦。 米切尔依然穿着一身黑衣,那黑色衣裳破破烂烂的,勉强能蔽体。 他离开之后,在路上摘了把野花,走回了哈里斯的墓前。 坟上有个十字架,那是他弄的。虽然他也不知道给恶魔的坟头弄个十字架,会不会引来哈里斯的反感。 他这段时间都待在这里,陪着哈里斯。 这是他欠他的,他会用他的陪伴来还。 佩恩被救回之后,整装完毕便再次杀上了神界。 “你不能杀死所有的神印天使,佩恩。”拉斐尔站在战线前方,手握权杖,看着他,沉声道。 “不,我可以。”佩恩双翼舒展,遥遥看着拉斐尔。 他手中拿着弓箭,那是他致胜的武器。 “神印天使不仅是守卫神界的存在,更是镇守韦赛里斯的十个支柱。一旦神印天使消亡,恶龙将自地底冲天而起,用它愤怒的火焰焚毁两界,这是我当年从预言之眼中看到的。”拉斐尔看向佩恩,劝诫道。 “不。”佩恩弯弓搭箭,三箭齐发,朝拉斐尔背后射去。 三个神印天使狼狈奔逃,却还是被一个一个射杀了下去。 拉斐尔的魔法没能抵挡住他的箭,他还在吟唱时就被佩恩给打断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黑色的恶龙冲天而起,双翼遮蔽天地。 在两界的格局还没形成之前,恶龙韦赛里斯就存在了。 它伴着世界树而生,其龙焰可以焚毁一切。 它占据金山,它残杀平民。 它无坚不摧。 所有人都想杀死它,可所有去杀它的,都有去无回。 直到后来有勇士斩下了它一根趾骨,用它的趾骨制作了一根长矛。 天界和神界各自派了二十个最强大的勇士,前去刺杀韦赛里斯。因为只有恶龙自己身上的部位,才能杀死它自己。 那是一次血腥的战役。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拉斐尔。 他是最瘦小也是最弱的一个,当恶龙被诛杀之后,冲在他前头的勇士们也死去了。 他走上前去,拿起那根长矛,扎进了恶龙的心脏。 他带走了恶龙的左眼,和恶龙的心。那根趾骨也在他割开韦赛里斯的皮之后,断裂了。 拉斐尔经此一战后,成为了主神。 然而那不是韦赛里斯的终结,它终将会归来——以一种新的姿态。 佩恩仰起头,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火红。 米切尔摘了一束新的花,放到哈里斯的坟前。 “对不起,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他说。 短短三天,韦赛里斯已经把神界和魔界烧了个遍。 天使和恶魔在它的眼中,就像小小的蝼蚁一样弱小。 两界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与哀鸣。 连佩恩和拉斐尔都毫无抵抗能力,他们只能步步后退。 当韦赛里斯烧光雷恩城之后,它突然调转方向,朝神界飞去。 第186页 它是一条独眼的龙,它也是一条无心的龙,它直冲神王的宫殿,为了夺回那颗龙之心。 佩恩跟过去的时候,它正把拉斐尔抓在爪子里,而拉斐尔怀里抱着的,正是那根权杖。 拉斐尔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或许是想把权杖交托给别人的,但无论给谁,都没在他手里安全。 佩恩看着浑身是血的拉斐尔,心微微地抽痛起来。 那是他爱了几千年的人,现在却因为他的缘故,不得不与死神比肩。 佩恩张开双翼飞了起来,他将箭射了出去,一箭射中它的右眼,一箭射中它的胸膛。 可这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的箭矢,在韦赛里斯面前,就跟牙签一样脆弱。 佩恩成功激怒了韦赛里斯,他抓着拉斐尔,龙翼张开朝佩恩扑过来。 他一张嘴,吐出的就是炽热的龙焰。 佩恩避无可避,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一切都停了下来,韦赛里斯,拉斐尔,那汹涌的龙焰,和那流动的浮云,全都停下了。 就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而佩恩是唯一一个能动的。 他扭过头,看见一个人穿过火焰而来,赤着脚走到了他面前。 这是佩恩第一次看清他成年之后的样子,雷恩城时他将他拒之门外,战场之上他又只顾着保护赛涅尔。 米切尔比以前更好看了,他的脸型被拉长,稚气被清冷的气质取代。他不再娇小,却显得异常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但他的脚步很稳,好像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行走。 “米切尔。”佩恩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喊着他的名字,想伸手抱抱他,却又怕米切尔会逃开。 米切尔的眼睛里,不再有痴恋和执迷。那双绿色眸子里,只有淡淡的疏离。 然而现在现在不是叙旧情的时候,拉斐尔还被韦赛里斯抓着,他得去救他。 “拉斐尔。”佩恩看向之前拉斐尔在的那个方向,眼里都是担忧。 米切尔的目光追逐着他,以前的他肯定会因为佩恩对拉斐尔的在意而难过,但现在不会了。 他的心已经成了一截枯木,腐朽的树干里,埋葬着他对佩恩所有求而不得的爱。 他累了。 他不想再追逐佩恩的步伐了。 他追逐着佩恩,佩恩追逐着拉斐尔,他已经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一切,终究还是一无所得。 他以为他再次归来,佩恩也许会问他一句,痛不痛,问他一声,好不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佩恩依然凝视着拉斐尔,而他,永远都等不来他的瞩目。 “你想救他么?佩恩。”米切尔突然道。 佩恩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他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诡异。米切尔的出现也让他十分诧异。 “我必须救。”是我害得拉斐尔变成这样的。第二句话在佩恩心里响起。 米切尔歪了下头,显得又天真又俏皮,让佩恩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年那个可爱的小白鸽。 可爱,又直率。永远不会遮掩他对自己的爱意。 “如果救他会害死你呢?你杀不死韦赛里斯的,起码现在办不到。”米切尔笑着对他道。 佩恩摇摇头,道:“他不能死。” 于他而言,米切尔是他的爱人,而拉斐尔是他无法割舍的存在。即使不爱了,他也不能看着他死去。 米切尔的笑变了味道,与其说他是在笑,不如说他在哭。 即使没有眼泪,可他的难过,佩恩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米切尔看着他,慢慢开口,说:“我被哈里斯抓起来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佩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安,一种事情渐渐超出他控制的感觉将他笼罩在其中。 米切尔道:“我想,我该怎么办呢,哈里斯强暴了我,我这么脏污的堕天使,佩恩不会想要的。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不管我有没有被他带走,不管我有没有回到你身边,你从来都没想过要我。” 一滴眼泪从他眼里掉下来,顷刻就成了灰。 第74章 堕落的天使(十二) 看着他这么难过,佩恩几乎也要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不是的。我爱你。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可米切尔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米切尔哭着笑了,笑得坦然,又决绝。 他说:“佩恩,这是我能为你实现的,最后一个愿望了。” 他慢慢转过身,他一步步走远,走到静止的韦赛里斯和拉斐尔中间,拿走了那根权杖。 他掰开韦赛里斯的龙爪,将拉斐尔解救出来,用魔法将他送到了佩恩面前。 佩恩仓皇去接,这接人的间隙过去,他再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米切尔拿起那权杖,朝韦赛里斯心口扎去。 第187页 恶龙无坚不摧,它的身体无法很难用外物破坏,要想真正杀死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它的身体部位攻击它自己。 比如,龙之心,或者,龙之眼。 佩恩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连他自己都要忘记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刚到神界,还未成年。 拉斐尔牵着还是幼童的他,来到龙晶的面前。 龙晶能许愿的次数已经很有限了,只有特别重要的人,或者发生特别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能被允许使用它。 毫无疑问,魔王的儿子,自然是属于特别重要的那一类的。 拉斐尔说,他可以许一个愿望。 佩恩并没有什么想要的,那时候他对于这个龙晶传得神乎其神的能力,还是有点怀疑的。 他凑到那块漂亮的绿色宝石前,凑过去,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跟龙晶道:“你可以实现愿望么?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我不信。而且你是怎么听到别人的愿望的?你没有耳朵。你会变成人么,如果你可以的话,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年幼的佩恩,有些出乎意料地话多。 等他絮絮叨叨地讲完,他才从龙晶那里走开,走回了拉斐尔身边。 “你的愿望许完了?”拉斐尔问他。 “嗯,完了。”佩恩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毫无动静的龙晶,嘟囔道,“都是假的,没有实现呢。” “或许魔法的实现,需要一点时间。”拉斐尔笑,笑着领他回去。 那块龙晶,就是米切尔。 他的魔法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实现呢。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学会了怎样变出一个会呼吸的鼻子,怎样变出一个会说话的嘴,在他化成天使形态的前一天,他还遇到了醉酒失意的佩恩。 佩恩许了三个愿望,这些都是米切尔不得不去实现的。 只是他从龙晶变成天使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了,他忘记自己曾经是一块龙晶,也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他只记得一件事。 他爱佩恩。 怎么能不爱呢。向他许愿的人那么多,可从来没有人让他能以这种形态出现。 他是因为佩恩才诞生的,他感激他,羡慕他,也热爱他。 米切尔是因为佩恩才存在的,所以米切尔必将爱佩恩,这种爱与生俱来,至死才会消弥。 在佩恩辨认出米切尔真实身份的那一刹那,米切尔也拿着那颗龙之心成功切开了韦赛里斯的胸膛。 恶龙的心是一块红色的晶石,它的左眼是一颗绿色的晶石,它的右眼是一颗金色的晶石。 而现在,米切尔作为它曾经的一部分,终于回到了它的身体里。 龙晶和龙之心碰撞自毁的那一刻,韦赛里斯也哀嚎一声,惨死在空中,笔直坠了下去。 播放键被按下,一切又重新启动了。 “米切尔!”佩恩抛下拉斐尔,朝韦赛里斯扑过去。 那恶龙却笔直地坠入深海里,即使佩恩努力伸长手,却还是没能抓住。 韦赛里斯没入海面,被汹涌的海浪彻底埋葬。 也埋葬了关于米切尔的一切。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2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80。】 佩恩选下的那三个愿望,并不是最后的三个愿望。 这一个才是。 拉斐尔不能死。 这是作为龙晶的米切尔必须为他的许愿者实现的。 实现了足够愿望的龙晶会消失,米切尔便消失了。 这便是他的结局。 韦赛里斯死于龙晶与龙之心的自爆,这是它的结局。 一切早已注定。 …………………… 拉斐尔是爱着佩恩的。 在佩恩许下他的第一个愿望以前,其实拉斐尔就已经爱上他了。 只是拉斐尔从来不会说,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生。 他知道佩恩爱的不止是他的外在,还爱他的高不可攀。 有些人,他的存在就是给别人仰视的,比如拉斐尔。 当佩恩仰视着他,却又触及不到他的时候,他会在心里将他美化。 他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想要。 等到最后,拉斐尔就成了他心里洁白无瑕的存在,他对拉斐尔的爱,会越发疯魔,疯魔到偏执。 即使他可以拥有无数人,他却永远都得不到拉斐尔。 这种不平等,会越发激起佩恩的征服欲。 拉斐尔知道佩恩的心思,他放任他对自己的爱意,从不加以疏导。 他每一次拒绝都会伤到佩恩,却也会让佩恩越发爱他。 拉斐尔不会选择跟任何人在一起,他必须是至高无上的神王,无论给谁结合都会拉低他的档次。 但他享受着佩恩的爱,享受着佩恩专注的眼神与炽热的目光。 第188页 他与佩恩纠缠了好几千年。 永远都是他在拒绝,而佩恩不厌其烦地向他示爱。 这比单纯的两个人在一起,更让拉斐尔感到满足。 他们甚至有了个儿子,那个儿子叫赛涅尔。 赛涅尔有着他的容貌,却有着恶魔的形态。 拉斐尔以为,他们这辈子就这样纠缠了。 这天是他和佩恩的大日子,杀死恶龙韦赛里斯之后,他们作为两界的首领,将以联姻的手段继续维系两界的和平。 佩恩更英俊了,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神色冰冷,眼里空无一物。 胜利之路是他们爱情的开始,最后他们也终于回到了这里。 道路两边,一边站着恶魔,一边站着天使。 他们牵着手从红毯上走过,比肩而立。 拉斐尔发现,自己并不厌恶与佩恩在一起。一想到以后都能跟他一起度过,他心里甚至有些欣喜。但他同时又有些懊恼,如果不是当年的自己故作骄矜,那么中间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不过没关系,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 那片白羽毛不见了。 佩恩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是有点难过的。 他一直把它贴身放着,受伤的时候也没把它丢掉,可米切尔没了之后,那羽毛也跟着没了。 他再也没有可以让他怀念米切尔的东西。 他统一魔界之后,成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魔王。 这时拉斐尔朝他抛出了橄榄枝,请求与他联姻。 他的势力比拉斐尔更大,现在轮到拉斐尔来仰视他了。 那天他穿得很正式,他的儿子赛涅尔在旁边观礼,看着他的两位父亲结婚。 他们走过胜利路,在两方的注目下交换了信物,然后他们去了世界树,在树下说出至死不渝的誓言。 结婚的晚上,高高在上的神王拉斐尔,脱掉衣服躺在他身下。 拉斐尔很美,他的美是超越性别界限的美。 佩恩无数次构思过他和拉斐尔在一起的场景,这一幕幕都在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在他脑海里浮现过。 他终于要拥有他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被所有人承认的伴侣。他们会一起统治两界。 美梦成真,但这些,已经不再是佩恩想要的了。 拉斐尔看着俯下身来看着他,又没有进一步动作的佩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他从床上起身,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衣冠整齐,倒让一丝不挂的拉斐尔有些尴尬了。 拉斐尔拉过被子,遮住自己。 “他在哪?”佩恩问。 “他死了。”拉斐尔回答他。 “不,我是问,韦赛里斯在哪。”佩恩换下身上的长袍,当着拉斐尔的面穿上了一身便装。 他的动作坦坦荡荡,半点遮掩都没有。 “韦赛里斯死后,会回到世界树下。”拉斐尔看着佩恩穿上靴子,惊疑地问,“你不会是想?” “是。恶龙的左眼,代表愿望,它的右眼代表的,是预言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佩恩扣好袖口的袖扣,道。 “佩恩,你不爱我了,是么?”拉斐尔轻轻地问。 “是。我爱上别人了。”佩恩转身打开门,外面的日光洒进来,镀了他满身。 “他叫米切尔。” 世界树下的世界,纷繁复杂。 这里没有人生存,也没人能在这里生存。 这里很大,比神界和魔界加起来还大。 佩恩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韦赛里斯,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地下世界走了差不多三年。 他的靴子磨破了,最后他只能光着脚走。 为了不被那些荆棘划伤翅膀,他只能收拢双翼。 地底长满刺藤,根本无法飞行。 韦赛里斯就卧在世界树的最底下,盘在那里,像一座巨大的龙型雕塑。 佩恩踩过荆棘,走过去。 他的脚已经受损得不成样子,令他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他还是走到了它的面前。 佩恩在韦赛里斯跟前停下来,他伏在它身上,看着它那紧闭的眼睛。 韦赛里斯左眼处有一道伤疤,这只左眼是他的爱人最开始的起点。 佩恩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疤痕,又转过去,掀开了恶龙的眼皮。 右眼是一颗金色的晶石,它可以预言。 韦赛里斯可以透过它看到任何人的过去与未来,唯独看不到它自己的。 或许这就是它的宿命。它无可匹敌,却终将被杀死。 佩恩抚上那颗预言石,他开始想他爱人的样子。 从那个单纯直率的小天使,到那个绝望而孤独的堕天使。 那是他的爱与救赎。 他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晶石上。 为他所有未能说出口的悔恨,为他所有得到又失去的一切。 第189页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等他终于拥有了一切,才知道他最想要的,其实就是当初最触手可及的那一个。 米切尔,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温斐回到虚拟世界,抱着毛球,看着佩恩的痴痴缠缠。 毛球听见他开始哼一种不知名的曲调,听不清歌词,只有简短的音符从他唇齿间流泻。 他仰起头,看见温斐慢慢地哼唱着,脸上看不出悲喜,眼里倒映着佩恩的影子,而那个影子又很快消散了。 …………………… 我是佩恩。 曾经我爱上过一个人,后来不爱了。 后来我又爱上一个人,可惜他死了。 前面那个,我爱了他很久,从少年到青年,我一直追在他背后。 后面那个,他一直追在我背后,他跌倒了,我没有回头。他受伤了,我没有止步。后来他再也走不动,再也爬不动了,我才发现,哦,原来我爱他啊。 我回过头去找他,想扶他起来。他说,不用了,你想跟拉斐尔在一起么,我成全你吧。 如果我知道,当初救拉斐尔的代价是他的话,我肯定会阻止他的。 他吃的苦够多了。 等我回过头找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对他知之甚少。 我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 我骗他脱光衣服在外面飞,还骗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做。 他很容易哭,不管是因为我欺负他还是怎样,每次回头我都能看到他含泪的眼睛。 最开始带他回魔界的时候,我并不是很喜欢他。我把他赶到小床上去睡,看着他委委屈屈地蜷在狭窄的床上,晚上一翻身就会掉下来。 后来我喜欢他一点了,就让他跟我睡在一起。 他像个小白鸽,又直率又天真。 他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山姆的出现让他更害怕跟其他人待在一起,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他离开我之后,我是有点不习惯的。因为我想象不出他不跟着我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把我看得很重要,他也是一直围着我转的。 所以当他离开那么久之后,我只能断定他喜欢上别人了。 他回到雷恩城时,我还在为拉斐尔而伤神,所以没有让他进来。 哈里斯送来信件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果然如此。 不过哈里斯可不是什么好情人,我最多是玩的伴多一点,他不一样,他玩过的很多都被他玩废了。 我想米切尔真是瞎了眼,居然这么不会挑伴。 我想我那时候应该是有点不太理智的。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我那时候冷静一点,迎他进来,把在神界受够了伤的他抱到怀里,他会不会稍微好受一点。 他也不用再受那么多折磨。 后来他来找我们,他应该是想抱抱赛涅尔吧,可我却一箭射中了他。 那箭的威力,我最清楚。 神印天使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他。 我想那次他肯定伤透了心,因为再次见到他时,他眼里已经没了对我的执迷。 米切尔居然会不爱我,这真难以想象。 可他就是不爱了。 他爱我的那颗心被我毁了。 我对他的感情一直是很淡的,比不得对拉斐尔时的热烈。 可我放下拉斐尔时放得很简单,放下他时,却比剥皮拆骨还痛。 那就还是不放了吧。 我的小白鸽,我等你重新降落在我怀中。 我会对你说出那句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我相信会有再见你的那天的。 第75章 【独白】上(佩恩x米切尔) 我是佩恩。 米切尔死后,我在魔界等了一千年,直到拉斐尔从神界将我召唤回去,说是世界树有了异动。 我曾经在韦赛里斯的预言之眼中,看到过这个景象。 我想,米切尔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 我揣着几分惊喜与期待,去了神界。 在世界树前,我再遇了拉斐尔。自从千年前我们的婚姻简短地存在又消逝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他。 再见他我已经不会再有心动的感觉。 我的心里藏了一个小天使,一个绿眼睛的,乖乖跟在我背后,倾尽全力为我实现一切愿望的小天使。 他的名字,叫做米切尔。 米切尔自世界树中重生而来,他的形态还只是个稚嫩的小婴儿。 我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他窝在我怀里,萦绕在他身上的金光渐渐散去,而我也看到了他白皙胸膛之上,靠近心口位置的一个痕迹。 那是一个近似于十字型的痕迹,是箭伤。 我陡然呼吸一窒,再看米切尔,他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而他眼里,空无一物。 第190页 我觉得事情有点超乎我的预料,好像一切事情都不再按照轨迹行走了一样。 我抱着他匆匆从神界离开,回到了魔界。 我将手指放在他胸口试探,那胸膛里的心脏一下一下搏动着,似乎在回应我。 那是一颗恶魔的心脏,它属于哈里斯。 而米切尔含着自己的手指,已经睡着了。 等米切尔再长大一些,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是个傻子。 或许是重生的时候损伤了他的大脑,也许是死亡时失去了某一部分记忆,他变得反应迟钝,智商低下。 只是他越长越像他前世的样子,绿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卷发,还有雪白的双翼。 他不会再叫我佩恩,无论我教他多少遍。 他可以记住侍女的名字,赛涅尔的名字,还有一些经常接触他的人,可他唯独不会喊我的名字。 每次我教他,他就像喉咙里堵住了什么东西,甚至脸上还会显现出些许畏缩的神色。 他怕我,这是前世的伤害导致的。 我想抱着他,对他表达我的歉意。他会让我抱,可我说的,他一个都不懂。 我仿佛在陈述着别人的故事,而当事人,根本已经忘记那些事情。 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像养小孩一样把他养大,即使是对赛涅尔,我都没有这么尽心尽力。 他从只会蜷在我怀里睡觉的小婴儿,变成了会抓着我裤脚的小幼童,最后变成了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他的心智却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会说太多话,也不敢认识太多人,甚至不能对我说出我爱你。 以前总是米切尔追着我,说爱我。现在终于反过来了,我每天都在付出,而他永远不会懂。 或许这就是他留给我的惩罚吧。 我没有珍惜那个对我一心一意的小家伙,害他受了伤,伤了心,所以他走了,只剩下一个单独的空壳子,留在这里,提醒着我那时候所做错的事情。 我甚至开始嫉妒哈里斯起来。 虽然他也伤害了我的小天使,可他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永远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可我又不得不感激他,如果不是他舍身救了米切尔,我可能根本见不到如今的他。 又一日,米切尔在我怀里醒来。 他身上还带着昨晚的激情留下的痕迹,他揉揉眼睛,看向我。 “饿了么?”我问他。 他点点头。 于是我下了床,让侍女准备好早餐,然后回到床边,给米切尔穿好衣服。 时过千年,我再也不会做再备个小床让他睡的混账事,那样显得轻视极了。 米切尔很听话,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站起来就站起来。他乖巧极了。 我想起以前说过的,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他丢掉的话。不知道他是不是下意识还记得我说过的这些,他会乖乖地按我说的做,即使有些事情他不愿意,也会顺从我。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听话的,他不喜欢的可以跟我说,他不想做的也可以跟我讲。我宁愿他多表达一下他自己的意见,表达他的喜好。 算了,我可以慢慢教他。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教。 我把他抱到腿上坐着,喂他吃东西。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亲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看着他的小嘴一张一合,那粉嫩的舌头若隐若现的,很是诱人。 他察觉了我的目光,一脸茫然地朝我看过来。 我笑着说:“没事,继续吃。” 于是他乖乖地继续吃早餐。 我也配合地吃了一些,等他吃好了,就带他出去。 他还是害怕见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做的事情给他留下了阴影,他以前好像也总是待在宫殿里,很少出去。 只是我以前给他的关注太少,从来没发现他脸上的黯然。 不过现在不会了,我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全部。 我没有王妃,他就是我的王妃。 他牵着他坐到首位,与我平齐。 每次都有人投各种各样打量的眼神过来,而他只敢低着头,有时候他焦虑了,就会偷偷看我一眼,然后就会安静下来。 我喜欢他这种信任的感觉,好像我是他的支柱。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他反握住我的手,眼里的怯意散了一些。 赛涅尔坐在下方,和他的朋友们一起。 他有时候会抬头看我们,眼里隐隐闪过些许不悦。 他还带着些孩子气,什么都写在脸上。 我希望他能喜欢上米切尔,毕竟他是米切尔拼尽全力才诞生下来的。 于是我故意以事情繁忙为理由,让米切尔去找赛涅尔玩。 后来我偷偷跟过去,看见米切尔缩在角落里,而赛涅尔在跟别人一起玩球。 第191页 “为什么不过去?”我走到米切尔身边,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米切尔抬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不喜欢我。”他自言自语。 “你说赛涅尔么,他喜欢你的。”我坐到他旁边,跟他对视。 “不。”米切尔摇头,“他喜欢拉斐尔。”说到这里,他又问:“拉斐尔是谁?” “拉斐尔是他的父亲,但你也是他的父亲。”我抱住他轻声安慰:“赛涅尔太小了,他以后会懂事的。” 米切尔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无声地看着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我看得出他很喜欢赛涅尔,也许他还记得那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是他曾经想竭力保护的孩子。 我有时候倒希望米切尔能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所以就不会想起那些过去的令他难过的事情。 除了他不爱我这一点,其他其实都很完美。 我靠在柱子上,看米切尔蹲在地上,跟卫队长养的小狼崽玩。 他将手里的牛肉撕成小条,喂给那个小崽子吃,神情专注。 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他张开翅膀,给那个小狼崽子挡雨。 他正抬头看天时,我走到他身后,张开双翼将他护在身下。 他抱着小狼崽,站起来,我也跟着将翅膀扬起一些。 他眸子里带上了一点点笑意,看着我,勾了勾唇角。 他说:“雨雨……打湿……你了。” 我用袖子给他擦掉发丝上沾染的雨水,说:“没关系,能帮你挡住就好了。要回去么?” 米切尔抱着小狼冲我点点头:“好,回去。” 我带着他走到建筑下,看他依然抱着狼崽子不撒手,问:“怎么了,不想还么?” 米切尔点点头。 我说:“它的主人会着急的。你如果想要,我给你抱一只新的过来好不好?” “嗯。”他这才答应,把那个小家伙放了下来。 后来我给他带了只小狗崽回去。他还分不清这两种东西之间有什么差别,他就只是养着个好玩。我喜欢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那样的他显得十分迷人。而且他有了陪伴他的东西,在我事情太多抽不开身去陪他的时候也不用那么孤单。 他还是会去找赛涅尔,即使赛涅尔很少理会他。 那天我正在宴会上,正跟附属地的领主们讨论接下来是继续吞并周边小领地,还是先发展一下种植业。 赛涅尔就在那时候跑进来,告诉我米切尔不见了。 我只好结束了宴会,跟着他出去。 米切尔一向听话,他不会一句话都不讲就出去的。 在我的逼问下,赛涅尔说出来,是因为他对米切尔说了刺激他的话。 他对米切尔说的是:“我是拉斐尔的儿子,跟你这个堕天使半点关系都没有。父亲也一点都不喜欢你,他应该跟拉斐尔在一起。” 我给了赛涅尔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我痛斥他:“不许再对米切尔说这样的话。” 赛涅尔不敢反驳,捂着脸跟着我一起寻找。 我猜测米切尔应该跑不远,所以让士兵们在雷恩城里搜索。 后来有人来向我禀告,说是看见米切尔出城了。 米切尔连门都出得少,出了雷恩城他能去哪里?我猜测他去了神界,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却又不敢确定。不过我还是喊上赛涅尔,一起张开双翼飞了出去。 半路又下起雨来。 魔界如今正处在雨季,三天两头就得下一场雨,实在麻烦得很。 平时我是不在意的,但米切尔现在失踪在外,我竟觉得这雨都烦人起来。 我和赛涅尔去了森林。 当我终于找到米切尔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淋雨和寒冷发起了高烧。 他蜷缩在山壁的凹陷处,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待过的地方。 谢天谢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小山洞依然存在着。 它像是一个明证,又像是一个纪念品。 多年以前,我在这里爱上了米切尔。 多年之后,我在这里找回了米切尔。 我伸手去抱他,他躲开了我的手,往里头又缩了缩。 “米切尔,跟我回家。”我说。 他被我的声音唤回了一点神志,他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张开嘴,舌头笨拙地动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的直觉让我停下了动作,静静看着他。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一样,几经努力,终于从唇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喊:“pei……pei嗯。” 我惊喜莫名,在他身前蹲下身来,捉着他双肩,摇晃了一下,道:“再说一次,米切尔,再说一次。” 他这次说得利索了一点,他说:“pei……佩恩。” 第192页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他喊出我名字这样简单的小事,而差点热泪盈眶。 “是的,我是佩恩。我来接你回家了。”我说。 “不要……回家……佩恩,有拉斐尔了……我在这,就好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赛涅尔听完一脸尴尬之色。 我听得心酸不已,我说:“不是的,佩恩喜欢你,佩恩现在只喜欢米切尔,以后也只会喜欢米切尔。” “佩恩……不要我。”他蜷起来,眼泪滚落下来,灼痛了我的手心。 “我的小白鸽,佩恩怎么会不要你呢,他只是以前太傻了,不知道好好珍惜你。”我用满含爱意的眼神看着他。 “你骗我……。”他哭了起来,然后昏倒在我怀里。 我的心抽痛着,我将他抱起来,在他眉心温柔地烙下一吻。 我抱着他回去,赛涅尔不发一言地跟在我背后。 我请来治疗师为米切尔治疗,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昏睡中,他的表情舒缓下来。 赛涅尔垂手站在边上,脸上带着些许担忧。 我给米切尔盖上被子,喊赛涅尔出去。 我对他说:“赛涅尔,虽然你是我和拉斐尔的孩子,但如果没有米切尔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也不会有你的出现。” 赛涅尔听完,问了我一句:“他没事吧?” “没事,我会照顾好他的。”我说。 米切尔恢复之后,就不再去找赛涅尔了,倒是赛涅尔隔三差五地会过来看看他。 每次他来的时候,米切尔都很高兴,然后会拿出我给他的糖果给赛涅尔吃。 只是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会惹赛涅尔不高兴。 赛涅尔对此很苦恼,跟我抱怨:“父亲,我已经不讨厌他了,可为什么他那么怕我?” 我教育他:“赛涅尔,永远不要用任何方法伤害对你来说也许会很重要的人,无论是身体伤害还是心灵伤害,不管你处在多么不理智的情况下。伤疤总会愈合,但那个人永远会记得痛的感受,这会使他畏惧。” 我只能尽力地教他。赛涅尔这孩子有点像我,总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之后才幡然悔悟。 米切尔在那次事情之后,似乎恢复了一点记忆。 有一天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坟墓。 他指着路边的野花,嘴里说:“花,花。” 我帮他摘了一些,他拿着花回到坟墓前,把花放在上面。 他指着我手里剩下的花,指指坟墓,示意我也把花献出去。 我猜出了这是昔日宿敌哈里斯的墓,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我看着米切尔一副以为我不懂他意思而急切的模样,只好蹲下身来,看着那坟墓。 “哈里斯,你伤害了我的小白鸽,我真想挖了你的坟。”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恶,慢慢又换了口气,“可如果不是你救了他,我也不会再有机会弥补我错失的一切。” 我把花放下来,牵着米切尔的手拉他回去。 走之前我扭头看了一眼,对坟墓道:“谢谢你。” 我抱起米切尔,张开双翼带他飞了回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怀里是我的爱人,我凑过去亲了亲米切尔的脸,说:“小白鸽,我爱你。” 他顿时笑眯了眼睛,那是他对我笑得最甜美的一次。 米切尔,感谢你。感谢你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我爱你。 第76章 【独白】下(佩恩x米切尔) 赛涅尔继任了魔王。 他的父亲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再担任那个职位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袍,走进他父亲居住的宫殿里,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 “来,米切尔,吃点这个,别只吃肉不吃青菜。”他笑容满面地捧着碗,对着对面并不存在的米切尔道。 赛涅尔叹了一口气,挥退了侍女,坐到了佩恩的身边。 佩恩很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赛涅尔,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吓到米切尔了。” 赛涅尔道歉道:“对不起,米切尔父亲,是我打扰你们了。” 佩恩就又笑了起来,继续哄着“米切尔”吃饭。 自从数年前佩恩抛下所有职责去寻找韦赛里斯之后,再回来时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赛涅尔其实已经猜到他看到了什么。 龙晶的消失,是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佩恩从预言之眼中窥见的,是那个小家伙永远地消失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他自己编造了一个事实,在他的世界里,他和米切尔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爱与恨。 赛涅尔起身,离开了这里。 现在两界形成了和平的局面,他作为魔界的君主,以来访的方式见到了拉斐尔。 第193页 拉斐尔坐在白桦林的水池边上,手里捧着卷书,正在阅读。 赛涅尔走过去,静静看着他。 “赛涅尔,你怎么来了?”拉斐尔合上书页,看向他。 “父亲他……还是那个样子……。”赛涅尔道,然后颓然地坐在了拉斐尔脚边。 拉斐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伸出手,将赛涅尔拉过来。 赛涅尔顺从地伏在他的膝盖上,像每一个接受洗礼时聆听主神教导的小天使一样,虽然他是一个恶魔。 对他而言,拉斐尔像是他的一个朋友,或许是因为他出身的关系,他可以很轻易地接近他,而拉斐尔也很喜欢他。 “赛涅尔,虽然我已经跟你父亲离婚了,但是,我以我个人的态度来看,还是让他保持这种状态吧。起码在幻梦之中,他可以继续开心地活着。” “尽管是假的?” “对。” “拉斐尔,他是什么样子的?”赛涅尔突然问。 “哪个他?” “米切尔。” 拉斐尔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他几次。不过,他是个很坚强的人,看着虽然很柔弱,内心却像蒲草一样坚韧。特别是在你的事情上。”他伸手点了点赛涅尔的眉心,道。 赛涅尔想了想,突然道:“听说您要和一位天使结婚了?他对你好么?” 拉斐尔的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他道:“是啊,他对我挺好的。” 赛涅尔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难想象他心里有多么地幸福。 “为什么您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拉斐尔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道:“因为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每一份感情都该被珍惜,及时地抓住它,而不应该让它溜走。” “你在说我的两位父亲么?”赛涅尔问。 “不,我是在说所有人。”拉斐尔笑笑,“每个人都想往上看,想看到能让自己仰望的人,值得自己去爱的那种人。但当所有人都在仰望,没有人愿意低下头的时候,那那些看着他们的人,又怎么能得到所喜欢的人的瞩目呢?” 赛涅尔问:“您现在喜欢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 他一提起那个人,拉斐尔脸上就会绽放出笑意,他笑道:“他啊,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像你父亲脾气那么坏,也不花心。每天他来拜见我的时候,都会去神界的花圃里摘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送到我的面前。” 赛涅尔看得出他眉眼间都是喜色,尽管他并不能想象出拉斐尔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却还是由衷地祝福了他们。 “赛涅尔,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告诉你该如何应对。”拉斐尔道,“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学会珍惜眼前的人。” “嗯。”赛涅尔点点头。 拉斐尔欣慰道:“你比起以前要懂事了很多。” “人总是要成长的。”赛涅尔看到白桦林外面走来一个人,那是个高大的金发天使。 赛涅尔认出那是拉斐尔的未婚夫,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赛涅尔说。 “好。”拉斐尔也站起身来,朝那人走了过去。 赛涅尔隔着枝叶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慢慢地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他回到魔界时,随从们告诉他,他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片白羽毛,从那时候就变得安静了下来。他也不再喊米切尔,变得沉默异常。 赛涅尔过去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清醒了过来。 “赛涅尔……。”佩恩转过头来看他,问,“米切尔呢?” “父亲,米切尔父亲他,已经不在了。”赛涅尔道。 “不在了啊。”佩恩这样说着,手中落下一片白羽毛。羽毛在空中烧成了灰烬。 那不是米切尔的羽毛,他自然也不会对那羽毛有太多怜惜。 只是这东西让他从浑浑噩噩中苏醒了过来,却也回到了没有米切尔的世界。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米切尔回来了。”佩恩说,“我想对他好,可我还没对他好够,我就醒了。” 他问赛涅尔:“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梦么?” 赛涅尔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来:“是的,父亲。” “这样啊……。”佩恩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黑灰,“米切尔不会回来了,是么?” “是的。”赛涅尔虽然已经是魔王,可在佩恩面前,他还是那么尊敬的态度。 佩恩留意到他的装束,问:“你已经是魔王了?什么时候开始继位的?” “你离开魔界去找米切尔父亲之后的第三年,封臣们推选了我。” “好。”佩恩看着已经褪去了稚气的他,道,“那我就放心了。” 第194页 赛涅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问他:“父亲,你又要离开了么?” “是的。”佩恩站起身来,道,“去找他。” “您这次走,不会再回来了?”赛涅尔犹豫地问。 “嗯。”佩恩看了他一眼,拉他下来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就像在赛涅尔小时候对他做的一样。 “再见了,我的儿子。” 赛涅尔静静地目送他离开。 他看着佩恩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他决定的由来。 他不愿意留在没有米切尔的世界里,所以他选择了死亡。 或许拉斐尔说的是对的,珍惜眼前人,真的是很难的。 太多人忽视了眼前的美好,渴盼着所触及不到的东西。 远方的玫瑰虽然诱人,可手边的蔷薇,也有它独有的芬芳。 这个道理,是他从他父辈的纠葛中学到的,他相信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再见了,父亲。 第77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佩恩喜爱值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哈里斯喜爱值100,后悔度60,任务完成度b。】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6000,金币奖励18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0。】 “这次选个难度大一点的吧。”温斐把系统的奖励收好,摸着毛球道。 “好的。”毛球翻阅着任务界面,“宿主你想选什么世界?” “纵酒狂歌江湖客,那样的生活应该很潇洒,就选个武侠世界吧。”温斐道。 “没问题。”毛球几下就给他搞定,接着温斐便被传送了过去。 要问如今江湖上哪个少侠名气最盛,自然非那晗霜剑尹重行莫属。 晗霜剑,尹重行。纪晚竹低声念了一遍这两个词,笑了。 他是纪晚竹,他也是温斐,是青岚教四护法之一。比起青岚教,这个教派有一个更如雷贯耳的名字,魔教。 江湖里,从来不乏争夺与杀戮。 新的联盟建立,旧的教派溃散。 魔教和正道盟,就像两个互相角力的人,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尹重行被认为是最有能力竞争下一任盟主的人,而纪晚竹心里,魔教教主的位子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他离那个位子还差一点点。 水云宵,连尺涯,纪晚竹,步紫嫣,这是魔教教主薛引衡的四个弟子。 连尺涯跟纪晚竹关系好,而且他素来中正,对争权夺位什么的没太大兴趣。 步紫嫣是唯一的女弟子,她最爱埋头研究毒物,也不太想当教主。 水云宵就不一样了,他素来和纪晚竹不对盘,两人现在已经到了见面就吵的地步。 两个人谁都想当教主,谁也不服谁。 薛引衡对此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他甚至还觉得能在争夺战中剩下来的那个,才是值得当教主的人。 就跟养蛊一样。 为了体现公平,薛引衡这次想了个办法。 恰逢正道召开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这次不仅是商讨各项事宜,还是为了下任盟主的选择做准备。 比武是肯定要比武的,比武胜的不一定会当盟主,但输了的,肯定当不了。 江湖里的刀客剑客,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武器。 如果想破坏正道盟大比,那么偷了候选人的武器自然是最好的。 这也是这次青岚教的比试内容——偷武器。 谁先得手,将目标之人的武器带回教中,谁就能赢。 就算不能得到教主之位,起码也能在教主面前展现一次自己的实力。 如今正道里头,也有那么几个年少成名的少侠。 晗霜剑尹重行,妖罗扇谢谦吟,袖里刀顾兰溪,夺命鞭苏凝予。这四个少侠,也是他们四个人的目标。 正道自然不止这么几个实力强盛的人,不过这几个是薛引衡经过一番挑选后选中的。这几个人几乎实力相当,对于他的几个弟子来说也颇有挑战性,于这场比试来说,简直是最好的人选。 纪晚竹本想会会顾兰溪的袖里刀,他对那千变万化的顾家刀法,还是很有兴趣的。 但谁都知道,虽然这几人实力相近,却还是那晗霜剑更甚一筹。 水云宵嗤笑道:“非说自己武功最强,却挑了个功夫最弱的顾兰溪,纪晚竹你不会是怕了吧。” 纪晚竹登时便沉下脸来,道:“我倒是怕,就怕你输。好啊,既然你不服气,那我就选那尹重行,等那晗霜剑到手,我看你服是不服。” 水云宵话里仿佛含着冰碴子:“输的是谁,还难说呢。你选晗霜剑,好啊,那我就选那妖罗扇谢谦吟,以免你觉得我欺负你。” 谢谦吟名气虽然没尹重行大,但他身为天水宫的人,展现出的并非就是他的全部实力。要说四个里头谁最深不可测,那肯定是谢谦吟。 第195页 见他选了个差不多的,纪晚竹也没二话。 等时间一到,几人便各自下山寻找自己的目标了。 “尹重行就是我这次的攻略目标吧?”温斐一边赶路,一边问毛球。 “不一定。”毛球的声音从系统空间里传来。 “嗯?”温斐感觉到很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毛球嘴里听到这样不确定的回答。 “这个世界不止一个主要人物,起码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而宿主你需要对他们进行甄选,除了真正的攻略目标,其他的都是支线人物。”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在没甄选出来前,我最好把所有支线人物的数据都刷满?”温斐问。 “是的。”毛球道,“如果在宿主死亡前没有刷满攻略目标的喜爱值,那么任务会被判定为失败。” “好,我知道了。” 毛球补充道:“在判断出来之前,所有主要人物都会被命名为‘支线人物’,甄选正确后会更名。” “嗯。”温斐点头,一夹马腹,胯下的马立刻加速跑了起来。 汴京。 连续半月奔波之后,纪晚竹终于抵达了汴京。 长安虽是国都,但江湖人一般是不会主动招惹朝廷的,所以正道盟定在洛阳。 纪晚竹打听到前几日有人在汴京见到过尹重行,所以便到了这里。 “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果然名不虚传。”纪晚竹骑着马进了城门,一边浏览着这城内繁华,一边感慨道。 青岚教教会偏西南,汴京他也是以前听人说起过,真到了才明白这广阔北方有多好玩,街道两边皆是贩夫走卒,热闹非凡。 纪晚竹看着路边那些叫卖的摊贩,正好他奔波得也累了,肚子里的馋虫被那吆喝声一勾,就促使他勒住了马。他寻了个就近的酒楼,唤了小厮来牵马,接着径直上了二楼。 他点了几样有名的菜食,就着二两千日春,提箸便吃了起来。 正吃着,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伴随着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纪晚竹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推开窗子,看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骑着马从大街上跑过,马跑得很快,掀翻了不少摊子。 在闹市上是不许骑马的,但看这人停也不停的样子,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行人纷纷躲避,却还是有个老妪被人绊倒在地。 她担的蔬菜撒了一地,那马蹄很快就要踏到她的脑袋。 这时从路边奔出个布衣青年,一把挡在那老妪跟前,一手持剑挡在身前。 突然从高处飞来一只瓷杯,击中那马腿,那马的蹄子一个不稳,险些便把纵马之人甩下来。 这时只听一声轻笑,接着从空中飘飘然飞下个蓝衣青年,银箍束发,折扇轻摇,衣袂飘飞间,只见他足尖一点马头,右手一捞便将那纵马之人拽了下来。他合扇,扇子在空中那么一转,手执宽的那端,拿扇骨在那马身上连敲几处。 等他敲完,那马便像被人抽了脊骨一样,软倒在地。 纪晚竹始觉无趣,正准备关了窗子,突然眼前蓝光一闪,接着方才那蓝衣青年便出现在桌子对面。 那人摇了摇折扇,他手中的扇子做得实在精致。锦缎为面,白玉为骨,金线镶边,扇面上绘着幅水墨画,烟柳湖桥尽在其间,还骚气地在旁边题了词。 这扇子简直比他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还要更有辨识度,纪晚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妖罗扇谢谦吟。 “兄台方才那杯子掷得极好,若不是你击中那马腿,恐怕那老妪早就惨死马蹄下了。”谢谦吟收了扇子,笑道,“我看兄台内功深厚,却面生得很,不知师出何派啊?” “门派鄙陋,那肯定是没谢少侠的天水宫有名的。”纪晚竹像模像样地回道。 他父母有一方是汉人,因此他装起中原人来,也让人看不破。 谢谦吟惊讶道:“你认得我?” “谢少侠的名声贯彻中原,哪里敢不认得。”纪晚竹奉承道。 同时他心里也在打鼓,既然谢谦吟在这,那么水云宵估计也离这里不远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遇到自己的宿敌,纪晚竹便觉得头都大了。 谢谦吟又展了扇子,浅浅笑道:“少侠可称不上,只是略懂武学的一介布衣罢了。” 说实在话,谢谦吟的确是个很好看的人,但纪晚竹总觉得跟他说话有些不自在,他总感觉谢谦吟要把他看透了一样。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谢谦吟拿扇子支着下巴,问他。 “纪晚竹。”纪晚竹大大方方报了名讳。反正他们青岚教远在西南,他一向又不以真名示人,自然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第196页 “纪兄真有意思,那有缘再见了。”谢谦吟合扇,只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这出轻功倒是出神入化,只是不知内力如何。 纪晚竹心里暗暗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出“有意思”了,权当谢谦吟没出现过,夹起一块鱼肉吃了起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谢谦吟任务触发,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0。】 “哟,喜爱值这么高的么?”温斐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谢谦吟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谁都是30,40起。”毛球道。 “好吧。”温斐没再管,专心吃东西。 正吃着,突然听见厢房外头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店家,劳烦你上几样小菜,酒就不用了,弄点茶水吧。” 还掺杂着苍老妇人的声音:“不了不了,谢谢这位小哥儿,这地方不是我吃得起的。” 那男声又道:“婆婆不用担心,我已经付过银钱了。” 那苍老妇人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却是没有再拒绝了。 纪晚竹从厢房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见那两人果然是方才街道上摔倒的妇人,和那执剑格挡的青年。 这青年长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虽衣着朴素,却显得干练非常。他的一头黑发也只用一根粗布带子系着,简简单单的。 纪晚竹的目光往下移,去看他腰间的剑。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那青年的剑跟他的人一样,也很朴素。 那剑柄上镂刻着花纹,镶嵌了一些银线。那剑鞘却只是个木质剑鞘,上面雕了一些花草用作装饰。 十有八九是个不世出的愣头青,还是连个好剑鞘都买不起的那种。 纪晚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便收回了目光。 哪想他没去主动招惹,这青年却主动招惹起他来。 他刚吃完饭没多久,正品着茶准备休息会再继续走,小二就推开门进来,说有人想买他的马。 纪晚竹的马,叫追风,是他从教派里直接带出来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驹。 虽然没打算卖,但纪晚竹还是起身走下去,看看这个又有眼光又没眼力劲的倒霉蛋是谁。结果他一下去,就看见刚刚那个青年剑客立在那里,站在他的马旁边,正等着他过来。 纪晚竹一走近,那人就抱剑对他行了一礼,道:“在下高远,见兄台这匹马非凡品,想问询一下这马的价钱。” 纪晚竹一听他这话就笑了,他倒也没说你买不买得起这样的混账话,而是道:“这是好马,我自然不会卖的。” 高远憨笑道:“我也想过,这马自然是兄台的心头好,想必是不会出手的。但我初涉江湖,心想能骑这马的必然不是普通人,便也想见见这马的主人,看是何等风姿。” 纪晚竹见他说话进退得体,饶是他本不愿与这些中原人多加牵扯,还是心生了一点好感。 “那你见着我还算好的,若是遇着其他不好说话的,恐怕你免不了被一顿臭骂。”纪晚竹看他憨厚,逗道。 “是了是了。”高远笑道,“既然这样,那在下就不叨扰了。” 纪晚竹反正也吃饱喝足了,便也没再回二楼,找来小二付了银钱,就回转过来牵马准备走。 高远却还候在那里,见纪晚竹出来,他便走上前来,问道:“兄台,我刚来这里不太熟悉,也不太敢同别人搭话,我看你面善,想找你问问路。” 纪晚竹哭笑不得,说:“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也是初来乍到,自己还没找准方向呢。” 高远似乎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很快又扬起笑容,道:“那就算了,那我还是自己去别处问问吧。想来那晗霜剑尹重行声名在外,要找起来应该也容易。” 纪晚竹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你也要找尹重行? 第78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 高远听他问完,惊疑道:“怎么,兄台认识尹少侠么?” 纪晚竹听出他话里的亲近之意,连忙又换了副好说话的表情,道:“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我此行也是要去找他的。” 高远看他的眼神又亲切了几分,道:“原来是这样,那咱们两个可真是有缘了。我仰慕尹少侠的英名已久,一直想去找他学剑。不过兄台你找他做什么?” 纪晚竹笑了两声,道:“自然也是要去找他学习的。” 高远打量了他一眼,正色道:“可兄台貌似不是用剑的。” “虽然武器不同,可武学内里都有相通的门道,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这个道理。”纪晚竹掰扯道。 高远倒是一脸受教的模样,道:“兄台说的是,是高远蒙昧了。” “也别兄台兄台地叫了,我姓纪,你叫我晚竹就好。” “好的,纪兄。” 第197页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高远任务触发,当前喜爱值35,后悔度0。】 “连续两个支线人物出现,厉害了。”温斐一脸兴味。 “宿主加油。”毛球拿着荧光棒给他打call。 纪晚竹跟着高远去马市上买了一匹马。 高远人看着朴素,打开钱袋倒也有些银钱。 纪晚竹笑他:“既然有钱,何不给自己换身行头?” 高远憨笑道:“财不外露,财不外露。” 纪晚竹勾唇一笑,从自己腰间钱袋里掏出片金叶子,到旁边摊贩处买了两串糖葫芦。 “我露就露了,还怕劫不成?”纪晚竹把糖葫芦塞进自己嘴里,把另一串递给高远,一边看着摊贩手忙脚乱地给他找钱,一边道。 “行走江湖,还是谨慎为好啊。”高远接了糖葫芦,道了声谢。 纪晚竹不置可否,心里却是浑然不在意的。 薛引衡座下四个弟子,就他根骨最佳武功最强,除了连尺涯能与他一战外,其他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此行要去夺尹重行的剑,他也存了与尹重行交手的心思。 他想看看究竟是他厉害,还是那盛传的晗霜剑厉害。 可纪晚竹没想到,这财不外露四个字倒还真被他给说对了。 晚上,他们寻了间客栈留宿。 结果到了午夜,纪晚竹睡在床上,听见窗边一声轻响,便猜测是有人在外头撬动插销。 他自衣襟上扯下枚纽扣,手指一弹,那纽扣就破窗而出,击到了外头那人身上。 纪晚竹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坠地声响。 他坐起身来,不急不慢地穿好衣服,等着去看那群小贼的笑话。 结果出去一看,小贼倒是跑了,只是高远的房间窗户也大敞着,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高远中了迷香,等他醒来时,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而面前是两个拐他来的劫匪。 “兄台,我看你一身贵气,不如借我们点银钱花花。”一个嘴边留着两撮小胡子的黄脸男人道。 高远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可他虽有剑,却也被他们缴了。虽有内力,却因迷香的作用,现在也发挥不出十之一二。 “我那些盘缠都是尽力凑的,本是想去拜师学艺。我可以分些给你们,但请留些给我,以便我继续行路。”高远正色道。 “跟他废什么话。”一个矮胖中年男人走过来,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高远的钱袋。 他把钱袋往小胡子手里一塞,道:“倒也有几两银子,但还是太少了。” 小胡子接过看了一眼,又扔回矮胖男人手里。他看向高远,目露凶光,奸诈笑道:“小兄弟,我看你那位朋友也衣着不俗,应该比你更有钱吧。” 高远心知他说的是纪晚竹,虽然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不听劝引起的,却还是下意识道:“我与那位朋友不过萍水相逢,他不会来救我的。” “救与不救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我们已留下书信,就看他来还是不来。”小胡子捏了捏自己的胡须,道。 此时纪晚竹正拿着他们说的那“书信”,其实也就是张两指来宽的纸条罢了。 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一行字,大意就是人在他们手上,让他带上钱财去赎人。 字虽写得丑,重点倒是没落下,还是告知了一下地点。 说起来,纪晚竹也没有去救他的必要。毕竟本来没太大交情,认识也才认识了一俩天。 但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情,势必要去看一下热闹的。 于是他整装完毕,骑了马,便朝他们所说的地方行去。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招惹上的还不是普通小贼,竟然是一群山匪。 纪晚竹下了马,一拍马臀让它自个跑开。接着便徒步上山,朝那寨子里走去。 跟其他人各有固定武器不同,纪晚竹学的挺多,剑也能使,刀也能使,但他最爱用的,还是他袖中的几柄回旋弯刀。 暗器要求操纵能力,他的弯刀介于长刀和暗器之间,隐蔽能力一流,杀伤力也极强。 这也是他一开始想与顾兰溪交手的原因,毕竟他的这武器,跟顾家的袖里刀有共通之处。 既然这山匪敢这么大大咧咧地把地点告诉他,那就证明他们不怕他带官府的人来抓,十有八九跟那官府有些勾结。 纪晚竹没准备惊动他们,他跃到树枝上,在树林间纵跃,开始寻找关押高远的地方。 以他的眼力和洞察能力,找到高远并不是什么难事。 高远坐在地上,身上捆着绳索。他的剑就放在不远的桌上。他估摸着这个时候在不引起外面人注意的情况下,拿到剑的几率有多少。 第198页 这时从窗口悄然飞进来一个人,那人在地上稳住身形,绕到他身边,一把割断了他身上的绳子。 “纪兄。”高远认出他来。 纪晚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高远立刻会意,闭了嘴。 纪晚竹接着外面的光亮,辨认出外头有两个守门人。他一边按着高远肩膀防止他发出太大动静,一边放出两柄弯刀。 咔。 弯刀破门而出,门外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割破了喉咙。 鲜血洒到门扉上,在豆油纸上晕出一片阴影。 高远眼睛睁得老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纪晚竹是怎么在眨眼之间就杀了两个人的。 纪晚竹认出他的剑,抓起来扔给他。 “纪兄,你怎么可以杀人呢。”高远抱着剑,正色道。 “不杀人我们怎么出去?”纪晚竹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可以打晕他们啊。”高远说。 纪晚竹白他一眼:“他们是山匪,就算我不杀,他们也迟早会死在官府手里。而且他们不知道手上染了多少条人命了,他们杀别人,我杀他们,有什么不对?” “纪兄,你这不是正道人士所为。我不要同你一路了。”高远气得差点把剑给摔了。 纪晚竹被他说得一愣,心念电转,知道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在魔教时的那般作态,只好又换了副表情,道:“是我心急了,的确不该这么行事。” 高远看他认错态度良好,又教育道:“他们再怎么罪大恶极,我们也应该把他们送到官府里去,由官府来定夺。如果擅用私刑,那我们跟那些魔教中人又有何区别。” 纪晚竹腹诽,我就是个魔教中人。 表面上还是认真道:“是我的错,是我看你身陷险情,怕外头的人又加害于你,这才先下手为强绝了他们的路。” 听他似是为自己着想,高远也不好再责备他,只是道:“好了好了,既然到了山贼窝里,他们做的是谋财害命的勾当,我们不如将他们一锅端了,交给官府发落。”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山匪们已举着火把拿着刀剑把这里给团团围拢起来。 想来应该是方才纪晚竹杀人时被人看见,惊动了他们。 “高兄,我们还没去端他们,他们就想着要来捉我们了。”纪晚竹将回旋弯刀擦干净收入袖中,对高远道,“不如咱们将他们一网打尽,为民除害如何?” “好。”高远笑道,一把推开门,跟纪晚竹两人齐齐朝外冲去。 纪晚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大开杀戒。他本就武艺高强,在一群山匪之间游刃有余地打斗,还能分的出心思观察高远那边的动静。 他本以为高远定会手忙脚乱的,哪想他虽然没纪晚竹身姿敏捷,每次出手却总能稳稳中的。他连剑都没拔,只用剑柄和剑鞘攻击别人,那些山贼在他手下就跟大刀切菜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纪晚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倒也没杀人,只是将他们打晕,或者点穴放倒。 等两人将所有山贼尽数拿下时,两人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山贼中间,相似一笑。 纪晚竹打完,也有些累了,就找了棵高大的香樟树,飞身上去在树枝上坐下,看着高远前前后后地忙活。 高远不知道从山贼窝的哪里寻了一堆绳索过来,他像捆粽子一样把地上的山贼挨个捆起来,串成一串。 纪晚竹看得好笑,抬头看着天上月,突然从袖中摸出截竹笛来,放在嘴边吹了一段旋律。 那乐声轻灵而飘逸,似微风吹过,又似月光洒落。 高远绑完人之后就停下了手,抬头看着他,有些失神。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高远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0。】 他等纪晚竹吹完了,才问:“这是什么曲子,好听得很。” 纪晚竹将笛子在手中饶了一圈,又将它塞进衣服里,道:“自创的,这曲子名叫《清风弄月》。” 高远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赞叹道:“纪兄真是多才多艺。” 纪晚竹倒也没反驳,权当受了他这声夸耀。 高远看了看脚下的山贼,对纪晚竹道:“纪兄,你帮我看着这些人好不好,我去搜搜看他们的家底。” 纪晚竹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把我留在这里,自己去找赃银,要是你私吞了怎么办?” 高远连忙摆手道:“纪兄你说的哪里话,我是为了找出来交给官府,不会私吞的。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担保。” 纪晚竹看他竭力自证清白的样子,心里笑得更大声了,他道:“好了,信你了,你快去吧。” 高远便丢下绳子转头去了。 纪晚竹继续坐在高处,无聊了就拿出笛子再吹一段曲子,更多的时候是留意着下头山贼们的动静。 第199页 一旦有人动了或者醒了,他就从树上摘下一俩粒香樟树的果实,屈指一弹将其弹出去,将那些人重新点晕。 过了许久高远才回来,身后拖着个板车,板车上是大堆大堆金银和玉饰。 纪晚竹看他累成死狗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还有,但我搬不动了,先歇一歇,歇一歇。”高远放下车把,擦了擦脸上的汗,身体一软两腿一分,就瘫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纪晚竹看了看东边,见天边泛起鱼肚白,知道快要天亮了。 “高兄,再休息一会咱们就下山吧。”纪晚竹悠悠道。 “好,好。”高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抬头回答他道。 等天大亮了,两人便带着一车赃物和一窝山匪下山了。 纪晚竹接手了高远带人的活计,他拽着绳索的一端,扯着山匪们走。 而高远则拖着板车,气喘吁吁地爬山。 纪晚竹看他累得半死不活的样子,想笑得很。 他们就着这么大的阵仗,带着山贼们在闹市上走过一圈,引得不少人围观了,才往官府走去。 其实这么明目张胆的,也有纪晚竹的主意在。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官匪相护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这么高调地走一遭,让百姓们都看着山贼被抓了,就算官府们收过好处,或者有心不管,那也是做不到的。 纪晚竹把人往官府门前一丢,就扭头走了,等着高远处理完那些繁琐的事情再来找他。 山贼被连锅端了,这场审问引来百姓的注目。 纪晚竹坐在屋檐高处,看着前来观审的百姓们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他稍稍转换一下坐姿,还能看到高远在那里声情并茂讲述抓山贼的经过。 时过正午,纪晚竹始觉腹中饥饿,正准备去临近的酒楼里叫上一桌好菜,那边高远已经穿过重重人群走了出来。 “纪兄,纪兄,你看这是官府奖赏给我们的银子,咱们去吃一顿好的吧。”高远站在屋檐下,摇晃着手里的钱袋,兴高采烈地冲纪晚竹道。 纪晚竹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到高远面前,冲他抬抬下巴,道:“走吧。” 第79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三) 与高远一起吃饱喝足以后,纪晚竹坐在酒楼的凳子上,端着杯桂花酒清清嘴里的油腻。 高远吃完还在继续他喋喋不休的说话模式:“纪兄纪兄,你真该跟我一起去,能抓到山贼有你大半的功劳,要不是你武艺高强,靠我一个人根本制服不了他们。” 说着他还把官府给的赏银倒出来,把大半部分推到了纪晚竹面前,说:“纪兄,这是你的一份。” 纪晚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耿直的人,笑了笑,从桌上拿了一块碎银放进钱袋里,对他道:“我就拿这一块,其他的你都拿着吧。” 高远忙道:“这不行的,纪兄你功劳比较多,怎么可以让我拿多呢。” “你推拒什么,你觉得我像缺银子的人么?”纪晚竹喝完杯里的,又拿过酒壶把杯子倒满。 “这倒也是。”高远讪笑道。 “你就拿着吧。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吧,既是朋友,那就不用分得这么清楚。”纪晚竹举起杯子,敬他。 高远也赶紧拿起酒杯跟他碰杯:“纪兄说的是,纪兄说的是。”碰完杯就忙不迭喝了下去,险些把自己给呛着。 高远这人虽然太过耿直了点,但纪晚竹觉得他也没啥坏心眼。行走江湖跟这么一个人做伴,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暗算。 两人离了酒楼,各自骑了马,一起继续赶路。 “你连尹重行在哪都不知道,就敢带着我四处乱跑?”纪晚竹骑在马上,冲高远道。 高远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说:“他们这种行走江湖的大侠,行踪不定的,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不过之前我听说,尹少侠应该会去洛阳,正道盟就定在那里,他肯定会去的。所以我们去洛阳守株待兔就好了。” “也好。”纪晚竹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暗期盼,不要让水云宵那厮先得手了好。 但他一想起那日与谢谦吟的匆匆一次对话,便觉得水云宵如果真要得手,估计也没那么幸运。谢谦吟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两人出了汴京,半夜就宿在野外。 高远去寻了点柴火来,拿石头围了个圈,把木柴放到里头架好。 纪晚竹拿了打火石出来,把火柴点燃。 打火石点燃了木柴,火苗很快蹿了上来,将周围映得通红。 纪晚竹已很久没有尝试过露天席地的感觉了,他坐在火堆边,仰头看天。 天空是黑色的,像一块黑色的幕布。 无数颗细小的星子撒在天幕中,散落着,像棋盘上的棋子。 第200页 星星虽亮,今夜却没有月亮。 纪晚竹朝高远看过去,看他拿着根棍子拨弄火柴,以便它烧得更猛烈一点。 他的目光移动着,落到高远的剑上。 他没看过高远拔出剑过,突然对它有了点兴趣。 “你的剑,能给我看看么?”纪晚竹道。 “啊?好啊。”高远忙放下烧火棍,解下剑来,递给他。 纪晚竹接了他的剑,拔出来,看它。 这剑的剑柄没太多装饰,花纹也很简练。剑身看上去没什么奇特的,光泽也不抢眼。 纪晚竹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来,往上一吹。 发丝碰着剑刃,顷刻就断成了两截。 纪晚竹的眸子亮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竟然这么锋利。 “这剑叫什么名字?”纪晚竹问他。 高远愣了一下,才笑道:“没有名字。” “这样啊。”纪晚竹把剑收回鞘中,递回给他,“是把好剑。可惜了。” “可惜什么?”高远问。 “可惜这剑能吹毫断发,却籍籍无名。”纪晚竹道。 高远抚摸着剑鞘,看了看剑,又抬头看他,道:“是我这个主人太没名气了,不能带着它一起扬名立万,让它埋没。” “你会成为一名大侠的。”纪晚竹冲他道。 “真的么?”高远问。 “是的。”纪晚竹反复端详了他一会,说,“你身上有一种特质,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应该说是正气。” 高远嘿嘿笑了两声,等他继续说。 “江湖上的侠客,有为民除害的,也有沽名钓誉的,我希望你能成为前者。”纪晚竹也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魔教的护法,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但看着高远那张正义感十足的脸,他又忍不住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大侠的。”高远朗声道,活像一个在私塾里大声回答先生提问的小孩。 纪晚竹笑了笑,没再多说,靠着火堆躺了下来。 “星星真漂亮。”他道。 高远也学着他的躺下来,道:“是啊。” 纪晚竹看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两人一边打听着尹重行的消息,一边快马加鞭地朝洛阳赶去。 到了现在还没见到尹重行的人,纪晚竹已经开始焦虑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玩乐是不成样子的,他的目标可是夺剑啊。 他一边期许着水云宵不要比他先得手的好,一边继续忧心忡忡地赶路。 行至荥州,路便赶了差不多一半。 纪晚竹提议在此处歇脚,同时也存了要去问些消息的心思。 高远未作他想,应允了。 纪晚竹开始打听尹重行的去向。 他自坊间探听到,尹重行自从在汴京现过身之后,便失了去向,现如今已是不知所踪。 像他这种身份复杂的人隐蔽行踪还说得过去,可尹重行这种享誉天下的少侠,又何必要做这藏头露尾的勾当。 青岚教在荥州也有分舵,但纪晚竹也没有去的想法。一是他现在行走江湖,又不是独身一人,被人看见了,他的身份就隐瞒不下去了;二是他们四个护法,现如今都是公平竞争,如果他去问尹重行的下落,那未免有点胜之不武。 思来想去,纪晚竹决定还是去另一处消息灵通的地方探探虚实。 青楼。 纪晚竹只看了哪家生意最旺,店面最辉煌,压根没看这青楼的招牌,就直接走了进去。 不管是哪家青楼,脂粉气必然都是免不了的。 纪晚竹扫了一楼纵情声色的宾客一眼,抬步上了二楼。 老鸨将他带着进了厢房,便挥舞着香帕,千扭万扭的出了门,去叫姑娘进来。 纪晚竹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倒是出乎意料地整洁。 屋子里燃着熏香,香味清淡,比外头浓郁的脂粉味好闻不少。 墙上做了些简单的装饰,显得高雅又有格调。 就连屋内那张大床,也不似寻常妓馆里一样搭配着艳红色的幔帐。 暗黄色实木的大床,并着青白色的幔帐。唯一称得上艳丽的颜色,就是那幔帐上垂下的紫色流苏了。不过这些流苏坠在那里,竟出乎意料地有些合适。 门吱嘎一声响,纪晚竹起身将门关上,再回首时,他之前坐的位子上已经多了个人。 谢谦吟。 “每次不走正门,谢少侠的轻功就是用作这种用处的么?”纪晚竹走过去,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 “轻功学了不就是用的么,至于用作什么用途,还不是看我爱怎么使。”谢谦吟嬉笑道,“纪兄弟,这世界可真小,上次我在汴京看见你,这次我来荥州,你竟也一起来了。你说咱们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第201页 如果说谢谦吟是自己此行的目标,那纪晚竹可能还会与他虚与委蛇一番。但可惜他不是,而且他又一副这种轻慢的语调,纪晚竹根本就懒得理会他。 “我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客,哪里敢跟谢少侠有缘分。”纪晚竹道。 “非也非也。”谢谦吟轻摇折扇,道,“我看纪兄举止不凡,想必定是有来头的人物。谢某有心结交你这位朋友,不知纪兄能否赏个面子?” “谢少侠看走眼了,纪某的确只是个平庸之辈。” 谢谦吟见他坚持,倒也没有再问。他将扇子在面前一转,脸上带上了点促狭的笑意:“纪兄来这暗香楼,莫不是来狎妓的?” 纪晚竹反驳道:“难道我还来听书的不成?” “我观纪兄不像是那般风流好色之人啊。”谢谦吟道。 “人总会有点欲望的。”纪晚竹已经敷衍得有些不耐了。 “这样么?”谢谦吟突然站起身来,用合了的扇子挑起纪晚竹的下巴,道,“那纪兄瞧瞧我这副模样如何,你可中意?比起那楼下的姑娘来说,孰强孰弱?” 纪晚竹心里发笑,不知道这谢谦吟在发些什么疯。 他一边推开那扇子,一边道:“谢少侠拿自己与青楼姑娘作比,也未免太对不起你自己了。依我看来,谢少侠姿容是一等一地好,必是那些庸脂俗粉比不得的。” 他这话倒也没掺假,谢谦吟的脸的确美得不行,若他是女子,必定算得上纪晚竹有生之年见过最美的一个。 “那纪兄为何要弃了我不要,去点那楼下的姑娘们?”谢谦吟似嗔似怒的说了这么一具,骇得纪晚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晚竹尴尬地把凳子往后挪了挪,拉开一些距离,道:“谢少侠……是断袖?” 谢谦吟的桃花眼一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道:“不行么?” 他长得好看就是有这种优势,即使做出这种表情也让人生不起厌恶的心思。 纪晚竹委婉地拒绝道:“我只喜欢女子……。” 谢谦吟干脆走到他面前来,凑近他道:“你不跟我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男子。” 纪晚竹推开他:“谢少侠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没开你玩笑。你若跟了我,这暗香楼的姑娘你想要哪个,就给你哪个。”谢谦吟笑吟吟地道。 纪晚竹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意思,问:“这暗香楼是你的产业?” “准确来说,这是我们天水宫的产业。不过说是我的也没什么差别,毕竟我去年接任了宫主的位子。”谢谦吟轻摇折扇,吹得纪晚竹面前阵阵凉风,“谢某这般有诚意,纪兄要不要考虑一下?” “谢少侠有财有貌,晚竹高攀不起,请谢少侠另觅良人吧。”纪晚竹拒绝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终于不说纪某了,晚竹晚竹,真是个好名字。”谢谦吟以扇击掌,笑道。 他这副调戏的口吻,令纪晚竹皱起了眉头。 “谢少侠该走了吧,纪某长得没谢少侠好看,家世也没谢少侠渊博,不敢把谢少侠的玩笑话当真。请谢少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他干脆下了逐客令。 “我可是认真的。纪兄你虽没那般家世地位,却也并非平庸之辈,不然纪兄这么深厚的内力,又是怎么来的?”他在说话引开纪晚竹注意的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纪晚竹左手处的脉门。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在谢谦吟出手的同时,纪晚竹持刀的右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 谢谦吟低头一看,瞬间认出了他的武器:“回旋刃,你是魔教青龙司护法?” 纪晚竹亮出武器的同时就做好了被他认出的准备,闻言只是道:“谢少侠当真见识广博,竟连我的身家兵器都知道。” 谢谦吟讪讪地松开手,退后两步,道:“原来是青岚教护法,真是冒犯了。” 纪晚竹收了回旋刃,警惕地看着他。 “最近我看洛阳,汴京,荥州都有魔教的人出没,想着来看看,没想到纪兄竟也是其中之一。” “你我正邪有别,就别纪兄纪兄地叫了吧,听着刺耳。”纪晚竹抱臂看他,道。 “那好吧,没想到晚竹你竟是魔教中人,真看不出来。”谢谦吟道。 纪晚竹一阵牙酸,险些当场甩脸走人。 “你不用这么提防我,我们天水宫一向是正也不帮,邪也不帮的,我们只做赚钱的行当。既然相逢一场,那就是朋友。” “不了,纪某攀不起这样的朋友。”纪晚竹想到他刚刚那番亲密举动,就觉得刚偃旗息鼓的鸡皮疙瘩又有了暴起的冲动。 “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刚刚我调戏你你也害怕得紧,若是换了些前凸后翘的妓子,我怕你更加受不住哦。”谢谦吟展开扇子,扇了扇。 第202页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能否说与我听听,也许我还能为你排遣一些忧愁呢。” “谢少侠跟我不过第二次见面,我怎敢劳烦您大驾。”纪晚竹道。 “晚竹这话就说得不中听了。咱们虽才相逢不久,但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合我眼缘,有心与你结交。既然有我出手为晚竹分忧的机会,那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谢谦吟煞有其事地道。 纪晚竹心中腹诽:结交,你怕是因为那龙阳之好的心思吧。 第80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四) 纪晚竹见识了谢谦吟的难缠,几乎不想再跟他继续讲下去。 见他一直不说所为何事,谢谦吟反倒抢先开口道:“你在打听尹重行的下落,是吧。” 纪晚竹簌然一惊,身体瞬间坐正,手已扣在了那回旋刃上。 “不用这么警惕,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一点消息呢。”谢谦吟说。 “这消息应该不是白得的吧,你想要什么?”纪晚竹依然瞪着他。 “对别人来说可能要收点报酬,但我既对你有心,自然不会再要求你什么。” 纪晚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这尊大神的法眼,但看他真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再紧绷着身体准备出手,安安静静听他讲。 “我久在天水宫,比较少出门。那尹重行一剑扫平东南十二匪首,自此成名。听说他身量高大,又英俊非凡,纪兄对那些相貌好的男子多多留意就好了。而且你可以看他的剑,他的晗霜剑十分出名,遇血结霜,光华漫天。我师父曾见过一次晗霜剑出剑的样子,她称呼那个场景为:一剑动九霄,霜凛水云舟。” “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人都找不见,又如何能看到剑?”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谢谦吟安抚他,“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我知道他在这月十五,会去一次杜家。” “杜家?城南那家?”纪晚竹问。 “正是。杜家与官府有些牵扯,杜家现任当家人的女婿,是长安城的禁军统领。” “江湖人不是一向不与朝廷打交道么?尹重行去杜家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求婚。杜家二小姐曾被一匪首抓走,是尹重行救了她。自那以后杜二小姐便立下誓言,此生非尹重行不嫁。尹重行有心当这一次的正道盟盟主,他又没有大家族支撑,自然只能找一个家世背景足够强大的妻子,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比杜家家大业大的多得是,尹重行为何独独会选这家?”纪晚竹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如何能猜得到他的心思。不过你可以在这等着,十五之前,尹重行一定会出现。”谢谦吟摇了摇扇子,信誓旦旦地说。 纪晚竹半信半疑地离开了暗香楼,都忘了计较方才谢谦吟的调戏之举。 谢谦吟看着他离开,桃花眼里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重行,相貌英俊,腰佩长剑,俊秀非凡。 纪晚竹想起来之前在教中看过的关于尹重行的画像,苦思冥想,想自己要如何去找这么一号人。 纪晚竹回到客栈的时候,高远已因为找他找得急躁起来。 “纪兄纪兄,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人。”他急匆匆地从客栈里跑出来,对纪晚竹道。 要是谢谦吟喊纪兄,纪晚竹肯定会被他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高远喊他就没有这个感觉,反倒觉得就该这么喊才对。 “去吃了点东西,随便转了转。”纪晚竹道。 “那就好那就好。”高远让开道让他进去,“纪兄咱们继续赶路吧,离洛阳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纪晚竹道:“不急,咱们在这再待几天吧。” “啊?不是要去找尹少侠么,要是又没赶上该怎么办?”高远一脸担忧地说。 “不会,他会出现的,就在这里。咱们耐心等等就好。”纪晚竹抬步上楼。 高远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说:“好吧,听纪兄的。纪兄你身上好香啊,抹香粉了么?” 纪晚竹突然被他提及这点,骤然想起自己方才去了青楼,身上染的脂粉味还没消散。 他迈进门槛,后面的高远却来不及看路,立刻被绊倒往前摔去。 纪晚竹飞快转身,一把将他捞起,等他扶稳高远时,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把他逼到了墙边。 高远以为自己必摔无疑,哪里想到纪兄反应这么敏捷,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救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晚竹,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宝石,仿佛一汪深潭,差点把他魂魄都给吸进去。 高远咽了咽口水,愣愣地说:“纪兄,你……你真好看。” 纪晚竹尴尬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他扯起自己的袖子来闻了闻,果真有股腻腻的香味。 第203页 “之前不小心路过那青楼附近,差点被那站门边的老鸨拖了进去,味道应该就是那时候染上的。”纪晚竹随口扯谎。 “这样啊。嘿嘿,我说呢,我就知道纪兄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高远挠挠头,显然是信了。 纪晚竹对他这副不加设防的样子又是无语又是庆幸,若是换个心眼多的,恐怕他还得编个好点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夜里宿在客栈里,纪晚竹忽然听见外头一声短哨声。 若是寻常人恐怕会把这声音当做鸟叫忽略,可纪晚竹却知道,这是他们青岚教用来联系的讯号之一。 他推开窗子,飞身出去。 客栈后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在树林之间起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灰影,不远不近地在前面腾跃。 纪晚竹加快速度跟上他,追到近前落地一看,竟是连尺涯。 连尺涯身量高大,面相却宽厚,事实上他本人也是这种宽厚的性格。 连尺涯跟纪晚竹皆是护法,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因此看见是他的时候,纪晚竹是有些欣慰的。 “你怎么来了?”纪晚竹问,“顾兰溪是锦官城人士,你怎么到荥州来了?” 连尺涯看着他,道:“情况有变,速速回教。” 见他一脸正色,纪晚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顾家潜伏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他们说,正道盟正在谋划合力攻打我教。”连尺涯说。 “怎么突然要打,这些年我教并未和正道盟起过太大的冲突啊。”纪晚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似乎是因为咱们最近势力扩张,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正道盟的那些人,一向是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自然不可能看我们这样发展下去。况且早年间教中几位长老,手上都沾染过那些正道人士鲜血的,他们的子辈长大了想报复,也是有可能的。”连尺涯解释道。 “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正道盟盟主即将卸任,所以他们想趁此机会,以铲除我教为由,带领各家势力一起行动,待成功之后就推选功高之人为新盟主。” 连尺涯被他抢了话头,也不恼,点头道:“正是。” “你们都回去了么?”纪晚竹问。 “紫嫣去了淮南,现在还没她下落。我从顾家得了消息后便立刻赶回了教中向教主禀报此事,教主听完后命令我来找你们回去。现在正逢多事之秋,如果你身份暴露,恐怕会遭来正道人士的围攻。” “我又没在江湖惹下血债,我怕什么。”纪晚竹说。 “七年前武陵城首富金家一家八十二口人,丧于你手,你忘了?”连尺涯道。 “有病,我报我的仇,那些正道盟的杂碎凑什么热闹。”纪晚竹恨声道。 “你是报仇,可除了教中之人,谁知道你是在报仇。那些正道盟的人早就盛传那一战,称青岚教青龙司护法乃是个屠戮平民百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杀你是替天行道,自然会竭力捉捕你,杀你以成其名。” 纪晚竹啐了一口,道:“嘴碎。” “好了,你听我的劝,赶紧回教中,那之前的比试也不要再管了。”连尺涯道。 “水云宵呢?”纪晚竹问。 “他应当也在荥州,我听说谢谦吟来了,想来他也会闻声而来。” “我知道,我已同那谢谦吟见过面了。” 连尺涯问道:“那谢谦吟武功如何?” “内功不如我,出手也没我快,但他轻功一绝,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见到这些家族的少侠,能杀就杀,别留手——这是教主的原话。”连尺涯说。 “不是只夺兵器么?怎么改杀人了?”纪晚竹不解。 “你不懂,既然正道盟动了毁我教的心思,那这些青年侠客自然会是正道盟的中坚力量。现在多杀一个,就能在大战真正到来的时候,有更多胜算。”连尺涯说完,又对他道,“不过你也不用勉强,虽然你武艺高强,但这里终究还是中原的地界。能动手可以动手,不能动手的时候自然是要以保全自身安危为第一位。” “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尹重行。”纪晚竹语气中有几分懊恼。 “你没见过么,我听闻他前一阵子便离开汴京来荥州了。” “果真如此?我真未见过。这尹重行可真能藏的,可既然他已到,何不现身呢?”纪晚竹百思不得其解。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为了低调行事吧。”连尺涯继续道,“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教中比较安全。我还得去通知云宵和紫嫣。” “我又不是林中之鸟,怎么可能听见一点风声便惊得四处乱飞。水云宵若是不走,那我也不走。我们四个的比试虽然完了,可我和他的争斗还没结束呢。” 第204页 “你别总和他过不去,毕竟都是自家兄弟。”连尺涯道。 “你把他当自家兄弟,他可不见得是这样想的。反正我不走了,在拿到晗霜剑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连尺涯见劝不动,也叹了口气:“你何必这么执拗。” “好了,你管好自己的就是了。我武功这么高,打不过我难道不会跑么?除了武林里那些老不死的,在谁手下我没有一战之力?” 连尺涯看他这般笃定,也不好再说,道:“那你保护好自己,一旦发现势头不对,立刻就跑,听到没有。” “知道了。”纪晚竹挥手赶人。 连尺涯闪身走了。 纪晚竹站在原地,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飞去那城南杜家守了半宿,到卯时才回来,推开房门上了床,倒头就睡了过去。 “纪兄,纪兄,我在街头买的蟹黄小笼包,给你买了一份,要不要尝尝。”高远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见他,嚷嚷着拿着吃的来追赶他,结果被那突然关上的门碰了一鼻子灰。 高远挠挠头,心想,罢了罢了,等纪兄出来再给他吃吧。 高远把小笼包递给小二让他去热热,接着便拿了剑出门,去临街的那家茶楼里听书。 那茶楼里的张先生有一张好嘴,什么故事都被他说得绘声绘色。 高远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借了条长板凳坐着,开始听那先生说书。 熙熙攘攘聚着的人群之外,一处高楼上,施施然站着个青年。 他用玉冠束发,一袭紫衣,腰间系着条紫金蟒带。一柄白玉金边折扇拿在他的手里,随着他舞扇的动作,他垂落在脑后的长发轻轻飞扬,很是风流潇洒。 微风拂过,谢谦吟的衣摆飞扬起来,仿佛瞬间便会御风而去。 他也看着那茶楼里头,似乎也在看那说书先生说书。 与谢谦吟所站之处,说书人所在茶楼呈三角之势的另一间酒楼里,水云宵就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侠客。 他对面坐着一个人,隐藏在挂纱后面。 从杯中余了一半的酒来看,两人在这应该已经坐了有一会了。 “那个就是谢谦吟?”水云宵问对面的男人。 “是他,天水宫宫主,妖罗扇谢谦吟。”对面的男人回答道,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子。 “倒真是一表人才。”水云宵的目光从他手上的扇子上扫了一眼,问,“他那扇子有什么名堂?看上去没什么太大杀伤力。” “扇骨间隙里藏了八片削铁如泥的刀刃,轻易不会示于人前。”男人回答道。 “他怎么没去洛阳?”水云宵问。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男人回答道。 “他为人如何?”水云宵继续问道。 “风流不羁,浪荡无涯,也十分爱财。” “钱财?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如何会喜欢这铜臭之物?”水云宵问。 “有钟爱之物,总比没有要强吧。”男人道,“有需求,便有弱点。而无欲无求的那种,则找不到他们的弱点。” “大人在说谁?” “自然是那晗霜剑,尹重行。” 水云宵脸色变了一变,又很快遮掩了下去。 第81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五) 纪晚竹直睡到午时,才悠悠醒了过来。 他一打开门,就撞见恰好回来的高远。 “诶,纪兄,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高远道。 “你去哪了?”纪晚竹问。 “去听书了。哦,对了,小笼包。”他一拍额头,快步下楼,让小二把蒸笼里热着的小笼包拿给他。 纪晚竹洗漱完毕,就看见高远端着吃的进门,喊他去吃。 纪晚竹乐得有现成的午饭,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纪兄我刚刚听那说书先生说了个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私奔的故事,好感人啊,听哭了一屋子的人。” 纪晚竹嘴里咬着小笼包,只觉得满嘴留香,他一边将嘴里的东西嚼碎了咽下,一边拿眼睛斜乜着高远道:“这种事你也信?富家小姐只会和富家公子成亲,穷书生都是要被家仆赶出去的。” “纪兄这是故事,故事自然会比现实要更美好一些的嘛。”高远努力辩驳道。 纪晚竹懒得理他。 “纪兄,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听人说,渡口附近有魔教的人出没。”高远突然神神秘秘地道,“听说有人已经偷偷过去那边了,就为了抓几个魔教匪徒来扬名。” 纪晚竹吃东西的动作一停,他囫囵吞了最后一个小笼包,把筷子一扔,擦了擦嘴便拉着高远往门外走:“带我去你说的地方。” 高远哦了一声,忙拿上剑前边带路。 纪晚竹心里想的是,既然江湖生变,那青岚教必会有所行动。可他没想到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撤离。但青岚教行事素来稳妥,没有到生死关头怎么可能会擅自离开分舵。 第205页 心念电转间,纪晚竹突然想到,他们也许并不是在撤离,而是在运送物资。青岚教有自己的暗号和一贯的行事作风,运送物资和传递消息都有特定的时间。那么他们又怎么会被发现,难道是有人泄密? 他心里忧虑,情不自禁就加快了步伐。 高远只好跑得更快,告诉他应该往哪边走。 等两人赶到时,那个渡口已被正道人士团团围住,青岚教的几艘商船被堵在渡口里,进不得退不得。 纪晚竹临到近前,发现那些不过是些武功低微的普通教众,又看看他们的船吃水程度,越发觉得自己的第二种猜测是对的,他们仅仅只是运送物资而已,却被人抓了现形。 船上的人认出了纪晚竹,神色一动。 纪晚竹用眼神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按兵不动。 纪晚竹和高远一起,拨开层层人群之后才发现,在这场围堵中领头的人,竟然是那城南杜家家主杜楠秋。 一群江湖人士手拿刀剑,虎视眈眈地看着那水中的几艘商船,大有一言不合便直接飞身而上杀人的势头。 “魔教妖人,你们出现在我们中原地界,究竟有何阴谋?” 领头人忙举起双手道:“冤枉啊,我们只是普通商船而已,真的不是魔教的人。” 杜楠秋很是精明,逼问道:“那你们是哪家的商船?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领头人见势不对,冲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便朝船上扔了一物,接着便跃入水中。 他们扔的东西到了船舱里,那几艘船的船舱便登时烧了起来。 “别让他们跑了!”杜楠秋大喊道。 跟在他后面的杜家护卫便纷纷拿出弓箭来,对着水中一阵乱射。 更有不少侠客自发地沿着河道追踪。 纪晚竹眉毛一拧,回旋刃从手下窜出,眨眼之间便割断了所有弓的弓弦。 杜楠秋发现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扭过头道:“抓住他。” 纪晚竹捉住飞回的刀刃,一边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道:“为何要抓我?” “他帮着那些魔教妖人,肯定也是魔教的。”有人高声道。 纪晚竹眼里杀意一现,袍袖无风自动,显然是动了真怒。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按住了他。 纪晚竹扭头一看,正是高远。 “冷静一点。”高远这次倒显得异常镇定。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拦我们捉拿那些人?”杜楠秋想着反正在场人士这么多,他们就算想跑也插翅难飞,倒也不急了,慢慢走近一些,问道。 纪晚竹冷笑道:“在下不过一个无名小辈,只是看那些人都是些武功低下的平庸之辈,不忍心看你们滥杀无辜,这才出手阻拦罢了。” “他们都是魔教的人,哪里无辜?”有人不满的反驳道。 纪晚竹轻蔑道:“习武之人要坚守的本分是什么?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以武压人。即使他们真是魔教的人,捉起来拿绳子捆了便是,何必放箭射杀?”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倒真唬住了不少人。 杜楠秋颇感被当众扫了面子,一时竟有些恼羞成怒,他喝道:“我看你分明是包庇那些妖人,既然你放跑了他们,那抓你也一样。给我上!” 杜楠秋话音一落,方才那些没有表态的武林人士也动了,显然在他们看来,没捉到那些青岚教的人,捉纪晚竹这样一个立场不明的也是差不多的。就算是场误会,捉完放了就是。 刀剑并暗器齐齐袭来,纪晚竹被激得杀意沸腾,他手握着回旋刃,心想就算拼着暴露,他也要把这些在他面前叫嚷的鼠辈悉数杀个干净。 然而高远再一次阻止了他出手。 高远一手按住他袖中的手,拔剑出鞘,绕着纪晚竹横飞一圈,将来袭的人尽数逼退了出去。 纪晚竹从未发现过高远竟有这般灵巧的身法,好像之前打山贼都畏手畏脚的都不是他了一样。 接连两个高手的出现已经让杜楠秋有些震怒了,他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高远落到纪晚竹右前方,稳稳站住,持剑护卫着他,道:“纪兄的确不是魔教的人,他这些日子都与我待在一起,我从来没见过他与任何魔教中人有牵扯。而且我们还一起捉了山匪,魔教的人会为民除害去捉山匪么?” 纪晚竹一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看高远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凭什么信你,要是你也是跟他一伙的,是魔教的人呢。”有人质疑道。 高远粲然一笑,右手抬剑,左手自那剑身上一握。 刀刃霎时将他的左手割出血来。 他一边将手伸到颊边,一边挥剑。 第206页 剑染血之后,由平平无奇的一柄剑,变得光华漫天。 血遇剑结霜,自那剑身上抖落,仿佛飘落的光点。 高远收剑入鞘的同时,已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眉深目,一看便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面容。 “以在下晗霜剑尹重行的名声担保,如何?” 比对面正道人士们更惊讶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纪晚竹。 纪晚竹霎时有了一种持刀杀人的冲动。 谁能想到,他追了两座城,遍寻不得的尹重行,竟然一直待在他身边。 要不是对面还有正道的人士在看着,他肯定会当场发难。 什么高远,什么学剑,都是谎话。 对面的人认出了尹重行,都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道:“原来是尹少侠,失敬失敬。” 见这人是尹重行,杜楠秋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问:“既然是尹少侠的朋友,为何要出手帮那些魔教的人?” 尹重行一手将剑收好,一手伸过去握住纪晚竹的手,完全无视他的躲避动作。 “原因我朋友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晚竹天性善良,看着那些人武功低微,不忍心看他们被射杀,这才出手相助。” 纪晚竹很想甩开他,但碍于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行动。 他感觉到尹重行握住他手的手掌心有些湿润,这才想起他好像刚刚把自己手给割破了。 做作。纪晚竹内心想。 “是我们太心急了。差点把好人当做坏人,杜某先向两位赔罪了。”杜楠秋躬身道。 “杜伯父不必如此,是我没顾及朋友的感受,也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清楚,这才导致了误会的发生。”尹重行道。 “尹少侠为何要覆上面具,让人认不出啊?”杜楠秋问。 尹重行说:“实在是最近魔教实在猖獗,我也想探查一下他们究竟有何阴谋。但碍于自己太容易被人认出,不想行事过于高调,这才遮掩了一下容貌。” 看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尹重行又说:“方才那些人应该只是一些小喽啰,我怕城中还有更多魔教人士在,大家还是多加排查一下吧。” “有道理有道理,我们去搜搜看看吧。”有人被他说动了。 于是原本聚集在一起的江湖人士纷纷散开,但有不少人走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瞥上纪晚竹一眼,看看这位尹少侠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人都走光了,纪晚竹便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尹重行讪讪回头,看见纪晚竹拔腿往远处走。 尹重行赶紧追上去,直追到寂静无人的树林之中时,才追上了他。 “晚竹,你慢些走,等等我。”尹重行喊道。 他不喊还好,一喊登时把纪晚竹喊得火冒三丈,他一把转过身,回旋刃破风而去,直袭尹重行面门。 尹重行赶紧拔剑格挡,将那几柄刀刃挡了回去。 纪晚竹收回回转的武器,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晚竹,你冷静一点。”尹重行收回剑,冲他道。 纪晚竹手里拿着回旋刀,冷笑道:“别叫得这么亲昵了,尹少侠怕是早就认出我身份了吧。还在那里故作不知,看我的笑话。” 尹重行用一副大人哄小孩的口吻道:“我见你的时候的确不知道你就是魔教护法,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 “滚,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纪晚竹怒道。 “我被抓到山寨里,看你使出那一出杀人手法时,才认出你身份的。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尹重行解释道。 他提起这事纪晚竹脸色反倒更难看了,道:“区区尹少侠,会对付不了几个小毛贼?你是故意被抓住的吧,想试探试探我到底是什么人,怕是在那之前你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吧。” 纪晚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信任都是喂了狗,他道:“尹少侠这演技,不去登台唱戏真是屈才了。” “你出手阔绰,武功又高,我很难相信你只是个不出名的新手,所以才借那山贼抓走我的机会,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有错误。” “哼,果然如此。你们这些正道人士,都是一个个冠冕堂皇,不管你们嘴上说得多好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肮脏不堪。”纪晚竹已经不想再跟他扯下去了,他现在只想把尹重行狠狠揍一顿,然后抢走他的剑扬长而去。 “晚竹,我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的,不然这些日子以来,我要是真想加害你,又哪里没有机会?”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要么放下武器给我滚,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纪晚竹道。 哪想尹重行竟将晗霜剑就地一扔,摊开双手便朝纪晚竹走去。 第207页 “我真的无心害你,现在我武器也丢了,你要杀便杀,我尹重行无愧于心,只盼你能允许我在死之前,好好听我解释清楚。” 纪晚竹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道:“尹重行你把剑拿起来,我不杀弃了武器的软蛋。是男人就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场,是生是死看天命。” “我不会伤害你的。”尹重行信誓旦旦地说,一步步朝他走近。 纪晚竹手指一动,一柄刀刃从尹重行颈边擦过,在发现他躲也不躲之后,纪晚竹又赶紧撤了力道,收回回旋刃。 尹重行的脖子上带了一丝血痕,可他擦也不擦,只定定地看着纪晚竹。 “现在你有心情听我解释了吗?”他道。 “没有。”纪晚竹气得推开他,一转身施展轻功朝林中飞去。 尹重行赶紧拿了剑追上去。 纪晚竹的轻功虽比不得谢谦吟,却还是比尹重行要快上那么几分的。 等他终于甩脱尹重行,潜入熙熙攘攘的集市中时,竟遇到了一个他更不想看见的人 ——水云宵。 “哟,我当是谁,像被狗撵的鸡一样四处乱飞呢,原来是你啊。”水云宵坐在酒楼二楼靠街处,低着头冲他笑笑。 而他手中拿着的,竟是谢谦吟的那柄妖罗扇。 第82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六) 纪晚竹黑着脸,上了二楼,在水云宵对面坐下。 桌上正好放着壶酒,他把倒置的杯子翻过来,往里面倒了杯酒。 他的目光一直逡巡在水云宵手中的扇子上,见水云宵被他看得不自在了,才问道:“这扇子你怎么得来的?” 他记得他跟谢谦吟上次见面的时候,这扇子明明还在他手中的。 “拿到就好了,你管我是怎么拿来的。”水云宵道,“倒是你,怎么没见你拿到晗霜剑啊?” 他一说起晗霜剑,纪晚竹就想起了跟尹重行尴尬的相处与翻脸,他心里烦闷,便干脆喝了杯酒。 “说不出话了,呵呵。”水云宵嘲讽道。 “你管我,倒是你,你那扇子不会是偷的吧。”纪晚竹一摔杯子,道。 水云宵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他阴沉沉地看了纪晚竹一眼,道:“你管不着。” 他不反驳,纪晚竹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冷笑道:“我教玄武司护法,竟是个偷鸡摸狗的,你说教主知道了,会怎么想。” “那也比你好。”水云宵道。 正对峙着,突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小宵啊,跟谁在吵架呢?” 纪晚竹疑惑地朝声源看去,发现来者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有着一张国字脸,面相宽厚,眉毛很浓,属于不好看也不难看的那种长相。 明显很名贵的墨绿色锦袍穿在他身上,他脚上则蹬着双黑色靴子。纪晚竹眼尖,看出那是一双官靴。 “曹大人。”水云宵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喊道。 纪晚竹收回那看向中年人的目光,疑惑地转向了水云宵。 他还从未见过水云宵对除了教主以外的人这么恭敬过。 “不是吵架,晚竹是我的兄弟,我们刚刚是在玩闹呢。”水云宵笑着说道,站起身来拉开椅子,给这位曹大人坐。 纪晚竹意识到这位曹大人有些来头,也站起身来以示恭敬。 曹大人冲纪晚竹笑笑,视线在他脸上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眼神看得纪晚竹有些不太舒服。 “别大人大人地叫了,亲切一点,叫我一声曹叔叔就好。”曹大人道。 纪晚竹看他坐下,也坐了下来,只是他用眼神示意水云宵,让他介绍一下。 结果水云宵估计还计较着刚才的争吵,理都不理他。 曹大人却主动找纪晚竹搭起话来:“晚竹今年多大岁数了?” 纪晚竹不知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回答道:“晚辈今年二十有二。” “这样啊,倒是有些大了。”曹大人自言自语道。 纪晚竹没听懂,再看水云宵,发现他在装作扭头看风景。 “好不容易来荥州,正好我的府邸也在荥州,不如晚竹和小宵一起来我府中做客如何?” 纪晚竹正想拒绝,水云宵却回转过头来,道:“那就谢谢曹叔叔邀请了。” 三个人便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然后水云宵提议要送曹大人回去。 在送曹大人下楼的时候,纪晚竹一把拉住水云宵,凑到他耳边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尺涯没来找你么,现在回教才是正经事。” “反正路上也得跑那么久,不差这么两天。你知道曹大人什么身份嘛,他可是当朝国舅,跟了他,保你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可比当个小小护法强多了。”说完这句话,水云宵便生怕曹大人跑了一样,追了上去。 纪晚竹跟着下楼,刚与水云宵他们分别,就看见他之前避之不及的煞星尹重行朝他跑了过来。 第208页 尹重行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看了水云宵他们二人一眼,目光在那曹大人的背影上停了一停,问:“你怎么会与曹随昀搅和在一起?” 纪晚竹懒得理会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最好少跟他接触。”尹重行说。 “那可真不巧,他刚邀请我去他府中玩呢。” 尹重行脸色大变,道:“你别去,那曹随昀喜欢亵玩妓子的名声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坊间都说他的手段十分变态。你就不怕出事么?” 纪晚竹乜了他一眼,道:“我看我跟你一起待着才更会出事,我看着他挺正常的,比你正常多了。”他故意说这话埋汰尹重行。 “而且你一个享誉天下的少侠,何时关心起我这魔教中人的死活了?你就不怕我败坏你名声么?”纪晚竹说完这些话便拔腿就走,几下就没入了人潮之中。 尹重行暗骂一声,跟了上去。 纪晚竹再次甩脱尹重行,夜间找了处分舵歇息,一大早就又被水云宵找到叫起来,喊他一起去曹大人家里做客。 说实在话,纪晚竹是没太大兴趣的。 不过水云宵态度强硬,他又没什么事情要做,只好跟着他过去。 到了曹府,进了那朱漆大门,沿着石板路走进去。 这曹随昀不愧是国舅爷,宅子金碧辉煌不说,就连亭台楼阁的装饰物上都处处透着贵气。 纪晚竹甚至还在那荷花池的水中高地上看到了一大块珊瑚。 路边花圃里也栽种着许多鲜花,这个时节花开得太艳。但也许是花的种类太繁多太杂了,香味浓郁得让人有点不舒服。 水云宵在前边带路,纪晚竹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进了厅堂,曹大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两位小友来得正好,我已在府中摆了宴席,同我一起用个午膳吧。”曹随昀道。 “好的,曹叔叔。”水云宵笑着说道。 纪晚竹跟着见礼,接着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里的陈设。 正中放着把太师椅,两边各放着四五把椅子,倒是个待客或者议事的好去处。 这曹随昀倒也算是个有格调的,屋子里竟还燃着熏香。 那香味清淡,沁人心脾。 等纪晚竹发现味道不对屏住呼吸时,已经有些晚了。 水云宵甚至已经头晕眼花地开始揉脑袋了。 再看曹随昀,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里已显出淫邪之色。 “不好,软筋散。”纪晚竹拽了水云宵一把,脚尖一挑便勾起一把椅子向曹随昀砸去。 哪想这曹大人看着大腹便便的,竟也是个练家子,一拳便将那椅子打了个粉碎。 “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曹随昀冲外面喝道。 从门外立刻跑进来两队手拿刀枪的卫兵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曹随昀站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其实他不止放了这软筋散,在他们来的那一路上,他早就命人沿途撒了迷药香粉。 水云宵和纪晚竹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到底涉世未深,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纪晚竹还好一些,还有精力应对。 他袖中寒光闪过,四柄回旋弯刀齐齐出动,割断了临近几个卫兵的喉咙。 纪晚竹收回染血的刀刃,拉着水云宵急速往后退,在一个来袭的侍卫的枪尖上一点,便带着水云宵一并飞了出去。 在外头亦有许多卫兵候着,纪晚竹一路冲杀出去,本就影响了他发功的药效,因为他擅动内力,越发令他使不上劲来。 翻出院墙跑出去一段路,行至山林间,纪晚竹朝水云宵身体里输了股内力,强行唤醒他的神智。 “分头跑,你往东,我往西。”纪晚竹冲刚从懵懂中醒来,还有些茫然的水云宵道。 水云宵想起方才被暗算的事情,没有迟疑,迅速点头朝东边跑去。 纪晚竹送走了他,自己也有些后继不足的感觉。 若非他本就内功深厚,根本不可能跑得这么远。 他在身上连点几处穴道,激发自己的潜能,朝西边迅速跑去。 纪晚竹跑到没力气时,才终于在山林里一处草木丛生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也顾不得那些悬挂的刺藤了,压抑着喉咙里沸腾的血气,钻进了草木丛里。 应该甩脱了吧。他想。 可他根本想不到,他以为情况比自己还糟糕的水云宵,却在跟他分别之后没多久,跑了一段路后就停了下来。 水云宵回头看了一眼,望着纪晚竹跑开的方向,笑了笑。 他眼中的懵懂与茫然一扫而空,眼底清明,甚至还带着些恶毒。 纪晚竹推测自己中的应该不止软筋散,不然他不会在运功之后出现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第209页 原本老老实实在他经脉里运行的内力冲击着他的经脉,逆行的真气冲击着他的心肺,让他备受折磨。 纪晚竹一边在心里期待着曹府的那些人不要再跟过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再跟他们打一场,一边努力导引着身体里的真气,让它们回到正路上来。 他心里咒骂着那曹大人,甚至有些为自己不听尹重行的劝而懊恼起来。 但现在什么懊恼都没用了。 他现在专心致志地运功疗伤,根本感觉不到有人靠近。 等他反应过来旁边有人时,只觉得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成了纪晚竹一生中最恐怖的事情。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口上绑着布条,四肢被绳子缚在床的四角上。 如果在之前,他可以轻易挣断这些绳子,但现在,他连运功都做不到。 而缓缓朝他走来的,竟然就是之前的曹大人。 曹随昀走到床边,弯下腰来看他,一边挑起他的下巴,一边淫笑道:“对,就是这种眼神,不屈的,愤怒的眼神。” 他这样说着,又拔出把匕首来。 就在纪晚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的时候,他却用匕首轻轻割开了他的衣服。 纪晚竹的眼里终于现出惊恐的神色来,他的嘴被绑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曹随昀一边在他裸露出来的身体上肆意抚摸,一边啧啧赞叹道:“真是副极好的身体,不肥不瘦,细腻光滑。” 他的眼神活像一个食客在挑拣一块肉。 曹随昀摸了一番,又从怀里拿了个药瓶子出来,拔掉封口,倒了两粒黑乎乎的药丸出来。 他扯下封住他嘴的布条,捏开他的嘴,把药丸灌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纪晚竹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曹随昀,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别着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曹随昀说,接着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纪晚竹是被尹重行救了的。 等尹重行发现他不见,联想到曹随昀身上,偷偷潜入曹府找到他时,纪晚竹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 曹随昀人已经不见,只留下纪晚竹一个人在那里。 尹重行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眼眶一热,迅速解下外袍来,将他赤裸的身体裹住。 纪晚竹感觉到他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他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但看到尹重行的时候,他的那股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张张嘴想要说话,话还未出口眼泪就滚了出来。 “带我走。”他抓着尹重行的袖子,手指指骨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尹重行看着他,心脏抽了一下,点头说:“好。” 纪晚竹终于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尹重行从房间里搜出属于纪晚竹的衣物和兵器,抱着他匆匆沿着原路跑了出去。 纪晚竹被他背在背上,气息喷吐在他颈侧,温度高得吓人。 尹重行把他放下来,捏住他的手腕查看。 纪晚竹在发烧,更严重的是,他体内的真气四处乱撞,甚至有趋于消散的倾向。 化功散。 尹重行猜出了这情况的缘由。 纪晚竹因为他将自己放下的动作而醒了,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从缝里看着尹重行。 这是他罕见的乖顺的模样。 “你中了化功散,情况很危险。我带你去找解药。” 说完尹重行又把他背起来,朝着西北方向跑去。 化功散这种东西,平时是不会轻易出现的。毕竟这药太过霸道,轻易便可毁去习武之人的所有修为。那曹随昀是国舅,这种东西虽然江湖里少见,但宫廷里却不一定没有。 幸好尹重行的父辈有人懂这东西,知道该用什么来解。 尹重行一路上都在给他输送着内力,来维持着纪晚竹体内真气的运行,确保他不会在找到解药前功力散尽。 他心情急切,脚步便越发快。 等他终于在荥州边郊一处山谷里寻到他要的药材时,纪晚竹已经面色发青人事不知了。 尹重行赶紧把药嚼碎,喂他吃了下去。 第83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七) 纪晚竹苏醒时,尹重行已经因为内力消耗过大而昏睡了过去。 纪晚竹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尹重行的外袍,意识渐渐回笼。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纪晚竹感觉到身体里充沛的力量,知道那化功散的药效应该已经解了。 他低下头,看到尹重行额上的汗水,伸手帮他擦去。 他到底还是把人想得太简单了,真到吃了亏的时候,才知道谁才是说真话的那一个。 纪晚竹的心里涌上一股疲惫,他凑到尹重行身边,挨着他躺下。 第210页 谁是谁非,魔教正道,他都不想管了。 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在他唯一能感觉到安全感的这个人身边。 尹重行醒来时,发现纪晚竹就躺在他旁边。 也许是因为夜里怕冷,他竟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他怀里。 尹重行摸了摸纪晚竹的额头,感觉到没有再发烧了,这才放下心来。 纪晚竹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尹重行问。 纪晚竹坐起身来,看着他,突然问:“我的刀呢?” 尹重行拿出他的四柄回旋刃来,递给他。 纪晚竹站起来,看了看脚边被尹重行带过来的却已经破败不堪的衣服,干脆直接穿上了之前尹重行披在他身上的外袍。 尹重行看他抬脚往外走,问:“你要去做什么?” 纪晚竹握着手里的刀刃,道:“杀了他。” “你疯了,他是官,我们是民,民不与官斗的。”尹重行追着他道。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一样要杀了他!”纪晚竹的声音突然拔高,一柄回旋刃脱手而去,眨眼便切断了旁边的一根翠竹。 尹重行看他盛怒的脸,也不再劝他不去,而是道:“好,我陪你一起。” 然而曹随昀并没有守在府中坐以待毙,等两人赶到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看纪晚竹处在一种情绪十分不稳定的状态,尹重行只好充当了问话的那个人。 他探听道,曹随昀已在之前便去了豫章。 只怕是他发现纪晚竹跑了,怕他来报复,便赶紧跑了。 尹重行看纪晚竹听了消息后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好。 “晚竹,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尹重行道。 “不要。”他一提起伤纪晚竹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惊怒道。 “可你的伤势需要处理一下。”尹重行又劝。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纪晚竹暴怒道。 尹重行住了嘴,看着他。 纪晚竹这时也意味到自己有些迁怒了,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对尹重行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没事,我理解。”尹重行大度地说道。 “我要去南边了,不管他是去豫章还是去天涯海角,我都要杀了他。”纪晚竹笃定道。 “你要离开?”尹重行问。 “是。”纪晚竹拔腿就走。 “等等。”尹重行突然拉住他,纪晚竹回头,看见他解了自己的晗霜剑,放到他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纪晚竹疑惑道。 “我的剑,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尹重行笑道。 “你怎么……知道?”纪晚竹疑惑道。 尹重行的消息未免也有些太灵通了吧,竟然知道他是为夺剑而来。纪晚竹想。 “怎么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但我知道你需要拿这个回去交差。” 纪晚竹本是为晗霜剑而来,可到了现在,晗霜剑真正到了手里,他却有些不想要了。 “拿着吧,我不能随你去那么远,这剑在你身边,能护你周全,我也能放心一些。”尹重行道。 纪晚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剑上似乎还带着尹重行的体温,暖着纪晚竹的手,连带着让他的心脏都暖了起来。 尹重行跟着他一起找到他的追风,看着他上马。 “此行路途遥远,你且珍重。”尹重行看着他,道。 “好。”纪晚竹点头。他看着尹重行,头一次有了留下的冲动。 但他还是得走的。 纪晚竹抓起缰绳,正准备策马而去。 尹重行突然道:“等等。” 纪晚竹转过头,突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便被他拉下身体。 尹重行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轻柔的力道,带着那人独有的气息。 “晚竹,记住这句话,我喜欢你。” 纪晚竹的脸突然一热,待尹重行一放开他,他又坐正了身体。 尹重行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纪晚竹突然从腰间解下一物,那是一块玉佩。是他之前系在身上,在曹府差点遗失,又被尹重行找到还给他的一块玉佩。 纪晚竹把玉佩扔给尹重行,尹重行接住的时候,系在玉佩上的红线还晃了几晃。 “拿着吧,我娘留给我的。”纪晚竹夹了夹马肚子,催着马慢慢迈动蹄子。 他一边策马扬鞭而去,一边道:“说是让我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可尹重行还是听清了。 他冲着纪晚竹离开的方向看,脸上的笑意进一步扩大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0。】 纪晚竹一边骑着马往南边跑,一边摸了摸自己后颈处,那曾经被尖锐物体扎过的地方。 第211页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初袭击他的人手里拿的武器,应该是针。 但就是这么凑巧,水云宵的武器,也是针。 纪晚竹的眼里,渐渐浮上一抹杀意。 如果让他查出来,水云宵是那背后操纵的人的话,他一定会让他凄惨地死去。 纪晚竹赶往南方的同时,另一批人也在蓄谋向南边的青岚教发动攻击。 青岚教近些年教派势力进一步扩大,不仅将产业扩张到大半西南地区,还强占了南方几处重要的水路。 所谓的为正义而战其实都是虚的,真正能让这么多正派人士齐齐出动讨伐的原因,其实是那其中的利益关系。 有水路就有运输,有运输就有金银。 没有人不想要银子,穷的想富,富的想更富。这些满嘴标榜着正义的正道人士,也半点不例外。 半月之后,正道盟在洛阳就讨伐青岚教一事进行商讨。 谢谦吟作为天水宫的宫主,一向是不太喜欢以正道人士自居的,所以他出现在这正道盟里头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哟,真是稀客,谢宫主怎么也来了?”袖里刀顾兰溪作为先到正道盟的一位,看到谢谦吟的时候,忍不住代替其他人说了这样一句。 “既然是讨伐魔教,那我自然也要凑凑热闹。毕竟维持武林的安稳,还得靠大家不是。”谢谦吟这样说着,下意识准备摇扇子,等在袖子里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 “谢宫主的扇子呢,怎么没看见?”顾兰溪幸灾乐祸地道。 他们这几个被盯上的少侠,其实早就通过各方渠道知晓魔教那四个护法要来夺他们的武器,因此顾兰溪看他没扇子,便猜测他是着了魔教中人的道。 谢谦吟被他点破,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嬉皮笑脸惯了,打了个哈哈,道:“这不是,上回见着个姿容出色的小青年,说要同我一起喝酒。结果酒过三巡我去添杯茶水的间隙,扇子就被偷了。” 顾兰溪听他说完,反而大笑起来,笑完觉得不妥,才扯着嘴角憋笑安慰道:“谢宫主莫气莫气,那些魔教妖人手段繁多,你误中了他们的计也算正常啦。” 谢谦吟被他说得面上无光,看见进门来的尹重行,便干脆来了一招祸水东引:“这不是尹少侠嘛,怎么也没带武器,莫不是也同我一样着了道不成。” 顾兰溪看看谢谦吟,又看看两手空空的尹重行,知道若是尹重行说是,那谢谦吟的面子就算挽回来了: 连尹重行都把武器弄丢了,那他谢谦吟扇子被偷不是很正常么? 尹重行耳力非凡,早就把之前他们俩说的话给听了进去,因此他只是笑着冲谢谦吟道:“非也,谢宫主是中了计策,我么,是将那剑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心仪之人,自然跟谢宫主的缘由不太一样。” 谢谦吟挽回面子不成反被拆台,一时脸色便有点难看,他瞪了尹重行一眼,语含讽刺道:“尹少侠还真是情满天下,红颜知己一批接着一批啊。”说完便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尹少侠你竟将身家武器送给了别人,是何方女子这般有魅力啊?”顾兰溪八卦地追着尹重行问道。 谢谦吟听着后头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对话,心想那所谓的“心仪之人”定然就是那纪晚竹了。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纪晚竹到了豫章,联合青岚教的势力将豫章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能找到曹随昀的下落。 他后知后觉地猜测,曹随昀会不会只是放出了个假消息,然后去了别处。 这时他还准备再找,却又被教中急令给召了回去。 青岚教之中。 纪晚竹拿着晗霜剑,双手呈上,对坐在高处的薛引衡道:“教主,晚竹幸不辱命。” 薛引衡看了他一眼,道:“不错,不愧是本座最得力的弟子。” 水云宵站在薛引衡左手位,挑衅地看了纪晚竹一眼。 纪晚竹神色难明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薛引衡身边站着。 薛引衡跟他们说了一个消息,正道盟要过来打他们了。 青岚教和正道盟,角力的同时也在互相安插卧底,纪晚竹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这消息肯定是从卧底口中得来的。 打就打,青岚教地处深山,易守难攻,他倒要看看正道盟的人怎么攻进来。 不过一想到正道盟过来,尹重行估计也会一起跟着来,纪晚竹便觉得心里忍不住雀跃起来。 即使他本无心爱上任何一个人,但尹重行这个人,却在他心里留了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知会完正道盟来攻的消息,并且在薛引衡把戒严的消息发下去之后,纪晚竹跟连尺涯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 第212页 纪晚竹跟连尺涯说着话,却瞥见步紫嫣在回廊拐角处,好像在跟别人争执。 “紫丫头怎么了,这次见她感觉她情绪就不是很好。”纪晚竹问。 连尺涯看向步紫嫣的方向,说:“她好像喜欢上她那个目标了。” “紫丫头还能喜欢上毒物以外的东西?”纪晚竹表示很诧异,他印象中这个师妹,可是除了制毒什么都漠不关心的。 “谁知道呢。”连尺涯道,“感情这种东西,谁能把控好。” 纪晚竹难以自抑地想到了自己,他看向连尺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若是他们攻过来,紫丫头要怎么选,帮谁?” 连尺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担心的问题,也正是教主担心的。不过紫丫头信誓旦旦地说,苏凝予已经答应她不会参与到这次正道盟的行动之中来。” “倒真是情深义重啊。”纪晚竹随口道。但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想起尹重行来,他想,下次见着他定要问问清楚,看他会不会也做出一样的回答。 余下的这些时日,纪晚竹一边做着迎战准备,一边也在暗地里观察水云宵的一举一动。 他跟水云宵其实没多大愁怨,一直以来的不合也只是因为性格使然而已。 但纪晚竹虽然看不惯他,却一直没有要害过他的心思。 不过他不能保证水云宵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人心难测。 正道盟的行动倒也实在是快,他们这边得了消息还不过半月,那边就浩浩汤汤地杀将过来。 纪晚竹时隔多日,又见到了尹重行。 不过却是他偷偷溜下山去见的,正道盟没那么容易上山来。 尹重行夜里在客栈留宿,正准备睡时只感觉身侧飘过一阵疾风,接着一个人便闪了进来,直接压到了他身上。 “媳妇儿,你想我不想?”纪晚竹压在他身上,笑吟吟地问道。 尹重行先是一惊,然后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惊喜:“晚竹,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我媳妇儿带着一大堆人要来把我老窝给端了,你说我该不该出来教训教训他?”纪晚竹笑道。 “正道盟打了铲除邪教的旗号,我最近风头正盛,不来说不过去。不过我也是想到你在这里,才答应要来的。”尹重行久不见他,也有些想念,情不自禁地捉住他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慢慢把玩。 “你就不怕你跟我对上?”纪晚竹明了自己的心思,举止语言都比以前放开了不少。 “对上你岂不更好,别人的刀剑无眼,我怕伤了你。”尹重行眼里盛着笑意,柔情几乎快要满得溢出来。 第84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八) “哦?你跟我对上就不会伤我了?”纪晚竹将手指按在他喉咙上,轻轻抚弄他的喉结。 会武功的人一向不会把这么致命的地方暴露在外面,不过尹重行倒是一点也不怕他会自己不利一样,由着他一路摸到自己的锁骨。 “我怎舍得伤你。”尹重行捉住他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指腹。 纪晚竹的指尖仿佛被火灼了一下,整只手都跟着烧了起来。 他抽回手,撞见尹重行那副似笑非笑的眸子,知道他在笑自己,又有些恼怒了。 “晚竹,我之前同你一路,只觉得你高不可攀,又清心寡欲的。可现在再看你,却觉得你眉眼间尽是可爱与撩人了,这是为何?”尹重行像是真要寻求什么答案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怎么知道,你眼睛出了问题,难道还要怪在我头上?”纪晚竹又伸出手去,划弄他的眉毛。 “我知道,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尹重行说。 纪晚竹被他逗笑了,凑过去亲了一下他唇:“少侠的嘴可真甜。” 但他想到尹重行会不会也用这些话撩过别人,就不淡定了,问:“尹少侠嘴皮子这么利索,跟几个人说过这般调情的话?” “我这都是从书上学的,就对你一个人说。”尹重行郑重道。 他看着纪晚竹,越看越喜欢,即使无心冒犯,却还是忍不住手掌下移,触碰到了他腰臀相接之处。 比较敏感的地方被碰触,却让纪晚竹想起了那在曹府中的惨痛一夜,他登时变了脸色,打开他手拉开距离。 尹重行比他更无措,忙问道:“怎么了,晚竹,我吓着你了么?” 纪晚竹脸色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归于平静,他说:“无事,只是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尹重行伸手过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那时正不想见你,故意甩开你的,你能找到我才有鬼了。”纪晚竹道。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忙推开尹重行问:“那杜家二小姐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213页 尹重行见他问起这个,竟然笑了:“晚竹,你是在吃醋么?” “老实交代。”纪晚竹神色一凛,竟是连兵器都亮出来了。 但尹重行看得清清楚楚,这回旋刃他握反了,真正有刃的那一面朝着他自己,显然根本只是想吓吓他。 “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先把刀子收起来,别割伤了你自己。”尹重行看着他收好回旋刃,这才解释道,“杜二小姐的确倾心于我,但我对她无意。她曾说过若她年芳十八我还对她无意的话,就去杜府亲口对她说,她好绝了对我的心思老实嫁人。” “真的?”纪晚竹半信半疑地问。 “千真万确。”尹重行道。 看他脸上并无作伪神情,纪晚竹这才信了他。 “晚竹,你真可爱。”尹重行笑。 “别贫了,我走了,我就是随便下来看看你。”纪晚竹道。 尹重行拉住他,道:“可以再亲一下吗?” 纪晚竹愣了愣,尹重行便不等他回答直接吻了上去。 他按住纪晚竹的后脑勺,舌头钻进去,勾住着他的一起纠缠。 纪晚竹被他略显高超的吻技弄得有点呼吸不上来,等尹重行放开他时,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0。】 “其实我很想跟尹少侠比拼一下吻技的,而不是装个新手一样被他亲得喘不上气来。”温斐在空间里跟毛球吐槽。 “宿主你好久没出来了,玩嗨了么?”毛球睁大眼睛地看着他,三步起跳跃进他怀里。 “是啊,要把感情推入正轨可真不容易,毕竟我和尹少侠立场对立。”温斐揉了揉他的脑袋。 “感情进展挺慢的。”毛球道,“另外一个角色的喜爱值半点没涨呢。” “别急,你看,这不是来了么?”温斐说着,回到了纪晚竹的身体里。 他离了尹重行的房间,还未走远,就看见一个黑影慢慢朝他走过来。 纪晚竹呼吸变重了一些,看着那人。 那个人慢慢走近,客栈里漏出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一张比女子还艳丽几分的容貌来。 正是谢谦吟。 纪晚竹本是防备着的,但一看是他,又没那么戒备了。 “谢少侠。”纪晚竹看了看他,道。 谢谦吟走过来,直截了当地问:“你从尹重行的房间里出来?” 被他看到了。纪晚竹想。 “是又如何?”纪晚竹挑眉道。 谢谦吟突然伸出手,按在纪晚竹的唇上,就在纪晚竹不明所以的时候,他竟用力擦拭起他的唇来。 “你跟他做了?”谢谦吟问他。 “关你什么事?”纪晚竹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谢谦吟讪讪地收回手。 “怎么,谢少侠不会把玩笑话当了真,真的喜欢上我了吧?”纪晚竹笑道。 “别跟他在一起,他不是什么好人。”谢谦吟道。 纪晚竹愣了一下,接着就直接笑了出来。 “好好好,谢谢谢少侠提醒。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先走了。”纪晚竹知道这不是个久留之地,再待下去自己就得被人发现了,于是迈步离开。 谢谦吟也没拦他,看着他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黑暗里。 纪晚竹根本没把谢谦吟的话当一回事,他与尹重行和谢谦吟,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他没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去怀疑自己刚表明心迹的爱人。 而且尹重行若是想害他,早就有无数次机会了。更极端一点,他那时完全没必要大费周折地去找化功散的解药,直接等他功力散尽不就行了么。 纪晚竹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尹重行品行高洁了。 他回到教中时,径直去了教中的藏宝室。 他本不该这样做的,但一想到剑客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的佩剑,用顺手的那种更是不好换。如果尹重行因为没剑的缘故被人打伤了怎么办。 他想到这一层,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着这个念头,他去了藏宝室,在一众金银珍宝中,找到了那柄晗霜剑。 似乎是觉得木制剑鞘不够好,他还挑了个金属的剑鞘,换了上去。 拿了剑准备离开时,他又瞥见放在室内桌上的那柄妖罗扇,便也顺手拿了。 不想让水云宵好过——这就是他拿走扇子的目的。 纪晚竹拿走武器去会情郎,高兴之余,连身后那双窥视的眼睛都没注意。 “跟着他。”那人对旁边的随从吩咐道。 “是,教主。” 尹重行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到了纪晚竹。 青岚教时刻做着迎战准备,正道盟这边也在日日操练。 那一日尹重行正晨起练剑,就听见一声呼喊,接着纪晚竹从屋檐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到了他跟前。 第214页 “晚竹,你怎么又来了?”尹重行笑道。 “你若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纪晚竹佯怒,抬脚欲走。 “别别别,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这样想。”他一把拉住纪晚竹。 纪晚竹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物来,正是换了剑鞘的晗霜剑。 “这个,还给你。”他把剑递给他。 “你还我,没关系么?”尹重行担心地看他。 “这有什么关系,本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而且我是偷偷拿的,那边也追究不到我身上。”纪晚竹道。 “晚竹,谢谢你。”尹重行感激道。 纪晚竹冲他笑笑,把另一件武器也递给了他。 “妖罗扇,谢谦吟的?”尹重行认出了他手里的东西。 “是的,被我们教里另一个护法拿走的,我也一并拿过来了。” “晚竹,你这样不会被你教责罚么?”尹重行这次却是不敢接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是我干的。你拿好。”纪晚竹塞到他手里。 “那我要如何跟谢宫主说,说是从魔教手中抢来的么?”尹重行问。 “不用,你明说是纪晚竹给他的就好,他会清楚的。我跟他见过两面,他知道我是谁。” “好。” 纪晚竹看他接了,这才嘱咐道:“重行,我偷偷拿回你的武器,是不想你在对战中受伤。但你这算是欠我一回人情,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只是青岚教是我生长之地,就算你们将它看得有多么邪恶,它依然是我的家。我希望你在与我教中人对上的时候,手下留情。这剑我拿回来,是为了让你自保,不是为了让你杀伐。这番话你同样可以转述给谢谦吟听,如果他不答应,那扇子就不要还他。” “好,我记住了。”尹重行按住他后脑勺,吻了吻他眉心。 纪晚竹告别尹重行回到教中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似乎,隐隐都在争对他一样。 他暗自猜测会不会是自己偷偷下山见尹重行的事情被发现了,却等了两日都未见有人来审问他,一颗高悬的心又放了下来。 这一日,正道盟终于开始发动了攻击。 纪晚竹本以为他们在那繁复的山路之中都得绕个头晕眼花,哪里知道他们竟一路避开所有陷阱与易被攻击之地,冲杀了上来。 青岚教迅速反击,将他们压制在了半山腰,没有让他们真正攻上来。 纪晚竹右眼皮直跳,果不其然,等他参与作战回去之后,就被人带到了薛引衡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纪晚竹,你为何要背叛我教。”打他的正是水云宵,此时他被押着跪在地上,水云宵竟当着薛引衡的面作威作福起来,反正他知道薛引衡在这,纪晚竹也不敢妄动。 “教主,不知晚竹犯了什么错。”纪晚竹抬头看着薛引衡,等他说明。 薛引衡看着他,道:“前几日,你是不是去过藏宝室?” 纪晚竹一听他说藏宝室,就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情肯定早已败露,他低下头,道:“是。” 连尺涯站在右边,看着纪晚竹,一脸难以置信。 “你做了什么,老实讲讲。”薛引衡的语气并无太大波澜,仿佛他只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晚竹,拿走了藏宝室中的两样东西,晗霜剑和妖罗扇。”纪晚竹看着地面,道。 “哦?只有两样么?那助正道盟攻上山来的地图又是怎么回事?”薛引衡问。 “什么地图?”纪晚竹抬头看他,“晚竹从未拿过什么地图。” “还敢抵赖,教主亲眼见你从那藏宝室中出来,而那地图也是在你进去之后就不见了,难道它自己长了腿跑了不成?”水云宵喝道。 “水云宵,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未拿过什么地图,我纪晚竹可以对天发誓。”纪晚竹正色道。 水云宵冷哼一声,道:“发誓有个什么用。教主,纪晚竹意图背叛我教,与正道盟私通,按照教规,当废去武功,逐出门派。” “教主。”连尺涯站出来,道,“晚竹一直以来对我教皆是忠心耿耿,这其中必有缘由,请教主再三考虑,不要轻易定夺。” 步紫嫣倒是没说话,不过也在用探询的眼神看着纪晚竹。 薛引衡看着他们三个在那里说,等他们都没声了,才道:“嚷嚷什么,现在大敌当前,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于是座下三人都消了音。 “地图拿了就拿了,反正也是假的。”薛引衡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 水云宵忙抱拳低首道:“教主英明。”可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之色,只是低着头,无人发现。 “至于你……。”薛引衡的目光落到纪晚竹身上,“先进监牢里反省一下吧,作为我教的护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希望你心里有个点数。” 第215页 “是。”纪晚竹没反抗,由着教众把自己捆住拉走。 纪晚竹直接被投进了牢中。 这监牢里,连捆缚他的铁索都是特制的,专门用来囚困他这种功力深厚的。 连尺涯跟着来看他,站在牢门外,道:“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尹重行了吧,那个男的?” “是啊,我喜欢他。”纪晚竹盘腿坐在牢房里,笑道。 连尺涯看他回答得这么迅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那些东西真是你偷的?”连尺涯问。 “我就偷了剑和扇子,地图什么的,我见都没见过。”纪晚竹道。 “那是谁在害你?”连尺涯知道他的秉性,倒也没怀疑他。 “还能是谁,十有八九是那水云宵。”纪晚竹下意识揉了揉后颈,他想起那曾经扎入脖颈之中的细针,神色晦暗了下来。 第85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九) “可有证据?”连尺涯问。 “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那我还坐在这里干嘛呢?”纪晚竹叹了口气,道。 “好吧,我去帮你查查看,你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连尺涯说着就准备走。 “好。”纪晚竹干脆往草垛上一躺,睡了。 “宿主大人,你又开始坐牢了。”毛球一边啃草莓一边道。 “怎么每次都见你在吃东西,你这小肚子能消化得了么?”温斐把他抱起来,揉他。 “只要吃不胖,就能作死吃。”毛球把草莓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了。 “而且坐牢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温斐道。 “因为很快就有人来英雄救美了呀。”毛球开心地说,说着又拿出一粒开始吃。 “尹重行?今天来还是明天来?” “应该是明天。”毛球道。 “他比我好看,应该是美救英雄。”温斐回到纪晚竹身体里,开始睡觉。 尹重行来得悄无声息,纪晚竹直到被他撬锁的声音吵醒,才反应过来。 纪晚竹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尹重行撬开门锁,进了牢房。 “我怕你出事,便赶紧来了。”尹重行说着便去扯他手上的链子。 “扯不开的。”纪晚竹按住他手。 尹重行便又拔剑出来,砍那锁链。 晗霜剑虽吹毫断发,但也仅仅只在铁链上砍了一个缺痕。 剑与铁链相击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牢房。 纪晚竹怕引来其他人,忙道:“你快走吧,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这铁链短时间内弄不断的,你留在这里危险得很。” 尹重行抱紧他,道:“对不起。” “你怎么知道我落难了?”纪晚竹问道。 “今日与你教中几位护法对上,却唯独少了你,我便猜测你被抓起来了。”尹重行说。 纪晚竹突然想到一事,问:“我把剑还你的时候,你可曾看见什么地图一类的东西?” “这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说好像的确有人掌控着地图,只是不知他们从何得来的。” “谁送过去的?你知道正道盟在我教安插了哪些人手么?” “我不清楚。”尹重行摇头。 纪晚竹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问了。 “晚竹,跟我一起走吧。”尹重行突然道。 “去哪?” “哪里都好,离了正道盟,离了青岚教,就我们两个人,天涯海角,自在逍遥。”尹重行眼里带着希冀,看着他。 “我倒是无事,只是你,你前途似锦,就什么都不要了?”纪晚竹笑问道。 尹重行笑得坦然,道:“跟你比起来,那些东西算什么。” 纪晚竹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动人的情话,那一瞬间,他竟生出了放下一起跟他走的冲动。 “好,你等我,等我了结了这里的事,我跟你走。”纪晚竹道。 “好。”尹重行抱住他,与他脸凑得极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纪晚竹送走了他,一颗心还是狂跳着,怎么都静不下来。 这一场仗,正道盟没能讨得了上风,青岚教也没有压他们一头。 那地图出了错,正道盟按着走错了好几处,死伤了不少人。 等他们丢下假地图重新开战时,又遭到了青岚教的反扑。 两方斗得天昏地暗,皆是精疲力尽。 连尺涯来找纪晚竹时,发现他牢房的门洞开着,人却还在。 “教主让我放你出去,如今大敌当前,他需要你也加入进来,对抗正道盟。”连尺涯拿出钥匙,给他解开身上的锁链。 纪晚竹活动了下手脚,对连尺涯道:“尺涯,带我去见教主。” 连尺涯没作他想,带他去了。 但他没想到,纪晚竹过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跪在了薛引衡面前。 第216页 “教主,请教主废去我的武功。”纪晚竹道。 薛引衡低头看着他,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纪晚竹往地上磕了个头,道:“晚竹从未背叛过我教,但晚竹已倾心正道盟中一人,无法再为我教而战。离开青岚教之后,我会与心上人一起归隐,再不过问江湖之事,求教主成全。” 连尺涯看着他,道:“晚竹,你别冲动……。” 薛引衡垂首看着纪晚竹。在他的四个弟子里,纪晚竹是武学最高的,他一向以自己这身功夫自傲,如今却又要自己将他这最大的依仗拿去。就算纪晚竹想废,薛引衡都有些下不去手。 毕竟纪晚竹在武学之上的天赋究竟有多强,他是最清楚的一个。 “纪晚竹,如今我教强敌当前,你却当了缩头乌龟要求归隐,此为不仁,你身为青岚教的护法,却与正道盟的人有私情,此为不忠,本座养你教你,你却弃本座而去,此为不孝……。”薛引衡看他,“你当真要做此等不仁不忠不孝之人?” 纪晚竹看着他,面露挣扎,但最后他还是道:“请求教主成全。” 薛引衡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身为我教的一份子,即使你要临阵脱逃,也得为我教先杀几个强敌才行。” 纪晚竹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他将拳头抵在地上,抬头看着薛引衡道:“教主想要我杀何人?” “正道盟盟主,顾家家主,天水宫宫主,还有其他的那几个领头人物,你杀足五个,我就让你走。” 他这话一出,连尺涯的脸色就变了。 那几个门派掌门级别的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又武功高强的好手,别说杀五个,就算杀一个,可能都得费上不少功夫。而且听薛引衡的意思,还是要纪晚竹去连杀的,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回都是个问题。 他这话看似放纪晚竹一条生路,实际上,却又是一条死路。 哪想纪晚竹却想也没想便直接答应了:“好。” 薛引衡便又拿出一粒药来:“这是诛心,三天之内,回来找我要解药。” 诛心之毒,服下三日后便会直接毒发身亡,若是纪晚竹三天之内交不了差,一样是死。 纪晚竹接过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连尺涯往前迈了一步,还是没能说出阻止的话。 纪晚竹又朝薛引衡跪拜了一次,接着站起身来,捏着袖中的回旋刃走了出去。 他不想让尹重行知道自己以杀害正道盟的人为代价换取自己的自由,所以他特地做了一番伪装,才出了青岚教的门。 正道盟的人,并不好杀。 纪晚竹得出这样的结论。 当他杀死年逾四十的武当派掌门时,他这样想。 他的腹部中了一剑,现在血还在流。 他开始思考,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尹重行对他的喜欢,他对尹重行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得他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但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也没办法再回头了。 纪晚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以后尹重行对他生了二心,他一定会杀了他。 纪晚竹避开了所有青年侠客,专挑那些年长的一些下手。 当他杀死最后一个正道盟盟主时,他差点连刀都拿不起来。 他身上都是伤,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这些伤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纪晚竹完成任务拿到解药时,已经筋疲力尽了。 连尺涯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然而纪晚竹一能站起,便立刻朝山下走去。 正道盟已经因为他的举动,掀起了轩然大波。 纪晚竹甚至能猜测到他们对自己的评价,魔教之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那几个人的死,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 毕竟即使是地图出错,死的也只是一些小杂兵而已。 但他杀的就不一样了,个个都是大将。 为了避开可能会出现的青岚教或者正道盟的人,纪晚竹特地挑了一条偏僻的路走。 这山路贴着山崖,不足两尺的路下,就是万丈深渊。 纪晚竹走得忐忑又慎重,他现在受伤严重,战斗力大打折扣。若是在平时,他根本无须这么小心翼翼。 行至转角处时,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尹重行。 尹重行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正道盟的人,看上去正准备凭借着这条路上山。 可这条路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 纪晚竹看着尹重行,看着他站在队伍最前面,明显就是带队之人。 “重行?”纪晚竹以为自己看错了,犹疑地问道。 尹重行看见他也有些讶异,却很快就收敛起了表情。他抓紧晗霜剑,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只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第217页 “是魔教的人,杀了他。”尹重行身后的老者道。 尹重行还真的拔出了剑来。 纪晚竹惊怒问道:“尹重行,你要做什么?” 尹重行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或许在无人在场的情况下,他还会跟他虚与委蛇一番,但是现在后面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自然不会再装模作样。 他望向对面的纪晚竹,他本来不想这么快跟他撕破脸的,不过,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尹重行一直很想靠铲除魔教来建功立业,毕竟如果能借此登上正道盟盟主之位的话,那可是风光无限的好事。 所以他利用了出现在汴京的纪晚竹,骗取他的信任,来达到他的目的。 但是,现在纪晚竹貌似已经失去他的价值了。 尹重行飞身而上,在拐角处这狭小的地方跟纪晚竹打斗起来。 纪晚竹本就身受重伤,此时哪里还有力气跟他争斗,只能拿出武器勉强自卫。 而且越打,纪晚竹便越发觉得尹重行内力澎湃,比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还要强了很多。 纪晚竹看前几日还与自己温声而语的人突然拔剑相向,只觉得气血翻涌,登时骂道:“尹重行,你不是说要与我一起退隐江湖的吗?”他一边躲避一边道。 尹重行拿剑刺伤他右肩,说:“我从未见过你,你这个魔教妖人,不要胡言乱语。” 他竟然喊我魔教妖人。纪晚竹心脏一抽,登时便被他的剑刃划伤了皮肤。 后面观战的几人里有人道:“这妖人死到临头还与尹少侠攀亲带故的,真是奸诈。” 纪晚竹无瑕估计别人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追随着尹重行,渴盼着他能说些什么。 可他既没有维护他,也没有停手。 甚至于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更加不留情面,而身上逐步加重的伤势也让纪晚竹最后一点希冀都渐渐消散下去。 他终于出手,袖中四片刀刃齐飞,朝尹重行袭去。 他用了全力,疯狂调动体内的内力,催使着刀刃发动攻击。 尹重行的身上被他的回旋刃割伤了好几处,甚至差点被他刺中心口。 纪晚竹对于这回旋刃的操纵已臻化境,可当他的刀刃即将割到尹重行脖子的时候,他还是留了下手。 然而他的留手却将他陷入了更万劫不复的境地。 尹重行挥动晗霜剑,那吹毫断发的利刃,化作一道白光,轻易便袭到纪晚竹身前,洞穿了他的胸膛。 纪晚竹听见自己心脏被破开的声音,那么轻的一声,他却听见了。 这一剑仿佛不是刺在了他心脏上,而是直接刺在了他灵魂里。 他痛得无所适从,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持剑的纪晚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为什么?”他一张口,就有血从喉咙里漫了上来,一时间唇齿舌尖俱是铁锈般的味道。 尹重行看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信我呢?难道你以为,我真会舍弃一切陪你么,别做梦了。” 尹重行拔出剑来,纪晚竹的血沿着剑身流下来,顷刻便结了霜。 纪晚竹捂住胸口,在失血的眩晕中,无力地依靠着石壁跪了下来。 “各位,魔教妖人已经伏诛,我们继续赶路吧。”尹重行道。 纪晚竹的手指动了动,他想去抓住尹重行的衣袖,问问他,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尹少侠小心,那妖人还没死透!”后面有人提醒道。 尹重行警戒地转过身,迅速踢出一脚,正踹在纪晚竹肚腹处,将他踢下了山崖。 纪晚竹伸长手,想去拉他的衣摆,却什么都没抓到。 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风里带着死亡的气息。 纪晚竹突然间想起了他与尹重行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幕幕。 “哦?你跟我对上就不会伤我了?” “我怎舍得伤你。” “晚竹,跟我一起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天涯海角,自在逍遥。” “我倒是无事,只是你,你前途似锦,就什么都不要了?” “跟你比起来,那些东西算什么。” 尹重行,原来,只有我一人把你的话当了真。 纪晚竹眼里的泪水,一时汹涌决堤。 他像一片无根的落叶,坠入了那无尽深渊之中。 第86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 “尹少侠真厉害,又为我们正道除了一大害啊。” “是啊是啊,尹少侠当真是少年英雄。” 尹重行笑笑,用袖子将剑擦干净,道:“好了诸位,我们继续赶路吧。” 于是几人又继续行进了起来。 尹重行看着脚下的路,心想,不过就是做了场戏,怎么我还有些不忍呢?他只是个垫脚石罢了,对于棋子,任何感情都是多余的。 第218页 尹重行看向前方,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30。】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值过低,即将死亡,即将死亡!是否兑换一次起死回生机会,或者直接任务失败脱离此位面?是否兑换一次起死回生机会,或者直接任务失败脱离此位面?】 “兑换。”温斐强撑着张开嘴,气若游丝地说了两个字。 【兑换成功,兑换成功。宿主已成功兑换“起死回生丹药”x1,此次兑换消耗经验值10000,金币100万。】 温斐听着系统的报价,一阵肉疼。他终于知道所谓的辛辛苦苦许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个什么感觉了。 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他撞到了崖底的树木。 即使有内功护体,他还是猜得到,自己这具身体肯定受伤惨重。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任何部位的存在了。 幸好他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丹药,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不至于马上死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晚竹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现在躺在草丛里,满脸都是血。 他的肋骨摔断了,扎进了他的内脏里。 很疼。 他的睫毛被血染透,他本不想睁开眼睛的,但他却觉得那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 他极力打起精神来,想听听是谁在说话。 说话的人好像离他不远,那交谈声隔着重重树木,传到了他耳朵里。 “是从这个方位掉下来的,应该就在这附近。”是尹重行的声音。 “十有八九摔死了,有什么好找的。”这声音,却是来自于水云宵的,“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他们,竟然认识? 纪晚竹惊讶地睁大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接下来尹重行所说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尹重行将水云宵抱在怀里,吻了吻他。 水云宵脸上飞上一抹薄红,他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还得谢谢你帮我除了个对头呢,纪晚竹这个家伙,一直以来都爱跟我对着干。现在他死了,那教主之位,不就是我一个人了的么?” “不,云宵,我才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纪晚竹要去夺剑,我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机会请君入瓮。” 水云宵倚进他怀里,道:“那你有没有碰过他?”他挑着眉,大有他说是就要他好看的意思。 “当然没有,我只喜欢你。而且他长得也没你好看,我要碰也是碰你才对啊。” “贫嘴。”水云宵道,“不过薛引衡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奸诈,估计他早就猜到有人在暗地里帮你们,却又查不到是谁,只好设了个地图的局。纪晚竹也是活该,偏偏要挑那个时候去拿剑,这不明摆着送上门帮我背锅么?呵呵。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那地图竟然是假的。” “没事,反正你告诉了我这条上山的路,不然我还可能这么顺利攻上山呢。” “好哥哥,你把我的老窝都给端了,让我无家可归的,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水云宵冲他抛了个媚眼。 “那是自然。等以后你执掌青岚教,我掌管正道盟,我们便是这武林说一不二的人。” “好。”水云宵听得心动不已,拍手笑道。 宏图大志展望完,尹重行便继续与他甜甜蜜蜜地腻歪。 “我倒没想到,我让纪晚竹跟我一起走,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管要跟我下山了。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尹重行抚摸着他柔软的腰肢,问。 “纪晚竹这个人,最重情意了。那时候明明在曹府,他自己都中了招,还要让我先跑,真是傻到家了。不过他一直以来就是这种德行,假好人。”水云宵一脸不屑,“他以为你对他有情,便也想用情来报答你。自然是你说什么他做什么咯。” “哈哈,如果不是你我在曹府时演得好,他可能现在还对我避之不及呢,又哪里会这么乖乖听话。” “多亏了你想了这个主意,一想到纪晚竹被曹随昀那个死变态糟蹋,我便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谁让他跟我作对呢,这就是现世报。”水云宵咬牙切齿地说,眼里满是恶毒。 “好了,咱们先去找找吧。只有找到尸体,才能证明他真的死了。”尹重行说。 水云宵翻了个白眼,道:“除非他是神仙,不然肯定活不下去。” 两人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纪晚竹陡然想哭,可真悲到了极致的时候,却连泪都流不出来。 他一直以来,都当水云宵是师弟看待。 即使两人见面就吵,他也从未有过加害之心。 第219页 他以为自己是以心换心,却没想到别人却处处想置他于死地。 而他喜欢的人,却处处算计他,步步为营,将他骗入情网之中,又将他摧毁成灰。 纪晚竹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与尹重行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觉得心脏仿佛被刀子剜过,痛彻心扉。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骗局而已。 他的泪汹涌而下,沾染上血色,染作鲜红。 痛苦与悔恨酿作蚀骨的仇恨,侵入他的骨髓之中。 在意识渐渐离体时,他听到了靴子踩踏草叶的声音。 终于来了,尹重行终于要来送他上路了。 可他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谢谦吟。 谢谦吟拿着妖罗扇,低着头静静看着伤痕累累,看不出是死是活的纪晚竹。 他弯下腰来,想伸手将他抱起。他似是喟叹,又像是在惋惜一般,说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何不听我的呢。” 纪晚竹没力气回答他,直接昏厥了过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谢谦吟喜爱值+10,后悔度+25,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25。】 纪晚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下来,就像他没想到谢谦吟会去救他一样。 他以为与他交情浅薄的谢谦吟来救了他,而他以为对他情深的尹重行却想杀了他,真是讽刺。 他醒来的时候,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却并不难闻。 他浑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打断了又重新聚合,而实际上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撑也撑不开。 “他什么时候能醒?”是谢谦吟的声音。 “这得看他的意志,我也说不准。他的情况太危险了,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是大夫在回答他。 “木神医,请全力救治他,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 木逢春道:“这还用你说,我自有分寸。” 谢谦吟千恩万谢地送他走,然后才回转到纪晚竹床边看他。 纪晚竹能听得到他说话的声音,可他醒不过来。 他做了很多的梦,梦境繁杂,有些记得请,有些又记不清楚。 他梦见尹重行一脚把他踹下山崖,又一边说着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然后将水云宵拥入怀中。 他沉睡在梦中,眼角滑落一滴泪。 谢谦吟伸出手,帮他擦去了。 “神医,你给看看,还需要再换一批药材么?”这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纪晚竹听他问了很多次。 “不用,蒸煮六个时辰后再换吧。给他吃点米粥,主要吃流食,他现在还没力气咀嚼。明天我再来。”木逢春回答道。 纪晚竹在药香之中,又慢慢睡了过去。 纪晚竹昏睡了整整三个月,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被谢谦吟带到了天水宫。 “你醒了?”谢谦吟凑到他跟前来,眼里带着淡淡的惊喜。 纪晚竹看了他一会,才张开许久未曾说过话的嘴唇,吐出了一个字:“你……。” “我什么,需不需要喝点水?”谢谦吟说着,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纪晚竹张开嘴,喝了一点。 他感觉很疼,浑身都疼。他看到自己身上绑着层层叠叠的绷带,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被包起来的破碎的玩偶。 “谢谢……。”纪晚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谢谦吟温和笑道:“不用谢我……。”他话还没说完,纪晚竹就又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 不过既然已经苏醒,便不会再沉睡了。 过了几日,纪晚竹的精神好些了,保持清醒的时间也多了许多。 谢谦吟又来看他,摇着他的妖罗扇,凑到他跟前来,探了探他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纪晚竹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回道。 因为久不见日光,纪晚竹的皮肤显得有些发白。再加上他现在重伤,身体还未恢复,那脸色更是白得透明。 纪晚竹忍着从身体里传来的疼痛,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崖底?” “我听回来的人说,尹重行在路上杀了个魔教的人,怕是你,便偷偷按他们所说的地方,去那山崖之下寻找。我发现了树上的血迹,这才找到了你。” 纪晚竹扯起嘴角笑笑,问:“那你为何要救我呢?” “若我说是因为喜欢你,你信是不信?”谢谦吟笑问。 纪晚竹摇头,说:“别拿我开玩笑了。” 被尹重行骗过之后,他再也信任不了任何人了。 谢谦吟见他神色郁郁,才道:“我并非对那正道盟唯命是从的,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想救你,所以便救了。没有为什么。” 纪晚竹咳了咳,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第220页 “你在天水宫安心养伤吧,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的。”谢谦吟说道。 纪晚竹突然道:“那个……大夫可说过,我什么时候会好?” 谢谦吟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问:“你说的是哪种好?” 纪晚竹看他的表情,已隐隐对自己的情况有了些猜测。 “我还能拿得起我的刀么?”他问,声音仿佛易碎的浮冰。 谢谦吟沉默了片刻,才强笑道:“你的内力还在,摘叶飞花依然可以做到的。” “其他的就再也做不到了是么?”纪晚竹问。 谢谦吟一时回答不上来,只能沉默。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纪晚竹说。 “好。”谢谦吟提步出门,他在临出门前回望了一眼,看见了纪晚竹因压抑哭声而颤抖的双肩。 他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来,仿佛压着千斤重的巨石一样。 断骨处继续愈合。 对纪晚竹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可以感觉到那来自于血肉中的麻痒,长出新肉的感觉,就像一万只蚂蚁在上面啃食。 更难熬的是晚上。 有人夜夜入他梦中,让他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 他梦见尹重行对他说着温柔的爱语,转眼却又换了副冰冷的脸孔。 他梦见曹随昀狞笑着欺身而来,用刀子划开他的身体。 不得安宁。 一天他自梦中惊醒时,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凭借身形轮廓,纪晚竹认出他是谢谦吟。 “你在害怕么?”谢谦吟握住他的手,好似想要给予他一些支持一样,“我一直在听你喊一个人的名字。” “尹重行?”纪晚竹问。 “是。”谢谦吟点点头。 纪晚竹脸上浮现出懊恼和自责的神色,他闭着嘴,不说话了。 “你想知道尹重行的消息么?”谢谦吟问他。 “他如今很风光吧。”纪晚竹道。 谢谦吟说:“他因为诸杀魔教护法有功,现在被视为最有机会争夺下任盟主的人,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坐到那个位子上。” 纪晚竹似乎是被气着了,突然咳嗽起来。 谢谦吟没想到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赶紧给他顺气:“你别激动。” 纪晚竹突然抓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说:“这便是他所求么?” 谢谦吟看他这副失态的样子,道:“金钱权势,没人能抵抗得了的。” 纪晚竹听完,登时便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87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一) 木逢春来的时候,谢谦吟被他好一番数落。 “明知道他伤势未愈你还这么刺激他,是嫌他死得还不够早么?”木逢春给纪晚竹扎完针,便抓着谢谦吟呵斥道。 纪晚竹一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谢谦吟像个孙子一样被他训斥,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挨骂的小孩子。 看到他这副样子,纪晚竹即使身体疼痛,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谢谦吟听见他的笑声,也顾不得看木逢春的脸色了,连忙凑过去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木逢春挤开他,给纪晚竹把脉,把完脉之后冲他道:“好生休养着,莫要再这般激动了,不然若是急血攻心,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谢谢大夫。”纪晚竹道。 木逢春看他态度这么和善,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冲了。他扭过头对谢谦吟道:“拿纸笔来,我再给他写张单子,你照着去抓药就好了。” “好好好。”谢谦吟忙去桌案上拿了纸笔递给他。 木逢春倒也不讲究,直接把纸按在床头矮柜上,便写了起来。 谢谦吟等他写完,便唤了仆从过来让人去抓药。 木逢春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收拾好药囊走了。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时,谢谦吟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今日阳光正暖,湖边有棵桂花树开了花,香飘十里。”他说完又觉得失语,怕自己说去看桂花会显得太傻。 纪晚竹看他脸上露出这么滑稽的表情,笑了,道:“你想去,就去吧。” “诶,好。”谢谦吟忙喊人搬了躺椅出去,接着自己轻手轻脚地将纪晚竹抱起,抱他去湖边看花。 这还是纪晚竹第一次出了那屋子,这天水宫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显得别致得很。 天水宫地处临安,这里本就属于江南,在建筑上也偏近于南方水乡的风格。 如果说北方诸城是矗立在原野之中的巨物,那江南的城池,便像依靠在水边的柔婉美人。 纪晚竹被他放在躺椅上,那椅子被调整成了适宜的角度,他躺上去时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 水中偶有鱼儿冒出来换气,那些小家伙总是突然出现,又潜入水里。只留下一圈圈的波纹,在水面上荡漾开来。 第221页 阳光果然很温暖,晒在身上,让纪晚竹一身都暖和了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谢谦吟已摘了许多桂花回来。他撩起衣服下摆,兜着满满的桂花,走过来给他看。 “我这天水宫里有个很会做桂花糕的厨娘,等我将这满树桂花都打下来,让她做给你尝尝。”谢谦吟脸上带着笑,衬着他那张本就艳丽非凡的脸,越发好看了。 “那我可有口福了。”纪晚竹也跟着笑,笑着突然伸出手,将谢谦吟发丝间的一朵桂花拿下,放在手心里看。 谢谦吟因为他的突然出手愣了一下,看他拿了花下来时,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是金桂,小小的四瓣的花朵,跟米粒差不多大小,看起来精致得很。 “真漂亮。”纪晚竹赞叹道。 “你若喜欢,我明年便在这里再多栽几棵。”谢谦吟下意识说了这样一句。 纪晚竹突然不说话了,他的目光流转着,落到了谢谦吟身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纪晚竹问他。 谢谦吟突然哑了声,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当他正准备用一贯的带着调侃和撩人的语调岔开这个话题时,纪晚竹却先行抢了他的话头。 “莫再说些因为喜欢什么的谎话,我想听真的。” 谢谦吟手一松,桂花便落了一地,像散了一地的碎金子。 纪晚竹看他久久不答,又问道:“谢谦吟,谢宫主,是因为你可怜我么?” “没有的事。”谢谦吟反驳道,他的脸涨得通红,似乎并不喜欢纪晚竹所说的这句话。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比不得你。你身为天水宫宫主,万人敬仰,我纪晚竹算不得什么出色的人物,除了曾有的一身粗浅功夫,除了那青岚教护法的身份,便再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尹重行对我好,是为了踩着我上位。那你呢,谢宫主,我已没什么能利用的价值了,你为什么要从深渊里捞我上来?” “若我说,你命不该绝呢。纪晚竹,你不该死在那荒无人烟的山崖底下,这就是我救你的原因。而且我也不会利用你做什么,你尽管放心好了。”谢谦吟有些气恼,道。 纪晚竹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冲了。” “没事。”谢谦吟扭过头去,用脚碾地上的桂花出气。 纪晚竹看他这般幼稚的举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水塘周围虽栽种着几棵桂花树,可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还是略显单调了些。我听闻你们江南一带,盛产莲藕,不如种些莲蓬如何?到了夏天,可以采莲子,赏莲花,也可采些莲藕上来,生吃熟吃都各有一番风味。” 听他说起别的,谢谦吟也很快忘记了方才的那些许不愉快。 他扭头看向纪晚竹,道:“明年我便让人把莲蓬子种下去。” “嗯。”纪晚竹点头。 “宿主大人,尹重行那么对你,你不开启报复行动么?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跟谢谦吟耗?”毛球拿着红叶李开始啃,一边啃一边拿眼睛瞅温斐。 “一是因为我现在重伤未愈,就算去找尹重行,也打不过他,不过白白送死而已。二嘛,谢谦吟才是最重要的攻略目标,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温斐冲他眨眨眼,笑得一脸得意。 毛球手里的李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他面对着温斐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连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宿主大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系统提示:宿主甄选完毕,“支线人物谢谦吟”正式更名为“攻略目标谢谦吟”,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25。甄选成功奖励:赤金x5。】 “要是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猜到是他了,你信不信?”温斐笑问道。 毛球哭丧着脸,垂死挣扎道:“宿主大人你吹牛。” 以它的智商和情商,自然是听不出温斐的一语双关的。 “怎么了,我不就猜中了一个攻略目标么,你表情这么悲伤是要干嘛?”温斐提溜起他来,大眼对小眼地问。 毛球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怏怏地说:“因为我用我的所有钱跟系统打赌,赌你肯定要等结局才能猜到谁是真正的攻略目标。” “赔了么?” “血本无归。”毛球都要哭了。 “你应该从这个事情里吸取教训,不管我演得有多么像真的,你都不要对我的能力有丝毫的怀疑和不信任。”温斐戳了戳他的脑袋,说。 “是。”毛球四肢小短腿垂下去,可怜兮兮的。 “好了,别不开心了,反正我经验值和金币还有大把,你先用我的好了,不会让你断粮的。”温斐安慰道。 “宿主大人你真好。”毛球扑进他怀里滚了一圈,然后蹦哒下去,飞快地用温斐的金币买了一大袋开心果。 第222页 温斐:“……。” 谢谦吟发现,自从上次他带纪晚竹出来晒了次太阳之后,纪晚竹的精神好了很多。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外头放晴,谢谦吟便会带他出来晒晒。 醒来后过了月余,谢谦吟突然问他想不想同他一起去静江。 “我听闻最近静江那边,有一伙商贩在贩卖山林间采到的稀罕药材,连天山雪莲百年老参都有,还有一些对你伤势大有好处的草药。”谢谦吟往他房间的香炉里又添了点熏香,扭过头来冲纪晚竹道,“你想不想去那边看看?” 纪晚竹有些心动了,他一向不是什么喜欢老实待着的人,这些日子的卧病在床,早就耗干了他的耐心。可他也没马上答应,而是问:“我腿脚不便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么?” 谢谦吟看出他有想去的意思,道:“自然不会。我这次就是去做些小生意,要拖着货物去的,你可以待在马车上,我来照顾你就好。” 纪晚竹看他这般劝,自己又想去,便也点头答应了。 没让他等多久,过了几日,谢谦吟便来通知他可以启程了。 纪晚竹的东西大多是他帮着收拾的,纪晚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谢谦吟与他非亲非故的,收留他养伤也就罢了,连这种小事还得帮他做,让纪晚竹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谢谦吟倒是从未表现过任何不耐烦,他本就没什么架子,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纪晚竹也越发觉得他平易近人了。 纪晚竹和谢谦吟住在同一个马车里,马车从街道边驶过的时候,谢谦吟就拿扇子挑起帘子来,对纪晚竹介绍沿途的风物。 “那是吴山酥油饼,酥脆不碎,又香又甜,你想不想尝尝?”谢谦吟指着路边小店里售卖的那种金黄色饼子,冲他道。 “好吃么?”纪晚竹也是个喜好美食的,闻言问道。 “你尝尝就知道了。”谢谦吟掀开帘子,施展轻功飞过去,片刻后便又飞了回来。 他把饼子递给纪晚竹,哄道:“你试试,若不好吃我就去砸了那家的招牌。” 纪晚竹被他逗笑了。他打开油纸包,在饼子上咬了一小口。这酥油饼的香味霎时间充斥在他的唇齿间,入嘴即化,香甜得很。 “嗯,好吃。”纪晚竹道,他正准备擦去嘴角的碎屑,已有人先他一步伸出手来,将他嘴角的饼渣擦去。 纪晚竹愣了愣,而谢谦吟也惊觉自己做事太不经大脑了,他道歉道:“对不起,冒犯你了吧。” 他率先道歉,倒令纪晚竹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关系,谢谢。”纪晚竹把饼子塞进嘴里,继续吃了起来。 “你要是喜欢,我让侍女再去买一些,带在路上吃,好不好?”谢谦吟问他。 纪晚竹就着咬饼的姿势抬起眼皮看着他,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我没钱。” 谢谦吟竟不知怎么读懂了他的意思,登时便笑了。 他拿扇子掩住上扬的嘴角,道:“我有的是钱,你不必担心这个。” “我以后会还你。”纪晚竹咽下嘴里的吃食,道。 “不用你还,真的。”谢谦吟浅笑道。 他每次都这样,一副给他什么都不求回报的样子。可他越这样,纪晚竹便越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毕竟两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两个熟稔一些的陌生人而已。 车队一路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不像是去做生意的,倒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谢谦吟也完全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买什么东西从来不问价钱,常常是直接砸下一锭金银,等摊主或店主想给他找钱时,他人已经离开好远了。 看他干了几次这种事情之后,纪晚竹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于是他努力用委婉一点的话道:“你这不是为了去赚钱的么,你千里迢迢跑过去赚得这么辛苦,又怎么随便浪费了,不心疼么?” 谢谦吟听他这么说,干脆地把钱袋一解,整袋钱放到他手里,道:“那要不你帮我看着吧,要用多少你给我个数。到时候差了钱,我也好去找。” 纪晚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就成了他谢谦吟的管家婆了。偏偏他现在寄人篱下的,正想找点能做的事情做,便也应承了这份差事。 每至山林间,总有那么一辆伙不识趣的贼匪过来拦路要钱。 商队被包围起来时,谢谦吟正坐在马车里跟纪晚竹讲笑话,纪晚竹正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时,一支箭便穿过车窗射了进来。 谢谦吟脸色一变,迅速将纪晚竹按得趴下来,同时一掀车帘飞了出去。 天水宫本就是武林帮派,谢谦吟这一路带过来的也多是好手。 他踩到车顶站定时,他手下的人已经同那些匪徒打在了一起。 第223页 这到了别人的地界,谢谦吟自然不能像在自己家里那般放肆。 而这些山贼明显就是地头蛇那一类的,他们人数众多,远远望去山头林间尽是攒动的人头,起码有上百人。 商队正前方对上的那伙人,明显就是这群贼匪的头领。 他抓着带血的刀,振臂一呼,道:“男的全杀了,女的给我绑回去!” 天水宫本就女弟子比较多,闻言许多侍女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第88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二) 谢谦吟的脸色则是最难看的。 他成名多年,已很久没看见过这种自找死路的人了。 偏偏在他赶着去赚钱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个。 那贼匪头子还不知道自己惹着了不该惹的人物,还在使唤他的那些弟兄们上去拼杀。 在他看来,这商队已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看起来跟一大头肥羊没什么差别。 谢谦吟一展妖罗扇,黑发无风自动,他一边摇扇,一边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那贼匪头子,冷声道:“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那贼匪头子本还在因杀了许久对面都没死人而有些分神,这时被谢谦吟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便抬头朝他看去。 他一看见谢谦吟,眼睛就直了。 谢谦吟的脸,本就属于雌雄莫辨的那种,比起那江湖盛传的第一美人顾婉婉都不知要强了多少,自然不是这种乡野匪徒曾见过的。 是以这匪首看见谢谦吟的时候,第一反应竟不是,遭了,这货是妖罗扇谢谦吟,而是,这是哪来的小白脸,竟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他一时色胆包心,竟直接拿刀一指谢谦吟,道:“快把那比头牌还漂亮的小白脸给我抓起来,老子今天也要尝尝这种兔儿爷的滋味。” 即使气氛这般严肃,纪晚竹还是差点被他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他都可以想象出谢谦吟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山匪中有人意识到不对,想要去阻止继续作死的大哥。 而天水宫众多女弟子们已经齐齐收了手,十分一致地看向了谢谦吟。 她们知道,她们宫主要发飙了。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谢谦吟眼睛一眯,手腕一动,那扇子便脱手而去。 扇骨之中八片刀刃齐齐弹出,从那匪首周身飞过,瞬间便切断了他的四肢筋脉。 扇子飞了一圈,又落回谢谦吟手上,他抓着扇子抖了抖,似乎在嫌弃那血迹弄脏了他的妖罗扇。 那匪首已如同被拔了筋的虾子一样,萎顿了下来,倒在地上。 山贼们都被谢谦吟这一手给吓着了,他们意识到自己貌似抢了不该抢的人,已有不少人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那二把手正是这匪首的小舅子,一向跟他狼狈为奸惯了,此时看抢劫不成老大还废了,也顾不得考虑其他了,直接高声喝道:“他们伤了大当家的,都给我上,一起杀了他们。” 他估计心里还存着人多势众的心思,因此这话喊得也十分有底气。 有不少人真被他鼓动了,士气十足地又杀了上去。 谢谦吟抬起手指,正准备下令反击时,从那马车之中突然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 “千山踏浪,沧海奔流,五岳三山应有尽,一剑归来万古春。” 谢谦吟眸中露出疑惑,看向脚下的马车。 他听得出这几句话是纪晚竹压低了声音喊出来的,只是他却不明白这几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打架时还念诗做什么,武斗换文斗么? 出乎意料的,那些匪徒在听到纪晚竹灌输内力之后说出的这几句话后,却齐齐停了下来。 那二把手已换了副毕恭毕敬的表情,冲马车的方向拱手问道:“马车里,可是艾鸿飞老前辈?” 纪晚竹隔着帘子道:“只是他的一位后人罢了。” “既是艾鸿飞前辈的后人,那自是咱们冒犯了,走。”二把手突然换了语气,喊他的弟兄们一起回去。 黑压压的一大群山匪,又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 艾鸿飞是谁?抱着这个疑问,谢谦吟一闪身又窜进了马车里。 前头的侍女们在探测完前路,发现并没有埋伏之后,便又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 谢谦吟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一边擦拭扇子上沾染上的鲜血,一边冲纪晚竹问:“艾鸿飞是谁?你的长辈么?他们怎么一听这名字就走了?” 纪晚竹似乎方才用内力发声有些吃力,咳了几声,才回答他道:“是我外祖。” “那怎么……。”谢谦吟把视线挪到他身上,问。 “外祖是静江人士,他年少时也是一名侠客,也曾秉承着锄奸扶弱的心思,帮助过不少百姓。直到他退隐江湖前,他都一直在做着除恶扬善的事。” 第224页 谢谦吟听他说,突然一敲额头,道:“莫不是那沧海剑客艾鸿飞?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那个?” “正是。”纪晚竹倒也没诧异他会认出来,道。 “那你……。”谢谦吟更疑惑了,既然他外祖是侠客,为何纪晚竹又投奔了魔教。 “我待会会给你解释。这些山匪对地形如此熟悉,看起来也是这静江人士。既然是本地人,那应该祖上也当是受过我外祖恩惠的,就算堕落成匪,应该也留存着那份善心。所以我才试了一下,亮出我外祖的名号,果然见效。” “那些匪贼太恶心了。”谢谦吟想起方才自己被那匪首调戏的事,便恶心得眉头皱起。 “哈哈。”纪晚竹也不约而同地想起他被拿来与那兔儿爷作比,知谢谦吟定然被恶心得够呛,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笑声。 他笑得那般肆意,谢谦吟更郁闷了。他攥着扇子等纪晚竹笑完,才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谢宫主你长得这么好看,那山贼倒也有眼光,只可惜用错了形容词。不过若是他知道他今日遇到的是你妖罗扇谢谦吟谢宫主,怕会去那庙里叩谢老天保佑他没让他送了命啊。”纪晚竹笑着打趣他道。 “若不是你突然出声,我早就送他们去死了。”谢谦吟羞怒道。 “能不杀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杀了吧。满手血腥,亦会折损自己的气运的。”纪晚竹突然道。 “你何时也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了?”谢谦吟疑惑道。 纪晚竹叹了口气,道:“我不就是杀孽太多才招致这种下场的嘛。” 谢谦吟看他这种自怨自艾的姿态,有点看不下去,他将手覆到纪晚竹手背上,道:“你别这么说自己。” “没事。”纪晚竹拂去他的手,脸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谢谦吟看他消沉,只好换了副嬉皮笑脸的作态,道:“你既说我好看,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过呢?” 纪晚竹苦笑不得地看着他,道:“谢宫主好看得过头了,我不敢要啊。不然要来打我的男子女子,怕不是得从临安排到静江。” 谢谦吟见他这么打趣自己,也笑了。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在平地之上行进了。 谢谦吟跳下马车,道:“我去弄些吃的,待会回来,你可愿告诉我,之前没说出口的那些事情?” 纪晚竹透过被挑起的帘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可以。” 夜里架了篝火烤热了干粮,谢谦吟捉了只野兔烤了,拿上马车跟纪晚竹分享。 吃饱喝足之后,纪晚竹靠在车壁上,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外祖母生我母亲时难产而死,我外祖父与她感情深厚,没有再续弦,独自一人把我母亲养大。我外祖父武功高强,但我母亲却先天不足,习不得武。我外祖父不愿她像自己一样掺杂到江湖的杀戮之中,便将她嫁给了一位富商,也就是我父亲。” 纪晚竹陈述着他的故事,眼里满是追忆。 “他们生下我之后,外祖也曾教导过我一阵子,我的剑法就是跟他学的。后来我父亲带我母亲前往武陵行商途中,遭遇强盗抢劫,所有人里头,除我以外,无人幸免。若不是我父母拼死为我抵挡,我也活不下去。我逃走之后,找到我外祖父,他那时已退隐江湖多年,听闻爱女被杀,差点急火攻心就此死去。他年事已高,便在将毕生所学和一身内功尽数传给了我,嘱咐我为父母报仇,然后便与世长辞了。我将外祖父和我父母亲葬在一起,然后提着剑去找那伙强盗。” “武陵金家?”谢谦吟对他的过往也有所耳闻。 “是啊。那强盗杀了我父母劫了钱财之后,就伪装成商贩,在武陵买了宅子,过上了富老爷的生活。”纪晚竹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后来呢?”谢谦吟又问。 “我那时年少,想去官府揭发他的罪行。结果反被那强盗先下手为强,联合官府将我关入大牢,险些将我害死在里头。等我逃出来,正遇上那时一位成名的大侠。时日久了我甚至都记不得那大侠的名字,就记得我请求他去杀了那强盗时,那大侠向我明码要价,要千两黄金。” “这有些过分了。学武之人本就只把武功当做自卫手段,怎么可以这样呢。”谢谦吟也听得义愤填膺的。 “是啊,那时候我正好遇到我师父,也就是青岚教的薛引衡。他看得出我眼里满是仇恨,只问了我一句,问我想不想杀了金家那人。我说想,他便带着我回了教中,待我学成之后,我亲手斩杀了那金家一家八十二口。那强盗头子我是最后一个杀的,我让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死在他面前,然后才慢慢割开了他的喉咙。” 第225页 谢谦吟扇子都不摇了,怔怔地看着纪晚竹。他甚至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那个为父母报仇的少年的影子,那么锋锐,又那么孤注一掷。 纪晚竹对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闭目睡了。 谢谦吟看他睡梦中渐渐倾倒,忙扶住他歪倒的身体,将他放到了自己腿上躺着。 纪晚竹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皮肤泛着青。 他算不得十分好看,却也五官端正,剑眉星目。 若他是正道人士,恐怕也会有许多女子心仪于他。偏偏他身处魔教,极少露脸,倒也没多少人认得他。 谢谦吟将扇子放到一旁,专心致志地看起他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35。】 温斐对于数值的增长并没感觉到太大的讶异,换作是他自己,也会对这般有着悲惨遭遇,却从逆境中一步步走出来的纪晚竹有所欣赏。 商队终于抵达城市,谢谦吟也成功找到了那伙卖药的商贩。 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卖给其他人,再从药商手里买了所需要的东西。 接下来的这阵子便是继续逗留在这里,继续做些买卖活。 静江风光独好,纪晚竹也被谢谦吟带着去了好几个有趣的地方。 谢谦吟还特地买了个轮椅给他,方便他出行。 更让纪晚竹吃惊的是,有一次谢谦吟还给他带了几块铁精回来。 “我记得你的回旋刃好像遗失了吧,这铁精是难得的好货色,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可以说说你那刀刃的尺寸,我拿去给铁匠,让他们给你重新打出几把来。” 纪晚竹的确挺爱惜自己之前的那几把刀刃的,甚至也因为那物的遗失而黯然过,现在听闻自己又有重握回旋刃的机会,哪里会不欣喜。 说完铸造回旋刃的要点之后,纪晚竹抬头冲谢谦吟说:“谢谢。” 谢谦吟扇子一转,风撩起他的鬓发,须臾那缕墨发才落下。 “你总对我说谢谢,就不能说些别的?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太生分了么?”谢谦吟一双眼里溢满笑意,仿佛三月桃花开放,耀眼得纪晚竹有些失神。 “以后,就叫我名字吧。我能也称呼你的名字么?”谢谦吟问他。 “可以。” “好,晚竹,你以后便叫我唤我谦吟吧。” 这些日子以来多承谢谦吟恩惠,纪晚竹自然也没有拒绝他这个要求,应了。 临离开时,谢谦吟带着他将静江好吃好玩的都给享受了个遍,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当地的美酒,带到马车里和纪晚竹举杯共饮。 两人情绪都有些高涨,一不小心都有些喝多了。 酒劲上头时,不知道是谁先扯了对方的衣服,亦不知道是谁先解了对方的裤子。 当纪晚竹顶着宿醉的头昏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枕在谢谦吟胳膊上的画面。 而被子下面的两人,自然是什么都没穿的。 酒后乱性,纪晚竹没想到这荒诞的事情竟落到了自己身上。 谢谦吟的那张美人脸近在咫尺,睡梦中他的表情竟有些无害。 纪晚竹一时竟不知究竟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还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第89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三) 像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滚到床上去的一样,纪晚竹也不知自己和他怎么就成了这种关系。 他自从经历了尹重行的欺骗之后,本已准备将心门锁死再不对任何人动情,自从被曹随昀凌辱之后,他也一直都对性事充满了恐惧,不敢轻易逾矩。 哪想谢谦吟一来,便干脆将他的两条忌讳都给破了。 而且自从上次醉酒之后有了肌肤之亲,谢谦吟便活像几百年没尝过肉味的和尚开了荤一样,片刻都停不下来。 纪晚竹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日在青天白日里被他压在车厢里厮混了,偏偏谢谦吟次次前戏做足,倒让他疼痛全无,全是爽快了。 纪晚竹还是有些怕,即使他嘴上说着无事,身体却总会下意识的颤抖。 每到这个时候,谢谦吟的动作就会温柔许多。他甚至会捉起纪晚竹的手来,吻他的手心,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逐根舔弄,还有可能从他的唇一路吻下来,直吻到脚尖。 纪晚竹如临深渊,即使知道与人交付出真心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却还是因为谢谦吟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体贴,渐渐动了心。 纪晚竹对他有了情,谢谦吟的喜爱值也在逐步增长。 等回到临安时,谢谦吟的喜爱值和后悔度已分别涨到了75和50。 “晚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激情时,他总喜欢一边吻着纪晚竹,一边说着这样的爱语。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纪晚竹陷入沉思。 第226页 他想象不出自己有任何吸引得了谢谦吟的东西,谢谦吟对他的感情,他看不懂。 这一次静江之行谢谦吟赚得满盆钵满,纪晚竹常常看他揣着满兜的金子,然后一股脑全塞纪晚竹手里。 “晚竹帮我收着。”他总这样说,然后便抱他出去,去茶馆酒楼之中尝各种美食。 他知道纪晚竹喜欢好吃的,便寻着各种店子给他找美味。 他也知道纪晚竹爱热闹,便经常带着他去那些临近闹市的地方,租一间雅间坐着。 “赚钱也不容易,何必这么大手大脚的。”纪晚竹坐在酒楼里,看着面前一大桌子菜食,教育他道。 “反正是给你赚的,尝尝看好不好吃。”谢谦吟夹了块鱼肉,放到碗里剃干净鱼刺,再夹到纪晚竹嘴边。 纪晚竹张嘴,将鱼肉吃下去。 谢谦吟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太能腻歪了。 正吃着,隔壁突然传来谈话声。 这些单独的房间本就是用纸糊的门隔开的,相互间都能听得见说话声。两人都是武功高强的,自然可以把对面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这次那魔教元气大伤啊。”一个男人这样说道。 “可不是嘛,多亏了那尹大侠,要不是他一路带人杀上山,咱们也不会赢得这么漂亮。” “就是那晗霜剑尹重行吧?倒的确是侠客风范,听说那魔教最厉害的一个护法都是死在他手里的。” “就那什么青龙司吧,听说他在尹大侠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十招之内就败下阵来了呢。” “那尹重行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听说洛阳方家正准备把女儿嫁给他呢。” “方家?那不就是前任盟主的本家么?” “是啊。那青龙司杀了盟主,这尹重行又杀了青龙司,可不正是为方家报了仇嘛。” “我看更多的还是联姻吧,那方家想找新盟主当女婿,那尹大侠估计也想找个助他登位的助力。” “谁知道呢,不过这门亲事,肯定谁也不吃亏。那方若兰可有第二美人的称号呢,不过依我看,她比那第一美人也差不了多少哦。” “我倒觉得方若兰比那顾婉婉还要漂亮呢,顾婉婉的美太夺目了,方若兰是那种大家闺秀型的,很适合当老婆。” “嘿,还比个什么劲,说的像你能娶到谁一样。” “也是也是,哈哈,喝酒喝酒。” 谢谦吟面不改色地听完,转过头去时,才发现纪晚竹的脸色有些不对。 他已没有再吃了,一只手将筷子攥得死紧,像是要把那竹筷生生捏断。 “晚竹,晚竹。”谢谦吟赶紧掰开他手指,将那筷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纪晚竹朝他看过来,那双眼里藏着血丝,还有刻骨的恨意。 谢谦吟一时哑然,又捉起他另一只手来,看到他指间渗出的鲜血时,才发现他已将自己的手心掐得鲜血淋漓。 他将纪晚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看着他的手掌,拿出随身带的伤药给他涂抹。 纪晚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半天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谦吟将药膏抹在他手上时,听见他说:“谦吟,你说,真有人这么无情无义么?我用真心想换他的真心,他不给我也就算了,为何要这么作贱我?” 谢谦吟将帕子拿出来,缠在他手上,绑了个结。 “是他配不上你。”谢谦吟看着他,道。 纪晚竹怔怔地,突然开口道:“谢谦吟,你喜欢我么?” “喜欢。”谢谦吟回答得很快。 “那你帮我杀了尹重行吧。”纪晚竹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明天也要来这里吃饭一样。 谢谦吟手一抖,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你不愿意么?”纪晚竹问。 “别冲动,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你现在不理智。”谢谦吟伸手想抱他。 纪晚竹挡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道:“那你帮我杀了曹随昀。” 谢谦吟这回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摇了摇头。 “他不能杀,他是国舅,是半个朝廷的人。如果我杀了他,会给整个天水宫带来麻烦的。”谢谦吟道。 “这个也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你的喜欢,也不过就是逗着我玩罢了。”纪晚竹撕扯着桌布,眼里有些疯狂的情绪涌动。 谢谦吟被他这话一堵,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纪晚竹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也知道自己在逼谢谦吟。可他何偿不是在逼自己。 他恨自己这受伤的身体,恨自己不能亲手手刃仇人,恨那些对不起他的人在别处风光无限,而他却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两人开始陷入了冷战。 接下来也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了,枯坐了大半个时辰,谢谦吟便带着他回了天水宫。 第227页 谢谦吟知道纪晚竹那话肯定不是说说而已,他说的出,就肯定做得到。 所以他半夜没睡,去隔壁纪晚竹的房间里一看,果然不见了人。 他飞快拿好东西,去问了宫里守夜的弟子,问清他的去向之后,赶紧策马追了过去。 朗月之下,前方奔驰的纪晚竹的身影分外明晰。 谢谦吟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将他拦下。 以纪晚竹现在的身体本就骑不得马,一路颠簸过来,他的骨头也差不多被颠散架了。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勒紧缰绳,看着谢谦吟,脸色难看得很。 “让开。”他喝道。 “跟我回去。”谢谦吟伸手想来拉他,却看纪晚竹一鞭甩来,他赶紧抽回手,才没有被打到。 纪晚竹勒着马调转方向,想越过谢谦吟继续走。 “晚竹,回去,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的。”谢谦吟锲而不舍地拦着他。 “为什么是我送死,不是我送他们去死?”纪晚竹满脸不高兴。 谢谦吟飞快出手,将他拉入怀里,手指连动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你!”等纪晚竹反应过来时,他已一身麻痹动也动不得了。 “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还怎么找他们报仇。”谢谦吟用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吻冲他道,接着便调转马头往回走。 “谢谦吟,有种你就放我下来,我们单挑一场,看我打不打的过你。”纪晚竹怒喝道。 “不放,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开穴道,再来跟我比试。”谢谦吟笑眯眯地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纪晚竹运起真气,朝被封的穴道冲击。 谢谦吟飞快捏住他脉门,打断了他的运功。 “你真是疯了。”谢谦吟咬牙道,干脆一手刀击昏他,带他回了天水宫。 “在下高远,见兄台这匹马非凡品,想问询一下这马的价钱。” “纪兄,你怎么可以杀人呢。” “纪兄,纪兄,你看这是官府奖赏给我们的银子,咱们去吃一顿好的吧。” 高远,高远。 其实自己早就喜欢上他了吧,在他还是高远的时候。 他这一世见过的污秽太多了,可那笨小子却像从一地污泥里长出的白荷花。 怎么会有人那么正直呢,人也不敢杀,钱也不多要,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像个傻大个。 所以他才会在他揭示身份的时候那么生气啊,好像那个傻大个一下子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 可当尹重行劝他别与曹随昀接触,又将他从那个魔窟中救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为他输送真气延缓他功力散去的尹重行,为他找解药的尹重行,仿佛又让他看到了那个高远的影子。 换了个名字又怎么样呢,他里子里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家伙,这就够了。 纪晚竹在那天依靠进他怀里的时候,其实是完全对他放下了心防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不出太动人的情话。但他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竭尽全力对他好。 他想给尹重行最好的,所以想甩脱一切包袱跟他去浪迹天涯。 可谢谦吟怎么办呢? 纪晚竹这样想着,慢慢醒了过来。 谢谦吟就守在他床边,正支楞着额头打盹。他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显然已经好几天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纪晚竹感觉到自己头上插着许多银针,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那木神医的杰作。 谢谦吟睡得很浅,几乎是纪晚竹一醒他就醒了。 “晚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他显然有些惊喜过度,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我没事。”纪晚竹说,他说完就一直看着谢谦吟。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不对,我今日还没梳洗,你先别看我,我去洗漱完再给你看。”他显得手忙脚乱,像披头散发四处乱闯却遇见意中人时惊慌失措的大小姐。 “没事,很好看。”纪晚竹冲他笑,“你最好看了。” 谢谦吟也就安静了下来,坐回凳子上,捧着他的手,放在脸上摩挲。 “你睡了三天,我吓坏了。” 纪晚竹静静看着谢谦吟,思绪却发散了。 他想,自己那天在酒楼的失控,源自于他对尹重行的感情。而那感情里,除了恨,更多的是爱吧。 所以他嫉恨,他难受,他想将尹重行从神坛上拉下来,看他一无所有的样子。 他想报复,想让他付出代价,他恨得很,却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谢谦吟。 谢谦吟会怎么想呢,他一心一意对自己,处处为自己考虑。 可自己却根本没为他考虑,甚至不顾他的安危,不顾他天水宫的前途,逼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第228页 谢谦吟是天水宫的宫主啊,他再怎么说也算半个正道人士。 自己恨尹重行,恨曹随昀,可谢谦吟跟他们并没有恩怨。 他并没有必须要杀他们的理由。 纪晚竹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歉疚,他伸出手,抚平谢谦吟紧皱的眉头。 他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却根本没有为谢谦吟考虑。 “我不去报仇了。”他说。 “真的?”谢谦吟有些讶异。 “嗯。”就算要报仇,我也会养好伤,自己去报仇。纪晚竹在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养伤,我再去给你熬点药。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渴了饿了叫我一声就好。”谢谦吟道。 “好。”纪晚竹冲他眨眨眼,笑着应了。 谢谦吟前脚刚走,木逢春后脚就走进门来。 “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恐怕直接就急火攻心把自己给急死了。”木逢春关上门,将两人的声音挡住。 谢谦吟扭头看他,问:“你没告诉他吧?” “没。”木逢春走过来,给他拔掉头上的针。 他一根根拔完,再一根根弄干净收入针包里。 “既然身体虚弱,就老实躺着养病。等下把你自己弄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可经不起你家那位的追责。”木逢春没好气地说道。 “知道了。”纪晚竹笑笑,道。 “我身上的伤势,还要多久才能完全长好?” “这个说不准,看你个人的恢复程度,以你的情况来看,起码还要个一俩年。但鉴于你自己偏要骑马乱闯,在这个期限上,还得再加几个月。”木逢春收好针包,道,“好好休养着,急不得的。” 第90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四) “这些日子以来还有做噩梦么?”木逢春问他。 “有。”纪晚竹道,“不过多亏了你的安神药,虽然夜里噩梦不断,却也没有发出呓语,谦吟还以为我好了。” “你的心魔太重了,以前的事情,还是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的。”木逢春道,“需要我帮你……你知道我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你忘记以前的一些事情的。” 纪晚竹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有那些记忆在,我也能靠着那股恨意,继续挣扎下去。” 木逢春看着他脸上坚定的神情,也有些动容。 他突然道:“虽然我跟你说起这些显得有些太逾矩,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永远别太相信一个人,不管这个人关系跟你有多亲近。” 纪晚竹脸上的笑意僵硬在嘴角,他犹疑地看着木逢春,道:“你在说谁,谦吟么?” “没有,我不是在指代谁,我只是劝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木逢春煞有其事地说,“谁的话都不要全信。” “包括你么?”纪晚竹脸上的笑意又活了起来,他问。 “包括。” “那我怎么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呢?”纪晚竹疑惑道。 “这我就说不准了,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呢。”木逢春帮他把香炉里的香换掉,道,“我开的药铺叫回春堂,要是哪天你落难了,可以来找我。” 他拿出一块小木牌,递给纪晚竹。 纪晚竹伸手接过,冲他道谢,然后贴心口放进衣服里。 木逢春走了没多久,谢谦吟也端了药进来。 “晚竹,来,喝药了。”他一手拿着药碗,一手将纪晚竹扶起来。 纪晚竹靠在床头,看着他拿出块方糖来,塞进自己嘴里。 “这是干什么?”纪晚竹含着糖,问他。 “药太苦了,你含着糖喝会好喝一点。”谢谦吟说着,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递到他嘴边。 纪晚竹张嘴喝下。 其实比起糖,他觉得谢谦吟还要更甜一点。 看他喝完一整碗,谢谦吟也拿出帕子来给他擦干净嘴角的药渍。 谢谦吟把药碗放到一旁,冲他道:“你吓坏我了。” 纪晚竹冲他笑笑,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谢谦吟听完活像见了鬼一样,睁大眼睛讶异道:“晚竹,你是在向我道歉么?” 纪晚竹看他这副呆傻模样,觉得好笑,说:“是啊,不行吗。” “当然没有。”谢谦吟摇头,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晚竹,我能抱抱你么?” “当然可以。”纪晚竹点头。 谢谦吟便大胆地坐到床沿,将他抱进怀里。 “不要再乱跑了。”他说。 “好。”纪晚竹道,“我答应你。” 秋老虎前脚刚走,冬就来了。 谢谦吟量了他的身围尺寸之后,让城里的绣庄给他缝制了一件羊皮大麾。 天一放晴谢谦吟就抱着他出去,今天直接带他来看天水宫的弟子们操练。 第229页 纪晚竹被他抱在怀里,谢谦吟搂着他,同时还在给他剥橘子。 纪晚竹看着不远处的小孩子们舞刀弄棍的,笑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练的,蹲马步就得蹲好几个时辰,练完腿都抬不起来。” 谢谦吟剥了一瓣橘子喂给他,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所有成功的背后,都是洒满汗水的。不过这些小家伙资质最多算中上等,以后也是达不到你的那番高度的。” 纪晚竹吃下橘子,笑道:“我随便找一个,把一身内功传给他,他不就能超过我了么?” “晚竹,不许说这样的话。”谢谦吟沉下脸道。 内功乃是纪晚竹保护自己的根本,他本就身受重伤,要是再没了内力,那还得了。 “好啦好啦,我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不成?”纪晚竹讨好地亲亲他,谢谦吟的脸色这才好转。 “要不要去玉石市场瞧一瞧,晚竹身上太朴素了,我想为你添些配饰。”谢谦吟突然提议道。 “弄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沉甸甸的,我戴不住。”纪晚竹没多大兴趣。 “那晚竹就当陪我去看看嘛,好不好?”谢谦吟冲他眨眨眼,开始使美人计。 “好吧。”纪晚竹只好应了。 谢谦吟高兴了,唤来仆从备马,带着纪晚竹过去。 赌石市场很大,里面有打磨好的成品,还有未打开的原石。 谢谦吟租了二楼一间房子,抱着纪晚竹过去。 他打开窗,两人就可以看到一楼大厅里各种各样的原石。 一楼人来人往的,尽是来赌石买石的客人。 二楼也有市场,只是二楼卖的都是成品。 “晚竹看中哪块了,我去买上来,给你开。”谢谦吟道。 纪晚竹朝下面看看,说:“还是不要了吧,看起来都很贵,要是我挑的是没玉的,岂不是亏大了。” “没事,只要晚竹高兴,买多少块都没关系。”谢谦吟俨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那好吧。”其实纪晚竹也是有些兴趣的,他看了看下面,指着其中一块原石道,“就那块吧,右上角商贩脚边的那块。” “好,我去买。”谢谦吟看了看他指的是那块,便开了门下楼去找商贩买。 可惜不巧,他刚走到那里,就发现那块石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所幸买的那人还没走远,就在旁边。 谢谦吟拦下他,道:“兄弟,可以把这块石头让给我么?” 那人本来买了石头正准备打开一探究竟,却被人拦下,也停了步伐,不悦地看着谢谦吟。 “我先买的。”那人道。 “这我知道,你看你开个价,把这石头卖给我,可不可以?”谢谦吟语气倒也和善,努力跟他交涉。 纪晚竹也看到了谢谦吟这边的状况,他其实已经不想要那块原石了,更不想看谢谦吟为了这种小事跟人纠缠。 “不行,我就看中了这块。”那人寸步不让。 “要不这样,这石头多重,我给你等量的黄金,怎样?”谢谦吟来了这样一句,彻底把对面的男人给吓着了,“不是我想横刀夺爱,只是我内人看中了这块,我想买过去讨他欢心。” “真的给我黄金?”男人有些动摇了。毕竟这原石不一定能开出好玉,但黄金可是真黄金啊。 “千真万确。”谢谦吟正色道,同时让人拿了秤来,让男人量那原石的重量。 那人半信半疑地量完,谢谦吟直接给了张银票给他。 “去钱庄里兑换吧,这是我天水宫的银票,要是你不满意,直接来天水宫找我便是。”谢谦吟道。 “自然满意,自然满意。”那男人拿了银票,千恩万谢地走了。 谢谦吟拿起原石,转身往楼上走。 “晚竹,石头我买回来了。”他一脚迈进门,果不其然一进门就受了一通数落。 已经把刚才的一切都给看清楚的纪晚竹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实在太会败家了。 “我又没说非要那块不可,你上来同我商量一下,再买其他的不就好了,非得花那么多钱买这块做什么?”纪晚竹道。 谢谦吟悠哉悠哉地关了门,把原石放到桌上,捧过他脸来亲了亲,道:“我想让我的晚竹开心嘛,再说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用来博你一笑,那就够了。” 他拿出扇子,弹出里面的刀刃,将妖罗扇递到纪晚竹手里。 “来,咱们一起来开。”谢谦吟绕到他背后,捉住他的手。 那人的怀抱温暖得很,纪晚竹看他这么尽心尽力,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但他一看手上的扇子,又止住了动作,道:“要是别人知道你的妖罗扇被用来切石头,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谢谦吟半点都不在意地道:“只要是被我的晚竹拿来切石头,就算用来切木头那都是物尽其用了。” 第230页 他笑着,握着纪晚竹的手对着那原石切下去,削了一个角。 里面玉石的部分显露出来,只有很浅的颜色,看起来只是一块普通的汉白玉而已。 这东西别说跟等量的黄金比了,只怕连一锭金子的价格都抵不上。 纪晚竹脸上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没事没事啊,也许里面还有好东西呢。”谢谦吟不忍心看他失望,拿着扇子继续切。 等他把整块石头都切开,把里面的玉石都切了个干净,才在里面找到一块指甲盖般大小的碧玉。 这整块石头,算是白买了。纪晚竹心想。 “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块成色好的嘛,单独切出来,给晚竹做个玉扣子好了。”谢谦吟适时地安慰道,说完还真的抱着石头出去找打磨的师傅做玉扣了。 纪晚竹没等多久就看到他又回来了,纪晚竹心知打磨肯定没这么快,谢谦吟一定是又瞧见什么好玩的东西要给他看了。 果不其然,谢谦吟接下来的行为很快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晚竹,要不要试试这个。”谢谦吟冲他笑笑,然后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正是一根打磨得完好的玉势。 纪晚竹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这会让他联想起不好的回忆。 “不要。”他往后缩了缩,拒绝道。 “晚竹,试试嘛,我想用在你身上。”谢谦吟笑眯眯地道,“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质地很细腻哦。” 纪晚竹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竟有这么流氓,一时间脸上青白交加,说不出话来。 “晚竹晚竹。”谢谦吟抱着他蹭,软磨硬泡。 纪晚竹没能耗过他,还是被他得了手。 冰凉的器具被塞进身体里,那人又帮他把衣服给穿好。 这还是在外面,让纪晚竹越发觉得窘迫,连身体里那入侵的异物都显得清晰了很多。 谢谦吟看着纪晚竹藏在皮草中泛红的脸,觉得他可爱得很。恶趣味被满足,又看到爱人这种模样,谢谦吟觉得他很是动人。 “晚竹你真可爱。”他赞叹道。 “闭嘴。”纪晚竹斥责道,可他现在面红耳赤,声音也低,倒不像是在斥责,更像是在调情。 “晚竹,我真想现在就办了你。”谢谦吟特别直接地说道。 “谢谦吟,你……你真是……。”纪晚竹气急,红着脸道。 “晚竹害羞了,好好好,那就回去再办。现在就回去。”他说着便将他一把打横抱起,在他的惊呼声里,抱着他回家去。 至于那块还在被打磨的玉扣,自然已经被他抛诸脑后了。 谢谦吟买了的那玉势还真被他物尽其用了,纪晚竹被他拿那东西折腾了好久,后来还被他并着那东西一起进入了。 一想起这个纪晚竹便觉得被他折腾了许久的那个部位又隐隐酸痛起来,连带着他看谢谦吟的眼神都嗔怒起来。 “晚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觉得你在成心勾引我的。”谢谦吟被他瞪得心痒痒,忍不住又凑到床边亲了亲他。 “你就看着我行动不便好欺负是吧?”纪晚竹捏住他的脸,不满地嘟囔道。 “是啊,晚竹被我欺负的时候最可爱了。特别是你脸上泛着潮红的时候,又诱人又好看。”他越说越下流了。 “我……。”纪晚竹抬手想打他,可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又打不下去。 “晚竹舍不得呢。”谢谦吟捉住他的手,亲亲他手心。 纪晚竹觉得他简直腻歪得不行,像没断奶的小孩一样。 “晚竹,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谢谦吟停下亲他手的动作,看着他道。 “求求你别有想法了,你每次一有想法,遭罪的就是我。”纪晚竹一眼看穿了他。 “爱人间的事,怎么能叫遭罪呢。”谢谦吟笑眯眯地装出副无害的样子,“晚竹,我想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 纪晚竹嘴角一阵抽搐,道:“你也太恶趣味了吧。” “不好么,我是晚竹的,晚竹也是我的,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难道不是宣告主权的最好方式么?” “不行,我不想弄。”纪晚竹拒绝道。 “那真是好可惜啊,诶,只有我身上有晚竹的痕迹的话,那我可多寂寞啊。”他还自怨自艾了起来。 如是磨了两三天,最后纪晚竹还是被他磨得答应了。 谢谦吟几乎在他点头答应之后,就立刻拿来了工具,往两人身上纹身。 “我特地找刺青的师父学了的,不会弄疼你的。”谢谦吟道,说完就先在自己身上练手。 第91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五) “我想纹晚竹的名字,纹在哪里好呢,你说纹在心口上好不好?”谢谦吟问他。 第231页 “太危险了吧。”纪晚竹并不是很赞同这个提议。 “那晚竹你说纹在哪里。”谢谦吟抬眼问他。 “纹在手臂上吧。”纪晚竹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谢谦吟晃了晃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叹气道:“诶,我就知道晚竹你会这么说,可惜了,我还想纹在你大腿内侧或者纹在你后腰上的。” 纪晚竹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半晌才道:“下流。” “我只下流你啊。”谢谦吟笑眯眯地,当着他的面,在自己左手手臂上纹了个“竹”字。 他弄完之后,不顾自己手臂上的疼痛,就捉起纪晚竹的右手来,要在他手上刻。 纪晚竹只好乖乖把手臂亮出来,给他弄。 反正答都答应了,而且谢谦吟也已经做了第一人,他也不好临阵退缩。 谢谦吟在他的手臂上纹了个“谦”字。 纪晚竹看他弄完,就故意说道:“这不公平,你的这个字这么难写,我比你多受了些罪。” 谢谦吟闻言,还真的抬起左手来,要再纹。 “那我再刻个‘晚’字,若是再不够,我就将你的三个字全刻上去。” 纪晚竹看他真有付诸行动的意思,赶紧拦住他,道:“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你当我舍得让你痛啊。” 谢谦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忙丢了手里的工具,抱着他吻道:“我就知道晚竹心疼我。” 纪晚竹这时才知自己入了他的圈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谦吟乐够了,才想起还没给他抹药,忙又拿出药膏来抹在两人的创口上。 等伤口长好时,两人身上的字也就留了下来。 墨绿色的痕迹,印刻在两人的皮肤上,看起来像是爱情的明证。 这一日,纪晚竹又在看他手上的字,说实在话,他还挺喜欢的。 “我就知道晚竹你会喜欢的。”谢谦吟拿着本书走进门来,看他在看纹身,便道。 “得了吧,你就只会马后炮。”天气渐渐冷了,纪晚竹干脆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半是休养,半是懒得动。 谢谦吟走过来,坐在床头,将他揽进怀里抱着。 “寻了本好书,拿来跟你一起品鉴。”谢谦吟道。 “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雅了?”纪晚竹惊疑道。 谢谦吟笑得一脸得意,道:“我一直都很风雅啊,难道晚竹现在还没真正认识我么?”他说着便翻开书,逐字念上面的内容。 “将军笑了一声,将小状元拉进怀里,手沿着他的腰滑入他臀间……。”谢谦吟一本正经地念出了这句话。 纪晚竹听出不对来,捉起他的书,看了看封面。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封面上明显就是两个裸体交叠的男人。 “你居然给我念黄书?”纪晚竹瞪眼睛,算是彻底服了他了。 “晚竹不喜欢这个故事么?还有其他的呢。”谢谦吟拿回书,笑眯眯地道,“除了这将军和状元的,还有皇帝和太监的,更有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的,你想听哪个?” 听见最后一个,纪晚竹脸皮一抽,想起薛引衡那张脸,和被他杀掉的正道盟盟主那种皱纹遍布的老脸,一时间有些反胃。 “都不想听,拿走拿走。”纪晚竹冲他挥手。 “不想听么,我倒看着里面有蛮多有趣的事情呢,比如在铜镜前面做什么的,晚竹要不要和我试试。”谢谦吟笑道。 纪晚竹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谢谦吟还在继续说,越说越下流,称着他那张美人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晚竹要是不喜欢看书,也没关系,我前几日收了几本春宫图,里面姿势很多,晚竹和我可以一一试试呢。” “谢谦吟!”纪晚竹忍不下去了,抓起那本书来往地上一砸,道:“你除了这个,能不能想点别的。” 谢谦吟倒还真的撑住下巴努力想了一番,最后道:“想不出别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想来想去也都是你,情不自禁就想跟晚竹亲近甚至亲热了呢。” 纪晚竹捂住脸,不忍看。 “滚滚滚。”纪晚竹哀嚎道。 谢谦吟眼睛一亮,道:“好啊,那就滚吧。”说着飞快脱了鞋子,将纪晚竹压在身下,在床上滚了起来。 谢谦吟真的是说的出做得到的那种,说要按着春宫图玩,就真的把图拿了过来。 纪晚竹自然是磨不过他的,连着数日被他用各种方式弄。 他没想到谢谦吟看着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却这么下流。更没想到,他会因为纵欲过度,又看了大夫。 当木逢春在那里教训罪魁祸首谢谦吟“病人身体还没康复,房事需节制,不要过度”的时候,纪晚竹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去。 第232页 谢谦吟在之后倒还真让他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过后来又故态复萌又是了。嶼。汐。團。隊。 他还每次都能找到理由,每次都振振有词地说:“谁让晚竹这么诱人呢?” “晚竹今天穿得这么好看,不就是要给我脱的么?” “晚竹今天天气真好,我们来做吧。” “我好冷啊,晚竹让我进去暖暖吧。” 而纪晚竹的回复,每次都是“无耻”、“下流”、“流氓”等等这种毫无威慑力的话。他也翻来覆去就会这么几个骂人的词,每次都听得谢谦吟忍俊不禁的。 “是是是,我无耻,我只在你面前无耻啊。” “是,我下流,我下流。”他一边说还一边使力顶。 “我流氓,我只对你流氓。” 他总这样,脸皮厚得很。 纪晚竹打又舍不得真打,骂也骂不出几个新鲜的词,每次都让他得了手。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65。】 “他爱上我了,这进度可真够快的。”温斐嚼着嘴里的梨子,冲毛球道,“是时候了。” “宿主大人,你猜到了么?”毛球抱着另外大半边梨子,问他。 “是啊,猜到了。他的破绽,纪晚竹可能察觉不到,更不用说纪晚竹现在喜欢他,那就更发现不了了。不过我可不是纪晚竹的那种智商水平。”温斐将梨子嚼吧嚼吧咽下去,道,“而且他的后悔度涨得这么迅猛,涨幅有时候甚至比喜爱值还大,肯定有猫腻。” “宿主大人真是福尔摩斯。”毛球开始拍他马屁。 温斐回到纪晚竹的身体里,透过窗口看着在院子里给他煎药的谢谦吟。 其实谢谦吟的性格还挺合他心意的,他本可以继续装不知道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的,有个一心对他好的爱人,有吃有喝,处处顺心。 可问题是,谢谦吟不止是谢谦吟啊,他可以让谢谦吟称心如意,却不会让他骨子里的那个人称心如意。 你说是么,展逐颜。 温斐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那一位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吧。”温斐道。 毛球回答:“是的,他以为你死了。” “那好,给他点机会,让他发现吧。”温斐道。 毛球应了声好,回到系统里进行操作。 木逢春又来给他诊治了。 纪晚竹躺在床上,看着他拿出针包。 “木神医,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纪晚竹道。 木逢春一边用火炙烤银针,一边道:“没关系,反正你男人付的诊金总是最多的,给你治一次,够我平时诊十次了。” 纪晚竹知道他在说笑,道:“我觉得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我现在想想起来。或者说忘记了也不尽然,我那时候遭人暗算,耳不聪目不明,那时候所见所闻的东西,都有些不太清晰。” “你能想起来的事情,并非就是你的全部记忆。能浮现在你脑海中的,就像大海里的岛屿,但更多的记忆,潜藏在海面之下,需要一点刺激,它们才会出现。”木逢春将银针扎入他头顶对应的穴道中,道。 当他的针扎了七八根进去时,纪晚竹也陷入了睡眠之中。 他的意识回到了那天晚上。 在他被暗算带到曹府之后。 他本来不想回忆那一天的,可他知道,如果真想找回被他忘记的那些事情,他必须直面那个时候。 他中了软筋散,身上的迷药药效还没过。 他看见床边不远处,屏风后面,有两个影子。 在以前的记忆里,他是不记得这里还有人的。 果然是潜藏的记忆么。 他听见其中一个说:“我跟他只是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 另一个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便很亲热地抱了他一下,说:“你也最爱我,不是么?最后拥有一切的,一定会是我们。” 纪晚竹从记忆中醒了过来。 他没想到他想找回的记忆,竟然只是这样一件小事。 那屏风后面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尹重行和水云宵了,他们的苟且自己早就知道了,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去求证。 “你怎么就醒了?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一些了。”纪晚竹示意他拔掉头顶的银针,“只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事情而已。” “这样啊。”木逢春帮他把针拔掉,“那你有事再喊我过来吧,我先到别处去出诊了。” “好。”纪晚竹点头道。 谢谦吟处理完天水宫的一些琐事之后,就直接来看他。 “木神医怎么又来了,你有哪里不舒服么?”谢谦吟关心地问他,还给他把脉。 第233页 “没事,小事而已。”纪晚竹靠到他怀里,突然想起水云宵来。 尹重行是正道人士,曹随昀是半个朝廷的人,可水云宵……是青岚教的,应该没关系吧。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开了口:“谦吟,我想求你件事。” 谢谦吟拿手指堵住他嘴,正色道:“你跟我之间,不要说求字。” 纪晚竹等他的手放开时,便答应道:“好。”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会帮你实现。”谢谦吟把玩着他的黑发,道。 “帮我抓一个人,青岚教玄武司,水云宵。” 谢谦吟动作一顿,问:“害过你的那个?” “是。也是之前偷过你扇子的那个。”纪晚竹道,“你可以带我一起去,我对他的招数比较清楚。” “没关系,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跟着我跑会太劳累。你只要告诉我他的特长,武器,功法路数,以及他会出现的一些地点就好。” “嗯。”纪晚竹开始给他讲,“他是玄武司,他的管辖区域我等下告诉你。他的武器是针,针上淬毒,你要小心别被他伤到。他的武功并不厉害,比不得你。只要你不被他用针暗算,要捉到他是很容易的。如果你不小心中了他的毒,只需要用酒并着茶淋过伤口,自然可以解了毒性。” “这么简单?”谢谦吟有些诧异。 “是的。这毒药是我那个用毒的师妹研制的,很奇特,逼不出来,却可以用这最简单的两样东西解除。” “好。你等我几日,我去把人捉了来给你。”谢谦吟抬起他的下巴,与他接吻。 吻了个够本之后,谢谦吟就拿好武器,牵了匹马去抓人。 纪晚竹看着他一人一马绝尘而去,心里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在渐渐扩大。 他觉得自己似乎下意识忘记了什么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天水宫惴惴不安地等了数日,就在纪晚竹忍不住想出去找谢谦吟时,他带着人回来了。 谢谦吟提着昏迷的水云宵下马,将人丢下,自己伸手将等候着的纪晚竹抱了个满怀。 “晚竹,可想死我了。”他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纪晚竹却没阻拦他,反倒回吻了他一下,吻在他唇上。 谢谦吟喜滋滋地摸了摸唇瓣,乐得很。 “风尘仆仆的,你先去洗洗吧。”纪晚竹道。 “好。”谢谦吟将人给他带进去,然后自己去浴池里洗浴。 谢谦吟倒也粗暴,水云宵被他五花大绑着,显然是被打昏了带回来的。 纪晚竹坐在椅子上,踢醒他。 水云宵醒了过来,一看见他,面色大变,惊恐道:“纪晚竹,你……你是人是鬼?” “怎么,我没死,你很失望么?”纪晚竹单手撑在扶手上,笑着看他,道。 水云宵跪坐起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不对,我是被谢谦吟带回来的,你跟谢谦吟成了一伙的?”纪晚竹正想反驳他,谢谦吟突然从凿着浴池的房间里走出来,身上尤带着水汽。他赤裸着上身,越过椅背将纪晚竹圈进臂弯里,冲水云宵道:“是啊,我们是一伙的啊,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那种‘伙’。” 第92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六) “纪晚竹?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蛮高超嘛,怎么,曹随昀没操服你,让你又勾搭上了一个新的……。” “啪。”纪晚竹还没说什么,谢谦吟一挥手,内力化成一道劲风甩过去,正打在水云宵脸上。 水云宵的脸被打得侧过去,脸上迅速浮现出手掌的红印。 纪晚竹捉住谢谦吟的手,见他因为气愤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忙扣住他手指安抚他。 “你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就出来了。”纪晚竹看着谢谦吟裸露在外的身体,颇有种自己的人被别人窥视的醋感。 “我怕你应付不了他,所以匆忙洗了,过来看看。”谢谦吟解释道。 “你有心了。”纪晚竹作势要站起来给他拿衣服,被谢谦吟又重新按坐了下去。 谢谦吟道:“晚竹你坐着就好,我来吧。”他自顾自地去衣柜里拿了套日常装,去翡翠屏风后面换了,才走出来。 纪晚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又很快把它压了下去。 他看向水云宵,道:“怎么,你跟尹重行合力把我害惨之后,你当上你心心念念的教主了吗?” 水云宵嘴角尤带着血迹,见识到活着的纪晚竹之后,他倒一点也不惊讶他会知道自己和尹重行的关系。他毫不示弱地道:“托你的福,要不是姓谢的抓我过来,估计我没多久就能上位了。” 纪晚竹故意刺激他道:“那幸好我们抓你过来了,不然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让你掌管青岚教,等于是葬送整个教派的前途。” 第234页 他知道水云宵此人最为刚愎自用,这话肯定可以激起他的怒火。 果然,这话就像火花一样,把水云宵心里的炮仗给点炸了。 “放你娘的狗屁,那也比你这个蠢笨武夫来统治要好得多。” 纪晚竹看他骂脏话,嫌弃地挪开眼,道:“是啊,我是蠢笨,不然也不会着了你们的道。你应该很高兴吧,如果你把青岚教搞垮了,尹重行再作势来将你打败,你就可以顺势投降,好和他一起共谋江湖大事了。” “是啊,尹重行爱的是我,你很失望吧。你为了他舍弃一切,结果却是为我做了嫁衣裳,你心里是不是很不痛快啊?”水云宵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水云宵,我自问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何必处处置我于死地。”纪晚竹叹了一口气,道。 “呵,你没得罪过你,你得罪过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水云宵说着说着便撑着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朝纪晚竹逼近,“从小你就事事抢在我前头,根骨比我好,武功比我强,连师父也总是只夸奖你,搞得我们其他三个都成了陪衬。凭什么你就是那争奇斗艳的一朵,而我只能当那陪衬的绿叶!”他情绪激动得很,唾沫星子都差点溅到了纪晚竹脸上。 谢谦吟抬起脚踢在他肚子上,踢得他往后退,跌坐在地上。 “给我离晚竹远点。”他喝道。 纪晚竹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水云宵,道:“水云宵,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而且你觉得,我告诉你之后,我还能活着出去吗?”水云宵吐出一口血沫,嗤笑道。 “你不回答,一样出不去,老实回答我说的,你可能还会少受点苦。”纪晚竹道。 水云宵懒得理会他,哼了两声。 “水云宵,那天,你是不是根本没中曹府的迷药?”纪晚竹问他。 “你也不算太笨嘛,对啊,尹重行早就给了我解药,我根本没事。” 纪晚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沉声道:“那天的事,是尹重行和曹随昀商量好的?” “是啊,你以为呢。”水云宵看他脸上流露出不堪的神色,笑容里透出几丝残忍的意味,“重行早就计划好了,他知道你这个人油盐不进,肯定在知道他身份之后就会远离他。可他必须要找个青岚教的人当突破口啊,他为了保护我,自然要找个背黑锅的,除了你,哪里还有更适合的蠢货。” 谢谦吟皱眉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没事,谦吟。”纪晚竹亲亲他手背,道。 谢谦吟看了他一眼,这才止住了打水云宵一顿的念头。 “重行知道那曹随昀是个变态,最喜欢狎玩男子,他知道你合他的口味,所以让我去跟曹随昀接触。我们三个都知道你是那只羔羊,偏偏你还傻了吧唧地往里钻。纪晚竹,你的遭遇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太蠢。” “是,我蠢。可既然我已经逃出来了,你为何又要再次暗算我,将我重新送进去?你就一点不顾念师兄弟情分吗?”纪晚竹一拍扶手,道。 “我跟你哪里有什么师兄弟情分。”水云宵冷笑道,接着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道,“送你进去的可不是我,不是尹重行干的吗?” 纪晚竹皱起眉头来,道:“不是你?我躲在草丛里的时候,不是你冲我后颈扎的针么?” 水云宵骂道:“你发什么神经,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纪晚竹情绪有些激动,他诘问道:“那你在离开之后,有没有再回过曹府,有没有在我所处的那个房间里待过?” “没有。”水云宵道,“我的任务就是骗你进去,后来我就走了。” “我看他很明显是在撒谎。”谢谦吟在纪晚竹耳边道。 纪晚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云宵,也觉得水云宵有些可疑。 水云宵却听清了,道:“我水云宵敢做敢当,有什么好撒谎的。” 谢谦吟继续跟纪晚竹咬耳朵:“晚竹,天水宫中有个刑房,专门用来逼问那些不肯说实话的人 你看……。” 纪晚竹看了看水云宵,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谦吟便大步走过去,提起水云宵来,将他拖了出去。 纪晚竹陡然觉得有些气血上涌,他从袖中拿出木逢春给他准备的药,倒了一粒服下去,心口的憋窒才散了一些。 他的内伤还是太重了,如果不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木逢春给他调理,又有谢谦吟为他疗伤,他也不可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谢谦吟把人送到刑堂之后便很快赶了回来,他一看纪晚竹歪倒在椅子上,面色惨白,便知道他的内伤又发作了。 第235页 “晚竹,晚竹,醒醒,看着我。”谢谦吟将他喊醒。 “谦吟……。”纪晚竹撑开眼皮,看到是他,又准备睡过去。 谢谦吟将他抱到床上,给他运功疗伤。 浑厚的真气灌输到身体里,纪晚竹感觉舒服多了。 他浑身暖洋洋的,等谢谦吟帮他疗完,就直接睡了过去。 谢谦吟撤回手,抱住软软倒向自己的纪晚竹,脸上露出些许疼惜。 夜半三更。 谢谦吟睁开眼睛,看着纪晚竹还躺在自己臂弯里安静睡着,便直接伸出手,点了他的睡穴。 他从纪晚竹脑袋下抽出自己的胳膊,穿上靴子,披好外袍,走了出去。 天水宫的刑房之中,水云宵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 他的四肢都锁着链子,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壁里。 这么晚了,天水宫依然有人把守着。 只是对于熟知这里的人来说,要绕开那些守卫潜进去,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水云宵感觉到有人过来,抬起头看了看,然后他看到了谢谦吟的脸。 “你……咳咳……是纪晚竹让你过来的么?”水云宵咳出一口血,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谢谦吟单手提起他来,看着浑身是伤的水云宵。 “你他妈要杀就杀。”水云宵一边咳一边愤愤道。 谢谦吟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巾,缠到了水云宵的脖子上。 水云宵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痛快,哪里想到他会想要将自己缢死。这种死法实在太不好看了。 谢谦吟慢慢收紧手里的丝巾,同时轻声对水云宵道:“我本来没想杀你的,但我没想到晚竹会问起那个时候的事情。” 水云宵用手拽住丝巾,想将自己的脖子拯救出来。他双目圆睁,双腿扑腾,像一只垂死的青蛙。 谢谦吟反反复复地说道:“绝对不能让晚竹知道那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他听见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 他扯回丝巾,水云宵的脑袋失了支撑,歪倒向一边。 他的样子凄惨得很,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谢谦吟站起身来,沿着来路回去。 纪晚竹一觉睡到大中午,还是谢谦吟喊醒他的。 “他死了?”纪晚竹问道。 “是啊,昨天刑堂逼问了他一整晚,今天早上就听人说他死在了里头。” “受刑死的?”纪晚竹有些疑惑,他觉得水云宵应该不该这么轻易就没了才是,毕竟祸害遗千年不是。 “好像不是。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没去看。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找仵作来验尸了。”谢谦吟说。 “嗯,也好。” 谢谦吟看他没有表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放下点心来,不过他也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所以寻了个理由,说自己还有些事需要去处理。 “好,我去你的藏书室看看书。”纪晚竹点头,道。 “嗯,好。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谢谦吟道。 纪晚竹等他走后,便去藏书室里寻了本灵异杂谈。他本来准备坐在那里看的,不过正逢打扫的时候,他也不好坐在那里打扰她们,只好又拿着书回来。 他刚进门,便听见后头传来一阵风声。 纪晚竹勾起嘴角,笑道:“谦吟,你又吓我。”说着转过头去,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吓得把手里的书的掉在了地上。 尹重行飞快出手,捉住他准备放回旋刃的两只手,压制到他头顶。 “纪晚竹,你竟然还没死?”尹重行一边用膝盖卡住他两条腿,一边恶意满满地道。 他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丢掉所有伪装之后的尹重行,看起来又油腻又恶心,让纪晚竹反胃得很。 “尹重行。”纪晚竹皱着眉,眼里怒火翻涌,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怎么,以前不还甜甜蜜蜜喊我重行吗,怎么才一年多没见,你就换了副脸孔了?”尹重行挑起他下巴,轻浮地笑了一声。 纪晚竹被他恶心得够呛,恨不得拿刀子把他碰过的地方一并切了。 “你不知道这是天水宫的地盘吗,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声,就会有人过来,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纪晚竹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打不赢尹重行,所以想故意说话拖延时间,等谢谦吟过来。 “哦?喊谁过来,谢谦吟么?”尹重行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大笑起来。 纪晚竹皱起眉,心里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尹重行牢牢地压制着他,像是要撕破他所有的伪装一样,道:“你觉得,谢谦吟过来,会帮你还是会帮我?” 纪晚竹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他瞳孔紧缩,颤抖着发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第236页 尹重行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蠢啊,半点都没长进。”他伸出手,点了纪晚竹身上几处大穴,将他提溜到后面靠墙站着,展开屏风把他挡住。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在屋内的八仙桌边坐下,把玩着桌上的杯子,等谢谦吟过来。 纪晚竹今天忘了穿谢谦吟为他缝制的那件皮袄子,他本想进屋来后烧下暖炉的,现在却只能站在那里,忍受着阵阵寒冷的侵袭。 他感觉到自己十指都冻得快失去知觉了,都说十指连心,果然不假,他现在整颗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连它的跳动都感觉不到了。 尹重行来了,他根本不怕谢谦吟,甚至还有恃无恐地等着他。 纪晚竹感觉到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有个猜测在他心里隐隐冒头,所有被他有意忘记的事情,齐齐浮现出来,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打击得越发摇摇欲坠。 谢谦吟像模像样地去正殿里忙了会,便又转道往卧房这边走。 路过膳堂时,他还拿了一盒新出炉的桂花糕,想拿给纪晚竹尝尝。 一想到纪晚竹吃完这糕点之后会露出的表情,他便觉得心里像抹了蜜糖一般,甜得不行。 如果不是带糕点去藏书室不太好,他肯定会直接拿过去。 不过先放了糕点,再去喊晚竹过来吃也不错。 也许还能把他抱回来,想想就有些心动。 可他所有的旖旎情思,在看到在卧房里坐着的人的时候,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第93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七) 谢谦吟攥紧手里的糕点盒子,看着端坐其间的尹重行。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晚竹呢,晚竹在哪,他回来了么,见到尹重行了么,还是说他依然在藏书室里,没有回来? 谢谦吟不敢猜测第一个,他宁愿是第二个可能。 “怎么了?看到我你怎么这么惊恐,难不成这么久没看我,害怕见到我这张脸了么?”尹重行似笑非笑地冲他道。 谢谦吟迅速收敛好表情,道:“你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我都没做好准备。” “怎么,我进自己家里还要通传了么?”尹重行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又很快消逝。 谢谦吟忙摇头,道:“自然不是。” “你手里拿着什么?”尹重行道。 “桂花糕。”谢谦吟把盒子冲他打开,道,“要不要尝一个?” “不用了。”尹重行心里知道这肯定是给纪晚竹准备的,倒也不点破,他看得出谢谦吟还不知道纪晚竹已经回来了,便干脆继续陪他演下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甜点?” “最近喜欢上的。”谢谦吟见他不吃,合上盖子,将糕点放到桌上,“你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怎么,我没遇到麻烦就不能回来找你了么?”尹重行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谦吟说。 纪晚竹站在那屏风之后,他隔着屏风的缝隙,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跟尹重行在一起,跟谢谦吟在一起的时候,竟从不知道他们竟然关系这么亲密。 纪晚竹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几乎要让他呼吸不上来。 谢谦吟,谦吟……。 喉头涌上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却还是强撑着看着谢谦吟。 他宁愿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若是假的,便不用承受这心痛的感觉了。 “你很久没跟我联系过了,是因为我要跟方若兰成亲的原因么?”尹重行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谢谦吟想躲开他,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引起他的怀疑。 “你要跟谁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谢谦吟表面上跟他敷衍,心里却在期盼着他赶紧走的好。 他期许着纪晚竹能在藏书室里待久一点,等自己解决了尹重行这个麻烦后再回来。 尹重行看得出他眼里的焦虑,故意说道:“你看看你,又吃醋了是不是,我跟她只是做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 “我跟他只是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这熟悉的对白彻底勾起了纪晚竹的回忆。 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流眼泪了的。 他以为,在经历了尹重行的事情之后,他的泪已经流干了的。 “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跟我没关系。”谢谦吟别开他的手。 “我的好弟弟。”他冲着谢谦吟喊,“你喜欢上别人了么?” “没有。”谢谦吟打断他,道。 “也是,你那么爱我。你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曹随昀的那条盐铁运输线路,让你日进斗金吧……毕竟,是你用那个人的身体换来的呢。”尹重行道。 第237页 “你说起这个干什么?”谢谦吟紧张地四处看了一圈,低声喝道。 “怎么,你良心不安了?纪晚竹死都死了,你还怕什么?而且,不是你亲手把他送上曹随昀的床的么?”尹重行笑眯眯的,将当年的事情一件一件揭出来,故意说给纪晚竹听。 原来……是这样……。 原来,都是假的。 纪晚竹靠在墙上,用内力一次次冲击着被封住的穴道。 他的目光移到书桌上的香炉上,袅袅熏香缓缓升腾而上,清雅却寡淡的味道。 快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这屋子是他和谢谦吟的爱巢,里面的陈设,他都清清楚楚。 他知道,在他靠着的墙上悬着一把剑,虽是装饰品,却是开过刃的。 “弟弟,你说过什么你可记得?”尹重行的笑意渐冷。 谢谦吟退后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会永远扶持我,助我登上盟主之位的么?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叛我么?那你为什么要留着他!”尹重行袍袖一扫,将那屏风轰成碎片。 当纪晚竹的身体显露出来时,谢谦吟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纪晚竹也在这时踏前一步,将剑刃送进了谢谦吟的胸膛。 谢谦吟已经傻了,他躲也没躲,怔怔地看着纪晚竹。 胸口的疼痛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看到他的晚竹在哭,为什么要哭呢,是谁欺负你了么? 纪晚竹将剑刃直插到手柄,这是他拼尽全力刺出的一剑。 包含了他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恨。 纪晚竹红着眼睛,问他:“谦吟,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他哭着说:“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伤我最深的,却是你呢?” 渐渐的他的声音变成了嘶吼:“为什么啊!” 尹重行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得意扬扬,变成了愕然,在看到谢谦吟胸口插入的剑刃时,他的表情又被愤怒所取代。 他的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掌将纪晚竹击飞了出去。 纪晚竹的身体仿佛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他轻飘飘地飞起来,又重重地砸进了门扉里,将那木门砸得破碎。 “你竟敢伤他!”谢谦吟反手击中尹重行的胸口,飞身过去救纪晚竹。 可他还没够到他,就身体一软重重地跌落下去。 尹重行也察觉到不对,他努力摇晃着脑袋,眼前的景物却渐渐模糊。 他昏过去之前,看见纪晚竹捂着胳膊站了起来。 纪晚竹抬手抖落袖子上的粉尘,他看向香炉的位置,香料依然在燃烧着,只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熏香本是无毒的,可跟他身上带着的香粉混合在一起时,就会形成一味迷药。 谢谦吟怔怔地看着纪晚竹,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他伸出手去,想挽留他,可那只手抬起又垂落,那人却仿佛跟自己隔着千百丈远,怎么也够不到他。 纪晚竹俯视着他,那双眼睛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谦吟,我恨你。” 这是谢谦吟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后来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晚。 鹅毛大雪飘落下来,层层叠叠,像从天上抖落下来的棉絮。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积了厚厚一层。 满地素白之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挪动着,像一只在汪洋大海中努力沉浮的鱼。 雪落了他满身。 纪晚竹迈动着脚步,他的身体已经冻得没知觉了,他甚至不知道支撑着他往前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走,继续走。 那个人被他留在了天水宫,可他的影子,却紧紧跟随在他脑海里。 晚竹,到了明年,荷花里便会长出莲蓬来,到时候我一颗一颗剥好了,给你做莲子羹吃,好不好? 那人轻摇扇子,笑着同他道。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去了。 天天想着弄吃的给我,你怕不是想把我养肥吧? 晚竹多长些肉也是好看的。况且我这院子这么大,不就是为晚竹准备的么?不止种莲蓬,我还要种一堆的果树,到了明年,赏桃花吃桃子,还有李子橘子,晚竹想吃什么便种什么。 若我想吃你呢?自己问。 那人笑得得意,道,我就知道晚竹最喜欢我了,好啊,那我脱了衣服躺好,晚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尤记灯节时分,那人笑着糊了盏孔明灯来,送到他手里。 晚竹也写几个愿望吧,放到天上,说给老天爷听,就一定会实现的。 自己拿过灯笼,在上面写了两句话。 岁岁年年,朝夕相伴。 写完之后却不给他,只是笑着问,谢谦吟,你可会背弃我,若是不会,那我就把这灯放了,若是会,那我就把这灯撕了。 第238页 谢谦吟笑着说,晚竹可还是这般性子,我又怎会背弃你呢。 他伸手过来,将自己抱住,牵着自己的手,执笔在灯笼上写下了谦吟二字作落款。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他凑到自己耳边,说了这样一句。 纪晚竹笑着,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往日蜜糖,尽成今日之砒霜。 这砒霜入了喉,进了脏腑,尽化作沸腾的鲜血自口鼻间涌出来。 谢谦吟,谢谦吟啊。 纪晚竹擦掉脸上的血,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舍弃一切想跟尹重行走,结果落了个一剑穿心差点坠落悬崖的下场。他以为自己一颗心已经死了,结果谢谦吟又关怀备至地将他那颗心救活过来。等他好不容易重拾希望,他又在上面浇上油,添了火,一把将之焚为灰烬。 既然已成了灰,为何还会这么痛呢,为什么呢? 一个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他看了那东西一眼,原来那是一柄回旋刃。 之前用过的已经遗失了,这是谢谦吟重新给他打造过的。 他当初拿到这东西的时候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失望。 纪晚竹从袖子里拿出剩下几柄来,丢在了雪地里。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继续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将他的足迹掩埋。 那几柄刀刃也被飞雪覆盖,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雪才停了。 木逢春在药堂里靠着暖炉过了一日,这日见伙计没来,想着估计是雪太大给困在了屋里。 没办法,木逢春只好亲自动手,拿了扫帚出门扫雪。 他这回春堂平日里一大早便有人来,络绎不绝的,那些来这里看病的往往是天没亮便在外头候着了。 木逢春扫雪一向是要直扫到对面院墙墙根底下的,这日也不例外。 那墙根底下有着一团并不规律的雪,木逢春本以为那雪底下是邻舍倒出的废弃物,可他走到那边上时,那雪堆却垮了,一个人的脸露了出来。 若不是雪下的那张脸木逢春熟悉,他差点就惊叫出声了。 他竟还活着,在日光的照耀下,慢慢撑开了眼皮。 木逢春几时见过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即使当初第一次见到他被谢谦吟带回去时遍体鳞伤的样子,也没他现在这样困苦而绝望。 以前每次都能见谢谦吟嘘寒问暖地环顾在他身侧,如今却是他一人来了。 木逢春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纪晚竹缓了缓,认出了他来。 他的脸冻得惨白,嘴唇也完全失了血色。 “木神医……求你件事。”他道。 木逢春低头看他,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杀了我吧。” 木逢春手一抖,差点失手扔掉手里的扫帚。 天水宫。 谢谦吟躺在床上,身上绑着绷带。 已从昏迷状态中醒来的尹重行正在照看他。 又给他换了一次药后,尹重行将布巾扔进盆里,坐在椅子上看着谢谦吟。 他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自从他开始专注于处理正道盟的事情之后,他已经许久没跟谢谦吟联系过了。 他并没有想太多,他知道有血脉牵系着他们俩,就算一两年不见面,他要什么,谢谦吟都会给他的,而且感情也不会变淡。 可当他打听到纪晚竹不仅没死,还被他以为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谢谦吟给藏起来时,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谢谦吟是他的,他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呢? 嫉妒焚烧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是马上丢下了手头的事情,立刻跑了过来。 果然,他一来就看见了纪晚竹,看上去活得还挺好。他那时候就应该找到他尸体再走人的,可谁又能想到他的命这么硬,那么高的悬崖都摔不死。 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发现了,那他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让尹重行真正生气的是他和谢谦吟的感情。瞧他身上穿的,屋子里用的,面面俱到,一看就是谢谦吟给他安排的。还有他的眼神,他说起谢谦吟时那种依赖和信任的眼神,他凭什么可以跟谢谦吟这么亲密。 自己跟谢谦吟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尹重行跟很多人做过戏,水云宵,纪晚竹,还有更多,数都数不清。可他心里有个最容不得别人触碰的存在,那就是谢谦吟。 很少有人知道他和谢谦吟的关系,他也从未对人提起过,这是他对谢谦吟的一种保护。 可他没想到,谢谦吟竟然对他阳奉阴违,仗着他的信任,背着他养起了小情人来了。 还是自己玩弄过的纪晚竹。 尹重行越想越觉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谢谦吟喊醒,让他亲手杀了纪晚竹才行。 第239页 第94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八) 谢谦吟在昏睡时,陷入了回忆之中。 自他晓事起,尹重行就在他身边了。 他们是亲兄弟,尹重行长他两岁。 他们一个从母姓,一个从父姓。 十岁以前,他们都待在天水宫里,由他们的父母教导。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这对兄弟的存在,谢秋水和尹露华二人刻意地隐瞒了他们的身份和踪迹,除了天水宫几个负责照顾他们的嬷嬷以外,再无人知道天水宫宫主和晗霜剑尹露华是一对夫妻。 尹露华一心想当武林盟主,但他被青岚教教主重创,伤及根本,再也无法用剑。 他的梦想破灭了,所以他只能将他的梦想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 谢谦吟很小的时候就被谢秋水问过一个问题:“吟儿,你想做盟主么?” 谢谦吟是不太想当盟主的,在他看来,坐在那个位子上就得忙很多事情,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许多门派的争斗都要盟主去处理。而且当了盟主就得一言一行都是表率了,他就不能愉快地玩自己想玩的了。 所以谢谦吟摇头,说:“娘,我不想当盟主。” 跟他相反,尹重行想当得不得了。 于是两个兄弟的成长路线便就此定下,尹重行由他的父亲教导,而谢谦吟则开始和谢秋水学习天水宫的武功。 为了让他二人更强,其实他们也会互相学习对方的武功。谢谦吟会晗霜剑剑法,尹重行也会他的心法。只是他们会的第二门功夫不会轻易示于人前,这只是他们自卫的一种手段。 尹重行像极了尹露华,不仅作风像,连对那盟主之位的痴迷都一模一样。 谢谦吟则不然,他只想游戏人生,开开青楼和赌场,赚点钱营生,做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尹露华和谢秋水相继逝世以后,尹重行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长大一些,这份感情就变了质。 说是变质也不尽然,尹重行想要跟他缔结一层更为紧密的关系。 在他看来,谢谦吟和他背后的天水宫,是他登上盟主之位的助力。这份助力必须永远牢靠,永远不背叛。 所以他们成了情人。 尹重行表面上会有无数个情人,可谢谦吟永远是他藏得最深的一个。 实际上,谢谦吟并不喜欢这种关系。他的确对尹重行有爱,可他希望尹重行能只有他一个。为了让尹重行的心定下来,他只能尽快帮他达成心愿。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出了青岚教争夺武器的事。 那时尹重行已经跟水云宵勾搭在了一起,也从水云宵口中得知了许多事情。 水云宵告诉尹重行,四个护法里头,纪晚竹是最好骗的那一个。 鉴于水云宵的卧底身份不能这么快暴露,尹重行还得留着他在青岚教中继续给自己传递消息,所以他们一起选了个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那就是纪晚竹。 谢谦吟也从尹重行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计划,他并没有阻止,只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状态,去看这幕戏要如何演。 尹重行戴上人皮面具,化名高远。 谢谦吟则以原本面目示人,去接近纪晚竹。 他们主导了闹市救人的那出戏,接着便分别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纪晚竹。 显然,比起举止轻浮的谢谦吟,纪晚竹更倾向于相信敦厚老实的高远。 羔羊已经入了圈套,而虎狼们则在算计着要如何将它杀死。 他故意向纪晚竹传递模棱两可的消息,让他辩不明高远的真实身份。 那一日尹重行来找他,说是水云宵会来使计夺他的扇子,让他放水。 谢谦吟应下之后,尹重行又对他道:“曹随昀看上纪晚竹了。” 谢谦吟执扇的手颤动了一下,他问:“你答应了?” “为什么不答应呢?我们可以将计就计,顺势把我的身份揭示出来,等之后再将他救出来。一石二鸟,还能会让他更信赖我。” 谢谦吟看着他眼里算计的光芒,指尖有些发寒。 尹重行对他递出两根针,道:“这是水云宵的武器,到时候如果他跑了,你就拿这个制服他。我怕我自己不便出手,你也最好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 谢谦吟接过针,收进袖子里,问他:“我有什么好处?” 尹重行笑着说:“好处全是你的,你不是正为天水宫的财源发愁么,曹随昀手底下正好有一条盐铁的暗路,我们送上纪晚竹这一份礼,他也会把那东西卖个人情送给你。其实若不是最近官府查得严,他怕被查出自己贩卖私盐的事情,也不会这么急于脱手。” 谢谦吟看了他半晌,他本有些不忍心推纪晚竹这么个无辜的人下火坑的,但最后还是他对尹重行的盲目痴恋和对那盐铁路的贪婪占了上风。 第240页 尹重行所料不差,纪晚竹武功高强,的确没有被立刻放倒。 他逃出曹府之后,自己悄悄跟上了他,在他躲进草丛里之后,将银针插进了他的穴道之中。 谢谦吟把纪晚竹打横抱起来,他看着昏迷过去的纪晚竹,心软了那么一瞬。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片刻的心软来源于何处,或许是因为纪晚竹跟他的那几次简短会面,或许是他内心残留的善良在那里作祟。 他将纪晚竹送到曹随昀的床上,亲手在他四肢上捆好绳索。 他做完这一切,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尹重行带着他走到屏风之后,安慰他,道:“不用觉得良心不安,他本就是魔教的人,能为我们所用,那他就实现他的价值了。” 谢谦吟抿着唇,他知道很多人很多事,在尹重行眼里都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 可他想起纪晚竹对高远那种信赖的眼神,便觉得有些不忍。 他问:“你真的不喜欢他么?” 尹重行以为他在吃醋,道:“我跟他只是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 谢谦吟并没有因为他的示爱而高兴,他的心沉甸甸的,像藏着很多事。 尹重行于是又抱了抱他,说:“你也最爱我,不是么?最后拥有一切的,一定会是我们。” 是啊,他们辛苦筹谋多年,不就是为了拥有想要的一切么。 谢谦吟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他们一起离开了曹随昀的房间,而曹随昀跟他俩对视了一眼后,走了进去。 后来谢谦吟也明白过来,那一次尹重行给他那么大的好处,只不过是想拉他下水而已。只有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才会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而那也成为了摧毁他和纪晚竹关系的,致命的引线。 后来计划得逞,在尹重行精心的策划与完美的演技下,纪晚竹顺利爱上了他。 尹重行前脚跟他亲吻道别,后脚就拿着纪晚竹给他的玉佩随手一丢,扔到谢谦吟面前的桌案上,笑着同他道:“真好笑,连定情信物都送了。” 谢谦吟看他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却能猜测出纪晚竹送礼物时是有多么的用心。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只能不说了。 后来纪晚竹把武器拿了回来,尹重行拿着妖罗扇来找他时,依然是那副嘲弄的口吻。 “明明是个魔教中人,竟揣着颗正直的心,真是可笑。” 谢谦吟接过扇子,看着尹重行。 魔教的人有着正道的心,和正道的人却有着着了魔的心,他竟不知哪个更可笑了。 他越来越看不透尹重行,也觉得他与自己越来越远。 当他得知纪晚竹准备脱离魔教之后,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赶过去,那时纪晚竹已经被打下了山崖。 他一路找下去,找到他,看到他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 那一瞬间谢谦吟想到了自己。 他和纪晚竹都爱上了同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一心只想着那个盟主的位子。 自己比纪晚竹要幸运一点,因为自己是尹重行的血缘兄弟,在他看来是不会背叛他的。 但纪晚竹却沦为了炮灰,尽管他才是用情最深的那一个。 谢谦吟感觉自己应该跟他是惺惺相惜的关系,更别说他也出卖过纪晚竹。这种复杂的愧疚的感情,促使着他救下了纪晚竹。 那时候他并不爱他,只是想救他而已。 纪晚竹伤得很重,即使他去请了木逢春过来,也难以让他恢复如初。 那些伤口可以愈合,但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恣意潇洒,纵马江湖。 谢谦吟觉得愧疚,纪晚竹会变成这样,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纪晚竹刚醒的那段时间,谢谦吟常常听他在睡梦中喊尹重行。 有时候他也会喊出曹随昀的名字,带着恐惧和厌恶。他会剧烈地挣扎,像被梦魇魇住。 谢谦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握住他的手,任由他在昏睡中把自己的手挠得鲜血淋漓。 他心疼这样的纪晚竹,也敬佩他。 只身报了血仇的纪晚竹,即使入了魔教却依然维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他,如同淤泥中盛放的荷花。 跟他相比,自己显得多么的贪婪市侩啊。 谢谦吟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喜欢上他,他觉得纪晚竹那么好,不喜欢他才是不正常的。 这种喜欢不同于他对尹重行的依恋,他想为纪晚竹付出一切,想把他护在自己的臂弯下,想为他治愈一切伤痛。 谢谦吟以前是为尹重行而活的,可他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喜欢纪晚竹,他想跟他在一起。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定然不会长久,或许哪一天,尹重行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 第241页 他一面竭力隐藏纪晚竹在他这里的消息,一面将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一样与纪晚竹相处。 他喜欢跟他欢好,只有深深埋入他身体的时候,自己才能更好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纪晚竹以为他是热衷于此事,却不知道他内心是多么的惶恐与迷茫。他害怕有一天纪晚竹会知道真相,知道自己跟尹重行的关系,知道他受苦受难时自己在袖手旁观,知道那件事自己有参与。 越是接近纪晚竹的内心,他越是觉得这个人千般好万般好,他就越是放不开他。 他靠那条盐铁路赚了很多钱,他大把大把地花在纪晚竹身上。 纪晚竹总是说让他省着点花,怕自己给他造成太大负担。 可谢谦吟怎么敢告诉他,告诉他这些钱上都沾着他的血泪。 他只能对纪晚竹更好,偷偷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纪晚竹真的是个很体贴的情人,特别是他真正对自己付出感情之后。 要什么姿势给什么姿势,要纹下名字就纹下名字。 谢谦吟甚至嫉妒起尹重行来,他甚至想如果没有尹重行,自己就可以占据一个完整的纪晚竹,自己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事,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所以他杀了水云宵,想让所有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闭嘴。 可尹重行还是来了,不仅发现了纪晚竹的存在,还摧毁了他所努力建设的一切。 他撕毁了自己的假面,毁掉了他和纪晚竹的感情,也摧毁了他最爱的人。 谢谦吟醒了过来,尹重行就坐在他旁边。 “你醒了?他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抓到他的,给你报仇。”尹重行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沉声道。 谢谦吟坐起来,看着尹重行,道:“你如果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尹重行一直在给他换药疗伤,此时听谢谦吟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立刻就炸了。 “谢谦吟,你要背叛我了么?”尹重行逼问道,他的眼里怒火沸腾,整个人像一头狂怒的狮子。 谢谦吟摇头,道:“不,这不是背叛。我不想再做你的附属品了。” 他拿起枕头旁边的衣服,自顾自地穿好。 尹重行被他弄得失了冷静,他伸手撕扯谢谦吟的衣服,想将他压到床上去。 “你要走?你去哪,就凭你这习惯了被我操的身体,你要去操别人么?”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尹重行的脸被打到了一边。 他还有些懵,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谦吟。 “滚出去,滚出我的天水宫。”谢谦吟道。 尹重行难以理解谢谦吟的愤怒从何而来,他觉得自己才是更应该愤怒的那一个。可看着谢谦吟的表情,他觉得一切都变了,什么都改变了。 “我是你哥,这也是我的家,你让我滚出去?”尹重行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再也不是了。”谢谦吟穿好衣服,拿上了自己的武器,“我跟你,再也没有半点干系。” 第95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九) “是不是纪晚竹迷惑了你,你不爱我了吗?”尹重行一时难以接受,冲过来扯住了谢谦吟的袖子。 谢谦吟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我和他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谢谦吟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问他,好像真的要寻求一个回答一样。 尹重行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冲他道:“你跟他只是玩玩而已对吧,你说好了要帮我夺得盟主之位的,你说了不会背叛我的,你怎么可以违背我们的诺言呢?” 谢谦吟扯了扯唇角,道:“你看,你还是这样,嘴上说得多好听啊,爱我爱谁的,归根结底,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一样敲击在了尹重行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就松了抓住谢谦吟袖子的手。 “要是晚竹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谢谦吟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85。】 “下次再要寻死,记得不要死在我回春堂门口。”木逢春一边拿汤匙搅拌着碗里的药,一边冲床上的纪晚竹道。 “我没死么?”纪晚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屋顶。 木逢春还是那副一说话就能气死人的口气:“我这双手只救人,不杀人,你要是想死,我给你点银钱,你去找个杀手把你自己解决了吧。再干脆点,直接去街东头买块白布,找棵大树吊死一了百了。” 以往听他这样说话总会对他笑笑的纪晚竹却并没有笑出来,他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像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第242页 木逢春见不得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看谢谦吟没有陪在他身边,他也似乎猜到了什么。 纪晚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机渐渐失去了,他就像一截失了水分的稻草,所等待的命运就是被放进灶炉里焚烧。 他将怀里的那块木牌拿出来,就是这东西上面刻了回春堂的地址,他才找过来的。 “你把它给我的时候,告诉过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那时候你就知道谢谦吟不对劲了,是么?”纪晚竹扭过头问他。 木逢春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那时候也不确定,只是看天水宫之前一直平稳发展,之后却直接就财源广进了。我猜测他是有什么良遇,可任何事情都是有付出才有回报的,他肯定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还有一点就是,他对你的态度,让我很疑惑。最开始他看你的眼神,并不是喜欢与爱,而是歉疚与后悔交杂。” 纪晚竹扯起嘴角凄然地笑了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偏偏我还傻乎乎地信了他的一片真心。” 木逢春叹了口气,道:“你这也是当局者迷。” 纪晚竹道:“既然你把木牌给我,给了我一条后路,又为何不在那个时候就把话点明呢?” 木逢春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那时候同他亲厚还是同我亲厚?就算我如实告诉了你,你也不会察觉到其中异常,而是会自己在心里给他想理由开脱。” 纪晚竹道:“是啊,情乱人心,迷人眼,不过现在再也不会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木逢春看他没喝药的意思,就把药碗放到了旁边。 “离开这里吧,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好好待着。”纪晚竹眨了眨眼,笑着说。 “其实我不太赞成你现在离开,你的内伤复发了,你本来就伤了根本,这次又这样运功冲破大穴,自雪地里长途跋涉……我觉得你还是留下疗养比较好。”木逢春禀承着一个大夫对病人的医德劝告道。 “我在这里,他会找过来的。我不想再见他了。”纪晚竹悠悠道。 “好吧。”木逢春站起来,“把药喝了吧。而且正好有两个朋友过来,其中一个,你应该认识。” 纪晚竹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个朋友,他惶惶地朝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窜出个紫衣的妙龄少女来。 她人还未到,声便先至了:“晚竹哥哥,我可找着你了。” 纪晚竹的脸色霎时间多云转了晴,笑道:“紫丫头。” 步紫嫣和苏凝予在一起了,此事纪晚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到了这时候才真正见着那苏凝予的真面目。 苏凝予本身的气质与那夺命鞭的称号并无半分相似,他看上去就像个邻家小弟弟,笑容阳光,他跟在步紫嫣身边时,像一个小跟班。 步紫嫣和苏凝予负责了送纪晚竹离开一事,他们租了辆马车,往木逢春安排的去处去。 从他们口中纪晚竹得知,原来他们能找到自己,纯粹是因为苏凝予与木逢春有些交情。他本是带着步紫嫣来跟木逢春了解一些药理,毕竟一个学医一个制毒,应当有不少共通之处。 步紫嫣本以为纪晚竹死了,从木逢春口中得知他尚在人世,喜出望外之下便想着要来见自己,于是便有了相见的那一幕。 步紫嫣是他们四个人中间最小的,如今也不过二十又一的年纪,她常年与毒物打交道,内心却还要单纯不少。 “你怎么也离开了?教主没罚你么?”纪晚竹依靠在车壁上,问步紫嫣。 步紫嫣放下把玩苏凝予腰间配饰的手,冲他道:“教主哪有心思管我呀,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儿子回来,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让他当教主。我受不了,跑了。” 纪晚竹听她所言,却是嚼出不对味的地方来。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了个儿子?” 步紫嫣嘟嘴道:“我如何知道。” 纪晚竹细细思虑了一番,突然明悟道:“怕只是教主早就找到了他的儿子,有心培养他,所以才会让我们去争夺武器。恐怕当初我们四人出任务,都是教主为了清除异己做的准备。” 步紫嫣的动作一停,问:“你是说,教主早就打算好了?” “是啊,恐怕让我们夺武器是假,他想要的,是试试看谁有异心吧。”纪晚竹叹了口气,道。 苏凝予看步紫嫣愁眉不展的,伸手握住她手指安慰。 “晚竹哥哥,你呢?你怎么落到现在这副模样?那尹重行对你不好么?”步紫嫣突然问起他来。 纪晚竹一听她问的,就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消息闭塞得落后了好几年。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他笑道。 步紫嫣听完扭头看了苏凝予一眼,苏凝予冲她笑,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一些了。 第243页 纪晚竹看他们柔情蜜意的,也不忍心打扰,过了一会见他们将手放开,才冲苏凝予道:“苏少侠家风严谨,你是如何向家族解释自己与紫嫣关系的?” 他这话看着像在问苏凝予,实际上也包含着对步紫嫣的关心。 苏凝予虽一直没说话,但显然也是懂话之人,他笑着道:“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我说了,如果不让我跟紫嫣在一起,我就不当苏家人了,所以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 纪晚竹听他说完,忍不住有些想笑。 步紫嫣掐了苏凝予一把,瞪他,道:“明明是你自己不想管那些俗事跑掉的,干嘛怪在我身上。” 苏凝予连忙讨饶道:“姑奶奶,我哪里有怪你,我爱你还来不及呢。走了好走了好,把什么事情都留给我弟做,我有你就好。” 步紫嫣哼哼两声,道:“算你会说话。” 等她得意完,才想起纪晚竹还在这,便赶紧拉开了一点跟苏凝予的距离。 纪晚竹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没事,你们继续吧,是我打扰你们了。” 两人都不好再继续,于是由苏凝予出去驾车。 步紫嫣跟纪晚竹聊了会天,也按捺不住地钻了出去。 夜里宿在野外,两个小情侣也待在外头继续谈情说爱。 纪晚竹坐在车厢里,听见他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紫嫣紫嫣,你看哪一颗星星像你。”苏凝予兴高采烈地道,接着便发出一声痛呼。 步紫嫣骂道:“我娘说人死了才会变成星星,你是在咒我吗,王八蛋。” 苏凝予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星星不如你好看,你是月亮,今天的圆月最像你。” 步紫嫣这才满意。 从车帘上映出来的影子看,步紫嫣靠到了苏凝予的肩头上,估计是在跟他一起看月亮。 纪晚竹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羡慕的。他躺下去,用被子盖住自己,慢慢陷入了睡梦之中。 他们的柔情蜜意,是自己未曾尝过的真实。 紫丫头找到了一个对她好的人,而自己,两度失足,再也不敢伸出探寻的手了。 纪晚竹走了,谢谦吟就像失了魂落了魄。 尹重行一想到这个便气得要死,他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本以为激走了纪晚竹会让谢谦吟回心转意,却没想到这彻底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被赶出天水宫的时候,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他一路踏着厚厚的积雪,气冲冲地往回走。 晃动的手触碰到了腰间的一个硬物,他将那东西扯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纪晚竹曾送给他的那块玉佩。 他这时才想起来这东西的存在,之前一直没在意,给拴在了身上。 而此时他却只觉得满腔怒火都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口子。 他扯下玉佩来,将它一把朝雪里狠狠砸去。 他迈开大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倒转回来,去捡那玉佩。 他本想捡起来再扔一次的,可凑近一看才发现,因为融雪的缘故,这雪地已凝成了冰。 当他拿起那玉佩时,才发现它已经摔碎了。 那根红线依然系在上头,玉佩的碎片散落在冰雪上,折射出并不温暖的光。 尹重行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半截玉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慌乱。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40。】 木逢春给纪晚竹安排的住处在瓯越,纪晚竹本想去更南边的地方,被木逢春以天气湿冷不利于伤势康复为理由否定了。 其实纪晚竹是想离谢谦吟远一点,木逢春自然知道,只是如果真要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跟路途长短并无太大干系。 在他再三保证会隐藏好纪晚竹的行迹的情况下,纪晚竹这才安心住了下来。 将他送到木逢春安排好的宅子之后,步紫嫣本想留下来照顾他的,被纪晚竹婉拒了。 他看得出这一对并不是那种闲得下来的性子,他们本就是打算好要游山玩水才到处乱跑的,他自然也不会自找无趣来牵绊住他们的步伐。 不过在他们临行的前一天,纪晚竹还是偷偷找了苏凝予过去谈话。 “苏少侠,紫嫣心性单纯,以后请你多多担待一些。” 苏凝予也正色道:“你是紫嫣的师兄,那我也大胆叫你一声师兄吧。纪师兄,我与紫嫣情投意合,自然不会亏待她的。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他说得豪气万分,还带着一丝怕纪晚竹不同意的忐忑。 纪晚竹看得失笑,但他也看得出苏凝予不是他所遭遇的那两个人一样那么心机深沉,于是只是挥挥手,让他走了。 他遭遇了两任背叛,终于学会识人了。这也算是些许的进步吧。 第244页 送别的时候,纪晚竹偷偷跟步紫嫣说:“你家这位,看着还挺情真意切的。” 步紫嫣听着苏凝予被夸奖,活像自己也被夸奖了一样,满脸都是笑意。 “好了,坠入情网的小丫头,以后路过瓯越,有空就来看看我吧。”纪晚竹道。 “好。”步紫嫣一边爬上马车,一边冲纪晚竹挥手,“晚竹哥哥,再见。” 纪晚竹冲她挥手,看着他们的马车渐渐远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纪晚竹才放下手来。 紫丫头,比他幸运。 纪晚竹欣慰地笑了笑,突然间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咳了一阵,然后面不改色地拿出手帕来,把手心里的血迹擦拭干净。 细细想来,这随身带着手帕的习惯好像也是跟谢谦吟学的。还真是……潜移默化啊。 纪晚竹转过身,回了宅子里。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眨眼便过了两年。 谢谦吟站在水塘边,看着满池的风荷。 莲花败落了一些,莲藕高高立在碧绿的荷叶之中。就连风里也带着荷花的清香。 这满塘莲蓬,都是为那个人种的,可如今花开花落,那人却是找不见了。 谢谦吟的眼里染上些许湿意,他看着那随风摇曳的花与叶,悲从中来。 这时突然一人从后面施展轻功飞来,落在他身后,单膝跪在了地上。 “宫主。”那人抱拳道。 谢谦吟最不喜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打扰,一时脸色就有些不好。 “何事?” 下属道:“有人说找到了纪公子的下落。” 谢谦吟神色一僵,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在哪,带我去找他。”他急道。 第96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 纪晚竹的身体每况愈下。 起初还能起来走走,后来竟离不开这床榻。 每日都得喝无数的汤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却依然不见起色。 他知道早些年受的那些罪都找上门来了,他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只是不知道还留着多少时日罢了。 步紫嫣他们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些银钱。木逢春也时不时会借回春堂的手对他接济一二。 纪晚竹本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只是他的情况恶化之后,连重活都做不得,就更不用说获得收入了。所以他也只好接受他们的帮助。 因为生活不便,他还雇佣了村上一个木匠王三给他买药煎药。 纪晚竹躺在床上,面色泛着异样的蜡黄,身形瘦削,大白天却依然躺在床上,不见日光。 温斐坐在系统空间里磕瓜子,一边磕一边跟毛球闲聊:“你说究竟是我躲得太好还是小谢太不会找,怎么找了两年才找着我在哪?” 毛球忍受着自己宿主各种把他当玩具摸毛毛的行为,回答道:“因为木神医把你藏得很好啊,一直都没让攻略目标发现你的位置。” “好吧。”纪晚竹继续磕瓜子,顺带翻阅了一下两个主要角色的数据。 他懒得看,直接按系统播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3,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8,后悔度95。】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55。】 温斐磕瓜子的动作一停,抬头问毛球:“小谢久别胜新婚喜爱值涨涨我能理解,那尹重行又在凑什么热闹。我当初跟他耍乖卖好他喜爱值涨得那么慢,我这才两年没见他,他怎么两边都给我涨起来了,不会脑子瓦特了吧。” “需不需要看看他的情况?”毛球提议道。 “暂时不用,正主上门了,待会再看。”温斐把瓜子一放,飞速从系统空间里窜出来,回到了纪晚竹的身体里。 谢谦吟获知他的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从临安赶了过来。 他一路奔赴至此,马都跑死了好几匹,可他自己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疲倦一样,直到了这里才停下。 他看着眼前的宅子,不敢相信纪晚竹竟然就住在这里。 他丢下马,翻过院墙,往里面走去。 宅子里野草丛杂,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居住了一样。 纪晚竹和那帮佣虽然都会时不时打扫一番,但总归力有尽时,不能时时刻刻保持这宅子的外观。 谢谦吟步伐沉重,一步步往里面走。 他猜测着他的晚竹在哪个屋子里,又害怕他会不愿意见到自己。 晚竹,晚竹。他默念着纪晚竹的名字,最后终于在宅子里找到了他居住的地方。 那间房子明显被打扫得比较干净,屋门前也有人迹。 谢谦吟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去,然后他便看到了卧床的那人。 即使已两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第245页 那是他的晚竹。 纪晚竹正睡着,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这房子里弥漫着很重的中药气息,浓郁得有些难闻。 谢谦吟已近乎猜到了他这些日子的情况,一时间心痛难忍。 在天水宫里被他捧在手心里,捧着哄着的晚竹,怎么就落魄成这样了呢。 他又心痛又自责,既想抱抱他,又怕弄醒他。 他只能按捺住思念和爱意,静静窥探着他的睡颜。 纪晚竹一觉直睡到午饭时分,他近来越睡越久,就连白天也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他知道这是病情恶化的征兆,死亡的气息已经如此临近,每次入睡他都怕自己会再也醒不过来。 这次醒来时,房门敞开着,外头的日光洒进来,带着夏日惯有的燥热,落在他的房间里。 纪晚竹对眼前的景物还有些辨不分明,他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走进来,接着那人捧着药凑到了自己床边。 纪晚竹正疑惑着王三怎么连药都给端过来了,就在迷茫中看清了那人的脸。 谢谦吟。 纪晚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往后一缩。 谢谦吟看到他闪避的动作,心里一痛。 “是我啊,晚竹。”谢谦吟放柔语气道,“别怕,药熬好了,你先喝……。” 纪晚竹一抬手,直接打翻了他的药碗。 滚烫的药汁倾倒出来,倒在谢谦吟手上,霎时就红了一大片。 谢谦吟捂住手,看着他。 纪晚竹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他道:“你来干什么?” 谢谦吟被他的冷漠刺了一下,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我来找你。” “你难道不知道,我躲到这里就是不想看见你么?”他怒斥道。 谢谦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看着纪晚竹,没有说话。 纪晚竹以为自己该恨他的,可看谢谦吟这副模样,他又很不争气地心软了一下。 “滚啊。”纪晚竹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只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谢谦吟弯下腰,捡起药碗的碎片,又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捡起残碎的瓷片,这才走了出去。 他一走纪晚竹就咳了起来,他本就不该情绪波动太大,这次又犯了忌。 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又被他原封不动地咽了下去。 谢谦吟就站在门外,听着他的咳嗽声,蓄积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等纪晚竹饿得受不了,下床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时,才发现谢谦吟根本没走。 非但没走,他还把院子里荒乱的杂草给清除了。 他走出门的时候,谢谦吟正在那里扫地。 谢谦吟看见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扫帚,冲他道:“是不是饿了,你先回房,我去给你端饭菜过来。” 纪晚竹还来不及拒绝,谢谦吟已飞快跑进了厨房。 外头尽是因打扫扬起的灰尘,纪晚竹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又得咳了,只好又回到了屋子里。 谢谦吟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饭菜用食盒端着拿了过来。 他那张俏丽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黑灰,看上去很是狼狈。 纪晚竹能下床来已花费了不少力气,此时知道自己没精力再跟他斗嘴,但他还是各种看他不顺眼,恨不得让他就此消失的好。 但他却想到,谢谦吟以前都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宫主,只会让厨娘做好了再端过来给他,哪里会这样亲自动手。 纪晚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懒得看他,只是道:“我不吃你给的东西。” 谢谦吟盛饭的动作一停,他把筷子并饭碗放到纪晚竹面前,温声道:“这不是我做的,是我去附近的酒楼里买的。只有饭是我煮的,你若不吃我做的,那我再去酒楼里买一份。” 纪晚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谢谦吟看他脸色,就猜的到他想说什么,说:“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只是你别拿自己出气,我出去,你好好吃饭。” 说着他就真的抬步走了出去,直走到纪晚竹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 纪晚竹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谢谦吟坐在台阶下,从袖子里拿出块干馍馍,就这么吃了起来。 他看得出纪晚竹的厌恶与疏离,所以即使他再怎么想跟他重归于好,也不敢有丝毫逾越。 如果他早知道他有一天会陷入这种境地,那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和尹重行一起同流合污。只是如今错已铸成,他再怎么痛心疾首也是于事无补。 只是晚竹如今的情况……怕是……。 谢谦吟想到这里,便再也吃不下去。 他把干馍馍又给包好塞回袖子里,起身去镇上找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纪晚竹已经躺下休息了,谢谦吟怕引起他的厌恶,偷偷进去,趁他睡着,点了他的穴道。 第246页 大夫就在这个间隙给他诊起脉来。 谢谦吟看他一脸凝重地诊完,问:“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摇摇头,又看了看他,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曾经受过很重的伤?” 谢谦吟老实回答道:“曾经从崖上摔下去过,怎么了?” “那就对了。他本来武功底子好,那些伤痛没有要了他的命,可也让他伤得不轻。这些年调理过吗?” 谢谦吟说:“前两年在我那里请了大夫给他看,一直有治疗。” 大夫叹了口气,说:“如果一直治疗,或许还好一点。但是,估计这位病人遭受的事情挺多的,他的身体里内伤太多太重,这些伤严重地损毁了他的脏腑……或许跟他的心境也有关系。如果一直保持调理,或许还能多挨几年,现在只怕是……诶……。” 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谢谦吟的心里涌上一股不安,他下意识便觉得,不能在让他说下去了。 可他想起这些年来纪晚竹遭受的一切,掉崖,还有在天水宫的那一次冲突……被他强行用内功冲破的穴道,还有这两年来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更是不知受了多少苦。 他呐呐不能言,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 纪晚竹一向睡得浅,虽然他经常意识不清醒,可实际上每次睡都睡得不深,很容易就会醒过来。 可这次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还没意识到是被点了穴道,却惶惶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晚。 他也动弹不得,然后曹随昀便压了上来,贯穿他的身体。 恶心得几乎要让他发疯。 他张开口无声地叫喊,在恐惧中催动了内力去攻击自己被封住的经脉。 谢谦吟正跟大夫询问他的病情,一转身就看见纪晚竹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虚弱无力地跌落到床下。 谢谦吟赶紧去抱他,而纪晚竹死死咬着唇,惶然地往后躲。 他的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还有内里涌出的鲜血从他唇角流出来,看上去凄惨又可怖。 “是我啊,晚竹,是我。”谢谦吟抱住他,喊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纪晚竹清醒过来,看了谢谦吟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的恐惧,怨毒,愤怒,交织在一起,像在杯中摇晃的鸩毒。 “安抚他,别让他太激动。”大夫在旁边道,他本来也想搭把手的,却被纪晚竹挥开了去。 “放开我,放开我。”纪晚竹却尤自还在混乱之中,他冲着谢谦吟道,“曹随昀,你去死,啊啊啊!” 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癫狂。 谢谦吟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他一把抱住纪晚竹,将他紧紧箍在臂弯里,道:“对不起,晚竹,求求你,醒醒。”他感觉到自己后背被纪晚竹的指甲挠得生疼,却还是没有放手。 直到大夫出声提醒,谢谦吟才发现纪晚竹晕了过去。 纪晚竹昏迷了几个时辰,在昏睡中依然会时不时地惊动,像被噩梦侵扰。后来是谢谦吟心疼他,让大夫给他针灸一番,他才得以安稳地陷入睡梦中。 谢谦吟一直守着他,直到月上中天,直到月落日升。 纪晚竹一觉睡醒时,发现谢谦吟在看他手上的刺青。 那个刺青是他们俩个情正浓时刻下的,一个“谦”字,刻在纪晚竹的手臂上,依然是那么显眼。 纪晚竹晃了晃神,一时竟有些追忆。 他不得不承认,那段日子……真的是一段很快活的日子。 谢谦吟的体贴,谢谦吟的动情,谢谦吟在他耳边说的爱语,谢谦吟为他做的各种事情,为他燃的熏香,为他种的莲蓬,为他打的桂花,点点滴滴,汇成一片记忆的深海。 那是多么快活的日子啊,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谢谦吟会什么都为他做好。 什么都不用动手,因为谢谦吟处处都宠着他。 甚至连吵架都很少,最多为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之后不管谁对谁错,谢谦吟肯定都是先道歉的那一个。 可对他最好的这个,为何又偏偏是伤他最深的那一个呢。 那些美好的记忆,偏偏像镜花水月一般消散了。 埋藏在欺骗的皮囊下的爱意,终于还是在撕开的那一瞬间,支离破碎。 纪晚竹悲从中来,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爱到极致,却也恨到极致。为何一切都是假的,若谢谦吟不是那个骗他的谢谦吟,他此时该多么幸福啊。 他想着想着,便潸然泪下。 第97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一) 谢谦吟被他的哭声扯回了思绪,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纪晚竹为何要哭,手已先行拿了帕子过去,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滴。 第247页 “别哭了,晚竹,大夫说你不能激动的。”他知道纪晚竹脏腑有损,怕他又哭得伤了身体,只好安抚道。 纪晚竹推开他的手,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 他抬高手臂,看着右手手臂上那个刺青,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温柔。 谢谦吟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温柔之色,心里浮现出淡淡的惊喜。 “谢谦吟……这是我们爱的明证。”他说。 谢谦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也扯起自己的袖子,去看那个“竹”字。 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纪晚竹突然抓起柜子上用来切割水果的刀子,一刀削了下去。 他的血溅在谢谦吟脸上,彻底冻结了谢谦吟嘴角的那丝笑意。 “不不不不……不不……。”谢谦吟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捂好他的伤口,抢走他的刀子。 纪晚竹像是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一样,任由谢谦吟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 那块被削掉的皮肤落在地上,上面的“谦”字已被鲜血浸染,再也看不清本来面貌。 纪晚竹心里却涌上一股报复般的快感,他笑着说:“谢谦吟,这字是你刻下的,我还给你。” 这话仿佛一柄尖锥一般插进了谢谦吟的心脏里,他听见那锥子拔掉时他自己心口血液喷涌的声音,连那痛都变得既恍惚又遥远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后悔度+3,当前喜爱值99,后悔度98。】 他不再说话,给纪晚竹止好血,上了药,又收拾好凌乱的床铺。 纪晚竹折腾了这么一会,也没了力气。 谢谦吟看着他睡下,才出了门。 他也没走远,就靠在墙角待了一夜。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一夜。 纪晚竹之前招过的那个帮工王三,其实在谢谦吟来了的那天就来过,不过谢谦吟用了银子又把他打发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找上王三,给了他更多钱,让他和他的婆娘一起去照顾纪晚竹。 确保纪晚竹在他离开之后也能过得舒坦之后,他才离了瓯越,往荥州方向行去。 他握着自己的妖罗扇,用看情人般的眼神看着它。 这扇子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血了,可为了纪晚竹,他不介意让它再沾一次。 多日后。 国舅曹随昀被发现惨死家中,头颅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谢谦吟一骑绝尘,从荥州往瓯越奔赴而去。 纪晚竹没想到谢谦吟来的快去得也快,还没习惯他待在自己旁边的日子,他就又走了。 他手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留了个疤痕在那,已经不再痛了。 只是那个字再也没有了,也不需要有了。 谢谦吟回来的那一天,纪晚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谢谦吟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跟正躺在藤椅上的纪晚竹来了个面面相觑。 纪晚竹看着谢谦吟捧着个匣子冲过来,甚至跪在地上,将那匣子捧到他面前。 “晚竹,我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谢谦吟掀开盒子,里头赫然是曹随昀的头颅。 纪晚竹往里面瞟了一眼,那是造成他噩梦的根源,现在已经死了。 “难杀么?”纪晚竹突然问。 谢谦吟其实身上还带着伤,实际上是比较棘手的,可他还是笑着回答他:“不难的。” “不难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杀呢?” 他面无表情地问出这么一句,一下子就把谢谦吟给问愣了。 “晚竹……我之前,是顾及他的身份,不敢招惹他背后的朝廷,也不想连累天水宫。”谢谦吟慢慢开口,对他解释道。 “而且他还送了你一条盐铁运输路,算得上是你的恩人,对吧。” 谢谦吟听着他针一样的语言,心痛得很。 “晚竹,你别这样。”他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哀求。 “不这样,那我该怎样?”纪晚竹捂住嘴咳了咳,道,“你拿好处的时候,送我过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今日么?我那时让你去杀,你不愿意,是因为你觉得对我的感情没必要让你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吧,那你现在怎么又乐意了呢?” 谢谦吟几度张口又闭口,才道:“我爱你……晚竹,我爱你……。” 他只能说这个,除了这个以外,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爱人跟他反目成仇,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本以为他杀了曹随昀后纪晚竹会高兴一点,可根本不是这样。 “是啊,你爱我。你发现你爱上我了,想弥补我,所以想向我证明你有多爱我。”纪晚竹说着说着就笑了,“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谢宫主。” 谢谦吟哑口无言。 纪晚竹讥讽道:“况且,你难道真的觉得,你杀了他,你所有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我所经历的事就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么?” 第248页 他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 谢谦吟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悔与愧疚一同折磨着他,连着他身上的伤痛一起,将他吞没。 纪晚竹说完便也没有再理会他了,慢慢拖着藤椅,又回了屋里。 谢谦吟就跪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开,看着门被关上。 到了半夜,又下起了雨。 纪晚竹挪下床来关窗的时候,看见他还跪在那里,被雨水淋了满身满脸,凄惨又可怜的模样。 纪晚竹徐徐关上窗子,躺回床上,在雨声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谦吟本就受了伤,在外面又被雨淋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直接就病倒了。 以纪晚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挪不动他。 幸好这时候王三过来帮忙,纪晚竹便请他拖了谢谦吟进屋里去,又嘱咐他去镇上喊大夫来给谢谦吟看看。 本是卧床的人现在成了照顾人的那个,而一向闲不下来的谢谦吟却躺到了床上。 短短的一段时日,谢谦吟的那张美人脸就失却了很多光华,看上去黯淡得很。 纪晚竹又咳了几声,咳嗽牵扯着心肺,一并痛了起来。 他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救谢谦吟,倒也不是因为爱不爱,只是不想看人死在他院子里。 大夫过来看了,给谢谦吟开了点药。 王三他媳妇过来帮着给煎了,然后便由纪晚竹给谢谦吟喂了下去。 谢谦吟一直昏昏沉沉的不见醒,折腾了一天。 外面那么大的雨,潮湿的气息让纪晚竹一身又疼了起来。 到了晚上,因为谢谦吟占了他的床,他这宅子里也没第二张可以睡的床铺,所以他便干脆扯了张被褥,窝在那椅子上睡了过去。 谢谦吟退了烧后,在饥饿中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看见纪晚竹委委屈屈地窝在椅子上,赶紧下了床,把他抱到床上睡着。 他做完这一切,又出了门,去厨房里翻找了些吃了,等填饱了肚子,就又跑回纪晚竹房间里,脱了鞋子挨着他睡下。 这还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同纪晚竹如此亲近,即使只是简单地抱在一起,可只要嗅着他的气息,谢谦吟都觉得无比满足。 等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谢谦吟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有纪晚竹的被窝,下了床去洗漱。 纪晚竹这一夜睡得格外地香,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被窝里还带着那个人的气息,纪晚竹却没有皱眉,只是恍惚了片刻,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谢谦吟去街上买了早饭回来,看纪晚竹吃完,自己才开始吃。 纪晚竹权当他不存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谦吟后来又去买东西时,去药铺里问了下纪晚竹所需要的一些药材。 纪晚竹的药每天都得喝,不仅要喝还得时不时地进行药浴。 可估计是下大雨导致药材供应不过来,谢谦吟去问的时候,正好没有了。 顾念着纪晚竹需要这些药材,谢谦吟便干脆答应跟那药房伙计一起去山里采一些以应急。 纪晚竹根本不知道他又去干了什么,或许他也并不在意。 但总有人就喜欢挑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来找他,而这次来的这个人,已经是第二次干这种事了。 说实话,纪晚竹并不想见到他。 可尹重行却根本不会管他的想法。 “谢谦吟呢?”尹重行一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纪晚竹本来端着水盆正准备去擦洗一下竹席,哪里会想到他会来这里。 见他不答话,尹重行竟直接迈步过来,一把将他按住压在门板上。 “你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他的,让他发了疯似地喜欢你,他竟然还把曹随昀杀了,你知道这会给天水宫带来什么后果么?” 他抛出这么一连串的话,弄得纪晚竹有些无言以对。 纪晚竹倒不知道何时自己还有这种蓝颜祸水的潜质了,况且谢谦吟做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干系。 又不是他让他去做的。 看他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尹重行便以为他是在讥笑自己了,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怒。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掐上了纪晚竹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纪晚竹去掰他的手,可尹重行的手却像是铁铸的一样,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纪晚竹呼吸得越来越困难,一张脸涨得发紫。 在窒息中,他的意识迷糊起来,模模糊糊的,竟喊出了一声: “高远。” 尹重行手一松,纪晚竹便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尹重行惊疑未定地看了纪晚竹一眼,此时他才发现这人憔悴得有些骇人。 纪晚竹捂住自己脖子,咳嗽了起来。 第249页 这次他咳得太厉害,连血也一并咳了出来。 他的手挪上去,捂住自己的嘴,血便沿着指缝流淌下来。 尹重行的手反复伸出又握紧,几次三番,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把他一把捞起,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70。】 他像是为了不被谢谦吟发现一样,带着他租了辆马车,就直接往北边跑去。 纪晚竹的手被他拿发带绑了,人则被他扔进了车厢里。 尹重行一边飞快驾马,一边时不时往马车里看上一眼,像盯梢一样,生怕纪晚竹跑了。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非但不对劲,而且他最近做的很多事都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他觉得纪晚竹一定对他下了什么蛊,迷惑了谢谦吟,也迷惑了他。 他当初去天水宫用圈套弄得他们两人反目成仇之后,谢谦吟便正式跟他决裂。 即使他后来成功当上了盟主,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活。 尹重行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在纪晚竹身上,刚才他是真的想杀了他的,可是在他喊出那个名字之后,他却心软了。 心软,尹重行以为自己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可他还是放过了他。 他一定是中了蛊了。 尹重行从怀里扯出块玉佩,那玉佩用红线系着,看得出玉佩上有裂痕和被重新拼凑修补过的痕迹。他抓着玉佩,做了个丢出去的手势,却临到头来时又停了手。 纪晚竹在马车里被磕得十分难受,晃得他本就不舒服的头更晕了。 他不知道尹重行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但他觉得一路这么颠簸的话,还不如杀了他比较痛快。 中途尹重行停下马车,在街市上买了点吃的,然后回到车厢里。 这时候他才发现纪晚竹有些不对劲,那人蜷缩在车厢里,虚弱不堪。 纪晚竹平日里都是要每天喝药再药浴的,他这身体本就破败不堪,哪里受得了这种颠沛流离的苦。 尹重行掐了他人中将他唤醒,等纪晚竹睁开眼睛,才问:“你怎么了,没死就起来。” 纪晚竹听了他这句话,就算原本想起来的现在也不想动了,于是扭开头,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还想着谢谦吟会来救你,所以故意在这里跟我耗?”尹重行捉住他手,将他拉拽起来,喝问道。 他抓了他的手,才发现那截手臂有多么地枯瘦,像被剥夺了生命的树干。 纪晚竹终于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一个正眼,张嘴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尹重行气得一把将他摔到了车壁上。 纪晚竹被那车壁一弹,霎时间喉头血气翻涌,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尹重行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接住了他。 第98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二) 尹重行意识到纪晚竹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之后,将他用披风裹起来,掩住面容和身形,带着他去看了大夫。 大夫诊治出的结果大同小异,不过还是给他开了药。 尹重行买了砂锅放进马车里,到了要给他熬药的时候就拿器具出来煮。 纪晚竹懒得去思考尹重行的心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人,偏偏这人还要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夜里宿在野外,尹重行知道纪晚竹的身体状况之后,就更不怕他跑掉了。所以他去附近的水源处接了点山泉水,才回到马车这里来。 纪晚竹把帘子拉了起来,正在看外头的一轮明月。 尹重行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他们在山贼窝里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纪晚竹坐在枝头,还即兴吹了一曲《清风弄月》。 听见尹重行的脚步声,纪晚竹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太多话。 “你哑巴了不是?”尹重行道。 纪晚竹白眼都懒得给他,去解挂住帘子的钩子,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看见我就当个缩头乌龟,你怎么变成个胆小鬼了呀。”尹重行故意拿话激他。 纪晚竹便停了动作,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尹重行一眼,道:“我记得你那时候挺会装的,现在怎么本相毕露了?” “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何必再装模作样。”尹重行站在马车边上,看着他道。 纪晚竹扯扯嘴角,问:“你要把我带哪里去?” 他突然问起这个,把尹重行问住了。其实他也没考虑好要带他去哪,只是下意识就带着他上路了。 纪晚竹看他不答,已经猜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不是最爱谢谦吟么,难道你不该去绑他?找起我来做什么?” “你管不着。”尹重行心绪烦乱,自然也没什么好口气。 第250页 “呵。”纪晚竹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你还是纪晚竹吗,怎么变得这么冷情冷性?”他探究的目光直射了过来。 纪晚竹壳子下的温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不过么,冷清冷性,他可以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 “人总是会变的,不然你以为我要怎么样才对,求着你爱着你继续当你垫脚的石头么?”温斐借着纪晚竹的嘴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话他又彻底与角色融合在了一起。 尹重行看着他,冷声道:“不管你搞什么阴谋诡计,你最好收起自己那点心思。” 纪晚竹内心冷笑,心道自己哪里有什么其他心思,能被这两尊瘟神放过就该谢天谢地了。 尹重行看他不说话,又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到正道盟里头,把你当做魔教余孽处决你么?” 纪晚竹淡然地往旁边一靠,道:“你不现在就在做这事么?” 看他这副洒脱的态度,倒是尹重行有些不解了:“纪晚竹,你当真不怕死么?” 纪晚竹闻言却是笑了,道:“尹重行,你以为我没死过么?” 尹重行骤然想起了自己将他踹下山崖的那一幕,很显然,纪晚竹说的也是这个。 一时间相对无言,唯有皎白的月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纪晚竹陡然觉得没了争辩的力气,他说:“尹重行,我问你几件事,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尹重行看他态度软化,于是他的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道:“你说。” “初时相见时,那一场闹市纵马,还有你揭露身份时那些在渡口时青岚教教众一事,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 尹重行见他问起,也没遮掩,道:“渡口那些人要在那个时辰运货,是水云宵告诉我的。我把消息放出去,那些江湖中人立刻就闻声而去,把他们抓了个正着。至于闹市那一次,那只是个巧合。” “那曹随昀呢?那天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去豫章?” “他去了长安,天子脚下,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救我,也是曹随昀知道的?” “不错。他只想玩你一次,所以第二天我就大摇大摆进了曹府,让他去长安避避风头,然后装作潜进去的,把你救了出来。” “那你装得还挺像。”纪晚竹愠怒道,“尹重行,你说我冷清冷性,你比我更心如铁石,你是无情无心。” “情爱本就只会让强者变得懦弱,那本来就是应该被我舍弃的东西。”尹重行振振有词地说道。 “哦?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纪晚竹嘲笑道,“你还留着我的玉佩干什么?” 尹重行像被踩了尾巴的毛一样,整个人都炸了。 “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留着还是扔了,卖了还是砸了,你管不着。”尹重行道。 纪晚竹嗤笑道:“你真是个疯子。” 说完他就钻进了马车里,不再理会他了。 尹重行拿起腰间的玉佩,把它当做纪晚竹一样,狠狠捏了起来。 温斐脱离身体回到了系统空间里,舒舒服服地打开显示屏开始玩游戏。 “他的喜欢真是毫无逻辑。”温斐一边操纵着界面上的人物开始厮杀,一边冲毛球道。 “为什么他数值涨得那么快,嘴巴还是那么毒。”毛球掏出一包香瓜子,开始磕。 “嘴巴毒是天生的。数值么,八成是他位高权重了,没什么追求目标了,就想来吃吃回头草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咯。”温斐道。 “还能这样么?”毛球表示不能理解。 “很正常,特别是我那时候对他的确挺好的,给他留了个好印象。”温斐跟毛球说着话,还能毫不分心地把游戏玩得飞起,“但你要是看过一部很有名的作品,就会理解他了。” 毛球问:“什么作品?” 温斐继续打游戏,道:“《雷雨》。里面有个周老爷,他年轻的时候跟侍女在一起,他们的爱情没有得到祝福,侍女在一个雪夜里被赶出了周家,投河自尽了。从那以后,周老爷就很怀念那个侍女,家里的一切都按照她活着的时候进行布置。但后来那个侍女其实没死,在多年后回来了,当活着的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却厉声质问她被谁指派而来,想用钱打发她走。” 他补充道:“忘记说人物设定了,侍女挺善良的,而周老爷本生在官僚家庭,后来成了资本主义的一员,他是个很势利也很残酷的人。”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转变?他到底爱不爱她啊?”毛球瓜子都忘了磕了,全神贯注地看着温斐,问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我觉得是因为周老爷是爱她的,但他更爱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一个在回忆里死去的人并不会让他感受到威胁,他可以放心地怀念他们在一起时的过往。可当她出现,并且被他认定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造成威胁时,那么什么情啊爱的都能被抛下,他会为了自己,再赶她一次。” 第251页 温斐顺利地ko掉前面一个角色,继续道:“你可以根据我说的这个人物,去思考尹重行的所作所为。尹重行这个人也是很爱慕权势的,只是他现在什么都有,所以才有闲心来骚扰我罢了。你别看他一副爱我的样子,虽然他也实际上爱着我,但比起他的盟主之位来说,我算不得什么。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登上这个位子。如果你现在拿我做威胁让他丢弃他的宝座,他肯定一百个不乐意。” 毛球又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们人类的感情真复杂。” “人类不就是这么复杂的一种生物么?”温斐笑着说。 毛球追问道:“那谢谦吟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斐想了想,道:“他么,比尹重行好一点。尹重行是利欲熏心,谢谦吟则比较顺从自己的感情行事。他喜欢尹重行的时候,就愿意为他做出各种事情,包括坑我啊什么的。可他同时又比较有良心,觉得不能让我就这么可怜地死了,所以跑到山下去救我。结果还不是我表现好让他爱上我了咯,他喜欢我之后,就事事为我考虑了。” “厉害厉害,宿主大人你看得好透彻啊。”毛球开始夸他,“不过尹重行不是喜欢谢谦吟么,为什么又爱上你了?” “我有说他不喜欢么?他是两个都想要。只是现在偏向于处理比较棘手的我而已。” 毛球表示自己三观都被震碎了。 温斐笑了笑,继续埋头玩游戏去了。 毛球切换了一下视角,看了看谢谦吟那边的情况,对温斐说道:“宿主大人,攻略目标发现你不见,找都找疯了。” “让他找吧,不会疯了的,放心。”温斐道。 “宿主你为什么故意让系统把药材耽误在路上啊,你就是猜到谢宫主会离开,所以想给尹重行抓到你的机会么?” “是啊。”温斐手指如飞,在显示屏上敲击,“谢谦吟快把数据给我刷满了,尹重行这边还有一大截,我趁机过来刷刷呗。看能不能完成双杀。” 他说完之后,就又投入了游戏中。 毛球看他没功夫再理自己,也打开了一个显示屏开始看电影。 尹重行后来给纪晚竹熬了一回药,直接爬上马车来,给纪晚竹灌了下去。 纪晚竹被他粗鲁的东西弄得呛着了,一个劲地咳。 “等去了长安,我请御医给你看看。”尹重行道。 纪晚竹倒不知道他这么厉害,还能请的动御医。不过想想尹重行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没觉得太讶异。但他还是冷笑道:“连神医木逢春都束手无策,你觉得宫里的御医能治得好么?” 听他说完,尹重行也皱起眉头来,显然也有些忧虑。 纪晚竹笑道:“你这么费心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你不更好么?谢谦吟可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尹重行道:“你怕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现在谦吟都被你迷了心智,如果你真的死了,他怕是从此以后心心念念的只有你一个,再也不可能爱上我。你活着才好,你在哪里,谦吟就会到哪里。” “那你是想把我们两个都留下咯?”纪晚竹眼里暗潮涌动。 尹重行道:“主要是留住谦吟,你嘛,就顺带着留住吧。不管是捆着还是绑着,只要谦吟愿意跟我和好如初就好了。” “做你的鬼梦去吧。”纪晚竹端起旁边的茶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尹重行猝不及防被他泼了一脸水,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他拂袖抹去脸上的水迹,抓着纪晚竹的衣襟将他提起,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纪晚竹挑衅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尹重行道:“杀你,你以为我会这么便宜你么?”他说着便将他扔在榻上,扯掉他的衣服。 “你就用这身体迷惑谦吟的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用腰带将纪晚竹的双手捆住,接着去撕扯他的裤子。 纪晚竹心里既惊又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也试试看,看你比不比曹随昀厉害,看你们谁长谁短,谁操得我更舒服。” 听他拿自己跟曹随昀那种人作比,尹重行恶心得直接一巴掌呼了过去:“下贱。” 纪晚竹的连被打得偏过去,左耳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那里鸣叫,弄得他半边脑袋都疼了起来。他伸出舌头舔舔被打裂的嘴角流出的鲜血,扭过头来看着尹重行,道:“是么?是谁让我这么下贱的,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振聋发聩。 尹重行瞳孔一缩,惶惶然退了两步,接着仓皇扔下他,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 第252页 纪晚竹躺在车厢里,看着马车的顶棚,眼里一片空茫。 尹重行坐在驾车的位子上,想起纪晚竹刚刚说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一样,难受得很。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0。】 温斐让系统给他屏蔽一下痛觉,然后在系统里吩咐毛球道:“给谢谦吟一点机会让他找着我,一直这么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得找到什么时候。” “好的宿主大人。”毛球手脚利落,很快就给他办好了。 温斐看到谢谦吟行进的路线发生了改变,满意地回到了身体里。 第99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三) 接下来几天两人便开始冷战,不管纪晚竹愿意或者不愿意,尹重行都是熬了药就给他灌下去,拿了吃的就给他强喂下去。 纪晚竹体力比不得他,武力也比不过,一路上倒也勉强吃了点东西。 与此同时,谢谦吟也在朝这边赶过来。 谢谦吟带着药回来发现找不见纪晚竹时,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走了。他火急火燎地找了王三来问,又沿街问了一圈,最后都没得到消息。 结果有卖马车的人来告诉他,说最近有个带剑的青年买了个马车,后来往北边去了。 谢谦吟问了那人的身形样貌,便断定是那人是尹重行无疑。 那纪晚竹落在他手里,岂不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谢谦吟便坐立难安,迅速买了马一路追了过去。 到了这时他已不再考虑尹重行是不是他的兄弟,他只期盼着那个人没事,那人已因他的缘故受尽折磨,他又怎么舍得置他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日子渐渐过去,尹重行也总算知道纪晚竹的情况有多不容乐观。 早些年受的那些伤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越发雪上加霜。 有时候尹重行看着他灰白惨败的脸,生怕下一刻他就会这样终止呼吸。 又是一日,晨起之时,尹重行走进马车厢里,看见纪晚竹躺在那里,呼吸轻浅,绻成一团。 他最近越发嗜睡了,每天有大把的时间会花在睡觉上。他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皱眉,或者梦呓。 尹重行在他旁边矮下身子,看着他的脸。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救他,要看着他去死,又不舍得。 或许尹重行是不爱他的,可他突然想起来,或许他不该用自己的思考方式。 他应该用高远的。 高远是个敦厚老实的人,对于他来说,纪晚竹是他的救命恩人。 尹重行的目光变得悠远,他想起来了纪晚竹跟他相处的很多事情。拿了剑给他的纪晚竹,在客栈房间里轻抚他喉结的纪晚竹,还有,说要跟他一起离开的纪晚竹。 他想得越多,越发觉得情难自抑,那些被他下意识忽略的情感,纷至沓来。 等纪晚竹睡醒时,发现尹重行用一种他觉得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在这段时间里,尹重行却已经想明白了,他发现自己也是喜欢纪晚竹的,虽然这种喜欢还没有到那种为他付出一切的地步,但尹重行一向是遵从自己本心的人,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纪晚竹很疑惑地看着他。 “纪晚竹,跟我在一起吧。”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纪晚竹嘴角抽搐了下,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尹重行自以为很有道理地说道:“你不是喜欢谦吟吗,挺好,谦吟喜欢你,我也不舍得你走。你们两个我都不想放开,你走了谦吟也得走,不如我们三个就这么过下去好了。我会找大夫给你治好病,到时候你想住天水宫就住天水宫,想住正道盟就住正道盟……。” 他的宏图还没展完,就被纪晚竹给打断了。 纪晚竹张嘴,道:“尹重行,你要点脸成么?” 尹重行心里满溢的爱意被他这一句话给毁了个干净,他住了嘴,看着纪晚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你要跟谢谦吟怎么着都行,别捎上我。”纪晚竹张嘴便来了这样一句。 尹重行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他伸出手掐住纪晚竹的脖子,感觉到那脖颈处血管的跳动,感觉自己一用力就能捏断他的脖子。 “纪晚竹,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尹重行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纪晚竹根本不怕他,他嗤笑一声,说:“尹重行,你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么,你觉得我还会怕第二次?呵。” 尹重行听他说起山崖那一次斗争,脸色缓和了一点,道:“是啊,那时候你不就想跟我一起走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纪晚竹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像在看傻子一样,道:“因为爱你的纪晚竹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的。” 第253页 “那你就让他重新活过来,你能爱上我一次,就爱上我第二次。”尹重行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好似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一样。 纪晚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想让他把手从自己脖子上拿开。 尹重行像只捉着老鼠玩弄的猫一样,故意掐着不松手。 他正准备出言讥讽纪晚竹几句,却觉得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他便被人拖开了。 谢谦吟问了那马车的样子,一路追过来,调动了不知道多少人力,总算在这日赶上了他们。 亏得是尹重行把马车停在了野外,在一片平原之中尤为显眼,结果谢谦吟一来,就看到尹重行掐着纪晚竹脖子的这一幕。 谢谦吟迅速抱起纪晚竹,拉着他飞退出马车,落到地上。 纪晚竹本就病弱,没有力气反抗。他看了看谢谦吟,有点讶异他的出现。他对于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不自在,但看了看也跟着飞出来的尹重行,觉得还是待在谢谦吟身边要好一点。 尹重行看到谢谦吟,也没表露出太多诧异。 谢谦吟抱好纪晚竹,妖罗扇一展,八柄寒光凛凛的刀片亮了出来,直指尹重行。 “谦吟,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对我动手么?”尹重行似笑非笑地说。 谢谦吟手腕一动,妖罗扇疾飞过去,直袭尹重行面门。 尹重行变了脸色,拔剑格挡他的扇子。 若不是要照顾着纪晚竹,谢谦吟恨不得直接杀了他。 谢谦吟拿住飞回的扇子,问纪晚竹:“难受么,要不要我背你?” 纪晚竹正准备回答,尹重行就打断了他们。 “谢谦吟,你想跟他一起离开我么?”尹重行道。 谢谦吟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早该杀了你,如果你不是我哥哥,我一定要杀了你。” “呵,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哥。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事,帮着一个外人来针对我?” 谢谦吟把纪晚竹抱得更紧了一些,道:“晚竹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爱人。” 尹重行看着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心里的嫉恨像藤蔓一样蔓延,他说:“你也是我的爱人啊,你忘了吗?你在我床上跟我抵死缠绵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谢谦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低下头看纪晚竹,而纪晚竹则直接扭开了头。 尹重行看到他们的反应,笑得更加肆意了。 他说得更加起劲:“你这习惯了被我玩弄的身体,还能操别人么?嗯?” 谢谦吟道:“尹重行,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别人一点。不管是晚竹还是我,你从来都只当我们是你的垫脚石。你说爱我,不,你只爱你自己。” 说完他就把纪晚竹抱起来,准备走。 “站住。”尹重行喝住他,“跟我回去。你要是喜欢他,我们把他留下就是。你也乖乖地跟我回去。” 谢谦吟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他,说:“你想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是,不是挺好么。”尹重行笑着道。 谢谦吟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那你们谁也别想走。”尹重行持剑朝他击了过来,迫使谢谦吟不得不把纪晚竹放下,与他战斗起来。 纪晚竹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两个打。 他没什么力气,但他手里拿到了一样足够自保的东西。 一柄回旋刃。 他以为这东西已经被他丢了,丢在了雪地里。可他没想到谢谦吟又把它找了回来,放在了身上。 谢谦吟在盛怒之下,每一招都带上了杀机。 他是真的想杀了尹重行,他恨他的无情无义,恨他扯自己下水,恨他害纪晚竹至此,恨他将纪晚竹带走,恨他伤害自己的爱人。 尹重行本来没准备来真的,可当谢谦吟越逼越紧的时候,他也渐渐起了杀心。 他的武功本就比谢谦吟高,谢谦吟凭借轻功也许还能跟他打成平手,可现在他这样,根本不可能有心情闪避。 尹重行看了纪晚竹一眼,心里愠怒非常。 他甚至有点嫉妒起谢谦吟来,本来那个人该是他的,本来谢谦吟也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现在他们要把自己排除在外。 尹重行的剑越来越快,在谢谦吟身上留下不少的伤口。 当他一剑刺向谢谦吟时,纪晚竹突然出手,用回旋刃割伤他的手腕,痛得他一缩。 而谢谦吟趁势退开来,拿妖罗扇割伤了他的腿。 尹重行捂住自己腿上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谦吟。 谢谦吟把他的剑踢开老远,然后一拳揍在了尹重行脸上。 尹重行正准备还手,他又是一拳打来。 谢谦吟收了武器,赤手空拳地把他揍了一顿。 尹重行被他弄得还手无能,等他打完,已经是鼻青脸肿。 第254页 谢谦吟打完,对他道:“这顿打我是替晚竹打的,如果你真有点良心,有点你所说的爱,你就别再来打扰我们。” 他抽身离开,走到纪晚竹面前,伸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尹重行也不知道是被打懵了还是怎样,竟然没有来阻拦他。 谢谦吟抱着纪晚竹走出几步,听见尹重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的状况很不好,记得带他去看大夫。” 谢谦吟闻言,道:“我比你清楚。” 说完直接走向马车,把纪晚竹放到里面,然后驾车离开。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0。】 等到离开尹重行的视线,谢谦吟便停了马,走到里面去看纪晚竹的状况。 刚刚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终于得以松懈下来。 “晚竹,刚刚是你救了我。”他抱他起来,说,语气里带着欣喜和感激。 纪晚竹没睡着,也没点头。 谢谦吟凑过来,用额头抵着他额头,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纪晚竹爱他,这就够了。 即使纪晚竹没说,但他已经知道了。 纪晚竹没给他感慨的时间,很快又睡了过去。 谢谦吟重新坐到车厢外,驾马往就近的城镇走。 天底下医术最强的人,其实就是木逢春。 即使谢谦吟知道他当初帮着藏起过纪晚竹,但为了纪晚竹的身体着想,他还是准备把纪晚竹送过去。 路上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可纪晚竹的身体还是不见什么起色。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的原因,随着死亡的临近,纪晚竹也不再那么排斥谢谦吟了。 谢谦吟对他很好,在最后的这段时日,他不想活在憎恶里。 或许他依然爱着谢谦吟,只是他无法释怀过往的一切。 一路苦挨到木逢春的回春堂,谢谦吟抱着他进去的时候,纪晚竹明显地看到了木逢春眼里的诧异。 也是,之前闹得那么生死不相见的模样,现在又一起来了他这里。 木逢春没有对他们的感情给予什么评价,他只是尽责地给纪晚竹把脉,诊治。 纪晚竹强打起精神看他为自己把脉,谢谦吟把他放到药堂的榻上后,就待在一旁看着他们。 木逢春是享誉天下的神医,不然当初谢谦吟也不会请他来救纪晚竹。可这次,木逢春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谢谦吟似有所感,没有当着纪晚竹的面问木逢春结果。 纪晚竹其实比他们更加清楚,但看他们都不好说的样子,只好佯装睡着。“山,与。氵,夕” 谢谦吟和木逢春随后出去,他们并未走太远,所以纪晚竹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话。 谢谦吟问他:“木神医,他怎么样了?” 木逢春道:“你怎么现在才带他过来,你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么?” 即使过了好几年,谢谦吟还是被训得跟个孙子一样,低着头不敢反驳。 木逢春道:“他的伤势本就严重,两年前他来我这里时,又受了寒气,寒气入了体,更是损伤了他的心肺。我本来准备留他下来继续治,结果他又要走。” 谢谦吟自然知道那些日子是什么个情况,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如果一直持续喝药和药浴,再配合针灸的话,也许还能拖延个一两年……现在,他现在每日是不是很嗜睡,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清醒?” 谢谦吟老实回答道:“每日只有一两个时辰会醒。” “我治不好他了,他的情况太严重。不过我有个师兄,隐居在大理的山林之间。他医术比我高,你可以带他去看看。” 第100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四) 谢谦吟听到木逢春这样说,一时眼中酸涩,险些涌出泪来。 “好,我带他过去。” 木逢春对他们的事情一清二楚,此时他再看谢谦吟这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感慨。 “他这一路上还得靠一些药材温养身体,且需要配合针灸之法,刺激经脉。”木逢春说,“我将法子教给你吧,你好些记下。” 谢谦吟忙不迭点头,说好。 纪晚竹虽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和神态,但听着那两人的语气,都能猜到他们此时是个什么状态。 奈何情深缘浅……真到了时候,再多的爱也抵不过生死的折磨。 并没有在木逢春这里待上太久,几日之后,两人便踏上了新的旅程,朝西南方向行去。 为了防止纪晚竹在路途中感觉到颠簸,谢谦吟特地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软垫,还给他换了柔软的羽枕。 每一日他都会熬好药汁给纪晚竹喝,每次都会在里面放好糖。 第255页 纪晚竹身体难受,可他看着日渐憔悴的谢谦吟,却觉得他似乎比自己还要难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谢谦吟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纪晚竹睡得很多,当他这日醒来时,发现谢谦吟不在车厢里。 他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到他坐在外头,正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个刺青发神。 那是一个“竹”字,是他们情正浓时留下的印记。 月光洒落在谢谦吟身上,衬得他的身体越发消瘦。 似乎是心有所感,谢谦吟也在这时扭过了头来,看着他。 “晚竹……”谢谦吟张口喊他名字,接着又好似怕他厌恶自己一样,慌忙闭了嘴,把袖子捋了下来。 纪晚竹看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他喊:“谢谦吟,你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即使不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心思,谢谦吟还是听话地钻进了车厢里。 他走到纪晚竹身前,弯下腰来看着他,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纪晚竹摇摇头,接着对他道:“脱了你的衣服。” “啊?”谢谦吟有些茫然,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 “脱了。”纪晚竹重复道。 谢谦吟不敢违抗他,怕惹他生气,只好乖乖脱掉了衣服。 当他的身体袒露在纪晚竹面前时,那躯体上泛青的针眼也无所遁形。 纪晚竹一看,便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给自己针灸前,都是先拿自己练手的。 即使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心疼的情绪。 纪晚竹伸出手,抚摸那些细小的伤处。 谢谦吟在他说让自己脱掉衣服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此时看纪晚竹面色如此沉凝,他却混不在意地道:“没事,看着吓人而已,不疼的。” 疼自然是不会很疼的,可这份心思,这份情,又几人能给。 “谢谦吟,我有时候真看不透你。”纪晚竹轻轻地说,脸上看不出表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谢谦吟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臂那个削去皮肉后留下的伤疤处吻了一下,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就是想你好,想让你活着,想让你开心。” 他的唇落在那伤疤上,这个吻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到了纪晚竹的心湖之中。 “我爱你。”谢谦吟道,“以前我做过的错事,已经无法挽回。但我会用我的一生去赎罪,为我的欺骗,为我错失的你的信任与爱。” 纪晚竹笑了笑,那笑苍白而虚弱,但很真实。 他说:“谢谦吟,你说我们俩的命运,是不是就像那红线一般,乱成一团,错了千次万次,最后还是殊途。” “你死了,我陪你死。就算是殊途又怎么样,最后也要殊途同归,我在那九泉之下也陪着你。” 纪晚竹伸手抚摸他的脸,那张脸秀丽如女子,曾经他也为这张脸倾倒过——在无数个他们相爱的日夜里。 这是他爱过的人啊。 纪晚竹心里被埋藏的情感慢慢涌上来,将他的心泡得软得一塌糊涂。 谢谦吟心里七上八下的,为他的亲密而心动,却又怕他会翻脸不再理会他。 “谢谦吟,如果木逢春的师兄治好了我,那我就跟你重新开始。”他道。 谢谦吟愣了一下,显然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的茫然也被欣喜若狂所取代。他激动地握住纪晚竹的手,道:“晚竹,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 纪晚竹却不愿再说了,道:“既然没听清,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听清了,听清了。”谢谦吟伸手抱住他,像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激动不已,“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让他把你治好的。” 纪晚竹等他放开自己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个玉佩,是他曾经送给尹重行的那一个。 “我这偷东西的手艺越发精湛了,这是那天从尹重行那里拿回来的。”他解下绑在玉佩上的红线,把玉佩放到一边,然后拉了谢谦吟的手过来,给他绑在手腕上。 他做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都好像花费了极大的力气。 “我娘留给我的。其实这玉佩只是陪衬,这绳子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谢谦吟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红绳,凑近看才能看清那上面的花纹。 纪晚竹突然笑道:“怎知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 他的笑容甚至是有些悲伤的。 谢谦吟伸手将他抱住,紧紧拥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的悲伤分走一些一样。 “对不起。”谢谦吟说,他感受着臂弯里那具消瘦的身体,心里的难过漫溢了出来。 第256页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后悔度+1,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9。】 “我想问你件事……”纪晚竹推了推他,道。 谢谦吟松开他,看着他,等他发问。 “那一天,就在我去找尹重行的那天晚上,你告诉我尹重行不是好人,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纪晚竹道,“你那时候喜欢我么?” 谢谦吟脸上有些尴尬,他眼神游移地说:“其实……那时候还没有,那时候只是想你离他远点。” 纪晚竹吟吟笑着说:“所以你是在吃他的醋么?” 谢谦吟赶紧解释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他这么急迫地证明着自己,好像恨不得指天发誓一样。 纪晚竹的笑容淡去,说起了另一件事:“为什么那时候你要用水云宵的武器袭击我……在你找到躲藏在灌木丛中的我的时候?” 谢谦吟的脸色变了,变得惶恐又忐忑,但在纪晚竹的催促的眼神下,他还是说了出来:“为了嫁祸给他,洗脱我的嫌疑。” 纪晚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谢谦吟握住他的手,像生怕他跑了一样攥紧手掌。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他们之间无法修补的裂痕,是他亲手将纪晚竹送上了那条路,是他一手造成了他的噩梦。 “你知道那天他是怎么对我的么?”纪晚竹突然问。 谢谦吟赶紧捂住他的嘴,道:“别说,不要说。”他的眼神几乎是恳求的。 纪晚竹拿开他的手,道:“我想说。” 谢谦吟便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纪晚竹,宛如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 “他用刀子割开我的皮肤,用很多恶心的东西折磨我的身体……”纪晚竹的眼睛有些空茫,亦带着些许沉痛,显然那段过往于他而言,就像埋藏在痂下的伤口一样,而他现在将痂扯去,只露出底下骇人的伤痕。 “等他玩够了,他才侵占了我,他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块没有感觉的肉块一样。”纪晚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像难以承受那回忆带来的恐惧。 谢谦吟听着他说,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活活绞碎了一样,痛得几乎要让他失去知觉。 他将手塞进自己嘴里,在自己的呜咽声里泪流满面。 纪晚竹将目光挪到他身上,说:“所以我才那么恨你,那么恨你们。尹重行只当我是个垫脚石,你只当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我也是人,也会痛,也会难受和恐惧。如果这一切只是曹随昀干的,我可以杀了他,将我这一段回忆永远埋葬。可偏偏不是,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一步步把我推到了深渊里。” “别说了,别说了。”谢谦吟哭着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唇上胡乱地亲吻,像是要努力证明他的存在一样。 “你为什么爱我?”纪晚竹平静地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问。 谢谦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道:“最开始是因为我哥,也就是尹重行对你的评价,他说你明明是个魔教的人,却有着一颗充满正义的心。那时候我对你产生了探寻的兴趣。后来是因为你为了他付出一切,我去山崖下找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跟我是同病相怜的那一类,你也爱他,我也爱他,都求不到好的结果。” 谢谦吟顿了一下,说:“其实我对他那是不是爱,我也不是特别确定。那更像是一种依赖,我习惯了听他的话,习惯了以他的旨意为旨意。我把你救下藏起来,是我对他的反抗的第一步,而我爱上你,则是因为我的心因你而动。我并不意外自己会爱上你,你这么好,你值得任何人的宠爱。”他捧住纪晚竹的手,将脸靠上去,轻轻磨蹭。 纪晚竹没有在意他夸赞自己的那些话,他等谢谦吟抓得不那么紧了,便将手抽了回来。 “夜深了,早些睡吧。”他说。 “好。”谢谦吟应道,接着便准备出去应付一宿。 纪晚竹看出他心思,道:“被窝里太冷,我一个人睡不暖。” 谢谦吟猛地止住步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纪晚竹躺下去,闭眼准备入睡,俨然一副睡不睡随你的姿态。 谢谦吟掐了自己一把,发现不是在做梦之后,才敢脱了鞋子,爬到榻上,挨着纪晚竹睡着,把他抱在怀里。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这么简单的相拥而眠,到了今日都成了莫大的恩赦。 可他已经心满意足。 要想到大理,就得经过青岚教的地盘。 其实可以绕路走,但谢谦吟顾及纪晚竹的身体,还是选择了走近路。 他以为小心为上就不会被发现,却在行至山谷时,看到那从两侧山间涌出的青岚教教众时,陷入了沉默。 第257页 “抓住他们。”青岚教的人说。 谢谦吟正准备拼着冲杀出去,可车厢里的纪晚竹却知道对方凭借人多势众的优势,很有可能会把他们杀死在这里。 “等等……”纪晚竹出声道,接着掀开帘子,看向外头,道,“我是青岚教前青龙司,纪晚竹。” 说完掷出一物,扔在地上,正是一柄回旋刃。 青岚教教众里头走出一人,捡起那刀刃,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向两人的眼神就变了。 “带走。”他说。 既然说的是带走,那两人的性命应当就无虞了。纪晚竹心道。 谢谦吟拥住他,坐回车厢里,道:“你怎么自报了姓名,大不了我杀出去就是了。” 纪晚竹道:“他们有几百个人,就算你有信心以一敌百,你带着我这么个累赘,也是跑不出去的。而且若是要去大理,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个青岚教的关卡,如果我们在这里开罪了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瞎说,你才不是累赘。”谢谦吟道。 接着他透过帘子和马车的罅隙,看见青岚教有人来牵了马。谢谦吟扭过头看向纪晚竹,道:“你已脱离了青岚教,现在又回去,会不会被苛责?” 纪晚竹知道他心中的担忧,说:“没事,我与青岚教早就两不相欠了。而且教中我有个发小仍在护法之位上,若是倒是遇到难处,找他求助就是。” “好。”谢谦吟抱住他,在他颊边轻轻吻了一下,“与你在一起,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没事的,别怕。”纪晚竹这样安抚着他,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憋窒,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装作虚弱的样子倚进谢谦吟怀里,将涌上喉头的血又咽了下去。 第101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五) 两人被一路带到青岚教的总部,到了之后下了马车,又被押着进了总殿。 纪晚竹本以为会看到薛引衡的,结果看到坐在主位的是个年轻人,那人模样跟薛引衡像了七分,只是要更加阴鸷一些。 纪晚竹一见他就猜到,这恐怕就是薛引衡的儿子,薛暮山了。 进了山里,就一直是谢谦吟一直抱着他走,所以纪晚竹此时虽然虚弱,却并不疲累。 薛暮山坐在薛引衡的位子上,他身边的护法只站着一个,就是连尺涯。 “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我教的叛徒吗?” 薛暮山摆弄着手中的金如意,囔囔道。 连尺涯看了纪晚竹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少主。”纪晚竹这样称呼他,“我和谦吟只是想从山中借路,并没有叨扰少主的意思。” 薛暮山摇摇头,道:“来都来了,就干脆留下做客好了。” 谢谦吟猜不出薛暮山是个什么意思,只好保持沉默。 薛暮山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道:“龙阳之好,有意思。我没记错的话,你旁边这个是天水宫的宫主吧。” 谢谦吟见他提起自己,即使猜不透他来意,还是回答道:“已经不是了,谢某前不久已经辞去了宫主之位。” 纪晚竹抬眼看他,眼中难掩惊讶。 谢谦吟用眼神安抚他,示意以后再说。 “是么,可是,我怎么听说我教玄武司护法的失踪一事,跟你有关系啊。”薛暮山道。 谢谦吟簌然一惊,下意识紧了紧抱住纪晚竹的手。 “少主言重了,没有的事。谢某跟贵教无怨无仇,又哪里会动贵教的人呢。”谢谦吟强装镇定道。 “严不严重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正好可以试试我最近新发现的有趣的东西。”他脸上露出满是恶意的笑容,接着便招呼手下带他们过去。 谢谦吟被迫和纪晚竹分开,被带到了类似地牢一样的地方。 等被人扔进其中,他才后知后觉薛暮山究竟有多么地变态。 他所处的地方与其说是地牢,不如说是个庞大的地宫。 他面前不远处是一排接着一排的铁齿,将他的去路挡住。他迈出一步,旁边的墙壁里便冒出利箭来,直袭他的面门。 谢谦吟慌忙拿出扇子挡住来袭的箭矢,开始寻找出去的路。 纪晚竹这边要比他好一点,他被带走之后,很快就见到了连尺涯。 距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已经时隔四年。 此番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纪晚竹根本跑不脱,那些人把他扔下后,他就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连尺涯找到他时,纪晚竹看着他,问道:“少主是怎么回事?” 连尺涯走过去扶起他,道:“他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 “教主呢?”纪晚竹问。 “教主跟正道盟的尹重行约了战,半月后于襄阳一决胜负。现在他正在赶往那边的途中。” 第258页 纪晚竹已淡出这些是非事,也没有过问的意思,他道:“少主这性子,稳不住局面的。” 连尺涯道:“你不该来这边的,还有,你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 纪晚竹道:“说来话长,况且也不是什么好说的事。谢谦吟呢?” “教里的人将他带去别处了,我带你过去见他。”连尺涯将他背起来,朝外面走去,可他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了站在外头的薛暮山。 “白虎司,本座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扫了我的兴?”薛暮山不悦道。 连尺涯止住步伐,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显然他也有些怕这个喜怒无常的少主。 薛暮山拿金如意敲了敲手心,道:“既然你都把他带出来了,那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看另一个的情况好了。”接着他指指纪晚竹,道:“至于你,就当个彩头吧。” 很快纪晚竹就知道了他所说的彩头是个什么意思,他被带到一处水牢里,被关在高处的牢笼里。 水牢里又阴暗又潮湿,对于纪晚竹来说,待在这里简直是一种酷刑。 他咳了咳,吐出肺里的浊气,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些什么。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脚步声,接着那头跌跌撞撞闯出个人来,正是伤痕累累的谢谦吟。 这地宫里满是机关和陷阱,谢谦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跑到这里,他也没想到一过来竟然就能看见纪晚竹。 水牢里有着几处可以落脚的石墩子,对于谢谦吟来说,是施展轻功最好的落脚之处。 “晚竹,别怕,我来救你。”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迹,踏上石墩子朝他走去。 纪晚竹看向他,见他落脚处的石墩下陷了些许,忙喝道:“快躲开!” 谢谦吟闻声慌忙后撤,那水中骤然窜起数根暗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有一柄直接刺穿他的大腿,迫使他跌落在了地上。 纪晚竹看见他大腿处溅出的血光,惊讶地张大了嘴。 谢谦吟咬着牙,一把拔掉大腿处的箭矢,跛着脚继续朝纪晚竹那边走。 这时薛暮山突然出现在高处,拿着弓箭对着笼子里的纪晚竹射。 “晚竹!”谢谦吟赶紧喊他,而那箭矢直接穿过笼子钉在了纪晚竹手边。 纪晚竹吓了一跳,透过笼子去看薛暮山,见他又搭上新的箭,兴趣盎然地又朝他射了过来。 谢谦吟怒极,拿出妖罗扇,以内力操纵着对薛暮山飞了过去。 薛暮山看着挺厉害,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见到武器袭来,便一把将身侧的连尺涯拉过来当挡箭牌。 连尺涯拔出匕首,挡回了那柄扇子。 这片刻的间隙,谢谦吟离地而起,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势,朝那笼子扑了过去。 薛暮山显然也是低估了他,但他本就没准备让谢谦吟如愿,因此他趁谢谦吟去砍那笼子锁的时候,再度弯弓搭箭,朝他二人射去。 他倒也不是与他们有多少仇怨,他这样做纯粹是因为他心性的残忍。 谢谦吟用扇子的刀刃砍开锁链,他刚把纪晚竹抱出来,那箭已接踵而至。 那箭矢破风而来,穿透了纪晚竹的身体。 谢谦吟的脑子里只剩一片空茫。那箭从纪晚竹消瘦的身体里穿过,如同穿透稻草人一样轻松。 他想起纪晚竹说的,等病好了就跟他重新开始。 可他看着那从他身体里涌出的鲜血,觉得那一天,自己再也等不到了。 连尺涯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看薛暮山还有继续的意思,慌忙出手打晕了他。 他飞落下来,想去查看纪晚竹的伤势,而纪晚竹显然已经是进气比出气少了。 谢谦吟惶惶然地抱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连尺涯想去看他的情况,被谢谦吟避开,他像是护食一般,紧紧地护着纪晚竹。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谢谦吟强忍着泪水,飞身而起,一手抱着纪晚竹,一手飞出扇子,割开了倒地昏迷的薛暮山的喉咙。 “不!”连尺涯急忙去挡,却为时已晚。 谢谦吟正准备把连尺涯一起杀掉时,纪晚竹突然挡住了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杀他。” 谢谦吟便停了手。 连尺涯按住薛暮山的伤口,看他的血流得越来越多,知道他已经回天乏术。这时他抛下薛暮山,对两人道:“跟我来。” 谢谦吟再不迟疑,抱着纪晚竹跟着他跑了出去。 连尺涯对这青岚教底下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很快就突出了重围。 出口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底,在外面的黑夜笼罩下,群山仿佛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晚竹,别再来了。青岚教已经不是之前的青岚教了。”连尺涯推他们出去,道。 第259页 纪晚竹虚弱地笑笑,道:“我也回不了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血染作鲜红,连抱着他的谢谦吟身上都满是鲜血。 “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纪晚竹道。 “没事。你们快走。”连尺涯道,接着扭转过头,朝来路跑了过去。 谢谦吟不敢拔出纪晚竹身上的箭,他怕拔出来会加速他失血的速度。他一路用内功维持着纪晚竹的心脉运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永远睡了过去。 “谦吟,放下我吧。”纪晚竹这样说。 “不。”谢谦吟强忍泪意,道。 “我活不了了。”纪晚竹说,“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谢谦吟的步伐慢了下来,他停下脚步,将纪晚竹放在地上,伸手折断自他身体里穿过的箭矢。 “晚竹。”他的眼泪滴落下来,带着无尽的沉痛和哀伤,“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走这条路的。” “谁也不能预见,谁又能想到呢。”纪晚竹笑着说。 “是我害了你。”谢谦吟重复了一遍他自己的话。他想,如果不是自己跟尹重行找上他,他不会被害到叛离青岚教,如果不是自己与尹重行设计他,他不会被人糟蹋。他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促成的。经过这么多事情,他以为自己还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的晚竹,他的晚竹啊。 谢谦吟泪如泉涌,连声音都变得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纪晚竹浅浅笑道:“没关系的,我这身体,我知道的。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根本等不到找到人的时候。” “我不该招惹你的,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谢谦吟说。 如果不是他,纪晚竹怎么会这么积重难返。如果不是他,他怎么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似乎是因为要死了的缘故,纪晚竹觉得以往的那些恨啊怨的,都烟消云散了。他现在看着谢谦吟,也不恨了。 “没事。”他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早该在那山崖下死了。” 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纪晚竹觉得自己现在也大抵是处在这种情况中了。 以往他总会疲惫困倦,现在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像是燃到尽头的烛火,在燃烧所有的生命散发出最后的光与热。 “其实……我以前想过要当大侠的,咳咳,只是以前来不及……后来就没机会了。”纪晚竹说。 谢谦吟一边落泪,一边对他道:“你已经是了。” 纪晚竹笑笑,道:“还没有呢。我没有惩奸除恶,也没有劫富济贫,我还有很多想做的没做……。你知道的,我杀过金家的人,杀了那么多,他们把我视作魔头。魔头是不能当大侠的。可杀父杀母之仇,你不杀他全家,怎么能解恨呢?” 他说话说得很费力,说了那么一番话,就赶紧停下来呼吸了好几口气:“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真的,没那么好。所以我落到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吧。” “不,你是最好的。”谢谦吟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的晚竹,敢爱敢恨,怎么能不好呢。” “你不是宫主了,是么?因为曹随昀?”纪晚竹感觉到疲乏感渐渐袭来,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是,我怕给天水宫带来麻烦,所以辞去了宫主的职位。”他对纪晚竹道,“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样啊。”纪晚竹说,“其实啊……我爱过你。”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了。 “你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再骗他了。”纪晚竹说着,嘴角又流出新的血来,“被欺骗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谢谦吟胡乱摇着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也不会再骗别人了。 纪晚竹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满意了,他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下来,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谢谦吟止住了哭声,他凑过去亲了亲纪晚竹的唇,说:“你这个小混蛋,你说病好了咱们就重新开始的,你骗我……你骗我……。”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0,后悔度+1,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正道盟中。 尹重行正对着烛火擦拭手中的晗霜剑,可他突然手一松,那剑便坠到了地上。 新挂的剑穗上的环佩,咔擦一声碎了。 他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地心慌,他下意识去摸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它好久前就不见了。 他似乎心有所感,茫茫然喊了声:“晚竹。” 这声呼喊散碎在夜风中,缓缓湮灭了。 第102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六) 第260页 尹重行一直是按照他父亲的标准生长的。 尹露华年少成名,一直想当武林盟主,却因为出身,且没大家族在身后支持的缘故,只能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后来他与当年的魔教薛引衡一战,被他所伤,伤及右臂,从此以后再也拿不起晗霜剑。 这段过往,是连谢谦吟都不知道的。 尹露华只告诉了尹重行,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失意的尹露华遇到了天水宫的宫主谢秋水,与她结为夫妻,并育有两子,尹重行与谢谦吟。 在为他们两个取下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尹露华就有了打算。 他想让他的儿子完成他没完成的事情,想让他的儿子登上他没能登上的位子。 尹重行本就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在尹露华的日夜熏陶下,也越发执着于这些东西。 随着两人渐渐长大,性格上的差异也显露了出来。 尹重行更像尹露华,而谢谦吟则更像谢秋水。 他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走向。 尹露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尹重行,并嘱咐他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梦想。 而谢谦吟则继承了谢秋水的天水宫,作为尹重行的助力在背后偷偷支持他。 尹重行渐渐长大,他比他父亲更有野心,也更有魄力。 后来父母双双仙逝,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为了让两人的联系更加紧密,尹重行选择跟他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恋人。 他因扫平东南十二匪首而成名,实际上,那些人是他和谢谦吟一起杀的。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已。 事情是他们两个做的,功劳是他一个人得的。 尹重行很享受那种万人景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是被人仰望的,而谢谦吟只需要在他背后当个影子就好。 他会爱他,会保护好他,而谢谦吟会给自己所需要的财力支持。 他需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他必须拿势头正盛的青岚教作为突破口。 他的外形和他的容貌都是他最好的利器,他靠这些东西,轻易地就勾搭上了青岚教的水云宵。 谢谦吟因为这个和他爆发了一次争吵。 谢谦吟是真的对他产生了真感情的,不是对兄长的那种依恋,而是爱情。 他不能接受自己跟别人上床,跟别人欢爱,不能接受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去做这些事情。 尹重行知道他在吃醋,可是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而停止他所做的。 他好好安抚了谢谦吟一番,并告诉他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自然会送水云宵上路。 尹重行一直是这种无情无义的性子,能让他有所动容的只有那个位子,还有就是谢谦吟。 谢谦吟是他的弟弟,也是他最大的助力。如果谢谦吟突然不想支持他了,那他会失去很多东西。 除了他想要的,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只是他的垫脚石而已。 通过水云宵,他也获知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魔教教主设下的比试。 水云宵不想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所以想推与他有仇怨的纪晚竹出来当挡箭牌。 正好尹重行也想在正道盟面前立功,两人一拍即合,便定下了计划。 而纪晚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判定的羔羊,还在一步步往陷阱里面走。 尹重行戴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接近了他。 一段时日的相处之后,尹重行发现纪晚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天真,或者说,比他想象中更蠢。 他只需要装得傻一点,说一些充满正义感的话,纪晚竹就信了他。 为了防止中途生变,他让谢谦吟也去接近他。 但从谢谦吟的变化来看,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错误。 谢谦吟竟然还对他说:“要不我们换些别的法子吧,没必要拖他下水。” 尹重行内心嗤笑谢谦吟的优柔寡断,在他看来,哪有什么不能利用的人,哪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要想成就大事,怎么可以妇人之仁。 他看出了谢谦吟的退缩,正好这时他牵上了国舅曹随昀的这根线,便有了新的打算。 他知道曹随昀喜好狎玩男子,便说手里有一个好货色要送给他。 纪晚竹虽比不得谢谦吟好看,却也算五官端正年轻俊朗,对于玩惯了柔若无骨的小倌们的曹随昀来说,有别样的诱惑力。 正好曹随昀手里有一条盐铁线路需要出手,他做的本就是背着官府的营生,如今朝堂之上又查私盐查得严,他怕被牵连,急着脱手。 谢谦吟在那阵子正为天水宫的开支发愁,尹重行将这事在他耳边那么一说,谢谦吟便应下了。 尹重行觉得谢谦吟这种心软的性子不利于他的大计,所以他在谢谦吟同意参与其中之后,又从水云宵那里要了几根银针来,交给谢谦吟,让他到时候见机行事。 第261页 他让水云宵把纪晚竹骗到曹府里,自己则在外头偷偷观察着一切的动向。 当他发现纪晚竹成功逃脱之后,惊讶于他功力高深的同时,也在担心他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好事。所以他让谢谦吟去抓他回来。 谢谦吟听话地这样做了。 他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从来不会。他爱着自己,自然会事事顺着自己的想法来。 一切都在尹重行的掌握之中,就连纪晚竹的选择都在他的猜测之中。 他善于揣度人心,也善于骗人。 当他将纪晚竹打下山崖的时候,他的心动摇了一下,又很快坚定了下来。 在他看来,这只是他装高远太入戏导致的情绪变动而已。 戏演完之后,也就没必要在意什么了。 后来他跟水云宵一起去找过纪晚竹的尸体,没找到。 他只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便猜测是被山中的虎狼拖过去吃了。 他并不觉得纪晚竹能活下来,那崖太高了,他又被自己刺穿了胸膛,不可能存活的。 他反复找了几遭,发现找不到之后,便安心地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 他因为诸杀魔教护法有功,成为了最有资格竞争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 他享受着别人的爱戴与簇拥,全心全意投入到了争权夺势之中。 谢谦吟一直没来找他,他以为他在处理事情,自己也抽不开身,便没有去找他。 直到两年之后,他偶然得知,他以为早就死了的纪晚竹,居然没有死,而是一直待在谢谦吟的天水宫里。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满腔都是愤怒。 他立刻丢下手上的所有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天水宫。 天水宫是他的家,他轻轻松松地就潜了进去,并且成功找到了纪晚竹。 他看到纪晚竹这副俨然在自己家里的姿态,哪里还猜不到他跟谢谦吟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想到,他那一向自视甚高的弟弟,竟然会被这么个东西蛊惑。 尹重行看纪晚竹说出“谦吟”两个字时眼里流露出的爱意,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那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是在为纪晚竹勾引了谢谦吟而生气,还是在因为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纪晚竹变了心而吃醋。 他恨他们两个的背叛,恨谢谦吟偷偷将他藏起来的这种行为。 他从纪晚竹的言语中得知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谢谦吟的关系,所以他点了纪晚竹的穴道,将他放到屏风后面。 而他则坐在屋子里,等着谢谦吟回来,并特地在纪晚竹的面前将真相全部揭开。 他成功看到他们两个人反目成仇,只是没料到纪晚竹竟然用药将他们一起给放倒了。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被他杀死,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也是,就他那副剑都提不起来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杀的了人。 尹重行为自己能活下来而庆幸,却没想到谢谦吟会因此和他决裂。 他以为谢谦吟永远不会背叛他的,结果他还是背叛了他,就因为一个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做的人。 他是真的想杀了纪晚竹。就因为他,什么都搞砸了。 他把这一切都发泄在了他给自己的玉佩上,他把那块东西扔了,却又仓皇地去捡。 那玉碎在雪地里,他去城里找了玉匠,让他把那残碎的玉佩给重新修好。 他恨着这玉佩的主人,却又不舍得这玉佩消失。 他将它小心佩戴在身上,再不敢将它随便丢弃。 他想,这下纪晚竹该死了吧。 他那天点了他好几处大穴,纪晚竹要强行冲破穴道,必然会受到反噬,更不用说他本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纪晚竹死了,那谢谦吟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吧,尹重行这样想着。 可他却依然不开心。 最后他成功当上了武林盟主,成了众人仰望的存在。可他的心依旧空落落,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尝试过找谢谦吟和解,他想和他回到曾经。 可谢谦吟拒绝了他。 他记得谢谦吟是这样回答他的:“尹重行,你根本就不懂。” 尹重行想问,他到底不懂什么。他什么都懂。 谢谦吟不就是发了疯么,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破鞋么。他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纪晚竹走了,他就像失了魂一样,天天魂不守舍的,天水宫的事情也不管,一心只想找到他。 尹重行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情啊爱的,都只会让人变得软弱。自古以来,温柔乡,都是英雄冢。 但他没想到谢谦吟竟然能疯到这个程度,为了纪晚竹,他竟然直接杀了曹随昀。 他疯了,彻底疯了。 他的行为会直接给天水宫带来灭顶之灾的。 第262页 尹重行看到谢谦吟的脸被绘制在画像上被全国通缉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已经超乎他的预料了。 他正准备去找谢谦吟时,就发现他做了件更疯狂的举动——他直接辞去了宫主之位,把位子传给了他们母亲当年的得力弟子。 他这样做,等于直接断送了尹重行背后的支援,也断送了谢谦吟自己的前程。 尹重行为此找上门去,他找到纪晚竹的时候,是真的想杀了他的。 可他竟然喊出了“高远”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道闸门一样,它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被尹重行刻意忽视的、遗忘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倾泻过来,将他淹没。 他终于知道,原来他也是喜欢纪晚竹的。 虽然纪晚竹既不漂亮也不体贴,可他还是进驻到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尹重行,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退隐江湖的吗?”他想起了纪晚竹在悬崖时对他的责骂,还有那一声带着哭腔的“为什么?”。 他那个时候……应该是爱着自己的吧,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撤回了那柄即将划破他喉咙的刀子。 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把他踹下山崖呢? 他一个人掉下去的时候,又有多绝望呢。 尹重行光是这样想着,都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抑。 他握住腰间的玉佩,看了在车厢中咳嗽的纪晚竹一眼,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他看得出纪晚竹身上的内伤很重,他想带他去长安,请御医给他救治。 他不想让纪晚竹死,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什么都有了,权势地位,盛名荣誉,只缺一个至死不渝的爱人。 既然纪晚竹被他刺穿胸膛的那一刻还爱着他,为何不能再爱上他一次,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只要纪晚竹回来,以谢谦吟对他的在意程度,肯定也会回来。 到时候他们可以三个人在一起,感情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捋顺。 可他没想到纪晚竹竟然拒绝了他,他凭什么拒绝他?难道他不该感激涕零么? 尹重行觉得他是在欲擒故纵,可是当他看着纪晚竹的眼睛的时候,又觉得不是这样……纪晚竹是真的不爱他了。 纪晚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他的影子,再也没有当年那个纪晚竹那样的赤诚与爱意。 尹重行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却什么都抓不住。 甚至连谢谦吟出现将纪晚竹带走的时候,他也没能说出留下他的话。 他只是叮嘱谢谦吟给他看大夫,像一个无能的只能成全别人幸福的人。 他看着他们走远,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像是呓语一般,看着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突然来了一句。 “我怎舍得伤你。” 说着说着便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 第103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七) 谢谦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为尹重行而活。 以尹重行的旨意为旨意,以尹重行的愿望为愿望。 他对他的兄长极为依恋,他们一起成长,一起练功,同寝同食,亲如一体。 在幼小的谢谦吟眼里,没有比他哥哥更厉害的人了。 这个想法在他长大以后,也依然在影响着他。 甚至在尹重行要求与他发展成另一种关系时,他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想一辈子跟在他哥哥身边,仅此而已。 可水云宵的出现,撕毁了这一切。 他难以释怀,当尹重行带着别人的气味回来时,他气得差点冲出门去活撕了那个狐狸精。 尹重行反而还摆出一副很正常的姿态,对他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为了成就大业,付出这么一点小小的代价又有什么关系。” 是了,在尹重行眼里,所有事情都只有值得做的和不值得做的,没有应该做的和不应该做的。 在他看来,这只是他的一个计策。 可谢谦吟却因为这件事,在冰凉的庭院里枯坐到天明。 他爱他的哥哥,他不能忍受他们之间有其他人插足,更不能忍受尹重行这种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态度。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他所熟知的尹重行这么陌生,陌生到可以为了权欲不惜一切代价。 那件事像一颗罪恶的种子,在他的心里埋下,为以后冲破土壤摧毁他们的关系埋好了伏笔。 在成功勾搭上水云宵之后,尹重行开始对第二个人下手。 那个人就是纪晚竹。 那时候谢谦吟已经跟尹重行和好,也回到了以前那种唯他命是从的状态。 纪晚竹进汴京城的时候,尹重行就逡巡在坊市间,寻找着跟纪晚竹搭讪的机会。 第263页 那纵马之人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尹重行率先冲出去保护那个摔倒在路上的老妪,谢谦吟本来没准备出现的,但他怕那马踩到尹重行身上,便飞身出去点了那马的穴位,让它倒了下来。 那也是谢谦吟第一次见到纪晚竹的契机,那时候纪晚竹坐在酒楼里,吃着他的菜,品着他的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也成了以后无数个日夜里反复出现在谢谦吟梦中的初见。 他甚至想,如果那时候自己就爱上了他,该有多好。 但那时候谢谦吟只当他是自己的目标,只是跟他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 那时候谢谦吟有多么喜欢尹重行啊,傻乎乎的。 甚至在尹重行还戴着高远的面具的时候,偷偷跑去看坐在那里装听书的他。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纪晚竹的呢,应当是在山崖下捡到他的时候吧。 那时候谢谦吟看着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 看,他们多么相似啊。 都爱上了同一个男人,都被同一个男人背叛。 只是比起他来,纪晚竹要更凄惨一些。 自己起码和尹重行还有着一层兄弟关系牵系着,可纪晚竹什么都没有。 他爱了,恨了,最后什么都没了。 谢谦吟觉得他们同病相怜,所以他把纪晚竹带了回去。 他看着纪晚竹身上的伤,看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他知道这些他一手促成的。 如果自己早一点阻止尹重行,或者早一点告诉纪晚竹,那他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内疚感折磨着他,让他对纪晚竹越发地好。 纪晚竹从昏睡中苏醒之后,他常常听他在梦中呓语,有时候会喊尹重行的名字,有时候则是惊恐地喊曹随昀。 他做不到抹去他的那些记忆,他所能做的,只是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给他些许支持和安慰。 他每日每夜地与纪晚竹待在一起,待得久了,连他也分不清自己这到底是同情,还是爱了。 纪晚竹是个很知恩图报的人,有时候谢谦吟送他什么,他总要加倍地还回来。 他总觉得他自己住在天水宫是亏欠了谢谦吟,所以事事都依从着他,生怕自己寄人篱下还会惹人不快。 可谢谦吟心里清楚,真正欠了的,是他而不是纪晚竹。可他不能明说,一旦说了,纪晚竹将会彻底恨上他。 他无法想象纪晚竹知道真相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也不敢想。 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也许是因为喜欢上了纪晚竹,所以他害怕他离开。 纪晚竹不能离开的,他的身体受损那么严重,得用药材温养,不过按木逢春的意思,就算养得好了,他最多也只能再活个十几年。 十几年就十几年吧,大不了他倾尽整个天水宫的财产养着他,反正这些钱……也是用纪晚竹唤来的。 他的晚竹,那么好,喜欢靠在他怀里,在他拿笔写东西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到他。 从来不说,却喜欢粘在他身上。 他为他种了满塘的莲藕,夏日花开的时候,他为他摘了莲蓬来,一颗一颗掰开,喂给他吃。 而他总会把最大的那颗留给他。 这样的纪晚竹,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了。 可他没想到,纪晚竹会因为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而冲动到要让他去杀人。 尹重行,曹随昀。 这两个都是纪晚竹恨的人,却都是谢谦吟所不能杀的人。 一个是他的哥哥,一个是朝廷的人。 他爱纪晚竹,可他不能这么做。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纪晚竹发那么大的火,他像是个面团,又像是座火山,平时跟你笑笑,真到了爆发的时候,比谁都可怕。 他甚至恨到不顾自己的身体,纵马跑出很远,直到他追上去才将他抓回来。 谢谦吟怕他去杀那两个人,更怕他会去了回不来。 他不想纪晚竹去送死,他宁愿把他永远藏在天水宫里,一辈子养着他。 纪晚竹又让他去抓水云宵,他听他的话去了。 可在纪晚竹审问水云宵的时候,他却得知纪晚竹竟然是知道当初的一些事的。 他知道了什么,他知道那天送他过去的人是我么?他会不会离开我? 谢谦吟恐惧了,所以他去了地牢,杀了水云宵。 他要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掩埋进土里,这样纪晚竹就再也不会知道了。 然而,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 死了一个水云宵,却来了一个尹重行。 当尹重行设计让纪晚竹听到当年的真相时,当纪晚竹的身形从屏风后显露出来时,谢谦吟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264页 纪晚竹拿剑刺进他身体的时候,他倒宁愿纪晚竹是直接杀了他的。 杀了他,一了百了,从此再不欠他的,多好。 可纪晚竹却放了他一条生路,那剑刺进他的身体,却避开了要害。 他的晚竹也是爱着他的吧,所以才不舍得置他于死地。 谢谦吟一能动弹便立刻去找他,外面都是雪,积雪掩埋了他的脚印,让谢谦吟根本找不到他去了哪里。 他动了很多能动用的关系,派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去向。 等雪化了,才有人从雪里找到那几柄刀刃,送到了他面前。 他的晚竹走了,他终于知道他当初做过的那些事情,终于恨上他了。 找不到他的那些日子,谢谦吟只能反反复复摩挲手上的那个刺青,在一日又一日的内疚感的折磨里,苦熬着没有他的时光。 他开始憎恶,憎恶揭露这一切的尹重行,憎恶他这悲惨的命运,憎恶曾经的自己。 他常常一个人待在他们曾经的房间里,躺到床上,像纪晚竹还在时一样。 这房间里的点点滴滴,从大件到小件,样样都沾染着那人的气息。 原来那个人已偷偷进驻到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永远无法被替代的位置。 他的晚竹去了哪里,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好好吃饭,还会做噩梦吗?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经常这样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每次当有人说哪里有形似纪晚竹的人出现时,不管有多远,他都会立刻飞奔过去。 可一次次的盛兴而去,伴随着的都是一次次的失落与失望。 或许他的晚竹已经厌恶他厌恶得不行了,所以才不愿意见到他。 有时候他会恨上自己,他想着纪晚竹,想着将他害成这样的是他自己,就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血肉,直到被咬的地方鲜血淋漓。 他这样自虐,好像身体痛一些,心就不会那么痛了一样。 当他终于找到晚竹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欣喜。可他有多欣喜,看到纪晚竹那波澜不惊的眼神时,就有多难过。 他的晚竹的身体,变得越发差了。 他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心痛得难以自抑。 是他害他变成这样的,他这样想,便越发不能原谅自己。 他想弥补他,想要跪下来求他原谅,可即使他这样做了,纪晚竹也不会对他表露出除了厌恶以外的任何情感。 是啊,自己当年亲手把他送到了曹随昀的床上,自己是他噩梦来源的始作俑者,他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呢。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谢谦吟一定会把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掐死,然后带着他的晚竹离开那个地方。 可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吃,就像他对纪晚竹造成的伤害永远也无法消除一样。 就算他亲手取了曹随昀的头颅,跪在纪晚竹面前,也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你杀了他,你所有做过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我所经历的事就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么?”那时候纪晚竹这样问他,让还以为能有一丝机会的谢谦吟彻底绝望了。 他那么决绝地削去手臂上的那个“谦”字,那个他们二人情意正笃时刻下的痕迹。他的刀刃削去的,好像不是一块皮肉,而是他们两人所有甜蜜的过往和虚伪的曾经。 后来他一直想弥补纪晚竹,而他的晚竹还是那么善良,竟然真的给了他机会。 即使那机会那么渺茫,他还是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他想找到木逢春的师兄,求他救救他的晚竹。 他愿意为了延长他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 可即使他有再多的钱财,再广的人脉,却依然救不回一个要死的人。 他终于为他所做的付出了代价,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走向死亡,那种折磨,远比死亡更让人可怕。 晚竹死去的时候,他本来准备跟他一起去了的。 可他又说起了他曾经的梦想。 他说他想当大侠。 自己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呢。 谢谦吟这样想着,往脸上戴上了一层面具。 面具戴上之后,他的脸就成了纪晚竹的样子。 他看着铜镜中的面容,轻轻地笑了。 “真好,我变成了你的样子,就再也不怕会不记得你了。”他握紧手里的回旋刃,走了出去。 …………………… 靠联姻来稳固地位,这本来是尹重行曾有过的打算。 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时,他却直接婉拒了方若兰家族抛来的橄榄枝。 在与薛引衡那一战的争斗中,尹重行赢了。 他打败他并杀死他的时候,他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也算是从此了了。 薛引衡曾经废了尹露华一条手臂,害他再不能用剑。而如今尹露华的儿子杀了薛引衡,也算循环果报。 第265页 尹重行后来也尝试着去找过那个人,不是谢谦吟,而是纪晚竹。 可他们两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是没办法找到他们。 直到几年后,他听到有人说,江湖里出现了个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善使短刃的江湖客,名叫纪晚竹。 一定是谢谦吟找到人治好了他,尹重行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颗沉寂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开始追寻那个江湖客的下落,同时他也在心里疑惑,为何谢谦吟没有陪在纪晚竹身侧。 而当他终于找到那个人的时候,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个“纪晚竹”,就是谢谦吟。 尹重行等到他他揭下人皮面具,才如梦方醒地问道:“他呢?” “他死了。”谢谦吟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是一潭死水。 尹重行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谦吟抓着回旋刃,道:“如果不是你是我兄长,就凭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这时尹重行突然看到了他手腕处的那根红绳子,那熟悉的样子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回忆。 “绳子,玉佩,还我。”尹重行伸手去抢。 谢谦吟躲开,将绑着绳子的手背到身后:“这是他给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要?” “明明是他先给我的!”尹重行直接跟他打了起来,想要将那绳子抢回。 “是啊,他给你了,可你不是把他丢了么?”谢谦吟挡开他,道。 尹重行的动作霎时停了。 他停下来,看着谢谦吟手上那根再也不属于他的红绳子,看着对面宛如一个陌生人一样的谢谦吟,问:“你把他埋在哪里了?” 谢谦吟重新戴上面具,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去看他。” 他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尹重行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第104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八) 谢谦吟今日刚杀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匪徒,刀上的血刚刚擦尽,就提着一坛千日春来到了纪晚竹的坟前。 碑是他亲手刻的石碑,上面刻着纪晚竹的名字。 他在坟前坐下来,打开酒坛,道:“我记得以前你喜欢喝这个,特地绕了一段路,给你买来了。” 他说完便将酒坛倾斜,把酒液倒入土中。 他倒了一半,又将剩下的一般自个儿喝下。 他说,“你现在是大侠了,他们都说纪晚竹是大侠,都夸你正直果敢,是非分明。” 谢谦吟饮着酒,继续道:“等你这盛名成了,我就去找你。” “我想你了。”他对着墓碑,轻轻地说。 …………………… 焦素绾是正道盟中的一个仆役,日常便是照顾正道盟盟主尹重行的起居。 她本以为这尹重行是个青年才俊,可待得久了,却越发瞧出这人的不对劲起来。 以前这人总喜欢擦拭一块玉佩,一块看上无甚么要紧又满是裂纹的玉佩,好似那玉佩是他爱人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那玉佩就不见了。 这盟主登时就像着了魔一样,骑了马回去找,反反复复找了三日,都未找到那块小东西。 焦素绾本着为主着想的心思,劝他再去买一块新的算了。 那盟主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猝然惊起,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画出模样来,买块璞玉,让城里的玉匠照着雕出来,不就是了。”焦素绾理所当然地说。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尹重行自言自语道。 焦素绾看他神神叨叨的,也懒得理他,绕开他去给他铺床去了。 后来她打洗脸水经过尹重行房间时,透过那半掩的窗子,看见尹重行坐在床沿上,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这玉佩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让我留给我未来媳妇的。”焦素绾听见他用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腔调说道。 “好。不过我是武林盟主,肯定不能当别人的媳妇,要不还是你当我媳妇吧。”他起身,坐到对面,回归了他的本来声音说道。 说完尹重行又坐回去,回应之前的自己道:“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尹重行又换了地方,道:“玉佩不见了,还能再给我一块么?我不是故意弄不见的,那天谦吟带你走,我只顾着看着你,就没操心玉佩了。它一直没丢过,这回却是真丢了。” 他顿了顿,道:“对不起。”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显露出这样充满歉意的表情,却看得焦素绾心里一阵可乐。她还以为这武林盟主是在自个儿排戏呢,也没再看,端着水盆走了。 第266页 结果第二天,这主子又不厌其烦地找了她过去,说要给她表演沏茶。 焦素绾本来只是来做佣人的,结果却感觉自己成了个看戏的,天天看着这个活宝,说不出到底有多有趣了。 尹重行拿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杯子里,拿开水往里面这么一冲,那叶子在开水里打着旋,慢慢舒展开来,片片通透,像是刚摘下来时一样。 焦素绾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瞧出什么厉害的地方。 “厉害吧,他教我的。”尹重行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递给她。 这是尹重行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她”,或者是“他”。 焦素绾端着茶杯,觉得太烫了又放回桌上,拖出凳子来,一屁股坐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一向都这么没大没小的,反正她知道自己做事利索,这盟主也不好解雇她。 “他是怎样的人?”焦素绾问他。 尹重行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竟显出一些青葱的感觉来。 “他啊,很有趣。他其实也没什么太多江湖经验,只是他武功高,所以爱摆架子。就那种飘飘独立,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他觉得我更没经验,所以爱在我面前耍派头,总喜欢板着脸,有时候指挥我,明明可以用手指,偏偏要抬下巴。” 焦素绾哦了一声,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她听着尹重行的描述,觉得他说的那个人挺寡淡的,就像她茶杯里的茶叶,反正她是不会对这样的男人产生兴趣的。 “而且他嘴很馋,每次到了大街上,就喊我去买这买那,他不想自己跑,就让我跑腿。什么冰糖葫芦,松仁,酒酿圆子,他喜欢得紧。我倒还从没见过谁这么喜欢吃甜食的,有时候我见他吃得高兴,盯着他瞧,他就以为我要找他要吃的,就递给我。”他眼里闪亮亮的,似乎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很甜蜜。 焦素绾吹凉面上的茶,飞快尝了一口,随口道:“听起来你很喜欢他。” “喜欢么?”尹重行这样说着,突然没笑了。 焦素绾正讶异着,就听他说:“我才不喜欢他。” 焦素绾没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简直就跟看变戏法一样。 尹重行没了说话的兴致,便直接动手赶人:“出去吧,把我昨天的衣服洗了。” 说完似乎是嫌弃她走得不够快,直接动手把她提出去,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焦素绾被扔出来后,还听到尹重行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我才不喜欢你,你明明嘴上说爱我,却又爱了别人,骗子。” 过了会又听他说:“喂,愣着干什么,喊我一声高远啊。” 焦素绾觉得她的雇主真是戏瘾犯了,也懒得理他,直接走了。 她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呢,没空陪他唱戏。 后来过了几年,焦素绾依然还在这盟主府里当长工,只是她的青丝绾成了发髻,嫁给了城东头一个老实憨厚的木匠。 那木匠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只是每次经过河东庙前那棵大树时,都会给她带来一片安神叶。 别人送花他送叶,可真是无趣地很。不过能时时刻刻记挂着她夜里睡不好的,也就只此一个了,所以她就这么嫁了。 盟主依然是盟主,虚长了几岁,依然打着光棍。 听说有个江湖里的大美人要嫁给他,他不要。 焦素绾也不清楚那些江湖里的破事,但她猜测应该跟那个玉佩的主人有关。只是她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听盟主透露过那个人姓甚名谁过。 直到后来她男人告诉她,说是喝茶的时候听见在老贵家茶摊里歇脚的江湖客说,近来江湖里有个叫纪晚竹的人,很是风光。可奇怪的是,那纪晚竹之前还恶名昭著呢,现在却又做起好人来了。 她男人把这事当做趣事说给她听,她们两个正咬着耳朵说话呢,她一抬头,就看见那盟主站在门后头,眼里竟闪现出些许期待又希冀的光。 焦素绾突然有了个猜测,心想自己这回可算知道这盟主心心念念的人叫什么名字了。 后来她那不干正经事的主子,就直接骑了马去寻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焦素绾给他打理着宅子,跟她男人无拘无束地胡混,一不小心把娃都给揣上了。 她刚吃着酸梅子听门前乞丐们唠嗑呢,就看见她那消失了好几个月,大事小事一律不管的雇主骑着马回来了。 只是这一向风光无限的主子回来的时候,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身白衣给风沙弄成了土黄色,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焦素绾喊她男人去扶一把,结果那盟主直接推开她男人的手,拿着剑跌跌撞撞地进了门,那脸色,活像死了老婆一样。 第267页 后来焦素绾指挥着刚买来的小门童,让他去照顾下盟主,就又接着唠嗑了。 到了晚上,焦素绾准备回自己房间里休息时,路过天井的时候,看见她主子坐在地上,看着月亮,腿上放着他的剑。 焦素绾瞥见他眼睛红肿,知道他肯定哭过了。 只是这些男人都死好面子,就算她问了,他也肯定不会说的。 她这雇主却像是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一样,看着腿上的剑,说:“这剑鞘是他给我配的。” 焦素绾在他旁边屈膝坐下来,听他讲。 “金光闪闪的,太花哨了。”他说,说着说着,却又面露沉痛,道,“可现在却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这次他的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焦素绾也没虚伪地拍拍他肩膀说节哀啊,只是看了他一会,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就起身回房了。 后来她女儿出了世,长到能打酱油的年纪,就听见又有传闻说,那什么纪晚竹大侠自杀了。 她那终日魂不守舍,憔悴得没了个人形的主子却像中了邪一样,飞快地跑了出去。 焦素绾担心他想不开,租了马车让他男人送她过去。 她们过去的时候,听到别人说那盟主发了疯,要去挖别人的坟。 到了地方,发现坟都挖开了,里头一副棺材,明显是合棺。这里头,埋着两人呢。 焦素绾听见她主子在那里念叨:“谢谦吟你不是不让我找着他么,你死了要合葬,还不是百密一疏。” 说着又指挥别人上前帮忙,要帮他把那棺盖开了。 直到有人看出端倪,说开不得,那棺材明显是有开关的,一旦用外力破坏,估计里面的尸体也就被毁得什么都不剩了。 她主子听完当场就发了癫,对着那棺材骂道:“谢谦吟你好狠,你可真狠。你让我死都见不着他,你以为你就能独占他了么?你想都别想。他喜欢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凉快着呢。”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伏在那棺材上,不停地骂,却又无可奈何。 后来焦素绾看不下去,喊人把棺材重新埋了。 她那主子在那坟前待了一夜,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后来她很久都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 ……………… 张阿伯在山谷里砍了几十年的柴了。 这山谷挨着座高山,不过上边全是悬崖峭壁,爬也爬不上去的那种。 张阿伯长在山里,住在山里,靠山吃山,靠打柴维持生计。 他以前总听说外面有些舞刀弄枪的江湖客,一直没见过。 这日他上山打柴,却见着了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拿着柄剑,剑鞘金光闪闪的,看上去就很贵重。 张阿伯知道这是来了大人物,正准备避开来,那年轻人却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老人家,你见到上头有人掉下来过吗?”尹重行问。 张阿伯觉得他问得好笑,却还是认真地操着一口乡音回答道:“那没得,这山那么高,摔下来十有八九摔死了呢。” “是个年轻人,五官端正,穿着一件青锻金边的衣衫。他叫纪晚竹,你见过他么?” 张阿伯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人这么不依不饶的,活像村东头那个疯了的李二。 尹重行见他摇头,也不再问了,只是一边念叨者一边继续寻找。 “晚竹,晚竹,你摔哪里了呢。”他这样说着,“我来找你了,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呢?” “我再也不会骗你了,也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别躲了好不好,咱们回家,好不好?” 张阿伯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叹着气回去了。 后来很多个日子里,张阿伯都看见他一个人在崖底走来走去。 他说他在找自己的爱人。 张阿伯不忍心拆穿他,只让他继续找,说没准哪天就找着了。 那个年轻人听完冲他道谢,说一定会找着的,一定会的。 张阿伯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 焦素绾过了很多年之后再见了她主子。 要不是他剑上的剑鞘太显眼,她几乎要认不出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是当初那个风姿绰约的武林盟主。 这尹重行虽然精神不太正常,看起来却还是像个正常人,而且还认出了她来。 “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么?”他问她。 焦素绾接话道:“你去干什么了?” “我去找他去了。他很风光,是魔教的护法。不过他很爱我,要下山来找我。我在山路上看见他了。” “那他人呢?”她问。 尹重行浑身一抖,似乎被人戳中了伤心事,半晌才道:“我伤了他,把他踢到山崖底下去了。” 第268页 焦素绾的嘴像是被浆糊黏住了一样,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尹重行疯笑道:“我的爱人不爱我,我的兄弟背弃我,我最后还剩下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焦素绾又听他道:“半个时辰后,来城西十里地给我收尸。这宅子我送给你,你记得把我葬在他旁边。他别想甩开我,我要追到那黄泉底下,抓着他让他再爱上我。” 结果真是焦素绾给他收的尸,也按照他的吩咐把他葬在了那合棺的旁边。 焦素绾在帮工填上最后一捧土时,看着那坟冢,突然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第105章 【转世】双生(转世,谢谦吟x纪晚竹) 纪晚竹生在商贾之家,可他偏偏有一颗当大侠的梦想。 当他提着剑初入江湖时,他遇到了两个人,一个叫谢谦吟,一个叫尹重行。 他们是一对兄弟,但是貌似关系不太好,总是吵架。 谢谦吟先遇到的他。 他可长得真好看啊,纪晚竹这么久以来,见过的美男美女数不胜数,可拿到谢谦吟面前一比,那些人便都成了庸脂俗粉。 只是,好看是好看,可他谢谦吟作为一个男子,为何要找他纪晚竹来谈情说爱。 纪晚竹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谢谦吟太体贴也太温柔,完美符合他对自己另一半的设想。纪晚竹跟他一起在江湖里走了一遭,觉得他真是很贴心,便也答应了下来。 他想着,反正契兄弟古来有之,他和谢谦吟结了契,就当娶个老婆吧。而且这老婆还真的是非常漂亮,他一点都不吃亏。 虽然他不知道断袖之癖要怎么进行……嗯,床事,但他想着,应该差不多吧,关了灯都一样。 结果在谢谦吟把他吃干抹净之后,纪晚竹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不对啊,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我怎么变成了在下的那一个了? 谢谦吟一觉醒来,看他坐在床边在那里发懵,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长臂一揽将纪晚竹抱进怀里,亲了亲他,道了一声:“早啊。” 纪晚竹这才回过神来,道:“这不对。” 谢谦吟看得好笑,却明知故问道:“哪里不对?” 纪晚竹说:“哪里都不对,明明你比我白,比我漂亮,为何我才是雌伏的那一个?” 谢谦吟笑吟吟地问:“怎么了,莫非雌伏不快活么?” 纪晚竹的脸上顿时有点泛红,不用说都知道,肯定是快活的。 “还是不行,怎么就我吃亏,我也要在上。”纪晚竹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 他以为谢谦吟会拒绝他,却没想到他十分坦然地道:“可以啊,你要是想,可以压我。” 纪晚竹登时喜上眉头,得寸进尺道:“那以后都是我主动,好不好?” 谢谦吟这下不干了,道:“那不行,你做我只能是偶尔,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我来主导的。” “为什么?”纪晚竹问。 “因为……”谢谦吟眼珠子转转,道,“因为在上面其实并没有在下面快活,你试试就知道了。我这是体贴你。” 纪晚竹看了看他,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计较了。 谢谦吟对他的随遇而安很是满意,抱着他又好好温存了一番,这才作罢。 纪晚竹的观念还是比较正统的,他想着既然谢谦吟成了他的契兄弟,那就差不多是他的妻子了,虽然没能给他八抬大轿,但情意和心意还是要有的。 谢谦吟由着他想,又与他一起江湖里浪荡,直到他说家里有事,要喊他回去。 纪晚竹便也跟他一同去了。 谢谦吟自从跟他在一块之后,可真谓是如胶似漆,别提有多粘人了,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纪晚竹之前不知道谢谦吟是个什么背景,跟他回去之后才发现,他好像来头还不小,是一个享誉盛名的大家族里的次子。 也因此,纪晚竹见到了谢谦吟的异姓兄长,那人名叫尹重行。 这尹重行倒是一脸正直,像是画册里绘制的那种白衣飘飘的大侠。 可纪晚竹却觉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自己一样。这种眼神让他感觉十分地不自在。 纪晚竹把自己心里的疑虑跟谢谦吟说了以后,谢谦吟似乎也挺戒备尹重行的,答应他等过了父亲的寿辰便带他离开。 只是留在尹家,就免不了要与尹重行接触。 有一次谢谦吟不在时,尹重行还特地来找他,要与他一起喝酒。 爱人的兄长,那就是小舅子,看在谢谦吟的面子上,也是不能拂了他的意的。 尹重行这人倒是很会聊天,不同于谢谦吟的每句话甜中带蜜,他好像很知道说什么样的话会让人开心,亦知道什么样的尺度不会让人反感。 第269页 纪晚竹没准备跟他有过多牵扯,尹重行反倒主动邀请他一起去捉采花贼。 能惩奸除恶,这大大地迎合了纪晚竹想当大侠的心理,因此虽然他还是对尹重行有所介怀,却还是答应了。 他们去追寻那采花贼的踪迹,到了地方分头行动。 纪晚竹遇上了那采花贼,猝不及防被撒了一把迷香。 采花贼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当纪晚竹神志不清地躺在山洞里时,他知道这回玩大发了。 而这时尹重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副才发现他中招的样子,关心急切地问他怎么了,还像模像样地给他把脉。 荒郊野岭,孤男寡男,其中一个还中了药,这种情况是十分危险的。 但当尹重行正准备对他做什么的时候,纪晚竹却喊出了谢谦吟的名字。 尹重行愣了一下,却没有再继续了。他拿出解药来给纪晚竹服下,静静守着他过了一夜。 纪晚竹一觉醒来,看见两人躺在一起,以为木已成舟。他的心里简直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难受得很。 他觉得他背叛了谢谦吟,虽然他在昨晚上根本就没什么意识。 纪晚竹抱着会被谢谦吟揍一顿,或者会直接被他解了契的心情回去找谢谦吟,他率先给谢谦吟道了歉,又把事情原委给谢谦吟说了个清楚。 他以为谢谦吟会很生气的,结果他却是直接抱过来,抓着他问:“尹重行有没有伤着你,你现在身体难不难受,需要我给你找大夫看看么?” 纪晚竹瘪瘪嘴,来时的忐忑和担忧,在谢谦吟关怀备至的话语下,溃散如流沙。他本来没准备哭的,结果被他这么关心的话弄得差点流泪。 “是我对不起你。”纪晚竹说,“我对你不忠了。” “没事,你只是被别人害了。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去给你讨回公道。”说完谢谦吟便放开他,拿上武器走了出去。 纪晚竹以为他会去找那采花贼,结果他找到谢谦吟时,才发现他在与人争吵,而那个人,赫然就是被自己丢下的尹重行。 他躲在假山背后,听见谢谦吟很生气地在责问尹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那采花贼是你雇的吧,为了得到他,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尹重行似乎有些不高兴,反过来怼他道:“你自己先找到他的踪迹,偷偷从家里溜出去,跟他相见。捷足先登,讨了他的欢心,还好意思说我?” “朋友妻尚且不可欺,这起码还是你亲兄弟的妻子,你能不能有点基本的原则?” 尹重行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回嘴道:“我不管,我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他,上辈子我失去了他,这辈子我不会让他逃走。” “你还好意思说上辈子的事,你个混蛋。”谢谦吟简直恨不得撕了他。 他们这几句话说的声音明显降低,纪晚竹没听清,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上辈子”。他就疑惑了,这两人什么毛病,难不成上辈子还和自己认识不成。 也太荒诞了吧。 他这边还在思考着,那边两个已经打了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很是激烈。 不知道是谁的武功波及太大,直接削平了假山上的一部分。 溅起的飞石砸在纪晚竹额头上,痛得他当场就啊了一声。 辨认出他的声音,两人立刻停了手,不约而同地朝他飞了过来。 谢谦吟先尹重行一步,将纪晚竹带进怀里,紧张兮兮地问:“晚竹你怎么了,伤着哪里了?” 尹重行则迅速拿出了伤药来,抹在纪晚竹的额头上。 谢谦吟察觉他的举动,一把打开他的手,怒道:“你别碰他。” 尹重行不甘示弱地道:“你要是能早我一点发现他的伤处,那我碰都不用碰他。” 谢谦吟被他拿话堵了一下,正准备启唇反驳时,纪晚竹却握住谢谦吟的手,冲尹重行道:“尹少侠,您是谦吟的兄长,那我也冒昧叫您一声兄长吧。” 他顿了顿,道:“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缘于一场误会。我是谦吟的伴侣,我应当对他忠诚,希望您能原谅我对您的冒犯,但很抱歉,我心里只有谦吟一个人。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出现。” 他这话一说完,谢谦吟是面露喜色,尹重行却是半晌未回应。 “我身患恶疾,一生只能与我心爱之人欢好,若是再与其他人在一起,必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尹重行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饶是谢谦吟再怎么冷静,也被尹重行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纪晚竹又不是傻子,哪里可能被他吓到,因此只是冲尹重行道:“尹少侠,请不要拿您自己开玩笑了。” “外面的男人三妻四妾,你为何不能再容得下我一人,就算当你的妾室,只要你愿意收下我,以后我凡事任你差遣。若你此刻离开,那我此生再无所求,亦了无生念。”尹重行说着,还真的拔出剑来架在脖子上,作势要死。 第270页 虽然别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但纪晚竹却是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有了谢谦吟,哪里还想要更多。 见尹重行苦苦相逼,纪晚竹叹了口气,竟直接掀起袍子跪了下来,冲尹重行道:“我此生只爱谦吟一人,请尹少侠不要为难我了。” 谢谦吟又惊又喜,忙扶他起来,一边给他拍拍膝盖上的灰,一边道:“你跪他做什么,他可不值得你跪。” 尹重行放下剑来,看着纪晚竹,眼里遍布哀伤。 “你爱过我的,纪晚竹。你爱我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尹重行指着谢谦吟,冲纪晚竹道。 纪晚竹握紧谢谦吟的手,不言也不语。 “你只是忘了,忘了上辈子的事情。谢谦吟偏要跟你合在一个棺里,在棺材里设机关,让我到死都不能再见到你。”尹重行道,“他上辈子也对你不好,他还……” “够了。”谢谦吟生怕他说起上辈子的事,急得差点动手打他,“那都是你指使我做的,你给我闭嘴。” 纪晚竹茫茫然退了一步。 谢谦吟意识到他的闪躲,心里一痛,惶然地看向纪晚竹。 纪晚竹心下沉痛,又走近他,冲尹重行道:“尹少侠,如果真有你所言的前世今生一说,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喜欢你,那为何我们又没在一起呢?” 尹重行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无话回答,便住了嘴。 “尹少侠,谢谢你的厚爱。只是我与谦吟两情相悦,实在容不下别人插足。若那采花贼真是你安排的,那我也无瑕再去计较。只是纪某光明磊落,不喜欢在背后暗算我的小人,还望尹少侠自己珍重。” 见尹重行哑口无言,纪晚竹便拉着谢谦吟离开。 等他走出几步,尹重行突然在后面喊他:“晚竹。” 纪晚竹回过头去,看着他。 尹重行眼眶微微红了,他哽咽道:“我爱你。” 纪晚竹握紧谢谦吟的手,冲他道:“对不起,我不爱你。” 谢谦吟看着尹重行那副模样,只觉得扬眉吐气,就连上辈子的气也一起发了。 结果走到尹重行再看不见他们的地方,纪晚竹便一把捉住他,对他道:“我想了一下,好像我醒来的时候衣着完好,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适,所以昨天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的。” 谢谦吟咧嘴,正准备笑,纪晚竹就逼问道:“老实说清楚,什么叫上辈子的事,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 谢谦吟眼神躲闪着,正准备随口编一个,纪晚竹就一喝道:“不许说谎。” 谢谦吟被他一骇,只好把前世的事给说了。 只是他很心机地把自己喜欢过尹重行的事情、跟曹随昀有关的事情全部略过,只说了一个大概。 “原来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想要与我再续前缘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呢。”纪晚竹道。 谢谦吟面色大变,急忙解释道:“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纪晚竹不想理他,便直接牵了马骑着走人。 “晚竹,晚竹。”谢谦吟看他跑了,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追在他后头跟着跑。 纪晚竹看他跑得灰头土脸的,心里的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他拍拍马鞍,冲谢谦吟道:“好了,原谅你了,快上来吧。” 谢谦吟便赶紧爬到马上,抱着他一起骑马。 “我爱你。”谢谦吟亲吻了一下他的耳根子,道。 纪晚竹点点头,道:“嗯,我知道。” “那你呢?”谢谦吟追问道。 “我也爱你啊,好媳妇。” “媳妇就媳妇,反正跟着你,怎么都不吃亏。”谢谦吟朗声笑道,接着扬起马鞭,抽在了马臀上。 马儿撩起蹄子,带着他们二人绝尘而去。 第106章 o权的崛起(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8000,金币奖励2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5。】 恰好这时温斐的游戏打完,显示屏里播放出一句“double kill”,响彻了整个房间。 温斐手一挥,显示屏就从他手下消失了。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对毛球道:“双杀完毕。” 毛球问:“宿主大人,你这次完成度好高,系统给你颁发了额外奖励。” 温斐拿走他面前的奶片糖,一边扔进嘴里一边问道:“什么奖励?” “下个世界你可以用自己的样子进入,而且不会有ooc限制,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玩。只要你能把攻略目标的数据刷满就行。”毛球道。 “哟,这么棒。”温斐吹了声口哨,道。 第271页 “是的。”毛球把任务界面推到他面前,“宿主大人你挑个喜欢的吧。” 温斐抬手翻了翻,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任务说:“这个,abo世界的这个。” 他舌头一卷,就把奶片糖给整个吞了。 毛球专心致志地看屏幕,根本没发现他偷吃东西的小动作:“好的,宿主大人你现在就要传送过去么?” “不急,我休息一下。”温斐说着,直接召唤系统,让它放出张豪华大床来,躺到上面睡觉去了。 毛球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看了看上个世界里自尽而亡的谢谦吟,和那疯癫至死的尹重行。对此他并不想发表任何感慨,只是扒拉了下自己的毛毛,跑过去研究下一个世界去了。 他的宿主大人都不care,那他有什么好在意的。毛球想。 温斐休息够了,又在系统里好好地蒸了个桑拿泡了个澡,这才舒舒服服地选择了传送。 abo世界的设定很是奇特,人类分为六种性别,男性alpha,beta,omega,和女性的alpha beta,omega。 温斐对于系统的尿性了解得很,因此在发现自己是个男性omega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很惊讶。 他慢腾腾地睁开眼睛,开始就系统给他发的任务情况进行分析。 他在这个世界也叫温斐,性格完全就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翻刻的。 他隶属于一个叫“天眼”的组织,是那个组织里的高层人物。 不过他的运气不太好,一来就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是帝国的太子,克里斯?金。 这个世界不仅是abo设定,还是星际背景。 星际之中,有不同的政权。偌亚帝国在一众星际国都之中,就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偌亚帝国三权分立,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 王权的权利被分散,王室虽然主要掌控行政权,却会受到军队的制衡。 几大家族各自掌控着一部分权利,各自扶持着自己想扶持的王室继承人。 天眼组织曾经很是风光过一阵子,这个组织本只是军队的一支,之后吸纳了来自国会议院的部分精英,又获得了群众的支持,干脆自成一派,变成了一个督察机构。 温斐加入天眼的时候,天眼已经跟帝国彻底决裂,并且进入了水火不容的状态。 相对于帝国的推荐制度,天眼则偏向于淘汰制。 他们看重民意多于所谓的推荐,民意可以弹劾他们的首领,但当民意趋于落后的时候,首领则可以带领他们。 天眼的现任首领是个女性alpha,温斐算得上是组织的二把手。 他的代号叫“蜘蛛”。 天眼力争ao平权,和男女平权,一直以来得罪的权贵不少,所以被不少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帝国和天眼组织无法达成一致之后,便下定决心要除去这个组织。 温斐本来不会被抓的,帝国准备抓捕的人里没有他。但温斐为了解救组织的人,亲自下场与帝国的人周旋,最后所有人都逃了,只留下温斐一个。 “可以,很符合我的性格和人设。”温斐看着绑在自己手上的手环,还有脖子上的项圈,这样感慨道。 这玩意儿带电,动作弧度稍微大一点的话,电流就会直接窜过人的身体,让那个人痛苦不堪。 “宿主大人满意就好。”毛球这样说。 作为一个组织中的老油条,温斐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抓到,当初他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只是他故意留了下来。 他自然有他的目的。 温斐活动了一下脖子,静静等着这艘飞船降落。 飞船的速度很快,他稍微打了个盹,就有人打开舱门将他带了出去。 相对于他的随性,负责押送他的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温斐觉得好笑,他现在又没带武器,难道他们还怕自己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不成。 飞船降落在了母舰上,温斐被塞进一个玻璃囚牢里,被拖进了母舰之中。 温斐一直很安静,一点焦躁的情绪也没有。 他在玻璃牢笼里待了几个小时之后,克里斯才姗姗来迟。 他衣着华贵,穿着一身白色的笔挺的军装,像一柄标枪一样,立得笔直。 克里斯长得很好看,黛眉深目,高鼻薄唇。 只是他的神色很冰冷,不是那种故作的姿态,而是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会感觉他是一块散发着冷气的寒冰。 温斐看到他的时候,即使自己身处劣势,还是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他喜欢好看的人,很明显这位帝国的太子殿下,完美地符合了他的要求。 而且他还是个alpha。一个样貌顶好,身材高大的强大的alpha,对于身为omega的温斐来说,他简直比最烈性的春药还要吸引人。 第272页 克里斯发现他打量自己的眼神里潜藏的欲望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他本来是以优胜者的姿态来见他的,可面对着玻璃牢笼里那个omega,他却觉得自己像个被审视的商品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悦。 “蜘蛛?”克里斯这样问他。 温斐勾起唇角,浅笑道:“你好,太子殿下。” 他的语气熟稔得像多年好友见面一样。 克里斯皱起眉头,审视着他。 良久,他才启开自己的唇,道:“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为天眼做事,但任何敢动摇帝国统治的人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亡。” 温斐笑眯眯地看着他,道:“那太子殿下是要杀了我么?还是准备留着我套出比较有用的情报呢?” 克里斯冷漠地看着他,说:“我会把你带回帝国审判,之后,是的,你会被判处死刑。” 温斐挑挑眉,不嗔不怒,只是抬起手,挑衅地对他比了个中指。 克里斯的瞳孔缩了缩,眼里甚至划过一丝阴狠。 温斐的态度惹怒了他,而他自然也没有耐心再跟他待下去。 “蜘蛛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我想你应该有很多关于天眼的情报向我们吐露。我给你一晚的时间,明天我再来,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说出点有价值的东西。”克里斯说。 “哦?你想让我当叛徒?”温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 “这并非反叛,而是你向帝国效忠的一种方式。如果你能供出一些足够好的情报,比如天眼的据地,首领的名姓样貌,还有内部的结构等等,我可以考虑向最高法院申请给你减刑。”克里斯的表情依然冷漠,只是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认真地跟温斐商量。 “好的,我考虑一下。”温斐道。 克里斯的心里有些疑惑,他没想到蜘蛛竟然这么好说话。 温斐似乎是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反应一样,又道:“我有个要求,太子殿下要不要听听?” 克里斯以为他会说一些关于住宿,饮食方面的要求,哪里想到温斐一张口便道:“减刑什么的我倒是不那么在意,太子殿下要不要考虑跟我睡一觉,也许我一高兴了,就什么都告诉你了呢?” 他笑得轻浮又揶揄,活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克里斯退后两步,从口袋里拿出个控制器,他手指把开关那么一拨,温斐的手上脖子上的束具里就窜出来一股强大的电流,电得温斐一个站立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克里斯冷冷地看着他,道:“注意你的言辞。” 说完就看也不看他,直接走了。 温斐在地上躺了一会,等克里斯走了,才联系系统,让它把牢房里用来监视他的监视器给屏蔽了。 “他是我的攻略目标吧?”温斐问。 毛球道:“是的哟,宿主大人是怎么猜到的?” 温斐从系统商店里拿了根甘草,放进嘴里嚼嚼,道:“看脸就知道了,每次我的攻略对象都长得不赖。” “数据多少?”温斐问。 毛球按下了自动播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0。】 “还行。”温斐道,“看他那副叼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喜爱值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宿主大人你说脏话了。”毛球善意地提醒道。 “说就说吧,反正这个世界就跟度假一样自由发挥,还不许我放轻松点了?”温斐翻了个白眼,他看到毛球一脸受教的模样,又道,“我的经验值和金币还有大把吧。” 毛球看了看他的包裹,道:“是的,还有很多。” 温斐说:“我的身份是怎么样的,需不需要一点其他技能的加持?” 毛球很快翻出他的资料,道:“宿主你有一个身份是黑客,对于信息数字十分敏感。其他的没了。” 温斐听完后,考虑了一下,说:“那给我加技能点吧,点在智商,心算能力上。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些东西可以转移到我本人的身体里的吧?” “可以的,宿主大人。那对于具体加的多少您有什么指示么?”毛球问。 “没有,你看着加吧,加均衡点就行。”温斐说。 “好咧。”毛球这样说着,便埋头去给他计算技能点去了。 温斐离开系统,回到abo世界之中。 这个玻璃囚牢并不狭窄,只是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有床,没有被子,没有枕头。 温斐只能躺在地上睡觉,所幸他们没有丧心病狂道把供暖关掉,不然温斐估计得闹起来。 一夜无梦,如此度过了一宿。 第二天温斐起来的时候,还因为地板太硬导致他睡得背痛而有点发牢骚。 第273页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长得不错的克里斯就跑过来要提审他,恰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虽然心情不愉快,但秉承着对好看的人都要有礼貌的这个原则,温斐倒是没有立刻发作。 温斐被带出囚室,带到审问他的房间里。 克里斯坐在椅子上,跟他隔着一层防护网。 这么戒备森严的,好似会怕他夺了他性命一样。 温斐被人带着在克里斯的对面坐下,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等着尊贵的太子殿下问他话。 “名字。”克里斯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温斐慢悠悠地回答道。 克里斯皱起眉头,道:“我说真名,老实点回答我。” “蜘蛛。”温斐笑道。 克里斯本来拿着笔在写他的供词,此时听他这么讲,差点把笔都给捏断。 “我说真名。”克里斯拿出昨天用过的那个控制器,威胁一样地拿出来晃了晃,放在手边,道。 温斐这次不卖关子了,老老实实地回答:“温斐。” 克里斯写字的手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我还准备向太子殿下索个吻的,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名字的那种。”温斐调戏他道。 克里斯放下笔,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问他道:“温斐先生,据我所知,你是一名优秀的omega,如果你不加入天眼组织的话,你甚至可以担负起孕育的重任,为另一名alpha生出基因优良的后代。是什么让你入了歧途,做出违背你天职与天性的决定?” 温斐的脸色,随着他所说的话,变得越来越难看。 温斐耐着性子等克里斯说完,已是面沉如水。 温斐敲了敲自己座位前桌子的桌面,道:“冒昧问一下,你所说的omega的天职是个什么意思?” 克里斯看了他一眼,正色道:“omega的天职自然是相夫教子,为生育出更好的后代奉献一生。这不仅仅是于他个人有利,更是他对国家做贡献的一种方式。” 第107章 o权的崛起(二) 温斐的眼里已经浮现出了些许鄙夷的神色,他又问:“太子殿下,要是我不想相夫教子,只想从政从商从军呢?” 克里斯显然早已准备好对他这话的应对之策,因此很快回复道:“你的思想是十分不正确的,你这样是违背了自己的天性。omega就该坚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去试图跟alpha争抢资源。” “alpha抢不过我的时候,难道我还不能顺流而上么?我的身体素质并不比任何alpha差,甚至就连你,克里斯殿下,你也不一定能打赢我。你凭什么说我不该去竞争呢?” 克里斯道:“你所谓的身体素质强,也不过是通过训练得出的而已。但实际上,omega的先天身体素质就是要比alpha弱很多的,难道你期望靠omega来保家卫国么?” “为什么不能omega来保家卫国,alpha里面也有叛徒,omega里面也有爱国的人,为什么要因为先天的原因断送掉某些omega的梦想?” “这种梦想是错误的,现有的制度只是阻止这种错误的想法继续演化下去。” “会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为什么会是错误的。况且有些alpha就想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呢,为什么国家要剥夺他们选择的权利强征他们入伍呢?”温斐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打了出来。 “这种想做omega该做的事情的alpha就是自甘堕落。”克里斯拍案道。 “堕落?”温斐嗤笑一声,说,“太子殿下,我可以认为你这句话存在性别歧视,我觉得我可以起诉你。” 克里斯见话题已经往不知道是哪的方向发展,只好强行扯回来:“如果你能够将功赎罪获得帝国公民身份的话,我随时恭候你的起诉。但显然现在的你并没有这个权利。” 他将十指交叉,看着温斐,道:“国家需要稳定,但你们的天眼组织却把时局搅得动乱不堪。” 温斐摇摇头,说:“我们不是在搅乱,而是力求一个真正公正的秩序。” “并没有所谓的公正。任何公正都是以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换来的。”克里斯说。 “那该被牺牲的,也不会是我们。”温斐回怼道。 这场不是谈话亦不是审判的对话到此为止,算是彻彻底底的不欢而散。 温斐被带回了牢笼里,而克里斯似乎也有其他事情要做,并未久留,直接走了。 温斐这回倒是没去睡觉,而是站在牢房里头,看外面的守卫。 把守这里的有四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重型激光枪,那种瞬间就能摧毁一个人的可怕的武器。 他在牢房里走动,那些人都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定时炸弹一样。 温斐围着玻璃囚牢走了几圈,然后停下来,隔着透气窗对外头的守卫笑道:“天眼的人很快就来了,你猜他们会在什么时间到达?” 第274页 那个守卫听完脸色大变,连忙打开手腕上的呼叫手镯,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报告,蜘蛛说有天眼的人会来,全员紧急戒备。” 他一走,余下的三个人就呈三角之势围拢在玻璃囚牢外面。 温斐看着那个先走的守卫的背影,又冲最近的那个人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看守一个重犯,最重要的不是牢笼的坚固程度,也不是看守人数的多少,而是……。” 温斐在那个守卫抬起枪的同时,慢悠悠地说出了后面一句话:“而是他们能不能猜到犯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个人的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的额上滑落一滴汗水。他看着温斐脸上古怪的笑容,心里越发忐忑。 “嘭。”温斐用手比出手枪的姿势,对着他打了一下。 那个最近的守卫迅速扭过身体,对着门口处开了一枪。 门外闪现的一个影子被守卫的激光枪打中,被削去了半边身体。可那个“东西”根本倒都没倒,仅仅是晃了一下,又很快用子弹反击。 其余两个也加入到战局中间来,齐齐对着门口处开枪。 枪火造成的硝烟里,温斐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等着这场争斗结束。 等三个守卫发现来的不是入侵者而是第二重机器人守卫时,再想要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机器人在遭受袭击之后,已自动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激烈的交火之后,那三个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有时候为了防止机器人失控,或者程序出问题,一般给机器人配备的都是麻醉枪。 温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守卫,在心里笑了一下。 他待在囚牢里的这两天,温斐也不是只会睡觉那样子。 每天都会有四个守卫守着他,他们会每过六个小时左右换一次班。至于那些机器人的存在,温斐也是通过观察得知的。 玻璃囚牢之外是特殊金属打造的另一层牢房,每过十分钟,外面都会闪现一两个影子。 他们巡逻的动作机械且一致,从外面的灯光照耀巡逻人之后投射的阴影来看,这些巡逻人也不具备普通人类的形貌特征——为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这些机器人哨兵的身体都会做得比人类大上许多。 系统给予他的各个方面的技能加持并不是虚的,温斐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大脑的改变。他的观察力增进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于他感觉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明晰起来。 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时间,估算出了机器人哨兵巡逻的时间间隔,和他们的大致人数。 为了防止有人伪装成守卫,这种机器人一般是待在外围,且不会记录守卫的信息的。 那些机器人每次的巡逻时间都是定时的,温斐只不过利用了那个守卫的恐惧,让他对着机器人开枪。 机器人受到伤害后,会把守卫判定成敌人,对他进行反击。 所以,混战中三个守卫都倒了,这完全在温斐的意料之中。 机器人哨兵检测到牢房以外并没有人有攻击性后,用他们无感情的机械式的眼睛看了囚牢里的温斐一眼,在发现他被关在里面且没有武器之后,将他判定为无威胁,默默地退了出去。 温斐留意到,总共来了四个哨兵,最后被打得只剩下一个。他歪了歪头,看见之前出去叫人的那个守卫也被打趴在了门外。 温斐等机器人都走了之后,碰触了一下囚牢的边缘。 这囚牢关上之后就不再有出口,只能从外部才能打开。 但刚刚的交火已经破坏了它的保护层,所以温斐的手一碰,那囚牢就开了。 他走出去,晃晃悠悠地绕过地上的人,还不忘伸手在他们身上摸走控制器,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束具,之后才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没有走太远,好像在等着被人抓住一样。 他只是绕到一个监控室里,打晕了在那里的人,然后抢走了他们的电脑。 温斐轻轻松松地破解了电脑的密码,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舞动,很快一行信息就传送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已成功潜入。蜘蛛。over。” 做完这一切,他又迅速退出方才的页面,然后清除了自己的记录,和来过的痕迹。 克里斯在每天早上都会开一场远程会议,与远在主星球的政员们进行某些事宜的商讨。 他刚汇报完自己捉住了蜘蛛的成果,就被闯进来的心腹告知,那蜘蛛越狱了。越狱之后还没跑,又自己跑回牢房里去了。 克里斯闻言,立刻结束了会议,跑到底舱里去看温斐的情况。 地面已经被人清理过,晕倒的守卫们也被挪走。可即使已经有设备对空气进行过清理,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种硝烟味。 第275页 克里斯脸色是很难看的,甚至于他眼神里都带上了些许怒意。 他凑到玻璃牢外面看着温斐的时候,温斐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内心的情绪。 他似乎被温斐的举动扰乱了节奏,这让他十分不爽。 温斐等了一会,等到克里斯没了耐心,听到他说:“你倒是来去自如视防守如无物啊。” 温斐凑过去,隔着一层比金属还要坚硬不少的特制玻璃,缓缓挑起唇角道:“克里斯殿下,我可以把这当做你对我的夸奖么?” “你可以这样想。”克里斯面沉如水。 “这可不怪我哦,我从头到尾,就没动过手呢。”温斐依然嬉皮笑脸的。 克里斯道:“你可以,你毁了我三个哨兵。” 温斐差点笑出声,道:“那可怎么办,我赔不起啊,要不然肉偿怎么样?” 克里斯的脸色僵了僵,道:“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温斐晃悠悠地走了两步,说:“殿下不觉得这话太亲密了么,好像你是我什么人一样。” 他舔舔下唇,无端生出一股诱惑的味道:“还是说,你想跟我发展一下?毕竟按你的说法,omega可是一定要和alpha结合的呢。” 说完温斐又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看他多么厉害,克里斯看起来就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可自己总有话逼得他跳脚。 而现在冰山已经被他惹得直接变成了火山。 克里斯扭头对手下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下属们打开牢门,将温斐制住。 温斐也没反抗,让抬手就抬手,让铐手铐就铐手铐。 他这回试图越狱,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放过。 克里斯存了惩治他的心,所以直接让人带他进了刑室。 温斐被按着坐到金属椅上,自扶手处窜出来两条束缚带,将他双手绑住。 “克里斯殿下,你这是要对我用私刑了么,毕竟咱们连审判程序都没走呢。”温斐眼里一点惧意也没有,反而笑嘻嘻地调侃道。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后面那个人拿了个仪器,按在他手臂上。 电流从他身体里窜过去,电得他浑身上下一阵战栗,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这东西比那项圈的功率大得多,痛苦程度也不是一个等级的。 克里斯观察着他痛苦的表情,道:“本来我想过几天再逼问你的,但既然你自己想越界,我就只好把日期提前了。天眼的存在不利于帝国的稳固,最近帝国内部频频发生游行示威,我们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这是天眼在背后操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温斐额上发了一层冷汗,但他还能冷静地回嘴道:“人人平等,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法律保障了任何人的权利。”克里斯道。 温斐摇摇头,说:“不,法律是alpha制定的,自然更多的是保障alpha的权利。” 他话刚说完,就又挨了一下电击。 克里斯道:“别岔开话题,你们自诩着正义的旗号,却完全是恐怖分子的行径。帝国因为你们发生了动荡,人民因为你们变得分裂。” “我并不认为人民游行的行为是恐怖行径,他们没有伤害别人,只是在争取自己该有的东西。”温斐喘了口气,继续道,“人人都以生出alpha为荣,omega出生后却被丢弃。beta因为缺乏生育能力,被歧视,高不成低不就。这样的帝国的稳定,有什么意义?” “时代会进步,这些问题总有一天都会得到解决。但这并不能作为你们策划各种非法活动的借口。” 温斐道:“没有人踏出第一步的话,问题怎么可能解决?” 克里斯瞳孔一缩,飞快踏出一步,掐住温斐的脖子,问道:“所以你是一定要和帝国作对咯?” “不然呢?”温斐笑着说。 克里斯道:“你知不知道对待战俘或者囚徒还有其他能让他们开口的机会么?” “比如呢?” “比如这样。”克里斯说着,抬手去解他皮带。 温斐在他低头的瞬间迅速抬脚,双脚呈剪刀状缠住克里斯的脖子,将他往自己一拉,接着他长腿一抬,踢飞身后那个人手里的电击仪。 这时他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接着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 克里斯掰开他的腿,重新站直身体,对其他人道:“都出去。” 很快刑室里就退得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斐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克里斯收回他方才自卫时用的武器,一个巴掌般大的玩意。 他还没看清那玩意的样子,克里斯就又把东西给收回了口袋里。 温斐倒是一点也不怕他会拿自己怎么样的姿态,笑道:“我听说有人会用强奸的方式对待战俘,以此来摧毁他们的尊严。殿下也准备用这种方式对待我么?” 第276页 “是。”克里斯点头道。 第108章 o权的崛起(三) “我不觉得你这样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其实,我觉得要是你真这么干了,吃亏的好像是你啊。”温斐看着他把自己的腿驾起来,依然在笑,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接下来要遭受的事。 克里斯那张冰山脸好像僵硬了一下,但他还是冷漠地敛好心神,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情。 他操进来的时候其实挺痛的,但温斐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语带挑衅地道:“克里斯殿下,要是被你俘虏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我想帝国里倾慕你的人肯定前仆后继地跑来被你抓。” 克里斯突然停了一下,问他:“那你也是故意被我抓的么?” 温斐笑笑,道:“你猜。” 克里斯的眸光沉了一沉,再次用力嵌入他身体。 温斐被弄得失了声,但他看向克里斯的眼神却越发有了侵略性。 他是被捆缚住的野兽,即使面前的豹子想把他吞吃入腹,他也能坚守住寸步不让。 这是区别于肉体的精神上的胜利,显然,这方面是他赢了。 这场另类的刑罚持续了很久,克里斯弄完,干脆地抽身离开。 他一离开,温斐就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睫毛低垂着,脸上带着些许未褪的潮红,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 克里斯看了他一会,这才整理好衣服,走出刑室。 虽然这次抓捕是他和蜘蛛的第一次见面,可在这之前,克里斯其实已经与他有过多次交锋。 他们的战场在网络之上。 温斐是顶尖的黑客,他的蜘蛛之名也由此而来。他在网络之上就犹如一只撒网的蜘蛛,哪个地方有什么猎物,哪个地方有破绽和漏洞,他都一清二楚。 每一任帝国领导人的上位,其实都有操纵选票。 而蜘蛛直接入侵了他们这边的系统,将隐藏在黑幕下的操纵手段都暴露了出来。 此举给王室和政府的威信力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抓住蜘蛛的原因。 在很多人眼里,蜘蛛的价值甚至比天眼首领“红刃”的还要大,毕竟温斐一旦能为他们所用,摧毁天眼的防御网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克里斯曾经用别人的账号接触过蜘蛛,但温斐就像网络世界里的主宰一样,他游离于各处,像个高高在上的神。 克里斯试探过他,但每次都被他一眼看破,有一次甚至直接攻击了他的主机,在他的界面上留下一个由图形组成的笑脸模样。 那次彻底把克里斯给逗笑了,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蜘蛛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有关注这个神秘的黑客。 这次真正抓到他的时候,克里斯是有点开心的。 但他发现温斐和他想象中的样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温斐那么锋锐,像一柄刀子。他仿佛一刻不在自己身上割下口子,就不舒服了一样。 不过这样真实的蜘蛛,于他而言,却更有挑战性了。 冉绯喜欢上临琦的时候年纪还不大。 虽然她们两个都是alpha,她还是喜欢她。 喜欢这种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却又不讲道理。冉绯本以为自己会喜欢一个可爱听话的omega,直到临琦的出现,她才发现,性别之分根本就不重要,她喜欢她,喜欢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嘛。 冉绯没那么多征战沙场的想法,她只想简简单单地当个教育工作者,教书育人。 她那时候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以后赚足够多的钱,买了飞船和房子,就她和临琦两个人住在一起。 临琦是一个很有才情的人,她会很多冉绯不会的东西。在冉绯所无法触及的某些领域,她像本百科全书一样。 冉绯倾佩于她的才华,深陷于她的品行,沉醉于她的灵魂。 在她遇到临琦之前,她已经着力于倡导ao平权和跨性别婚姻法的工作。在她遇到临琦之后,她更是将之视作自己的责任。 她爱着临琦,她想跟她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甚至想跟她一起抚养一个孩子,不管是细胞培养还是领养,都可以。 她有一次偷偷用工作赚到的钱打造了一对手镯,送给临琦当做定情信物。 她这么爱她,就像行星绕着恒星打转。 那时候很忙,两人待的地方又远。她就只能隔着通讯,跟临琦保持着联络。 那时候天真又浪漫,能连续通讯几个小时,到了睡觉的时候,还要临琦把通讯器开着,放在枕边,她要听着临琦的呼吸声才能入睡。 她觉得临琦是被自己掰成这样的,在与她交往之前,临琦交往过几任omega和beta对象,但对于冉绯来说,临琦是她第一个正式追求并与之交往的一个人。 第277页 冉绯一直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任何人都不再以生育为目的结婚,所有a与a,o与o的组合,不会受到异样的看待。 她和临琦无法拥有法律文书所承认的伴侣关系,但冉绯是真的想跟临琦在一起的,长长久久,直到死亡。 那时候冉绯已经跟临琦交往了几年,与此同时,她也在天眼里担任了职务。 她力求能推进ao平权,那阵子她很忙,不过再怎么忙,她也会把所有疲累在进家门之前藏好,然后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临琦看。 她甚至取了她和临琦的生殖细胞,放到医院里造了个孩子。 不过,那些东西很快就没了。 她满心满意爱着的临琦原来是政府安插在她身边的卧底,而她期待着的刚刚出生的孩子,也…… 冉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淡漠。 有人走过来对她道:“老大,蜘蛛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是定位么?”冉绯迈步走到接收室,看那边的人员对温斐传过来的讯息进行分析。 技术人员扭过头对她道:“是两个位置,他们正在往偌亚星行进。” 冉绯道:“持续追踪他的信号。” “是。” 温斐在束缚椅上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的。 四下无人,毛球干脆去慰问了一下自己的宿主。 “宿主大人,你难受不?”毛球屁颠屁颠地凑过去,问道。 温斐坐在椅子上,直接脑内跟他交流了。 “难受?不啊。”温斐的表情甚至是带点愉悦的,“太子殿下器大活好,能白嫖他我难道不该高兴么?” 毛球:“……”他果然不该用正常人的脑回路来思考他的宿主。 温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毛球:“好吧,宿主大人你有什么攻略思路吗?” 温斐歪着头想了一下,道:“差不多了。克里斯这直a癌倾向很严重啊。哈哈,去他妈的相夫教子,他每次说话我都想打他。我一点都不想跟他打嘴炮,我只想打他嘴巴子然后跟他打炮。” 毛球:“……” 温斐:“你曾经跟我提过的那个很厉害的小姐姐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吧?她叫红刃?” 毛球回答道:“是的,真名叫冉绯。她也是这个故事里很重要的角色。” 温斐点点头,道:“好的,等我越狱了就找她去。” 毛球看了看被困在束缚椅上动弹不得的温斐,对他能越狱的可能性深表怀疑。 一人一球没有聊多久,就有人进来将温斐重新带下去。 来的人并不是克里斯,温斐倒也不介意自己裸着的长腿被人看,一副脸皮厚度天下无双的模样。 作为帝国的太子,最有机会继位的候选人的克里斯,每天都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宜找上门来。 其实温斐的论断,克里斯也不是全盘否定的。他也只是故意气气他,所以故意偏激了说。很显然,那个家伙跳脚得有点严重呢。 母舰持续往偌亚星行进。 这次克里斯之所以离开偌亚星,主要还是为了巡查任务。 维护星域的安全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温斐已经无聊到开始看电影了,一边看一边吃着跟系统兑换的零食,自己吃一口,喂毛球吃一口。 母舰的速度很快,他们从一个星域跨到另一个星域,再减速靠近偌亚星。 其实克里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撬开温斐的嘴,帝国里还是有几种类似于吐真剂的药物的。但他担心药物会留下的强大副作用会给温斐的身体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而且像温斐这种人,不一定服了吐真剂就一定能吐出他们想要的情报,也许是真假参半的。 抵达偌亚星的那天,克里斯终于再次莅临牢房,来看他。 “殿下要给我换个地方关着么?”温斐问,有护卫上前给他戴上金属手铐,他也十分配合地抬起手给他铐。 “当然。”克里斯活动了下手腕,静静地看着他。 温斐勾起嘴角,道:“是把我关在殿下的房间么?那真是太好了。” 克里斯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言语调戏,脸色变都没变,直接指挥着他们将温斐带下去。 虽然温斐只是个玩网络的omega,可这群人给他的待遇,完全不差于对待一个重型机甲战士。 温斐被人从母舰上转移到了星球上,关进了帝国的牢房里,等待着他的审判的到来。 不过他可不是会老实闲着的人,这不,一到牢房里就开始找他的狱友搭起话来。 所幸偌亚帝国的人放他进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到,让他还有找人说话的机会。 他隔壁牢房的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不过看样子经常有人给他剃发啥的,他脸上的胡子只显出一层浅浅的胡茬。 第278页 那大汉看见他进来,跟他打招呼:“兄弟,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重刑犯区。” 温斐由着后来的人推他进去,抬抬手冲他打招呼,笑着道:“就犯了一点小事,你呢?” 大汉说:“我贩卖军火,就进来了。不过我应该还有十几年就能出去了。” 温斐道:“这样啊,那你也算是厉害了。我不太一样,我嘛,把克里斯殿下给操了,这不,就被关进来了。” 大汉:“……那你估计要被关到死。” 温斐皮了这么一下,也没再继续聊,非常随意地在牢房里找了块地方待着,靠在墙上。 他伸出手,在他手指的缝隙里,藏着一截的金属丝。 他进来之前会经过一轮彻底的检查,来检测他身上有没有带危险物品。 赌场的老千们擅长的一项技能就是往手上藏东西,他虽然不是老千,但他也具备这项能力。 温斐将手指塞进嘴里,将最后那两颗假臼齿取下来,放到手里,翻开之后,那里面藏着的微型电池也露了出来。 他的手灵巧地动作,把金属丝缠成他想要的形状,等他弄完,他手里便多了一个简易的信号发射器。 他以一定的频率按动金属丝,让他想要发送的信息以断续的方式发射出去。 对于数据世界而言,机器能识别的编码其实就是二进制码。1和0,能代表无数的信息。 他的大脑就是一个编码器,他将想要的信息封存好之后,持有数字密钥的联络人自然可以解开他的编码。所以即使这信息被人截获,他也有十成的把握让他们破解不了,毕竟这编码加密的方式,可是他用了很多种算法叠加在一起实现的。 他的动作十分隐秘,明明在摄像头的监控下,却也拍不到他的具体动作。 温斐弄完这一切,又把电池原样放回了嘴里卡住。接着将那金属丝藏到了控制他的手环的下面——他之前就是藏在这里躲过检查的。 他知道以克里斯的脾性,很快就会再来找他的。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他只猜对了一半,克里斯的操作比他想象中还骚。 “我知道你在加入天眼之前,是一名星际雇佣兵。而你是自小就被你的父母所抛弃的,不过,我们已经帮你把他们给找了回来。”克里斯指指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道,“来打个招呼见见面吧。” 说实在话,温斐在他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真的很想打他。也不用去考虑什么任务不任务了,克里斯这人的存在就是用来埋汰他的。 第109章 o权的崛起(四) 温斐心里冷笑,表面还是没有显露出来,他只是挑挑眉,道:“这么难得的认亲的日子,难道不请我坐坐么?” 克里斯倒也没说二话,拿出遥控器一按,温斐后面就冒出个椅子,椅子扶手化成两条机械臂,将他拉着坐上去,然后机械臂直接把他固定在了椅子上。 “这么简单粗暴的么?”温斐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还能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克里斯又操纵了一下遥控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就变成了全透明的。 对面的两个人也各自获得了克里斯弄出来的椅子一把,他们千恩万谢地坐下了,然后就开始跟温斐打苦情牌。 “我们那时候也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实在是因为政策的缘故,我们需要一个alpha长子,这才不得不忍痛把你送走。”温斐的父亲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跟他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想认你回家。我们没想到当年的抛弃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竟然直接导致你变成了叛国的罪人。” 等他说完,他母亲又补充道:“我们一直都很爱你的,你别犟了,好好地听殿下的话。等你出来你还是我们的好儿子。” 温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两人说完,看着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又开始给他哭。 他父亲还拿出一张亲子检测证明来,贴着墙给他看:“你是我们的儿子啊。” 温斐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出声来。 不止对面两夫妻愣了,克里斯也愣了。 温斐想着,反正表情崩都崩了,再崩一点也无所谓,于是笑得更大声了。他笑得岔了气,咳了两声,这才靠回椅背上,顶着一张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冲克里斯道:“你喊他们过来,是成心逗我乐的么?要是我不听他们的怎么办,你要按着我的脑袋冲他们喊爸妈么?” 克里斯眸色深沉,看着他,道:“我只是试图唤回你内心的些许良知,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冷血无情。” 温斐抬起眼睑,眼底有一层怒意在翻涌,可他的话语依然平静得像是在饭后聊天:“哦?你希望我不计前嫌地认回曾经遗弃过我的他们吧。可惜了,别人或许会以德报怨,但在我这里,只有有仇必报。” 第279页 他勾起唇角,笑得肆意又残忍:“所以,带着他们,立刻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克里斯也知道让这两人留在这不会有什么作用了,于是他又唤人来带他俩出去。 等人走了,克里斯又凑了过来,隔着墙威胁道:“温斐,我劝你识时务一点,你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尽快投降为帝国所用,要么,被一针打下去变成白痴。” “那就变白痴吧。”温斐道,“我本来想,你过来还能跟你打一炮,结果,啧啧,你未免太不解风情了。直接扰了我的兴致。” 克里斯没理会他的骚话,但从温斐的言语态度中,他也看出来他是真的怒了。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才道:“今天议会就你的情况进行了讨论,大多数的人赞成直接杀了你,以绝后患。” 见温斐没有说话的意思,克里斯又道:“你尽快做好选择吧。你不该就此消亡,不值得。”他转身往外走,走到快出门的时候,才道:“而且我也不想看你走上绝路。”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10。】 “这地方不能待了。”他走了之后,温斐冲毛球道,“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啊咧?”毛球一脸懵逼。 “能向系统申请一下作弊么?”温斐道。 毛球沉默了一下,说:“可以,这个世界里可以,但场外救援只能使用一次。” 温斐说:“那好,给我一个能破开这面墙的钥匙。” 毛球向系统咨询了一下,很快就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所谓的钥匙其实是一串密码。所有的东西,越是智能,越是依靠于网络。然而所有的信号,都是有迹可循的。 这墙壁可以由克里斯手里的遥控器进行变幻,自然也可以由别的更高权限的东西进行摧毁。比如系统这个大bug。 系统接上墙壁并摧毁它的防御程序之后,温斐也靠着那根藏起的金属丝顺利从囚困住他的东西里脱身。 温斐走出牢房的时候,还不忘朝系统道谢,然后扭头冲毛球眨眨眼,道:“我是来谈恋爱的,又不是来做技术的,这可真是太难为我了。” 他走了出去,像一个幽灵一般沿着墙壁游走,往外逃窜。 监控室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动静,大批守卫来势汹汹地超这边赶来。 温斐在牢房守卫接收到防卫讯息的时候,一把打晕了他们。 他脱下守卫的衣服,一边走一边穿,路上也遇到不少士兵,都被他险之又险地躲过。 “我觉得我在演好莱坞大片,主角无论在什么样的枪林弹雨中,都能毫发无损。”他还不忘冲毛球皮。 毛球开了一袋香瓜子,默默磕着看他的表演。 他走出牢房没多久就遇到了来接应他的人,他藏进那艘小飞船里,听见那个驾驶员道:“你这真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接受到你的讯号,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跑到了偌亚星来。” 这个人就是那天他拿牙齿电极发射讯号之后,负责接收的那个联络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温斐道,“材料拿到了么?” “拿到了。”驾驶员朝他递过来一个记忆着资料的金属手环,和一大把纸质资料,“纸质的都是誊写版本和复印件。但也是最核心的部分。” 温斐打开翻阅着,一边看一边记。他得预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如果这些资料被摧毁,他得保证这些东西能被他复述出来。 驾驶员问:“有人来接你回去么?” 温斐道:“没有,你把我送到控制台的附近。” “你不会是想……。”驾驶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温斐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要去弄坏他们的电力系统,然后在备用能源点亮之前,逃出去。 驾驶员怔怔看了他一会,果断调转方向朝他所说的地方飞去。 等被放下之后,温斐就直接朝里面走了进去。 驾驶员放下他之后,也赶紧操纵飞船离开这里。他还需要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里,继续当他的卧底。 监控实在是十分令人头疼的一种东西,这极大地减缓了温斐进入的步伐。 他在中途被人发现了一次,令他左肩中了一枪,不过他很快就夺了那个人的武器,反手将他们击败。 他跑得很快,因为一分一秒的延误都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变故。 之前的那些资料被他用绳子绑在他的腰腹上,藏在了衣服底下。 克里斯很快得到了消息,他本就没走远,此时听闻温斐越狱,立刻便指挥着手下全城禁严。 他看向手中的装有alpha信息素的瓶子,这本来是他准备用来对温斐实施诱供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第280页 主星球分别有三处供电处。温斐所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处。 当四周灯光一瞬间灭掉,整个城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时,靠电力驱动的机器人兵团也停止了动作。 “殿下,备用电源已经启用,但恢复全城供电还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心腹凑到他身边,跟他道。 “十分钟内,他不可能逃出偌亚星。”克里斯皱眉道,“除非,他根本就没打算现在逃出去。” 心腹面色深沉地看着克里斯,道:“殿下,我觉得应该立刻全城禁飞,防止他逃出去。” 克里斯道:“可他不一定会从空中出去。” 心腹说:“失去电力之后,空中的防护网会失去效用,难道这不是他的打算么?” 克里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变方向,不一会儿他便驾驶着他的战机离开了这里。 温斐操纵着他偷来的一部水陆两用的潜水艇,正在偌亚星的地下暗道里行进。 地下的河流四通八达,但只需要跟着水流的方向走,自然可以到达海洋。 当他走到一处拐角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马达的轰鸣声。 温斐打开灯光,看见前方浮起一艘小型潜水军舰,隔着前面的钢化玻璃,可以看到克里斯就在里头。 “温斐,你们所谓的革命终将会失败的,如果你足够理智,就知道这样逃亡,继续当帝国的通缉犯并不是什么好事。”克里斯这样说,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和海水的传播,到达温斐这边来时,依然清晰得如同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温斐却是笑了,道:“你如果真的想抓我回去,现在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来了。你说我猜得对么,太子殿下。” 克里斯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他竭力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剥夺聪明才智,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那我就谢谢你了,克里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喊出克里斯的名字,他喊完之后,看到对面的克里斯眼波流转了一下,似乎很是受用。 温斐开着潜水艇与克里斯的军舰擦肩而过,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听见克里斯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是自然。”温斐笑着回应。 他将加速器推到最大,潜水艇如游鱼一般,飞快朝前方窜去。 红刃听到蜘蛛回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一周之后。 如果温斐没有从虫洞里过,或许还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他从水路转陆路的时候,就把潜水艇弃了,抢了艘飞船代步。 飞船在他们的核心根据地里降落,这颗星球有个很古老的名字,叫做乌托邦。 红刃看着温斐驾驶飞船缓缓降落,上前迎接他。 温斐解下安全带,下了飞船,伸手给了她一个大拥抱。 红刃道:“你耽误太久了。” 温斐飞快地读取着来自于她的信息。 红刃,原名冉绯,天眼组织的领导人,一把手,一位英勇过人的alpha。 在组织里的其他人看来,红刃和蜘蛛就像密不可分却又相互辅助的两块拼图,他们紧密结合着,代表着天眼的最高权威。 甚至在有些人的揣测里,红刃和蜘蛛还是一对隐秘的ao伴侣。不过温斐知道这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的,于他而言,红刃更像是一个姐姐一样的人物,她是强大而令人倾佩的。对于红刃来说,温斐更像是她的儿子……她总会莫名其妙地母性泛滥,温斐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抱歉,实在是有些东西不得不亲自去拿。”温斐道,“你知道如果靠网络传输的话,会被中途截获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一个人得干你大半的活。”红刃佯装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在温斐不好意思的笑容里,扭头冲身后的弟兄们道:“你们的蜘蛛回来了,不来点迎接的号角声么?” 号角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人们也因为她的话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你回来的路上没有被人跟踪吧?”红刃带头在前面走,温斐紧跟其后。 温斐道:“当然没有,我做事一向谨慎得很。” “资料呢?”红刃又问。 温斐拍拍肚皮,衣服里藏着的纸质材料随之发出闷闷的声响:“在这呢。” “好,回去给我详细看看。”红刃道,带着他离开了人群。 一路走到基地里,红刃直接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子。 因为天眼内部一向倡导节俭,红刃的这屋子看上去并不奢华,甚至说的上是有点简陋的。房子里最值钱的或许是那几面用来防炸弹的窗玻璃,还有用钢化水泥浇筑的墙壁。 她的屋子被她收拾得很整洁,带着点与现在格格不入的一种古调,室内陈设很多是木质或者竹制品。 第281页 红刃让温斐拿出资料之后,就打开室内灯光的开关,对着仔细看了起来。 温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跑到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观察墙上的壁画,一边慢慢地啜饮。 红刃看了一会,随口问他:“你这次去偌亚星,有什么收获?” 温斐把茶全倒进嘴里,一边生嚼着茶叶,一边回答她道:“没什么太大收获,我本来还想多待一阵子摸清一下他们的军事布置的,结果帝国里那些人估计怕我怕得不行,刚进牢里就想着把我给整死。把我给吓坏了,所以我就走了。” 红刃翻了一页纸,道:“就没别的了?” 温斐把茶叶吞下去,想了想,一脸回味地说:“有啊,帝国那个克里斯殿下挺不错的,就是动作粗暴了一点,不过尺寸长度持久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第110章 o权的崛起(五) 红刃很是无语,道:“谁让你给我说这个了,你要嫖谁要睡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别气别气。”温斐把记忆手环摘下来扔给她,道,“这个里面也有蛮多东西的,肯定用得上。” 红刃接了手环,一边打开一边说:“不过你也挺厉害的,那个克里斯可是帝国继承人,你居然把他带上床了,啧。但对着他那张冰山脸,你硬得起来么?” 温斐笑得很皮,道:“我硬不硬得起来不重要,他硬得起来就行。”他看红刃专心检查情报没心情管他,只好凑上去问:“怎么样,这次收获很大吧?” 红刃道:“可以,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出去,肯定会给偌亚帝国上层造成极大的动荡。” “还有民众的恐慌。”温斐吹了声口哨。 “想好怎么把这些东西散播出去了么?还是像上次一样黑掉各大星际媒体的主机?”红刃问。 温斐浅尝着嘴里淡淡的茶叶味道,说:“老玩一个套路多没意思,还是需要推陈出新的。这次我直接散播病毒吧,把一些零碎的信息打包送过去,就当我给偌亚帝国的见面礼了。” “可以,这部分你去操作。”红刃点头道。 “好。”温斐眼珠子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红刃对他所带回来的东西做了一番筛选,让温斐逐批分发出去。 在网络世界之上,一个温斐,抵得上千军万马。 此时,他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在打代码。 或许他嘴里叼着烟会更有氛围一点,不过他不喜欢那种刺鼻的味道,所以用了口香糖代替。 他将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投递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偌亚星球以及其统领的星域内,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大爆料!前国会议员性侵数十名星际明星案件揭露。” “小菜下锅。”温斐看着电脑页面上显出的最新头条,笑着道。 “钱权纠纷,高官的暗网——大洋中的淫乐岛。” 这个消息比较重要,披露的信息中甚至还详细标注了这个岛屿的所在地。 帝国之中一直尸位素餐的监察部,总算有了还魂的机会。消息刚出,就有来自于最高指挥处批示的文件,调遣大批直升机和战舰前往所在之处进行核查。 帝国里卖淫是非法行为,曾经也有议员提议过卖淫合法化,然而法案推行十几年之后,其中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 大批的omega少女少年被贩卖往“合法卖淫”的区域,被组织或者政府控制人身自由,只能一次次接客来为上层赚取利润。 伴随着这条法律而来的,是omega群体地位的愈发低下。 后来在各方人士的共同努力下,这条法案终于被废除。 但人口贩卖和黑市器官走私并未因此而终止,甚至在某些当权人员刻意提供保护伞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这个岛屿,必须缴纳足够高的会费才能进入,而且必须由老会员进行引荐。 能进入其间的人,不是高官就是富贾,他们进去之前都会签好保密协定,进去之后,里面有无数被调教成性奴的男女等着他们。 只要付出足够的钱数,就可以获得性满足,甚至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这个岛屿如此隐蔽,就连世界地图里也未将之规划到其中,不过在线人提供的线索和温斐对暗网的逐步攻破之后,这其中的内幕还是暴露了出来。 消息像小鸟一般沿着网络飞到了星域的每一个地方,即使为之遮掩的人再怎么权势滔天,也堵不住天底下的悠悠之口。 岛屿中的人被解救了出来,经过星际人权组织的人的帮助,有部分回归到了自己的原始家庭中。另外一些无家可归的,或者被自己家人贩卖出去的,则继续留在避难所里,等待着被安排工作,或者被指引别的出路。 第282页 现如今偌亚帝国的政界已经变成了一锅滚粥,各大势力纷纷站队,与这岛屿有关系的也在极力撇清自己的干系。 天眼的声势空前高涨,即使此战他们并未耗费一兵一卒,可由蜘蛛散发的情报还是这场行动的主要依据。 在群众的步步紧逼和天眼组织的虎视眈眈下,帝国里也不得不推了几个小官出来当替罪羊,以此来吸引人民的炮火。 克里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整个帝国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去觐见他的父亲,帝国的当权者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盛怒之下的国王甩了一巴掌。 亚度尼斯?金当政数十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令他上火的事。 那个岛屿和内部的交易,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然而这些黑色地带的东西,都是各人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的。 他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这么草率地就暴露在了日光之下,还是以这种方式。 “都是你干的好事!”亚度尼斯指着克里斯道 “要不是你拖着不把蜘蛛交接过来,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现在怎么处理。民众的怒火都要把帝国给点着了。” 克里斯忍着脸上的疼痛,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悦的情绪,他等亚度尼斯说完,才道:“父亲,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埋藏在帝国内部的卧底。即使蜘蛛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靠他一己之力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而且我怀疑他手上还有更多不利于帝国的东西,只是他现在还处在按兵不动的状态,没有发出来。” 亚度尼斯听了他的话,也反应过来,道:“没错,帝国内部一定有内奸。给我找,全给我找出来。” 岛屿的方位和地点,是温斐并着数十个天眼成员组成的团队合力推算出来的。 到了计算的时候,他们一边用计算机计算,一边用大脑计算,生生把一层层关卡破解开来。 找到岛屿之后,温斐也累得快吐了血,将程序编好发送出去之后,就直接回了住处瘫睡,睡了个昏天黑地。 初战告捷,红刃享受着成功带来的喜悦,本来想跟温斐一起分享,但听说他还在睡之后,又打消了念头。 温斐精神上的损耗损的可不是一点点,他没日没夜地睡了两天之后,是被饿醒的。 他一边起来找东西吃,一边听其他人闲聊。 他一路晃悠,直到找到红刃。 红刃作为一位alpha,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站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她扭过头来看见温斐,便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外头情况怎样了?”温斐眼睛乱瞟,想找点好吃的好喝的塞进嘴里。 红刃看出他的心思,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行军酒壶,递给他。 温斐拧开盖子,往自己嘴里倒酒。 红刃道:“群众对我们呼声很大,而且已经在跟政府抗议了。抵制他们当初将我们组织驱逐的行为。” “群众不一直在抵制么,但也起不了什么太大作用。不还是要被武装镇压。”温斐停了一下,说完又继续喝。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反响空前激烈。”红刃面露喜色。 “那不更好么,民众发现以帝国的力量根本无法保护自己,而帝国所谓的律法也只是用来为统治者服务,自然就要闹起来了。”温斐喝了一半,把盖子重新拧紧,递回给她,“所幸这次监察部行动很迅速,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就直接把全岛围起来了。” “听说还当场按住了好几个部级官员呢。”红刃眉飞色舞的。 “真正的大鱼肯定不在那里,最多抓点小杂鱼而已。不过这些被抓了现形的,仕途估计就此完蛋了。” “知道那岛存在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人,完蛋就完蛋吧。”红刃说,“接下来的资料慢慢发下去,偌亚帝国内部腐败肮脏的事情,可还多着呢。” “我们获悉的只是九牛一毛,但这些东西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就能想象我们没能触及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罪恶存在。”温斐说。 “可不是嘛。”红刃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拿着酒壶,自己一口一口喝剩下的。 温斐在她旁边坐下,冲她道:“虽然这句算是我们赢了,可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怎么说?” “说不清楚,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刃冲他笑笑,自顾自的继续喝了起来。 帝国内部腐朽不堪,官官相护,但也有真正为国为民的人存在。 不过这次事件之后,帝国的保守派也开始清查究竟是谁采取的行动,毕竟监察部要想调动行政人员,其中还是经过了一道最高指挥处的批文的。 第283页 最高指挥处隶属于军部,帝国本来有三大家族掌握着主要的军权,事发的时候,签署批文的是一直很支持王室的格尔森家族的格尔森将军。 但格尔森本人就是建设那个岛屿的重臣之一,他是不可能干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这种事情的。而且那天军情处签署批文时的监控又离奇失踪了,这样一来更是成了无头悬案。 格尔森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只好对手下进行清洗,想找出究竟是谁在背后坑自己。 一场腥风血雨中,处处都透露着天眼参与其中的痕迹。 因为失误让看管蜘蛛的克里斯也受到了牵连,被直接派去星域边缘执行任务。要在以往,这种事情是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太子来做的。 也有人在背后偷偷算计,揣测着是不是克里斯已经失了宠,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计划着扶植下一个继承人。 去星际边缘那种不毛之地执行任务,这种处罚对于一个继承人来说是极为罕见的,毕竟星域之外,遍布各种古怪虫族。 被派到那种地方,几乎跟流放也没什么两样了。 对于克里斯而言,其他人的想法或许并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如今最令他头疼的是——他的发情期要到了。 可他被派到边境来,别说这里没有omega,除他以外,还不知道有没有活人存在。 他被送往伊诺塔星,这个星球算得上未被开发的典范了,到处都是浓密的原始丛林,前不见人迹,后不见炊烟。 克里斯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惩罚,饶是心里再怎么难以接受如此大的境遇落差,还是只能苦挨着气候的折磨,等待着惩罚结束被接回去的那天。 不知道是不是气候的影响,他的发情期竟然提前了。 温斐本来正显得无聊在系统里跟毛球一起对坐磕瓜子,结果从系统的转播界面上看到了克里斯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一时间瓜子都忘了磕了,直接就笑了出来。 “好家伙,这是虎落平阳了啊。”温斐把瓜子壳扔进垃圾桶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克里斯的窘态。 毛球嚼着瓜子仁,像模像样地跟着道:“哇哦。” 温斐拿毛巾擦干净手,对毛球道:“好了,大毛团子,我老婆正在受苦受难,我得去拯救他了。” “老婆?嗯?”毛球还没反应过来,温斐人就不见了。 作为天眼的二把手,实际上温斐的工作也并不是特别忙,就比如现在,当他向红刃提出申请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时,这位组织的大姐大也只是像模像样地问了问他的去向,就给批了。 温斐哼着小调,一路开着飞船直冲伊诺塔星,等他到达时,克里斯竟然还没被蛇虫鼠蚁给吃掉,只是靠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风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看,这就是alpha的发情期,是不是很厉害。”温斐一边把克里斯扶起来,一边冲系统里的毛球道。 他们的对话是屏蔽了克里斯的,所以克里斯就算清醒着,也只能看到温斐嘴唇翕动,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毛球看他一副生物老师上课的口吻,活像在说,看,这是一只青蛙,这是另一只青蛙,这只雌性在求偶,好的好的他们要交配了一样。 没有ooc限制之后温斐皮得还不止这么一点,他又来了一句:“我一直觉得abo里面,发情期的ao有点服从于原始的兽性冲动,简而言之,a就是不解决发情期冲动就要爆体而亡那种感觉,而o就是一进入发情期就变成浪荡小野猫。” 毛球毛茸茸的小脸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问:“那宿主你……是要开启第二种模式了么?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温斐坏笑道:“你的确该回避一下,不过我也不会陷入那种状态,毕竟我比起别人来说,还是有一点特殊的呢。” 他说着,伸手撩起了自己后颈处稍长的黑发。 第111章 o权的崛起(六) 在他被黑发遮掩的后颈处,有一道狭长的疤痕。 那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红白相间的颜色,铺陈在他偏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过分引人注目。 “这是什么?”毛球问,“伤口么?” “嗯,切割掉腺体之后留下的疤痕。”温斐挪开手,任由黑发重新将之遮住。 毛球作为一个整天只顾着吃从没好好研究过设定的废柴智能,适时地提问道:“腺体切了会怎样?” “腺体对于omega的作用,有点类似于卵巢对于女性的作用。切除之后,不会再有发情期,也不会怀孕。”温斐掂量了一下克里斯的重量,觉得这人实在沉得可以,估计衣服底下全是肌肉。他果断放弃了把他抱起来的选择,而是半抱半扶地带着他往前走。 第284页 “你先自己玩吧,买零食的钱从我钱袋里拿。拜。”温斐说完,就直接切断了跟它的联系。 温斐带着克里斯来到一处开阔地,远离了灌木丛和森林,也就降低了被蛇虫鼠蚁伤害到的可能性。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药粉,洒在周围。 又回到飞船里取了个帐篷出来,把帐篷支好,把克里斯拖了进去。 按道理alpha发情的时候不该是克里斯这样的,不过温斐掰开他眼皮看了看他眼睛,又掰开他嘴闻到其间残留的药味,就知道克里斯肯定服用了什么东西抑制住了发情期的身体反应。 不过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再不解决的话,还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温斐浑然没有要献身的凛然感,反而有种掏出兜里的钱再嫖他一回的冲动。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扒克里斯的衣服。 几分钟后,克里斯已经从上到下被他扒了个精光。温斐摸了摸着克里斯那结实的肌肉,拍拍他那俊秀的脸蛋,即使温斐对他的为人和个性十分不感冒,却还是决定看在这副完美躯体的份上原谅他一下。 克里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在昏睡中也有了些许反应。 温斐身上的omega气息虽然并不浓郁,但对于已经深陷发情期困扰的克里斯来说,简直就如同久旱甘霖一般。 “虽然你一直欺负你爸爸,但是呢,看在你长得真好看的份上,爸爸决定还是来找你畅谈一下人生理想,顺便继续交流交流感情。毕竟我自己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也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毛球刚打开显示屏准备看点动画片,他那个无良的宿主就打断了他,在系统外面喊话让他去给他买durex,还详细讲了他所需要的大小和款式,等他买完又指挥他买了瓶用来润滑的液体。 毛球面红耳赤地去给他买完,扔出去之后,坐在系统里,跟显示屏里低龄的动画片面面相觑。 但很快他又想到,自己虽然看着只是个团子,但好歹也混迹系统好多年,实际年龄恐怕比他宿主还大了,所以为什么还要看这么幼稚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直接关掉了方才的节目,点开了一部爆米花电影,跑到沙发上葛优瘫着看了起来。 东西到手之后,温斐却是不急起来。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克里斯,发现这样的他,倒不像平日那么可恶了。 他的脸虽然面瘫,但面部线条是真的好。特别是在他穿着军装的时候,这种禁欲感,啧啧。 行走的荷尔蒙。 温斐思考了一下abo的特殊设定,成结。 他看了看手里的durex,心想着这个会不会影响这个过程。 算了,等快成结的时候再扯掉吧。 温斐这样想着,便开始舍身取义。 等帮他解决完之后,温斐也累得够呛。 他翻身坐下来,从地上被自己遗忘的裤子里掏出根烟来,钻到帐篷外面去,用打火机点燃。 温斐随便扯了件衣服来垫坐着,旁边的帐篷里就是昏睡的克里斯。 他仰头看着天空,这里的风景很好,星星洒在天幕中,像碎掉的钻石。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久远得几乎都要忘掉的那些事情。 当他还在牢里的时候,他就经常透过天窗,去看外面的天空。 外面是自由,而他是囚徒,囚徒是不能拥有自由的。 他渴盼着展逐颜能来找他,一次也好,起码能给他一点支持和力量。 可一次也没有。 他苦熬着那段岁月,那段日子比他嘴里的烟味还苦涩。 他只能反复咀嚼着他和展逐颜的过往,一次次回忆那些甜蜜的时光。 可越是回忆,便越显得现世凄凉。 冰冷的监牢里,没有展逐颜的拥抱,没有希望,也没有将来。 想想也是,展逐颜怎么可能来看他呢,毕竟当初可是他亲手送他进去的。 呸,可真是好东西。害得他没了军衔,害得他坐牢,他都死了还不放过他,要跑过来折腾他。 温斐这样想着,便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他越想越气,便干脆钻到帐篷里,抬起脚狠狠踩了克里斯几下,权当泄愤。而且他几乎每一脚都踩在了他脸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具躯体里是展逐颜那个狗东西,就他那破演技,第一次看到他他就认出来了。 跟他温斐拼演技,展逐颜嫩到家了。 他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有机会重生,但他知道一旦脱离了这些世界,他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了。 但是,展逐颜,你欠我的,我一定会要你一点一点还回来的。 老子有仇必报,有渣必还。 温斐走出来,把烟戳进泥地里,拍拍手站了起来。 第285页 夜深露重,他还是去飞船里睡一觉吧。 至于克里斯,呵,管他去死。 翌日,克里斯是被温斐弄醒的。 经过一夜的修养,恢复力惊人的温斐已经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他手里拿着片树叶,正在把水壶里的水顺着叶片倒进克里斯嘴里。 克里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挡开温斐的手,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温斐笑道:“听说有人落难了,特地跑过来落井下石的。”说着他拿出副手铐来,一把铐在了克里斯手腕上。 “叮,收获一个俘虏。”温斐笑嘻嘻地道。 克里斯捉住他拿手铐的手,道:“昨天晚上,是你……” 温斐收好水壶,挂回腰间,拍拍他的脸,道:“怎么,还不谢谢爸爸。” 克里斯皱皱眉,不知道他这种让人叫爸爸的行为是种什么癖好。 “你有什么目的,不会是想抓住我来威胁帝国吧?”克里斯狐疑地看着他。 温斐嗤笑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多,我呢,纯粹就是想念你的身体了,觉得让你死在荒郊野外的有点暴殄天物,所以过来捡捡垃圾。” 克里斯这辈子见过的人很多,佩服他的,崇拜他的,奉承他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把他当垃圾的。 他的眉头依然没有放松,仿佛下一刻就会指挥别人对温斐这种无礼的行为进行治罪。 “好了,别一副这样的表情,接下来你还得靠我才能活下去呢。”温斐耸耸肩,说道。 克里斯想起自己的发情期,还是闭了嘴。 现在他才是比较弱势的一方,如何保存现有力量寻求机会逃跑,才是他应该做的。 “好了,乖乖在这待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温斐拔出腰间的军刀,走出了帐篷。 这种地方,能吃的也就是些野果子野菜了,还得应付时不时出现的虫兽。 克里斯要是老实听他的话,那就不是克里斯了。 温斐前脚刚走,克里斯后脚就出了帐篷。 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温斐来时乘坐的飞船。 克里斯又反复确认了一下温斐不在周围之后,才朝飞船走过去。 他猜测温斐应该是从天眼那边过来的,只要让飞船沿着原路回去,应该就能顺利找到天眼的老巢。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伸手触及那舱门的一瞬间,被飞船上窜起的电流电得浑身一麻。 克里斯倒地的时候,听见温斐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 “不是让你乖乖待着么,不听话自己遭罪,那就不怪我了。”温斐从森林里走出来,而他手里提溜着的,竟是五六只相貌丑陋的虫兽。 克里斯看到他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自己被他涮了,一时就有些难堪。 他翻身起来,警惕地看着温斐,好想马上就会暴起一样。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看我给你弄什么好吃的了。”温斐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虫兽。 克里斯一看那几只虫兽,霎时间一阵反胃,险些当场吐出来。 “这好吃?不,我死都不吃这种东西。”克里斯往后退了退,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温斐说着便找了块草地坐了下来,接着开始料理手上的“食材”。 他抓到的虫兽之所以丑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身上遍布的疙瘩,密密麻麻的,宛如蟾蜍身上的毒瘤。 而温斐一边抓着那几只虫兽,一边把它们身上的“疙瘩”削下来。 克里斯本以为那东西是虫兽身上长出来的,可当温斐动了刀子之后,才发现那些原来是一种寄生在虫兽身上的节肢动物。 温斐挨个把虫兽身上的这些“疙瘩”削下来,然后把被剥光的虫兽一个个砍了。 他走出几步,在森林里抱了一堆木柴回来。 克里斯此时已经坐了起来,看着他前前后后的忙活,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 温斐找了石头,在地上围了一圈,又架好木柴。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柴火,对克里斯吩咐道:“看着点扔柴火,别弄灭了。要是火不够,看见那几只虫兽了么?” 温斐指指脚边的几只虫兽尸体,说:“肚子里全是油,要是柴不够你就把它们扔下去当柴烧。” 说完他就抱起地上那一堆节肢动物,作势要去找个地方清理一番。 克里斯此时寄人篱下,几乎等同于小命被人捏在手里,只好按着他说的做。 温斐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而之前那些食材已经被他处理干净,贝壳被去掉,只剩下一堆像螺肉一般的东西。 温斐晃晃悠悠地去飞船里拿了拿了个平底锅出来,把食材倒进锅里,又把锅驾到火堆上,倒进食用油,等着它被煎熟。 第286页 克里斯这几天来一直饱受发情期困扰,之前还能勉强去找点食物饱腹,这几天却是什么东西都没吃。 因此他现在一闻着这味道,就有些忍不住。 温斐像是刻意诱惑他一样,在煎熟之后把盐巴往上面一撒,那些本就色泽金黄的肉就让人更有食欲了。 “这玩意叫盘壶,是田螺的近亲。”温斐从口袋里拿出双筷子,擦擦干净,夹了一块,吹吹,放进嘴里。 他吃得起劲,根本没有给克里斯一双筷子,或者喊他吃的意思。 “你想饿死我么?”克里斯瓮声瓮气地开口指责道。 温斐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反讽道:“这不是,您老人家说死也不吃的嘛,我怕你吃了就死了,这不就没敢喊你么?” 克里斯懒得跟他耍嘴皮子,他饿坏了,当场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抓住温斐拿筷的手,将那块即将送入他嘴里的的盘壶给吃了。 温斐被他这么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抢食给惊着了,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克里斯才不管他是个什么看法,直接抢了温斐的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温斐晃着腿,看他饿死鬼投胎一样狂吃,心里想的却是:要是把这副场景录下来,不知道多少痴迷克里斯殿下美貌的少男少女得绝了心思。 看他风卷残云般把吃的消灭了大半,温斐这才后知后觉地抢回筷子,端走锅,把剩下的给吃完。 克里斯方才只吃了个半饱,饿的时候根本就管不到其他东西,眼见着温斐要把最后一块吃了,他瞬间一个饿虎扑食,直接纵身去抢。 两人的牙齿磕碰在一起,痛得要死的同时,两个人的唇已经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那块肉已经不知进了谁的肚子,可现在他们谁都顾不得了。 这接吻不像在接吻,倒像在撕咬。 此时克里斯的手挪到自己的靴子处,悄无声息地将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拔了出来。 第112章 o权的崛起(七) 温斐在他拔刀的时候捉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是alpha和omega的对决,可克里斯却觉得自己丝毫不占优势,温斐的手仿佛铁铸的一样,掰都掰不开。 温斐缴了他的匕首,插进旁边的土里,然后专心致志地按着克里斯,用全身的重量压制着他。 “我要是你,就不会把武器藏在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温斐道,“不要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以前是雇佣兵,能制服你并不难,更不用说你现在在发情期,身体虚弱,那就更容易了。” 克里斯耐着性子看着他,问:“那你说应该藏在哪里?” 温斐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腿上:“要是我,就藏在这里。” 他带着克里斯的手与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笑得勾魂夺魄。 克里斯瞳孔缩了缩,眸色一沉。 温斐低头与他对视,两人的眼里都燃烧着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诉求。 他们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再次融为了一体。 温斐抬手戳着他的面容,气还未完全喘匀,就对着克里斯道:“你们的发情期真是麻烦。” 以克里斯的角度看过去,温斐是有些逆光的,但这样却显得他的脸越发好看了。 他说:“你看起来比我发情得更厉害。” 温斐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诱惑般地吻了吻他的耳廓,说:“我没有发情期了,不过嘛,我发现遇着你之后,每一天都是发情期。” 他俯视着他,如同君王俯视着脚下的臣民。 克里斯的呼吸一下子便乱了节奏,他伸手紧搂住他,在纷杂的泥土与青草的香气中,与他唇舌交缠。 在青天白日下胡混了一通,即使温斐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堪比巨石强森,还是有种被暴风雨摧折了的感觉。 他撩他,他泡他,但他们依然是两个个体。 因为需求而相聚,却不会因为需求而相守。 温斐好像就是纯粹过来跟他解决生理需求的一样,睡够了就想走。 不过他没走成,克里斯进森林里找食物的时候,被毒蛇咬了腿。 温斐帮他把伤口处理了,但克里斯这几天也基本没法自个儿走路了。 温斐砍了一些粗树枝,又用藤蔓编了个网,制成个简陋的担架,把克里斯放上去,拖着他走。 有了这么个省力的工具,温斐还是能拖动他的。 “我怀疑你就是故意被咬的,想借机把我留在这里。”温斐一边拖他一边道。 克里斯抬头看他,觉得这样的温斐倒也有点有趣。 “你要是不想管我,随时都可以走。”克里斯道。 温斐停下动作,扔下网,冲他道:“啧,那可不行,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给这里的虫族吃了,多暴殄天物啊。” 第287页 克里斯问:“那我要是长得丑,身材还差,你就不会找我了?” 温斐立刻回答道:“那当然。”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冲克里斯道:“我这么端正,还不许我找个颜值相当的过了?对着吃饭都能多吃两碗啊。” 克里斯的面瘫脸上扯出一点笑,道:“倒也没错。” 温斐拖他过来就是为了前面的那方水潭,他解下自己腰上的水壶,装了大半壶。 这水壶里有过滤器,即使这潭水里有细菌或者其他有害物质,都能给过滤干净。 他装完水,又拿出毛巾来打湿,递给克里斯示意他自己擦把脸。 克里斯接过去之后,兀自洗脸。 而温斐手上戴着的智能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他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手环。 他点开手环的按钮,挪动了一下位置,用自己的上半身挡住克里斯的视线,接着打开显示屏看本部那边发来的信息。 这次来的消息比较震撼,说是上次给他传递消息的暗员失去联络了。 温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亦有些十分不好的猜测在心头浮动。 克里斯擦完脸,把毛巾举起来递给他。结果过了半天都没人接过去,举得他都有点手酸了。 “喂,温斐。”他这样喊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向是互相喂,那个谁,啊,这样称呼对方的。 温斐愣了一下,关掉显示屏,也没再拿毛巾了,直接拧紧水壶扔给了他。 “我得走了。”温斐道。 “怎么回事?”克里斯疑惑道。 温斐没告诉他为什么,毕竟这可是机密。 他绑好靴子的鞋带,迈步往飞船的方向走。 这阵子他只顾着跟克里斯厮混,那飞船被扔在一旁,上面都落了不少落叶。 “喂,你就这么走了?你真想看我被虫兽吃了?”克里斯在后面喊他,道。 温斐又转回来,对他道:“你也赶紧找人带你回偌亚星吧,这里太荒芜了,危险系数太大。” “可我是被流放的。”克里斯道。 他眼波流转间,温斐这才发现他竟然有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 “你就说你找到了蜘蛛的行踪,并且与他进行了一番搏斗。”温斐随口道,“反正怎么惊心动魄怎么编吧,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找个理由回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克里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温斐突然心一软,走过去揽住他后脑勺,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并未深入,只是唇瓣就这么贴了一下。 松开克里斯的时候,温斐对他说:“跟你在一起还挺开心的,所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也不管克里斯是个什么表情,扔给他一个改装后的通讯器,就直接走了。 飞船起飞的时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接着便喷出大量白气,缓缓向远方飞去。 克里斯看了看他给自己的通讯器,发现这东西应该属于功率很大的那一类,想来是温斐怕他真被虫兽吃了,留给他让他联系帝国的人的。 他笑了声,发射出信号之后,就将通讯器揣进了怀里。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2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20。】 温斐知道自己这回肯定会被牵扯到,而且自己这阵子只顾着跟克里斯胡搞,也没有关注本部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他回去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没有傻头傻脑地直接冲过去,而是偷偷把飞船停了,去听城里消息传得最猛的地方的八卦。 “听说二把手跟帝国的太子私奔了。” “真的么?” “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最近二把手真的没出现过了。” 温斐只是想听点大事件,没想到居然只能听到这种事,一时间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 他沿着城市的石板路,走到红刃所在的区域。 他走进去时,屋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看不出其中意味,但有几束是隐隐带着不善的。 温斐反手关上门,并没有对别人的目光报以什么评价,他只是冲红刃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便抬脚往前走。 “怎么还有脸回来,都叛变了。”有人凉飕飕地来了这么一句。 温斐理都没理,继续往前走。 “要不是他泄密,李思齐怎么可能被抓。” 有人阻拦道:“别这么说,也许是李思齐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呢。” “那也是他非要自己跑过去拿资料,不然李思齐那么谨慎,怎么可能暴露?” 温斐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脸色变都没变。 等议论声停了,他才扭过头去,对方才质疑声发出的方向道:“别把自己的无知当有趣了,我要是叛变,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地。一天之内,所有的防御我都能给你弄瘫了。” 第288页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跳脚道:“你逞什么能,要不是有团队在背后给你计算,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撑得起这第一黑客的名声?” 温斐翻了个白眼,眼神淡漠地瞥过去,抿着唇不发一言,但谁都能看得出他脸上隐忍的怒意。 他正准备说话,一直没表态的红刃突然道:“蜘蛛,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就出去走了走。”温斐道。 “有人说有卫星拍摄到你跟偌亚帝国的太子在一起。”红刃道。 温斐反应很快,道:“是啊,我的确跟他待在一起,怎么了?” 红刃没说话,却有人看不下去了:“那你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他可是重要人质。” 温斐冷笑道:“不是都有人拍到我们在哪了么,你们怎么没人去?而且我们只是要求合法权益,又不是要跟帝国开战。你以为抓了他我们就能胜利了?做梦吧你。” 红刃打断他道:“好了,别说了。蜘蛛,有人举报你这段日子以来跟克里斯有牵扯,并且泄露了跟我们组织有关的重要信息,你承不承认。” 温斐道:“我承认我跟他见过面,但我什么都没跟他讲过。” 人群里传来一阵嘘声。 红刃做手势让人群安静下来。她静静地看了温斐半晌,开口道:“其他的暂且不说,但蜘蛛你擅自跟偌亚帝国的人见面——跟一向站在我们立场对立面的克里斯太子见面,这涉嫌到了背叛。虽然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做出了对不起组织的事情,但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温斐嘴角抽了抽,举手投降道:“明白明白,那现在我应该从事什么工作,该干什么?” 红刃看他这么不端正的态度,也有些无奈,她说:“暂时没有,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边做事吧,直到你的嫌疑洗清为止。”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受了处理之后,温斐就跟在了红刃的后面,她去哪他就去哪。 “怎么回事,李思齐怎么了?”温斐追着她问道。 “暴露了,昨天夜里两点十五分发出最后一条消息之后,就失去了他的踪迹。”红刃一边走一边回答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红刃对他的态度冷淡得不止一点点。 “我们这边的人泄露的。”温斐道。 “怎么说?”红刃停下脚步,看向他。 “如果是那边发现了李思齐收集资料的事情,他们不可能现在才下手,肯定是越早解决约好。如果他是在我离开之后不小心被抓住,那应该在前几天就失联才对。之所以现在他才失去联系,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分发资料让下面的人逐步揭露给群众看,而负责做这些的人里头,有人从资料的获取来源里猜到了李思齐就职的部门,或者更甚,直接猜到了他是谁。而这个藏在我们中间的卧底立刻将情况反馈到了偌亚帝国那边……” 红刃似乎觉得他的推测很有道理,直接转了方向,朝技术部走去。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进去了。”红刃道。 温斐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怀疑,也没有多说,乖乖地站在门外等着。 红刃进去的这段时间,他就在计划应该怎么处理卧底这事。 他需要想个办法,把泄密的人揪出来。 没让他等太久,红刃就走了出来,不过比起进去之前,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又收到来源于李思齐的电波,位置方位都有,只是里面没有任何信息 看起来像是一段求救信号。” 温斐沉默了一瞬,接着说:“我去找他。” 红刃抓住他的手:“去偌亚星?” 温斐点头。 接着他递过去一张纸,上面的东西是他刚刚等候的时候写下的。 红刃拿过一看,上面是他的一些计谋。 温斐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对她道:“你按着弄,根据我的推测,泄密的人应该在这三个部门里头。你先给出三个不同的消息,在说明让他们保密的情况下分别告诉他们,如果偌亚星那边的行动印证其中一条消息的话,卧底就肯定在那个部门里。” 纸上将细节什么的都写得很详细,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是匆匆写就的。 温斐看她接下,知道她是赞同了自己的提议。 红刃看完,把纸折起来握在手里,看着温斐道:“你……。” 温斐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她道:“我能从那里逃出来一次,就肯定能出来第二次。” 红刃似乎是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 温斐转身离开,走出几步时,听见红刃在身后对他道:“活着回来,组织需要你。” 他回头粲然一笑,道:“一定。” 第289页 还没来得及在乌托邦里待上几天,温斐就又开着飞船离开了这里。 他看着前方茫茫的宇宙,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祸福难料的感觉。 飞船化成一道流光,慢慢遁入浩淼的宇宙之中。 第113章 o权的崛起(八) 偌亚星上,本来在伊诺塔星的克里斯,静静地坐在指挥官的位置上。 他的手放在桌上,手指时不时敲击桌面。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直到心腹走进来,在他旁边耳语一阵。 克里斯的眼里浮现出一点笑意,接着他站起身来,带着随从走了出去。 温斐再一次被抓了。 尽管他的飞船装了反追踪系统,而且做了隐形处理,但防不住偌亚星严阵以待的局面。 抓住他的依然是克里斯。 被缉拿带走的时候,温斐想了很多。想克里斯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想这样一出戏的来由,想这一切是谁在幕后主使。 但他看到克里斯的时候,很多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温斐这次被绑得更严实了,上次他好歹还能藏起一根金属丝,这次被来来回回拿各种仪器探测,连他嘴里的那两颗假臼齿都被撬了下来。 他坐在囚室里,在克里斯走进来的时候,开口道:“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当年那个岛屿,被我们称为淫乐岛的那个岛屿,好像有个注册人。注册人的名字,是一个k。我以前以为这个人真的是不存在的,直到我联系了一下偌亚帝国的权力分布,才发现这个人应该就是你。” 克里斯迈步过来,军靴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着前面被束缚椅困住,全身上下就只有头能动的温斐,沉默了一会。 “是。”他说,“你很失望么?” “参与人口走私、贩卖,为罪恶撑起保护伞,你还真是没有浪费自己的一点权力啊。”温斐感慨道。 “别人都是这样,如果我不做,照样会有人做。”克里斯注视着他,说,“我这次抓你,是希望你臣服。” “臣服给谁?”温斐挑眉看他。 “你面前的我。” 温斐摇摇头,说:“不会的,你明知道我和你理念不同,我不会这样做的。” “真的不么?”克里斯问。 温斐说:“不。” 克里斯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么顺从我,要么,被彻底毁灭。” 温斐看向他,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火,那是执着的不屈的火。 “好。”克里斯退后一步,眼里只剩一片冰冷,他扭头冲手下道:“动手吧。” 温斐估计他又是要用什么拷打手段了,结果当他被放躺固定在实验床上,巨大的针管从脊骨刺入的时候,他还是痛得差点昏过去。 医护人员似乎取走了他脊髓中的某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但痛苦还没有结束。 有人拿着试剂朝他走过来,将他按在病床上,给他绑好层层的束缚带。 这么严阵以待的,好像生怕他会痛得自残一样。 可当针管里的液体被推送到他血管里的时候,他还是痛得失去了意识。 那种痛苦,好像不是从身体里传来的。 他的眼睛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仿佛连血管都爆裂了开来。 有人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塞了块木头进去,防止他咬伤自己的舌头。 在极致的疼痛的摧残下,他终于陷入了昏迷。 从那以后,他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睁开眼皮的时候,眼前也只有一片空茫的黑,看不到光,什么都看不到。 每天都会有人来给他送吃的,当他绝食抗议的时候,那些吃食就会变成味道寡淡的营养液,如果他拒绝吃,那些营养液就会通过鼻饲的方式给他灌下去。这样弄了几天,温斐也算是吃足了苦。他主动提出了要求,于是饮食便又恢复成了可入口的食物。 就算处境再如何凄惨,他也不想亏待自己。 瞎了就瞎了吧,那也得吃点人吃的。 过了七八天,有人又来给他做了个小型手术。他的衣服被除去,有人往他的子宫里放了点东西。 克里斯有时候会出现在他旁边,尽管看不见,但他能闻出他的气息。 有时候克里斯会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动作温柔,宛如情人间的碰触。 如果温斐没有睡着,他就会撑开眼皮。只是他看不见他,只是茫然地移动眼珠。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听到来自于克里斯的叹息声。 他会弯下腰来隔着束缚带抱住他,好似愧疚一样。 而他的数据也加高了不少,喜爱值变成了60,后悔度变成了50。 他似乎真的很愧疚,毕竟是他剥夺了温斐的视力。 第290页 让一个顶尖的黑客失去光明,差不多就断送了他的未来。 克里斯知道这样会废掉温斐,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只是为了拔掉野兽的尖牙和利齿,为了让温斐失去他赖以为生的武装。 当小腹渐渐隆起的时候,温斐知道了当初被植入自己身体的是什么东西。 从他的身体里提取干细胞之后,他们将诱导分化后的卵细胞跟克里斯的生殖细胞进行了融合。植入自己身体里的,就是受精卵。 而现在那个孩子汲取着属于他的养分,在他身体里成长。 温斐并不讨厌“他”,但他厌恶这种强迫自己受孕的方式。 他切割掉自己的腺体,就是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孕育。 明明科技已经可以做到靠营养液培养幼子,偏偏有人迷信一定要用母体孕育的孩子才更健壮,于是omega的子宫成了别人竞相争抢的东西。 温斐厌恶这样的感觉,他并不想被人像商品一样评头论足待价而沽,他并不想像其他omega一样,在别人的眼里被当做一个行走的子宫。 他有着最聪明的大脑,那是所有自以为高高在上的alpha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他能靠他的聪明才智博取更好的社会地位,又何必要靠那所谓的生育。 他有四肢有大脑,他是雇佣兵,能随随便便把任何人打趴下。 可在其他人眼里,就因为他是个omega,所以无论他多么优秀,都不如他作为一个有子宫会生育的玩意儿来得重要。 他厌恶那种目光,所以他自己切除了那一块腺体。 不需要发情期,不需要生育,他也能靠他自己,成为让别人仰视的存在。 然而克里斯把他拉下了神坛,剥夺了他的光荣,让他成为躺在床上孕育孩子的一块肉。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这样到底是一个母体,还是一个培养皿。 随着肚子里孩子的渐渐成形,他的子宫慢慢被撑大,内脏被子宫挤得移位,肺部能呼吸的空间也变得更加狭小。 他开始孕吐,吃下去的东西又会被吐出来,卷席着来自于胃部的酸味,弥漫在唇齿喉舌间。 那是无论漱多少次口,都依然残留在记忆里的味道。 当肚子里的小孩子长到四个月的时候,或许是克里斯觉得这样足够束缚住他的手脚,便让人把他从实验台上放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人为地喂食、导尿,或者处理排泄物,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成为了一个病患。 放他下来的那天,克里斯出现在了病房里。 但他伸手过来握住温斐的手的时候,温斐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你会是我的王妃。”他伸出手将温斐有些过长的头发撩到耳后,深情款款地说。 温斐心中冷笑,恨意像恶毒的食人花一样在他心脏上啃食。 或许在克里斯的心里,将温斐留下来,这就是得到他了。他并不在乎温斐开不开心,他只需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温斐逃不掉,也自杀不了。而且克里斯也相信,温斐不是那种会自寻短见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温斐被关了太久,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形势是怎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关在了箱子里的野兽,箱子里一片漆黑,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克里斯似乎很开心他会成为自己孩子的父亲,他牵着他回去,小心地带着他避让开各种障碍物。 温斐被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克里斯觉得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威胁了,所以放心地带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尽管你曾经是天眼的人,但因为你怀着的是偌亚帝国的王储——等我继位之后他就会成为王储,所以国会那边,也都闭了嘴。”克里斯半抱着他,说。 温斐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下方,他突然道:“那要是生出来的是个omega呢?” 克里斯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高兴他的问话,过了会他才说道:“如果是个omega,那就再生一个。” 温斐沉默了,他没有再说话。 克里斯明显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但他似乎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在他的心里,他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表达了正确的想法。他觉得温斐会不高兴完全是因为温斐本身观念的错误,仅此而已。他觉得错误的应该去倾向于靠近正确的,而不该由正确的去迁就错误的。 克里斯帮他脱掉衣服,跟他睡觉。 以往总会从此事中获得愉悦的温斐,这次却感觉味同嚼蜡。 他的不配合也影响了克里斯的兴致,克里斯草草结束了这次欢爱,抱着他在床上温存。 克里斯伸出手抚摸他的小腹,感受着从里面传来的新生命的脉动。 第291页 “他是我们的孩子。”克里斯这样说,“你也会很期待他的降生吧?” 他见没有回应,抬头去看,发现温斐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克里斯抬起身体,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靠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蜘蛛的失踪,对于天眼来说是极大的损失。 那些之前嘲讽过他的人,也有些后悔起来。 比起后悔的,更多是是后怕。 已经有人怀疑蜘蛛是不是投靠了偌亚帝国,所以才这么久杳无音信。 流言甚嚣尘上,偌大个组织里,只有红刃在遥望偌亚帝国方向的时候,会表现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担忧神色。 正当天眼组织里面的人忧心忡忡的时候,克里斯殿下与新王妃的报导呈井喷之势在网络世界里蔓延开来。 天眼这边也很快就获知了消息。 看着显示屏中显示的各种报刊页面,看着那与克里斯站在一起,伉俪情深的温斐,天眼这边已经炸成了一团。 “我就说他会叛变的吧。”有人急不可耐地道。 “这些omega都是有了alpha就丢了脑子,说叛变就叛变。” “路德蒙森你说话放尊重点,你这是歧视omega。” “我们辛辛苦苦为平权做出这么多的努力,结果蜘蛛说叛变就叛变了,那还怎么弄!” “还有什么好抗争的,温斐知道那么多的机密,恐怕明天乌托邦就得被帝国的人给攻占了。” 红刃懒得看他们争吵,她让自己的心腹处理一下这混乱的局面,自己则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将它点燃,叼在嘴里,在袅袅的烟雾间,看着外面颜色浅淡的天空。 她突然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她自己的事情。 那时候她跟临琦情意正笃,临琦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跟她分隔两地。 她用自己打工的钱买了首饰,买了飞船票去看她。 那时候只买得起最慢的飞船票,坐了十几个小时才到。 她满怀着欣喜,按照她所说过的地址一家家地找过去。 等她终于找到临琦时,她怕打扰到她工作,偷偷地在她工作的楼下等她。 因为太饿,她只能在对面的店面里买了一份面食。她边吃边看外头,生怕会错过临琦的踪迹。 临近下班的时候在,她给临琦发短讯,说自己过来了,还说了自己的地点。 后来临琦从对面楼里走出来,只是与冉绯的欣喜不同,她的神色是有些不耐的。 “你过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吗?”临琦板着脸问她。 “被你的同事么?没有,我没让别人看见。”冉绯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回答了她。 “下次不要自己突然来找我。”临琦道,“aa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不想让人知道。” 冉绯被她的一句“不光彩”给扎了一下,如鲠在喉。 她那时候心里想的是,那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 后来她还是没有把负面情绪带给临琦,她只是拿起那个装首饰的盒子,递给临琦,说:“送你的,提前的生日礼物。因为你生日那阵子,我可能抽不开身,所以就提前来了。” 她说得又小心又忐忑,好像生怕临琦会反感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临琦接过盒子,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那我走了。”冉绯说。 临琦冲她点点头。 冉绯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期盼着临琦会出声挽留一样。 她其实以为临琦会提议送她走的,结果没有。 她以为临琦会好好对待那份礼物的,结果后来她们在分手之后,她在临琦送还的一堆东西里,找到了那个甚至都没被打开过的盒子。 第114章 o权的崛起(九) 冉绯吐出烟雾,在垃圾桶上方摁灭了那支烟。 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红刃离开了的时候,红刃冉绯已经驾驶着飞船,冲向了虫洞。 温斐静静地待在屋子里,像一座雕塑。 这些日子以来他疲于应对各种采访,脸上已经带上了些许倦容。 但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孩子在汲取他的养分,孕期带来的疲惫侵袭着他。 那个孩子越长越大,已经给他造成了负担。 为了平衡重力,他不得不经常撑着后腰走路,不然极有可能会被带得往前倾。 他的双脚开始出现水肿,肿胀得连鞋都穿不下。 克里斯发现之后,让人给他定制了更宽大的鞋子。 不过温斐为了省力,还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于是宫廷里的营养师看不下去了,跟克里斯建议,说这样不适合养胎。于是温斐每天都得被带着走许久的路,他们说这是散步,锻炼身体。 第292页 他每天都会被带着走过各种各样的地方——本来那些人只准备带着他在花园里逛逛的,不过有一次温斐在对克里斯嘲讽地说出“这么防着我一个瞎子,是怕我会对你们帝国造成什么大威胁么?”之后,仆从们也就只好带着温斐往更远的地方走。 温斐发现自己的大脑运转速度似乎变慢了,或许是孕期激素变化所导致的,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并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更何况他也没有跟人说起过。 随从们虽然跟得紧,但还是有纰漏的时候。 有一次仆从只是晃了下眼,就把人给跟丢了。 直到后来警报被拉响,克里斯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温斐走到了武装部。 那时候那个人员正在操纵电脑,将最新型武器的进展汇报给本部,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瞎子靠在门边上。 看他的样子,明显就是跟着进门的人一起进来的。 尽管认出来这人是克里斯的未婚夫,但武装部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被外人走了进来,还是令整个武装部都警惕了起来。 即使他只是走到了最外围,即使他是个瞎子,负责的人还是拉响了警铃。 克里斯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温斐扶着桌子,十分无措地站在中央。而他周围,是十几个拿着激光武器对准他的卫兵。 克里斯正准备拨开人群走过去的时候,看见温斐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率先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克里斯避开拦路的人,过去扶住他。 温斐认出了他来,问道:“是克里斯么?” “是我。” “对不起。”他说。 克里斯看着他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甚至有种莫名的后悔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没事。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他这样说着,便牵着他回去。 克里斯并不相信温斐是偶然走过去的,尽管那离他走开的地方并不远,但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配合温斐演戏,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就算他不甘,就算他想做小动作,他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只是就算明知道温斐现在的顺从都是装出来的,他还是有些心疼。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困住了他而开心,可他看着黯淡了光华的温斐,还是会有些惋惜。 这个omega终于变成了他所想的omega该有的模样,可他却开始想念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了。 回去之后,克里斯给他剪掉了过长的头发。 他一边剪,一边跟温斐说话:“我们已经找到了天眼组织本部所在的星域,还有它其余的几个据点。” 他笑着说:“幸亏我让媒体造势造得足够大,天眼组织的很多人都以为你投靠了我们。那些本就立场不坚定的人,一怕死就把自己基地给卖了。只是你们本部的人似乎嘴巴更严一点,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投靠。” “看来我在别人眼里,还挺可怕啊。”温斐伸出手,抓了抓落在自己腿上的一撮头发。 “如果你愿意成为帝国的助力,我们会比现在行动更迅速。” 温斐笑着说:“可那药是不可逆转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温特斯博士的力作,wts4756,渗透到晶状体和眼球之中,彻底摧毁视网膜,麻痹我的视神经。还有更多的效用我就背不出来了,我也只是在科学杂志上匆匆看过两眼而已。” 克里斯放下剪刀,将脑袋搁在他肩头,看着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温斐的模样,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这种药。只是看过两眼就能记得这么清楚,你的大脑简直堪比超级计算机。” 温斐没有回应他的奉承。 克里斯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也没有见怪。 他突然说:“我感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温斐听完,只是很冷淡地哦了一声。 “夜深了,好好睡吧。”克里斯道。 只身一人闯过偌亚星的重重关卡,这对于红刃来说并不容易。 借着夜色降落之后,她跟潜伏在帝国里的另一个人取得了联系,暂时地获得了居住的地方。 她必须找到温斐。 温斐被克里斯抱着睡了一晚,他睡醒的时候不知道时间,是克里斯告诉他的。 七点了。 时间还很早,克里斯一有空就会亲手帮他收拾。 在他为温斐穿鞋子的时候,温斐突然主动找他搭起了话。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子。”温斐说。 “嗯?你女朋友?”克里斯停下动作,看着他,问道。 “不是,一个普通朋友。”温斐睁着眼,那双曾经也算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第293页 克里斯静静地听着他讲述。 “她死了。” “怎么死的?”克里斯问。 “自杀的。”温斐眨了眨眼睛,说,“她长得很漂亮,人也温柔,本来交往了一个跟她很般配的男朋友。但她被人强奸了,十几个高干子弟,通过一次机缘巧合认识了她,然后有一天一起强奸了她。” “后来她就自杀了?”克里斯问。 “没有。”温斐说,“后来她父亲带上了枪,一柄在黑市场买来的枪,跑到那些人家里,把他们杀了。杀了四个,后来就被抓住,被审判,被暗中处理掉了。她父亲死了之后,她就自杀了。” 克里斯听出他语气中包含的沉痛,而这实在也是个压抑至极的故事。 “她父亲没有控告他们么?”克里斯问。 “有,但是没用。她只是个普通的beta,她父母也只是beta而已,家庭并不富裕。在那些家大业大的家族将消息压下,根本投诉无门。” 克里斯握住他的手,说:“是哪些人,你要是想,我帮你处理掉他们。” 温斐笑了,摇头道:“不用,剩下的那些人,很久以前就被我全部杀掉了。那是我没收钱做的一笔买卖,我也不需要别人给我报酬。” 克里斯没有表态。 温斐低下头看着他,发出春风化雨般的一丝笑:“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问你,当你手里的权力大到让你可以无视法律的时候,你会选择跟黑暗同流合污,还是会站出来?” 克里斯道:“虽然我很想说出哄你的话,但我知道你肯定明白哪些话是真是假。所以我对你说实话。我不会站出来。因为在权力场里,每一个人都不可以轻易动,也许你处理了一个人,他背后的整个家族都会与你为敌。就算我是帝国的太子,以后甚至会成为国王,但有些时候,对有些事,我也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温斐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一样,道:“或许当年那些为他们庇护的官员也是这样想的,不愿意得罪,所以即使违心,还是要做出不正当的判决。” 克里斯道:“法律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正义,更大情况下,只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牺牲少数人的利益。” 温斐反驳道:“可alpha和omega才是少数人,beta是多数。你这句话并不正确。” 过了会他又道:“见过正义女神的雕像么,一手拿天平,一手持剑,眼睛上蒙着布条。她看不见,所以她会无事当事人的社会地位、出身背景,平等地对待他们,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正义。” 克里斯亲了亲他的指尖,道:“现实和神话是不一样的。” “是啊,我知道。”温斐说,“克里斯,我并不期盼你会成为站出来的那一类,但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与他们同流合污的那一种。” 克里斯看着他脸上的认真,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站起来亲吻了一下温斐的脸颊,转身往外走。 快走出门的时候,他扭头看温斐,看见他坐在床上,外头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半边身子照耀得十分明亮。 那一瞬间,克里斯甚至觉得,温斐的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他笑笑,走了出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15,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70。】 克里斯走后,温斐扶着床沿,走到了盥洗室里。 在卧室里也会被监控,即使会看到卧室监控的人只有克里斯一个人。 温斐虽然看不见,但他足够敏锐。他会通过每天克里斯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应的细节,来猜测自己所做的事情哪些他是知道的,哪些又是他不知道的。 盥洗室也并非无懈可击,只是监视器这种东西,有范围,就肯定有死角。 他在这房子里待了这么几个月,也知道了哪些地方才是死角。 他从袖子的折边里面摸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块以芯片为中心的小型电路。 又是一个他自己制造的发射器。 就算没有联络工具,他也能找到发射信号的方法。 他换了新的暗语,用新的编码方式发射了信号出去。 红刃来到偌亚星了,温斐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来了之后立刻便用他们两人独特的联络方式向他发送了信息,而温斐通过他皮肤里内置的接收器获知了这个消息。 感谢偌亚星的人没有想到这一层面,只是缴走了他所携带的外物,却不知道他在自己身体里还藏着其他的玩意。 完全由非金属材质制造的接收器,那是用金属探测仪也检测不到的。 温斐用发射器向红刃传达了自己的方位,地址,并且告诉她,自己现在处境艰难,不要过来找他。 第294页 为了防止红刃接收不到,他反反复复地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 他们就联络的时间也有约定过,因此温斐并不担心她会错失掉自己的消息。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将电路拆散,又拿出一个打火器将芯片烧融。 等他毁尸灭迹,又把证据冲进下水道之后,克里斯也推门走了进来。 温斐丝毫没被抓包后的尴尬,面对克里斯,他甚至还笑了笑。 克里斯并未对这个房间进行过屏蔽,但他的手下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捕获到了温斐发出去的电波。 只是那种经过复杂编码和加密的玩意,是他们一时半会所难以破解的东西。 “你在跟天眼的人联络?”克里斯黑着脸问,其实他这也不算问话,毕竟他用的语气几乎是肯定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温斐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克里斯将他从盥洗室里拖出来,顾及着他的肚子,动作还是稍微放温柔了一点。 “他们是来解救你的吧,是谁?你的那些朋友倒还算情深义重嘛。你发送的消息我截获了下来,现在你就去帮技术部把它还原出来吧。” 温斐说:“我才不,你们有本事就自己破解,能在一个星期之内破开我都算你们厉害。” 克里斯有些生气,他道:“你就这么想离开?而且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温斐道:“难道不是么?” 他拍拍肚子,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口气,道:“我肚子里的可是你偌亚帝国的王储,你自己掂量掂量看吧。” 饶是气氛再怎么严肃,饶是自己本来意愿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克里斯还是被他这句话逗得差点笑出来。 他及时收敛住表情,对温斐道:“信号的衰减值是两百五十公里,就算你不说,挨个排查也就知道了。” “这城市里起码几千万的人口,你啊,就慢慢查吧。”温斐道。 克里斯看他这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样子,也知道从他这里得不出什么消息,去问巡查人员可能还来得快一些。 “回来再收拾你。”他说。 第115章 o权的崛起(十) 很快温斐就知道了他的收拾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克里斯不说他也猜的到,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么。 他温斐当雇佣兵的时候,什么刑罚没见过,一点小小的凌虐而已,又不是扛不住。 而且他现在揣着个孩子,克里斯就算要逼问些什么东西,也得顾及着这个孩子。 “不要以为孩子就是你的保命符了,就算你现在流产,我也能立马喊来医疗队把他放进培养舱里养着。”克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床上的温斐,这样道。 “诶呀,你可真绝情啊。”温斐依然是嬉皮笑脸的,即使他被身体上固定的仪器折磨得满头大汗。 但是再怎么弱也不能弱了气场——这一向是温斐大佬做事的基本准则。 “严肃点,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吗?”克里斯冷声道。 “行行行,您请便。”温斐道,“只是我谢谢你啊,审判就审判,还能让我享受一把,难为你了。” 克里斯还是有点诧异的,他说:“这你也能爽到?” “是啊,我是变态啊,越痛越爽,听过没有。”温斐笑着刺激他道。 克里斯道:“那你就继续爽吧,我看着。” 他还真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床边看他。 温斐看不到他的动作,但他猜测克里斯应该在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把档位调高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弄得更痛了。 这只是其次,最难受的其实是子宫部分。 身体在痛觉和快感的刺激下,肌肉会有一定程度的紧绷或者收缩,平时来讲不会有什么弊处。可他现在是个孕夫,肌肉的舒张和收缩,身体状况的变化,会令他身体里的小孩子难受甚至反抗。 如果说身体的疼痛只是一部分,那宫缩所带来的疼痛,起码是那个的三倍以上。 温斐在这个时候还有一点自嘲的娱乐精神,他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正处于生理期的小少女,同时他想,或许这就是痛经的感觉吧。 克里斯知道温斐是在逞强,从他额头上加多的汗水,和他身体的反应就看得出来。 他知道这些东西无法真正地伤害到他,温斐这个人不管是处于弱势还是强势,他的内心都像是铁铸的城池一样,固若金汤。 他在等温斐开口求饶,或者他主动坦白。 但直到他脱力昏过去,克里斯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克里斯站起身来,解开他的手铐。 接着去掉了那些折磨着他的仪器。 同时他也看到了从温斐身体里流出的鲜血。 第295页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80。】 克里斯站在门外,看着医疗人员进进出出的,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觉得温斐应该是憎恨他的,毕竟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个黑客,结果却被自己弄成了只能被迫生育的一个瞎子。 只是自己似乎陷下去了,看着他那么难受,自己也难受了起来。 他有时候也会希望温斐能为他考虑一点,他是这偌亚帝国的太子,有些事情不是靠愿不愿意来决定做不做的。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了起来,温斐又不爱他,怎么可能会为他考虑。 那个人,那么冷清冷性的,除了他所禀承的所谓正义,估计什么都进驻不到他心里吧。更不用说强迫他的自己了。 医疗结束了。 克里斯站直身体,而主治的那个alpha女医生也喊了他过去。 “太子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准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仅仅从身体层面考虑的话,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再这样做了。”医生观察着他的脸色,努力避免惹怒他,道,“这样对胎儿很不好,而且更会损害准王妃的身体,如果处理不好,还会给他的子宫造成极大损害。” 克里斯道:“我知道了。他呢?情况稳定了么?” 医生说:“已经给准王妃吃过药了,太子殿下您进去看看吧。” 克里斯点点头,走了进去。 医护人员也识趣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温斐依然在昏迷着,手上扎着针管,还在输液。 克里斯坐到他身边,低头凝视着他的脸。 温斐的脸不复以前的红润,失了血色,看起来白得几近透明。 那一瞬间,克里斯突然不想管外头的那些破事了。什么时局啊,什么权势的,都不想去管了。他就想带着温斐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就跟他在一起待着。 可他知道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有责任,他肩上扛着的是帝国。 他俯下身吻了吻他,转身走了出去。 红刃被发现了。 冉绯咬了咬嘴里的布条,静静看着面前的那个女人。 临琦,或者说,埃尔莎?斯诺德——帝国最大家族斯诺德家族的长女,现任情报部部长。 那自然不是她唯一的职称,还有好几个,每一个的名号都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临琦了,十年,还是十几年,记不清了。 临琦看起来更以前没太大变化,依然明艳动人,暗红色的口红涂抹在唇瓣上,令她看起来更增添了一分高贵。 冉绯把嘴里的布条拿下来,缠在手腕上,像是战士在额头上绑上必胜的红布条。 “你是来抓我的?”冉绯笑着问,同时打开了手中枪支的保险栓。 临琦穿着一身简便的军装,白色的军服令她看起来十分禁欲,但即使她纽扣扣到最上面一粒,也依然诱人得要死。 “我是来救你的。”临琦说。 “救?我不需要你救。”冉绯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你用什么救我,用激光枪,还是用伽马刀?” “蜘蛛已经被软禁了起来,克里斯调遣了军队守在那里,现在整个王宫就是一个网,等着你钻进去呢。” 冉绯笑道:“哦?那你告诉我这些是要干什么?背叛你伟大的帝国?” 临琦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她往前踏了一步,试图靠近她:“冉绯……” 冉绯按下扳机,子弹在临琦脚尖前射入地面,发出穿透的声响。 “部长大人,请不要喊我的名字,这会让我感觉到恶心。如果你一定要喊,请称呼我为红刃。”冉绯持起武器,对准她。 “放下武器吧,我可以带你进去,比你自己单枪匹马冲进去要容易得多。”临琦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冉绯冷漠地笑了笑,“我是不会把后背交给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人的,尤其是你。” 临琦主动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配枪,扔在地上,举起手来,道:“那现在你可以认真听我说话了么?” 冉绯依然没有放下枪,她突然道:“你知道冉伊是谁么?” 临琦愣了愣,接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是我们的孩子,那个亲手被你杀死的孩子。”她说完这句话,身形一闪便冲到了临琦面前,对着她一拳挥了过去。 克里斯和温斐的房间里。 原本沉睡着的温斐,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疲惫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在他的每一块肌肉里叫嚣。 他知道红刃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他们搭档多年,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第296页 红刃的战斗力是个什么情况,红刃能在几点前到什么地方,他都有个计算。 可到了现在红刃还没有给他回任何消息,这让他有些焦虑了。 虽然他并不想红刃为他以身犯险,可她毕竟是为了他过来的,自己总得让她安全回去。 温斐摸到自己手背上插的针头,把它拔了出来。 他顺着输液线摸到倒吊的药瓶,谢天谢地,他们用的是这种很简单的治疗工具,不然还真不好利用。 他拿下那个瓶子,瓶子是特制玻璃做的,敲不碎。 但他知道这个,他要的并不是玻璃碎片。 他用手指将药瓶上粘贴的金属商标抠了下来。薄薄的一片铁片,卧在他手心里,像一柄锋利的小刀子。 他能在皮肤里内置接收器,自然也能内置其他东西。 他挽起自己的裤脚,拿着铁片往自己大腿里切割了下去。 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其实已经发明了金属的替代物。 用生物材料制作的电路,也可以达到跟金属一样的效果。 他忍着剧痛将那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肌肉。实际上那是一个微型电脑,完全由他的生物能进行供电的一个东西。 温斐从床单上撕扯出布条,草草地绑住自己大腿处的伤口,防止血液流失太快,接着重新弄好裤子。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所以也并没有迟疑,拿出东西之后便迅速下了床。 这些天来他已经对房间里的构造十分了解,因为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到了门口。 即使他看不见,他也能通过触摸电脑的键盘来进行操作。 电脑会实时将信息传输到他皮肤的接收器里,这套功用本来是为在夜间行动时准备的,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用途——让看不见东西的他能知晓电脑的情况。 他没指望能避开守卫,所以直接搜索锁定了附近的机器人巡逻兵,强行破译了他们的控制密码,然后操纵着他们跟人类士兵打了起来。 他看不见,所以处处受限,他必须在足够短的时间内突围出去。 电脑的计算能力有限,他只能让自己的大脑跟着一起计算。 破译各种程序的计算量大到超乎常人的想象,但他还是硬抗着继续进行下去。 微型电脑通过电波测探,检测到了附近无人的飞船。 他直接便激活了飞船的控制系统,操纵着它朝自己这边飞过来。 这边一片混乱,克里斯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等他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狼藉,温斐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么剧烈的体力运动和脑力消耗,令温斐十分吃不消。 当他爬上飞船的时候,他差点腿一软直接跪下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开始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 温斐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还是爬到驾驶座上,掰下了启动杆。 如果他现在没这么难受,或许他还能自己操作一下。可他实在是太痛了,仿佛整个身体就只剩下了肚子里面那一团,痛得连手指脚趾都要忍不住蜷起来才行。 他将自己带的那个电脑接到控制台上,设置成自动驾驶的模式,接着便一边忍耐痛楚,一边从旁操作。 这电脑是他自己设计的,里面所有的程序也都是他自己写就的,他清楚这种情况这电脑能应对,所以才敢放心地让它来驾驶。 冉绯和临琦尤自在打,打得不可开交。 临琦听到耳朵里悬挂的耳麦传来的警戒信号时,便停了手。 冉绯收手不急,一拳揍过去,被临琦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打了,蜘蛛从王宫里跑出来了,不想他死就给我住手。”临琦喝道。 冉绯被她唬得愣了一下,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临琦就一直是两个里头更有话语权的那个。遇到争执或者在冉绯无理取闹的情况下,只要她一喝,冉绯立刻就会停下。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临琦似乎也因为她的反应而愣了一下,但现在显然不是应该思考这个的时候。 “跟我走,我的军事飞船在外面,可以抵抗重型炮弹的攻击。” 冉绯收起枪,跟着她前后脚走了出去。 温斐在驾驶的过程中,不断地向红刃发送着讯号,告诉她自己的实时位置。 肚子里传来的绞痛让温斐痛苦不堪,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要经历这种有生子的剧情了。 他额头冒着冷汗,整个人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来自于克里斯的声音。 他找到声音的来源——他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原来那后面贴了个通讯接收器。 他听到了克里斯气急败坏的喝骂声。 第297页 “温斐,你跑到天涯海角去我都会抓到你。” 温斐笑了一下,扯下那个通讯接收器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接着他手指一动,将那通讯器扯成了两半。 “来就来吧,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温斐虚弱地笑着,说完便直接将速度档开到了最大。 第116章 o权的崛起(十一) 军事飞船上,冉绯扭头看着临琦。 她正在驾驶,认真得很,也专注得很。 只需要在她背后开上一枪,也许哼都不会听到她哼一声,就死了。 冉绯还是不信她,不过她也不是会在背后开枪的人,因此并没有动手的准备。 临琦扭头看了一眼低头摆弄控制台上武器区域的冉绯,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冉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吃穿不愁,还当上了首领。” 临琦并没有对她的回答做出什么评价,她看着前方路况,启唇道:“当年的事,对不起。” 冉绯的眼神变幻了一下,刚刚她都没有要杀人的冲动,现在却是有了。 “闭嘴。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杀了你的话。”她拿着枪指着临琦道。 “如果你真想杀了我,那也等我把你们送走再杀。如果到时候你还觉得杀了我可以让你出气的话,你尽管动手。”临琦操纵着飞舰一个抬升,冉绯一个不稳往后倒去,却被临琦轻松抓住手腕,没让她摔下去。 冉绯恼羞成怒,在飞船恢复直线行驶之后迅速甩开了她的手。 她一向都是很冷静的人,但在临琦面前,她总会轻易丢掉所有的理智。 她恨这个女人,以前她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红刃,红刃,呼叫红刃。”冉绯听到来自于温斐的声音,从她耳朵里佩戴的接收器里。 那绞痛一阵一阵的,现在稍微缓解了一点。温斐一边跟冉绯说着话,一边继续让电脑驾驶飞船。 他估计他应该是第一个盲人驾驶吧,但也得益于这些科技的智能化,如果退到几百年前,估计他一开飞船就得撞墙了。 “我现在不太方便,你发送你的位置给我。”温斐说。 “好,马上。”冉绯立刻照办。 温斐听着电脑发出的声音,在心里描绘了一下她的行驶轨迹。 “在瞭望台附近会合,李思齐已经遇害,确认完毕。叛徒你找到没有?”温斐问。 “按照你的计划,已经成功找到并处决了。”冉绯道。 其实她一直都是相信温斐的,从未怀疑过他什么。他们两个的感情就像亲生姐弟一样,所谓的怀疑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演的一场戏而已。 她表面上对温斐冷漠,并且放逐他,撤了他的职位,都只是给下面的人造成一种温斐是叛徒,给帝国的奸细传达一种他们的离间计已经成功的信号。 一开始她是不同意温斐只身前来偌亚星的,毕竟他的身份也十分重要,而且他能发挥出很大的能力。 而温斐的意思是,他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无论是对偌亚帝国还是对克里斯来说。他说他这一去,就算被抓,也肯定不会死。他还可以找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你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温斐听到操纵摇杆以及按动按键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冉绯在操作。 冉绯面色僵了一下,道:“是,我身边是……埃尔莎?斯诺德。” “临琦?”温斐一秒反应过来,道。 “嗯。”冉绯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头的温斐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冉绯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运气可真好,她可是我们的大帮手。”温斐道。 冉绯问:“什么意思?” 温斐说:“我快到了,你开扩音。” 冉绯摘下接收器,按下了扩音键。 “斯诺德小姐,您好。”温斐在那头彬彬有礼地喊到。 临琦娴熟地操纵着飞船,道:“你好啊,王妃先生。” 温斐被她这么一称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斯诺德小姐,我并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打趣我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温斐说。 “尴尬的气氛中插入一点诙谐的话语,难道不是打破尴尬的最好方式么?”临琦道。 冉绯看着临琦用一副性冷淡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更在意温斐所说的话里藏着的内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搜捕巴尔伯格岛时,那封来源于最高指挥处的批示文件,就是你的所为吧。”温斐说。 临琦扯动嘴角笑笑,说:“我很佩服你,蜘蛛先生,你居然能在已经丧失了视觉的情况,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 第298页 温斐在那边道:“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我刚刚只是诈了你一下而已。” 临琦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冉绯在听完之后发出了一声嗤笑声。 “这些年来,天眼在帝国安插了不少卧底。帝国经常会有人对之进行审查,但似乎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对他们进行保护。我以前不知道这人是谁,只以为是哪个立场跟我们一样,热爱和平力争平权的高官,但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我所想不通的东西就有了答案。” 温斐正说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警戒声,那是他的飞船发出的声音。 他按下了微型电脑的探测按钮,听见它发出机械的回应声: “警告警告!有四架战机正在靠近。” 温斐知道,帝国的人马终于来了。 他迅速操纵着飞船加速,但他知道,这回估计真的跑不了了。 他一个瞎子,让飞船自由驾驶已经是极限,如果要实现跟人的对战,根本反应不过来。 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反倒安静了下来,对通讯器道:“斯诺德小姐,不管等一下发生什么,希望你保护好冉绯。她是为我来到这里的,她是天眼的首领,一旦她出事,天眼必将群龙无首,甚至有可能重新变成一盘散沙。” 临琦扭头看了冉绯一眼,道:“就算没有你的话,我也会保护好她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温斐在那头嗯了一声,接着关闭了通讯器。 冉绯听到挂断的声音,突然炸了,她冲着临琦道:“什么意思,你现在装什么深情款款的样子,幼稚。”说着便把枪又抬了起来。 “我才不信你会突然叛变你亲爱的帝国。” “要是走火,你看你能不能逃出去。偌亚帝国的地形,你可没有我清楚。”临琦继续开飞船,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开枪的样子。 “你给温斐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会以为你是好人?呵。”冉绯冷笑道。 “没有什么好人坏人,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我认为对的事情而已。”临琦说,“我们接近他了。” 冉绯依言看向前方,那里有一艘飞船,正被四艘战机围在中央。 其中一艘战机里,克里斯就站在里面。 负责操纵的驾驶员估计是因为克里斯的气场太强大的缘故,额上的冷汗一直没有停过,甚至在掰动滑杆的时候,不小心掰成了发射的那一个。 一枚炮弹从飞船下射出来,轰地一下打在了温斐那艘飞船的尾端。 巨大的冲击力下,温斐从驾驶座上跌落下来,在晃动的舱身中抱着肚子绻成一团。 克里斯瞳孔一缩,在看到那艘飞船受损并不是很严重,而且在晃动之后重新停稳之后,一抬手狠狠扇在了方才弄错的那个驾驶员脸上。 “滚,你来。”克里斯指着副驾驶员,让他过来换位子。 驾驶员不敢出声,捂着脸躲到一边。 克里斯还不忘回头威胁道:“要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明天你就等着给我上军事法庭吧。” 驾驶员战战兢兢地点头,退到最后面,觉得自己腿间湿润,这才发现自己被他一句话给吓尿了裤子。 正胶着着,克里斯的飞船突然剧烈地抖了一抖,整个飞船差点被打落下去。 “右机翼遇袭,右机翼遇袭,紧急降落,紧急降落。”飞船的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克里斯看了看从远处飞来的,刚刚袭击他们的那艘战舰,对着麦道:“一个都不许放过,王妃捉活的,其余的,生死不论。” 临琦操纵着战舰一路飞过去,她像是一个游走在人群中的刺客,飞船的武器就是她手中的利刃,她每一次出手必定会带上血光,在对手的机身上造成强烈的打击。 最开始被她打到的战机,在又挨了她几记打之后只能迫降,而其他三艘里有两艘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她们飞了过来。 冉绯在副驾驶上,配合着临琦进攻。 “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会把所有都告诉你。”临琦说着,突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冉绯猝不及防被她偷袭,惊讶地看过去,见临琦又一本正经地操作,弄得她几乎要以为之前的那个吻是一个错觉。 之前那一跌跌得有些准,若不是温斐用手撑了一下,恐怕那一下就得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肚子上。 但他用来撑了一把的右手似乎现在有点使不上力了,他猜测应该是撞击太猛,给弄骨折了。 他摸出通讯器,打开,冲那边道:“冉绯,离开,现在马上离开。临琦肯定知道得比我更多,她对于天眼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我。你们两个,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冉绯听到了他的回答,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第299页 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救温斐回去的,现在让她抛下他自己跑掉,她做不到。在感情上她做不到。 “我们走吧。”临琦看她犹豫不决,帮她下了决定。 冉绯心里作为天眼首领的责任感慢慢压过来,压下了她想救温斐的念头。 “他不会死的。”临琦调转方向,迅速脱离战局,朝空中飞去。 已经成功降落的克里斯看她们逃窜,立刻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镭射炮朝着那艘军舰发射了出去。 临琦发现危险的到来,将速度加到巅峰。 炮弹炸开来,强大的冲击差点令军舰就此坠毁。 军舰带着黑烟,远远地逃窜了去。 “继续追。”克里斯道,说完便指挥着人将那艘依然在悬浮的飞船给劫持下来。 温斐似乎永远都逃不开克里斯的手,一次又一次,像猫捉老鼠一样。 那艘飞船被几艘军舰押着落到地上时,克里斯率先走进去,打开舱门钻进飞船里。 温斐正躺在地板上,他的大腿处——之前挖出那个微型电脑的地方,鲜血已经把他的裤子染成了鲜红色。 他似乎已经休克了过去。 克里斯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弯下腰,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温斐抱起来。 温斐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转了一转。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认出了克里斯。 “是我对你太温柔了么,让你有这种一而再再而三逃掉的胆子。” “是啊。”温斐笑了笑,接着晕倒在他怀里。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1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5。】 温斐醒来的时候,他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但他摸了摸自己耳朵附近的皮肤,发现那里的接收器已经被取走了。 “是我纰漏了,居然忘记生物材料这回事,不过现在你已经没什么依仗了。”克里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温斐摸了摸床沿,发现并不是克里斯和他的床,便猜测应该是到了医院里。 “你要再来凌虐我一次么?”温斐俏皮地笑了笑,“当做对我不听话的惩罚。” “不用。”克里斯抱臂看他,淡淡地说道。 性虐对温斐没用,他并不会屈服。而且克里斯发现,当他疼痛的时候,更难受的其实是自己。所以他不想这样做了。 “看来我这孩子还真是保命符啊。”温斐摸了摸肚子,嬉笑道。 克里斯没有赞同他说的话,也没有反驳。 “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这段日子你就给我好好地待着。看守的人手我已经增加到三倍以上,你现在是插翅难飞。”克里斯说。 温斐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问他:“你这权力太大了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国王的权力已经被你架空了?你现在才是偌亚帝国真正的当权者?” 克里斯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那当然,虽然一孕傻三年,但我本来智商就是100分,变成99,也还是要比你们强。” “那就好好留着你99的智商做点正事,别总想着搞事。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来救你的应该是红刃吧,斯诺德作为她的老情人,竟然也反叛了。”克里斯的话语里难掩怒意。 温斐道:“啧啧啧,瞧你说的。把别人说得多么恋爱脑一样,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做的亏心事太多,人家怎么可能转换阵营。” “你不用得意什么,之前我方的武器已经打到了她们。炮弹中包含的粉尘式追踪器会一直粘附在机身上,就算她们弃了船,也绝对会在触碰到舱门的时候沾到那些东西。” “你真正的目标是乌托邦?”温斐勃然色变。 第117章 o权的崛起(十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不用我解释什么你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克里斯道。 温斐连唇都在发抖,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克里斯看向他的目光很温柔,可他说出的话却极其冰冷无情:“不忠诚的反叛者,当然是要毁灭的好。” 温斐骤然睁大眼睛,那是在他极度惶然的情况下的应激反应。 半晌,他安静下来,开口问他:“克里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总揽大权的?是不是……” “是。”克里斯似乎猜到了他想说的话,这样道,“从伊诺塔离开之后,我就顶替了他的位子。就连我被流放到伊诺塔星,也只不过是我为了做给他看让他放松警惕的一出戏而已。” 温斐安静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曾经跟他一起待在那里时,为他产生过的同情,觉得自己的同情心真是喂了狗。 “你好好休息一下,待会还得开发布会呢。”克里斯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连话也是近乎于陈述般的语气。 第300页 “什么发布会?”温斐问,他的身体依然使不上什么力气,右手虽然已经被处理过,却还是隐隐作痛。 “天眼负责人蜘蛛的现身说法,让民众不要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学会对帝国忠诚,学会服从帝国的意志。” “你想让民众责骂我,让天眼彻底看不起我?”温斐道。 “并不是,我怎么舍得呢。如果谁骂你,我就把谁抓起来关进牢里。如果有谁看不起你,我就杀了他,把他的脑袋踩在脚底。” “你疯了,你以为你是专治的帝王么?你想回到封建社会么,想唯你独尊?” “为什么不可以?帝国就是因为权利的分散而变成这副乱糟糟的局面,只要毁掉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帝国自然就稳定了。”克里斯说,“你好好休息,过一会我再来接你。” “克里斯。”在克里斯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温斐叫住他,“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残留那么一丝……善念……” 克里斯回头看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一个统治者。” 他没有直接回答,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统治者是不需要善念的。 温斐眨了眨眼,似乎是累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90。】 为了防止追踪,临琦和冉绯半路就弃了飞船,她们连续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才搭上了去往乌托邦的飞船。 连日奔波,两人都先后去舱室里洗了个热水澡。 飞船是自动驾驶的模式,在宇宙中航行十分平稳。 她们这一路会经过虫洞,大概要七天左右才能到达乌托邦。 冉绯洗完的时候临琦就坐在驾驶舱里,后者身上就穿着一件睡衣。临琦腰上系了根带子,把浴袍随便这么一扎,长腿和大半边肩膀便都露在外面。 冉绯身上也只穿着睡衣,只是她看起来比临琦穿得要更保守一点。 她有一米八几,临琦比她还要高上一两厘米。 冉绯走到饮料机柜那里,接了杯热牛奶,单手撑在台子上,一边喝一边对坐在地上的临琦道:“逃出来了,现在你该把话给说清楚了吧。” 临琦一边看向她,一边有意无意地把两条腿的姿势变动了一下,露出更多裙下风光。 冉绯的眸色沉了一下,却并未有什么太大反应。 她很熟悉临琦的这一套,临琦闷骚得很,每次都是有意无意地诱惑她。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经常来这套,勾引得她忍不住扑上去了,临琦还要笑她自制力不行。 冉绯晃了晃杯子里的牛奶,像别人摇晃红酒一样。 她觉得这牛奶的味道太腻了,流连在她的舌根处,味道久久不散。 “冉伊,我们的孩子……”临琦突然提起了这个。 冉绯面色没变,却已经偷偷把餐刀拿在了手上。 “放下刀子吧,别弄伤了你自己。”临琦慢悠悠地说,“每次说起他,你就要炸。” 冉绯冷哼一声,道:“难道我不该炸么?他被他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他还那么小,甚至连妈妈都没喊过一句。” 临琦道:“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冉绯放下杯子,擦了擦嘴,道:“别了吧,我怕一走过去就被你掐死了。” “我不杀他,他也会死。”临琦道。 “你什么意思?”冉绯不悦道。 “他有病,我家族里带着的遗传病,隐性基因,但不巧,在他身上表达了。”临琦慢慢地陈述着,“如果他不死,等他长到两三岁的时候也会夭折,这期间他会经常发生间歇性的抽搐,让他痛苦不堪,而且无药可救。最多用止痛药舒缓,但这种伴随基因而来的病症,现在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冉绯是很惊讶的,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办法告诉你。”临琦说,“我根本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我只能远离你。冉伊……我在他第一次病发之后,让他死去了。安乐死,总比痛苦地活着要好。” “你留在偌亚帝国……就是为了给天眼行事提供便利么?可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没在天眼担任什么职务。” “不全是。巴尔伯格岛,被你们称作淫乐岛的那个岛屿,那是我真正想要针对的东西。我花了很多年,反复地搜集资料,查探它的所在。然后把筛选过的东西通过各种渠道送到了你们的人的手里。” “那个岛屿上有什么?”冉绯问。 “我弟弟。” “你弟弟?”临琦愣了一下,“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有弟弟……” “很小的时候他就被带走了,我父亲说他是生了病,在医院里病死了,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他立了碑。可我们家族的那种遗传病,只有alpha才会携带,omega身上是不会带有这种致病基因的。” 第301页 “那他?” “我的父亲,在他眼里只有alpha才有存在的价值,因为omega是没办法进入政界,也没办法为家族带来任何利益的。最多用来联姻,与其他家族的alpha联姻,从而带来另一个家族的支持。”临琦半垂着眼睑,道,“但我们家族里已经有足够的omega用来联姻了,所以我弟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那时候有人跟我父亲建议,说官员们需要一些细皮嫩肉的高档货,所以我父亲为了讨好那些人,就把我弟弟给送了过去。” 临琦手一抖,睁大眼睛看着她。 “那个岛上的人,都被整成了给别人发泄的奴隶,他也不例外。我之前一直找不到这个岛屿,它对外是屏蔽所有探测信号的,无论是用雷达还是用声纳,都找不到它。” “他……死了么?”冉绯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死了。”临琦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可她晃动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绪,愤怒而又无力,还带着些许悲哀。 “那些被玩死的,都被集中处理。你知道万人坑么,差不多就是那样,只是规模要小很多。”临琦的眼神有些发散,“所以我必须推翻这一切罪恶,就算他要死,我也不会让他的尸体待在那种地方。” 冉绯听得心惊,甚至想要伸出手来抱住她,而她也这样做了。 临琦道:“巴尔伯格岛被曝光之后,我将他的遗骨埋了。没有埋在祖坟里,那种肮脏的家族,祖坟里也是一些肮脏的人。” 冉绯没有说话,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临琦拉她下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都过去了,我很坚强,你没必要安慰我。”临琦说。 “我们能去祭拜他么?”冉绯问。 临琦回答道:“当然可以,等一切结束以后,如果我们还能回到偌亚星的话,我就带你去看他。” “好。”冉绯道。 她心里觉得很沉重,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她一直以为临琦是背叛了她的,一直恨着她,可当有一天,突然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理由,她的恨意无处发泄,便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迷茫。 她甚至心疼独自背负这一切的临琦,羡慕她的坚韧。 临琦看向她,道:“你变了,我以前就算穿得整整齐齐,你也会像天天都在发情期一样,恨不得天天跟我粘在一起,活像个狂热分子。现在我都半遮半露的诱惑你了,你怎么又开始做柳下惠了?” 冉绯没有说话,只是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临琦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但冉绯并未给她回应。 冉绯的衣服被她弄开,细腻洁白的脖颈也露了出来。 可当临琦的手触碰到她身体某处的时候,却突然一惊。 临琦似乎是不敢确定,便直接扯开她的衣服,去看她那里。 那里没有属于alpha的某个器官,只有切割后留下的伤疤。 冉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被她看,临琦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个场景。要是现在她手里有烟,她估计都要支起腿来抽烟了。 “谁干的?”临琦看向她,当她看到冉绯云淡风轻的表情时,突然明悟了,“你自己弄的?” “是啊。”冉绯冲她笑笑,“天眼里头有两个自阉的,一个温斐,一个就是我。他割掉了他的腺体,因为他觉得他是一个不需要靠生育来证明自己的人,也不想哪天因为发情而影响了决断。” “而你是因为我离开了你……”临琦瞳孔紧缩,惊讶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冉绯哭笑不得地说:“别说得我跟个恋爱脑一样好吗。好吧我承认,的确跟你有那么一丢丢关系。那时候我在为争取平权而奋斗,也开始被那时的天眼所重视。你是怎么走的去了,你带走了冉伊,还带走了我手里一些属于天眼的资料,把资料交给了帝国。” “可那些东西我是仔细检查过的,并不会对你和天眼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临琦解释道。 “我那时候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我想的是,是因为我自己的失误,导致了泄密。就算天眼里没人怪罪我什么,我还是困在内疚感里出不来。我觉得都是我自己被下半身控制了头脑,脑子不清醒,所以就干脆割以永治咯。”她说得轻松,甚至还故意开了个玩笑。 但临琦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她以为她才是独自承担一切的那个人,她想保护冉绯,却没想到自己离开她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心理伤害。 冉绯并没有要刺激她的意思,她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当年的事。虽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在那时候,她们还没分手之前,的确是她当主动的那方当得比较多的。 第302页 “别这副表情,弄得像你有多爱我一样的。”冉绯笑道。 临琦看过来,道:“你觉得我不爱你?” 冉绯说:“难道不是么?你可连一次爱我都没说过。” 临琦骂道:“冉绯你个混蛋,我没说过你就不会感受一下么?” “你都不说我怎么感受,你有病啊……操……”冉绯话还没说完,就被临琦推得倒在地上,磕得她差点当场打人。 “冉绯你他妈的……”临琦凑过来,双手支撑在她脑袋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骂道,“我他妈喜欢你,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冉绯道:“要是事情没发生之前你这么说,我肯定高兴得上天,有可能还会兴奋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可现在嘛,对不起,没感觉。” “操。”临琦骂了这样一句,眼里的泪水却落下来,滴在冉绯身上。 “你操谁,刚刚不还彬彬有礼人模狗样吗,现在怎么学着我的骂起脏话来了。”冉绯道。 临琦被她气笑了,骂道:“都是你带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冉绯突然伸出手勾住她脖子,拉她下来,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反正说都说爱我了,你不拿点实际行动来证明一下到底爱我有多深么?” 临琦被她勾得不行,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相爱的时光,忍不住倾身而下,吻住她润泽的红唇。 飞船的地板成了她们感情交流的温床,而飞船继续往前行驶着,带着她们两个,和飞船里的粉尘式追踪器,缓缓驶向乌托邦。 第118章 o权的崛起(十三) “不要以为你们有多正义,要是天眼组织继续与帝国作对的话,回旋在宇宙中的航空母舰会让你们知道帝国的厉害。暴力和反叛并不能带来平等,去看看天眼组织带来的错误吧——动荡的帝国、被错误引导的民众。” 温斐坐在录制室里,念着稿子。 他没有稿纸,不过有人在他耳边戴上了一个耳机,有人在给他念台词,他只需要一句句跟着念就好。 不过温斐并没有每句话都照着做,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自由发挥。 “我是温斐,也就是曾经天眼的负责人之一,蜘蛛。天眼表面上是在为平权作斗争,是在揭发黑暗的时局,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将权利从帝国中抢走,从而建立一个新的政权而已。” 温斐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天眼组织的不是,几乎全是照着耳机里别人教的念。 说完之后他又道:“现在我已经和克里斯殿下订婚,在以后我也会为帝国尽力。alpha们请继续坚守在你们的岗位,omega请继续相夫教子,beta请继续投身你们的工作。如果你们像我一样,早点从虚伪的天眼组织的蛊惑中脱身出来,你们也能像我和克里斯殿下一样,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这一段没人给他打草稿,是他自己讲的。 克里斯在隔壁房间里看他录制,等负责摄录的人将影像拿过来给他过目时,他说道:“从‘现在我已经跟克里斯殿下订婚’,到‘beta请继续投身你们的工作’这一段,给我删掉。” 克里斯以一副看穿了温斐的表情,道:“他想向民众传达一种,他是因为想要跟我结婚所以才会背叛天眼,想贬低自己来让民众怀疑他的话的可信度,哼,这手段未免太劣质了。” 负责人点点头,继续,又问道:“那克里斯国王,还有什么是需要修改的么?” 克里斯拿过影响,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才道:“没了,再给技术部看一下吧,看他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有的话也都剪掉。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发出去吧。” 说完克里斯便走进了录制室,将温斐扶起来,抱着他回去。 旁人看着他们这副相敬如宾的模样,都忍不住感慨克里斯殿下的温柔。 影像很快就被发送了出去,蜘蛛温斐正面披露天眼组织的负面行径,各大星际媒体纷纷报导这一事项。 民众本就很反感帝国的强权,好不容易有个为他们伸张正义的天眼组织,不少人心里都是有自己的决断的。 民众又不是傻子,谁的想法是对的,谁的是错的,哪里会不清楚。 偌亚帝国各大官网上被汹涌的网民屠版,谴责蜘蛛的论断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直接说克里斯国王是不是准备把帝国重新变成奴隶制。 而这些评论,能删的被删了,闹得严重的便直接喊人抓了。 克里斯依旧我行我素。 温斐知道克里斯已经闭目塞听了,他专断独行,几乎根本不理会议会和法院的想法,更不管民众的想法。 当影响被广播到星际的各个地方时,在飞船上终日厮混的临琦和冉绯也得到了消息。 第303页 冉绯透过显示器,看着温斐在那边讲。 这段影响经过一些后期处理,让温斐看起来跟没瞎一样,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可冉绯知道,那并不是他眼睛本来的样子。 冉绯和临琦二人听完他的演讲,都没有说话。 “他被控制了,这些东西应该是他背的稿子。”临琦道,“看见他耳朵里那个东西了么,有几个镜头能看得清楚一点,那是耳机,有人在给他念稿。” 临琦似乎很熟悉帝国的那一套做法。 “不对,他真正想传达的不是这个。”冉绯将时间轴的光标移到前面,又听了一遍。 “不要以为你们有多正义,要是天眼组织继续与帝国作对的话,回旋在宇宙中的航空母舰会让你们知道帝国的厉害。暴力和反叛并不能带来平等,去看看天眼组织带来的错误吧——动荡的帝国、被错误引导的民众……” 温斐说的话又被播放了一遍。 “怎么了?”临琦问。 “他在向我传达讯号,你看,这段话十分的拗口,而且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是以一定的节奏敲击的。”冉绯说,“这是我们约定过的一种传讯方式,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四进制码的码文与文字对应,翻译过来是……” 冉绯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计算:“‘不要回去,你们被追踪了。他们的目的是乌托邦。’” 乌托邦已经近在咫尺。 临琦也是浑身发寒。 冉绯走到控制台前,问:“现在掉头还来得及么?” 临琦看着飞船因着惯性缓缓穿过乌托邦的大气层,道:“来不及了,在我们进入这片星域的时候起,就来不及了。” 冉绯问,“现在要怎么办?” “不要掉头,直接冲进去。在他们还没来之前,带着所有人撤离这里。”临琦不愧是身处高位多年,立刻便冷静地指挥道。 克里斯今天似乎很开心,温斐虽然什么也没听他说,但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中感觉得到。 温婓似乎已经对自己的遭遇有了清楚的认识,他没有闹,也没有多说什么。 似乎已经接受了他自己是帝国王妃的这件事。 克里斯是很惊讶的。 但当他看到温婓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时,却又打消了疑虑。 或许是因为孩子的存在改变了他的想法吧,克里斯这样想。 甚至在晚上的时候,温婓还主动发出了求欢的讯号。 “在生出来之前,进行一些适当的床事,应该不会影响什么吧。”温婓说。 “的确不会影响什么,你能主动要我,我很开心。”克里斯说着,却又转了口风,“只是每次你向我示好,都代表着你要搞一些对我不利的小动作,你这样让我很怀疑你的动机啊。” 温婓道:“你是对你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我的估算太高?你觉得我现在能伤害到你?” 克里斯看了看他,似乎觉得他能伤到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现在我只有你了。”温婓说。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克里斯,他慢慢走过去,将温婓抱在怀里。 温婓的身体不复往日,他现在怀着一个孩子,又因为这些日子的波折,显得有些过分憔悴。 可克里斯却还是能从他脸上找到当初那个温婓的影子——那个高傲的黑客。 他再次拥抱了他。 温婓主动亲吻了他,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却令克里斯十分欢喜。 失去视觉之后,温婓要比以前敏感得多,却又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最近孩子好像有点不太安分,我猜应该快生了。”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阵子呢。”克里斯亲吻他的眉心,如此安慰道。 “你上次说的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去了?” “你说哪个?” “温什么……” “温斯特?”克里斯笑着说,“你说起他做什么?” “他能看产科么?” 克里斯说:“他不能,他只能看眼科。如果你以后足够听话的话,我可以让他制作克隆组织,把你的眼睛治好。” “真的?”温婓的话语中含着淡淡的惊喜,似乎不相信自己还有复明的机会。 “嗯。”克里斯看他这么期待的模样,突然有点心酸。 “我肚子有点难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温婓靠进克里斯怀里,柔柔弱弱地说。 他的顺从让克里斯心都化了,于是他道:“很难受么?要不要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按照你的称呼,难道不应该让他们来给王妃看看么?”温婓突然俏皮地说。 这还是他头一次承认这个称呼,克里斯因为他这句话,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是,让他们来给我的王妃看看。”克里斯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后颈一痛,他捂住脖子,惊讶地看向温婓。 第304页 温婓手里拿着一截针管,里面装的是镇定剂。 “谢谢克里斯国王的配合。”温婓笑着说。 而克里斯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近来照顾温婓的医护人员很多,来来去去的。他之前割开大腿取电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为了治疗的时候不过分痛苦,他们会给他注射这种镇定剂。 温婓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走了一支,藏在了床榻里。 温斯特接到克里斯国王的通讯时,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一般这些官员喊他们,也只是喊仆人去通报的。这次直接接到电话,让他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克里斯国王的话也干脆,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温斯特,来给我的王妃看看。” 温斯特不敢迟疑,立刻抛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 结果他刚进门,就被藏在门后的温婓给袭击了。 “抱歉,温斯特医生,这次可能要麻烦你了。”温婓的话成功吓起了温斯特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斯特看清屋内的景象,国王倒在地上,而那个眼盲的王妃正拿着从克里斯国王身上摸出的枪支对着他。 “我想麻烦你帮我做个小小的手术,很简单很快的那种。您的wts4756,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不会对大脑中的视觉神经中枢有损害的……” 温斯特被他的话吓得不行,当初那药可是克里斯亲手拿过去的,也就是克里斯的意思。 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想自己帮他恢复视觉。 他王妃再大,也大不过国王啊。 温斯特不敢做,他知道自己如果做了,自己的脑袋肯定保不住。 温婓看不到他,却好像能猜到他的反应一样,道:“我刚刚已经用克里斯殿下的通讯器下达了一项指令,想必您的妻女现在应该很紧张吧,毕竟被囚禁起来了呢。不过要是再晚一点的话,或许就不止是失去人身自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温斯特天人交战了片刻,道:“好,我做。” “谢谢。”温婓道,“结束之后我会想办法为你开脱。” “你想让我怎么做?如果用克隆体替换被破坏的眼部组织的话,起码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记得你发明了一种能捕捉光线的眼镜吧,专门为视神经有损的病人设计的,直接通过电路连接到大脑皮层的视神经区域,将眼镜收到的信息传输到大脑里。” “好。”温斯特虽然功成名就,但他是很爱他妻子和女儿的,一想到她们此刻正受到威胁,他就恨不得立刻帮他把手术给做了。 “好。去你的实验室吧。”温婓说,接着扯下克里斯的皮带,把他绑在了床头。 “三个小时之内帮我弄好。”温婓要求道。 温斯特的实验室,隶属于国家医疗局,处在城市核心地区,离这里并不远。 他熟练地为温婓弄好眼镜,然后将生物组织刺入他的大脑中,为他固定好。 手术结束的时候,正好两个半小时。 温婓重新获得了视觉,尽管他的视觉信息都是从眼镜中得到的。他还有些不适应,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视力正常的人突然戴上一副高度数眼镜一样,整个世界都是混乱的。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习惯了。”温斯特这样说着,转身将器材放回试验台上,在他转身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很伟大的发明。”温婓这样说着,接着迅速出手打晕了他。 看着昏过去的温斯特,温婓说:“抱歉。” 他在实验室里找了一些能用上的东西之后,搭上了方才来时的工具,赶回了王宫。 克里斯还在昏迷之中,温婓用倒模材料复制了一下他的指纹,接着拍下了他的虹膜照片。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离开了房间,去克里斯曾经说过的某处基地里寻找克里斯的战机——星云。 正是晚上,他这一路过去,并未遇到太多守卫。 有了克里斯的指纹和虹膜,那些关卡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无物。 之所以他要去找星云战机,除了那是更高等级的战机,可以向低等级战机发送控制指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它拥有其他飞船所难以达到的速度。 两倍。 星云的行驶速度是普通战机的两倍。 他必须尽快赶到乌托邦。 温婓这样想着,坐到了星云的驾驶座上。 “指纹识别……通过。” “虹膜识别……通过。” “dna扫描……” 温婓浑身一紧。 战机的检测光波从他身上扫过,在扫描到他肚子的时候,说:“通过。” “流氓战机。”温婓骂道,接着启动了它。 第119章 o权的崛起(十四) 二十艘自偌亚帝国尾随过去的航空母舰上,背负着从帝国带来的重型核武。 第305页 它们盘踞在大气层外围,宛如一群窥探着鱼缸中小金鱼的巨鲨。 温斐一路冲过去,将战机的速度开到了极致。 他已经快疯了,他只想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阻止它。 乌托邦这边,天眼仅仅有两艘航空母舰,一艘用来转移人员,一艘用来作战。 帝国的战舰对乌托邦进行了全面的军事打击,直接空投炸弹。 核武器是比较有威力的武器,他们会在投射导弹的同时配合使用核武进行攻击。 “家属平民先撤退,护卫队上船,天眼的成员们,誓死捍卫乌托邦。”冉绯坐在她的红蜂号里,对着其他成员发送指令。红蜂是一艘红色的战机,在一片硝烟中如胭脂一样瑰丽。 临琦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开着另一艘暗紫色的战机。她们隔着玻璃相视一笑,眼里尽是视死如归的淡然。 冉绯在指挥的间隙,悄悄打开了跟临琦的通讯,她对着麦轻轻说:“要是这次死了,一想到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就忍不住想笑出来。” “我有这么好么?”临琦问。 “很好啊,能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一年还是一周,就算只有一秒钟,都是我赚了。” “他们会安全的吧。”冉绯回头看了一眼,大量平民在她们的护卫下,拖家带口地往航母上走。虽然身侧战火连天,可他们谁都没有拥挤,即使急迫,却依然很有次序。 临琦也回望一眼,道:“会的。我们得拖住那些疯狗,不让他们攻击到航母。” “开启防弹屏障,舰队准备,随时准备进入拦截模式。”冉绯再度指挥道。 作战航母上的技术人员迅速按照命令行动起来,将乌托邦的防弹屏障打开。 他们对于核武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防弹屏障是由离子波组成,可以抵挡他们一阵。 在这之前,偌亚帝国的人已经摧毁掉了外围的另外两层防护,这防弹屏障是最后一层大型防御设施了。 数百艘战机一字排开,呈护卫状保护着乌托邦的航母。一旦防弹屏障被摧毁,他们这些战机就是第二道防线。 伯特莱姆是这次作战的总指挥官。他站在最中央的航母的控制室,看着远方的城市。 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不忍的,那些人再怎么说,都只是一群平民而已,说到底,他们只是政治的牺牲品。 但他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他们属于帝国,帝国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 所以所有的私人感情,所有的慈悲和怜悯,都不应该出现。 透过扫射波实时传输回来的地表情况,柏特莱姆意识到如果再等下去,等那些人全上了船,就会失去最佳打击机会了。 他拿起寻呼仪,正准备下达发动攻击的指令,就听到下属在他旁边道:“将军,有新的指令,来源于克里斯国王。” 下属说完,将显示屏调换到监视页面,一艘蓝色的战机正向他们飞来。 那是克里斯的星云。 “立刻停止攻击行动,启程返航。”这样一行字出现在荧幕上。 伯特莱姆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沉下了脸色:“这不是克里斯国王的指令。” “伯特莱姆将军,您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睿智。”自麦克风中传来一声轻笑,那是温婓的声音。 控制台前的驾驶员道:“将军,麦克风和监控系统被入侵了。” 伯特莱姆正准备说什么,温婓再次道:“我知道我这次并不能拖住你们多久,我能控制住你们的系统,却无法阻止你们的行动。我只有一艘战机,你们是千军万马。” 机舱的显示屏晃了一下,显示出战机中的温婓的模样。 温婓鼻子上依然架着那副眼镜,让他看起来很是儒雅。 “但我并不是以平民的身份在与你对话,伯特莱姆将军,我现在在以帝国王妃的身份命令你,立刻返航,停止这次攻击行动。”温婓如是说道。 伯特莱姆说:“对不起,王妃大人,这次行动的指令由克里斯国王亲自下达,且有最高指挥处的公文作为依据,您的权限并不足以要求我停下来。” 温婓按下按钮,所有的航空母舰的电脑在这一刻陷入黑屏,唯有他与伯特莱姆对话的这一面留存着。 伯特莱姆脸色未变,而旁边的副手则直接调动起了备用系统。 黑掉的屏幕很快又亮了起来。 “抱歉,王妃大人,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伯特莱姆拿起寻呼仪,命令道,“进攻。” 一枚核武器从航空母舰上发射了出去,对着天眼的航母飞了过去。 防弹屏障发出巨大的震颤,在地底能源的支持下顽强地抵抗住了。 “迅速离开。”冉绯对着通讯器喊道。 第306页 航母再次发动攻击,这次是全面的开火。大量的导弹如雨点一样轰击下去,将乌托邦的那一层薄薄的屏障打得如同雨中风荷。 温斐正准备冲过去时,突然听见他所连接的通讯仪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伯特莱姆。”那是克里斯的声音。 “是我,国王陛下。”伯特莱姆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道,“战争已经开始了。” “温婓在那里么?”克里斯说。 “在。” “让我跟他通讯。”克里斯如是说道。 克里斯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便发现温斐不见了。根据监控,他很快知道了温斐的去向。而他现在也在驾驶着超高速战机带人飞来的途中。 通话很快被接通,温婓突然松了口气,他在那边说道:“克里斯,你好啊。” “你很高兴?”克里斯问。 “并不。”温婓透过战机前窗看向乌托邦,他隔得那么远,远得根本看不清楚中间的情形,但他知道,那里肯定一片狼藉。 他突然开口,语音里甚至带着祈求:“结束这一切吧,克里斯。”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低声下气的口吻,在请求克里斯。 炮火依然在继续,可温斐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地跑过去拦阻,他只有一艘战机,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就像一个小蚂蚱。 “我这次行动是我自己授权进行的,国会里本来就有看不惯我作为的人,如果我这次不能将天眼彻底毁掉,那些支持我的人也会离我而去。”克里斯在那边道。 “这次行动的开始就是个错误。”温斐极力劝诫道,“天眼是无法毁灭的,它的理念存在于人的心里,即使你杀光所有人,也依然会有像我们这样的人站出来的。” “那就等以后再说吧,我只要维持我在位期间的稳定就可以了。既然帝国已经以现有的状态延续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延续得更久一点?” “因为我们等不起。我们渴望平等,渴望自由,渴望拥有公正的法律,拥有正当的判决,拥有跟别人一样行走在阳光下的权利。”温斐道,“别再让强权继续蒙蔽你的心了,克里斯。” 此时防弹屏障已经在接连的攻击下发生了龟裂,随着接下来几枚重型核武器的攻击,那屏障彻底被打碎了。 而此时所有的人也上了航母。航母在关闭舱门之后,缓缓地喷气升空。 一枚氢弹从空中直射下来,往航母上发射了过去。 战机们迅速前后左右连接,呈方阵排列,战机之间自动搭建好电极环扣,相互之间紧紧地粘结在一起,然后像一张大网一样,朝着那氢弹撞了过去。 像渔夫撒下了一张渔网,渔网捞到了那条鱼,但那是一条杀伤力极强的鱼。 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氢弹在半空中爆开,带着那些战机一起炸成了碎末。 温斐心下一紧,他将目光挪向乌托邦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克里斯,如果你要毁灭乌托邦,就先毁灭我吧。”他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操纵着战机朝乌托邦的方向冲去。 “柏特莱姆,别放走天眼的人,在不伤害王妃的前提下,把他抓回来。”克里斯下令道。 柏特莱姆立刻根据他的指示进行了新的指挥,在他的命令下,五艘航母从大气层上直接钻了下去,去对里面的人员进行堵截。另外五艘则四散开来,堵住天眼的后路,将他们困在其中,来个瓮中捉鳖。 星云的速度很快,但输就输在对方人多势众,即使温斐将星云的速度推到了底,还是被拦了下来。 被航母上撒下来的捕捉网网住了。 克里斯收到柏特莱姆的回应时,立刻对温斐道:“温婓,别犟了,你不可能阻止得了那么一大堆核武和航空母舰的,不要以卵击石了。” “如果我一定要呢?你会像毁灭乌托邦一样毁灭我,还是……” 他的话很快就被克里斯打断:“我不会毁灭你,我会让人把你带回来。” 温婓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苍凉:“克里斯,带我回去,让我在你的强权帝国里,当一个享尽鲜花和掌声的王妃?抱歉,那样的生活,跟毁灭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只想维护帝国的稳定。你回来吧,你阻止不了的,就算你可以阻止,阻止了这二十艘,我还有更多。你永远阻止不了的,这就是军事上的全面压制。以前天眼可以靠藏头露尾来搞小动作,但现在你们已经暴露,就算他们能活下来,他们也逃不了。我的星际通缉令会让他们无处藏身,而举报他们帮助捉拿他们的人会获得奖赏。但如果你愿意回头,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克里斯,其实事情演变成这样,早已经不是a与o之间的争斗,而是你一直以来的统治欲望和三权分立制度的争斗。你想让世界按着你的想法运行,想让所有质疑的声音都消失……” 第307页 “是。帝国并不需要改变什么,它会有腐朽存在,会有黑暗存在,但这些腐朽和黑暗,你无法阻断。他们潜藏在人的内心,不管如何改朝换代,这些东西都会存在。” “所以需要法律……” “法律并不代表公正,它只是统治人的工具而已。” 温婓似乎笑了一声,那笑声简短又急促,他说:“克里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正义女神么?她眼睛上蒙着布条,所以她不会偏私。但你的布条蒙在你心里,让你什么也看不见。” 克里斯正准备反驳他,便听到他说:“克里斯,你可以掐灭所有反对的声音,你可以杀死所有反对你的人,但有些东西,是你无法掩盖也无法毁掉的。那种渴望正义、渴望公平、渴望光明的念头,藏在人的心里,即使你把那个人的身体毁灭,把他埋进土里,把他摧毁成灰,那个念头也会从土壤里长出来,重新盛开在阳光下。” “黑暗代代相传,可光明,也从未间断过。”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 柏特莱姆这边的技术人员已经成功将掌控权从温斐手里夺了回来,是以温斐现在看不到他们那边的状况,但星云上面的东西样样都是顶好的,他能够观测到天眼那边的情况。 偌亚帝国的人顾及着温斐的身份,没敢直接对他的战机进行攻击。 拦截他的那艘航母,只敢打开舱门,放下几艘飞船来捕捉他。 而此时偌亚帝国的航母们已经开始对乌托邦进行了新一轮的军事打击,他们甚至都不派飞船下来,直接就一颗颗的核武往下砸,不要命地轰击下去。 乌托邦的战机被毁得七零八落,但残余的那些,依然悍不畏死地重新集结起来,以身为躯,撞上核武或者航母。 那艘用来作战的航母也与偌亚帝国这边进行了交火,但以一敌众,失败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眼看着一艘航母脱离队伍,朝那艘载人的航母飞过去,临琦心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中升腾了起来。 “冉绯,我爱你。如果我能回来,我会比现在更爱你。”临琦说完这句话,便调转方向,朝着那艘航母飞了过去。 临琦的战机上配备有炸弹,这是她战斗时未能使用完的。 当她冲向那艘航母的动力装置时,她将所有的弹药全都轰击了过去,最后她操纵着那艘战机,在航母上帝国军队反击的枪炮中,冲进了动力涡轮里。 钢铁所铸的战机,在巨大的扇叶下绞成了碎末。 “不!”冉绯悲怒之下,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那艘航母动力装置受损,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但它总共有四个动力装置,仅仅只是晃悠了一会,便又很快停稳。 但很快就有战机效仿着临琦所做的,冲进了另一个涡轮之中。 那个动力装置报废之后,那个庞然大物终于从空中坠了下去。 第120章 o权的崛起(十五) 温斐从探测仪中看到那惨烈的一幕时,他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他看到有更多的战机前仆后继地冲过去,以同样的自杀式袭击方式袭击剩下的航母。 但这些只是以卵击石而已,那艘坠地的航母里的人员也并未受到太多伤害,它像个被人打得掉在地上的马蜂窝一样,偌亚帝国的战机如马蜂一般从打开的舱口里飞了出去。 温斐乘坐的星云战机突然暴起,不仅将炮火对着来捕捉他的飞船一阵乱射,甚至还直接朝着那打开的舱口飞了过去。 星云不愧是国王级别配置的战机,在它面前,那些军舰就像大刀切菜一样,一批一批地倒下。 克里斯也看到了温斐的疯狂行径,他怒喝道:“温斐,你给我回来。” 他将超高速战机开到了极速,将后面跟着他的飞船抛得远远的。可他还是很这个不够快,恨不得立刻飞到温斐面前才好。 而这边温斐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倒不是说他有多厉害,只是那些人以为他会去攻击主控制舱,所以大批人员都涌向了那边,倒让他趁虚而入冲进了核反应堆这边。 他进来之后,那些人就不敢擅动了。 毕竟只要一个弄不好,整个航母全部炸掉都是有可能的。 温斐进了里面便停下了,他距离那反应堆还有一段距离,按道理有着防护壁处在自己和那反应堆中间,他应该是没事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诶,乖崽,你那傻子爹都不给咱俩留条活路啊。”温斐语气温柔,接着他下了飞船,走到外围控制处的一个地方,一边摸索着一边操作。 克里斯看不到他的脸,但所幸语音通讯还没关。 他在那边又是警告又是示好,温斐一概充耳不闻。 第308页 鉴于天眼那边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温斐倒也跟他长话短说了。 “你知道将核武器内置部件智能化的人是谁么?”温斐突然问道。 克里斯愣了一下,回答道:“迈克尔?希灵顿?” 温斐似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他扒拉开上面的操作台,将下面的电路进行了拆解重接。 “他是我的老师。”温斐一边弄手里的东西,一边道。 克里斯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妄下定论:“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挽回不了局面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他也曾经被称为世界第一的黑客,他实现了核武的智能化,让偌亚帝国的军事实力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而且他还服务于国防部,不知道为偌亚帝国做出了多少贡献。”温斐接好电路后,重新在页面上进行了手动操作。 他一边弄,一边继续跟克里斯讲话:“他是个白帽子,研究核武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他活得光荣,死却死得那么凄凉。” “他是因为被人陷害才死的,我并不知道这跟你现在所做的有什么关系。”克里斯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他很怕温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好像一辈子的担惊受怕都齐聚在了这一天一样。 “责罚他的罪名是什么呢,就因为他是个a,却爱上了一个a,所以你们以同性恋的名义,将他处死。”温斐的眼睛里倒映着显示屏的光,那光将他的眸子都映成了一片亮蓝色,“同性恋从来就不是什么罪名,我们为了平权所做出的努力,也并非你一句话就可以否决的。” 他抬手,对着界面狠狠按了下去。 一枚核弹从他所在的航母上飞了出去,击在了偌亚帝国的另一艘航母之上。 “迈克尔?希灵顿研究这个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智能程序经过特定方式反转之后,就不会再服从于上位操作程序的命令。”温斐重新钻回了星云战机之中,操纵着战机缓缓转身。 偌亚帝国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叛变”的航空母舰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艘航母已经锁定了偌亚帝国的其他航母,不停地对着他们输出各种武器。 “让你的人离开吧,克里斯。”温斐看着堵在门口的士兵,这样道。 克里斯已经从转播的画面里窥见了他的处境。 柏特莱姆发现这艘航母开始胡乱轰炸的时候已经下令将它围了起来,他正准备发送攻击命令的时候就被克里斯打断了:“王妃在上面,别动他。” 克里斯只能拨打了这艘航母里指挥官的通讯,让他的人撤开。 “你跟我回去。”克里斯说。 “跟你回去你就会停止战争么?”温斐再次发问。 “不会。” 温斐开着星云冲出了航母,道:“可你现在必须要停下了。” 克里斯正疑惑他说的是什么,便看到显示屏上插入进来一条简讯。 他按下播放按钮,那讯息竟然是从议会发来的。 “克里斯,你竟然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直接进行屠杀式军事行动?”鲍勃是议会那边派来的代表人,现在他正一脸愤怒地冲克里斯说着这些话,“留守在星域附近的舰队已经赶过去了,最高法院和议会现在命令你,立刻返航。” 克里斯关掉了显示屏,时至今日,他终于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 “柏特莱姆,停手吧。”克里斯道。 航母缓缓地回队,而温斐则开着星云,朝乌托邦飞去。 “帮你把打击乌托邦的录像传回了偌亚帝国,顺便在全星际广播了一下你的作为。一点小小的帮助,不用谢。” 他这话一说,克里斯就知道,导致议会跳脚的根源应该就是他了。 他让属下去跟议会交涉,自己则透过各方转播窥探温斐的踪迹,他知道温斐肯定是要去乌托邦的。 “你停下,别去那里。”克里斯焦急地道,他说这话的同时,也差不多要到了乌托邦的地界。 超高速战机的速度是新改良的,跟星云战机的内部驱动装置一样。 对外宣传两倍速,可实际上远远不止。 被核武打击过的地方,爆炸还不是伤害最大的,空气里,土壤表层,水源,处处都充斥着放射性物质。 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极度危险的。 这也是克里斯不愿意他去的原因。 “我心意已决。”温斐将手抚过腹部,脸上显露出些许温柔。 与此同时,他从旁侧拿出了一把刀子,满目决然地朝着腹部刺去。 冉绯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坚守到了偌亚帝国的军队撤走的时候。 她们损失了几近所有的战机,还有那艘用来作战的航母。 第309页 她从破碎的玻璃窗中看到那艘载人航母再无限制,缓缓离开时,终于露出了从战事开始最轻松的一抹笑意。 她想,临琦,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但接着便有一束光从高处打下来,将她连人带战机一起,吸附到了另一艘大型战机的内部。 冉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温斐。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也没什么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只是心疼地看着温斐,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看着他草草捆扎住却还在不住往外冒出鲜血的腹部。 温斐将她从几乎被压扁的战机中拉了出来,将她平稳地放在舱室的地上。 他还想给冉绯拿吸氧装置,被冉绯拒绝了。 冉绯坐起来,看着狼狈的温斐,道:“你干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够早么?” 她伸手想为他处理伤口,被温斐拒绝了。 “我只能这样做。”温斐说,“我快死了,如果不切开我的肚子,她也活不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冉绯难掩面上的心疼,她刚失去了她的爱人,她不想再失去她的搭档。 “温斯特往我的大脑里放了点毒素,我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刚刚在航母上下飞船时,那东西才发作。”温斐笑着说,“我是打晕了克里斯才逃出来的,温斯特是一个眼科医生,我拿了他的家人威胁他,让他给我做个手术。你知道的,我瞎了,不得不依靠点外物才能看清东西。” 冉绯看他明显失血过多,说话还这么清楚,忙问道:“你是不是给自己打了针?” 温斐说:“嗯,调动一下我的身体机能,给我点交代遗言的时间。” 冉绯静默了,她只能沉默,除此以外她也无法做什么。 她看着温斐鼻子上搁置的,柄端直嵌入大脑的眼镜,知道如果毒素置于脑内,那现在肯定已经深入到了神经细胞,就算有最强力的医疗团队,也是回天乏术。 “温斯特忌惮我,所以想杀死我,他可能以为杀了我,就是为克里斯为帝国做贡献了吧。可真是一条好走狗。”温斐喘了喘,道,“毒素是下行的,为了不让它顺着血液伤害到小孩子,我只能提前把她剖了出来。” “她在哪?”冉绯问完,温斐便朝她推了个保育箱过来。 保育箱里睡着个孩子,那是个女孩omega。她身上还带着血迹,但看得出呼吸平稳,应该并无大碍。 “我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温斐说。 他捂着腹部,在药物渐渐失去作用的情况下,他感觉到了那种从肌肉开始蔓延到神经的疼痛,“我叫她塞丽娜。” 冉绯珍而重之地抱着那个保育箱,郑重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抱歉,说好了要跟你一起建设一个没有性别歧视、没有强权政治、没有黑暗腐朽的世界,可愿望还没达成,我就要死了。”温斐笑着冲她道歉,明明是濒死的人,却倔强得让人心颤,“现在偌亚帝国那边对克里斯的意见很大,而且民众也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你得把握好这个时机,集结好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彻底将克里斯推翻。” 他说到最后,直接抓住了冉绯的手,他抓得那么紧,仿佛将所有重任全部交托了过去。 而他的力气也终于耗尽了。 冉绯看着他的手慢慢失去力气,最后垂到一旁。 她抱着塞丽娜,对着温斐跪了下来,她在以她的方式无声地哀悼着。 当克里斯赶到的时候,温斐已经不见了。 他跟柏特莱姆取得了联络,问他:“王妃呢?” 柏特莱姆回复道:“王妃现在还在下面,我们捕捉到了星云的方位。” 说着就把位置发了过来。 克里斯稍稍放下点心来,他正准备按着坐标去找人,突然接到了副手的来电询问。 他本来准备直接挂断的,可没来由地突然心脏一跳,直觉般地,他按下了接通。 “克里斯国王。” 那边传来这样一声称呼,克里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是温斯特。 显然这是经过副手转接过的通讯。 “想必您现在已经从王妃制造的动乱中解脱出来了。我想,您的成功也要算上我的一份吧,我在王妃身上耍了一点小花招,现在应该已经发作了。” 克里斯的心一点点地下沉,而温斯特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 “是最新型的曼陀蛇毒素,现在还没有解药。我帮陛下做出这么大的贡献,您看上一次的那笔研究经费……” 克里斯听到这里,手一滑,通讯仪器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那通讯还没挂断,从喇叭里传出温斯特的喊声:“克里斯国王,国王陛下,国王陛下……” 第310页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 越过议会和法院,直接调遣军队进行核式打击,令克里斯一夕之间由国王陛下,变成了军事法庭上的被告。 本就对压迫式政权不满的民众也爆发了,在天眼的组织下,他们开始了各种向政府示威的举动。 轰轰烈烈的运动,最终演变成了一场革命。 而帝国军队这边,在发现镇压不起作用甚至还让反抗愈演愈烈之后,也起了议和的心思。 在这场动乱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王室却一直未曾表现出明显的站队倾向。 据说是因为克里斯国王沉湎于失去王妃的悲痛之中,无心计较外面的事情。 但这说法究竟是真是假,也无人能证实。 动乱持续了五年之后,最终尘埃落定。 克里斯国王因为一系列错误决断和滥用职权,被剥夺了国王的权利与头衔。 因为王室仅有一位直系继承人,塞丽娜。即使她是一名omega,但因为平权主义的号角已经吹响,迫于外面的各种压力,帝国最后还是承认了她的继承权。 自此,克里斯的统治彻底结束,偌亚帝国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第121章 o权的崛起(十六) 如果说温斐有没有爱过克里斯,那答案是肯定的。 即使克里斯是个很烂的人。 但在那在无数次的相处和拥抱中,他的心曾经为克里斯悸动过。 也许是在那颗小星球上一起争抢食物的时候,也许是更早。 不过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在生与死面前,那些情与爱都是虚无而缥缈的。 当他脱离数据世界里的身体,回到系统空间里的时候,毛球一脸担忧地迎上来,问他:“宿主大人,你很难过么?” 温斐扭了扭脖子,冲他道:“有点,这个世界被搞得太乱了。” 其实毛球想问的是他的感情问题,于是他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克里斯么?那你对自己的结局感到悲伤么?” 温斐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提溜起来,抱在怀里,冲他道:“喜欢克里斯的是omega温斐,不是我,懂吧。” 毛球又问:“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我自己。”温斐晃着脑袋,走到沙发上坐下。 似乎是死亡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温斐突然有了点沉浸于往事中的感慨。 克里斯太烂了,真的,脾气差人品也差。 但温斐想到的是另一个人,展逐颜。 那个人呢,把温柔似水柔情脉脉温柔体贴等等演绎了个淋漓尽致,那个时候的他才真正吸引到了温斐。不过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用情越深,伤的越重。 喜欢,不存在的。 能好好爱自己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心力去爱别人。 温斐撸着毛团子,道:“我记得系统里面可以兑换比较高级点的东西吧,比如复活币或者重生次数什么的。” “是的,不过价格高昂,需要用赤金来兑换。”毛球以为他想复活自己,便道,“可是这些只对数据世界里的人物有用,对宿主你这种玩家是没有用的。” 温斐摆摆手,道:“不,我并不是要复活我自己。” “能让临琦复活么?”温斐问。 毛球摇头,道:“不可以的,尸体毁坏程度太严重,而且这个世界并不具备这种条件,只能购买重生机会。” “要多少?” “30赤金。不同位面的人物复活要求是不一样的,低阶一点的世界只需要10或者20赤金,高阶的也许高达50甚至100个。”毛球查看了一下温斐的包裹,对他道,“宿主你前几个世界一共获得了55个赤金,加上刚刚到账的abo世界的完成奖励赤金x10,一共是65个,是否现在兑换?” 温斐半点也没犹豫,道:“兑换。” “好,我休息一会。”温斐说完,径直往沙发上一躺,兀自睡去了。 毛球则尽心尽力地给他处理系统的奖励。 他看着显示屏上滚动的条目: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克里斯喜爱值100,后悔度100,任务完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15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0。】 【系统商店:用户购买稀有道具“复活机会”x1,消耗赤金数目30,当前赤金余额35。】 毛球看完,也关了显示屏。他跳上沙发,在温斐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静静地跟着睡了。 科技的发展破除了迷信。 冉绯不相信轮回这回事,她觉得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她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从这人世里辗转着死去的时候,该去哪里寻找临琦的踪迹。 第311页 她唯一的信念便是完成温斐的嘱托,将她们执着的东西继续进行下去。 在她的努力下,塞丽娜当上了国王。 她是第一位omega国王,当她带着金色的桂冠坐在王座上的时候,冉绯想到了温斐。 她想她要好好地养大塞丽娜,让她成为比她父亲更加出色的人。 天眼组织并入了帝国里,而冉绯也摘掉了反叛者的污名,成为了议会中的高层议员。 各种法案在她们的手下被通过或者否决,即使离真正的平权还有一段距离,但她们一直在努力。 克里斯被剥夺了国王的身份之后,也受到了相应的制裁。 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被软禁了起来,被关在王宫里,被限制自由。 冉绯去看过他几次,并非嘘寒问暖,她只是去看看害死临琦和温斐的罪魁祸首过得有多么不惬意,他不舒服自己就开心多了。 塞丽娜比她更讨厌克里斯,在塞丽娜所受的教育里,克里斯这种以强权为手段来实行暴政的人,是她极为不齿的一类。 更不用说他还间接导致了她父亲的死亡。 有一次塞丽娜从王宫中经过的时候,克里斯看到了她。 克里斯被她酷似温斐的面容惊到,喊她的名字,想要拥抱她。 塞丽娜很厌恶地躲开了。 她不会承认克里斯,也永远不会喊他一声父亲。她的父亲只有温斐一个,只有那个强大的omega黑客。 在塞丽娜十五岁的时候,她带了一个朋友回来。 这是塞丽娜第一次往家里带朋友,临琦感觉到十分诧异。 可当她看到塞丽娜的那位朋友时,突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年轻版的临琦冲她笑笑,道:“你好啊,冉绯,初次见面,我叫临琦。我很喜欢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冉绯一直不相信什么生死轮回,但这一次,她信了。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在庇佑着她,让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后,又重新找回了她。 我爱你,临琦。 克里斯中年的时候,得了厌食症。 他前半生的辉煌,或许就是为了衬托他后半生的落魄。 光芒不再,骂名满身。 就连唯一的女儿也与他形同陌路。 温斐休息的时候,跟毛球一边看着克里斯凄惨的后半生,一边给他分析。 “克里斯这个人呢,是理智胜于感情的。你不能期盼他失去了爱人之后就要死要活,他不是佩恩,也不是谢谦吟,他在乎的东西不仅仅只是爱情而已。我的死亡并不能完全摧毁他,所以如果想真正虐到他,就需要让他失去他所在意的东西。” 温斐说完,就低下头用吸管吸取玻璃杯里的葡萄汁。 毛球手里端着碗小杯果汁,学他的样喝果汁。 克里斯在被关了十几二十年之后,自请被放逐。 他想被放逐到伊诺塔星,塞丽娜同意了。 后来塞丽娜和冉绯路过伊诺塔星去看他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正在吃一种像田螺一样的东西。 冉绯告诉塞丽娜,那叫盘壶,是寄居在虫兽身上的一种节肢动物。 克里斯因为塞丽娜的到来变得很高兴,他特地又弄了许多盘壶,处理干净之后邀请她们两个吃。 因为厌食症,克里斯瘦了很多,他虽然跟冉绯差不了多少岁数,但看起来显得过分苍老,像个佝偻着背脊的小老头。 他有心待客,没让她们两个动手。 塞丽娜跟他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每次克里斯见到她都会很高兴。 他煎熟了盘壶放到碗里递给塞丽娜的时候,还递上了刚削好的竹筷。 一般来说竹筷上都会带上点倒刺,但塞丽娜拿到的筷子很光滑,明显已经被那人快速地打磨过。 塞丽娜本来没准备接的,但她看了看克里斯遍布血痕的手心,还是决定给个面子。 冉绯也沾了塞丽娜的光,得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克里斯,估计谁也不会把他跟克里斯国王联系起来。 他又瘦又小,脸也脱了形,只有当他看向塞丽娜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有些许耀眼的光芒闪现出来。 冉绯吃东西的时候,克里斯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 “你已经结婚了?”克里斯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冉绯嗯了一声,道:“跟临琦。” 克里斯脸上浮现一丝艳羡,他说:“真羡慕你,如果温斐也可以回来……” 冉绯打断他,道:“他不会回来了,临琦回来是因为我对她好,温斐又凭什么回来见你,见着你不嫌恶心么?” 克里斯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低下头去,扒碗里的东西吃。 塞丽娜看见他借着低头的间隙擦了下眼泪,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拆穿他。 第312页 冉绯放下碗,催着塞丽娜快些吃完,便拉着她让她走。 克里斯仓促地放下碗筷,他似乎是想拉塞丽娜,但他神了伸手,又没敢。 他说:“你可以多来看看我么?” 冉绯抬起脚,正准备踢他,被塞丽娜拦住了。 “我不会再来了。”塞丽娜说。 克里斯愣了一下,他脸上浮现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看着塞丽娜,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是想记住她那张像温斐的脸。 塞丽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躲了开来。 克里斯说:“我想看看你父亲,可我没有他的照片,你可以给我一张么?” 他对塞丽娜说道。 冉绯把塞丽娜拉到身后,疾步上前给了克里斯一巴掌。 她下手极狠,打得克里斯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资格要他的东西,你配么?要不是你,温斐会遭受那么多事情么?你做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做给谁看?”冉绯斥责道。 克里斯的唇蠕动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冉绯懒得再理会他,拉着塞丽娜就准备走。 克里斯看着她们的背影,大声说:“如果有一天,温斐真的回来了,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冉绯朝天翻了个白眼,差点没忍住脾气动手再次动手打人。 还是塞丽娜比较理智,拉着她上了飞船。 克里斯缩回之前做饭的地方,端起碗,吃起之前没吃完的盘壶。 很奇妙,他得了厌食症之后,这居然是他唯一吃下去不会反胃的东西。 他碗里的盘壶已经冷了,但他也没有再热一次的打算。 草草吃完,他灭了火,裹着身上仅有的几件单薄的衣服,躺在地上,准备苦熬到第二天的黎明。 他看着天上的星子,突然想起了跟温斐在一起的岁月。 “你是我的王妃。”他笑着说,“我爱你。” 他前半生都埋在权力窝里醉生梦死,最后一切都化作过往云烟,唯一能在他记忆里留存的,竟然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东西。 一点一滴,组合成一个温斐。 也许是终于失去了的缘故,他看事情比以前要更清楚明白得多。 他以为温斐应该是恨他的,可当他细细思索,却从回忆里扒拉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温斐给他讲的那些例子,说的那些故事,似乎都是想潜移默化他,让他从自己圈定的思想囚牢里释放出来。 他想让自己变好。 可自己并未领会到那层意思。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自己早点觉悟,不做那些事情,是不是他跟温斐在一起的希望就会更大一点。 不过往事已矣,想些不切实际的设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他不再畏惧死亡,他甚至巴不得死神早点把自己带走。 因为他知道,死后的世界里有那个人。 但似乎连死神都不愿意宽恕他,久久没来。 克里斯在浓重的悲伤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冉绯回到家里的之后,小狼狗临琦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还带着她转了个圈圈。 自从婚姻法案进行修改之后,她们这些aa恋oo恋什么的,也得到了结婚的权利。 临琦几乎是在法案实行的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去注册结了婚。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冉绯还是日常被小狼狗临琦给弄昏了过去。 昏了又醒的间隙,那个女人还在仗着年轻力盛,在冉绯身上辛苦耕耘。 冉绯想不通,她想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导致的,以前跟临琦在一起的时候,是她需求旺盛临琦反应冷淡,现在彻底反过来了。 临琦似乎不满她在这个时候走神,凶狠地凑过来,吻住她的嘴巴,像狼狗一样咬她下唇。 冉绯正准备发火,临琦却很快收敛了,她的分寸还是把握得很好的。 她一边努力“工作”,一边凑到冉绯耳边说爱语:“冉绯,我爱你,我要把以前没说够的,全说给你听。” 冉绯虽然心里很受用,但表面上还是很淡定地回道:“不要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老子就会原谅你。” 临琦便嘻嘻笑着来蹭她颈窝,对她说:“那我就多说几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冉绯被她气笑了,也没心思再管自己被她咬痛的嘴,抬手一按,将床头灯给熄了。 第122章 o权的崛起(十七) 克里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并不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 他的父亲不管在媒体面前有多么的光辉伟大,到了镜头下还是那一幅猥琐的模样。 他的母亲,说是一位王后,倒不如说是他父亲的一个附属品。或者说,一个玩物。 第313页 克里斯稍微长大一点之后,他父亲便开始带着他出入各种场所,让他提前学会如何与各种政客交涉。 他最常看见的场面,就是一群衣冠楚楚的政客在那里推杯换盏,而旁边经常吊着一两个男性或者女性omega。有时候有人喝得多了,就拿起鞭子过去抽上几鞭子,或者用别的手段折磨他们。 然后其他人就在那些人的惨叫声里哄笑起来,笑完后便继续谈论时下最值得关心的问题。 克里斯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麻木,最后变成漠然。 直到他母亲死去。 她患上了很严重的病症,病来如山倒。 或许比起病痛,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摧毁她的真正原因。 当她弥留的时候,她把克里斯喊到她床前,用她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克里斯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过多的表情,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他从小就这样,即使面前是他即将去世的母亲。 “克里斯,以后不要像你父亲那样。”她这样对他说。 克里斯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后来直到她咽气,克里斯都没有跟她说过话。 他觉得他的母亲活得实在太卑微,生死全由别人掌控。 但当他自己的命运也被掌控的时候,克里斯淡定不了了。 有个政客只喜欢男性alpha,那个人权势又很大,所以他的父亲准备把他送过去。毕竟只需要让他付出他的童贞而已,就能让他父亲获得极大的利益。克里斯甚至想如果那人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父亲,恐怕他父亲会当场就答应并且过去相陪。 可克里斯不乐意,他像是一个被献祭的祭品一样,被绑起来送到那个政客的房间里。 没有人管他是不是帝国的太子,也没有人问他乐不乐意,毕竟这是多么常见的事情。 克里斯强行拗断自己的手指挣脱了手铐,然后在房间里找了把刀藏在枕头底下。当那个人低下头来亲他的时候,他将刀子自他左边胸膛斜上方扎了进去,直插进他心脏里。 政客满身鲜血地倒在他身上时,克里斯的心里甚至洋溢上了一种满足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清楚地意识到,要想真正地活着,就得拥有权力。 即使他没有被政客占到什么便宜,但他在等待政客来临的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在无尽的惶恐之中,早已体验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他看到政客断气时,没来由地有一丝解脱般的快感。 而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地改变。 他杀了政客以后,冷静地挣脱了绳索,然后拿着刀子在尸体上刻了两个字:“垃圾。” 接着他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在一夜之间,他策反了那个政客的手下,将政客的权力瓦解开来。 第二天他回到王宫的时候,他父亲听到他杀了政客,差点激动得要杀了他,却在听到他后来所做的之后,又喜笑颜开地夸他干得好。 克里斯内心冷笑,同时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父亲尝到后悔的滋味。 他开始疯狂地揽权,渐渐地他也成了跟他父亲一般无二的人物,只是他觉得自己要更高尚一点,因为他只是给他们提供场所,却没有亲自下场的意思。 他看着那些仅有表面光鲜的官员,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看着他们肮脏腐朽。 直到他遇到蜘蛛,或者说是温婓。 他是世界第一的黑客。 温婓并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黑客,也并不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在其他领域,克里斯见过比温婓更高调的,可温婓却是那个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人。 克里斯从那以后便开始关注他,他知道他是雇佣兵,也知道他成为了天眼的人。 他像是暗恋着意中人的中学小女生一样,从各方途径里获知他的动态。 直到克里斯捕获到他。 天知道克里斯知道温婓落网的时候有多欣喜,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赶过去,去看看温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温婓比克里斯想象中的要更漂亮一点,很精致,却并非那种瓷娃娃一般的精致,他身上充满生气,像仰面迎着太阳的向日葵。 说着要惩罚他的时候,其实克里斯也是第一次。 他本来有很多种刑讯手段,可他偏偏选择了这种。他知道温婓肯定不会在意身体上的欺辱,但克里斯这样做纯粹是因为想要他,仅此而已。 他的动作很粗鲁,但温婓却总能找到话来调侃他。他那张嘴仿佛永远停不下来一样,你不用嘴巴给他堵住,他就会喋喋不休地说一些骚话来逗弄你。 克里斯明明才是强势的那一方,可温婓总是有办法让他无可奈何。 第314页 温斐于他而言,就像从一片腐烂的泥地里长出来的野草。 它没有花那样娇弱,它是那么地坚韧,你只能折断它,却不能令它弯腰。你令他向你屈服,但很快你就会发现,他的屈服只是假相。等你撤掉压制他的力量,你会发现他依然是原来的模样,并未因为你的摧折有丝毫改变。 克里斯不禁想,如果彻底毁掉他,那会是什么模样。 就像人总是会忍不住用刀子切开橡皮一样,很多东西,存在于你眼前的时候,你总会克制不住地想去毁灭它。 特别是像温斐这样,这么让人希冀的东西。 所以他摧毁了他,他剥夺了他的视力,让他成为孕育他后代的载体。 他看着他逐步被自己推进黑暗里,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崩溃。 可他是那么地坚韧,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摧毁他。 无论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他都能抗下。 克里斯愤怒的同时也是有些欣赏他的, 他想摧毁他的念头,也渐渐被想占有他的念头所取代。 他见过的黑暗太多,连他自己的内心里也充斥着各种肮脏的东西。所以他才更渴盼如温斐一样的存在,他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就这样留下就好了。 他艳羡温斐,他也喜欢他,可他并不会为温斐而改变。 而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温斐死去之后,他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没能找到冉绯埋他的地方。 他就那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得知温斐死讯的时候,克里斯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 他只是觉得心脏像是破了一个口子,空空的,无论抓什么都填不满那个缺失了的地方。 他仿佛变成了历史书里那种昏庸的国王,为了个omega不理政事。 甚至在天眼卷土重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心思去抵抗。 他从国王变成了阶下囚,他们对他口诛笔伐,他听着那些刺耳的话,想的却是,温斐被人非议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他想起了他的倔强,想起了他的笑容,想起了时光罅隙里有关温斐的很多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他说不出来,但他感觉仿佛天塌了一样。 梦里他又见到了他母亲,他母亲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对他说,克里斯,以后不要像你父亲那样。 克里斯,克里斯,克里斯…… 他从梦中惊醒,从囚窗里撒进来的月光分外凉薄。 他茫然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恐惧的孩子。 他一直以为他跟他父亲是不一样的,可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和他并无不同。 只是他父亲只爱权势,而他爱了权势,也爱上了温斐。 他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他只是想把他留下,往他的四肢捆上枷锁,让他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还是弄伤了他。 践踏了他的尊严,毁掉了他的光荣,迫使他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他以为这就是爱了,却原来不是。 他压迫得他太狠,让他发怒了。 所以他朝自己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将以爱为名的毒素注入到自己身体里,然后痛快地抽身而去。 他一贯都是这么洒脱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他想温斐应该很讨厌他吧,他夜夜入睡,可温斐从未进过他的梦中。 于是他连在梦里看看他都没了机会。 温斐死后,他开始试着去理解他的那些观念,试着去接纳。 他用前所未有的诚恳态度去拜读一些讲解平权的书籍,去听那些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的人发出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是一个杀了无数猫猫狗狗的虐待狂,突然变成了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员了一样。 旁人都说他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温和,变得平易近人。 他却知道,自己只是在赎罪而已。 他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最起码这样不会让温斐感觉到厌恶。 当他的心变得跟死水一样平静时,他见到了塞丽娜。 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温斐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他惊诧地站起来,想去拥抱她。 却被她拒绝了。 他只能看着护卫将她保护着,看着她慢慢离开走远。 他颓然地坐下去,整个人像是成了一尊雕塑。 那一刻他突然难过得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个孩子是他亲手缔造的,当她还是个细胞的时候,他看着医生把她放到温斐的身体里。 他还觉得若是个omega,那他肯定不会很想要。 现在她却变成了自己触及不到的存在。 其实是omega或是alpha又有什么分别呢,她是自己和温斐的孩子,不管是什么性别,这都无关紧要。 第315页 他虽然被软禁起来,但他会通过电视,报纸,或者其他方式来获知塞丽娜的动态。 他知道冉绯将她教育得很好,而她也很有治理的才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其实克里斯很想她来看看自己,但她一次都没来过。 幽囚的日子里克里斯看了很多书,他也只能靠这个来打发时间。 有时候冉绯会过来,会因为看不惯他而故意揍他一顿。 克里斯听之任之,甚至还会希望她揍得更狠一点。这样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可冉绯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一向是打完就走,从不拖泥带水。 这种日子直到她找回了临琦才结束。 在这期间克里斯把自己折腾成了厌食症,弄得自己只有靠药物和输液才能维持生命的地步。 他瘦成了骷髅,往日风采成了浮云。 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恐怖片里的画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那个人不在了,他是美是丑也没人会在意。 当他受够那种孤寂的日子之后,他申请被放逐到伊诺塔星。 他过去的那一天,认认真真地去找了当初他和温斐去过的地方。 只是那里的森林越发扩大,将他们曾经待过的地方也一并吞没了。 他费尽心思才找到一处仍留存于记忆中的地方,在那里住了下来。 跟温斐一起待在伊诺塔星的日子,竟是他漫长一生中最快活不过的日子。 他砍了木头做了小屋,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自作自受——这个词语似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他吃不下东西,身体便越发虚弱。 他常常因为受冻而发烧,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就会想到温斐。 每一次他都希望自己能彻底死去,可每一次都会在失望中重新醒来。 他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通过他离开时带走的那个收影仪,看塞丽娜每一天的官方动态。 塞丽娜,月光,她也是如月光一样洁白无瑕的孩子。 就像她父亲一样。 伊诺塔星慢慢进入了雨季,雨水越来越多,克里斯连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会有雨丝从门口飘进来。 他病得很厉害,本就因为厌食而抵抗力下降的身体,在寒冷中似乎再也撑不下去。 恍惚间他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木屋里,那个身体瘦削却不单薄,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但他感觉久病的身体似乎有了些力气。 他激动地问他:“是温斐么,你来接我了么?” 那人没有回答,却朝他伸出了手。 因为高烧而昏睡的克里斯便这样在梦中停止了呼吸。他死的时候,嘴角仍带着笑意,似乎终于等到了他所期待的、向往的东西。 第123章 曾经的你(一) 温斐是被毛球从被窝里拖出来弄醒的,好梦被扰导致温斐很想打人,结果看了看软乎乎的毛团子,还是下不去手,只好爬起来洗漱。 “宿主大人你已经连续咸鱼一个月了,你真的不要开始下一个任务么?”毛球对着正在漱口的温斐上窜下跳道。 温斐吐掉泡沫,扭头看它,道:“已经一个月了么?” “是啊,你这种天天晚睡晚起打游戏看电影吃快餐的生活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毛球道。 温斐淡定地打湿毛巾洗脸,擦了擦之后对它说:“我刚生完崽,还不能让我坐一个月月子啊。” 毛球:“……” 用的好像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吧,摔!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你不会真的爱上克里斯了吧?你这样看起来很像为情所伤失恋时的征兆啊。” 温斐被他逗笑了,拎起它来道:“我爱他个鬼,就他那臭脾气,还有那三观,比得上我的前几任男朋友么?” “真的不喜欢?”毛球依然想垂死挣扎一下。 “得了吧。”温斐去系统商店里兑换了一大一小两桶泡面,意念一动,泡面就自动开盖放好了调料,再一眨眼,开水都给放好了。 “不管我演的多么像,你都不要当真。那只是演技好而已。”温斐递了那桶小的给他。 毛球伸手接过,却还在说:“宿主你这样不太好吧,泡面没营养诶。” 温斐拿起叉子搅了搅面饼,扭头冲他道:“我是嘴馋想尝尝而已。” 毛球打开盖子,看着面,似乎在犹豫。 “系统卖的,应该不含地沟油和防腐剂吧。” 毛球用小爪爪捏住叉子,道:“不含的,系统出品,绿色环保无污染。” 于是一人一球一起坐在沙发上,吸溜着面,感慨道:“人生啊!” 吃完收拾完,温斐仰面躺在沙发上,开始在显示屏上选择下一个世界。 第316页 “宿主大人你选好了么?”毛球坐在他肚子上,这样问道。 温斐把显示屏推过去,道:“选好了,就这个位面比较低的吧,这个主角的名字还蛮好听的,顾淮音,像个女孩子。” 毛球看了一下他选的,分任务名字倒也简单,叫“曾经的你”。 他飞速浏览了一下分任务的剧情,然后抬头冲温婓道:“宿主大人,又有两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地点是低科技世界的都市里。” 温婓伸了懒腰,道:“所以,又是要我在不ooc的前提下让两个人渣爱上我然后抽身而去?” 毛球道:“是的,顾淮音本人是比较逆来顺受的,按照原始剧情他应该会死的比较没价值。所以需要宿主大人你去当操盘手,在数据刷满的同时……” “让两个人渣痛苦一点。”温婓笑道。 毛球冲他点头:“嗯,就是这样没错。” 温婓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着颓废如死宅的自己被自个儿整出了个人样,这才晃着腿返回传送区域准备穿越。 顾淮音是个gay,现在26有余27不到,有个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的同性恋人成文舟。 然而悲剧的是,他的生活并不幸福,甚至可以说是贫苦与病痛交加的。 顾淮音患了尿毒症,但他父母早就离异各自成家,没有人管他,唯一可以稍微依靠一点的恋人也染上了赌瘾,不找他拿钱都算好了,更不用说赚钱来接济家里了。 顾淮音虽然生活艰苦,却还是保持着一种比较乐观的心态。他对于生的渴望很是强烈,为了能有治病的钱,他甚至去夜场里捞活。 说得直白点,就是他去当了mb。他一般是赚一次就走,没钱了再继续出来,如此卑微而懦弱地活着。 汪明泽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顾淮音了,在“笙歌”见着他的时候,汪明泽差点没认出来。 汪明泽平日里是不怎么去这种地方的,不是因为他不玩,只是因为他嫌low。汪总有更高端的地方候着,没必要来这种小场合。 只是这时机凑得巧,汪明泽在c城得罪了人,不得不跑到这h城一个哥们那里避避风头。那哥们跟他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老早还在那学校里拦人收保护费的时候两人就认识。 这人叫段宏鹰,也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沾的老油条。 两人好久没见面,于是就约了来这就近的一个场子里来缓解缓解。 这笙歌对外宣称是酒吧,实际上就做点皮条客生意,懂点行的都知道。 段宏鹰叫了两个小姐少爷来陪,两人对着几瓶酒下去,亦是微醺。汪明泽喝得多了要出去上厕所,路过一个包厢房时看见门半敞着,里头站着个还吊着一个,那吊着的似乎被打得狠了,一身都是鞭痕,应着鞭子惨叫。 汪明泽觉得那叫声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紧了紧皮带往洗手间走,解完手之后又走的原路。 那叫声还没停,只是要微弱一些。 汪明泽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好瞅见那吊着的人的正脸,瘦瘦小小的一张脸,一下子把汪明泽的醉意给吓没了。 他定睛一看,这才确定下来,这人还真是顾淮音啊。 他像是被什么咬了一样,脚不沾地地跑了。 他惊魂未定地跑回跟段宏鹰喝酒的房间,一坐下就开了瓶新酒狂喝一口,好不容易灌下去,才终于定了定神。 “怎么了你这是,见着鬼了啊。”段宏鹰抱着个小姐在怀里,一边摸一边冲汪明泽道。 汪明泽这才回魂,他想起刚刚匆匆一瞥瞥见的门牌号,擦了擦嘴冲段宏鹰道:“那1431号房,是谁啊?” 段宏鹰还没理出个头绪,那小姐倒是笑了。 她笑着冲汪明泽道:“别的我不太清楚,那1431号房我倒是知道点。那房间是王少常包的,他每个月都得来这好几次呢。” “王少?谁?”段宏鹰闻言抱着那小姐啵了一个,问,“有你哥我帅么?” 那小姐也是个懂味的,忙说段宏鹰帅。 汪明泽这还没问出啥呢,那蹲茶几边上的少爷倒是发话了。 他倒完酒,冲着汪明泽道:“那王少我知道,他点过我,那人下边有点问题,心理更是个变态。” 段宏鹰问:“怎么变态了,给说说。” “他啊,喜欢玩儿虐待,闹得特别凶。场子里的人都不敢凑上前去,也就几个不怕死的敢凑上去。还有那外头来的敢去。”少爷说完,就闭了嘴。 汪明泽想了想刚刚看见的顾淮音那身板,突然眼皮跳了跳,他决定去会会他。 要说汪明泽跟顾淮音是不是有什么纠葛,那还真有。 汪明泽跟顾淮音、段宏鹰都是高中同学,那阵子他跟段宏鹰是好友,跟顾淮音最多也就层同学关系。 第317页 按理说顾淮音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应该入不了汪明泽的眼。但怪就怪在,他看上了汪明泽。 对,他一个男的,喜欢上了汪明泽,还干出了给他写情书的这种幼稚事。 汪明泽那时候没现在放得开,思想还是很传统的。他一直以来被学妹追被学姐追,还从来没见过有男的要追他的。 顾淮音喜欢汪明泽的事情本来只是藏着的,但他们都是寄宿生,顾淮音的心思藏得再好也瞒不住。 几个玩得好的告诉汪明泽这事的时候,汪明泽内心的第一个反应是:卧槽! 第二个就是:卧槽,太恶心了! 可想而知,在那种连玩个手机都得偷着玩的封闭校园里,汪明泽的思想也开放不到哪里去。 他心里觉得恶心,便干了件狠事。 他让他堂哥找人把顾淮音给轮了。 这事干得可真丧心病狂,汪明泽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干得有点太狠了。那顾淮音也只是暗恋他而已,最多暗恋转明恋,连自己的衣角都没碰过,自己就那样对他。 而且汪明泽经过这么多年,早就浪得没边了,男的女的都碰过,相比女的他可能更喜欢男的一些。 汪明泽是确定顾淮音不知情的,他在那事出了之后就住了院,后来就直接退了学。知道那事的人都很少。 多年后重逢,汪明泽突然想看看顾淮音现在是个什么样,看他刚刚被打成那样,看起来应该也是不咋好的。 汪明泽心不在焉地跟段宏鹰喝完酒,就说要自个儿回去。 段宏鹰便干脆抱着那小姐跟他说再见,看样子也是等不及要去办事的样子。 汪明泽早就找好了酒店,也冲段宏鹰摆摆手,结果他也没出去,就转了个道又去了那1431号房。 算得他运气好,刚到那就瞅见顾淮音从里边走出来。 顾淮音似乎被打得挺重的,穿着件暗色的格子衬衫,配着条灰色的裤子,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那种很普通的帆布鞋。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困窘。 他很瘦,瘦得连衬衫都撑不起,让汪明泽差点以为他跑去吸du了。 顾淮音出门之后就直接去了洗手间,汪明泽像个跟踪狂一样跟了上去,路过房间门的时候他瞅了瞅,那什么王少正背对着门口在那抽烟呢。 汪明泽往前走,跟到那洗手间门口,也没进去,就靠在那镶了白瓷砖的墙壁上,等顾淮音出来。 洗手间里,温婓借着那洗手间里头的镜子,开始审视自己的新身体。 说实话,顾淮音并不丑,白白净净的,虽然瘦但也没瘦得吓人,一副病弱的模样,看起来很让人有保护欲。 “操,那孙子可真够狠的,想打死我啊。”温婓扯开衬衫的领口,看自己衣服底下的伤痕。 毛球在系统里冲他道:“宿主大人nguage。” 嘿,这小家伙还让他别说脏话呢。温婓心里好笑,接着问他道:“后头跟着的那汪明泽,就是我这次的攻略目标了?” “是的。”毛球道。 “顾淮音家里不是有个对象在么,怎么,他弄得这么一身伤回去,就不怕被他男人说么?”温婓揉着自己锁骨处的伤痕,皱着眉在系统里购买了止痛药剂。 毛球说:“成文舟给顾淮音的说法是,他性冷淡,他平时几乎都不着家,更不用说跟顾淮音过性生活了。而且他跟顾淮音在一起七八年,性生活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毛球话一说完温婓就炸了:“我靠,这么流弊,平均下来一年才一次啊。” 毛球:“……” 惊讶完温婓很快就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分析道:“这里头十有八九有猫腻,这顾淮音长得也不差,稍微养好一点打个七分也没问题,哪有可能在一起这么久不鼓掌的,不是不行就是不想或者不乐意。” 毛球一副静静看他表演的表情,感觉自己现在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所以你传达给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发现咯。”温婓撩了撩头发,用顾淮音这身体做出来这动作,竟让这本来算是平凡的身体有了点惑人的意味。 “嗯,不会的。”毛球道。 “行,那现在我去会会这次的主要目标。”温婓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原本耀眼夺目的人像是回缩了所有光芒一样,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文弱得甚至有些懦弱的人,气势发生了全面的逆转。 毛球再次感慨了一下他家宿主的演技,并且觉得他要是出去出道拿个什么影帝什么的应该毫无压力。 顾淮音推开门,他本就有些不舒服,去了洗手间一趟出来也没见着什么好转。 汪明泽凑得近了看,才发现他似乎连脚都有点跛。 想来应该是被打成这样的。 第318页 顾淮音出门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也没发现外头有人,等他发现汪明泽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直接绕开去的。 汪明泽反倒先喊住了他,一副他乡遇故知的口吻道:“你,你是顾淮音么?”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喊出来,顾淮音几乎是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汪明泽的脸就那么唰地一下跃入他眼帘里。 顾淮音还是愣了一下才认出他来的,这还亏得汪明泽对他来说比较印象深刻,否则可能他愣的就不止这一会了。 顾淮音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着汪明泽,说起来两人恐怕都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顾淮音自然是记得汪明泽的,毕竟那时候他还喜欢过他呢。 第124章 曾经的你(二) “我,我是。你是汪明泽?”顾淮音怯生生地问道。 “是我啊,怎么,连老同学都不记得了。”汪明泽一边搭话一边审视着顾淮音。时隔多年,他几乎连顾淮音的样子都给忘了。若不是刚刚匆匆一瞥,恐怕他还见不到他。 以前汪明泽就没认真看过顾淮音的样子,如今见着了,才发现顾淮音比他记忆里还要更好看一点。 这种好看跟外貌的精致度没关系,他就是觉得顾淮音的气质让人很舒服,比他在换场上见过的不少少爷都要好看。 顾淮音还不知道自己在汪明泽心里已经跟很多少爷做了比较,说实话,再见汪明泽,他的心里是有些尴尬的。 倒不是因为他对他还有什么类似喜欢的情绪,他觉得尴尬只是因为他不想回忆 发生于高中时期的一件事情。而汪明泽这样一个高中同学的出现,让他难以自制地把往事想了起来。 顾淮音想了会应该怎么称呼汪明泽,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喊道:“汪少。” 汪明泽听着汪少两个字,只觉得分外刺耳。他想起那些少爷称呼那种来玩的,什么王少段少,搞得像他也是的一样。 “嘿,叫什么汪少,怪难听的。你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明泽就好。”汪明泽道。 顾淮音不知道他这突然的亲近来源于何处,却还是乖乖喊了声:“明泽。” 汪明泽这下乐意了,他看顾淮音看了几下手表,知道他应当是急着回家,便故意提道:“刚刚那个是谁?你男朋友,好像有点抖s倾向啊。” 顾淮音的瞳孔剧烈地紧缩,茫茫然地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没想到汪明泽居然连这个都看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汪明泽对他的惊讶心知肚明,看见顾淮音这幅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的表情,他心里的恶趣味却越发明显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顾淮音赶紧拉开距离,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汪明泽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却是笑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初始喜爱值20,后悔度10,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10。】 “可真不要脸啊,害我变得这么惨,还好意思来撩骚我。”温婓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观看剧情,此时已经对以前发生的事情都很清楚了。 毛球问:“他以前不是不喜欢你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勾搭你?” 温婓道:“他现在也不喜欢我啊,但是呢,他看到我在外面出卖色相,觉得手上有了我的把柄,估计是想以此作为要挟吧。总而言之就是闲的蛋疼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想要欺负看看的这种心思吧。” 毛球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了一声。 温婓眼看着公交车到了站,便收拾东西下了车。 他不记得成文舟已经这样多久了,但当他推开门进屋的时候,还是赶紧到了无力。 成文舟没有在家,估计现在还在赌场里呢。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带着夜里惯有的寒冷。 顾淮音按亮了门边的开关,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中眯了眯眼睛。他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低下头来换鞋。 他关门之后,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去厨房倒了一杯隔夜的凉水,也没力气再去加热,咕噜咕噜地给喝了。 然后便是拿衣服洗澡。 喷头浇下来微烫的热水,顾淮音调了下冷水的开关,让整体的水温降下来一些。 他开始清洗自己的遍布伤痕的身体。 倒也不是没有卖过,最艰难的那阵子,为了凑够透析的钱,他什么都做过。 如果身体好一些他也不介意去工地搬砖和水泥,只是他干不来,他连袋重点的沙石都扛不起,更不用说在烈日下进行高强度工作了。 想赚钱,要么就得费脑子,要么就得费力气。 他力气没有,学历不高,好的活轮不到他,便只能做这来钱最快的工作。 第319页 他不贪慕虚荣,也不是贪图色欲,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早些时候只能出卖身体,遇到王少以后,倒是好些了。 那个人倒是不需要睡他,只是会用其他法子折腾他。弄得狠的时候,顾淮音爬都爬不起来。 但起码顾淮音心里会好受一点,他是有男朋友的人,再怎么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去陪客都算是出轨。受点苦起码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比起心理上的折磨还是要让人好受一些。 成文舟倒也从没过问过,他估计也猜不到顾淮音会去做这个。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很少,而且成文舟大部分的时间是不着家的。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也就这么凑合着过。 顾淮音也没想过要去找别人,他是喜欢成文舟的,那人再怎么不好,也陪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就算现在成文舟被岁月改变,变得面目全非,他还是记挂着当年他对自己的好。 洗完澡之后顾淮音简单洗漱了下,然后端着水回了房间。他从床头柜里翻出药,倒在手心里,一大把药丸药片和着水咽下。 似乎是冷水刺激到了胃部,胃隐隐发出了抗议声。 顾淮音掀开被子躺下去,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翻出了自己进来之后放在枕头底下的钱。 薄薄的一叠纸票,对他来说,是一次透析的钱。 王少出手算是大方的,虽然每次都会让顾淮音受很多罪,但每次拿到钱的时候,身体的痛楚似乎都会减轻很多。 他从里头拿出两张来,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其他的则被他塞进了褥子底下的小布袋里。 那两百是给成文舟留的,他赌完之后肯定会回来找他要钱的,一直如此。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躺在床上也睡得不安稳,辗转了好久才睡了过去。 梦里也不踏实,他一直在做梦,梦见很多纷杂的事情,混混沌沌的,也记不得具体是些什么内容。 晚上失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淮音就醒了。 他一边收拾自己,一边想着要几点钟去医院。 他翻箱倒柜找诊疗卡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成文舟便进来了。 顾淮音也找到了卡,接着便趿拉着拖鞋去看他。 成文舟比他昨天还要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堪比鸡窝,一身的衣服也像好几天都没洗过。 成文舟说好看也好看,说不好看也不好看,一副不上不下的长相。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剧情触发,成文舟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50。】 顾淮音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酒气,浓郁至极,熏得他差点倒退几步。 “你吃早饭了吗?”顾淮音问他,伸手准备去扶。 成文舟一边按着门框,一边打开他的手,一张口就是:“有钱没,拿点钱给我。” “你别赌了,来来去去不都到了别人兜里么?”顾淮音劝诫道。 成文舟口气很不好,冲他道:“要你管。快给老子拿钱。” 顾淮音只好扭头去房间里,把昨天放枕头底下的那两百拿了出来。 等他回到客厅时发现成文舟还站在那门边上,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搞得像这不是他家一样。 顾淮音努力无视掉心中的酸涩,把钱塞到了他手里。 成文舟往手里一看,才两张,脾气一上来就冲顾淮音道:“怎么才这么点,你他妈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顾淮音无端受了一通责怪,只好解释道:“其余的拿去治病买药了。” “治病治病。”成文舟拿了钱抖抖手,道,“你他妈怎么不早点死。”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顾淮音心里,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成文舟说完也不管顾淮音是什么反应,直接扭头下楼。 顾淮音直到他不见了人影才从心脏的钝痛中反应过来。他慢慢推着门直到它锁上,整个人像被人抽去了脊骨一样,靠在墙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成文舟跟他吵架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早点死”,他每次都用那种丝毫不像开玩笑一样的口吻,每次都能让顾淮音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他真的恨不得顾淮音早点死一样。 顾淮音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虽然喜欢成文舟,也不能这么活活给他糟践。 他抽身去厨房里,拿了冰箱里的馒头出来,打火热锅,将馒头切了片,加点糖煎热,胡乱吃了。 他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饭桌上,想起成文舟刚刚的话,又是好一阵难受。 他也不是贱兮兮非要跟成文舟过,只是他条件也不好,离了成文舟,下一个不一定比他好。 顾淮音匆匆吃完早饭,拿前几日留下的矿泉水瓶子灌了点热水壶里的水,然后拿了身份证和诊疗卡,和钱一起整合在一个小包里,出门去医院。 第320页 他也算得上是医院的常客了,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要是医院也实行vip制度,恐怕顾淮音得是这里的vvip级别——顾淮音在等电梯的过程中这样想。 他前几天就在线挂了号,倒也节省了排队的时间。 电梯外头等了不少人,这天虽然是工作日,但在这种三甲医院里,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人满为患的。 电梯门开的时候顾淮音正准备进去,结果看见电梯里头搁着个移动床,上面躺着个病患。 医生推了病人出来,门口等着的人便纷纷退让。 顾淮音等电梯空了便随着人潮走进去,在外头的人进来慢慢把电梯填满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了刚刚床上的那个病人。 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突然想到了他自己。 要是哪天他死了,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归属。 就他和成文舟那窘迫的条件,应该就连墓地都不好买的。顾淮音想起自己老家那里,他爷爷奶奶埋的那一块,一片坟山。 那里满是坟头,就算白天经过也让人心里发凉。 那边是农村,地价不贵,想来应该也能找个地方埋的。只是顾淮音想着,那么远,也不知道成文舟会不会常去看他。 想东想西的时候,电梯到了。 顾淮音从电梯的最里头挤到最外头,挤出电梯后便轻车熟路地找他要去的诊室。 透析啊,烧钱的事。 顾淮音坐在候诊椅上,脑袋歪在一边,等医生喊他。 到h城的第二天,汪明泽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机点了个外卖。 汪明泽虽然跟逃难似地奔来了这,经济上还是很宽裕的。他只需要在这边住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去就行了。 翻身下床,他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去卫生间,刮了胡子洗脸刷牙。 对着镜子汪明泽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脸,俊中带俏,虽然已经奔三,但还是能去校园里勾勾帅哥美女的那种。 看着看着他又想到了顾淮音,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见的缘故,他觉得顾淮音现在真的挺顺眼的。 或许那是成熟之后积攒下来的魅力,或许是欢场里混久了带来的风尘气。 一想到顾淮音的职业汪明泽又皱了皱眉,他虽然不介意睡个mb,但他也介意会不会因此染上病。 他想着如果要把顾淮音搞上床的话,肯定要在这之前让他做下检查,看有没有什么hiv啊梅毒啥啊,不然自己可就危险了。 说到底,汪明泽突然对顾淮音产生的兴趣,也仅仅只是性趣而已。 他也没觉得自己去招惹他有什么不对,给谁睡不是睡呢,自己又不是不给钱。 透析之后顾淮音整个人都是十分虚弱的,他又头晕又难受,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栽倒。 浑浑噩噩了半天,才勉强走出医院。 医院附近有不少吃东西的地方,顾淮音随便找了家看上去比较便宜的,坐进去点了碗粉。 他也没管那东西是个什么味道,拿着筷子夹起来就往嘴里塞。 只是要填饱肚子而已,吃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吃东西的时候他看着手机,用左手按量屏幕,给成文舟去了条信息: “记得吃饭。” 发完之后他也没再管了,反正他也知道成文舟一般是不会回复的。 匆匆吃完结了账后,顾淮音便走着去公交车站搭车。 马路上车流不断的,每个车子里都坐着揣着不同心思的人。 尘世百转兜兜转转,各有各的不幸,他也不过是其中渺小而平凡的一员罢了。 第125章 曾经的你(三) 顾淮音倒也不用每天都去笙歌里忙活,他一般是去一次顶好几次的费用,通常是钱实在不够了才去。 他这身体做不得太多太累的体力活,只好接了个文员的活计,日常就是在家里靠着两三年前购置的那台破电脑写写东西啥的。 薪资微薄,勉强能够糊口。 但这天他请了假,也没回家,而是去了赌城。 他循着记忆去找成文舟在的地方。 一般赌场夜店这种地方,都是要藏着掖着的,怕上头查。 这个叫“聚宝盆”的赌场,是那种规模挺大的场所,处在地下。对于那些大老板来说,有直达的电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就自己走走楼梯走走门。 顾淮音倒也不是有心惹成文舟生气,只是他觉得就这么赌的,也不是个办法。 赌场里人很多,在这最下面一层里头,赌的小,人员也混杂,一进去就是一股子浓郁的烟味铺面而来。 顾淮音捂着鼻子,在缭绕的烟雾里,凭借着里头昏暗的灯光,找到了成文舟。 成文舟正站在那赌桌边上,怀里抱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随着荷官摇骰的动作叫嚷。 第321页 “大!大!大!”成文舟随着别人一起起哄。 荷官把骰子一开,似乎是大,于是他们都哄笑起来。 成文舟放开那女人,伸手将赢到的筹码拨到自己面前来。 顾淮音看了一眼,那筹码并不是什么太贵的,他那一把也就赢了十几块,居然能让他兴奋成这样。 “文舟。”顾淮音冲他喊道。 成文舟没听到,顾淮音只好又喊了一遍。 成文舟这才反应过来,他扭过头,看见顾淮音的时候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用很强硬的口气道:“你来干嘛?” 顾淮音没说话,伸手拽住他胳膊,把他往外拉。 成文舟一边制衡着他的力道,一边把桌上的筹码揣进兜里,因为弄得急迫还有一个掉到了桌子底下,让成文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坏了。 顾淮音把成文舟拖到门口,成文舟迈出一步之后就不迈了,就看着顾淮音不说话。 “回家吧。”顾淮音说。 成文舟拧着眉,道:“别管我,你要回去自己回去。” 或许是今天在医院里遭的罪有点大,也或许是顾淮音真的有点累了,他依然抓着成文舟往外面拽,道:“跟我回去。” 成文舟被他闹得狠了,直接伸手推开他。 顾淮音本就瘦弱,又正虚着,被他一推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腰正磕在路边花坛上,半天爬不起来。 成文舟也没想到会害他摔得那么狠,他伸手做了个准备扶人的动作,但他刚迈出一步就停了脚,硬下心肠又回了赌场里。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55。】 顾淮音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坐在地上,看着已经没有人的门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汪明泽发现自从来到h城之后,他似乎就跟顾淮音特别有缘分。 短短两天遇见两次,就算在一个城市里,这概率也着实太大了点。 其实说来也简单,这城市里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好玩的地方,他也是冲着这边的赌场来的。 顾淮音借着那花坛慢慢站起来,他还没站直身体,就察觉到旁边伸了只手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顾淮音疑惑的扭过头去,接着便看见了汪明泽的脸。 “老同学,又见面了。”汪明泽冲他笑道。 顾淮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汪明泽,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跟他拉开一点距离,问:“你来这玩啊?” “嗯,本来准备来这边的酒吧街里喝点酒的,既然看见你了,就一起去吃个饭吧。”汪明泽显得很是熟络。 “不了吧。”顾淮音面露难色。 “怎么,还跟我客气?”汪明泽道。 顾淮音觉得自己跟汪明泽也没熟到这种程度,但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汪明泽比较自来熟的缘故吧,也就释然了。不过占别人便宜这种事他还是干不出来的,于是只好再次拒绝道:“也不好占你便宜,如果你真想吃饭的话,就下次再约吧。” 主要还是顾淮音囊中羞涩导致的。他知道吃饭这种事情,有来就有往,他看汪明泽的穿着,知道他应当是那种一顿饭就能吃掉自己一个月工资的那种,这种人他陪也陪不起,便只能拒绝了。 “那好啊,那就下次再约,你住哪?”汪明泽顺坡下驴道。 一般什么“下次再约”“有空再约”啥的,也就是个拒绝的信号了,毕竟谁有耐心等什么下次。顾淮音本就这么一说,哪想汪明泽还顺杆往上爬,一时也堵了他的后路。 顾淮音也没办法,只好告诉他自己的住处。 汪明泽还像模像样地拿出手机来记录。 顾淮音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汪明泽看着他那副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他对顾淮音的兴趣是越来越大了。 顾淮音礼貌性地跟他告了别,汪明泽嘴上说着再见,却还是悄悄跑到高处看了他的走向。 成文舟回去之后,也没再赌,他跑去把筹码换成了钱,看着兜里不仅没少还多了一点的钱,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刚刚对顾淮音太凶了。他也不是生性暴躁,也许只是习惯成自然吧。反正他也知道那个人不会跑,再怎么对他他也就那么受着。 他从聚宝盆里出来的时候,顺便去旁边的菜市场里面买了点肉,当他提着肉回家的时候,顾淮音正在厨房里忙活。 许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顾淮音并没发现他进了门。 成文舟把猪肉放到灶台上的时候,顺便往锅里看了一眼。 锅里只有一点清水白菜,素得很。 发现身边出来个人的时候顾淮音很惊讶地看了过来,发现是成文舟之后,他更惊讶了。 第322页 “你……” 顾淮音话还没说完就被成文舟打断了:“怎么就吃这个。” 顾淮音听出了他话里关心的意思,道:“就,随便吃吃。” 成文舟皱着眉,打开电饭煲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就一层薄薄的米饭。 顾淮音用围裙尴尬地擦了擦手,冲他道:“……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吃。” “去坐会把,我来弄。”成文舟往外赶人。 顾淮音简直都是受宠若惊了。 他们租的这房子本就不大,厨房也小,站两个人实在过分局促。 顾淮音都想不起成文舟有多久没动手做过饭了,真的是激动得不知要说些什么。但他也没有要打扰成文舟的意思,难得他回家,还有做饭的兴致。 顾淮音老老实实退了出去,但他闲不下来,更不可能什么不干坐在那里等吃。 于是在成文舟做饭的间隙,他在客厅里把折叠桌椅摆好,弄完之后还去房间里给成文舟弄了一套换洗的衣服,给他洗澡用。 成文舟端了饭菜出来的时候,顾淮音还顺便把地扫了。 看着在那里忙活,怎么看怎么贤惠的顾淮音,成文舟内心的歉疚感一层层地泛上来。 因为饭不够,成文舟还热了几个馒头当饭。 顾淮音放下撮箕扫把之后,就去厨房里洗了手。 成文舟看见叠放在沙发上的自己的衣服,心里暖了那么一下。 或许是好久没一起说过话的缘故,顾淮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欢喜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吃饭吧。”成文舟把筷子递给他,道。 “好。”顾淮音接了筷子,开始夹菜。 成文舟把米饭给了他,自己拿了两馒头在那里啃。 顾淮音一看,忙端起碗来,说:“你别光吃馒头,我匀点饭给你吧。” 成文舟挡住他,道:“不用,我吃这个就可以。”他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就又加了一句:“最近肚子不舒服,养养胃。” 顾淮音听了,立刻紧张道:“啊?严重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成文舟说:“不严重,别操心那么多。” 顾淮音这才安静下来,乖乖扒饭。 他吃饭的时候成文舟看了他两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相对无言地各自吃饭。 快吃完的时候,顾淮音突然道:“你明天还出去么?” 成文舟的出去,其实就是出去赌而已。 成文舟也知道,但他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道:“不知道,再说吧。” 顾淮音便也没有再问了。 吃完饭顾淮音负责收拾碗筷,成文舟则拿了衣服去洗手间里洗浴。他们这洗手间卫浴合一的,也不大。 成文舟洗完的时候顾淮音才进去洗,成文舟往灶台上一看,之前的碗筷放在洗碗槽里,浸了水。 他也有点累了,就没去收拾,洗漱了一下就回屋睡觉。 顾淮音换了睡衣出来,一出来也是洗漱。 他身上的睡衣是前年买的便宜货,已经洗得泛了白,还起了不少毛球。但对于顾淮音来说,只要没穿破,都是得继续拿着穿的。 他洗漱好回到房间的时候成文舟还没睡,在只开着床头灯的房间里靠在床头刷手机。 顾淮音爬上床,躺在他旁边。 感受着被窝里暖暖的热度,顾淮音心里欢喜得很。 他是真喜欢成文舟,不管这人多么混账,不管这人前一秒对他多么凶,但只要他稍微示好一下,顾淮音很快就能把那些不开心抛诸脑后。 想到这里,顾淮音伸出手,绕过成文舟的腰抱住他。 成文舟感觉顾淮音的手开始往下摸,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不想要么?”顾淮音问他。 “我现在没兴致。”成文舟拿开他的手,自己关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背着顾淮音躺下。 顾淮音也没再强迫他,只是缩回被子里,自己睡了。 成文舟躺下之后也没睡,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过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汪明泽虽然对顾淮音有点兴趣,但也没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好好逍遥了两三天之后,他又开始无聊了。于是他又想到了顾淮音。 对于他来说,顾淮音就像他无聊生活的调剂品一样。 汪明泽是个行动派,一有想法立刻便行动。当他根据顾淮音给的地址一家家找过来的时候,很快就找到了那栋破旧的公寓楼。 说实在话,这种地方,如果是平常汪明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用说踏足进来。 但他来都来了,不进去岂不是很不好。 汪明泽敲门的时候,顾淮音还以为是成文舟。 成文舟最近找了个帮超市搬货的活计,虽然依然去那赌场里赌博,但总体来说也算好了很多。 第323页 本着看见成文舟的心思打开门的时候,顾淮音看到汪明泽的时候简直就是愕然的。 “怎么,不想我来?”汪明泽道。 “没,没有。”顾淮音连忙摇头。 人都到了家门口,再怎么说也是高中同学,顾淮音也尽了东道主之谊,请他进去坐。 “家里有点小,别介意。”顾淮音招呼汪明泽坐下,接着自己进厨房去给他烧茶。 顾淮音平日里是只和白开水的,但客人来了总不好也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喝白开水。他在冰箱里找了许久,才找出袋几月前买的茶叶,看看保质期也没过,便拿出来放到一次性杯子里,倒上刚烧开的热水,给汪明泽端过去。 在他泡茶的间隙,汪明泽也打量了一下他这屋子。 很简单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很狭小,看得出租房的人生活得不太好。 客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就一张没人睡的空床,还堆满了各种杂物。 看样子应该是没人住的。 汪明泽又扫视了一下这屋子,不难看出这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桌上的杯子、鞋架上的鞋子,还有厨房里的毛巾,有不少都是情侣款的。 顾淮音现在是非单身状态——汪明泽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有对象还出去卖,还跟别人乱搞?汪明泽皱了皱眉,有点反胃。 他想起前几天在街边见到顾淮音的时候,他那时候看见顾淮音跟别人争执,以为只是普通的吵架,那时候光线又按,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 现在想来,那个人不会就是顾淮音的男朋友吧。 顾淮音还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汪明泽已经把他研究了个透彻,他把茶递给汪明泽一杯,另一杯留给了他自己。 汪明泽接了之后放在桌上,没喝。他想起自己刚刚的推测,想起顾淮音mb的身份,就有点嫌脏。 第126章 曾经的你(四) 顾淮音也不是傻子,他看着汪明泽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也猜到他应该是有点嫌弃这地方。 他搞不懂汪明泽要干什么,不知道这大少爷哪根筋搭错了要来找他的是非。 但他也不好就这样赶人,只好跟汪明泽面对面枯坐着。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想成文舟就快回来了,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 顾淮音从来没告诉过成文舟这方面的事,卖身本就不是什么见人的勾当,他要不是迫于无奈也不会去做。但若是成文舟知道的话……他不敢想象那画面。 顾淮音这么一想,已经有了赶人的打算。 他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顾淮音浑身一僵,他没想到自己想什么来什么。 他没准备去开门,正筹划着要怎么说呢,就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也是太紧张给忘了,居然忘记成文舟自己是有钥匙的。 成文舟拧开锁的时候,一边开门一边念叨:“你怎么也不给我开门。” 于是这一晃眼,屋里的人便和屋外的来了个面面相觑。 不知外面的愣了,里头的也愣了。 三个人里头,两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一个是顾淮音,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汪明泽,生怕他会说出那天的事来。 一个就是成文舟,他的表情甚至比顾淮音还要惶恐几分,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汪明泽差点就给笑了出来,他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巧得他差点笑出声来。 这真是太搞笑了。 他看看成文舟又看看顾淮音,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他心里已经开始大笑出声。 顾淮音紧张的很,他看向成文舟,手一个劲地抖,弄得那热茶都溢到了自己手上。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过分地讨人厌了,汪明泽开口打破了沉默:“也比较晚了,我还约了人有点事,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见。” 他冲顾淮音道。 顾淮音没空理会他的下次再见,他现在恨不得汪明泽马上就走。 汪明泽起身离开,而成文舟像是变成了木头一样,动也没动。 汪明泽路过他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道:“原来顾淮音的男朋友,就是你啊。” 成文舟骤然睁大双眼,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汪明泽没给他什么反应的机会,说完就直接走了。 汪明泽人一走,顾淮音那口没喘上来的气也给喘匀了。他一边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一边冲成文舟道:“那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他就过来坐坐。”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把桌上的茶水扫进垃圾桶里,但似乎是他手抖得太厉害,那杯子磕到了垃圾桶的边缘,又掉了出来,摔在了他脚边,把他脚上的棉拖都给弄湿了。 第324页 成文舟也没空管他的异样,他似乎比顾淮音还要慌乱。 “我想起我有点东西落在了超市里,我去拿。”他说完便掉头往外跑,也不管后面的顾淮音是个什么表情。 顾淮音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脸色也浮现出一丝疑惑。 但他也只是低下头去,将地上的空杯子拿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球儿,我刚刚的演技好么?”温婓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非常好,影帝非你莫属。”毛球适时地开始拍马屁。 “那好,现在给我转播一下他们两个在干嘛。”温婓说完便躺回了沙发上,还不忘向系统兑换一下拖地服务,只用了一点金币,被他弄湿的地面立刻变得干燥起来。 顾淮音不会怀疑成文舟的话,但他是谁,温婓大佬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而这边系统已经把画面给他转播了过来。 成文舟追上去的时候汪明泽也没走远,就站在外头路灯下,好像就是在等他的一样。 成文舟追上去,在他面前站定。 细细看去,成文舟的脸上的表情是惶恐与愤怒交加的。 “你来干什么?”成文舟冲汪明泽道。 “没干什么,就见见老同学咯。”汪明泽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很满意成文舟的惶恐,“倒是你,才是真的让我很吃惊呢,你居然变成了顾淮音的男朋友,怎么,上了他一次后让你连性取向都变了么?” “闭嘴。”成文舟突然怒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你还嫌害得他不够惨么?” “我害了他,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好鸟。”汪明泽凑到成文舟耳边,冲他道,“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吧——他的男朋友就是当初参与lj他的人之一呢,他要是知道了,你说他会怎么想?” 成文舟瞳孔一缩,迅速地将汪明泽推了开来。 “你要敢说,我就把那件事是你指使的也告诉他。”成文舟慌乱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竟然还能找到话反击他。 汪明泽笑道:“他居然真的不知道啊,那可真是太好笑了。不过你觉得你的话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么?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要是杀了我还是怎样,你觉得我会怕他么?我捏死一个顾淮音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样。” 成文舟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汪明泽,宛如看着一个魔鬼。 汪明泽看着天色真有点晚了,也懒得继续跟他扯。 他迈步往马路上走,还不忘给成文舟丢下一句话:“放心,我还会再来的。” 成文舟听了他的话,如坠冰窖,连手脚都是寒的。 成文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浑浑噩噩的,像是熬夜了一通宵一样,连脑袋都是木的。 他进屋的时候顾淮音已经把今天的碗给洗好了,正在擦灶台。 成文舟走过去,直接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顾淮音面临成文舟突然的亲近,也没了前几日的欣喜,经过汪明泽的事之后,他现在只觉得惶恐,一种生怕成文舟会离他而去的惶恐。 之前他不愿承认,但现在他真的意识到,他不能失去成文舟。 这人是他的依靠,唯一的依靠。 顾淮音没说话,成文舟倒先开了口。 “顾淮音,要是哪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成文舟这样问道。 顾淮音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成文舟会抢了他的话。 但成文舟可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就算瞒着也肯定比自己的事要小。 顾淮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身来反问道:“那你呢,要是哪天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会原谅我么?” 成文舟心中有愧,很快就回答道:“我会。” 顾淮音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腰,道:“我也会。” 要说汪明泽和成文舟有什么渊源,其实说来也简单,当初汪明泽让人找的那几个人里头,就有成文舟。 他没想到自己不仅重见了顾淮音,竟然还能看见他。 一时间这两人都有了把柄在自己手里,汪明泽的心思开始活泛了。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之后,成文舟在忙活的间隙,听到了来自于汪明泽的电话。 那只是个陌生号码,成文舟没多想就给接了。 “成文舟,是吧。”汪明泽的声音通过信号传达过来,带着一丝属于他的趾高气昂。 成文舟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掉了。 “你要干嘛?”其实说起来成文舟并不知道汪明泽的名字,他只是认得他的脸而已。 “现在有空吗?”汪明泽说。 成文舟想说没空,但汪明泽似乎知道他会拒绝一样,又道:“跟顾淮音有点关系,要不要听。” 第325页 成文舟跟卸货的人说了一声,接着便跑到无人的角落里,跟汪明泽继续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顾淮音平时在干什么么?”汪明泽在那边笑着问道,笑声里藏着恶意。 “跟你有什么关系。”成文舟语气很不好地回道。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前一阵子老不着家,也不知道顾淮音在做什么。 “他啊,平时做mb呢,就是做鸭子,知道么?” 汪明泽这句话宛如一记惊雷,把成文舟劈了个外焦里嫩。 成文舟握着手机半天没能说得上话。 “老实跟你说,我想操他,而你现在要干的,就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病,我怕染到我身上。” 虽然关于顾淮音的这个消息十分震撼,但汪明泽的话却更让他恶心。 成文舟道:“滚你妈的。” “你可以不答应,但很快他就会知道你当年干了什么,你自己考虑一下。”汪明泽说完就挂了电话。 成文舟被气得半死,差点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出去。 他双目通红,喘着粗气,像一只想要发狂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脾气的野兽。 顾淮音没想到成文舟居然变得这么体贴,居然要陪他去医院体检。 在他印象里,成文舟已经很久没这么贴心过了。 成文舟找超市提前结了他这两天的工资,带上之前顾淮音给过他的两百块,又翻了翻银行卡找出点钱,才带着他去的医院。 真到了清算钱的时候,成文舟才意识到自己的经济状况有多窘迫,他全部的资产,加起来才一千多。 成文舟很想问顾淮音关于他的事,他心里其实是很介怀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一直觉得再怎么过不下去,也不能去出卖自己的身体,这是懦夫的行为。 可当他看着顾淮音因为他的陪伴明显变得开心很多的样子,又不好说了。 但他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所以态度也有些恶劣。 顾淮音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跑,他看着成文舟脸上的不耐,以为他是烦这些琐事,还让他不用跟着可以在边上的椅子上坐坐。 成文舟嘴上没说什么,帮着拿单子的时候也是长手一伸弄得十分勤快。 化验等结果的时候,顾淮音坐在椅子上,成文舟就坐在他旁边。 他们两个男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也不能像那种小情侣一样牵牵手靠靠肩膀,于是他们只是坐在相邻的椅子上,规矩又疏离的模样。 成文舟扭头看顾淮音,看他秀气的侧脸,突然想起了他一直有却一直被自己忽视的病症。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肾病,搜索引擎里弹出了几百页。 他点开一个条目,看了看治疗的费用和次数,越看脸色越沉。 他没给家里拿回去过钱,如果说最开始几年还赚过,那这几年他几乎是还得顾淮音养的那种状态。 其实说到底也是他没责任感,他没把顾淮音当自己爱人或者老婆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赚钱给他过活的想法。 一想到顾淮音是迫于生活才去做那种事,成文舟便觉得肩上的责任又重了许多。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指责顾淮音,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没能力。 顾淮音似乎很开心,他甚至还在很小声地哼歌。 成文舟问:“你开心个什么劲?” 顾淮音笑了笑,冲他道:“因为很幸福啊。” 成文舟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一堵,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挪开头去,又伸手拿了顾淮音手里的诊疗卡,去机子那边给他打印结果。 顾淮音看着成文舟难得的贴心,心里暖洋洋的。 他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成文舟对他好那么一点点,他就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 成文舟拿了那张化验单给他,递过去的时候成文舟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两人拿着结果上了三楼找医生看,顾淮音在成文舟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推了他一把,但成文舟还是腿一迈跟了进去。 顾淮音本来不想让他担心的,但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医生看了他俩一眼,估计以为他们是兄弟,没多说,只是就着单子讲了下顾淮音的病情。 成文舟在一旁听着,越听越心惊。 医生说顾淮音的情况有恶化的征兆,让他注意点平日的饮食、作息,还有其他一大堆东西。说到最后的时候,医生还问了一下要不要考虑换肾手术。 顾淮音没说话,成文舟也没说话。 肾源难不难找不说,就那做手术的费用也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医生给顾淮音开了点药,让他记得定时来医院透析。 顾淮音拿了单子和病历本出去的时候,看着窗户外面浓郁的乌云,心里也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第326页 第127章 曾经的你(五) 当天夜里,成文舟翻坐起来,他看了看在一旁睡觉的顾淮音,把床头柜里放着的几张薄纸拿了出来,轻手轻脚的下床,到了客厅里。 他把那几张化验单拍了下来,给汪明泽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汪明泽就回了信息。 “知道了。” 顾淮音除了肾病,身上没什么其他毛病。 成文舟不知道他以前都会做好安全措施,就是为了防止沾染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汪明泽的回复让成文舟更不舒服了,他打开门,走到楼道里,拨通了汪明泽的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可那头的汪明泽似乎还挺精神。 汪明泽没想到成文舟还会打电话过来,有些惊讶。 “喂,”成文舟生硬地开口道,“你要是真的想找个人做……” “怎么?”汪明泽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外面的夜景。 “我让你操,你别动他。”成文舟道。 汪明泽噗嗤一笑,被他逗乐了。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弄得成文舟十分地尴尬。 “哈哈,你不会以为我什么人都吃得下吧,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觉得你能入我的眼么?”汪明泽讥讽道,“而且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一个烂货,也值得你这么尽心?” 成文舟忍着怒气没有发作,比起他对自己的侮辱,“烂货”两字要更加刺耳。 “而且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是我在求着你吗?”汪明泽又道。 成文舟被他堵得没话说。 “收拾一下你们的客房,我过两天搬过去。”汪明泽又抛下了一记惊雷。 “你要干什么?”成文舟惊怒道。 “干什么,干顾淮音啊,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你那破房子,我肯入住你就该感激涕零了,还一副这样不情不愿的语气。”汪明泽十分不要脸地说道。 成文舟没想到汪明泽能逼他逼到这种程度,他又气又怒,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什么份了,就睡睡你老婆,这么大火气干嘛,又不是没人操过他,你头上的绿帽子都不知道有多少顶了,还差我这一顶么。” 成文舟这辈子就没见过汪明泽这么可恶的人,偏偏他手里还有自己的把柄,让他连反抗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就像被人掐住了死穴,只能听之任之,半点办法都没有。 汪明泽挂了电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其实他也不是非睡顾淮音不可,只要他肯花钱,哪里没有人上来求着他睡。 只是他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享受着像捏蚂蚱一样捏他们两个的感觉。 他就是找找刺激,曹操不也爱玩人妻么,能怎样。 高高在上的人不就是能掌控弱小的人的人生么? 成文舟像是成了汪明泽的牵线木偶一样,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几天之后,汪明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直接带上他的行李敲响了成文舟他们的家门。 成文舟给他开的门,一看见是他,立刻就想关门。 汪明泽眼疾手快,直接把行李箱卡在门间,强行挤了进来。 顾淮音听见门口的声响,扭头过来问:“文舟,是谁啊?” “是我。”汪明泽在门口道。 顾淮音本来在房间里工作的,闻言直接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他。 汪明泽道:“我说我没地落脚只能住酒店,文舟就说家里有客房,让我暂住。怎么,他没跟你说么?” 成文舟看他一张嘴就扯谎,皱了皱眉,却还是让开了道。 顾淮音有点惊讶,他本以为汪明泽不会再来了的。 汪明泽一副进自己家的样子,提着行李箱就进了客房。 顾淮音拉了成文舟到厨房,轻声问他:“你怎么做了决定不告诉我?” 成文舟结了舌,最后只好说谎:“他说是你同学,我就……” 顾淮音只好道:“你去买点菜来,我来处理。”说着他就拿了点零钱出来,塞到成文舟手里,然后推着他出了家门。 成文舟看着被关上的门,捏着手里的几张零钱不知道要做什么。 汪明泽放好行李箱出来之后,就看着顾淮音站在客房门口。 “汪先生,”顾淮音对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应该不缺这点住酒店的钱,如果你到我家里来是因为上次笙歌的事的话……” 汪明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刻道:“不是的。淮音,咱们以前是同学,喊你名字没关系吧。” 见顾淮音点头他才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我刻意要打搅你们的生活,但我最近惹了点麻烦,有人在找我,没办法我只能退了酒店的房间来找地方住。我在这h城就认识你一个,无依无靠的,便只能来投奔。笙歌那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忘记了那天的事情,绝对会守口如瓶。” 第327页 顾淮音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真的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一时间也不好问责,反倒觉得自己这样显得过分了。 “你要是觉得不好,那我再找找住的地方好了。”汪明泽道,还真的把那种为难的感觉演得淋漓尽致。 “你那仇人什么来头?”顾淮音想到的是那种纹着花臂拿刀砍人的社会青年。 汪明泽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因为一些经济纠纷惹上的人而已。他们没什么杀伤力,只是我不想被人找到而已。” 他的话半真半假,借口也编得高明,顾淮音似乎也不好意思赶他出去,看他真的东奔西跑。 “可是,我跟文舟,你知道的……我们是恋人,你不会介意么?”顾淮音问。 汪明泽立刻道:“怎么会呢,同性恋很正常的,现在不都撑同志反歧视么,怎么,你以为我还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啊?” 顾淮音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说辞。他想了想,又再次嘱咐道:“你一定一定不要对文舟说起那天的事,不然就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吧。” “好好好。”汪明泽就看准了顾淮音会心软让步的这点,因此对他的妥协也早有预料。 顾淮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帮着收拾客房。 汪明泽一边把日常用品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边偷着看顾淮音。 顾淮音的身段是顶好的,细腰长腿,光是从背后看着,都能猜到那人衣服底下的样子会有多诱人。 汪明泽想着可惜自己那时候不喜欢男的,不然就顾淮音这样貌和身材,他不可能放过。 此时他已经浑然忘了自己对顾淮音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一心只想把他搞上床。 如果顾淮音知道他心里想的那些事,肯定会恨不得揍死他。 作为上帝视角的温婓,却已经摆好了一副请你尽情表演我看着的姿态。 他像个游走在刀尖的武者,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汪明泽对他虎视眈眈,他又何尝不是,谁胜谁负,只看谁的手段比较高深罢了。 在这场博弈里,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顾淮音帮他整理好东西之后,成文舟也回来了。 顾淮音接过他买的蔬菜,去厨房里弄吃的。 成文舟跟汪明泽打了个照面,汪明泽直接拿了一叠钱给他。 “你侮辱我?”成文舟道。 汪明泽说:“没有没有,这是房租,提前付嘛。” 成文舟看着他那张伪君子的脸,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别生气,瞧你,这么较真干嘛。平时吃饭洗浴也得要钱不是,我自己付自己的那份,也没什么不对吧。”汪明泽笑嘻嘻的,继续丢出下一枚重磅炸弹,“你的那个初恋女友,叫什么郝倩倩的,好像离婚了。现在带着个儿子跑到h城来了,她好像是来找亲戚吧,结果亲戚嫌她们孤儿寡母太累赘,不想接纳她们。这不,你拿了钱也好去补贴她们不是。” 成文舟没想到汪明泽不折手段到了这种程度,威胁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调查自己,现在更用郝倩倩来要挟他。 “什么郝倩倩,我不认识。”成文舟立刻撇清关系。 “这样啊,那就更好办了,她们正在我朋友那里暂住呢,既然你不认识他们,那她们应该是骗子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朋友把她们赶出去好了。” “你……”成文舟只好从他手里拿过那沓钱,他已经彻底认输了,“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汪明泽笑哈哈地道:“我清楚,我清楚。” 顾淮音弄了几个简单的小菜,从厨房里端出来放桌上。 顾淮音看他们两个隔得老远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边,还以为他们喜欢那沙发呢。 “抱歉啊,粗茶淡饭,请不要嫌弃。”顾淮音递了筷子给汪明泽,道。 汪明泽说:“不会的,不会的,哪里会呢。” 成文舟不喜他先给汪明泽的行为,直接从他手里抢了一双过去,端着饭碗开始扒饭,那副饿狼扑食的姿态,还以为他是从哪个难民囤里跑出来的呢。 顾淮音搬了凳子在他们的对面坐下,也开始吃饭。 汪明泽接了筷子和碗,看着桌上那几盘菜,心里其实是有点嫌弃的。但筷子都接了也不好不吃,于是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嘴里尝尝,出乎意料的,这菜做得还不错。虽然比不得那种酒店里的美味佳肴,但也别有风味。 汪明泽觉得顾淮音也差不多就是这种样子了,虽比不得外面那些俊男美女,但自己最近吃那些也吃腻味了,正好换换口味。 顾淮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盘子里的菜,他只是想着家里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这生活要怎么才能继续下去。 第328页 吃完饭的时候,成文舟偷着把汪明泽给他的钱的一部分塞给了顾淮音,并对他说:“房租,姓汪的给的。” 顾淮音见着钱了脸上才绽放出些许喜色,他将那几张红票子塞进兜里,冲成文舟笑笑。 成文舟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心里泛上一层浓浓的负罪感。 “我先出去做事了,你别太累着自己。”成文舟对他道,这话虽然不腻歪,但他本就不怎么会对顾淮音讲甜言蜜语,这已经算难得温情的话了。 “好。”顾淮音道,“你也是,别太累了,注意安全。” 成文舟嗯了一声,去玄关处换了鞋子。 顾淮音收拾好碗筷之后,发现汪明泽已经回了客房。他烧了壶水泡了点茶过去,把装茶的玻璃杯放到他手边。 汪明泽本来在处理公事的,听见推门的嘎吱声响连忙打开个新窗口挡住之前的页面。 他看着被放到手边的茶杯,冲顾淮音笑道:“谢谢啊。” 顾淮音说:“不是什么好茶,随便喝喝吧,杯子是新的,不脏的。” 汪明泽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平时肯定泄露太多排斥和嫌弃情绪了,赶紧道:“不会不会,只是不太适应,习惯了就好了。” “厨房里有热水,你要是水不够了可以去加点。”顾淮音说完见汪明泽应了声好,便也退了出去,回到主卧里。 主卧靠阳台那边放了台电脑,主机和显示屏都是去旧货市场淘来的,算不得什么很好的东西。 他一开主机那玩意就开始轰轰轰地像,破风箱把热气吹出来,弄得顾淮音的脚边都开始发热。 他打开界面开始赶任务,十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把公司里要的东西尽快赶出来。 成文舟离开家之后,就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那上面是汪明泽写就的一个地址,郝倩倩就住在那里。 成文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他们好的时候还在高中,两人都是职高的学生,郝倩倩平日里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他们班里的班花。 成文舟追到她的时候还很是嘚瑟了一阵子,恨不得天天带着她出去炫耀。 他那时候也是真喜欢她,郝倩倩说一句想吃冰淇淋,他顶着大太阳在步行街给她排了一天的队。 还记得有一年冰灾,各种停水停电。成文舟为了给她打个电话,走了十几里路走到镇上姥姥家,给她打了过去。 那时候又纯情又天真,就想把她当个小公主一样捧到天上去。 分手到现在这么多年,成文舟也不是没想过她。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还会再见。一个已为人妇,一个……不提也罢。 成文舟成功找到了纸条上写的那个地址,然后敲响了那户人家的家门。 第128章 曾经的你(六) 郝倩倩打开门看到成文舟的那一瞬间,先是愣了一下,但当她认出成文舟的时候,差点就直接哭了出来。 她已经大变了模样,不再是年少时那恣意的少女,但成文舟还是从她已经有些发福的面庞上找到了当年的她的影子。 郝倩倩请他进去,一时间两人皆是百感交集。 郝倩倩的儿子从房间里听见响动,眼睛也没从正在放游戏直播的页面上挪开,他只是大声问道:“妈,谁啊。” 郝倩倩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对着那边道:“没事,就妈的一个朋友。” 她请成文舟在沙发上坐下,又去端了两杯茶来,坐到成文舟对面。 成文舟先开的口:“你这些年过得好么?”他记得那时候郝倩倩离了他也没继续读书,好像是因为被人搞大了肚子退了学,没多久就嫁人了。 听说那人是个家里有点钱的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她的婚宴成文舟也没去,就拖了别人去送了一份份子钱。 “也就那样,前几年还好,这几年来孩子他爸被外头的狐狸精勾了魂,死活要跟我离婚,要我净身出户。”她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这段并不完美的婚姻生活,听得成文舟心疼不已。 郝倩倩端着那茶杯,想到伤心处直接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滑到一半被一只手擦了去,那只手正是正是成文舟的。 郝倩倩循着那只手朝成文舟看过去,对他道:“你应该结婚了吧,你老婆好么?” 成文舟说:“没结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他想起了还在家里等着他的顾淮音。但他看了看面前楚楚可怜的郝倩倩,又来了句底气更不足的话:“我还单着呢。” 郝倩倩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看着成文舟,一句你是不是在等我已经在唇齿间呼之欲出。 成文舟问:“这些年你想过我么?” 郝倩倩看着跟以前一样,只是变得更加成熟的成文舟,想着他以前对自己的好,情不自禁地泪盈满眶,颤声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第329页 成文舟再也按捺不住,一把越过茶几抱住了她。 郝倩倩在他坚实的臂弯里,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顾淮音忙了一会之后,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而成文舟还没回来。 最近成文舟收敛了不少,也不出去赌了,他到了超市做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在六点半还没回来的。 他给成文舟去了个电话,想问问他去向。 电话拨通之后没多久就被挂了。顾淮音又打了一个,这下那边直接变成了无法接通。 他关了电脑,走到客厅里,换了家里的座机打。 依然是无法接通。 汪明泽听见外头的响动,走出来,看到他的行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你在等你男朋友么?”汪明泽说。 “嗯。”顾淮音道,“他以前这个时候应该早回来了。” 汪明泽心知肚明,对他道:“他今天跟我说他有个同学要过来,他说下工之后要去见见,让我给你说。结果我刚刚在忙,一下子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听他这么给自己解释,顾淮音也有了个底。 朋友来了那的确是需要去陪陪的。顾淮音想到这里,又问汪明泽:“你晚上要吃什么?要是吃不惯的话可以点外卖。” 汪明泽说:“这么实惠的么?我以为我只交了房租和水电呢,居然还包伙食费么?外卖就不用了。” 顾淮音说:“你别拿我说笑了,我这房子本就不宽敞,房租要不了多少钱。” “既然你问我吃什么,你会做可乐鸡翅么?”汪明泽突然道。 “会,你就吃一个菜么?”顾淮音问。 “要不再加个糖醋排骨?”汪明泽说。 顾淮音为了省钱,平时是一顿最多一个肉菜的,听汪明泽连点两个,他有点肉痛。 汪明泽作为一个人精,也知道顾淮音经济窘迫,直接从兜里拿了三百出来塞顾淮音手里。 顾淮音忙推拒道:“这我不能收。” 汪明泽干脆地一塞便抽回了手,他说:“这是我给自己交的伙食费,你好心收留我,我总不能还占你便宜吧。你先拿着,平时买买菜什么的,用完了我再给。” 顾淮音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却还是收了。 汪明泽道:“需要我买菜么?” 他都给了钱,顾淮音哪里好意思还让他出力,忙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我去就行。” 他说完便去玄关处换鞋出门。 汪明泽看他走了,这才回到房间里。 说实话这屋子的环境对他来说实在太差了,空间太小,让他手脚都有些施展不开。不过反正他也不会住多久,就当体验体验生活好了。 他正想着,突然手机响了。 汪明泽一看来电显示,段宏鹰,知道这损友估计是无聊了想找他一起花天酒地了。 他按下接通之后,段宏鹰那贱兮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说汪大少,您老属兔子的啊,才跟我喝了一回酒就跑的连个人影都没了,怕我找你请客呢,啊?” 汪明泽笑道:“哪有的事,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有点事嘛,冷落了兄弟。” “你有啥事啊,犯得着藏头露尾的?”段宏鹰道。 “把妹呢,这不,找着个对口味的,想试试。”汪明泽说。 “哟,还能有人把你汪大少勾走,这是什么天仙啊?” “那人你也认识,算得上是个熟人,等我睡到手了带给你见见。” 段宏鹰来了劲,道:“玩真的了?” “没,就玩玩,姿色还不错,操起来应该带劲。”汪明泽想起顾淮音那身段,喉咙有些发干。 “好好好,您老先玩着,到手了让兄弟也见见。” 汪明泽勾起嘴角,道:“行,没问题。” 段宏鹰懂味,挂电话挂的十分爽快。 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个小的菜市场,规模不大,顾淮音一般都是在这里买菜。 他买了基本佐料和汪明泽说的那两种主菜材料之后,又买了包菜。 他回到家的时候汪明泽还在房间里待着,顾淮音便兀自过去做饭。 汪明泽虽然跑到这h城来,之前的业务也没耽误。他一下午这么一捣鼓,又弄到了好几十万的单子。 汪大少虽然说不上什么巨贾,但保证他自己平时玩乐的开销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对着电脑这么久到底有点无聊,他关了笔记本,打开客房门,正好可以瞅见在厨房里忙活的顾淮音。 汪明泽的视线在顾淮音身上流连,在他腰腿和臀上来来回回地扫视,宛如一个流氓。 顾淮音最近身体不太好,却还是能抗住,但做久了活还是有点累。 他做了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又弄了个手撕包菜,这才端菜上桌。 第330页 汪明泽眼尖,看得出他精神不振,忙接过了活计。 顾淮音说了声谢谢,接着便坐到了沙发上休息。 “听你男朋友说你身体不太好,要不要去看看老中医?”汪明泽道,“你没去大医院看过么?” 顾淮音道:“看了,医生给开了药,给了我一些治疗的方案,只是……” 汪明泽看出他的窘迫,道:“要是是金钱方面的问题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顾淮音闻言笑道:“不用了,一时半会也治不好的,先吃饭吧。” 汪明泽点点头,和他对坐着吃饭。 顾淮音拿着筷子,一直在扒拉那碗包菜。 汪明泽忙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道:“吃点这个,别只吃一个菜。” 顾淮音对他说了声谢谢,便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斯斯文文的,像一只兔子。 汪明泽看得可乐,特别是顾淮音的饭菜做得还不错,让他心情越发好了。 顾淮音算得上的那种唇红齿白的类型,那粉红的舌头在他吃东西的间隙自贝齿间露出些许,看得汪明泽有种一亲芳泽的冲动。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15。】 成文舟走的时候给郝倩倩留了五百块钱,郝倩倩千恩万谢地接了,看他的眼神又温柔了许多。 成文舟拿出手机,将飞行模式关闭。 他看了看通话记录,顾淮音的号码就静静地卧在那里。 他突然就有种没来由的发慌。 他并不是性冷淡,他只是对男的没感觉。以前为了不让顾淮音起疑,他跟他做过几次,但每次他心理上都过不去那个坎。他喜欢女人,他不喜欢男人。他跟顾淮音在一起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想要弥补他。可是当他带着一身郝倩倩的气味回到家门口时,他的心乱得很。 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去外面偷腥的男人一样,等待他的是正室的盘问。 他有点害怕,起初见到郝倩倩的喜悦到现在只剩下了要面对顾淮音的惶恐。 他害怕被顾淮音知道这件事,即使他并不喜欢男的,但他并不想因此让顾淮音离开。 他拿开钥匙开门的时候,站在门口等他的是汪明泽。 汪明泽拿下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道:“他在里头洗澡呢,刚进去。” 他这熟稔的态度,活像顾淮音是他男朋友一样。 成文舟心里无端涌上一股愠怒,他推开汪明泽,往里走。 “搞过了?”汪明泽关了门,抱臂看他。 成文舟浑身一紧,他紧张地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见顾淮音还在里面没出来,这才恶狠狠地回头看汪明泽。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让你跟你的老情人重修旧好,你难道不该感谢我么?”汪明泽恶意满满地笑道,“既然你这么爽了,那你也来帮帮我吧。我想操顾淮音,就今天。” “你做梦。”成文舟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即使刻意压低了嗓音,可他看起来还是像一只发狂的狮子。 “你可以试试忤逆我的下场。”汪明泽威胁道。 成文舟的坚持没有持续多久,反正到最后汪明泽还是赢了。 顾淮音洗好出来的时候,成文舟几乎是迫不急的地钻了进去。 那样式,活像做贼一样。 汪明泽已经回了客房,客房里亮着灯。 顾淮音也没想去打扰他,他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去睡觉,这时成文舟从浴室探出头来,对他道:“淮音,今天做么?” 顾淮音脸擦到一半,直接被他这话弄得脸都红了。他以为就成文舟那性冷淡的毛病,每次都只能自己主动呢。 “好。”他满口应下,又道,“你先出来,我再清洗一下。” 成文舟嗯了一声,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桶里,接水泡好。 他把洗衣液倒下去,脑子一直是木着的。他知道他在往一条更远的路走,但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顾淮音太高兴,以致于他根本没发现成文舟有哪里不对。 他等成文舟出来之后,又进去把自己清理干净。 汪明泽从行李箱里翻翻找找,找出一盒还没开过的durex。他一向风流,这玩意几乎是去哪都带着,有时候坐坐飞机,看到好看的空姐也不介意来上那么一发,所以这个几乎是他的常用装备。 成文舟满腹心事地回到了房间里,他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根从烟盒里拿出来的烟。 他没找到打火机。 顾淮音怀揣着七分欣喜和三分忐忑,回到了房间。 “你今天,很不一样。”顾淮音凑过去拿走成文舟的烟,在他颊边亲了一口。 “可能是因为我心里高兴吧。”成文舟说,接着拿出一根领带蒙住了顾淮音的眼睛。 第331页 顾淮音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套,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感觉像是一块大木头突然开了窍。 成文舟将他推倒在床上,接着起身。 而汪明泽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成文舟脱下自己的衬衫递给他,接着走了出去。 顾淮音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他感觉到成文舟凑了过来,吻住了他的脸。 汪明泽没有选择亲他的嘴,一是他觉得这是恋人间的行为,而顾淮音对他来说还算不上,二是他怕顾淮音有所察觉。 “你今天,好主动。”顾淮音眼睛看不到,但这样似乎更加重了那种未知感。 他心里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汪明泽沉默地做好准备工作,在顾淮音隐忍的惊呼声里,跟他合二为一。 第129章 曾经的你(七) 顾淮音吓坏了,如果不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气息是成文舟的无误,他几乎要以为弄他的换了一个人。 他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成文舟,以前成文舟每次抱他,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可现在这个人,却像是一个情场老手,他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动地沉沦颠覆。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跟成文舟有过性生活了,细细数来差不多有一两年之久。他也早已忘记了跟成文舟那啥是个什么感觉,只以为他突然从哪里学了新的招数,想用在自己身上。 汪明泽要了成文舟的衣服就是怕顾淮音从气味上察觉出端倪,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很不错。 顾淮音最后累得昏了过去,而汪明泽在结束之后,便抽身离开去浴室洗澡。 走之前他还不忘喊客厅里的成文舟去接替他的位子。 成文舟从宛如一座雕像的状态里反应过来,像木头人一样朝主卧走去。 他上去的时候弄醒了顾淮音,顾淮音在感觉到熟悉的体温时,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成文舟愣愣地抱住他,在顾淮音浅浅的呼吸声里,心乱如麻。 浴室里水声哗啦,汪明泽正在里头洗澡。 说实话,抱顾淮音的感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那可真是个尤物,身段极佳,叫声也好听,而且因为他以为自己是成文舟的缘故,那叫声里丝毫没有半点作伪,饱含愉悦。 汪明泽甚至有些嫉妒起成文舟来,他要是有个这么合心意的男朋友,肯定会恨不得天天弄他。 他草草洗完换好衣服,心里已经有了要把顾淮音占为己有的心思。 运动之后的睡眠是很好的,顾淮音睡了一晚后起来时,成文舟已经去上班了。 他揉着腰,走到客厅里,发现桌上有成文舟留给他的饭菜。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汪明泽透过半掩的门扉看到乖乖吃东西的顾淮音,拿出手机将刚刚点的那家早餐店加入了收藏。 成文舟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搬货的时候弄错了好几次。老板就算脾气好,也被他给耗光了,忍不住骂了他。 成文舟也无力争辩,他像失了魂魄一样,做着机械的搬运工作。 他想起昨晚顾淮音身上沾染的别人的气息,觉得心里堵得慌。 而且真算起来还是他引狼入的室。 他觉得自己像落入了汪明泽的圈套里,每一步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先是当年的旧账,再是郝倩倩。 成文舟不知道顾淮音会怎么想,他出去卖自己可以原谅他,可以对自己说他是为生活所迫。可现在却是自己带了人来家里,自己配合着汪明泽演戏。 跟郝倩倩发生了关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在心里头矮了一截。他不敢相信顾淮音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是会打自己一顿还是失望地离去,但成文舟知道,比起这个,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跟当年的那件事有关。 他跟顾淮音处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内疚当年自己做的事,要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成文舟的心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令他感觉整个天空都阴暗了下来。 他甚至想就此逃开,跑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谁也不见谁也不管,就不用管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了。 顾淮音吃完早饭之后就去洗了个澡,昨晚太累也顾不得起来就直接睡了。他洗澡的时候听见雨敲打窗子的声音,等他穿好衣服一看,才发现雨下得已经有点大了。 他一时间就想到了成文舟,他也不知道成文舟带没带伞。 汪明泽可谓是神清气爽了半个上午,连这阴雨天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本来准备今天出去看看楼盘的,h城这两年在搞发展,现在买房肯定也能赚个几十万,转手再卖出去也亏不了。 不过外头那么大的雨,他也懒得出去弄脏鞋子,便准备干脆窝在屋子里得了。 第332页 顾淮音洗澡的时候顺便也洗了个头,当他拿着毛巾擦头走出浴室的时候,汪明泽的视线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 汪明泽听别人说过一个套路,说女人最诱惑的时候就是刚洗完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的时候,他没想到这一句话同样也适合男人。 顾淮音身上带着那么点不一样的特质,明明是从欢场里走出来的人,明明已经二十五六的男人了,却有种介乎于成熟和幼稚之间的感觉,介于诱惑与清纯之间。 汪明泽的心情就像是一个从河岸走过的旅人,他多年后重游故地,才发现当年不起眼的那颗石头已经被大自然雕琢成了一块玉石,忍不住就想叫人握在手里好好把玩。 顾淮音没发现汪明泽打量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道:“我得出去一下,给文舟带把伞,你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回来么?” 汪明泽道:“没什么想要的,回来的时候帮我在楼下带瓶果酒吧。” 顾淮音点点头,然后拿了伞出门。 他倒也不担心放汪明泽一个人在家,一是他这屋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些存折啥的也都锁在了柜子里,二是就汪明泽平时展现的那股子财大气粗的气度,他也不觉得他会在意这屋子里的东西。 顾淮音一向在吃穿上比较随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双鞋子,他好不容易找着双底儿比较高的帆布鞋穿出去,到了成文舟工作的地方时也差不多脚底全凉透了。 成文舟正在把卸下来的货物一箱箱地往超市里搬,他就穿了件灰蓝色的衬衫,半边身子已经被细密的雨给打湿了。 他低头正准备把一整件矿泉水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旁边出现了一双暗红色的鞋子,而一直飘过来的雨丝也被阻隔了。 成文舟仰头看去,正好看见了顾淮音的脸,逆着光,带着笑。 成文舟愣了一下,接着顾淮音便朝他递了把折叠伞过来。 “怕你没带,就给送过来了。”顾淮音说。 成文舟站直身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顾淮音,接了伞。 这里人多眼也杂,成文舟只能像面对个朋友一样看着他。 顾淮音倒是挺高兴的,他以前总为成文舟好赌的事心烦,现在看他这么认真的做事,真的有种亲眼看着浪子回头的既视感。 成文舟之前还心烦意乱的,看着他却奇迹般地心静了下来。 “吃早饭了么?”他问。 “嗯。”顾淮音点点头。 成文舟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货物堆,从里面拿出一瓶果汁,跑到柜台结了账,接着拿出来递给顾淮音。 “能喝么,这个?”成文舟问。 他倒还记挂着顾淮音的病要忌口。 顾淮音一手拿伞一手接过果汁,笑得像个拿了糖果的小孩子。他还真没想到成文舟能这么温柔的。 成文舟被他毫无杂质的笑弄得心里有点暖,他正准备说些什么,顾淮音已经先开了口:“我下午还有蛮多稿子要写,先回家了,你完工后早点回来。” 成文舟嗯了一声,顾淮音便撑着伞折道回去。 成文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傻愣愣地笑了一下。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5,后悔度55。】 成文舟六点多回家的时候,发现那个让他讨厌的人不在。 汪明泽下午在雨停了之后就被人约了出去,早就走了。 顾淮音还在卧室里敲敲打打,太过认真,都没发现成文舟进了门。 等一朵带着水滴的玫瑰突然凑到眼前的时候,顾淮音才发现他回了家。 成文舟拿着那朵从花店里拿回来的玫瑰,也不说话,就看着顾淮音,把手往前凑了凑。 顾淮音心里差点就给他放鞭炮了,他感觉成文舟真是中了邪,以前就跟个木头一样,现在居然还开窍了。 成文舟看他接了,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听说市面上卖的玫瑰其实都是月季,我也不知道这是玫瑰还是月季,就看着好看买了。” “没事,我很喜欢。”顾淮音跟拿着了什么宝贝一样揣着那朵花,一副生怕成文舟拿回去的样子,“我去拿瓶子装着。” 说着他就去厨房里翻找了个酒瓶来,往里面接了点自来水,把那花插在里头。 成文舟看他忙活,也高兴起来。 顾淮音把那瓶子摆在卧室靠电脑桌的阳台上,这才拍拍手问成文舟:“饿不饿,我买了猪排,可以做你喜欢吃的酱汁猪排。” 成文舟也很久没享受过这种独属于两个人的甜蜜了,他嗯了一声,去帮忙洗菜。 顾淮音系了围裙站在灶台边,腰身纤细,惹得成文舟忍不住就凑过去,从后面环抱住他。 第333页 顾淮音紧张地怔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成文舟将脑袋埋在他颈侧,嗅闻着他的味道。 顾淮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把他给吓走。 所以当他发现成文舟在解他的皮带时也没表现出太多反抗的情绪,只是很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昨天才弄过么,怎么又想要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闸门一样,一下子就把成文舟心里的旖旎气氛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而这时他也才恍恍惚意识到,他要是现在弄了他,十有八九会被顾淮音发现跟昨晚的不一样,一时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推开顾淮音,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出了厨房,等顾淮音听见门被嘭响的声音时才意识到他出了门。 顾淮音根本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太像拒绝所以惹恼了他。 他看着油锅里煎炸的猪排,闻见焦煳的味道时,才后知后觉地把它翻了过来。 成文舟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汪明泽也没回。 顾淮音把猪排上没糊的地方用筷子挑出来吃了,这才把剩下的部分扔进垃圾桶里。 “真难吃。”温婓回到主卧里就开始葛优瘫,还不忘购买系统服务让它帮着搞卫生,“一个两个的不省心。” 毛球在系统里问他:“宿主大人,不反击么?” “不急,先陪他们玩玩。”温婓拿出口香糖塞进嘴里,他用着顾淮音的身体做这些事情,让一个温和的人平生了一股邪气。 汪明泽在这h城待了这么久,也有点腻了,就开始思考回c城的事。 他犯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把c城一个小美女的肚子给搞大了,但遭就遭在,他刚准备给点打胎钱了事,那小美女的娘家表哥就找上门来,要找他这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了事。 那表哥正是c城地头蛇张家的公子哥,是跺跺脚全城都得抖三抖的人物,黑白通吃的。放的话也狠,说要把他这个负心汉给废了。 汪明泽那点家业在人家面前看都不够看的,也就没敢跟他硬碰硬,只能躲了。 汪明泽想着现在风头应该也过了,可他觉得还没睡够顾淮音,就决心再玩一阵子。 回到房子里的时候,汪明泽一看门口的鞋子就知道成文舟没回,主卧的灯却已经熄了。 他摸进主卧里,见顾淮音已经睡了,便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脱了鞋子钻上去,将他搂在怀里睡了。 顾淮音似乎觉察到不对,不安地挣动了一下,又渐渐安静下来。 汪明泽这一夜倒是睡得蛮舒服,连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的。 顾淮音醒来的时候床上仅有他一个人,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昨晚做梦他梦到成文舟回来了,原来只是梦而已么。 今天又得去做一次透析,顾淮音去洗漱之后,便直接拿了钱准备出门。 汪明泽出来喝水的时候看见他,问:“怎么了?” “去医院。”顾淮音的回答倒也简单明了。 汪明泽的心情还不错,主动提道:“需不需要我陪你?” “你今天没事么?”顾淮音有些惊讶,他感觉汪明泽都是那种忙到每天都不出房门的。 “也没什么事,陪你去一下也没关系啊,不然让你一个人去医院,显得太孤单了吧。”他笑得亲切而自然,好像真的很关心顾淮音的样子。 顾淮音想起自己上次透析完之后的状况,点头道:“好吧,你到时候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先回来。” “嗯。”汪明泽应声,接着回房间给自己整了一套比较合适的衣服。 而一夜未归的成文舟,昨天又是在赌场里度过的。 第130章 曾经的你(八) 以前成文舟来赌场里是醉生梦死,这一夜睡过去,却只觉得外头的沙发又破又旧,比不得家里的舒服。 他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家里,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捞顾淮音,接着便身体失衡从赌场的沙发上滚了下去。 他跌到地上的时候,手机也哐地一下磕在了地板上。 成文舟拿起手机开锁,正想着看看时间看有没有迟到还能不能赶上今天的工的时候,郝倩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成文舟顺手接了,然后便听见她在那边焦急地喊,说她儿子生了病,现在需要送医院,问他能不能过去帮帮忙。 她的语气实在焦急得让人有点害怕,成文舟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郝倩倩在那边说了地址之后,成文舟也打上了的士,接着便让师傅朝着她说的地方开过去。 顾淮音做完透析之后,又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幸亏这次有汪明泽陪着,比他一个人来要好得多。 汪明泽也没催着他走,带着他在诊室外面坐下。此时顾淮音的脸已经苍白如纸,看上去虚弱又可怜。 第334页 “每周都得受这种罪么?”汪明泽看他这模样,也难得地在心里泛起了心疼的情绪。 “嗯。”顾淮音从鼻腔里发出了这么一声,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什么了。 “不能根治么?”汪明泽又问。 顾淮音没有答话。其实他这病挺难治,耗时又长,死也暂时死不了,就是太折腾人。要真说起有效点的办法,或许就只能换肾。 但那高昂的治疗费用,是顾淮音所难以承受得起的。 就耗着吧。 等顾淮音好些了之后,汪明泽就带他出了医院。 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粉店,坐下来准备吃饭。 “我请你吧,上次我答应你请吃饭,一直没兑现呢。”顾淮音将菜单递给他,冲他笑笑。 “你在家里做的不算请?”汪明泽接了单子,看了看上面的价格,“还是我来吧,你维持生计也不容易,我就不占你便宜了。” 顾淮音说:“也不算什么大钱,就当给我个面子吧。” 汪明泽这才应允了下来。 顾淮音看着低头看菜单的汪明泽,突然想起自己还真没好好跟这个老同学说过什么话。 “一直没问问你情况呢,我退学之后就差不多跟高中同学失去了联系。你那时候好像考上了e大吧,顶好的大学了。”顾淮音接了饮用水,给了他一杯。 汪明泽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抬起头来看他,道:“班里比我考得好的挺多的吧,你居然还记得我考上了哪所?” 顾淮音轻声笑了一下,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掩饰他那一瞬间慌乱的思绪。 当年未能说出口的暗恋,就这样让它沉寂在时间的海洋里吧。顾淮音想。 郝倩倩儿子齐家宝得的是阑尾炎。 成文舟跟着她去了医院,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根本没带够钱。所幸郝倩倩还带了银行卡,可算是把手术给做了。 成文舟也翻了翻自己口袋,拢共才有二十几块,连欠款的零头都不够。他只好去医院门口报刊亭里买了几瓶水,又买了两个玉米和煮鸡蛋,带上去给郝倩倩吃。 郝倩倩担心她儿子,也没心情吃东西,等到医生把人推到了病房里,她才回魂一样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成文舟彻底被无视,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塑料袋里的吃食都有点冷了,成文舟把袋子搁在病床旁边的桌上,看着郝倩倩照顾齐家宝。 郝倩倩这才想起他还在这,一扭头,看见他,便面带难色地问:“文舟,你还有钱没,刚钱没交够。” 成文舟自然是没什么钱的,但他还是道:“身上没带,我回家去给你拿。” “嗯,你先借我,等孩子好了我赚了还你。”郝倩倩忙道。 成文舟点点头,走出病房,去公交车站搭车回家。 他先是去了自己工作的超市,找老板预支了一下自己这个月的工钱,将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塞进兜里之后,他又回了家。 顾淮音放钱的总共就那么几个地方,成文舟翻箱倒柜把钱找出来,连被顾淮音藏在枕头夹缝里的都没能幸免。 顾淮音跟王明泽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一推门看见客厅里慌乱的情形时,顾淮音差点以为家里遭了贼。 这时成文舟也拿够了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正好跟刚进门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顾淮音一看他这样子,心里便是一顿,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成文舟以往要赌钱的时候就是这么弄的。 他长腿一迈挡住成文舟的去路,问道:“你拿了钱干嘛去?” 成文舟本来理由蛮正当的,用来救人命,但他一看汪明泽,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赌啊。” 顾淮音被他这话气得半死,他看了看成文舟手里的钱,知道那几乎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这钱是他用来治病的,成文舟拿了,让他怎么办。 “你把钱放下,你不能再赌了。”顾淮音一边拦住他,一边去抢他手里的钱。 成文舟反射性地推开他,拿着钱扬长而去。 顾淮音身体本就虚弱,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就直接栽倒在地,多亏汪明泽从旁扶了一把,才没有撞到墙壁上。 成文舟已经不见了人影,顾淮音忙站起身来,要去追他。 “我陪你去吧。”汪明泽道。 顾淮音脸色还不是很好,但他还是拒绝了汪明泽的好意,道:“算了,老同学,已经耽误了你一上午了,你弄自己的事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汪明泽也没拦他,只是在他出门之后,默不吭声地跟了上去。 成文舟去了医院,顾淮音去赌场找人自然是找不到他的。空转了一路无功而返,顾淮音也是精疲力尽。 第335页 等他回去之后才发现,汪明泽已经给他定好了外卖。 顾淮音礼貌地冲他说了谢谢,却也实在没心情吃东西,只能强压着自己把食物嚼碎了咽下去,然后开始洗澡。 成文舟帮着郝倩倩交好了欠款,又陪着她待了大半天,这才顶着浓浓的夜色走上了回家的路。 进屋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顾淮音暴打一顿的准备,结果他走进屋子里,只发现里头暗沉沉的,连灯都没开。 他开了客厅的灯,看见这里还是自己离开前的模样,乱糟糟的。 走到卧室里,他正准备开灯,突然发现床边蜷着个人。 借着窗户那边从客厅里漏进来的光,成文舟发现那人是顾淮音。 他按亮了灯,这才发现卧室里也是一片狼藉。 他之前翻箱倒柜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一看,衣柜是乱的书桌是乱的,连枕头套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只有床还算平整,床单床垫复了原,被子堆成了一团,但好歹还是在床上的。 顾淮音就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脑袋搁在膝盖上。 他本来睡了,突然的光亮又让他醒了过来。 顾淮音抬起头,似醒未醒地看着成文舟。 成文舟霎时间有了拔腿就跑的冲动,但他突然发现,顾淮音的眼眶是红的,活像一只大兔子。 成文舟走了之后,顾淮音是真的哭了。 他累得要死,部分来源于身体,更多的是来自于心灵。 即使汪明泽劝他,说没钱了他可以先借给他,但顾淮音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以前就知道成文舟混,知道他好赌,但他没想到他能混到这个地步。 这阵子他老老实实地上班,顾淮音还以为他改好了,哪里知道根本没坚持多久就故态复萌,倒好像这些日子来的好都只是逗着他玩的一样。 他是真的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不知道成文舟是不是真的发了疯要绝了他的后路,他顾淮音有了这么点钱也治不好病,但要是没了,那肯定活不下去。 他这么辛苦地想活着,就是不想就这么毫无意义无知无觉地死掉,可现在成文舟都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感觉真的没有什么再坚持下去的意义了。 或许是人难过的时候真的会想很多,顾淮音想到自己的死,就难以抑制地想到了成文舟的以后。他在的时候都管不了他,到时候自己死了,那他岂不是更没了节制。 他想到这个层面,心里的悲哀便变成了对自己和成文舟两个人的悲哀。 本就只想搭伙过日子,虽活得艰难,却连死也不敢死。 成文舟预想中的责骂并没有发生,顾淮音看他进来,只是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成文舟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没吃。 顾淮音扶着床沿站起来,慢吞吞地绕过成文舟走出门,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个鸡蛋,拧了气阀燃了灶火,浇了油下去,给他煎鸡蛋。 成文舟闻着从厨房里传过来的饭菜香,直到顾淮音端了蛋炒饭出来时,才反应过来。 顾淮音递给他筷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碗里的蛋炒饭色泽金黄,在饥饿的成文舟面前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成文舟坐下来,端着碗往嘴里扒拉米饭。 顾淮音的眼睛还是肿的,眼里带着浓浓的沉郁。 成文舟知道他有话要说。 顾淮音看着埋头吃饭的成文舟,道:“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剩你一个人的时候,就别赌了。” 成文舟筷子一顿,他抬起头看向顾淮音,听他道:“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以后我没办法照顾你了,记得找份稳定点的工作,好好过日子。” 成文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掉进饭碗里。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不好好的吗,啊?”他放了碗去捉顾淮音的手,被他躲开了。 “我说真的。”顾淮音微仰着头,想把眼里翻涌的泪水逼回去,但最后他还是伸手擦了擦眼角,“人啊,这辈子没什么讲究的,随随便便就没了,也许哪天我出个门就被车撞死了。” 他吸了吸鼻子,道:“生死无常,我就想活着的时候能开开心心的,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的,就足够了。” 他看向成文舟,眼里尽是悲哀:“文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以前你混我不怪你,现在你连我的后路都断了。” 成文舟颤声道:“你别说傻话,不就是钱么,我去赚,我去赚了给你治病。我不赌了,我真的不赌了。” 似乎他的话于顾淮音来说已经没什么可信度,顾淮音只是勉强地笑笑,起身去了卧室。 成文舟伸手想拉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够着,只能看着他远去。 第336页 在客房里偷听了他们争执全程的汪明泽见顾淮音走了,也把自己手里的烟给掐了。 他倒也不想对他们的行为置评什么,只是觉得顾淮音那样子,挺可怜的。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20。】 成文舟食不知味地吃完碗里的饭,洗漱洗浴完之后,顾淮音已经睡了过去,背对着他躺在床里侧,微微蜷缩着的姿势。 成文舟爬上去,在他旁边躺下。 顾淮音的体温一向是偏低的,连个被子也睡不暖和。成文舟将手绕过他腰身,感觉他似乎又瘦了些,一时心里百感交杂。 他忍不住想,要是顾淮音是个女的该多好,他一定跟他结婚,一定跟他好好过日子。 可他不是,他是个男的。 成文舟是个直男,他只喜欢女的,就算顾淮音对他再好,生理上的排斥还是掩饰不了。 但他又喜欢着顾淮音的性格,喜欢他的体贴与陪伴。 他喜欢这个人的灵魂,却不喜欢这个人的身体,真是矛盾的感情。 顾淮音的呼吸声是极其平稳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平时毫不起眼,平淡如水,但他就像氧气一样,失了他成文舟也活不下去。 成文舟想起顾淮音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抽痛。 “我不赌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什么郝倩倩汪明泽咱们都不再管了,就咱们两个人,我好好赚钱给你治病,让你活下去。”成文舟的泪水顺着顾淮音的颈窝滑落下去,沁入床单里,在黑暗里晕染成一块小小的水迹。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65。】 第二天顾淮音醒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放着成文舟的纸条,大意是说他去上班去了。 顾淮音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坐起身来换衣起床。 第131章 曾经的你(九) 距离上一次抱顾淮音已经过了许久,汪明泽开始想念他的味道了。 他还从没对谁的兴趣持续过这么长时间过,惊讶的同时,也对顾淮音越发着迷。 顾淮音发现汪明泽的异常时,是在他弄文字工作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敲打,汪明泽就凑到他旁边来问东问西。他凑得那么近,浑然不自知一样,弄得顾淮音有些尴尬。 而他也因此发现了汪明泽的异样,发现了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的兴味。 顾淮音不觉得自己被他看上是什么好事,他已经为了成文舟焦头烂额了,没必要再招惹上一个。而且他也明白,自己跟汪明泽身份地位悬殊,那人也不会是真喜欢他,最多是觉得好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家里的钱都被成文舟拿了,顾淮音没有办法,只能多接了几份工。 他没准备再去笙歌里接活,一是这活计再怎么说也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勾当,二是他现在身体情况变差,也扛不住那样的折腾。 过度的劳累导致的后果便是身体进一步地恶化,像个死循环一样。 顾淮音知道自己在作死,但他现在也是有一日就苟活一日,爱人他管不住,这身体他也把控不好。他只能活一天是一天,虽然他也不知道活着的尽头是什么。 成文舟也多接了点工,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他已经准备跟郝倩倩断了联系,他心里对顾淮音愧疚,这愧疚令他再做不出半点对他不好的事情。 他同样早出晚归,可当他一天累得要死要活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汪明泽堂而皇之地躺在他和顾淮音的床上,抱着不着寸缕已经睡去的顾淮音。 成文舟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他一把将汪明泽拖下床,如果不是理智紧紧地绷着他,他恐怕会不管不顾地把顾淮音也拖下床。 汪明泽像个浪子一样,被拽下来也只是捡起裤子穿上,完全没有被捉包的尴尬。 成文舟跟到客厅的时候,汪明泽已经点好了一支烟。 “干嘛,我帮你行驶作为男朋友的义务啊,不行么?”汪明泽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道,“别担心,我熄了灯搞的,他还以为是你呢……” 汪明泽话音未落,成文舟就是一拳狠狠地打了过去,正打在他左侧颧骨上。 汪明泽没想到他这么猛,一下就给打摔了,撞了桌子再摔在地上。 烟也掉了。 汪明泽揉揉被打的地方,突然暴起朝成文舟反击了一拳。 “我艹你妈。”汪明泽骂了句脏话,拳拳到肉打在成文舟身上。他学过散打,成文舟刚刚是打得措手不及,现在汪明泽则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成文舟打人虽然没什么章法,但好歹也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也没让汪明泽占到什么便宜。 第337页 两人像两只野兽一样在客厅里搏斗,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屋子里的摆件,似乎是怕弄出声响惊醒了顾淮音。 打到一半两人都握住了对方的拳头,一时四只手僵持在一起,谁也挣脱不了谁。 汪明泽先开了口:“你要是实在不行,就把他让给我,我绝对比你对他好。就他这销魂的身子骨,你不用可真是暴殄天物。” 成文舟怒道:“他不是你的玩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就是想玩玩他再丢掉他,混蛋。” “我玩他又怎么样,我有钱我能给他治病,他陪我睡一阵我也许心情一好就出钱让他把病治好了呢。你能给他什么,你个无能的男人,连个透析的钱都赚不到,逼得他只能出去卖。”汪明泽振振有词地道。 成文舟气得要死,一气他对顾淮音轻慢的态度,二气自己真的如他说的那样无能。 “滚,滚出我们家,他有病你还弄他,你想让他死是不是?”成文舟喝骂道。 “你不让他跟我走才是真的想让他死,你能干什么,你连给他做手术的钱就凑不齐。”汪明泽继续拿话刺激他。 “老子砸锅卖铁卖器官也会把他治好的,不劳你操心。”成文舟寻着机会狠狠一拳捣在他肚子上,打得汪明泽蜷成了个虾米,半天爬不起。 成文舟得手之后,便再也没心思跟汪明泽纠缠。他已经下定决心明天就赶汪明泽出去,他受不了他这么糟践顾淮音。 汪明泽心里不住地骂娘,为成文舟下的黑手。 他怎么之前没看出成文舟这么在乎顾淮音,难不成真的转了性不成。可这又怎么样,成文舟是个直男,他要真想跟顾淮音好好过,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顾淮音连抱他的是谁都不知道,可想而知他有多久没跟成文舟过过性生活了。 又不是什么柏拉图,这守活寡一样的日子换了谁能过。 而且成文舟有个什么好得意的,明明他跟顾淮音认识得更早,要是自己那时候出了手,现在成文舟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汪明泽啐了一口,已下定决心要拆了他们。 成文舟真的生气,除了生气就是难过,除了难过就是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对顾淮音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看不得他受委屈,他真的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他宁愿回到汪明泽没来的时候,他会为了顾淮音戒赌,他会好好赚钱给他治病。他有手有脚,根本用不着别人施舍。 他弯下腰去,抱住顾淮音,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阿音。” 这天晚上,成文舟做了个梦,梦到的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在中学,他考的只是职高,比不得顾淮音在的重点高中。 那阵子手机刚流行起来,还是那种只能玩什么保龄球的老式手机。 可那对于他们这些学生来说,算得上是昂贵的东西了。他们学校里那些“大哥”,几乎是人手一个手机。一手抱妹子一手拿手机,走在学校里都能惹来许多艳羡的眼神。 成文舟那时候跟郝倩倩还在谈恋爱,靠着他这班花女朋友,他收到了许多人的羡慕。但这还不够,成文舟还想要个手机。 可他不指望往家里要钱,他妈去世得早,就剩他一个酒鬼爸爸在家里。 他爸能弄到给他学费就不错了,平日里的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去打零工挣的,更别说去买这种奢侈品了。 为了来钱快,成文舟就跟了学校里的“大哥”混。那大哥也就只是个高三留级了几年的角色而已,大能耐没有,就只能带着他们几个去勒索一下低年级的学生。 后来是更大的一个大哥找上了他大哥,说是有一件事需要找人去处理处理,钱多,但风险也大,问他大哥手下有没有人愿意干。 后来成文舟才知道,那个来找他大哥的人就是汪明泽的堂哥。 他大哥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事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肯定要比收报复费严重,就没答应。 成文舟那时脑子一热,就给答应了。 等他跟着那稀稀拉拉七八个人一起过去的时候,也就见到了那时年少的汪明泽。 那时汪明泽比他们还混,只是混得要比他们高级一点。 汪明泽冲他们道,有个人在缠着他,让他们去把那人给轮了。 成文舟一听腿都给吓软了,他这辈子干过最危险的事,或许就是跟人抢郝倩倩的时候把那竞争对手的脑袋用酒瓶砸了,后来也只是轻微伤,但成文舟也被闹得差点被退学。 他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不把法律放在眼里的,连这种事都敢喊人做。 汪明泽也看出来他们怕了,就直接把价格提高了一倍,看还有人动摇,就又加了一倍。 第338页 有句话是,150%的利润就足够人铤而走险,200%的利润就足够让人无视法律。 重金诱惑下,包括成文舟在内的所有人都动心了。 成文舟本来以为那人是个女的,结果到了才知道那人是个男的。 看着文文弱弱的,脸蛋却秀气,比他们学校里不少女孩子都漂亮。 那天顾淮音本来只是去书摊买参考资料的,经过暗巷的时候,被他们从背后用一个麻袋套上头,给捆了拖到没人的仓库里弄了。 那天顾淮音一直在哭,从麻袋里传出悲哀而绝望的哭声。 后来是领头的那个说这样不好,于是便隔着麻袋把他嘴给捂了。 那是成文舟第一次弄男人,确切的说,那是他第一次跟别人发生关系。 他那时候跟郝倩倩也最多牵牵手亲亲嘴的地步,根本没做到这一步。 那时候是完全没有什么爽快的感觉的,就像只是在做任务一样,只是凭本能折腾着那个瘦弱的少年,直到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最后渐渐沉寂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跑了,成文舟才恍然地提起裤子跑路。 他身上沾着顾淮音的血,让他看起来像是刚跟人打了架。 成文舟慌不择路地跑回家,在他酒鬼爸爸的震天的呼噜声里,跑到浴室里把自己一身冲洗干净。那是他洗的最快的一个澡,跟打仗一样。 他飞快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然后拿着拖把把自己进来的脚印擦干净,接着把旧衣服塞进垃圾袋里扔进小区的垃圾桶。 他本来准备就这么跑路的,却突然想起躺在那破旧仓库里的顾淮音,想起他躺在血里的样子。 他流了好多血,一动不动的,就像死了一样。 成文舟想到这里,立刻掉头朝那个仓库里跑去。 他那时候纯粹就想去看看顾淮音死了没有,他敢干纯粹就是被利益诱惑,但要是真出了人命,成文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回到仓库的时候,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淮音,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他从麻袋里解救出来,脱了外套把他裹好,抱着他打了的士。 他在路上一直在心里祈祷,祈祷顾淮音别死。 顾淮音还有气,只是很微弱。成文舟抱他的时候他很害怕地瑟缩了下,茫茫然喊了声“不要”。 成文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在心里把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连他已死的亲妈都没放过。 他的手一直在发抖,抖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一样。 他不知道最后他是怎么把顾淮音送到医院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 连医生来问他是不是那人的亲属,问他顾淮音的父母还在哪里的时候,他都只知道摇头。 顾淮音失血过多,医生说创口不大,就是失血时间太长,说如果不是他把人送来得及时,恐怕真的就死了。 成文舟一阵后怕,看着顾淮音在手术室里输血。 他坐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很久,等他醒过来。 成文舟等得累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自己是被人的争吵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面前站了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妻的模样。 他们两个在那里互相指责,男的说女的只知道打牌根本不管小孩,女的说男的只知道在外面搞女人连家都不回有什么资格管自己。 他们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闹得护士都过来劝架。 他们只顾着自己吵,却谁也没进去看看里头的顾淮音。 成文舟听见他们争吵的话题已经从对骂换成了医药费该谁付的问题,还有什么离婚后孩子的归属问题,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推开病房的门,看见顾淮音原来已经醒了,只是躺在病床上,扭头看着外头。 成文舟看见他脸上的悲戚之色,一时之间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一个女护士正好进来给顾淮音换点滴,见他醒了还有点惊讶,便冲他道:“你受伤挺重的,多亏了这小伙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呢,还不快谢谢人家。” 顾淮音这才给了成文舟一个正眼,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对他说了声“谢谢。”。 病房外的争吵声还在继续,顾淮音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他似乎已经听习惯了这种争吵,听了一会就没听了,只是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做出要睡觉的姿势。 成文舟也闷闷地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后来据说顾爸顾妈也报了警,只是因为受害者是个男的,后来也只是不了了之,只是定性为恶意伤害事件,最后也没抓到人。 后来他就听说顾淮音退了学,他父母也离了婚,顾淮音则去了h城下的农村里跟他爷爷奶奶住在了一起。 成文舟高中读完之后就得去找工作,他那时候鬼使神差的,就跟着去了h城。 第339页 第132章 曾经的你(十) 再见顾淮音的时候,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年已经变了模样,变得怯弱又胆小,脸上也没了以前的那种笑容。 找到顾淮音也没有成文舟想象的那么难,更何况他还顶了一层顾淮音救命恩人的身份,他家里的人也没设防就告诉了他顾淮音的下落。 顾淮音也认出了他,冲他笑,叫他“文舟哥”。 成文舟知道,他会变成这样跟自己脱不开干系。他看着那个原本应该有着远大前程的少年落魄成这幅模样,知道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在h城定居了下来,就租在顾淮音工作的地方附近,时不时过去串串门给他做做饭。 时间久了,顾淮音也跟他越发亲近。 那年顾淮音生日的时候,隔着插着蜡烛的蛋糕,对着成文舟道:“文舟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成文舟大脑一时当了机,想也没想就点下了头。 他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跟顾淮音说:“音子,以后哥会对你好的,哥会照顾你一辈子。” 可这才多少年呢,怎么他们就变成了这样。 成文舟醒来的时候,发现面上干涩,一摸才知道自己做梦的时候哭了,脸上全是泪痕。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1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75。】 顾淮音还没起,成文舟便赶紧下了床,去把自己的脸洗干净。 顾淮音醒来的时候,成文舟已经把早饭给做好了。 他今天倒也没急着出去,而是在等顾淮音醒来,跟他好好谈论一下汪明泽的去留问题。 汪明泽现在倒是不在屋子里,刚刚醒了就直接下去吃早饭了。 顾淮音浑身酸痛地起床,他的身体其实已经不适合进行太多性生活了,而成文舟最近也实在太反常了一点, 他决定跟他好好说说这件事。 桌上放着面,顾淮音飞速洗漱完,趁面还没坨成团,赶紧拿起筷子夹着面吃了起来。 成文舟已经把自己那一份给吃完了,正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等着找话聊。 “阿音,咱们别让汪明泽住了吧。”他说。 顾淮音咬断面条,嘴里还含着东西,含糊地问:“为什么?” “咱们最近也不宽裕,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而且平时也不方便。”成文舟自认为很有说服力地说道。 顾淮音沉默了一下,道:“可他不是交了房租么,起码也让人家住够一个月吧。” 他一提起这茬,成文舟也想起了拿人手短这句话,一时也不好说强硬了。 “好吧,那就让他住够一个月吧。”成文舟心想着一个月就一个月,反正他住了也有大半个月了,最多再忍他一阵子。这阵子他就把顾淮音看紧点,坚决不给汪明泽下手的机会。想那汪明泽也不敢来横的。 这阵子成文舟收了心,家和超市两点一线,一点也不给汪明泽靠近顾淮音的机会。 汪明泽也被他扰得没了兴致,只好出去找找乐子。 他在这h城还能找谁,可不就是那段宏鹰么? 段宏鹰正一个人玩得无聊呢,接到汪明泽的邀请,立刻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汪明泽约他之前纯粹就是因为无聊,这下他人真到了,他又不知道该玩些什么了。 “老哥,咋啦,嫂子给你不快活了?”段宏鹰看着坐在酒吧房间里的汪明泽,扭头吩咐侍者又去拿一瓶红酒过来。 汪明泽笑笑,说:“谁告诉你是嫂子了,还没泡到呢。” 段宏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道:“哪能啊,汪哥你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还有谁是你睡不到的?” 汪明泽往沙发上一靠,道:“我这心有点乱,你给我整整。” 段宏鹰道:“我还以为你是喊我出来喝酒的呢,敢情还要负责情感咨询啊。” 汪明泽并没有跟着笑,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点迷惑的。 他看着段宏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记忆。 他突然想起,当初顾淮音喜欢自己的那事还是段宏鹰跑过来给他通风报信的。 “你还记得顾淮音么?”汪明泽问。 “顾淮音?谁啊。女孩子?”段宏鹰一脸疑惑,接着恍然大悟道,“卧槽,就是高中的时候暗恋你的那个变态?” 汪明泽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用“变态”两个词来形容顾淮音。 段宏鹰还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道:“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那个文文弱弱的顾淮音是吧。” 汪明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异样。 他喝完之后又道:“我见着他了。” 段宏鹰的脑子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给串联了起来:“你最近不会跟他在一起吧?” 第340页 “嗯。”汪明泽直接承认了。 关于他对顾淮音做的那件事,他敢保证段宏鹰是不知道的。知道他那样做的人,也就当初那几个找来的社会青年,还有他堂哥。 “他现在咋样?听说他那时候被人打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退学了,现在应该过得不怎样吧。”段宏鹰说,“他那时候成绩倒是蛮好的,在班里常常排前十呢,考个重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么好?”听着段宏鹰的描述,汪明泽心里对顾淮音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那些被他遗落在时间罅隙里的东西,那些高中时期细小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似乎那是一个喜欢穿白色上衣的少年,经常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他还是课代表,每次分发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会从位子上站起来。 汪明泽的记忆定格在那样一个画面上,那个腼腆的白衣少年站在窗边,阳光从窗外撒进来,镀在他周身上。 风扬起,吹起他的衣角和发丝。 恍然如梦。 “你是怎么遇着他的?你现在喜欢上他了?”段宏鹰开始八卦了。 汪明泽揉揉头,道:“我不确定,我就是心里挺乱的。而且他现在还有男朋友。” “卧槽,挖墙脚啊,厉害。”段宏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活像那个要去挖墙脚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汪明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又灌了自己一口酒,一边感受着那酒液刺激味蕾的感觉,一边对段宏鹰道:“我感觉他挺可怜的。” “怎么?你玩真的啦?”段宏鹰看侍者拿了酒过来,忙停住话头,去接了酒,同时反脚踢上门。 汪明泽没搭话。 “可怜就可怜呗,都是活着,谁不可怜呢。”段宏鹰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汪哥啊,我劝你你还是适可而止,一个男人,随便玩玩就好,又不能结婚,有个什么奔头。再说了,他可怜又不是你害的,你担心个屁。” 他末尾这句话就像箭一样扎进汪明泽心里,捅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段宏鹰往汪明泽杯子里倒了一杯红的,然后自己拿着瓶子开始对瓶喝。 他喝了一口,酒气上头,也开了话匣子。 “说真的吧,那顾淮音呢,我也记得件事,那时候咱不是要高考了么,那小子到学校里来过。” “嗯?”汪明泽来了兴致,这事他还真没听段宏鹰说过。 “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啊,”段宏鹰先给他打了一针预防针,“他好像是来找你的,被我和其他几个兄弟截了胡。他说他要离开c城了,说那时候你帮过他,想当面谢谢你再走。” 汪明泽喝酒的动作一停,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 段宏鹰看他没显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这才继续道:“你那时候不是很讨厌他么,我告诉你他暗恋你的时候你差点没恶心到把寝室给拆了,我也就没敢告诉你。” 段宏鹰说到后面明显声音都变小声了,他说:“我看他实在执拗得很,硬是要去找你,我就跟当时那几个兄弟一起,把他打了一顿。后来他就走了。” 段宏鹰看着汪明泽变黑的脸色,忙举手投降道:“汪哥,这可不怪我啊,我那时候哪猜的到你现在会喜欢上他啊。” 汪明泽却是沉默了。连那在嘴里流连的酒都变成了苦味。 他想起那个腼腆温和的少年,想他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又眼看着父母离异,然后想在离开前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却被拒之门外。 他心里的心疼像海潮一样泛滥起来,将他建立在沙滩上的心理城堡摧毁得一点不剩。 “汪哥?”段宏鹰看他不说话,忙喊道。 汪明泽也反应过来,他放下杯子,起身便往外走。 “诶,汪哥,就不喝啦,酒钱谁付啊。”段宏鹰被他这一手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汪明泽回头看他一眼,道:“你先垫着,下回我再请你。” 段宏鹰看他很快跑得没了影,碎碎念道:“上次不也是我付的,真是。”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30。】 近来天气越发热了,顾淮音平日里就靠着个小风扇散热。 可这么热的天气,那风扇里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半点不解暑。顾淮音平日里是不舍得开空调的,那昂贵的电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负担。 现在的卧室里就像是蒸笼一样,根本待不住人。 顾淮音受不住热了的时候,就出了卧室,准备去厨房里泡点凉茶。 这时门铃却响了。 这个点,回来的 应该不会是成文舟,应该是汪明泽。 只是他心里疑惑,为什么汪明泽明明有钥匙却不自己开门,非要按门铃。 第341页 顾淮音这样想着,从厨房走了出来,去开门。 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妇女。 顾淮音正疑惑着,那个妇女却比他更疑惑地开了口:“请问一下,成文舟住在这里么?” 原来是找成文舟的,顾淮音心想。 “他是住这里,你是哪位?”顾淮音问。 郝倩倩看着面前这个她认为的成文舟的“舍友”,道:“我是他女朋友。” 顾淮音抓着门边的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郝倩倩看他半天不答话,以为他没听懂,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成文舟的女朋友,他不在么?我有事找他。” 顾淮音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一样,让他连舌头都动的不灵活起来:“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郝倩倩倒也没避讳,道:“我怀孕了,我想问问他,这孩子是留着,还是打了。” 顾淮音茫茫然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没从她的话中清醒过来。他勉强站定身体,对她道:“我想你误会了吧,我从来没听成文舟说过他有什么女朋友……” 顾淮音的脑子像是炸了一样,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清醒。 “他没跟你说起过我么?那他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郝倩倩问,说着她又从手上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米黄色的钱包。 她去拿东西的时候,左手手腕处一串珊瑚珠手链夺目得很。 顾淮音突然觉得那手链很眼熟,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看到过。 当那个钱包出现的时候,顾淮音的注意力被那个钱包吸引了过去。 像是要证明自己跟成文舟的关系一样,郝倩倩打开那个折叠的钱包,把钱夹里成文舟的照片亮给顾淮音看,道:“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我真是成文舟的女朋友。” 顾淮音哑了声,那个钱包是他在去年成文舟生日的时候买了送给他的,现在却在她手里…… 顾淮音想起成文舟近来的反常,想起他突然戒赌,想起他从家里拿走的钱……以前成文舟就算混也从来没动过他们的存折,现在却……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重叠在一起,压在顾淮音的心口,让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 她不是,她不是成文舟的女朋友。他是成文舟的男朋友。他想这样告诉她。 “我真的有事要找他,你能告诉我他在哪么?”郝倩倩说着,又从包里拿了张单子出来,那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你看吧。” 顾淮音没力气去接,他匆匆瞥了一眼,知道她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怀了孕。 “他在新兴超市,从这里下去,沿着路左转,之后沿着路直走,走差不多十五分钟就到了。你要是不知道地方,可以找别人问问。”顾淮音像是个机器人一样,说出了地址。 郝倩倩得到了指示,也不再缠着他,兀自把单子和钱包塞进挎包里,对顾淮音道了一声谢。 顾淮音看着她离开,像是失了魂一样。 汪明泽刚进楼道里就看到了匆匆离开的郝倩倩,他从照片里见过这个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晃神又想了起来。 来不及从郝倩倩怎么会来这里的惊讶中抽身,汪明泽长腿一迈便往楼上跑去。 第133章 曾经的你(十一) 或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顾淮音连门都没关上。 汪明泽上去的时候,看见他就坐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 “淮音?”汪明泽喊了他一声,这一声里竟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顾淮音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门口的汪明泽。 “你还好么?”汪明泽想去扶他,被顾淮音拒绝了。 顾淮音扶着门框站起来,问他:“明泽,你现在有事么?” “没事,怎么了?”汪明泽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知道郝倩倩究竟对他说了什么,竟然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没事的话,能陪我去个地方吗?”顾淮音的表情依然很脆弱,眼里浮现出渴求。 汪明泽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拒绝他这样的眼神,忙道:“好。” 顾淮音便换了鞋子,拿上钥匙出门。 汪明泽看着他往前走,只好跟在他后头。 顾淮音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或者看着前面。 汪明泽猜测他应该是知道了成文舟和郝倩倩的事,却猜不到他知道了多少。他只能沉默地跟在顾淮音后面。 顾淮音明显有些不在状态,几次三番差点在斑马线上闯过去,转弯的车开过来他也傻愣愣的不知道要躲。 还是汪明泽拉了他几把,才没让他直接撞上去。 顾淮音还是往前走,一直一直往前走。 第342页 汪明泽只好一路跟着他。 顾淮音前路的重点是新兴超市,当他们走到那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在那超市侧门处的成文舟和郝倩倩。 他们隔得老远,前面有有辆小货车挡着,能看到那边,那边却不一定能看到这里。 顾淮音走到这里,就不再走了,静静地看着那边。 他们听不见成文舟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得见成文舟似乎是在努力跟郝倩倩说些什么。 汪明泽不知道顾淮音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不敢打扰他,生怕一触碰他就会倒下去。 他看见顾淮音的身体在发抖,抖如筛糠。 成文舟没想到郝倩倩能找到这里来,他是真的没想到。 自从上次从家里拿钱给她,导致顾淮音对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成文舟已经下定决定要跟郝倩倩断了联系。 他已经够对不起顾淮音的了,不能对不起他更多了。 郝倩倩的来访也并非偶然,成文舟第一次去她家的时候把钱包落在了她那里,那钱包里正好放着一张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费缴费单,上面有成文舟的住址。 郝倩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过来,还真让她找着了。 郝倩倩自从儿子生病之后,已经有许久没见过成文舟了。她一开始以为他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脱不开身,也没多想。 可当她发现自己食欲不振,而且这个月月事也没来的时候,就有点警惕了。 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是怀孕了。不用想,这阵子跟她发生了关系的就成文舟一个,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郝倩倩一开始是给成文舟打电话,打不通。换了别人的又打通了。 她怕打草惊蛇,赶紧挂了。这时她才发现,成文舟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了。 郝倩倩不是那种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她也在社会上混了七八年,对这些男人的德行再清楚不过。而且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她对于这种事情更加敏感,便认定成文舟只是玩玩她而已,玩过就跑的那种。 郝倩倩倒是不在意被欺骗感情什么的,但她现在本就拮据,这打胎费无论如何也是该成文舟出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拿着单子找上门来,想找成文舟说说理。 成文舟见到郝倩倩的那一刻,魂都给她吓没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左看右看,看顾淮音有没有跟着来。 他的确跟郝倩倩发生过几次关系,那时候他刚跟她重逢,旧情难忘,脑子一热就…… 他本就不是弯的,以前跟顾淮音在一起也是尽量克制,更多的时候是自己解决。 昔日旧情人就在眼前,风韵犹存,他就没忍住。 可现在她一找过来,成文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搬了凳子出来,让郝倩倩坐下,决定好好跟她聊聊。要钱就给钱,只要她没闹到让顾淮音知道,怎么样都好。 顾淮音看到他们两个搬了凳子坐在一块之后,就不想看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扭头往回走。 汪明泽狠狠地瞪了成文舟在的方向一眼,赶紧跟上顾淮音的步伐。 顾淮音跟着过来,也只是想看看郝倩倩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以为她找错了人,他揣着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设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结果呢,他们真的认识。 成文舟出轨了——这个事实像锥子一样扎着他的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汪明泽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生怕顾淮音想不开。 但似乎他又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 顾淮音走到路口处,似乎终于想起了汪明泽这一号人。 他扭过头问他:“离这最近的酒吧在哪里?” 汪明泽其他地方不清楚,酒吧这种玩的地方,他会不知道吗。 但汪明泽现在的心情也挺沉重的,他给顾淮音指了路,跟着他前后脚往酒吧一条街走去。 现在时间还早,酒吧里都不怎么热闹,毕竟晚上才是这种地方的营业高峰期。 顾淮音随便找了一家走进去,坐在吧台上就开始点酒。 汪明泽跑进去,看他一副要借酒消愁的模样,忙劝阻道:“你别犯傻,你不能喝酒的。” 汪明泽可还记得他的病呢。 顾淮音咧嘴笑了笑,道:“死就死吧,管他呢。” 汪明泽看他这样子,心疼得紧。 他从来不知道他会在乎一个人在乎到这份上,顾淮音明明什么都没干,他就这么陷下去了。好像前一阵子想着游戏人生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酒保看他们俩这样,也不好去调酒了。 汪明泽挥挥手让他去忙自己的,接着看着顾淮音。 顾淮音垂着头,有水滴从他眼眶里掉下去,掉在他衣服上。 第343页 汪明泽伸手去接,接到了一滴泪,滚烫的,那热度仿佛能灼伤他的手心。 顾淮音抬起头,看着汪明泽。 眼泪便因着他姿势的改变,变成了沿着面庞滚落。 “我爸就是因为出轨跟我妈离婚的。”顾淮音说,他的语调很轻柔,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他眼里的脆弱还是泄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汪明泽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听他说。 “我没想到我跟文舟也能走到这一步……”他自嘲地笑笑,道,“很可笑吧,明明是两个男的,却做着什么一生一世的美梦。” 汪明泽摇摇头,道:“没有。” 顾淮音擦擦眼泪,对他道:“其实我没资格怪他,我也有过别人……不怕你笑话,我真的没资格怪他。” 汪明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面前这个人责怪着自己,责怪着自己的曾经,责怪着自己在生活的迫使下做过的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责怪着那个晦暗的自己。 “我只是很难过,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文舟也不稀罕我了。”顾淮音吸吸鼻子,眼眶鼻头都是通红的。 汪明泽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了他一下,他一边用双臂将他环紧,一边道:“我稀罕你,顾淮音,我喜欢你。” 顾淮音轻轻伸手推开他,道:“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们不一样的。” “我没开你玩笑,”汪明泽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多说话增加你负担了。你要是难受的话,我陪着你。” 顾淮音道:“谢谢。” 后来他也不多说了,只是静静坐着。 慢慢的酒吧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原本安静的酒吧变得喧闹起来。 顾淮音道:“我今天不太想回去了,可以找个地方住一下么?” 汪明泽道:“可以的,我去订个近点的酒店吧。” “还是定旅社吧。”顾淮音说,他笑道,“你知道,我经济上很拮据的。” 汪明泽一边打开app定酒店,一边冲他道:“现在的旅社也贵,还不如定酒店呢,有些酒店比旅社还便宜一些,而且咱们是两个人,摊一下也就没多少钱了。” 顾淮音也没什么心思去思考太多东西,就点了头。 汪明泽带着失魂落魄的顾淮音出去,带他去定好的酒店。 顾淮音全程都没什么力气,就连晚饭也只是吃了一点汪明泽带回来的东西。 汪明泽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强迫他。 这房间是双人床的设置,顾淮音洗完澡之后就上了床睡觉。 他没带换洗衣服,身上的衣服也是刚刚汪明泽下去买晚饭时顺手给他买的。 稀里糊涂睡了一夜,第二天顾淮音醒来时,脑袋都是木的。 汪明泽还在睡觉,昨天他似乎比顾淮音还劳心费力,到现在还在睡。 顾淮音下床穿好拖鞋,正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听见手机响了。 他没反应过来,一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是汪明泽的手机。 顾淮音捡起那掉在地板上的手机,正准备喊醒汪明泽让他接电话,突然看到了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就记得两个号码,自己的和成文舟的。 顾淮音从自己床上找出手机,发现它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便断定成文舟是打不通他的开始打汪明泽的了。 顾淮音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外。 此时成文舟的拨号已经停了,但没多久他又打了过来。 顾淮音接通了电话,他一时间没说话,想组织好语言再开口。 成文舟已经发了疯,他找同事借了钱给郝倩倩,勉强打发了她之后,也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她已经见过顾淮音了。 他赶紧问郝倩倩到底跟顾淮音说了什么。郝倩倩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便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成文舟听完之后哪里还坐得住,他前脚郝倩倩说让她先去医院,后脚就跟超市请了假往家里跑去。 顾淮音不在家里,已经走了。 成文舟开始打他电话。 顾淮音的手机一般是静音的,因为他不喜欢手机响时自带的震动——成文舟知道他的这个小习惯。 他就一直打一直打,直到里面的声音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 到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确定顾淮音是不想理他了。 他想去找顾淮音的人,但他这时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顾淮音去了哪里。 真可笑啊,他跟他在一起这么久,竟然连他会去哪里都不知道。 他等到晚上,发现顾淮音还没回来,这才慌了神。 而汪明泽也没回来。 成文舟焦急寻找的同时,也怀疑到了汪明泽的身上。 顾淮音还能去哪里,他一直都在家里,交际面也窄。 第344页 也只有汪明泽会带他出去。 一想到汪明泽对顾淮音的企图,成文舟便觉得心里发慌。他不是不知道汪明泽条件比他好,比他温柔比他体贴,但他一直以为顾淮音是不会跟他的。 他坚信顾淮音爱着他,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的触碰他的底线。 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人一恐惧就容易胡思乱想,成文舟越想越不对。他甚至想,自己根本没告诉过郝倩倩他的家在哪里,会不会就连郝倩倩的出现都是汪明泽安排好的。 他想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之后,便开始打汪明泽的电话。 汪明泽自然是看到了他的电话的,那时候顾淮音在洗澡,汪明泽一看是成文舟的电话,就给挂了。 后来直接扔到一边不再管。 成文舟打了几次也不再打了,他知道汪明泽这摆明了不想理自己。 他担心顾淮音的安危,他不知道汪明泽会对他做什么。他一向那么混球,顾淮音又那么容易上当受骗,要是他又欺负了顾淮音可怎么办。 成文舟打不通电话之后,就开始给汪明泽发信息。 汪明泽点了两条发现都是些威胁之类的话之后,也没心情再看,一股脑全给删了。成文舟恨汪明泽,但更恨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自己抵抗不住诱惑,郝倩倩也不会找上门来,顾淮音也不会知道。 他不能失去顾淮音。 成文舟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根本没睡着。 他等天亮了,就又给汪明泽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这次汪明泽那边接通了。 第134章 曾经的你(十二) 成文舟憋了一肚子的火,受了一整晚的自我折磨,此时一看打通了,几乎是马上就冲那边道:“汪明泽,你把阿音带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顾淮音刚准备开口便被成文舟的话给拦截了,他茫然地看着手机,正准备说自己是顾淮音,便听成文舟道:“你别想把阿音从我身边带走,我告诉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要是q奸犯,那你就是主谋,我告诉你,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惹恼了我,我让你也活不下去。” 顾淮音手一抖,手机便直接从手里掉了下去。 成文舟听见那边的声响,还以为汪明泽不想理他,便挂了电话又重新打过去。 顾淮音听见那手机的铃声,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沿着墙壁滑的坐到了地上。 他想起了郝倩倩手上的那串珊瑚珠手链,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看过那串东西。 那天他被带到仓库里之后,被人用麻袋套了头。 在失去视线的最后一秒,他看到的就是那一串被人戴在手上的珊瑚珠手链。 当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也曾经用手去抓挠过,他也曾经碰到过这串手链。 他不记得太多关于那天的事,就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串手链,原本也被他遗忘在了回忆里。 可现在它又从回忆的深海里浮了上来,像缰绳一样紧紧地缠缚在了他脖子上。 顾淮音将手塞进嘴里,靠咬自己的手,来抵制那种从心底泛上来的强烈的疼痛。 他的眼泪大把大把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混合着他嘶哑的哭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渐渐湮灭。 q奸犯,主谋。 顾淮音想起方才成文舟说的话,想起还睡在房间里的汪明泽,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伸出手拿起那手机,发现成文舟发了信息过来:“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顾淮音擦了擦眼泪,发现手机已经自动锁屏了。 他忍着心里的怀疑与猜测,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里,拿还睡着的汪明泽的指纹挨个试了试,解了锁,然后便重新走了出来。 顾淮音打开信息页面,努力学习着汪明泽的语气,发了一句:“轮不到你管,你说的什么蚂蚱,抱歉,我听不明白。” 他发出去之后,便开始等成文舟的回复。 成文舟没多久就又发了过来:“你别给我装蒜,阿音到底在哪里?” 顾淮音看了看时间,回复道:“十点,单挑,谁赢了,顾淮音归谁。” 他发完这样一句话之后,便开始删掉自己和成文舟的信息和通话记录。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发现成文舟回了一句:“好,等着。” 顾淮音看完之后删完了这条,然后把成文舟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回到了房间,把手机放回了汪明泽的床上。 成文舟说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震撼,几乎摧毁了他所有以为为真的真相。 如果不是他现在真真正正地待在这里,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345页 汪明泽醒来的时候,发现顾淮音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他那张床上看着他。 汪明泽发现他眼睛又红又肿,还以为他在为昨天的事情伤心,便伸手想去抱抱他。 顾淮音躲开他的手,但似乎他也觉得这样的反应太过于明显,便又坐正了身体。 “抱歉,明泽,我还不太习惯。”顾淮音道,他演得这样天衣无缝,似乎面对的并不是他的仇人,并不是一个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 汪明泽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你慢慢习惯就好。我去洗漱。” 说着他便转身去了卫生间。 等他走后,顾淮音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愤怒,变得如针一样锐利。 汪明泽洗好之后,顾淮音已经恢复如常。 “好些了么?”汪明泽在自己床上靠近顾淮音的那边坐下,冲他道:“现在要去吃点东西么?” “明泽,我想走了。” “走?”汪明泽疑惑地皱眉,“去哪里?” “离开成文舟。”顾淮音低头揉了一下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失态,“他太混蛋了,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汪明泽惊讶于他的改变,他看顾淮音昨天还一副自责的模样,今天却想通了。欣慰的同时,他也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泛上来。 “你能这样想,那自然是很好的。”汪明泽说。 “明泽,你能帮帮我吗?”顾淮音问。 “你想我怎么帮你?” 顾淮音道:“我想去收拾点东西,离开这里。到时候如果成文舟阻拦我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拦住他。”说着说着他又自嘲道:“我可能想的也有点多,或许他根本就没想拦我呢。” “没问题,反正我也需要离开了,我也得去收拾东西。”汪明泽看着顾淮音终于按照自己的设想准备离开成文舟了,但他心里却并没有太多欣喜,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忧。 “谢谢你。”顾淮音看着汪明泽脸上的关切,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那个在背后操纵的恶魔,可成文舟的话就像巨石一样,将他的设想击成碎末。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包括以后想去哪里之类的?” “暂时还没有,以后再说吧。”顾淮音又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好。”汪明泽道,接着便整理东西准备走。 顾淮音早在他醒来之前便把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给收拾好了。 他静静地地看着汪明泽收拾,眼里的杀意几乎根本掩饰不住。 汪明泽背对着他,也没发现。 退了房之后,顾淮音也表露出要吃早餐的意思。 还是汪明泽顺手在路边小吃店里买了点吃的,递过去给他。 顾淮音看着处处表露出“温柔体贴”的汪明泽,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谢谢。 他现在还不便于跟汪明泽撕破脸,他需要去问问成文舟,他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真讽刺啊,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恋人,居然会是当初q奸他的人。 而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高中同学,竟然会是当年那场策划lj他的主谋。 顾淮音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些什么。 他现在只想找到成文舟,把一切都问清楚。 成文舟已经忐忑不安地在家里等了好几个小时。 他在心里不停地打着稿子,包括怎么给顾淮音解释的都想好了。他已经准备跟他说自己会跟郝倩倩断了联系,以后就他们两个人,以后他再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对不起他的事情。 可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进门的汪明泽给打断了。 汪明泽半点也不含糊,上来直接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再一拳打在他脸上。 成文舟毫无防备就挨了两拳,他正准备反击,就被汪明泽拿了根绳子把他双手一捆,捆在了沙发脚上。 这可不是汪明泽擅作主张,他想着能尽快制服成文舟的办法,就是把他绑起来。 他还特地问了顾淮音意见呢,顾淮音也同意了。 成文舟一失了自由,就看见顾淮音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像是根本没看到成文舟一样,一进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成文舟看见他的动作,可真是怕了。 他无数次作天作地,赌博酗酒,他再怎么混顾淮音都没说过要离开他。 可现在他却真的要走了,还是跟一个更混的混球走。 “阿音,阿音,你听我解释,我跟郝倩倩没什么,真的什么都没有。”成文舟赶紧给他解释道。 他一边解释一边试图解开自己手上的绳子,可他没想到汪明泽不仅心狠手黑,还真的有几分真功夫,这打结的方式是汪明泽跟一个朋友学的,除非拗断了自己的大拇指,不然很难挣脱出来。 第346页 成文舟发现扯绳子没效,反而越弄越紧之后,只好改去抬那沙发。 可他现在又慌又乱,使力都使不到一处,便越发显得白费功夫。 而汪明泽已经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开始帮着顾淮音收拾。 顾淮音整理来整理去,也没整理出多少能带走的东西。他拿了个旅行箱,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装满了。 “音子,我真的不喜欢她,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我改。我再也不赌了,我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牵扯了,你别走,我求求你,你别走。” 连成文舟自己都没发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已经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糊了他一脸。 顾淮音整理好东西之后,便把旅行箱递给了汪明泽。 “能搬得动两个箱子么?”他问。 “可以的。”汪明泽一手提起自己的那个,一手提着顾淮音的那个,冲他笑笑。 “你先下去吧,我有点话想跟他说,就当道个别吧。”顾淮音道,“你在楼下等我吧,没必要上来了。我过一会就下去。” 汪明泽看了看他们,道:“好,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忘回头嘱咐道:“有话好好说。” 顾淮音等他走了,便把门给关了。 同时他给系统空间里的毛球发送了一条指令:找点东西绊住汪明泽,别让他再上来了。 成文舟看着顾淮音,他眼里还怀着一丝希冀。 他想依靠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劝顾淮音回心转意。 顾淮音走到他面前来,在他旁边慢慢蹲了下来,喊他:“成文舟。” 成文舟一边流眼泪一边对他道:“音子,你别走,我跟她断了,我已经只有你一个。” 顾淮音摇摇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 “那你是因为什么,因为我赌吗,我再也不赌了。以后我老老实实上班赚钱,我们治病,我们去首都的大医院里给你治,我就算去卖血也一定会给你弄到做手术的钱的。” 顾淮音听着他的话,视线却渐渐模糊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又忍不住哭了。 他看着成文舟,这个男人,一直是他爱的人。 可现在,他才知道,什么都是假的。 “你还会关心我么?关心我的病?”顾淮音开始笑,一边笑一边哭,笑声停的时候,他对成文舟道:“早上接电话的那个人,是我。” 成文舟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在一瞬间僵成了一块化石。 “音子,不,不是的。那都是我骗你的,我没有,不是我……”成文舟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可他说着说着,就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我看见郝倩倩手上的那串珊瑚珠子了,那是你的吧,你应该还记得吧,那天你q奸我的时候,戴在手上的那串……”顾淮音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可他已经顾不得了。 他用这些话讽刺着成文舟,可这些话都是从他心口的伤疤里找出来的,他撕掉了自己心口上早已结好的痂,把当年的事情从被封存的状态里释放出来,伴随着自己心口淋漓的鲜血,一字一字地对着成文舟说了出来。 成文舟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心里反反复复循环着这句话。 成文舟地板上蜷缩成一团,从胸膛里发出嘶哑的吼声。 什么谎言都变得苍白而又无力,顾淮音已经给他一锤定了音,他再也骗不了他了。 那串手链是怎么到郝倩倩手里去的呢。 他那天回去洗了澡之后,便把手链放在了家里。 他把顾淮音送医院之后,忐忑不安地回了家里。 那时候郝倩倩又找他要礼物,说是什么白色情人节还是什么节。她一向娇蛮,想要什么便要什么。 成文舟便随手把那手链给了她,因为心情不好还冲她吼了几句。 于是他们就此分手。 可成文舟早已忘记了那串手链,更不想到郝倩倩还留着那东西,更不会想到顾淮音居然记得那东西。 他像一个叛逃多年的杀人犯,终于被抓到时的感受一样。 他知道,他完了,他彻彻底底地完了。 他终于等来了命运的审判,而顾淮音手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成文舟,我恨你。”顾淮音说出这样一句话,将已经濒临崩溃的成文舟逼得离那深渊更近了一步。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的,真的。”顾淮音道,“现在告诉我当年那件事的起因吧,别骗我,你骗我的已经够多了。” 第135章 曾经的你(十三) 成文舟没相信过什么善恶终有报,可他现在终于信了。 第347页 他终于为他所做的付出了代价。 他在顾淮音面前涕泗横流,道:“你杀了我吧。” 或许对于他来说,死在他手里,也比当着他的面揭露当年自己做的错事要好。 顾淮音只是很平静地说:“如果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走了。我已经知道那件事是汪明泽做的,你不说我也会报复他,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别犯傻,音子,我求求你,他当初能拿捏你我,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成文舟道。 顾淮音笑着说:“我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东西了,成文舟,我爱你,可现在你把我唯一费力活着的理由都毁了。”他仰起头,想像以前一样把眼泪憋回去,那眼泪却还是从眼角流了下来,化成两条泪痕。 “我走了。”顾淮音站起身来,朝门口走。 他打开门的时候,成文舟叫住他,对他道:“我都告诉你。”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2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90。】 汪明泽在楼下等了顾淮音十几分钟,才看到他下来。 他似乎很疲惫,什么力气都没有的样子。 汪明泽走过去,拉住他。 “要跟我去c城么?”汪明泽问。 顾淮音停顿了一下,道:“出去再说吧。” 他伸手拿过自己的那个箱子,拉开拉杆,拖着它往前走。 汪明泽跟了过去,到街道上打车,拉着他上了车后座。 的士师傅在前面打表,汪明泽则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淮音说:“很难过么?” 顾淮音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汪明泽去拉他的手,顾淮音反射性地躲了一下。 “师傅,去高铁站。”顾淮音抬头冲的士师傅说了这样一句,说完后又用更低的声音对汪明泽说:“你不是说要去c城么,去吧。” 汪明泽只当他是想离开成文舟,也没多想,应了。 到了站之后,两人下了车。 顾淮音在下了的士之后,终于表现出了对汪明泽的亲近,他冲他道:“明泽,你对我好,真的是喜欢我么?” 汪明泽习惯性地就挂上了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具,这是他一向撩人的绝招。但此时看着顾淮音那憔悴的面容,他的话里还是带上了两分真实:“是啊。” “谢谢你,只是我现在还没从成文舟的阴影中走出来……”顾淮音真是佩服自己的虚伪,他竟然能对着自己的仇人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为了报复,也没什么是他做不出的了吧。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很显然,他这出欲擒故纵很是管用,汪明泽立刻便“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以后再说吧,去c城的话,还得麻烦你关照了。”顾淮音说。 “挺好的,到了c城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咱们的母校,你应该也挺怀念的吧。”汪明泽道,接着开始买票。 “好,去吧。”顾淮音扭头看向外头,雨热同期,热的时候雨水也多。 汪明泽不提母校还好,一提起来,顾淮音真恨不得杀了他。 他反正已经活不下去了,能多拖一个下水,就多一个吧。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顾淮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瞥见来电显示上的“成文舟”,一声不吭地把来电给挂断了。 挂完电话之后,他翻转了机子,扣开后盖,把里面的电话卡拿出来折断,扔进了就近的垃圾桶里。 结束了,他在h城的一切,他遍布欺骗与虚假的感情。 再也不会见了,成文舟。 汪明泽买好票之后,便带着顾淮音上了高铁。 顾淮音还是很疲惫,两人的票是连在一起的,坐车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睡,脑袋就搁在汪明泽肩膀上。 汪明泽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他苍白消瘦的面容,还有他纤长卷翘的睫毛。 汪明泽并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他只知道自己是有点喜欢顾淮音的。虽然这种喜欢是先做后爱,但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他汪大少一向游戏人生,什么美味没尝过,为了盘清粥小菜,他坚持了这么久,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他伸手轻轻触碰顾淮音的脸庞,感受着那皮肤上传来的温度,突然就觉得很开心。 成文舟配不上他,汪明泽这样想。 顾淮音值得更好的,比如他这样的。 自己可以给他更丰富的物质生活,让他衣食无忧。 汪明泽不知道自己对顾淮音的喜爱能维持多久,或许他是被一时的激情冲昏了头脑,或许他只是还没玩够这曼妙的身体。 但他现在想要拥有他,想要抱着他入睡,想要他在动情时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想要的多了,心就不满足了。不满足了便只能将他箍得更紧一点。 第348页 顾淮音一直没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放慢呼吸。 他的整个世界都混乱了。 从成文舟那里他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汪明泽的打算,也知道了那两次与自己激烈纠缠的人,原来是他。 他接近着自己,索取着自己,像玩弄一个无关紧要的妓子一样。 谁说不是呢。 顾淮音真以为他会保守秘密呢,结果他只是想以此为要挟,强行跑到他的生活里插上一脚。 谁把他当个平等的人呢。 成文舟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弥补,只是为了让自己饱受负罪感折磨的心好受一点。 汪明泽接近他,只是为了他的身体。 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两个人,年少时喜欢汪明泽,青年时喜欢成文舟。 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或许是难受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连痛觉都会变得模糊,他感觉不到从身体里发出的任何难受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很麻木。 他努力地活着,最后活成了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 除了这充满病痛的身体,他什么都没留下。 等他死了,也只会被封存在狭小的盒子里,葬进土堆里。谁也不会铭记他的苦难,谁也不会为他哀悼,不会有人记得这个人曾多么努力地想活下去。 他最后会变成一抔灰,无知无觉,渐渐消失在泥土里。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上的人,所以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成文舟并不能猜到顾淮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好了后来的打算,就连顾淮音也为自己的效率感到诧异。 什么都会结束的,包括他的生命。 成文舟挣脱绳子之后,便迅速追了下去。 可他下去的时候,下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顾淮音就那么走了,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他开始给他打电话,开始沿街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衬衫的瘦弱的青年。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对着充满黑暗的房子,竟连开灯的勇气都没有。 他走进卧室里,按下开关,在骤然惨白的灯光下,看清了一片狼藉的房间。 顾淮音已经他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一样都没给他留下。 除了那朵插在酒瓶子里的花。 成文舟还记得他拿到花的时候有多开心,可现在那些开心都变成了虚妄。 好像他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他迈动腿,走过去拿起那个简陋的花瓶,把它抱在怀里。 他靠着床脚坐了下来,垂着脑袋,对那朵花喊:“音子……” c城也在下雨,汪明泽和顾淮音下车的时候,差点没被淋成落汤鸡。 汪明泽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他披在肩上。 顾淮音比他瘦得多,整个人笼在一件宽大的外套里,越发显得身形纤细。 c城是汪明泽的大本营,一到这里他连腰杆都变得笔直了。 “要去我家么?”汪明泽对他发出邀请。 顾淮音笑,道:“会很麻烦么?” “怎么会呢?”汪明泽道,接着便用微信叫了辆的士,把两人载过去。 顾淮音一直很安静,安静中带着三分身处异地的不自然感。 “我好久没回来过了。”顾淮音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扭过头冲汪明泽道。 “c城变化很大,我可以帮你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当然你要是不想找工作,就住在我家给我做饭也好。”汪明泽话里有话地冲他道。 “不工作,你养我啊?”顾淮音同他打趣。 “好啊。”汪明泽立刻道。 那的士师傅受了惊,把车都开到了水坑里。轮子带起大片水雾,溅在窗玻璃上。 汪明泽被这师傅的反应弄得笑了一下,一扭头,发现顾淮音也在笑。 顾淮音的笑一向是浅浅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张扬,带着些许温柔的意味。 那师傅透过后视镜反复看了几次顾淮音,在再三确认那个比较瘦弱是是个男人而不是个平胸女孩子之后,决定自己过两天还是要去医院挂个眼科的好。 汪明泽被发现了也不囧,反而伸手把顾淮音搂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顾淮音没有抵触他,只是很顺从地靠了过来。 但汪明泽知道他还是不太习惯的,因为他很紧张地把眼睛给闭上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相信以他的魅力,征服一个顾淮音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更别说现在顾淮音还跟成文舟分了手,那就更简单了。 他在思考着怎么将顾淮音泡到手,却不知他也成了对方眼里的猎物。 等的士开到汪明泽家附近的时候,顾淮音也坐车坐得有点晕了。 汪明泽倒没发现他还会晕车,连忙提了行李箱,不让他动手。 第349页 顾淮音又冲他说谢谢,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撩人得很。 汪明泽带着他上了电梯,一路上了十七楼。 汪明泽的父亲靠炒股和买房赚了不少钱,而汪明泽也靠着这些房产坐吃房租。 他家里算得上小富,比起顾淮音的家境自然是要好了很多的。 他带顾淮音来的地方是他最常住的一处,他很少会带人来这里,但顾淮音这次却享受到了这个待遇。 虽然路上两人都打了伞,但都不约而同地被雨淋到了一些。 汪明泽把箱子搬进去之后就拿出鞋子来让顾淮音穿上。 顾淮音一边穿鞋一边 打量着汪明泽的房子,这房子格局不小,貌似是三室一厅,有厨有卫。 汪明泽一边拿抹布擦拭行李箱上的水渍,一边对他解释道:“这里每过一阵子我都会请钟点工过来打扫的,不用担心有灰尘。” 顾淮音点点头,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 “你先去洗澡吧,那里是浴室。”汪明泽冲浴室的方向指了指,道。 “好。”顾淮音点点头,接着凑到自己的行李箱旁边,调好密码打开箱子,拿出自己的衣服。 “带毛巾了吧?”汪明泽问。 “嗯,带了。”顾淮音点点头。 汪明泽看他抱着衣服,便抬步走向浴室。 顾淮音穿着拖鞋,跟着他走。 汪明泽指着花洒下面的开关,跟他说:“左边这个是热水,右边这个是冷水,不会弄的话再叫我。” “好,谢谢。”顾淮音点头应道。 “只说谢谢,不喊我么?”汪明泽突然逗弄他道。 “谢谢你,明泽。”他一本正经地道。 汪明泽面上一热,有一种撩人不成被反撩的感觉。 “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 汪明泽说完,便退了出去。 顾淮音进了浴室自己,将衣服放在置物架上,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他这时显露出的表情已不再属于顾淮音,而是温婓。 “宿主大人,你现在越来越不会触发ooc警告了,明明你做出的举动有些偏离,可系统检测不到。”毛球在系统里冲他道。 “只要我将自己融合得足够好,那么ooc就不再是ooc了,我就是顾淮音,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又怎么能算偏离呢?”温婓拧开开关,在花洒洒水的声音里,挤了点洗发露在手上,开始洗头。 “而且不要小瞧了顾淮音,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说是一个将死之人。他心中有怨,有恨,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我只是帮他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不,是帮我自己加快了这个进程。” “等着吧,所有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36章 曾经的你(十四) 顾淮音就这么在汪明泽家里住了下来。 汪明泽家的客房很舒服,床垫柔软,被褥蓬松。 而且在这里并不用担心半夜会热得从梦里醒过来。 可他依然睡不好,他想念自己那个破旧的床,想念那个永远遍布着湿气的城市,想念那个会把他抱在怀里的人。 他无数次地想念成文舟,常常会想到哭出来,然后到了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厨房里拿毛巾蘸热水敷眼睛, 他知道他还爱着成文舟,爱了那么多年,最好的时光全交付给了他,连着骨头连着筋,除了剜去胸口那块肉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把他从自己生命里剔除出去。 可情啊爱啊,都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再怎么爱他也不会回头。 他现在只想尽自己的努力,把所有对不起他的人送进地狱,第一个就是汪明泽。 他竭尽全力维持的感情,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汪明泽到底是个花花公子,家里带回来一个,心却还是野的。 刚回c城没几天,他就去了常去的夜店里,开始点小姐泡少爷。 但他还顾及着顾淮音现在身无分文,便留了张卡给他,说是先借给他用。 顾淮音嘴上说谢谢,心里却实在嘲讽。 汪明泽出去之后,顾淮音也带上了些简单的随身物品,靠导航找到了最近的公交站,去了一个地方。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踏足过c城这块地方,或许是因为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存在,他于这块土地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当他凭借着记忆找到那间夹杂在高楼大厦中的民居时,也在屋子门口处看到了一个跟他很像的小孩子。 那孩子正跟玩伴一起,蹲在地上玩沙子。 “你家大人在么?”顾淮音低头问那个小女孩,那个他应该称之为妹妹的小女孩。 那孩子剃着很短的头发,模样跟顾淮音像了五分。 当那孩子拍拍手跑进去喊人的时候,顾淮音站在门口,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门廊,竟连踏足的勇气都没有。 第350页 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家境不好,于是只能努力学习,才不会让自己成为爸妈眼里没用的孩子。 当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被判给了他爸爸。 但他爸很快就结了新欢,又把他送到了爷爷奶奶那里。 他回忆起和父母之间的记忆,能回忆起来的那些零碎的甜蜜的片段,都只是年幼时存在的那些而已。 后来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或许是父母之间永无止境的争吵让他丧失了对于婚姻的虔诚和渴望,当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汪明泽的时候,心里竟然还有些庆幸。 他不确认自己有能力维系好一个家庭,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教育好自己的后代。 喜欢上同班的男同学,这似乎是顾淮音学生时代干过最出格的事。尽管他连告白都没告过。 他的喜欢那么简单,但他又是那么地不懂掩饰,甚至连何时招来了别人的厌恶都不知道。 当顾妈跟着他妹妹走出门来的时候,顾淮音和顾妈都有些愣了。 顾妈老了很多,顾淮音差点没认出她来。 细细数来,他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顾妈请了他进门,举止之间有些拘束。 “这些年还好么?”顾淮音抱着手里的茶碗,小心地看着周围的布景。 顾妈挥挥手让小女孩自己出去玩,看着她跑出去之后,才对顾淮音道:“也还好,房租涨了不少,孩子她爸现在在开货车送货,也算有口饭吃。” “前些年不是听说你们开了店铺做生意么?现在怎么?”顾淮音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顾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还打听过自己这边的事。 她露出一丝苦笑,道:“去年发洪水,店铺全给水淹了,一分钱没赚,还背了十几万的债。” 顾淮音听完,也大概知道她的窘迫来源于何处。 他下意识摸了摸兜里,想找出些许能补贴她的东西,但他摸到两兜空空,才意识到自己比她还要困窘。 顾妈看着这个儿子,她跟他分开太久了,这些年也没去看过他,甚至没想过他还会来看自己。 然而她终究是个母亲,即使并不清楚顾淮音的现状,却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病容。 “你爸前些年去的,尿毒症。你……”顾妈语带询问。 顾淮音抽了抽嘴角,道:“遗传吧,也许。”他说完便看向外头,努力平复自己翻涌的思绪。 顾妈看着他,顾淮音是很像她的,眉眼里带着温柔。 她问:“你是需要钱么?” 顾淮音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 顾妈问:“三百够了么?” 顾淮音心里知道根本不够,却还是说:“够了。” 顾妈点点头,进了房间,过一会再出来时,直接给了顾淮音六百。 “淮音……妈也没钱,等孩子爸结工资了,我再给你打点。”顾妈道,语含愧疚。她想起这些年自己对顾淮音的不闻不问,心里有些抽痛。 顾淮音摇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成年了,自己能赚。你留个账号给我吧,我过阵子就还给你。” 顾妈连说不用,最后还是被顾淮音三言两语瓦解了攻势,告诉了他。 离开的时候,顾淮音去就近的商店买了点吃的,给了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他小心而珍重地将那些钱放进口袋里,踏上了去医院的路。 汪明泽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坏了。 这几天顾淮音住在他家里,最多也就抬头见见。 他也对顾淮音没产生什么太大的欲望,便觉得自己大概是兴头过了,于是便出来找找乐子。 毕竟清粥白菜吃久了,也会淡了味不是。 可他到了夜店里之后,看着那些妆容精致身姿柔软的少男少女,却有种背着老婆偷情的感觉。 他在外面听着那些小姐少爷对自己说好话,心里想的却是寡淡的顾淮音在床上惑人的样子,想着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想他现在在家里是在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拐着个中眼的,这还没确定关系呢,就让他一个人待家里自己出来浪,怎么都不太划算。 汪明泽不去计较自己心里突然的柔软来源于何处,他结了酒钱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撞上了一个高中同学,陈振刚。 这夜店就是这姓陈的开的,他也算得上是汪明泽的狐朋狗友之一。 说是夜店其实它白天也开门,只是相对来说生意没晚上好而已。 “诶,汪少,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啊。”陈振刚喊住汪明泽,拖住了他。 汪明泽认出他来,也不见外,从陈振刚胸口口袋里的烟盒里抽出根烟来,向陈振刚借了火,就这么在大厅里吞云吐雾起来。 第351页 “有话快说,我忙着回去陪我对象呢。”汪明泽冲陈振刚吐了一口烟雾,道。 陈振刚跟他差不多大,也是高中时汪明泽的死党之一。 陈振刚在他们一批人里面还算混的不错的,衣服裤子都看得出是名牌,手上的腕表也闪闪发着光。 “老哥你逗我呢,你有对象还犯得着来我这里?怎么,嫂子没让你爽够?”陈振刚躲开他的烟,一边扇开烟雾,一边调侃道。 汪明泽拿烟的手顿了一下,道:“没,他身体不怎么好,怕他受不住。” 陈振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怎么,玩真的了?” 汪明泽眼神波动了一下,口是心非地说:“没呢。” 陈振刚也没在意他的回答,反正他也知道他这死党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快,现在喊对象,也许过两天就又换了。 “高中那些同学在筹划什么同学聚会,有人让我问你去不去。”陈振刚道。 “同学聚会?现在整什么聚会。”汪明泽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道,“还不就是那些老套路,攀比一下谁混的好呗,有什么意思。” 陈振刚道:“汪哥你有什么怕的,咱们这批人里头,有谁是混的比你好的?你就算去了也是主角啊。” 汪明泽不以为意地道:“我就那么点钱那么点身家,哪里够看的。” 陈振刚道:“得了吧哥诶,谁不知道你坐拥十几套房产,您这身家起码上千万了吧。” 汪明泽吐了个烟圈,道:“房产那都是不动产,有什么好卖的,现在这势头放着升值才是正经事。我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赚大钱的,赚个几十万块跟吃饭似的。” “哥哥诶你就吹吧,谁不知道在玩儿炒股。你现在手上不还有你堂哥那公司的股份么,第二股东,每年分红都一大笔吧。” 汪明泽掐灭烟,道:“得了啊,我是来玩的,你还给我数起我的身家来了。你这么喜欢给我当老婆啊,分你一半得了。” 陈振刚笑道:“哪能啊,我要真给你当老婆,我家那位还不得撕了我。我就是想劝汪哥你去。我已经答应了,等下兄弟们都在各地,就咱两个住得近点的,你要不跟我一起,我拼酒都拼不别人赢啊。” “无聊。”汪明泽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正准备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高中同学聚会?能带朋友过去么?”汪明泽问。他想起顾淮音,心想顾淮音或许想去。 陈振刚见他似乎动摇了,忙道:“当然可以,汪哥你要带你对象去么?长得漂亮吗?” 汪明泽道:“就顾淮音,你知道的。” “顾淮音,谁啊?”陈振刚道,“咱有这个同学吗?” 汪明泽清了清嗓子,道:“就……高中时候喜欢过我的那个男的……” “啊?”陈振刚听完一蹦三尺高,“老哥你玩儿我呢!” 之后汪明泽用了大概十分钟的时候给他解释自己是怎么跟顾淮音在一起的,当然他的话自然是真假掺半,略去自己横刀夺爱的那些部分,简单几句话就给带过去了。 接着他又交代陈振刚到时候见着人注意点,别冒犯了顾淮音,适当地给人留点面子。 陈振刚忙不迭点头,同时猜测汪明泽是不是脑子秀逗了,居然搞老同学。 汪明泽跟他聊完,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打车回家。 顾淮音以前听过一种说法,说是寂寞分很多种,最寂寞的一种,便是一个人去医院。 其实也没那么难受,只是可能心里藏着希冀,希望有人来陪伴,希望有人能心疼心疼自己,所以透析的时候才会分外难熬。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 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汪明泽。 顾淮音并不知道汪明泽的去向,只当他是有事出去了,却没想到他会无声无息地跟到医院里来。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汪明泽扶着顾淮音坐起来,将矿泉水瓶子拧开,将水递到他嘴边。 顾淮音手还在发软,却还是接住了。 他喝了一口水,干涩的喉咙才好受一点。 “你怎么来了?”顾淮音问。 汪明泽从陈振刚的店里出来之后,就回了家。发现顾淮音不在之后他就给他打电话,打了也没人接。 他还以为顾淮音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找人查了查顾淮音的去向。 顾淮音在医院挂号要用身份证,这记录汪明泽一查就给查了出来,便连忙赶了过来。 其实汪明泽也没来多久,他来的时候看见顾淮音睡了,就没叫醒他。 顾淮音似乎又瘦了一些,汪明泽坐在床边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的肉都减了下去。 汪明泽想起在笙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那时候也很瘦,身形单薄,情绪低迷。 第352页 现在他仿佛越发失去了颜色。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40。】 汪明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后悔从何而来,他只是心疼,除了心疼,好像还有更深沉的情绪在他心里浮动,他下意识将那异样压了下去。 “找过来的,这里有个医生是我朋友。”汪明泽随口扯了个谎话,道。 顾淮音点点头,并未深究。 “舒服一些了么?”汪明泽问。 “嗯。”顾淮音道,接着将水递还给他。 汪明泽接了水拧好放到一旁,双手一抄就把他横抱了起来。 顾淮音吃了一惊,抬眸看过去,道:“你做什么?” 汪明泽倒是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道:“你现在没力气,与其等你慢慢挪下去,还不如我直接抱你下去呢。” 顾淮音挪开眼神,道:“会被人笑的。” 汪明泽说:“不会笑你的。” 说完便抱着他出了门。 第137章 曾经的你(十五) 顾淮音直到被他抱到车里,都没说话。 他知道汪明泽平时并不是这样,他或许只是想扮演一个痴情的人设,想以此博取自己的好感。 顾淮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许他把这当成了一场攻心游戏,所以想尽力扮演一个温柔男友。 “还没吃东西吧。”汪明泽坐上驾驶位之后,便把来之前就买好的饭递给后座的顾淮音。 顾淮音伸手接过那盒子,打开来看时,发现那是一份韩式便当。 他冲汪明泽道了声谢谢,揭开盖子便拿勺子舀着吃了起来。 汪明泽通过后视镜看着低头吃东西的顾淮音。顾淮音吃东西的时候一向是斯斯文文的,像一只老实啃草叶的小兔子。 顾淮音嚼着流黄的鸡蛋,听见汪明泽问:“淮音,一中有同学聚会,要去么?” 顾淮音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汪明泽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他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就咱们高中那些老同学,你不想去见见么?” 顾淮音不知道汪明泽这是又玩的哪一出,他并不是很想回到当初那个学校,但他总觉得汪明泽应该还有话要说。 “咱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去看看吧,就当故地重游,怎么样?” 顾淮音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冲他道:“好。” 汪明泽勾唇笑了出来。 带着顾淮音回了家之后,汪明泽首先便问:“要不要去洗个澡?” 顾淮音点头说好,接着便去卧室里拿自己的衣服。 汪明泽看着他的举动,突然想起顾淮音似乎还穿着从h城带回来的那些旧衣服。他以前追别人的时候,都是买衣服买手表买口红买包,怎么花钱怎么来,没人不吃这套。 可他跟顾淮音都待在一起这么久了,似乎感情也没什么进展。 汪明泽决定改天去给他买几套衣服,也好给自己撑撑门面。 顾淮音这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他躺在床上,思绪便有些放空。 人是不能闲的,一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 他想起了他妈,想起今天跟她短暂的相处。 人总是要努力地活着,不管活得多艰难。像汪明泽这样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都像他一样,努力在社会中生存。 比他生活得更艰难的比比皆是,都在努力地养家糊口。 他曾经想过要考上大学,努力逃脱掉那个充满争吵的家。 可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难以抑制地陷入一种悲伤的情绪里,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抬手准备关上灯,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那个……我能睡这里么?”汪明泽冲他道。汪明泽似乎也是刚洗完澡,身上就穿着套蓝白色的丝质睡衣睡裤。 顾淮音瞬间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朝他看过去,道:“那我去睡客厅吧。”他说着便要起身。 汪明泽赶紧疾步上前把他按了下去。 “淮音,怎么,就简单睡一起,没事的吧?”汪明泽笑道,“还是说,你很介意跟我躺一起?” 顾淮音摇头,半开玩笑地道:“没有,只是,我是个gay,你就不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么?” 汪明泽听完说道:“那不更好么?” 说着便踹了拖鞋爬了上去。 这是他家,顾淮音自然知道自己并没有赶他出去的道理。只是汪明泽并不安分,钻进被窝里面之后,便将顾淮音抱进了怀里。 顾淮音身体一僵,而汪明泽已经朝他颈后亲了过来。 那吻是温暖的,可顾淮音的心里却是冰凉的。 “淮音,我喜欢你。”汪明泽以前把喜欢这两个字当卡片一样,见着中眼的就发一张。可他知道顾淮音不太一样,他不仅想要他的身体,还想要他的心。 第353页 顾淮音深吸了一口气,道:“明泽,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还没有从成文舟的阴影里走出来。” 汪明泽伸手抱住顾淮音的腰,道:“没事,我可以等,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他一边用鼻尖蹭顾淮音的肩颈,一边说:“我会比他对你更好的,我只会要你一个,不会出轨。” 他以为顾淮音离开成文舟只是因为成文舟这一件事,但顾淮音显然也不会真告诉他原因。 “我需要时间。”顾淮音感受到他的作为,尽管心里反感,却还是忍耐了下来。 “没事,我可以等你。”汪明泽含住他的耳垂,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道,“但我现在想要你。” 顾淮音攥紧了拳头,他眼里暗潮汹涌,而最后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都沉寂了下去。 最后汪明泽还是靠顾淮音的腿解决了,尽管他想要的不止这个,但他觉得这也算是一个突破。 得了顾淮音的口头承诺之后,汪明泽便也更进一步带他去买衣服。 顾淮音心想莫不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被包养的,竟要用这种手段来牵扯住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汪明泽挑衣服的眼光的确很好,他选的都是十分适合顾淮音的。 看着顾淮音被自己整得有模有样,汪明泽心里颇为满足。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顾淮音被这么简简单单一收拾,看起来竟有种电影明星的既视感。 即使他如今像是一朵失了水分的花朵,但汪明泽还是难以抑制地想了他以前该是什么样子。 约定的聚会时间很快便到来,汪明泽带着顾淮音一起乘车过去。 自从上一次主动踏出那一步之后,汪明泽这几天以来都是跟顾淮音一起睡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平平淡淡,却比以前过的那些花天酒地的日子安分得多。 到了一中之后,汪明泽先把顾淮音放在鲤鱼池旁边,接着自己去找车位停车。 等他回来时,原本答应要在原地等他的顾淮音已经不见了身影。 汪明泽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然后瞅见顾淮音就在离鲤鱼池不远处的桂花园里站着。 汪明泽一边把车钥匙和手机揣进兜里,一边顺着台阶往那边走去。 现在正在盛夏,还没到桂花开放的时候。顾淮音踩着桂花园里的石板路,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没老实谈过恋爱,稍有空闲时便跑到这园子里来,伴着满园桂花香,捧一本课外书,一坐便是一下午。 顾淮音今天穿的是白衣服,跟汪明泽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突然重合了起来。 他在他欣赏园景的时候,突然伸手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顾淮音的身体僵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淮音,我有那么让你害怕么?”汪明泽笑嘻嘻的,让他面向自己。 顾淮音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努力压下心底的生理性厌恶,平静地道:“没,只是不太习惯,而且这还是在外面呢。” 汪明泽听了他的回答,便想到以成文舟那性格,肯定也干不出这么浪漫的事,便也释然了。 “现在学生都放假了,不会有人看到咱们的。”汪明泽不以为意地道,接着指着远处的教学楼,道,“聚会地点在那边,咱们过去吧。” 顾淮音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汪明泽想牵他的手,被顾淮音躲开了。 汪明泽心里生过一丝异样,正狐疑着,顾淮音又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小指。 “等下有人看见的话,我就松手了。”顾淮音轻声说。 汪明泽霎时喜笑颜开,连声说好。 从桂花园到教学楼中间还隔着一片篮球场的区域,此时球场上寂静无人的,倒是角落里还卧着一个被人遗忘在那的篮球。 汪明泽有心秀一手,跑过去拎起那个球,也不顾自己还穿着皮鞋和西裤,直接起跑,上篮,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他扔完之后一战定,就扭头朝顾淮音看了过去。 顾淮音的脸上,带着些许他不懂的东西。 但这一幕却勾起了汪明泽的回忆。 他朝顾淮音走过去,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顾淮音抬眼与他对视,两人在炽热的日光下,一时相顾无言。 “我是不是在这里,拿球砸到过你?”汪明泽问。 顾淮音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显然停顿了一下,才道:“是。” 那也是他喜欢上汪明泽的契机。 那天他吃了晚饭,紧赶慢赶地往宿舍楼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被横空出现的一个篮球砸中了脑袋。 那时顾淮音也是个白斩鸡,被砸得一个不稳就往旁边倒去,脑袋磕在地上,登时便见了血。 第354页 这边伤了人,篮球场里登时便炸开了锅。 顾淮音还因着脑袋的眩晕没能反应过来时,一个带着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还好么?” 顾淮音顶着一脑门的血,朝他看去,便一眼看见逆光而来的汪明泽。 汪明泽那时候刚打完球,脸上身上全是汗水,他一过来,便干脆将日光全给挡了。 顾淮音晕得说不出话,只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将他拉起,接着将他背到了背上。 “顾淮音是吧,我带你去医务室。”汪明泽这样说,接着背着他便离开了篮球场。 顾淮音那时候活得几乎是个透明人,平时在班级里也没太多存在感,除了考试公布成绩时别人会想起这么一号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沉默而不起眼的。 他那时候趴在汪明泽的背上,虽然脑袋还是不清醒的,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个人身上的温度与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所能想到的被人背在背上,还是来源于年幼时与父亲的记忆。 从未老老实实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顾淮音,就那样高大又有安全感的汪明泽动了心。 汪明泽把他带到医务室,医生处理了一下顾淮音的伤势之后,又嘱咐汪明泽最好带他去正规医院里看看。 路上汪明泽一直在给他解释,说那球是他朋友扔的,他没接住,所以砸到了顾淮音身上,还认真地给他道歉。 但顾淮音其实清楚,那球是汪明泽扔的,他看得很清楚。 但那时候他只顾着冲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浅浅地笑,并让他别担心。 最后顾淮音检查出来,也只是简单的擦伤而已,并不是脑震荡。但他也因此剃掉了一部分头发,在脑袋上缠了纱布。 思绪回笼,汪明泽把左手伸到顾淮音头顶,在他准备躲的时候用右手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拨开他不算短的黑发,看到了那块遗留下来的伤疤。 汪明泽视线下移,跟顾淮音的对上。 顾淮音的眼神平平淡淡的,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汪明泽像是捕捉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问他:“那阵子,天天往我课桌抽屉里塞零食的人,是不是你?” 顾淮音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像帘子一样,努力掩饰自己眼里的慌乱。 但汪明泽还是看到了他的欲盖弥彰,忍不住笑了。 那的确是顾淮音干的。他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爱,便只能偶尔买些小零食送给汪明泽吃,他总是趁着大家都没进教室的时候偷偷塞进他抽屉里,然后等汪明泽发现了,再从桌上堆着的书籍里抬起头来,偷偷看他的反应。 他如是试了大半个月,也就知道了汪明泽的喜好,知道他喜欢吃巧克力,却不喜欢吃布丁,知道了他喜欢喝的是哪种牌子的酸奶。 “我还以为那是哪个暗恋我的女生,原来是你。”汪明泽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却被顾淮音伸手拦住。汪明泽便反客为主,一把捉住他阻拦自己的手,微微低头吻了上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吻顾淮音的唇,汪明泽突然意识到。 那唇瓣很柔软,微凉,像一道闸口一样,似乎只要突破进去,就能捕捉到世间最甜美的东西。 顾淮音在他的舌头侵占过来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汪明泽像是一个披甲执戟的将军,一路冲到他里面攻城略地。他技法高超,所到之处,卷起一片酥麻的快感。 顾淮音在自己失去控制权的前一秒,一把推开了他。 汪明泽被推开也不恼,朝他看去,看他窘迫地拿手背擦拭唇角的模样。 他看着顾淮音通红的脸,道:“你真好看。” 顾淮音挪开视线,想躲开他炽热的目光,那人却又凑了过来。 第138章 曾经的你(十六)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汪明泽冲他笑,笑得有点狡猾,还有点小得意。 “是啊,”顾淮音道,“可那时候你不喜欢我。” 汪明泽想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淮音挪开步子,准备走。 汪明泽道:“那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怎么样?” 顾淮音静静看着他,说:“你不觉得有点太晚了么?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 “永远不会晚。”汪明泽站直身体,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只要你不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那永远都不会晚。汪明泽在心里说。 顾淮音岔开话题,说:“聚会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去吧。” 汪明泽看他往前走,忙跟上去,追问道:“那你是不答应了?” 第355页 顾淮音回头,朝他一笑,这一笑笑得汪明泽心都化了:“不,我答应了。” 汪明泽的心剧烈一跳,真的有一种爱上他了的感觉。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50。】 两人前后脚走到教学楼,走到他们曾经共同学习生活过的教室。 里面已经稀稀拉拉来了不少人,都是他们那时候的同学。 顾淮音大致瞥了一眼,勉强辨认出几个。 汪明泽见他在前面走,一直很想抱住他。 这种感觉跟在h城市他对顾淮音的“性趣”很不一样,他想要拥抱他,想要抚摸他柔软与韧性并存的腰肢,想要抱紧他听他说“我爱你”三个字。 这旖旎的情思直到两人到了教室门口都没止住,但顾淮音却先他一步止住了步伐。 顾淮音指指里面,道:“你先进去吧,我去下洗手间。” 汪明泽点头说好,接着便走了进去。 汪明泽那时候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长得好家世好,穿衣品味也好,不知道有多少班里班外的女生把他当做梦中情人,每到520他情书都能收一大堆。他不仅异性缘好,连班里那些一向看不惯小白脸的男生,也因为他出手阔绰愿意跟他交朋友。 所以他一进去,他们便都认出了他来,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 汪明泽走过去,跟他们一阵寒暄,又是说各自的近况,又是问起以后的打算。 因着顾淮音的缘故,汪明泽心情很好,连笑意都变得真诚了几分。 不一会陈振刚也来了,两个狐朋狗友一见面,自然黏糊得跟个什么似的。 老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还有带了家属来了。 各人境况不同,自然气势也不一样。 他们都是二十多奔三的年纪,有些人已经操劳得像三四十岁,有些人甚至多了不少白头发,也就汪明泽这种保养得跟初入社会的小青年一样精致。 汪明泽一边跟陈振刚他们东扯西扯,一边等顾淮音回来。 他还准备给陈振刚认真介绍介绍顾淮音呢,当然介绍是假,炫耀是真。 顾淮音认真收拾起来,倒还真是别有韵味,比欢场上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太多。 可他等了许久,表都看了三四回,还没见着他回来。 陈振刚看出他心思,问:“汪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说的那位呢?” 汪明泽扯了扯袖子掩住表,道:“没什么,他已经到了,我去喊他过来。”他说着便抬脚出了教室,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一中的环境是很好的,洗手间里并没有什么异味,连瓷砖都被擦得锃亮。 汪明泽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顾淮音就站在洗手池旁的窗户边,望着外头。 “怎么了?不想过去?”汪明泽问。 顾淮音扭过头来,道:“有点。都不太认识了。” “没关系,再重新认识呗。”汪明泽宽慰他道。 顾淮音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都没读完就走了,等下见着了多尴尬啊。” 汪明泽的心被扎了一下,他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我帮你撑场面。” “明泽,你那时候是不是很讨厌我?”顾淮音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汪明泽有些不解。 顾淮音迟疑了一下,道:“我退学之后想去找你告个别,被你的那几个好友堵住揍了,让我别缠着你。” 汪明泽眼皮一跳,知道这是段宏鹰那厮给自己说的。他们几个跟顾淮音无冤无仇的,能对他动手还能为啥,不就是为了自己么。 汪明泽想起两人进教室前已经到了的那几个,想起里面有个姓王的,好像以前也是跟他一起混的。 他眼珠子一转就知道顾淮音刚刚不愿意进去肯定就是因为这事了,电光火石间汪明泽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 他说:“哪能呢,我没讨厌过你啊。谁欺负你了,你说给我听,我去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顾淮音摇摇头,道:“没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必要翻旧账。跟你没关系就不用深究了。” “好吧。”汪明泽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咱们就过去吧,等下还得吃饭呢,下午估计还有其他娱乐活动。” 顾淮音点头说好,接着便往外头走去。 汪明泽长腿一抬,跟上他。 顾淮音刚走出门口,没走出两步便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汪明泽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连忙去扶他,等抱住他时才发现,顾淮音竟然已经昏了过去。汪明泽吓了一跳,连忙掐了掐他的人中,想将他唤醒。 发现不管用之后,汪明泽便赶紧一手抱着他,一手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陈振刚,喊他过来帮忙。 第356页 顾淮音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而汪明泽正在门外跟医生讨论他的病情。 “怎么会突然晕了呢?以后也会这样么?”汪明泽焦急地问道。 医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冲他道:“病人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病人的肾功能已经渐渐衰竭了,现在最好的治疗办法,只有肾移植。” 汪明泽又与他继续说了一阵。 顾淮音从病床上爬起来,穿了鞋子准备出去时,汪明泽正好从外面一推门,那门便直接磕在了顾淮音脑门上。 顾淮音啊了一声往后退去,汪明泽连忙挤进来,连声冲他道歉。 医生跟汪明泽说完话便离开去处理其他病人了,汪明泽将门关上,扶着顾淮音回到病床上坐下。 “你怎么了?愁容满面的。”顾淮音笑他道。 汪明泽道:“没什么,淮音,你最近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会定时送你来医院透析。肾移植的话,我也去帮你找找。” “哈,我是被你包养了么,汪少爷。” 他这话并不算什么好话,汪明泽一抬头,却瞧见他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竟生出些许了些许俏皮的意味。 “哪有什么包养不包养的,我喜欢你,我想对你好,这难道不是我的分内事么?”汪明泽道。 顾淮音却摇摇头,道:“我可没钱还你,至少现在没有。如果你不介意我花个几十年分期付款的话……” 汪明泽被他逗笑了,道:“怎么会,你愿意几十年都跟我绑在一起,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汪明泽怕家里没人照顾不好他,便花钱整了个vip病房给顾淮音住。 安顿好顾淮音之后,汪明泽也没回去,而是去了他堂哥那里。 汪明泽的堂哥叫汪越衡,是他们这一脉最大的一个,那才叫真正地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少爷。 汪明泽跟汪越衡关系好,这堂哥平日里也护着他。 这次汪明泽去找他,却是求人的。 他过去的时候汪越衡刚结束午休,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 “你想要找肾源?”汪越衡挑起眉,看着他。 “嗯,哥你人脉广,你帮我打听打听,黑市上的也可以,只要能配型成功,多少钱都没事。”汪明泽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冲不远处办公椅上坐着的汪越衡道。 “你怎么突然有这个需求了?你的身体出问题了?”汪越衡随口问了这样一句。 汪明泽道:“不是,就我一个朋友。” “女朋友?” “不是,男的。” 汪越衡的眼神深邃了一些,定定地看着汪明泽。跟汪明泽不同,汪越衡是个纯gay,他也知道汪明泽男女通吃的尿性。 但知道是知道,并不代表他不会说些其他的。 “明泽,算堂哥我多嘴一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随便玩玩就好,别太当真。你最后还是要找个跟你旗鼓相当的,这样才不至于走下坡路。” 汪明泽应了声是,又笑:“这我知道,只是堂哥你最近不也为情所困嘛。我这心情你应该能懂。你还没搞定那个学生?” 汪明泽一提起这茬,汪越衡便是脸色一变。后者扯了扯自己的领结,道:“老子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他还不领情。真当自己有多高尚了。” 汪明泽看他实在有些暴躁,便问道:“他怎么说?” 汪越衡吐出一口浊气,道:“还不是那些老套路,说我要是真喜欢他,就拿出诚意来,用真心换真心。真是幼稚,我只是想跟他睡觉而已,谁会喜欢玩这些情啊爱的东西。” 汪越衡越说越来气,便来了一句:“再他妈不识抬举,老子废了他。” 汪明泽知道汪越衡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但他的思绪却忍不住发散了。 他想到了顾淮音。 真心换真心。 细细想来,顾淮音对他态度的转变,也是在他真正付出感情之后。 毁了的话……顾淮音应该比谁都毁得更彻底吧。 汪明泽想到这里,便开口劝道:“哥,你还是冷静一点吧。人家小孩这么努力地学习生活也不容易,你要真的喜欢就别玩人家,别耍那些黑的。” “怎么?你还担心起来了?明泽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以前你不是还会在旁边看热闹么?你不也喜欢耍黑的么?你高中的时候,那件事不还是我耍黑给你摆平的?” 汪越衡这话一出,汪明泽心头便是一跳。他骤然想到,当初那件事情,不止是那几个人知道的。 还有汪越衡,还有那些他叫来的人。 以前他不在意,现在他却是真的想封住这些人的嘴。 “哥,那几个人还能找着么?”汪明泽突然道。 “怎么了你?”汪越衡问,“就当初我叫来的那些人?” 第357页 “嗯,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闭嘴。”汪明泽说。 “这你不用担心,那些人知道规矩,不会说出去的。”汪越衡不以为意地道。 汪明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冲汪越衡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我先走了。哥那肾源你帮我留意下,有消息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他便脚底抹油一样,赶紧溜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汪越衡。 汪明泽想到了成文舟。他觉得自己可能忽视了某些东西。 顾淮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跟他走,会不会成文舟跟他说了什么? 可如果成文舟真的跟他说了当年的事,那顾淮音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跟他来c城,要真是这样,那顾淮音的忍耐力和演技也太强了吧。 汪明泽出了汪越衡的办公室之后,便直接坐电梯下了两层,到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他在他堂哥的公司里,虽然平时不做事,但到底还是个股东,因此基础的办公室还是有的。 他开了电脑,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查询成文舟的电话。 他知道自己手机里还留着成文舟的通讯记录,可他又没保存过,怎么可能记得哪个是哪个。 他没花多长时间便查到了,之后便直接拿着办公室的座机给成文舟打了过去。 自从顾淮音走了之后,成文舟过上了有史以来最颓废的日子。 他陪着郝倩倩去打了胎,又把自己半个月的工资都给了她,算是彻底断了两个人的联系。 他一日接着一日地过着上班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做着顾淮音会回来找他的美梦。 可他一日接着一日地等待,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他甚至不知道顾淮音会去哪里,不知道他会躲在哪个角落。 直到汪明泽这一通电话打过来。 “成文舟,是我,汪明泽。我有事问你。” 面对这个破坏了自己的生活还把顾淮音给拐走的人,成文舟怎么可能有好脸色给他。 “汪明泽,你把音子藏到哪里去了?” 第139章 曾经的你(十七) 汪明泽没心情跟他说什么有的没的,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把当初的事情告诉顾淮音了?你把我们两个都卖了?” 成文舟的心脏剧烈缩了一下,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开了口:“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这样找死么?” 他回答得还算快,但他知道自己额头上已经发了汗。 汪明泽听完稍稍安定了一些,便再次叮嘱道:“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成文舟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盲音,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他看着屏幕,如梦方醒一般冲进卧室里,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他还以为顾淮音在h城,现在看来,他十有八九跟着汪明泽走了。 汪明泽会在哪里,他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c城。 成文舟不是没想过c城和顾淮音之间的联系,只是他以为顾淮音厌恶那个地方,以为他永远不会再踏足的。 温婓躺在病床上,默默地关闭了半透明的转播画面。 “宿主你怎么知道成文舟不会泄露?”毛球嘴里包着葡萄,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做事向来十拿九稳,你以为成文舟那边的数据我是白刷的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汪明泽的德行,我跟汪明泽在一起,就是与虎谋皮。成文舟要是真的想我死,他就会说。”温婓说完,便迅速开始切换成顾淮音应有的状态。 “汪明泽来了,你跪安吧。” 毛球迅速匿了。 汪明泽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淮音坐在床头玩手机的画面。 他走过去,抽走他的手机,道:“辐射大,别玩了。” 顾淮音抬头冲他笑笑,道:“不玩就太无聊了。” 他的笑容如此纯良而不含杂质,显得无害又可爱。 汪明泽想,这样的他,应该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他凑过去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饿不饿,回家吧,我给你做饭。” 顾淮音点点头,说好。 “今天突然晕了,影响到你聚会了吧。”顾淮音微微偏着头看他,问道。 “没事,反正聚会也没什么意思。”汪明泽说,“我已经托人去给你找肾源了,等有消息就会通知我的。” 顾淮音跟着他下楼,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汪明泽发动车子的时候顾淮音正好把安全带系好。 这时顾淮音突然来了一句:“要是我熬不到找到肾源的时候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放空地看着外头,在路灯的掩映下,竟把他的侧脸衬得有些落寞。 “别说傻话。”汪明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有我呢。” 第358页 顾淮音便又冲着他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眼里都是柔软。 汪明泽突然心脏一抽,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自心海里翻涌上来,渐渐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膛。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60。】 带着顾淮音回家之后,汪明泽也如自己先前所说的一样,去给他做饭。 汪明泽平日里喜欢做那些西式餐点,顾淮音是不怎么挑食的,什么能吃吃什么。 汪明泽觉察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这样的,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要是转换一下就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他想起今天自己对他的怀疑,还有自己那时候难言的慌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意他的。 他害怕顾淮音是骗他,害怕顾淮音会死。 他从来没有什么歉疚感或者什么同理心,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适用。可他现在却会因为顾淮音的难受而难受,因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他知道自己有点陷下去了,他曾经加诸在顾淮音身上的刀子,现在全部调转方向扎在了他自己的心口上。 他心疼这个努力活着的男人,心疼他受过的那些伤,甚至隐隐开始憎恶起将这些伤害刻在他身体里的自己。 “你情绪很低落。”顾淮音吃完晚饭之后,这样对他说。 汪明泽不以为意地笑道:“有么?” “有。”顾淮音收拾着碗筷,道,“是我的事情让你烦心了么?” “没有,跟你没关系。”汪明泽故作无事,道。 顾淮音并没有戳破他,只是把餐具拿到厨房,放到洗碗槽里。 顾淮音洗好手回来的时候,汪明泽已经去洗澡了。 热水从头顶冲刷下来的时候,汪明泽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喜欢顾淮音什么。 他这辈子不是没见过比顾淮音更好看的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合自己心意的。 他一开始接近他,也只是出于戏弄的心态。可他在h城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却羡慕他与成文舟相处的模式。 他汪明泽纵横花丛这么多年,外头的人多是为了钱财或者外表巴结他,让他浮于那些恭维的话语之中。但顾淮音不一样。 顾淮音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貌。成文舟两者都没有,可他还是跟了他。就因为成文舟曾经对他好过。 汪明泽面向花洒的方向,任由那水冲刷着自己的面庞。 他或许是真的期待着这样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的,真心换真心。他想要得到顾淮音的心,即使这代价是要他付出自己的爱,要让自己沦陷到那一片以爱为名的深海里。 汪明泽从未对任何人交付过真心,他知道,不爱就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 可他现在却动摇了。 他想真正地跟顾淮音爱一次,想要跟他长久,甚至想要跟他结婚。 他今天看到汪越衡的时候,知道他就是曾经的自己。他知道如果汪越衡继续放任自己下去,迟早会跟他一样自食恶果。 他曾经拥有过世界上最单纯最天真的感情,那时候的顾淮音,只会偷偷地给他塞零食,只会给他写情书,虽然那封情书并未被送出去,可那么天真单纯的爱着他的人,是他在名利场上再也找不到的。 汪明泽洗完之后,又轻车熟路地摸进了顾淮音睡的客房。 顾淮音在他之后便进了浴室洗澡,当他回到房间里时,看到的就是端坐在床边的汪明泽。 “怎么了么?”顾淮音问。 汪明泽看他洗了头发,却没擦,忙去拿了电吹风过来,按着他坐下给他吹干。 顾淮音用的是汪明泽买的洗发露和沐浴乳,那气味并没什么不一样,两个人挨一块的时候甚至有些串味。 可汪明泽却还是觉得心里痒痒的,他一手撩起顾淮音的头发,一手摇晃着电吹风以便吹得更均匀。 在电吹风的呼呼声里,顾淮音突然道:“你在担心我么?” 汪明泽的动作一顿,却闷闷地来了一句:“没。” “放心吧。”顾淮音说,“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才不舍得死呢。” “死”这个字有些过分刺耳, 汪明泽几乎是立刻便变了脸色。 顾淮音察觉到不对想要住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人很快便凶狠地吻了上来。 电吹风哐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但现在谁都没心情再去管这个了。 汪明泽将他压在床上,与他十指交扣。 衣服一件接着一件地被褪下,被扔到地上。 第二天顾淮音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时,只顾着看那白花花的天花板。 汪明泽就睡在他身侧,保持着一种拥抱着他的姿势。 顾淮音摸出手机来,给他曾经存下来的那个账户里转了一笔钱。 第359页 他用的是汪明泽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钱给了顾妈。 到现在他已经谁都不欠了,他只需要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走下去,然后等待死亡就好了。 他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清晰得近乎残忍。 汪明泽一开始接近他,只是为了玩弄他。 汪明泽习惯于高高在上地掌控别人的生死,而顾淮音只是恰巧撞进了圈套里的小白羊。 换成别人其实也一样,但汪明泽偏偏找上了他。 汪明泽的打算他也清楚,无非是想玩一场勾心游戏。顾淮音不介意陪他玩,但玩到最后,顾淮音希望自己才是那个赢家。 这场博弈里,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他憎恨汪明泽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憎恨他亲手拆毁的属于他和成文舟的家庭,憎恨他如此虚伪地靠近自己并且妄图让自己爱上他。 他怎么可能爱上他。 他不会那么贱,永远不会。 他想让汪明泽尝尝爱上一个人又被背叛的滋味。 感同身受,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有照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在汪明泽身上割出一样的伤口,他才会真正地感同身受。 他跑到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烟是偷偷买的,并不呛人,抽的时候只有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口腔中。 “他去客厅翻出冈本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弄我了,也不怕暴露他自己,啧。”温婓抖落烟灰,如是道。 毛球歪着头,静静看他表演。 “不过他那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估计就算我发现了,也有话可以说吧。十有八九是说自己早就已经爱上了我之类的蠢话。” 毛球问:“宿主,喜爱值快要刷满了,您准备好要脱离了么?” “差不多了,再来一剂猛药吧。至于成文舟,也差不多该见见他道个别了。” 顾淮音抽完烟之后,就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跑去洗漱。 他换了衣服又漱了口,直到确定自己身上再没有烟味之后,才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见正找他的汪明泽,汪明泽一看他穿着个拖鞋到处乱跑,就一把抓住他,道:“你休息好了?还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顾淮音说。 “不舒服?”汪明泽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腰,话里的调戏意味很浓。 “是啊。”顾淮音微仰着头,冲他道,“昨天被人撞了一夜,你说呢?” 汪明泽只是想调戏他,哪想自己反被撩了一把。 他捧住顾淮音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早安吻。” 顾淮音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 汪明泽乖乖低下头,接着脸颊便被人吻了一下。 他朝始作俑者看过去,那人耸耸肩,道:“礼尚往来咯。” “好好好,以后每天都这样礼尚往来。”汪明泽欢喜得很,抱着他转了个圈。 顾淮音直到被他放下的时候都有点晕。 “今天想不想去哪里玩?”汪明泽问。 “怎么?你不用上班么?” “不用,我工作很清闲,养你没问题。” “你定吧,别太远就好。”顾淮音打了个哈欠,如是说。 “好。”汪明泽倒还真的像模像样地找起玩闹的地方来。 成文舟搭了最早的一班车,到了c城。 他到了之后,便开始打听汪明泽的住所。 汪明泽在c城也算是个有点资产的人物,但大多数人称呼他,还是会说他是汪越衡的堂弟。 汪越衡比他更有名气。 汪明泽没什么太多人脉,也没什么太多渠道,但他有耐心。 他挨个地问,挨个地查,最后总算让他找到一个以前的朋友,给了他一个大概的地址。 他便干脆地跑到那片小区里,开始守株待兔。 顾淮音今天跟着汪明泽玩了一天。 汪明泽带他去郊区农家乐玩了一遭,还带他体验了一下打糍粑。 顾淮音实力扮演好一个听话的男朋友,适时地展现自己的兴趣和对汪明泽的吹捧。 当汪明泽开着车回到小区里的时候,早已等待多时的成文舟,也透过车窗与顾淮音来了个四目相对。 汪明泽在开车,并未发现藏在拐角处的成文舟。 顾淮音在汪明泽准备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之前下了车,嘴上说着自己要去买瓶水再上去,等汪明泽走后,却直接转身走了回去。 成文舟没想到顾淮音会这么快出来,他还以为他要多尝试几次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淮音了,这个人比之前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要穿得好一些,但他脸色却比那时候更差了。 顾淮音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方便,去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顾淮音心里估算着汪明泽停车上楼需要的时间,带着成文舟去了小区侧面一个无人的小道处。 第360页 再见成文舟,顾淮音心里并没有半点喜悦,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第140章 曾经的你(十八) 成文舟看着他冷漠的表情,一路颠簸带来的劳累都被他抛诸了脑后。 他近乎祈求地对顾淮音道:“阿音,收手吧,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顾淮音眼珠子转了转,无波无澜地来了一句:“不可能的。” “你这是以卵击石。”成文舟极力劝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治病,咱好好地过。” “以卵击石?”顾淮音嗤笑了一声,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现在已经不要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斗不赢他的,他那个人无情无义,要是他知道你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你……” 顾淮音打断他,道:“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他说完便转身准备走,而成文舟在他后面道:“汪明泽得罪了张仪晟,现在张仪晟还不知道汪明泽已经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想对付他,你可以借张仪晟的手。” 顾淮音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他,问:“你说的张仪晟,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么?我需要找他。” 跟成文舟交谈之后,顾淮音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汪明泽的家里。 他走的时候成文舟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知道顾淮音已经下定了决心,知道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只能尽他的所能,帮他达成愿望。 他想要复仇,自己就当他的垫脚石。 他想要报复,自己就亲手为他递上刀刃。 汪明泽发现顾淮音最近对他越来越好了,像个小媳妇一样,偶尔还会给他下厨做饭。 除了定时带顾淮音去医院透析之外,汪明泽也会经常参加一些小型宴会什么的。 但一到了要被灌酒的环节,汪明泽就连连摆手说要少喝点。 陈振刚跟他跟得多,前几次还会问:“汪哥,怎么不喝了,跟兄弟不醉不归啊。” 但每次他都会被汪明泽用一个理由给堵回来:“你嫂子不喜欢我喝酒,我少喝点,不然回去他不肯让我亲他。” 陈振刚感觉自己被他秀了一脸,后来就懒得跟他说了。 这天汪明泽出去之后,顾淮音去了c城的红灯区。 他第一次下海并不是在h城,而是在c城。 那时候他爸妈感情终于破裂走上了离婚这条路,他因为各种原因退了学。那天他心情很差,跑到酒吧里喝酒。 他只是个学生,根本不知道哪些酒吧是能去的,哪些是不能去的。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还有那扔在枕边的几百块钱。 那种恶心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穿上衣服追出去,看见那个酒吧老板跟那个嫖了他的客人欢声笑语,并拍着那人的肩让他下次再来。 顾淮音出来的时候,用他所知的所有话来威胁那个酒吧老板,然后便被那个人喊人毒打了一顿。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更没想到自己会跟那人合作。 那个老板姓葛,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过了七八年,那葛老板并没有认出顾淮音来。 顾淮音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他只是问:“葛老板想拉生意么,我认得一个朋友,他想下海。” “哦?”葛老板点燃了一根雪茄,翘着腿问他,“你不会在驴我吧?” 他打量着跟他对坐的顾淮音,心里在计较着这人会不会是想套路他的条子。 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他才不信。 “不会,实际上只是有个人得罪了我,我想给他一点教训。”顾淮音抱着手,对他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帮你处理私仇咯?”葛老板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道,“得给钱。” “你要多少?”顾淮音问。 “你那仇家什么来历?家世背景怎么样?”葛老板又问。 “无权无势,一个打工仔。”顾淮音随口胡诌。他知道如果真的说了汪明泽的身份,这葛老板十有八九不敢接,还是往小了说好。 “那好,五万,能给得起么?”葛老板直接便给了个价钱。 顾淮音知道他在狮子大开口,这葛老板从他这里赚了一道,定然还能从嫖客手里再赚一道。 但他还是道:“可以。” 他拿出当初汪明泽给他的那张卡来,道:“刷卡吧,两万是定金,剩下的三万事成之后给你。” 葛老板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也有些惊了。不过他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没顾虑太多。 “方便的话,可以把录下来给我。”顾淮音又提了个要求。 葛老板听完,却是笑了,道:“你小子够狠,我很欣赏你。什么时候送人过来?” 第361页 “过几天我打电话给你。”顾淮音这样说。 “行,合作娱乐。”葛老板伸出手,跟他握了下手。 顾淮音做好这一切之后,便带上鸭舌帽,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看他走了,那葛老板的狗腿子便凑过去,冲葛老板道:“大哥,你就这么答应了?” “当然,有钱不赚是傻子。”葛老板道。 “你就不怕这是条子在钓鱼?” 葛老板给了那人一个爆栗,道:“老子怕个屁,老子上头有张少呢,不就拉个皮条吗,老子又没杀人又没放火的。” 那人揉揉脑袋,对他道:“可是老大,要是那人整了个咱们惹不起的人过来怎么办?” 葛老板不以为意地说:“你也不看看那小子那副寒酸样,他能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闻言也赶紧改了口风,忙道:“老大说得对,老大说得对。” 顾淮音回到汪明泽家里的时候,发现汪明泽已经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不是去参加晚宴去了吗?”顾淮音问。 汪明泽过来接他,从他手里拿过他的背包。 “今天情况特殊,就先回来了。”他领着顾淮音进了客厅,等顾淮音一进去,才发现客厅里已经摆上了蜡烛和红酒,桌子正中央还摆着一个大蛋糕。 “生日快乐啊,我的宝贝儿。”汪明泽放好包之后,朝他走过来,亲了亲他的侧脸。 顾淮音被他的“宝贝儿”三个字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汪明泽此举还是惊诧到了他:“你怎么知道今天……” “怎么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是吧。”汪明泽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偷看了你的身份证啊,惊不惊喜?” 顾淮音笑着说:“你肯定经常拿这一套撩别人。” 汪明泽拉着他倒桌边坐下,道:“以后我只拿这一套撩你。” 他笑着便晃到顾淮音对面,拿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顾淮音看着被鲜果与巧克力装饰得极其精美的蛋糕,心里微微柔软了一些。 他上一次吃生日蛋糕,还是跟成文舟刚在一起的那一年。 那时候成文舟对他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只是他许完之后就忘了他的生日,在之后他的生日里,成文舟不是忘了便是忙于赌博。 “许个愿望吧。”汪明泽对他道。 顾淮音点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道: 希望所有害过我的人,都能恶有恶报。 他张开眼睛,反复于唇齿间咀嚼着那个愿望,吹熄了蜡烛。 汪明泽精心准备了这样一场烛光晚宴,自然也想从顾淮音那里索取到他应有的报酬。 也因此他得到了许多个混杂着果香与奶味的吻,还有顾淮音热情的回应。 吻到兴头上的时候,汪明泽突然问他:“你今天取了两万做了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因为他并不觉得顾淮音是个会随便用钱的人。 “给我妈了,她生活挺困难的。”顾淮音将用腿将他勾得更近一些,道,“我有钱了就还你。” 汪明泽笑道:“我的就是你的,说什么还不还。” 说完便直接吻了上去。 桌子开始晃动起来,而那个被扫落到地上的蛋糕,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要放倒汪明泽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特别是在他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一杯放了安眠药的热牛奶,就足够了。 当顾淮音打开门放成文舟进来时,连成文舟都被他这一手给惊呆了。 顾淮音指使着成文舟帮他一起把汪明泽搬下楼,他知道有个电梯一向人少,便借着那个电梯将汪明泽挪了下去。 等把汪明泽搬上车之后,顾淮音道:“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滚了。” 成文舟看着站在车边的顾淮音,看着他丝毫不掩饰恨意的面庞,道:“我陪你。” “不需要。”顾淮音冷冷地拒绝道。 “你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对不对,刚刚在电梯里你还帮我挡住了摄像头,你想一个人去面对对不对?”成文舟这样问,他看着面前早已面目全非的爱人,心脏仿佛在被一柄钝刀子反复地割。 顾淮音并没有回答他,但他瞳孔缩了缩,挪开了脸。这是一个躲避的姿势。 成文舟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看看车里人事不知的汪明泽,又看了看顾淮音,道:“你还爱着我,对不对?” 顾淮音并没有回答。 成文舟伸出手,做出一个要拥抱他的姿势,被顾淮音躲开了。 “别跟一个要死的人说爱或者不爱。”顾淮音看着他,道,“就算爱也没什么意义了,成文舟,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毁掉了我们所有继续下去的可能。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第362页 “不,我不要跟你两不相欠,我爱你。音子,我爱你。”成文舟失控地想去吻他,被他躲开了。 “别恶心你自己了。”顾淮音推开他,打开车门进了驾驶座。 成文舟就站在原地,用一种极度哀伤的眼神看着他。 顾淮音努力无视掉自己心里片刻闪现的心软,拧开发动机将车子开了出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10,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95。】 他开着汪明泽的车,用着汪明泽的钱,把汪明泽送过去给人睡。 顾淮音看着前方红红绿绿的车尾灯与霓虹灯,眼泪突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他终于亲手抓住了命运的齿轮,终于即将迎来胜利的果实。 也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他扭头往后看,他看到成文舟站在路口那里,在凝视着他。 他庆幸成文舟并没有追上来,不然他怕自己真的会放下一切仇恨跟他走。 可他不能这样。 有些事情,是一开始就不能回头的。 他要死了,就算他跟着成文舟走了,他又能活多久。 而且,成文舟给予他的伤害已经烙印在了他的骨子里,与爱一起,与恨一起,纠葛难分。 当他把汪明泽送到地方之后,看着他被人带进去之后,他的心都是很空茫的。 他将车开远,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 他以前不抽烟的,最近却抽了。 他还是在哭,也没有多难受,就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努力压抑住哭声,打开手机,翻找到那个成文舟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张仪晟的联系方式,发了条讯息过去。 “张少,在鸿尘酒吧有好戏看,关于汪明泽的,我想您应该有点兴趣。” 他抽着烟,数着时间等回复。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那个号码打了电话过来。 那头的男低音听起来很是性感,不过也隐隐带着一些处于上位者的气势。 他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跟汪明泽有过节?” 顾淮音笑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说出来张少估计也不认识。之所以敢找上张少你,纯粹是因为我也跟汪明泽有点过节而已。” “哦?”张仪晟这样说了一句,显然他被勾起了兴趣,因为他已经从床上爬起在穿衣服准备去看热闹了。 “鸿尘酒吧,十字路这家。”顾淮音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摁熄了那根烟,开了车门,又将它锁好。 他穿了件短袖,尽管已经入夜,却还是赶紧有些燥热。 他跺了跺脚,借着路灯的光往前走去,渐渐消失在了暮色里。 汪明泽醒来的时候,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 这时他听见一声轻笑,接着便看见张仪晟从门外走了进来。 “汪少,好久不见啊。”张仪晟这样说道。 第141章 曾经的你(十九) 汪明泽眉头一跳,下意识便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这张仪晟就是他当初得罪的人,要不是忌惮他,汪明泽也犯不着从c城跑到h城。 此时汪明泽当机的脑袋才恢复了些许清醒,他记得自己醒之前是跟顾淮音在一起的,怎么就到了这里。 而且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汪明泽怀疑地看着张仪晟。 张仪晟被他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了半天,这才猜到他的想法:“你不会以为我把你上了吧,你简直在质疑我的品味。” 张仪晟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而且我对男的没兴趣,谢谢。” “顾淮音呢?你把他怎么了?”汪明泽问。 “谁是顾淮音?我是听人说有好戏看,这才过来的。啧,汪大少口味还真是奇特,居然喜欢np啊。”张仪晟讽刺道。 “闭嘴。”汪明泽从被子里扒拉出自己的衣服裤子,迅速套上。 动作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并没有被人怎么样。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来得早,现在你估计都得进医院了。”张仪晟说,“我虽然看不惯你,但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整你。婷婷现在有了新对象,我也不想追究你之前对她不好的事了。只是我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不是什么人你都能沾的,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 汪明泽恍惚间似乎想通了什么,他问:“顾淮音呢?他在哪?” “谁知道你说的是谁。”张仪晟话刚说完,汪明泽就跑了出去。 张仪晟走出去的时候,汪明泽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往左走了几步,走到一个房间里。 葛老板就被他的手下管制着,被五花大绑,怂得跟个孙子一样。 “张少,张少,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汪家的少爷啊,都是那混球骗我,张少我真的是冤枉的啊。”葛老板涕泗横流地道。 第363页 张仪晟慢慢走过去,示意手下按住葛老板。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撸起袖子走上前,左右开弓给了葛老板十几个巴掌。 张仪晟站在一旁看热闹,道:“老早就跟你说过,别特么在下面给我惹事。真以为自己能耐了,拉皮条拉这么高级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口,道:“汪明泽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可他有个堂哥啊,我还得跟他堂哥谈生意呢。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脑子里除了那点小钱和黄色废料就什么都没了,蠢货。” 手下打完之后,看着张仪晟,问:“老大,怎么处理?” 张仪晟抿了抿唇,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道:“废了吧。” 汪明泽开始给顾淮音打电话。 当他走出去之后,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他的车子。 只是车钥匙已经被拔了,顾淮音也不知去向。 顾淮音并没有挂断他的电话,他很快就接了。 “顾淮音。”汪明泽喊了他一声,连他也不知道这一声里究竟是懊恼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顾淮音并没有说话,但汪明泽能听得到他清晰的呼吸声。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汪明泽问。 “是啊。”顾淮音应道,他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看着距离自己很远的地面,这样道。 “你在哪里?”汪明泽问。 “我在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这里可以看到桂花园,还能看到篮球场。很漂亮呢。”顾淮音道。 汪明泽飞快挂断了电话,拦了的士朝那边去。 顾淮音在那所高中里,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他坐在栏杆上,往下看的时候可以看到底下的石板路。 这栋楼并不是很高,只有六层。 但足够了。 如果运气好,他不需要受太多苦,跳下去,咔地一下就死了。 虽然也许会难看了点。 他坐得高,看得远,可以看见有一辆车进了校门。 他知道汪明泽来了。 也好,该结束了,就做个正式点的告别吧。 他看到汪明泽的同时,汪明泽也看到了他。 汪明泽下了车后便一路往他这里跑,那个出租车司机见势不对,开始打报警电话。 汪明泽沿着楼梯爬上来,一路跑到天台。 顾淮音就坐在那里,面朝着前方,背靠着栏杆。 他坐的地方那么危险,他那么单薄,仿佛只要吹过来一阵风,他就会从上面掉下去。 “淮音,回来,你回来。”汪明泽这样道。 顾淮音回过头来,看着他,突然笑了。 他说:“汪少,现在你知道我当初的感受了吗?” 汪明泽双唇颤颤,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还离顾淮音有两三米的地方时,顾淮音对他道:“别过来了。” 汪明泽便一动都不敢再动了。 “你居然哭了,你这样的人,还会有眼泪么?”顾淮音道。 汪明泽伸手往脸上一抹,摸到眼泪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顾淮音就坐在栏杆外头那不足三十厘米的地方,跟汪明泽隔着,看着外头。 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角,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仿佛等下便会随风飞去。 “淮音。”汪明泽捂着脸,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别跳,求求你,我求求你。” 顾淮音仰头看了看天,道:“我曾经想过要死,无数次地想过要死。在我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会无数次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回想那些恶心的记忆。” 他说着,视线从天空挪到了汪明泽脸上:“我很庆幸,你以后也要跟我一样背负着噩梦生活了。你终于能感受到你亲手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了。” 他笑,笑着说:“你比我厉害一点,我那时候在医院躺了很久,每天闻到的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偶尔听到的,就是我爸妈的争吵声。” “别说了,淮音。”汪明泽就着跪着的姿势,想要往那边挪,“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待在那里,好不好。” 顾淮音面不改色地将抓住栏杆的手松开了一只,他说:“别过来了,汪明泽,待在原地就好。” “你觉得很可笑吧,一个男人,居然说喜欢你。”顾淮音慢慢地陈述着,眼泪从他脸上滚落下来,坠到地上。 “你知道那天我在干什么么?我想要送你辅导书当礼物,我写了一封情书——你会觉得很幼稚吧,那种东西。我本来想把情书夹在资料里送给你的,可我还没买到,我就被抓走了。” 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道:“你觉得我很可笑吧。” 可笑,怎么会可笑呢。 汪明泽想。 第364页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感受不到顾淮音的痛苦,可他却如他一样绝望。 他以为他演得很好,他以为他成功俘获了顾淮音的心。 他以为顾淮音也如同无数个拜倒在他脚下的男男女女一样。 可他错了,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他面前的人,将锋刃藏在怀里,在自己终于向他袒露心怀的时候,才动了手。 顾淮音恨他。 他知道自己毁了这个人,可无数次道听途说,究竟还是比不过他亲口诉说。 他做的孽终于尝到了后果,他爱上了这个人,所以他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结束了,汪明泽。”顾淮音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而发散,“以前有过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幻想过所谓的前程,或者其他。但这些都没了,最后全都毁在了你手里。你让我一无所有。” 顾淮音看到警车开了进来,他知道他该跳下去了。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成文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还有我啊。”汪明泽看到他那副摇摇欲坠的姿态,紧张地站了起来,随时准备朝他扑过去。 “可笑吧,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只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仅此而已。”他说完,便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 “不!”汪明泽飞身扑了过去,堪堪拉住了他的手。 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再怎么也是有的。 汪明泽抓着他的手,抓得很吃力,却还是努力地想要把他拉上来。 顾淮音仰头看着他,问:“你看到我这样,开心么?” 汪明泽摇着头,道:“我只要你活着。” “你爱我么?”顾淮音问。 “爱。”汪明泽竭尽全力地抓着他,这是他所能做出的一切。 “那就好。”顾淮音借着他手臂的力,努力地腾起了半边身子。 然后他用那只空着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了汪明泽抓住他的手。 “不,不,不!” 汪明泽想去拦他,最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了下去。 像一只飘飘的蝴蝶,重重地坠到了地上。 晕染成一片血红。 当他掉下去的时候,从旁侧冲出来一个人。 那是成文舟。 他想去接住顾淮音,可他来得太晚了一些。 尽管他一路追寻而来,尽管他找顾淮音找了一整夜。尽管他在猜测到顾淮音在这时,立刻便奔赴过来。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成文舟够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摔在了地上。 从顾淮音张着的口里,冒出许许多多的鲜血。 那是他的音子。 成文舟像失了智一样,愣愣地伸手去抱他。 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天,当他在仓库里找到顾淮音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浑身是血的模样。 只是自己不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他的么,为什么又让他受了伤呢? 可他还没抱到他,便被人推开了来。 有人抬着担架将顾淮音放上去,他的血将雪白的担架都染成了红色。 成文舟愣愣地跟了上去,医生问他是不是病人家属他也不知道答话,只是紧紧地跟着那个担架。 当汪明泽疯了一般冲下楼来时,装着顾淮音的那辆救护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看着那石板路上的血迹,慌乱得差点没能站稳。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他对顾淮音说过的温声爱语,想起了跟他的纠缠,想起了他躺在自己怀里时浅浅的呼吸声。 但最后那些全都变成了血色。 汪明泽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80。】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奇迹并没有发生。 顾淮音还是死了。 成文舟看着被盖上白布的顾淮音,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掀开那个人脸上的白布,轻轻地吻他。 他是很少亲吻顾淮音的,那时候只觉得跟他在一起是对自己的折磨,只觉得是为了歉疚感才跟他在一起。 可现在,他连亲吻都感受不到了。 他很想把他唤醒,告诉他自己终于要为两个人的家努力了,告诉他自己以后要好好做人了。 “音子,以后哥会对你好的,哥会照顾你一辈子。” 当初他许下誓言的那一幕,恍如隔日。 可就像他曾经对顾淮音说出过的无数个谎言一样,这句也成了空话。 他如此专注地看着顾淮音,甚至觉察不到外界的喧闹。 直到他被人推了开来。 那是汪明泽。 昔日光鲜亮丽的汪少比他还要狼狈几分。 汪明泽晕倒在了事发现场,当他醒来之后,便迅速翻身下床来到了顾淮音这里。 第365页 为情所困的不止成文舟一个。 他也是顾淮音这座囚牢里的囚徒。 顾淮音死了。 他的脸上全是血,他的骨头碎了,扎进了内脏里。 致死的是他头上的伤。 可他还是那么好看,一如汪明泽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汪明泽恍恍惚终于想起了他又与顾淮音的初见,那是新生报到的时候。 挎着天蓝色书包的顾淮音,头发微微有些长,神色带着几分温柔,小心翼翼地用南方人特有的柔软的语调问他:“同学,请问613班是往这边走么?” 那时候汪明泽便觉得他好看,一边用手指转着蓝球,一边冲他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往哪走。” 那个少年便笑了,冲他道:“我叫顾淮音。” 顾淮音,顾淮音。 汪明泽捂住脸,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他终于将这三个字变成了汪明泽的噩梦。 第142章 曾经的你(二十) 顾淮音下葬的那天,下着雨。 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从皮肤到骨子里都发着寒。 没有葬礼,没有花圈。 也没有亲友。 他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世上,又孑然一身地离去。 汪明泽不知道他为何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也许他觉得自己终于报了仇,也许他觉得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汪明泽点起一支烟,在潮湿的水汽中,看着远方的墓园。 烟往上燃,渐渐烧到手指。 他就这样拿着,直到烟烧到手指,却依然自虐般地不肯放手。 一如他对顾淮音。 或许他早就该觉察到他的不对的,他一向那么精明,这次却被人下了套。 他贪恋着那个人的温柔,贪恋着他展露出的虚假的依赖。 顾淮音似乎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当汪明泽回到家中时,发现他把他的东西全都带走了,一件也没剩下。 当初汪明泽给他的那张卡也安静地躺在客厅的桌上,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上是顾淮音娟秀的字迹: “一次三百,少了的钱算是嫖资。谢谢汪少赏脸。”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讽刺着汪明泽,也讽刺着他自己。 汪明泽以为自己会陷入一种极致的悲痛之中,结果并没有。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呼呼地吹着寒风。那里的空洞没办法弥补,本来那里藏着一个顾淮音,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只是一场幻梦。 他对顾淮音的喜欢,突如其来。 或许只是笙歌那惊鸿一瞥动了心,或许是隐含的愧疚变了质,或许只是跟成文舟争来斗去的时候有了征服感。 说不清楚。 他以为他没喜欢得这么深的,他喜欢过很多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汪少爷,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伤神。 可顾淮音不一样。 他承认他一开始接近他,纯粹是想玩弄他而已。 顾淮音长了一张好脸,身段也好,在善于猎艳的汪少面前,就是一只浑然不知自己诱惑力有多大的小羊羔。 成文舟对他不好,他却依然顾及着成文舟不肯离开。 汪明泽觉得他有点傻,但也起了将他占为己有的心思。 他不介意有这样一个懂事的男朋友。 比起其他人来说,顾淮音跟他还有层同学的关系。在与他相处的时候,以往那些画面也都纷至沓来。 原来他曾是那样一个阳光的男孩子,原来他还会偷偷做些他不知道的幼稚的举动,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过他。 汪明泽心里揣着淡淡的惊喜,有一种发现蒙尘的宝藏的快乐感。 可当他看到身边的人渐渐将他记忆里的顾淮音还原出来时,他却有些心疼了。他心知他如今的遭遇是因为自己亲手所为,他心有愧疚——尽管愧疚这种东西,出现在汪少身上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但当一个人进到自己心里的时候,不合常理便也成了常理了。 因为那个人就藏在他心里,他痛自己也跟着痛,还能如何。 就当是多了一个小玩意,宠着他哄着他就好。 哪想小白兔成了大灰狼,不仅反将了他一军,还差点让他一败涂地。 汪明泽真的佩服他,试问如果是他,断然做不到与昔日仇人和睦相处,做不到这样虚伪地应承。 顾淮音向他展示已经被毁掉的自己,向他表示顺从。 汪明泽心疼他,怜惜他,他便利用这份怜惜与疼爱。 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年,有了心机,有了仇恨。 汪明泽终于爱上他之后,他也终于不再遮掩,向他伸出了真实的利爪。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烟抽到了尽头,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 汪明泽看着远处的天幕,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第366页 那天,他赶到顾淮音身边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带着些许余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浑身都是血,僵硬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可笑的是他前不久还做着跟他长久的美梦,一眨眼便梦碎人离。 当成文舟反应过来之后,他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推了开来。 成文舟像是一只护食的狗一样,牢牢护着顾淮音。 汪明泽跟他在急诊室里打了起来,直到医生护士们看不过去,将他们两人拉扯开来。 成文舟一直在冲他吼,说自己和顾淮音生活得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来破坏他们。 汪明泽什么话都不想说,他只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把顾淮音带走。 他终于觉察到顾淮音与自己以往交往的人都不同,他在乎这个男人,他想要给他治病,想要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的。 可他什么都干不了,甚至连他的死亡都没能阻止。 或许他故意等自己过去才跳,就是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用他的死来当做对他的惩罚,多么白痴而又无聊的行为。 他就是吃准了自己对他动了心,吃准了自己会难过。 他办到了。 他费尽心机地跟自己周旋,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喜欢上他么。一个顾淮音的死怎么可能值得他汪明泽难过,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体会到那种失去后的痛彻心扉。 顾淮音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简直就是屈就了他的才华。 他去了之后,汪明泽到他家里去过一次,从他妈手里得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侵犯隐私的行为,但汪明泽已经没了办法,他只能从他留下的痕迹里努力寻找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总好过面对空寂的冰冷的再没有他的未来。 于一字一句间努力找寻,汪明泽在顾淮音的过去里,找到了他自己。 “3月7日,晴。他今天逃课去打了篮球,点名的时候我没有点他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小动作,有点后怕,但我也不想他被班主任叫到外面去罚站。虽然他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个。但他穿着被汗水打湿的球衣进来的时候真的很性感,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是忍不住会多看他几眼。” 尽管他只用了一个“他”字来指代,但汪明泽知道那说的就是他自己。 高中时期,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有他一个。 “3月25,雨。他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他们总是勾肩搭背的。我也很想融入他们,但他们似乎并不喜欢成绩太好的人的加入。所以我可以故意考砸么?想想还是算了吧,爸妈会发脾气不说,他们也不会想带我玩,我太矮太瘦了,又不会打篮球,他们肯定不愿意带我。” “3月31日,晴。他今天交作业的时候还是喊我喂,那个谁,这样子。我其实想听他喊我的名字。如果他喊了的话我肯定会开心到打滚。今天穿的是新买的衣服,我努力地收拾了自己,但他也没有多看我一眼。跟他处在同一个环境下的时候我总是很自卑,他穿的衣服我不了解,但看上去就很昂贵。我就像个丑小鸭,而他是个王子。王子是不会喜欢丑小鸭的吧,而且这还是一只公的丑小鸭。” “5月20日,多云。今天有很多人送他礼物,巧克力和花塞了一桌子。他很高兴收到那么多封情书,兴高采烈地一封封拆开来看,还念给别人听。我挺担心他会喜欢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的,她们那么好看,换成我也会心动的。我想给他也写一封情书,偷偷地夹进他的书页里,就像平时塞零食的时候那样。我不会署名,还要用左手写,这样他就看不出来了。但他会喜欢么?” 汪明泽翻到出事前后的那几页,看到顾淮音留下的字迹。 “9月3日,阴。我越来越喜欢他了,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因为假期而消退,反而越演越烈。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梦遗了,而昨晚梦里的主角就是我和他。这太荒谬了,我甚至不知道应该跟谁讲,别人只会把我当怪物吧……” 从这之后日记便断开了,再翻一页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11月5日,晴。这段时间很难过,不知道要怎么讲。过几天就要去爷爷家里了,退了学,以后就得去打工了。今天想去再看他一眼,道个别,但是被他的朋友们打了,哈……”后面还加了个手绘的丑丑的笑脸。 “就这样结束吧,希望他以后想起我的时候——如果他还记得我的话,希望是一点好印象吧。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喜欢过他。” 顾妈因为不喜欢翻看书籍类的东西,倒是从没翻过这本日记。 第367页 汪明泽没有告诉她顾淮音去世了的消息,她只当汪明泽是触景生情,忙问:“怎么了,音音写了什么么?” 她在面对顾淮音的时候,生疏得连他的名字都没能叫出来。 可这近乎宠溺的称谓却在外人面前轻而易举地吐露了。 “没什么。”汪明泽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将日记本合上,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 “多亏你了好心的音音同学,那孩子受了很多苦,麻烦你以后多多关照了。”顾妈认真地嘱托道,“要不是你这么好的同学给音音找到了治疗的医生,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汪明泽知道所谓的治病都是谎言而已,有些不忍面对地扭过头,正好瞅见了那带着一身泥巴回家的小女孩。 看看这家里的情况,汪明泽又留下了一沓钱才走。 顾妈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的,直到汪明泽说“我跟淮音是好朋友,我欠了他很多,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偿还而已。”她才收下了那些钱财。 是欠着啊,欠了前程,欠了感情,欠了信任。 顾淮音下葬的时候,成文舟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靠近那里。 汪明泽只能远远地望着,直到青山也染了烟雨的黛色。 烟已经抽完了,他也没有再点一根的打算。 成文舟想把顾淮音葬到这h城来,于是他也跟了过来。 汪明泽去找了段宏鹰,找他陪着喝酒。 段宏鹰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看他面色晦暗,以为他死了爹妈。 汪明泽只是想喝酒,一杯一杯黄汤下肚,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情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是汪少啊,他可是汪明泽,谁能伤得到他。 没了顾淮音,还有千千万万个长得好的争先恐后地爬上他的床,他没必要为着这么一个伤神到这种地步。 可他更清楚,就算他能再找千千万万个,他们都不是顾淮音了。 都不是当年那个满腹心思暗恋着他的小少年,都不再是那个满身伤痕努力求生的顾淮音。 他毁了一个喜欢他的人,却又在摧毁了所有让他爱上自己的可能之后,将一颗浪荡不羁的心交付了出去。 落到这步田地,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酒喝到兴头上,汪明泽才发现段宏鹰也跟着喝了。 他醉醺醺地问段宏鹰:“恶人终会有恶报么?” 段宏鹰也有点醉了,听完只是嗤笑道:“那都是那些算命的胡诌的因果论,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天上又没个老天爷看着,哪里可能会有什么报应。” 汪明泽扯着嘴角笑了两声,道:“也是……要这是报应,那未免也太轻了……” 伤心不伤体,与他对顾淮音做过的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一点。 他倒宁愿顾淮音让自己把所有欠他的都偿了,这样也好求个无怨无悔。 喝得烂醉如泥,汪明泽跟段宏鹰两个人相携着走出门去。 回去还得坐段宏鹰的车子。 汪明泽醉的迷迷糊糊,勉强摸索到了副驾驶上坐着,也没那力气去管安全带有没有系上。 他有些困了,醉意盎然的时候唯有一个名字于脑海中分外清醒。他握紧拳头放到胸口,听见自己浅浅的呢喃。 翻来覆去,尽是顾淮音三个字。 他醉得狠了,最后也没管坐上驾驶座的究竟是代驾还是段宏鹰。 直到他于强烈且刺耳的刹车声中意识回体,直到剧痛自脊骨一路蔓延至全身。 留存在眼帘里的最后一幕,是吵嚷着朝这边奔来的人员,穿着各种衣服,发着各种喧闹的声响。 汪明泽倒吸着凉气,最后吐出来的是一句: “淮音,疼。”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现播报一起紧急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地点在三环寻乌街道交叉路口处,初步判断是因醉酒驾驶引发的车祸,事故原因仍在进一步筛查中。” 成文舟坐在街口小吃街里吃着面,注意力被店子里播放新闻的电视机剥夺了一小会。但他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天黑了,得赶紧回家。明天还得陪音子呢。 他这样想着,又埋下头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入面汤里,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143章 曾经的你(二十一) 成文舟其实并不后悔遇见顾淮音,他成文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和报复,如果没遇着顾淮音,他十有八九读完高中就出去找活干了,庸庸碌碌一辈子,成为俗世中的一粒沙子。 可顾淮音要是没遇着他,估计会比现在好很多。 他长得比自己好,人又温柔,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而且他上进,要是真的考上了大学,肯定会成为坐办公室的小白领,也不用跟着他东奔西跑,操心生计。 第368页 他跟顾淮音在一起的那几年,其实对顾淮音一点也不好,经常拿家里的钱出去赌,难听刺耳的话对着顾淮音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他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觉得委屈了自己,虽然他是想弥补顾淮音,可跟一个身体构造跟自己完全一样的男人,他总觉得自己被屈就了。 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不平衡,让他对顾淮音实行了各种冷暴力。 而他与顾淮音的回忆,也仅仅剩下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 将近八年的时间,他从未让顾淮音过上过一天好日子。等他终于幡然悔悟,那个人却再也没有了享受的机会。 成文舟很难过,然而并没有后悔药给他吃。 他甚至无法拥抱那人瘦弱的身体,陪伴他的只剩下冰冷的墓碑,和墓碑上定格的带着笑的照片。 他憎恨汪明泽搅乱他平静的生活,可他也知道,自己和顾淮音这种形同虚设的情侣关系,就算没有他也总有一天会结束,或许是因为郝倩倩,或许是因为其他人。 汪明泽的到来,只是让这种关系破裂得更彻底一点而已。 他终将为他当初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而这次上天给他的惩罚,是让他失去顾淮音。 他以前不知道要如何定位顾淮音,现在终于找到了措辞。 那人是他的灵魂伴侣,他依赖着顾淮音,顾淮音也依赖着他。 他们贫穷,但他们相爱。 他以前觉得自己不爱顾淮音,可有些人就是,当他处在你身边时你感觉不到他的重要性,等他终于离开了你,你才知道没了他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就像空气于人,就像水于鱼。 他在失去的悲痛里郁郁寡欢了很久,最后他终于走出来一点点,然后找了一份工作。 跟义工的性质差不多,主要是来帮助那些受到性侵害的受害人走出昔日的阴影。 工资不高,但成文舟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钱。 他想要赎罪,他是个罪人。 即使他并未被收入监牢,但他的心上捆了枷锁。 他心疼当年那个孩子,那个被他伤害了的孩子。 他不知道当初顾淮音是怎么挺过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有心理上的。他看过不仅一个受害者在经过那种事情之后发了疯,或者得了某种精神疾病,而当年的顾淮音,却那么坚强地扛了下来。 施害者还好好地活着,受害者却已经入了土,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么? 他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只能在无尽的懊悔里继续挣扎,直到洗脱他自己的罪孽为止……或许到那个时候,在地底下再见顾淮音的时候,他会稍微好受一点吧。 汪明泽醒来的时候,已经处在了医院里。 鼻尖尽是消毒水的味道,眼前全是刺眼的白。 他的大脑仍处在晕眩当中,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比起身上的痛更恐惧的是,他感觉不到来源于下半身的疼痛,仿佛那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了一样。 他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接着便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惊恐的叫声,直到引来医生,直到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是黑暗再度降临的时候,他陷入了梦境之中。 他于黑暗中看见一个少年,一直往前跑。 他迈开步子追上去,追得近了,才看清那是顾淮音。 他伸手去抓他,没抓住手,只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但那个人还是停了下来。 “你去哪里啊?”汪明泽傻不愣登地问了这样一句。 “我要走了。”顾淮音回答他,说,“早该走了。” 汪明泽叫住他,说:“不要走啊,我说好了要带你去治病的。” 顾淮音一脸疑惑地问道:“治什么病啊?我早就死了啊。” 汪明泽抓紧他的衣服,问:“你什么时候死的?” 顾淮音回答道:“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死在仓库里头了。” 汪明泽手一抖,顾淮音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像流沙一样粉碎,像烟尘一样消失。 他蹲下身来,捂着脸,有眼泪从指缝里掉出来,掉到脚下。 这时他发现前面掉了一封信,他伸手捡起来,才看清那是一封情书。 他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 纸上只有一个落款,写的是顾淮音的名字,但内容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汪明泽抓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来来回回,一无所获。 他就这么挣扎着醒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讨论他的情况,隐隐约约只听到“高位截瘫”四个字。 汪明泽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也不知道是在哭他自己,还是在哭另一个人。 最开始的时候是很难熬的,坐不起来,只能躺着,控制不了排泄,只能让护士帮忙。 第369页 为了不让肌肉萎缩,他每天都得做很多次按摩,和几百次反复的翻身。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让他活下来,难道不应该直接让他死在车祸里的么? 可后来他转念一想,猜测应该是他作孽太多,老天爷不想收吧,不想他脏了这片土地。 稍微能动一点的时候,他让人帮他推着轮椅,去了墓园。 那天他买了一大把白菊花,放到了顾淮音的墓前。 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竟从未送过顾淮音花。 他靠甜言蜜语骗到过不少人,却没想到错漏了这一个。 这最让他心疼的一个,最让他想用真心相待的一个。 他伸出手去碰触墓碑上那张照片,抚摸着那个人的眉眼。 他想起他站在桂花园里颀长的背影,想起拥抱时他身上的体温,想起跟他待在一个被子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睡的日子。 他想,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他亲眼看着他跳下去。亲眼看着顾淮音躺在雪白的床上,看着他的尸体渐渐变凉。 而他什么都干不了。 如果早点爱上他该有多好呢,自己肯定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会抱着他说早安午安晚安,会给他做各种各样的美食,会在他难过孤单的时候抱住他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如果那时候没有犯那个错误,那他和顾淮音,会不会还好好的。 是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他在墓园里待了很久,快要天黑的时候才回去。 他对顾淮音的墓碑告别,说:“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哭,倒也不是难过到说不出话,就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回过头,顾淮音的墓碑已经隐没在墓园里,看也看不见了。 那个人也再也找不见了。 他捂住脸,仿佛又重回了最绝望的那一天。 他推着轮椅,磕磕绊绊地往前走,最后轮椅一翻,他便整个人摔在了泥地里。 没有力气爬起来,偏偏又下起了雨。 如果不是那个送他过来的人发现不对来找他,或许他会在雨里就那么死过去。 可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却连心肝脾肺肾都一起难受。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最后是c城的家人找过来,硬是把他带了回去。 回去之后汪明泽就变了,也不说话,也不做其他,每天只是看着窗外,看着北方。 “我什么时候能回h城?”每天他都要这么问一遍。 别人以为他犯了癔症,哪里还敢让他过去,直接便请了医生过来给他看,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但汪明泽自己知道,他没疯,就是想回去。 后来他也不闹了,回到自己那所跟那个人一起待过的房子里,每天就睡在客房里,还每天都只睡半边。 汪越衡过来劝他,说世上这么多森林,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让他振作起来,好好做复健。 汪明泽知道没可能的,哪能说放就放,说忘就忘。 后来汪家人说得烦了,汪明泽就直接跑到那庙里,说自己出了家。 他的行为又疯癫又无厘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管他了。 只有汪明泽自己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只是难过,只是沉浸在那个人离去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他在庙里挺好的,听着梵音,好像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样。 庙里有个很有名气的禅师,外省的都要跑过来求他解惑的那种。 他跟那个禅师混熟了之后,曾经问过他,自己和顾淮音还有没有来生。 禅师告诉他,来生不可求,有因便有果,因果轮回,是是非非都成虚妄。 他又说,你别告诉我那些虚的,我就想知道我能不能再见着他。 禅师说,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成了空。这辈子都求不得,下辈子就更难了。 汪明泽听完没说话,不过第二天就收拾行李搬了出去。 他也没告诉别人,就回去拿了顾淮音那本旧日记,买了票偷偷去了机场。 他这辈子都在寻寻觅觅,好不容易以为得了个归宿,最后还是成了空。现在他明白了,只有死亡才是最终的归宿,人活一生,聚散离合,回头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带上了自己所有的存款,跑到那墓园附近租了间房子。 房子很简陋,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有时候还会断水。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着冷水搓洗被自己弄脏的衣服裤子,难受的时候,只有看着有顾淮音的地方,才会稍微舒服一点。 处在同一个城市,再怎么少出门,却还是有会碰面的时候。 他在h城住了四个月之后,跟成文舟在街上遇见了。 让昔日的情敌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并不是什么好事,汪明泽现在的形象就跟外面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第370页 成文舟看见汪明泽坐着的轮椅的时候,用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讽刺他说:“汪明泽,你也有今天。” 汪明泽掩住脸,似乎并不想被他看见。 “音子死了,你还好端端地在这里,老天爷真不公平。”成文舟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跳下去的不是你?” “因为他想让我活着,他想让我亲眼看着他死。”汪明泽说,“所以我才活着。” 成文舟嗤笑了一声,说:“都是借口。” 汪明泽听见他说:“你现在这一副情圣的样子要做给谁看,你把音子当个mb,不把他当人,现在一副这个样子,你演给谁看。” 汪明泽想说,不是的,他只是悔悟得晚了一点,他没有要演给谁看。 “你和我,都该死,那些害过音子的人,也都该死。唯一一个不该死的,就是音子。”成文舟说,“要是音子见到你现在这样子,肯定很开心,你现在还能干什么,大少爷?” 成文舟的愤怒,尽情地宣泄在了汪明泽身上。 汪明泽知道,如果不是法律约束着他,他很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但他回去之后,隐隐想起成文舟的话来。 是啊,害音子的不止他们两个人呢。 他想到这里,将许久没用的手机拿出来,拨通了汪越衡的电话。 那些人不会死,罪不至死。但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自己当年造的孽,他也会亲手终结。 汪明泽不怎么出门,所以当房东太太发现他有一个多星期都没现身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 房东太太找了锁匠开了锁之后,才发现她这个租客已经死在了房间里。 他似乎是服食了过量的安眠药,死的时候坐在轮椅上。 警.官们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手里抱着一本陈旧泛黄的日记本。法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本日记本拿出来,发现里面夹了很多照片。 似乎是被经常碰触的缘故,那些照片的边缘都泛起了毛边。 照片上全是同一个男人,从幼时到成年后,夹了满满一本。 这便是这个叫汪明泽的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 第144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汪明泽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成文舟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5000,金币奖励18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0。】 在上个世界,温婓不仅滞留得久,连脱离顾淮音身体的机会都很少。 倒不是他不能,只是他很沉浸于那种状态里。 全身心地扮演另一个任务,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顾淮音死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种疼痛,肌肉崩裂骨头摧折的疼痛。那让他感觉很悲伤。 他的灵魂似乎也在为之哀鸣。 为了尽快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他在回到系统空间之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玩高强度的星战对练。 那种玩命感,让毛球差点以为他是真的要去跟人打架。 系统里的服务都能用金币兑换,而因为温婓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让他现在几乎成为了系统世界里的富翁。 作为富翁宠物的毛球自然是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但经过这样长时间的训练之后,温婓也成功回归了他自己。 星战对练模拟了重力与实际的撞击感,四个小时的强效锻炼让他出了不少汗。 他跑到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便去系统那里买了鲜果拼盘,拿过来跟毛球一起分享。 过分投入于另一个角色之中,也是有危险的。 很有可能就让他对自我的认识出现错误,从而忘记自己是谁。 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尽管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却还是执着地往前走。 在尽力扮演好别人的同时,还得时刻谨记自己是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演员的修养吧。 “宿主大人,您下个世界想去哪里?”毛球三步起跳跳进温斐怀里,趁机跟自己好久不见的宿主大人亲热一番。 温斐伸了个懒腰,道:“选修真剧本吧,本boss想去修仙了。” “听说修真界的仙果很好吃。”毛球开始流口水。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几个。”温斐承诺道。 “好,宿主万岁。” 说是说得好,但是当温斐吃完水果被传送过去的时候,还是发现这回的情况有点不太对。 直接给他传送到坟场是个什么鬼,他是诈尸了么? 温斐看着自己满身的泥土,觉得自己似乎猜得没错。 前方正有两个人在尖叫着跑远,自己脚边还散落着铁锹,想来那两个人应该是准备把自己给埋了的。 第371页 结果自己一醒来,把他们吓跑了。 “什么情况,解释一下。”温斐开始呼唤他的系统。 “禀告宿主,您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低阶的修真者,名叫夏商州。你因为惹了仇家嫉恨,被杀死在荒野。有两个路人见你可怜,想把你埋了。这就是刚刚发生的所有剧情。” 温斐拍掉身上的泥巴,道:“知道了,还有没?” “有的,宿主您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是如今最势大的琴尊傅乐书的师父,云珩。不过你就是被他干掉的。你被杀了之后,魂魄飘零,于是占据了夏商州新鲜的尸体,借尸还魂。按照云珩本来的想法,他是想夺了尸身之后直接去杀了傅乐书的,不过你还得刷数据,所以不能这么快让他死。” 温婓听完后问道:“傅乐书和骆云珩之前是什么情况?” 毛球直接把剧情传输到他脑子里让他看。 傅乐书和云珩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自生下来便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佬,捡到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孩,将他养大,结果白眼狼徒弟睡了师父,还杀了师父的故事。 “啧啧啧,云珩的人设是护短受嘛,这个我可以驾驭。不过他现在心有怨念,肯定要复仇,自然不会给那个小崽子什么好脸色看。”温婓根据剧情分析着云珩的情况,就像一个演员在专心地揣摩剧本。 毛球看他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开始入戏了。 “唉,换我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小兔崽子,百般维护,结果小崽子变白眼狼坑杀我的话,我也受不住。云珩可是真喜欢他啊。”温婓像模像样地感慨,接着又道,“所以我会好好虐他的,哈哈。” “宿主,云珩的来头很重要,这是整个故事架构的精髓,要不要听。” “听。” 毛球就给他说了。 温婓听完,笑着说:“原来我这么叼啊,这下有好戏看了。” 让毛球回到系统世界玩之后,温婓也开始理清夏商州的记忆。夏商州生在修仙世家,天资聪颖,又长相极佳,因此一直以来都是门派重点培养对象。夏商州此人恃才傲物,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爱装逼。也因此,他遭来了同门师弟贺玉来的嫉恨。 琴尊的名头很大,每过三年都会有许多修真门派派遣自己门内精英,来到琴尊的地界,参加琴尊举行的比试。 琴尊师承于道泽真人云珩,这云珩在没发疯之前,那可是焚天大陆数一数二的强者。而且云珩于修真道法之上拥有极好的天资,他曾撰写过无数功法。曾经有一部低阶功法被看守书库的仆人暗中抄写后流传了出去,各家竞相争抢,险些造成一场腥风血雨。 道泽真人死后,琴尊继承了他留下来的书卷,后又自己开山立派,于苍梧山中建立云宗。 经过近百年的扩张,云宗虽一直低调行事,却也在焚天大陆上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名声。 而且自云宗里出来的弟子,无一不是修真界的精英。就连最下等的外门弟子,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厉害许多。 这其中差距得益于云宗独特的修炼方法,那方法与其他门派的大不相同,仿佛根本不是这个层面的人能想到的东西一样。 夏商州和贺玉来同属于封岚派。封岚派此次派出了三个弟子,但云宗那边每年对招收的人数都有限制。贺玉来心知自己修为比不过夏商州,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骗到荒郊野外给杀了。 这种嫉恨心强到这种地步的人,温婓见得也多,因此也没太讶异。 他在野外待了一夜,第二天便去集市上买了一件干净衣服给换上。 那贺玉来做事倒也利落,杀了他之后顺势把他的钱袋一起拿了。要不是夏商州襟口里还缝着一张银票,恐怕温婓现在连吃的都买不到。 他们这些刚筑基的小年轻,离那辟谷还远得很,没吃东西照样要饿得嗷嗷叫。 吃完整装完,温婓便拿着从集市上买来的苍梧山的地图,一路往那边寻去。 这些凡人的地图自然只能画出个外观和范围,那仙家之境他们是无缘得见的。不过这些对于温婓来说已经足够,他只需要到了那山门前,里面自然会有人来接应的。 此行既是要复仇,自然就要复个够本。那琴尊傅乐书肯定要怼,那害了自己性命的贺玉来也不应放过。 修仙之人自可御空而行,夏商州虽然灵力不够,但这身体里的力量可是属于云珩的。云珩有多厉害?即使是各大宗门的宗主也不敢小觑。 温婓不敢让人瞧出自己灵力的高低,便一路只以车马代步。 他赶路的途中已彻底将自己融入了角色,是以他是云珩,云珩也是他。 第372页 云珩骑了马,一路颠簸到达那苍梧山。 云宗大比,早有许多门派弟子慕名而来。云珩这还算来得晚的,等他到了地方,发现山门前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倒也都是些与他年岁相仿的小年轻,有男有女,有站有立,更有甚者直接御剑停在空中,等着山门洞开。 云珩一路过去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几人因为他傲人的容貌多看了两眼。 云珩性子温和,夏商州性子张扬。为了伪装,他只能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谁也不理,谁也不看,直到了门口石像处才停了下来,下马。 别人的门口都放石狮子,这云宗倒是不落俗套,直接在门口放了两尊石像。 那石像挺高,云珩来时还没主意,下了马时仰头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那一左一右两个门神,可不就是自己的雕像么?或者说,是云珩的雕像。 这两个石像,皆是仙风道骨风姿非凡,一个持剑,一个抱琴,栩栩如生。 旁边有人看云珩在看石像,知道他没见过,便凑过来对他道:“厉害吧,据说这两尊道泽真人的像,可是琴尊亲手雕刻的呢。琴尊对他师父,那可真是没话讲。” 云珩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礼貌地问道:“怎么说?” 那人见他发问,知道这回到了自己发挥的时候,便道:“那道泽真人虽然道法高深,可耐不住他后期发疯啊。你知道的,那云珩练功过度,走火入魔,杀了七八个宗门的首领,一时间大陆上人人自危,生怕被这人找上门来。后来那琴尊大义灭亲,亲手杀了他师父,这才给了那些忿忿不平的宗门弟子们交代。不过这琴尊情深义重,就算他师父疯了,死了,还是念及师徒情分,你听听这宗门的名字,云宗云宗,可不就是为云珩而建的么?” 云珩听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撕烂傅乐书那张伪善的脸。 他可从没杀过什么宗门的人,那时候他只是带着傅乐书在山里隐居,根本不问世事。那些人忌惮他的能力,以为是他杀了人,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他也懒得去澄清。没想到他已逝世百年,那些流言反倒愈演愈烈了。 而且什么叫傅乐书情深义重,他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的。明明是那傅乐书诱导他入了魔障,在他闭关的时候偷偷杀了他。 一想到傅乐书将他杀死,云珩便觉得胸口憋窒得喘不过气来。 他真怕等下见着傅乐书的时候,会忍不住动手。 若是云珩还真可能动手,但温婓却不这么想,他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究竟是什么导致一向乖巧听话的傅乐书做出这种弑师的叛逆举动。 他是心怀怨恨的云珩,也是想要探究真相的云珩。 那人还准备给他详细说说这石像的来历,却被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 “夏师兄!” 夏商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人在喊自己,他扭过头去,看见一个小小少女蹦跶着朝他跑过来。 那少女穿着件鹅黄色的外衣,长发及腰,颈上挂着串银铃,随着她的跑动,那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很是引人注目。 云珩迅速读取了一下自己脑中的记忆,反应过来这人是自己的小师妹,封月牙。 而封月牙后头,赫然是一脸愕然的贺玉来。 封月牙是封岚派宗主封昊的亲生女儿,根骨极佳,年纪虽小却也已经筑基。 宗主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因此封昊这次派了夏商州和贺玉来过来,也是存了择婿的心思。 若是两个都被云宗淘汰,那他也无话可说,可要是有一个被选中了,那以后修仙得道自然不在话下。封昊就准备把封月牙许配给被选中的那一个。 也就是说,一旦被选中,不仅会成为云宗的弟子,还有可能继承封岚派的基业。 也难怪贺玉来要这么丧心病狂了,这种条件,换谁谁不心动? 思考的同时封月牙已经跑到了云珩面前,抓着他的胳膊亲切地问道:“夏师兄,你没事吧,我听贺师兄说你不知去向,还以为你被什么魔修伏击了呢,吓坏我了。” 云珩低头看了封月牙一眼,见这小丫头满脸关切,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便安抚道:“的确是被人伏击了,不过不是魔修干的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看了贺玉来一眼,见他面色大变,心里实在畅快得很。 说完他又冲封月牙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等我们参加完大比,我再去找那个害我的人算账。” 封月牙道:“好的,师兄我帮你打他。” 而贺玉来却已经将手挪到了剑柄上,朝云珩投过来一个怨毒的眼神。 第373页 云珩权当没看见,理也不理他,直接找封月牙搭起话来。 第145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 这厢云珩在跟封月牙说话,那边贺玉来的目光已经要把云珩给洞穿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明明是亲眼看着夏商州断气的,他明明尸体都冷了,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难道夏商州只是在装死?可要是他没死,他为什么不反击? 贺玉来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按捺住心里的异样。 他竖起耳朵听夏商州和封月牙的对话,听他胡扯一些别的,一直没有说到自己身上,这才稍稍放下点心来。 但他又忐忑着,思考夏商州是不是在等待机会报复他,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 云珩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贺玉来现在肯定恨不得杀了他。 但那又怎么样,夏商州会中了他的计策,可不代表他云珩会坐以待毙。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云宗的人过来,将紧闭的山门打开。 “夏师兄,我们一起走吧。”封月牙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手臂,揽着他往前走。 贺玉来看见他们这样,又是好一番嫉恨。 云珩知道封月牙只是小孩子心性,这般亲热只是因为当他是哥哥。但考虑到这样对封月牙的影响,他还是默不吭声地拉开她的手,改为让她牵着自己的袖子。 封月牙也没发现不对,高高兴兴地拉着,一边走一边看路边的景色。 云珩扫了一眼来的人,粗略估计了一下,猜测应该不下上千。 修真者相对于凡人来说,本就人数稀少,这熙熙攘攘来了这么多,足以看出能进入云宗对他们来说吸引力有多大。 进了山门之后是一条很长的石板路,一路铺过去,隐没于山间。 石板路盘山而上,宛如一条登向天界的云梯。 路边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鲜花,姹紫嫣红的。人行过之后,衣摆上或有或无要沾染上些许花香。 封月牙看得喜欢,想去采摘,被云珩出声制止了。 封月牙吐了吐舌头,又乖乖跑回来,继续跟着他们两个走。 云珩笑着同她道:“那是别人家的东西,你去摘了,有些不好。若是你喜欢,我去问问云宗的人看看有没有种子,回去给你栽上一些。” “我就看看,况且那都是寻常野花,等下夏师兄种花误了修行,我爹爹又得骂我了。”封月牙笑道,婉拒了他的好意。 “切,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好心,说话阴阳怪气的,不会被人夺舍了吧。”贺玉来见不得他好,立刻便来了这么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珩亦是一惊。 温婓腹诽一句,小兔崽子直觉还是蛮准嘛。不过他此行扮演的只是云珩,至于夏商州这个角色o不ooc,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主要目标还是傅乐书的。 领头的人带着他们走过了一个弯,转了弯之后豁然开朗。 前方百尺以外矗立着栋栋楼宇,房屋依山而建,鳞次栉比。 山间有岚,白雾掩映间,屋宇半遮半露,缥缈而朦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仙境之中。 登山路由平路换成了阶梯,那阶梯绵延往上,不知有几千级。 “此乃登仙路,是进云宗的必行之路。这台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除了门派内的长老以外,其余人多是步行上山,一为尊重,二为锻炼自己。”引路人将真气灌输到声音之中,这话语便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诸人跟着上山,一步步往那天阶上迈去。 初时还好,这些世家弟子都有真气护体,倒也不显得疲累。 可越往上走,这路便越是难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的背脊,让人每一步都显得乏力。 云珩扭头看了一眼封月牙,见她额上虽冒出一层薄汗,却并不喊累叫冤,心知这大小姐估计也是个能吃苦的。 他心下赞赏,有时候见她走得累了,便伸手拖她一把。 贺玉来心下暗道他虚伪,一路费力地往上走。 越往上,抱怨的人越多。 等到终于走完所有台阶,爬上来的便开始抱怨起来。 “这云宗是不是有病,让我们爬这么高的山。” “对啊,就不能找人来接我们一下吗,御个剑带上十几二十个人不难的吧。” “我看他们肯定是不想收徒了,故意拿这山路来考验我们。” 云珩没管其他人的想法,他瞥了瞥引路人的脸色,见他并未露出什么太多表情,猜测他应该早就对这局面有所猜测。 他看封月牙累得够呛,正准备拿出水来给她解解渴,可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好像把水囊落在山下马匹身上了。 贺玉来便立刻钻了空子,冲封月牙献殷勤道:“师妹渴了吧,来喝水。” 第374页 说着便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谢谢贺师兄。”封月牙道完谢,又笑道,“但我自己带水了,师兄自己留着喝吧,等我没水了再找你要。”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水囊,拧下盖子喝了起来。 贺玉来碰了壁,脸上笑嘻嘻,心里估计已经在骂人了。 云珩看都不看他,满心思想的都是还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傅乐书呢,他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那引路人把他们带上来之后就没有再走,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 又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从山里头走了个中年人来,那人面白无须,外表很是亲切。 “筑基五段及以上的人请站到左边来,其余的请站到右边。”中年人这样道。 封月牙只有筑基三段,只好同他俩告别,站到了右边。 夏商州是筑基七段,贺玉来是筑基六段,于是都站到了左边。 一千多人里头,达到筑基五段的也就那么一百多人。 分开之后,中年人便领着他们继续走,而引路人则带着剩下的去了另一个方向。 云珩知道这只是初步甄选,到了里头肯定还有其他的测试内容。 “要想成为我们云宗的弟子,就得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你们不一定能进入云宗,那些未达到筑基五段的也不一定会被淘汰。我们会根据你们的年纪,根骨,进行一个考量。此外还需要对你们的心性进行评价,但凡有心术不正之人,无论你天资如何聪颖,都不可能被我们云宗所接纳。”中年人这样对他们说教了一通,便带着他们去测试灵力的高低。 灵力灵力,说到底就是灵魂之力。 修仙不仅要修体,还得修魂。 筑基之后还有结丹,结丹之后还会成婴。那些元婴老祖们便是可以灵体化婴,离体而出,畅游天地之间。 “听说这云宗的法门跟我们的很不一样,他们好像不需要成婴,但是他们的修士要比其他人厉害得多。” “诶你也听说了啊,他们这云宗不会是从天外来的仙人创办的吧,那琴尊究竟是何方神圣?” “嘿,就算是仙人那也是道泽真人云珩是仙人,关那琴尊什么事。” 那中年男人虽然能听得见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却也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诸人交头接耳的间隙,那中年人已经将他们带到了测试的地点。 测试灵力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个水晶球而已。 为了节省时间,那边给他们分配了二十个水晶球。 诸人各自排队分组,开始进行测试。 这测试场地里有二十多个云宗的人,无一不是面容严肃。 还有一个人站在一旁做记录,根据水晶球绽放的光华判定资质。 云珩知道自己灵力强盛,便存了藏拙的念头。 轮到他测试的时候,他将手放到水晶球上,开始缓缓往其中输入灵力。 与其他人的缓慢增进很不一样的是,云珩的灵力很快便充斥到了水晶球里。 透明的晶体被他灵力所化的白雾充盈,慢慢地竟化成了乳白色。 水晶球光芒大盛,一时间众人皆为之侧目。 云珩本只想随便弄弄,哪想那水晶球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做成的,竟然能一直吸收他的灵力,让他没办法撤回手。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夺舍的事情就得暴露了。云珩只好拼着自己受伤,强行将自己跟水晶球的联系切断了去。 他被水晶球的反作用力震得后退了一步,再看其他人,发现他们皆是一脸惊愕。 “天哪,这也太厉害了吧。” “这么纯正的灵力,这还是人么?” 带他们来的中年人也有些讶异,毕竟他也带了许多任学生,可还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 负责记录的人凑到中年人耳边,两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也太厉害了,不是天才就是作弊了。”记录人冲中年男人道。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云珩一眼,道:“不好说,先带到琴尊面前吧。如果真是作弊,琴尊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记录人点点头,又让他们继续测试。 选来选去,最后达到要求的只有二十来个。 云珩就在其中,而贺玉来也通过了。 中年男人带着这二十多个走,而其他的则继续等待安排。 “你们这些能留下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每年的新弟子选拔,琴尊都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参加或是不参加。也算你们运气好,琴尊这一次要亲自对你们进行甄选。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到了地方,你们不许对琴尊无礼,只管好好发挥。若是被琴尊相中收为亲传弟子,那即使你们是想成为大陆前十的强者,也是有可能的。” 第375页 中年男子一路说着,一路带他们往里面走。 穿过长廊、殿堂,期间还骑了仙鹤过了一个断崖,他们才终于到达了大殿,见到了琴尊本人。 这是自己这次的攻略目标,云珩自然要好好打量一番。 这大殿以九根柱子支撑而起,两旁燃着烛火,那蜡是以人鱼的油脂熬煮而成,百年不灭。 大殿顶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形状仿佛众星捧月,极尽奢华。 而琴尊就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 那椅子似乎是仿人间帝王的龙椅所造,不仅镶金带银,还能看得出分量极重。就连那椅子的背套坐垫,都是用上好的丝绸缝制。 琴尊傅乐书就坐在那宽大的椅子上。 他穿着件金线镶边的暗紫色袍子,腰间系着紫金蟒带,就连脚上的靴子都绣着云纹。 他一头墨发用一个银蓝色的发箍箍着,自鬓边垂下来两条鬓发。除此之外他的头上再无其他装饰物,未被束进发箍里的黑发披散在他肩后,却丝毫不显凌乱,反倒衬托得他的皮肤如玉般通透。 傅乐书左手曲肘撑在扶手上,右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 他闭着眼睛,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云珩留意到,他自袖中露出的右手上,缠着灰白色的绷带,竟未露出半分皮肤。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当前喜爱值0,后悔度0。】 “琴尊,今年的弟子候选已经带到了。”中年男子走上前去,在傅乐书耳边道。 傅乐书嗯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睁开眸子的那一瞬间,云珩只觉得呼吸一窒。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幽深如海,漆黑如墨,仿佛舍弃了所有星辰的漆黑的天幕,但当你直视那双眼睛的时候,你会发现,这双眼睛里没有星辰又如何,它便是星辰。 傅乐书似乎有些提不起精神,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一眼,眼里并未掀起半点波澜。 “其中有一个灵力十分强大,您看要不要……”中年男子建议道。 傅乐书抬起手,作势让他安静下来,接着慢慢坐直了身体。 “你先过来吧。”傅乐书指了指最右边的一个人,道。 被点名的人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对琴尊行了一礼。 这可是大陆上最强的人啊,那人想,便连气都不敢用力喘了。 傅乐书伸出左手,按了按那人的肩头,他捏完后便缩了回去,拿出块方巾,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云珩满头黑线,觉得这傅乐书真是麻烦得可以。他记忆里的傅乐书可没这么欠揍啊。 傅乐书一脸又测试了好几个,但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云珩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不是认真来选徒弟的,应当只是过来玩而已。 轮到云珩之后,云珩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傅乐书跟前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傅乐书的右手处传来一阵吸力,似乎在隐隐吸引着他的灵魂过去。 他这边有感应,那那边不可能没感觉。云珩心知傅乐书那边肯定也在被他所吸引。 果不其然,在他感觉到不对的同时,傅乐书也坐正了身体,如火炬般的目光朝他投射了过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0,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30。】 第146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三) 云珩心中波涛汹涌,他已经在考虑现在杀了傅乐书的可能性了。 他还想玩一把无间道,哪想这一打照面,就要被人发现了。不过数据加得这么猛…… 与他的忐忑不一样,傅乐书一改方才的懒惰姿态,活像突然被人打了鸡血一样。 “就他了。”傅乐书指着云珩道,他话语里甚至含着淡淡的惊喜。 云珩不知道傅乐书这是闹的哪一出,便干脆当不知道,低头道:“多谢琴尊。” 傅乐书凑过来,激动地想拉云珩的手,被云珩躲开了。 他也不恼,反而腆着脸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姿态,活像大街上追着问女孩子闺名的小年轻。 云珩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禀琴尊,我叫夏商州。” 傅乐书听到他的回答,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却没有发难。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那贺玉来就先忍不住了。 他也管不得什么有礼无礼了,急切道:“琴尊,这还有好多人没测试呢。” 傅乐书本是挺高兴的,突然被个小辈叫嚷着扰了清净,他扭头朝贺玉来看了一眼,道:“不必看了,本尊已经选好了。” 他这话一出,贺玉来就急了。 “琴尊,我的天资不比夏商州差,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么?”贺玉来犹不甘心。 中年男人看到傅乐书变黑的脸色,心道这人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他怕琴尊动手,便干脆先出声训斥道:“琴尊说选好了就是选好了,管你天资多高,琴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请回吧。” 第376页 傅乐书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他从椅子上下来,对云珩道:“你跟我来。” 那语气甚至能说得上是温柔的。 云珩虽然并不想理他,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对他发难,便只能应了。 傅乐书欣喜得很,伸出右手去握住他的手。 云珩躲闪不及,被他给抓住了。 “琴尊居然用右手去抓他,天哪。”有个仆从发出这样一声惊呼。 贺玉来正心情不好呢,闻言忙凑过去问:“怎么说?” 那仆从见着个新人来问,见傅乐书已经走了出去,这才小声对贺玉来道:“琴尊的右手可是从不让人碰的,曾经有个侍女奉茶时不小心挨了一下,便叫他让人剃了仙骨逐出了仙门。” 贺玉来脸色一变,扭转身体朝云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布满阴郁。 傅乐书浑然不顾其他人的看法,他带云珩出来之后,便说要带他去看云宗栽种的仙草。 云珩心知自己已经被傅乐书发现了,只是他猜不透傅乐书是个什么意思。 若他真的想要自己死,再杀一次就是。 现在这么不清不楚的,是要闹哪样。 到了傅乐书这个境界,便不需要再靠什么外物来借助飞行了。 他伸手揽住云珩腰身,带着他御空而起,朝远处飞去。 云珩觉得膈应,甚至都不想看他。 但挨得这么近,不可能看不到。 傅乐书的皮肤很白,近乎病态的那种苍白。若不是他自身展现的强大实力,云珩几乎要以外他是个重病不愈的人。 他死了很久了,被傅乐书杀死之后,他的魂魄飘零百年,到这时才寻到个合适的尸身寄居。 他脑海里关于傅乐书的记忆也模糊了,只有他杀死自己的那一段回忆,恍如昨日。 云珩想着,心突然抽痛起来,甚至恨不得将傅乐书就此推开。 傅乐书却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地方,他降落下去,将云珩放了下来。 云珩脚一落地,思绪便回了笼。 铺面而来的是十分浓郁的药香。 云珩抬眼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谷。 这山谷极大,连远处的山峦都显得模糊了。 山谷之间,尽是药田。 大片大片的仙家药草栽种在此地,别人按株种,他们按亩种。 云珩在感慨云宗财大气粗的同时,也在猜测傅乐书带他来此地的缘由。 毕竟这药圃可不算什么不要紧的东西,里头的仙草估计随便拔一株出去,都会引来不少人垂涎。 “喜欢么?这里有许多丹药的原材料,等你筑基期满了,我便让人把帮助结丹的几种丹药给你练出来。若是你不放心云宗里人的炼丹术,我可以去专门找炼丹宗门的人来炼,或者我自己动手给你弄。”傅乐书冲他道,还想伸手揽住他。 “琴尊厚爱了,商州不过一个普通弟子,哪里敢劳烦琴尊大驾。”云珩故作不知,对他道。 傅乐书似乎对他分外宽容,见他这么说,忙道:“哪里,我的就是你的,不管是这药圃还是云宗。” 云珩尴尬笑道:“琴尊莫要拿我开玩笑了,商州承受不起。” 傅乐书突然道:“商州这名字不好听,不如我赐你一名,就叫阿珩,如何?” 云珩没想到傅乐书竟然大胆到这种程度,还阿珩,他怎么不直接喊云珩呢。 “商州此名乃是父母所赐,不得轻易更改,还请琴尊见谅。”云珩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傅乐书道:“好好好,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云珩抬头看他,见他脸色并无不悦之色,反而从那眼睛里露出丝丝缕缕的宠爱来。云珩心里犯恶心,面上却装作惶恐的模样,冲傅乐书道:“琴尊,商州有一事想要求证一下。” 傅乐书见他主动搭话,忍不住笑了,他说:“好,你问。” “是商州与琴尊的师父道泽真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吗?为何琴尊要为商州取这样的名字。”他说。 这话一出,傅乐书脸上的笑意便僵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云珩根本不想认他。 甚至都不想理会他。 傅乐书心里无端地浮上来一层愠怒,令他整个人都不快活了起来。 “阿……夏商州,是本尊太过于随和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么?本尊便是这云宗的天,本尊给你什么,你就老实受着,是你太不识趣还是胆子太大,竟敢违逆我?” 云珩见他发火,犹豫了一下,对着他跪了下来:“是小人冒犯了,求琴尊责罚。” 他这么顺坡下驴的,让傅乐书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气得自己要死。 “既然你来参加我云宗的比试,那你现在便是云宗的人,得由我来差遣。”傅乐书束手道,“既然你这么不懂事,那便先去冶炼阁学学规矩吧。” 第377页 冶炼阁,那就是冶炼武器的地方,一般都是冶炼一些凡兵而已,不可能接触到仙家宝器那样。 云珩虽然不知道云宗的规矩,但他也知道,这冶炼估计也就是那些根骨不佳修行不够的外门弟子打杂的地方。 “是。”云珩才不跟他争执,他正愁不能离傅乐书远点,冶炼就冶炼,看他傅乐书要怎么办。 见他根本都没考虑就直接答应了,傅乐书简直气得要吐血。 “滚吧。”傅乐书指了指他,喝道。 云珩还真的一句话不吭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他虽然不熟路,但也不瞎,看得出出路在哪边。 见他走了,傅乐书更气了。 他飞起一脚,踢飞一块脚边的石头。那石头飞进药圃里,砸踏了好几株药草,他也没管,气呼呼地走了。 来的时候有人带着跑,回去的时候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云珩出了山,半天找不着方向。 他又不敢暴露自己飞起来看,便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沿着一个方向走。 好不容易见着人了,那云宗的人还以为他是偷偷跑进来想偷药草的,好一番盘查,又搜了一遍身,这才放了他过去。 云珩把所有帐都记在了傅乐书身上,恨不得打他一顿。 想他以前养这小崽子的时候他多么听话,要往东不敢往西的,现在倒好,能耐了,敢指挥他师父做这做那的。 云珩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当他到了冶炼阁报道之后,那边的人还很不敢相信地看了他几眼。 似乎他们也觉得一个筑基七段的人来这冶炼阁有些大材小用了。 云珩才不管他们怎么看,他现在气炸了,恨不得倒回一百年前把傅乐书给揍死。 这个丧尽天良的瘪犊子。 冶炼阁也就冶炼一些普通器材,有时候为内门弟子打造一件无灵力的佩剑都算好活计了,因为那些内门弟子总是出手十分阔绰。 锻造云珩不会,他最多拉拉风箱帮助生火。他对自己自身力道的掌控还是很好的,因此控火这一方面,他能做得很好。 冶炼阁一日吃三餐,都是些粗茶淡饭,云珩倒也不讲究。 那些做了许多年的老师傅都吃这些,他又有什么好埋怨的。但他要是身上带了钱,他肯定会跑山下去买点吃的给大家加餐。 可惜了,被贺玉来坑死之后,他连衣服都没得穿,那张银票也被他花得差不多了,此时保持生活用度都难,哪里可能过得那么奢侈。 他想老实在这里待着,哪想他不去找麻烦,却有麻烦上门来找他。 那天他照常忙活,结果累得胳膊疼手疼的时候,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从外头跨进来七八个少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其中一个还是他认识的,贺玉来。 此情此景,不用想都能猜到,定然是那贺玉来心有不忿,便找了几个云宗的人来,想给他一点教训吧。 贺玉来虽然没有被傅乐书选中当弟子,但因为他天资不凡,也入了云宗的候选名册。 他经过重重比试,成功留了下来,并且靠他自己的交际能力,成功和云宗的几位内门弟子混在了一起。 当头的这个可不得了,这是琴尊的挂名弟子,易芳翁。 琴尊建宗百年,到了如今才收了四名弟子。 第一个已经出山,现如今已自立门户,正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方丈仙山的山主。 第二个留在了云宗,正是如今云宗管事的掌门。其实力已趋至神级,是现如今无人敢惹的存在。 第三个还在修习当中,却也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能力。 而这第四个,便是易芳翁。 他们虽都只是挂名弟子,但琴尊可从未收过什么亲传弟子,因此这挂名的地位也就跟亲传的差不多了。 易芳翁是七年前拜入琴尊门下的,他天资惊人,如今才十八岁便已成功结丹。前三位师兄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他也觉得自己定然会成为一方巨擘。 有了傲人的资本,便也有了傲气。 易芳翁受到看重,自己也争气,便越发眼高于顶。 平日里除了琴尊和他的那几位师兄,其他人他都不看在眼里。 他听说这次又要大选,以为会来一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哪里想到会听人说,琴尊好不容易选了一个,结果那人不识抬举,拒绝了琴尊,现在已经被发配到冶炼阁了。 冒犯琴尊那就是冒犯了他,易芳翁一听,差点就炸了。 因此这天才刚亮,他就带上了几个小跟班,要来这里找找云珩的麻烦。 贺玉来虽然嫉恨心重,但他不蠢,他知道这是云宗的地盘,知道自己如果想对夏商州动手,肯定说不过去。但易芳翁就不一样了,他是琴尊的弟子,是云宗公认的核心人物,就算他要把人给杀了,也是没人敢对他怎样的。 第378页 贺玉来已经杀过夏商州一次,早就抛却了什么所谓的同门情谊。他甚至觉得那天琴尊带夏商州却不带他,也是对他尊严的一种践踏。他不敢对琴尊有什么意见,便把不满都发泄在了夏商州身上。 所以他便撺掇着易芳翁过来,他把事情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易芳翁便坐不住了,马上带着人过来要找云珩的是非。 云珩放下手里的活计,扭过头看着他们。 说实话,他有点想笑。 都是一群小孩子,整得像黑社会一样。 “你就是夏商州?”易芳翁抱着手臂,喝问道。 云珩改蹲为站,一边拍拍手去掉手上的灰烬,一边冲易芳翁问:“您哪位?” 他这么散漫的态度,让本就对他有意见的易芳翁更加愤怒了。 易芳翁强忍着直接打人的欲望,自认为很有礼貌地冲云珩道:“听说琴尊让你碰他的右手了。” 云珩说:“碰了啊,怎么了,碰一下还要给钱的么?” 琴尊的右手,那就跟老虎的尾巴一样,是摸不得的东西。 易芳翁入门七年,连见琴尊的机会都少,要说碰触,更是别想了。可面前这个人,非但碰了,还接触到了琴尊的右手,还这么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可以说是把易芳翁给成功气到了。 第147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四)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琴尊不敬。”易芳翁直接问罪道。 云珩很是无语,他是怎么不敬了,又没亲又没操的,就抱了一下,难道还要赔罪的么? “琴尊本欲收你为徒,你自己不识抬举,被发配到这冶炼阁也是你咎由自取。”易芳翁道。 云珩想说,对对对,是是是,我咎由自取,那你们现在可以滚了吗? 可他也就想想而已,他可不想这么快暴露。 “所以呢?你想干嘛?”云珩看他逼逼这么半天不切入正题,便问道。 “自然是代替琴尊教训教训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易芳翁道,接着指挥他的一个跟班道,“敛秋禾,你来。” 那敛秋禾依言出列。 云珩定睛一看,啧,还是个筑基九段的。 见今儿个这顿打免不了了,云珩主动提议道:“要不,出去再打。” 他倒是不介意在哪里打哦,只是要是弄坏了东西,免不了要算在他头上,他可赔不起。 “出去就出去。”易芳翁道。 于是少年们便都退了出去,云珩紧随其后。 “在下天麓峰敛秋禾,筑基九段,请赐教。”敛秋禾道。 “在下夏商州。”云珩对他一抱拳,道。 敛秋禾介绍完毕,便直接祭出自己的法宝来。 他是个法修,只见他手指从袖边一晃,便拿出数十张黄符来。他以灵力燃烧符纸,呔地一声,符纸朝云珩面门直袭而去。 云珩算起来,还是这些小孩子的师祖,见那符咒来袭,他迅速下腰躲过。 符纸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形成一圈,赤黄色的光晕自地底升腾而起,织成一张网,将云珩囊括其中。 云珩的动作因为那光网停滞了一瞬,接着那敛秋禾脚跟往地上一踏,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突显一个尖锥形的法宝,朝云珩天灵盖上扎去。 脑袋可不是寻常地方,几处致死之处皆在头顶上。云珩没想到这人小小年纪竟这般狠毒,登时化拳为掌,合拢双手,以虎口卡住那锥身,同时他身形下沉,盘膝坐在地上。 他嘴中念出法诀,法诀竟直接自他身周成形,化成一条条的文字印诀,非但将那符阵摧毁,而且还将敛秋禾重重捆绑了起来。 “居然不需动用手印便可结阵,这个人是什么来头。”易芳翁大骇道。 “不知道,我们封岚派可没这么古怪的东西。”贺玉来急忙撇清道。 云珩抓着被灵力条五花大绑的敛秋禾,扔到他们脚边,懒洋洋地道:“下一个。” 易芳翁脸色大变,却并未再喊人出来,而是自己向前迈出一步,道:“易芳翁,请赐教。” 这些小孩子虽然毛毛躁躁的,但打架之前的礼仪还是挺好的。云珩感慨道。 云珩对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便站在原地等他动手。 易芳翁已经失去了轻视的心思,他现在看着云珩的眼神中全是戒备。 据他所知,能不用手印结阵的人,目前为止也只有琴尊和他大师兄能做到。这云珩到底什么来头,莫不是什么不世出的高人么,可他明明只有筑基七段啊。 易芳翁没有拖延什么,他直接便祭出了他的法宝——七杀琉璃伞。 这伞是他入门之后掌门送给他的武器,由大陆最强的炼器世家所锻造而成,是一件下品仙器。 凭借这琉璃伞,莫说筑基期,即使对上外头的所谓元婴老祖,他也有一战之力。 第379页 易芳翁以灵力催动那琉璃伞,在那琉璃伞的光华笼罩云珩的同时,再度放出第二个武器。 生灭万芳樽。 七杀琉璃伞负责控制上路,生灭万芳樽则自地底突袭。 这两样东西同属于仙器行列,一上一下,将云珩困在其间。 云珩的脸上显出一丝讶异。 他没想易芳翁竟然这么受重视,竟然会有两个仙器当法宝。 说时迟那时快,云珩双手一合,飞速掐出印诀,自天地之间陡然生出一道强大的吸引力,汹涌席卷天顶的云雾。 眨眼之间,他们所站之处已是狂风大作。 雷云迅速聚集,卷成巨大的旋风,毁天灭地一般朝那两个仙器袭去。 “引九形天雷,这人是什么来头?”易芳翁见他闹出这么大的阵势,一时间已心生退意。 云珩本只是准备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这天雷看着声势骇人,实际上发动起来并不需要很高的修为和很强的力量。他只是巡引天地之气,造雷霆之势,以此相抗而已。 易芳翁以仙器抵挡那旋风,巨大的冲击力令他整个人都迅速倒飞了出去。 这还是云珩留了手的缘故,若是他全力相击,恐怕易芳翁不死都得废了。 易芳翁堪堪停稳步伐,待他站定,只觉胸口憋闷,仿佛被巨石击中了胸口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惊喝打断了他们的争斗。 云珩扭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名穿着长老服饰的人,连忙收了手。 漫天云雾迅速四散了去,天地重归一片清明。 这冶炼阁属于黑月峰,来者正是黑月峰的长老,赵清辞。 易芳翁见云珩停手,心思一变,生灭万芳樽脱手而去,窜入地底, 云珩察觉到危险来临时,其实还是有反抗的余地的。只是他忌惮那云宗的长老,怕自己暴露太多实力会被当成异类驱逐出去,便不敢动了。 这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生灭万芳樽化成的牢笼困在了其间。而易芳翁拿着七杀琉璃伞,对着云珩一指,那伞身上便窜出数根尖锐的利器来。利器的另一端绷在弓弦上,只需要易芳翁稍稍动一动手指,云珩便会被射成筛子。 赵长老见易芳翁已起了杀心,有心劝阻,道:“芳翁,放下武器,莫要伤人。” 易芳翁一点也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而是道:“赵长老,这人对琴尊不敬,对我不敬,我教训教训他,不可以么?” 赵长老本以为这只是小辈之间的私人矛盾,此时见他搬出琴尊来,一时也不敢拦了。 他只是个普通的长老,但对方却是琴尊的弟子,是如何都惹不得的。 易芳翁一步步走过去,他的那些狗腿子也赶紧跟了过来。 易芳翁拿着七杀琉璃伞,凑到牢笼外边,逼问云珩道:“那九形天雷的召唤术你是如何学来的?这明明是我云宗内门弟子才可修习的高阶功法,你一个刚入门的,是不是偷偷进了藏经阁了?” 云珩笑道:“原来这还是内门心法啊,失敬失敬。” 易芳翁道:“别打马虎眼,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说着他便将七杀琉璃伞递到贺玉来手中,道:“帮我拿着。” 贺玉来伸手接过,也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云珩,等他出糗。 云珩在暴起打他一顿和继续装孙子被他打一顿之间艰难抉择,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时贺玉来突然道:“易师兄,我前不久才跟夏商州交过手,那时候他根本没有使出过什么引雷的功法。而且他跟以前相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怀疑他是被夺舍了。” 此话一出,不止易芳翁,连那赵清辞长老的脸色都变了。 云珩握紧拳头,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 他没想到贺玉来要死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拆他的台。 可他此行本就是为傅乐书而来,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若是被发现了身份,莫说夺舍本就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只说云珩死前招惹的那些仇家,都够他喝一壶的。 眼见他们脸上都带上了警惕之心,云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我的引雷之术是琴尊教的,怎么了么?” 他其实心里也挺没谱的,毕竟他不清楚这些人敢不敢去问琴尊,他的谎话太过拙劣,几乎是一戳就破那样子。 易芳翁冷笑一声,道:“哼,是不是夺舍,试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他念了段口诀,那生灭万芳樽在他口诀的催动下,变成一副枷锁锁在了云珩身上。铁链将他重重缠缚,令他手脚无法动弹。 这生灭万芳樽初见时,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酒樽,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变化。 云珩看着易芳翁拽起铁链的一端,拉着他朝冶炼阁走去。 第380页 那赵清辞长老也不敢拦,只能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去。 云珩眼皮狂跳,觉得这几个少年估计要玩一发大的。 果不其然,到了里头,那易芳翁便去火炉里夹了块烧红的烙铁过来。 敛秋禾几人不愧是易芳翁的狗腿子,见他这样便立刻将云珩按在了旁边的石台上。 云珩看着那易芳翁手里的烙铁,心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小兔崽子,不会是看我好看想毁我容吧。 但显然他想多了,易芳翁走过来后,便冲敛秋禾道:“将他的手给我按住。” 敛秋禾便强压着云珩让他摊开右手。 云珩这下看明白了,估计易芳翁是想废他的手。 那烙铁的高热令云珩有些不舒服,他小心计算着时间,想着要在什么时候躲比较好。 他想得入神,视线一直胶着在那烙铁上。 这时突然从外头传来一声低喝:“你们在干什么?” 易芳翁和云珩皆是一惊,齐齐朝门口看去。 那门口站着的,赫然是黑着脸的傅乐书。 易芳翁手一抖,云珩一出神,那烙铁便直接对着他的手烫了过来。 “啊!” 傅乐书本站在门口,那些少年挡了他的视线,此时一听云珩惨叫,他登时便面色大变,迅速冲过来,将易芳翁推了开去。 云珩左手捂着右手,内心简直一万只草泥马奔驰而过。 但他很快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傅乐书一手搂着他,一手按在他右手手臂上,给他输送灵力减轻他的痛苦。 易芳翁跌在地上,那烙铁差点就烫到了他自己的脸。幸亏他及时把脸一偏,才避免了毁容的命运。 除了贺玉来,其余几人皆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贺玉来初来乍到,还没到对琴尊生出多大的敬畏,但他看其他人都像个鹌鹑一样锁着脖子,便也赶紧低下头来装自己不存在。 傅乐书赶云珩来冶炼阁本就只是一时之气,他察觉到这人可能是云珩之后,便动了留住他的心思。他在珩殿中等了几日,一直在等云珩主动来找他。 其实他也有些猜不透云珩的心思,更是对他是否是云珩将信将疑。 他知道若是云珩再世,恐怕恨不得杀了自己。 但云珩这么一副安安心心待在云宗的样子,又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过不管怎样,这么多年来,他可是第一次让他的“右手”有所感应的人。 抱着再继续观察观察的心思,傅乐书决定再来看看他。 以他的修为本就可以瞬息千里,仆人告知他黑月峰有异动的时候,他就赶紧赶了过来。 结果一来就看到了这幅场面。 一堆人欺负他一个,这是当他傅乐书死了不是? 易芳翁本就仗着自己是琴尊的弟子惹是生非,如今本尊在这里,他饶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放肆了。 他畏头畏尾地站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带你回去。”傅乐书扭头冲云珩道。 云珩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扫了他的面子,便点了点头。 傅乐书此时见着他身上的锁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手指一动,那生灭万芳樽便缩了回去,变成了最开始的酒樽模样,窜进傅乐书袖中。 傅乐书扭过头,冲着易芳翁道:“好啊你,本尊赐你的法宝,你就是这么用的吗?” 易芳翁被他责问,又看他护着云珩的那副模样,忙道:“师尊,是因为他只有筑基七段,却能和拥有两种仙器的弟子打成平手,弟子担心他是被夺舍的,害怕他潜进云宗来是有所图谋,便想试他一试。” 傅乐书看了云珩受伤的右手一眼,心想还是得尽快处理伤口才好。接着他便抬起头来,冲易芳翁道:“都给我去平议殿跪着。” 说着便带着云珩走了出去。 易芳翁哪里敢违抗他的意思,见傅乐书他们走了,他和敛秋禾他们各自看了一眼,都知道自己这回估计真的惹麻烦了。 瞧傅乐书护着夏商州的样子,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第148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五) 傅乐书这人还真是把“痴汉”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宗门叫云宗不说,连自己的寝殿都叫“珩殿”,他以为拍电影呢。 云珩不过是伤了右手,可傅乐书一路带着他走的时候,活像他是受了重伤一样,关怀备至的。 到了珩殿以后,傅乐书直接让云珩坐在床上,接着给他拿了药膏过来。 那药膏装在一个羊脂白玉瓶里,颜色微青,抹在伤口处后,那烫伤的刺痛便被清凉所取代。 云珩看着低头给自己敷药的傅乐书,见他睫毛如扇子一般扑闪扑闪的,觉得这家伙比起小时候还是要好看得多了。 第381页 给他敷完,傅乐书又拿了绷带来,给他缠在手上。 云珩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心想,和傅乐书那右手还挺相配。 “不疼了吧?”傅乐书在结尾处打了个蝴蝶结,用剪刀剪开绷带。 云珩摇了摇头,道:“无事了,谢谢仙尊。” 傅乐书冲他笑笑,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云珩道:“你在这待会吧,我先去处理一下事情。” 云珩道;“好的。只是……仙尊,这是您的房间,我在这待着,不会触碰到什么机密吧。” 傅乐书失笑道:“怎么会,你随便玩玩,等我回来。” 说着便走了出去。 “宿主大人,经系统检测,您左前方那个夜明珠有窥伺功能,傅乐书可以透过那个东西监视你。”毛球在系统里对他道。 温婓在房间里走了走,装作不经意地调转方向,跟毛球交谈道:“他倒也不是善茬,故意说那话来放松我的警惕,他想看我露出破绽么?” 毛球道:“宿主大人你露出的破绽还不够多么?” “多啊。”温婓道,“我就是想让他猜测我是云珩又不敢确定我是,吊他胃口罢了。” “那宿主大人你为什么要被烫,明明你可以躲开的吧。” “当然是为了施展一下苦肉计,好获得跟傅乐书亲密接触的机会啊。他让我去冶炼我就去,可总待在那里肯定感情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还不如借那几个小朋友的手,让我赶紧回来得了。” 毛球晃晃头,道:“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就是云珩呢?” 温婓道:“就跟他不确定我是不是云珩一样,我也不确定他对云珩是个什么态度。说是想对我好吧,已经杀了我一次了。说是想杀吧,又对我关怀备至。” 他都不懂,毛球就更加不懂了。 温婓道:“只是我在思考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毛球问:“什么?” 温婓说:“看琴尊那副病弱受的样子,不知道在床上给不给力啊,不过就算体力不行应该也能灵力来凑吧。” 毛球彻底被他宿主的厚颜无耻给震惊了,在一阵无语后关闭了通讯。 见他不理会自己,温婓也没多说什么。他闻了闻傅乐书房间桌上花瓶里的鲜花,又拉了凳子坐下,接着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出来开始看。 傅乐书透过灵力幻化的水镜,看到云珩乖乖地坐下看书时,还是有点诧异的。 这人,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 这样想着,他已经到了平议殿。 一走进去,他就看到跪在大殿中的那几个少年。 易芳翁已经老老实实地把七杀琉璃伞给收好了。他跪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本就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种罪。因此傅乐书目光一瞥,就看到易芳翁那紧皱的眉头。 见琴尊进来,本就跪得有些懒散的少年们连忙跪直身体,看着琴尊。 因着此行他想问的东西的机密性,傅乐书并没有让其他仆役进来。 是以这个大殿里头,除了那些少年们就只有他一个。 傅乐书坐在正中的盘龙红木椅上,右手一张,远处桌上的茶盏便飞了过来,落到他手里。 从右手拿着茶挪到正中的间隙,那茶盏中的茶水已经被他用灵力加热完毕。 这殿中的茶水每日都会有人定时进行更换,并非昨日陈茶。 傅乐书揭开盖子,在氤氲的热气中,对下方的少年们道:“你们说那夏商州是被人夺舍的?怎么说?可有证据?” “有的,师尊。那夏商州只有筑基七段,却在三个回合内,令九段的敛秋禾败下阵来。而且他还似乎打得毫不费力。后来弟子与他相争,弟子已经到达金丹期,又有两个仙器,却也依然讨不了好。他还在举手之间引出了九形天雷,那明明是我们云宗内门弟子的功法。此外,他还能不须结手印便能成阵,可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据弟子所知也就师尊您和大师兄两个人。那夏商州何德何能,竟能使出这么高深的术法。”易芳翁对他道。 傅乐书心道,莫说九形天雷和空手成阵,若他真是云珩,这云宗里所有功法他都能信手捏来。只是靠这些东西来判断他是不是云珩的话,还有失欠妥。 傅乐书其实是想听云珩亲口承认的。 他饮了口茶,道:“你继续说。” “他还说他的九形天雷是跟师尊学的,但据弟子所知,这九形天雷连三师兄都是学了半月才成,这夏商州看起来资质也没有三师兄好,怎么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学会这么高深的东西。” 傅乐书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他道:“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易芳翁道。 贺玉来在一旁看着,却是看出了傅乐书的异样。他看得出傅乐书对易芳翁所说的能论证云珩是夺舍的那些话,表现出的并不是戒备和排斥。 第382页 他虽然心里不解,却还是插话道:“仙尊,晚辈有话要说。” 傅乐书的目光从易芳翁身上挪到贺玉来身上,他看到贺玉来的时候,立刻想起,这人好像就是那天在殿中冒犯了他的那一个。 不过此时傅乐书心情正好,倒也不想计较那些小事,于是他很好脾气地说道:“你说。” “晚辈贺玉来,和夏商州同属于封岚派,他是我的师兄。在我们来云宗之前,我和夏商州曾经遇到过魔修伏击。那魔修实力强大,我和夏商州两人合力也未能打败他。后来夏商州与他相抗,被魔修杀死。我因为胆怯,不敢出手相救。等那魔修走了,我才走过去查看。那时候夏商州已经断了气,我本着同门情谊,将他葬了。可他却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且性格大变,完全不是之前那副脾气。”贺玉来信口扯谎道。 其实他也算有心机的。他故意将自己杀死夏商州的事情说成魔修杀的,将自己从一个蓄意妄为杀害同门的叛徒,粉饰成一个因为胆小不敢出手相救的懦夫。当懦夫总比当凶徒要好吧。而且他这样把所有罪过全推到一个莫须有的魔修身上,就算他们真的问起那魔修是谁,他再说一句胆怯未敢直视,也是说得通的。 傅乐书一点都不在乎夏商州的死活,他只在乎夏商州里头是不是云珩的魂魄。 此时听贺玉来说起夏商州已死,傅乐书的心思便活泛了。 如果贺玉来说的是真的,那么夏商州身体里面,十有八九已经换了人。 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定要试试这夏商州。 而底下的少年们,见傅乐书听完半天没搭话,也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 傅乐书走了会神,这才将眼神转了回来。 他看着易芳翁,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似乎是自己的挂名弟子,也是带头欺负云珩的那一个,还拿烙铁烫了云珩。 傅乐书想着想着,脸色就不好了。 他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才想起易芳翁的名字来。 “你,”他指着易芳翁道,“身为本尊的弟子,竟敢带头闹事,欺负同门。按照云宗的门规,伤害同门者,当降低品级,严重者可直接逐出师门。本尊宅心仁厚,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本尊的徒弟,自此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以后没我允许,不许到内门弟子的地界里来。” 听闻此言,易芳翁简直如遭雷劈。 他没想到自己昨日还是高高在上众人仰视的琴尊弟子,今日便要落得连内门弟子都不如的地步。 这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易芳翁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师尊,不,仙尊,弟子知道错了,请不要除了弟子的名号啊,仙尊。”易芳翁失态地喊道。 傅乐书被他囔囔得脑仁疼,喝道:“再叫嚷你就给我滚出云宗。” 易芳翁闻言,浑身一抖,顿时话都不敢说了。 “还有谁动了手的?”傅乐书的视线从诸人身上扫了一眼,他想起易芳翁刚刚说的话,又提溜出一个名字来,“敛秋禾是谁?” 敛秋禾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道:“是弟子。” 傅乐书扫了他一眼,看到他衣服上的内门弟子标志,道:“内门弟子?很好,收拾东西回家吧。从哪儿来的回哪里去。” 他似乎根本没发觉他的话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一样,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不要啊,琴尊,琴尊你饶了我吧。”敛秋禾的声音被傅乐书抛诸脑后。 傅乐书按着来时的路往珩殿走去。 修真本就不是什么只看修为论高低的事,不仅要修身,还得修心。 就算他现在纵容了他们,以后他们若还是这德行,也不过是在给云宗抹黑而已。 琴尊甩袖而去,殿内的几个少年却已经是两副心思。 被罚了的面如死灰,没被殃及的则心中庆幸。虽然这些人都免不了会受一些责罚,但比起易芳翁和敛秋禾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傅乐书一边走,一边思考要用什么办法逼云珩现形。 若是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探测出来,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他便不知要如何面对云珩了。 那是他的师父,亦是他的爱人。 他亲手杀了他,还…… 傅乐书捏紧双手,心重新变得坚定下来。 不管怎样,既然他回来了,那自己就好好宠着他,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厢云珩已经通过系统旁观了傅乐书教训弟子的全过程,对此云珩并不发表任何评价。只是他对于贺玉来的应变能力又看高了一分。 傅乐书是个什么打算,云珩也能猜得到其中一二。 傅乐书走进门来时,看到的就是云珩睡在书桌上的画面。 第383页 他似乎是看书看的困了,脸蛋压在左手臂上,左手则拿着本半开的书。他受伤的右手放在一旁,远远放着,似乎是怕自己会压到它。 傅乐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头凝视着他。 说实话,夏商州跟云珩是完全不一样的。 云珩的脸部线条要比他的更加柔和,显得越发温润。而夏商州身上,则带着少年的锐气和锋芒,那是不需要言语就会从身上散发出来的东西。 傅乐书微微叹了口气,他伸手触碰云珩的脸,从他的眉心一路摸下来,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摸到他的唇,摸到他光滑的下巴。 他启唇,喊道:“师父。” 余音缱绻,宛如撒娇。 傅乐书伸手一抄,便将云珩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他动作轻柔,并未惊醒他。 放好云珩后,傅乐书也脱了靴子爬上去,躺在他身侧。 傅乐书突然想起了他和云珩初见时的样子。 那时他年幼,城镇里来了魔修。 那些训练有素的魔物,一路烧杀掳掠,将全城都给屠了。 他一个人躲在一口枯井里,握着一块捡来的仙师的玉珏遮掩气息。 待魔军褪去后,他才爬出来,站在死人堆里,满目茫然。 他在城里苟延残喘了三日,直到云珩出现。 云珩似乎是被这里萦绕的魔气吸引过来的,他逡巡于城中,发现了这唯一的一位幸存者——还是稚子的傅乐书。 云珩出现的时候,穿着件灰白色的袍子。 他孤身一人,似乎一点也不怕那些魔兵会卷土重来。 傅乐书握着手里那块好不容易找来的已经发馊的馒头,看着身姿飘逸的云珩朝他伸出手来,笑着道:“要跟我走吗?” 傅乐书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扔掉手里的东西,迅速用衣服擦擦手,诚惶诚恐地把小手放了上去。 云珩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坐在臂弯上。 “以后,就叫我师父吧,我是云珩。” 云珩。傅乐书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宛如咀嚼蜜糖。 “嗯。”他冲着云珩点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师父。”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40。】 第149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六) “傅乐书是我迄今为止,见过加数据加得最猛的一个。起点高,涨幅大,让我分分钟有一种马上加满直接开始下一个世界的错觉。”温斐如是说道。 毛球把新兑换的炒年糕扒拉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冲温斐口齿不清地道:“这么容易的么?” “应该不容易。”温斐摇摇头,“前期涨得高,后期就不一定了。傅乐书这人心里藏着话呢。” 感慨完温斐就钻了回去,待到夏商州的身体里继续演。 天还未明,傅乐书却早早起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让他眉头紧锁。 他给云珩掖好被子,披衣离开。 半晌后,傅乐书已经出现在了后山温泉处。 其实他那房间隔壁便是浴池,引的亦是这同一处的水,但他不想在那边洗浴,怕被人看见。 此时他已经脱去了一身衣物,半身泡在水里,只是他右手的绷带却并未沾染半分水汽,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了水的侵蚀一样。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那手臂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青白的色泽,又隐隐有些发皱。 就像是老人和死人的皮肤的共同体。 傅乐书突然发了疯,用手去擦拭那手臂上的皱纹,用力得似乎要把自己的皮给擦破。 那温泉池畔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那个人的全身都罩在一件黑色的兜帽袍子里,看不清面容。 “我说了,若他出现,除非你找到遗失的那部分东西,否则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比你清楚。”傅乐书本就怒意沸腾的面容变得越发狰狞,他手一甩,那泉水便化作一片水幕,朝那人袭去。 水幕落下,而那人也不见了。 傅乐书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来去,他只是将目光挪向水面,眼神发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珩醒来的时候便不见了傅乐书的身影,他打着哈欠下床,一边穿鞋子一边找可以洗漱的地方。 结果他还没晃悠出门,便迎面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抬头一看,不是傅乐书又是何人。 这傅乐书倒也殷勤,端着热水拿着面巾,一副特地等他起床洗漱的模样。 云珩可不信他对谁都这么没架子,十有八九是跑来刷他好感的来了。 到了这云宗人生地不熟的,云珩也懒得再找,便遂了他的心意,安分地坐下洗漱。 他睡得迷糊,此时还没完全清醒。当他洗漱完,一双眸子里还雾蒙蒙的,沉着浓浓的睡意与倦怠。 第384页 “阿珩,要不要与我一起出去走走。”傅乐书建议道。 云珩简直都懒得纠正称呼问题了,反正他强调了傅乐书也不会听。 “琴尊想带弟子去哪里?”云珩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哪里都好,阿珩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傅乐书看他并未反驳,还自称为弟子,欢喜得很。 云珩心里翻了个白眼,得了,说了等于没说。 “饿不饿,我让膳堂做些早膳过来给你吃。”傅乐书一副要给他开小灶的口吻。 云珩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声焦急的呼喊打断了。 “琴尊!” 傅乐书扭过头,看见他门下的长老冲了进来,急切地道:“琴尊不好了,南海那边有异动。” 傅乐书挑挑眉,道:“海域之事不是文勿澜管么?” 文勿澜就是他那个自立门户的方丈仙山山主。 长老道:“这次情况非比寻常,南海那边的门派向文山主求救,而这求助讯号是文山主传来的。” 意思就是这情况文勿澜解决不了,需要他琴尊亲自出马。 “行了我知道了,让他们耐心等几日。”傅乐书挥手轰退他,又转头来哄云珩。 “不是说情况危急么,你还让他们等?”云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傅乐书笑道:“他说的是异动,那就是未知情况,多等几日也无妨。也许几日后,那妖物便现形了呢。” “你怎么知道是妖物而不是其他?”云珩问。 “不是妖物便是人祸,无非就这两种。”傅乐书温声道,“既然海域有事,阿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海,赏赏风景也是好的。” 云珩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也就是做个表面功夫通知一下自己而已,就没有作声。 傅乐书便也当他同意了。 他琴尊傅乐书不需要像寻常弟子一样修炼,他云珩可没这个特权。 于是吃了早膳之后,云珩便换好衣服去内门弟子修行的地方。 傅乐书已经于昨晚放下话去,说这夏商州是他的亲传弟子,从此以后享受的都是亲传弟子的待遇。 他说一句话他没什么干系,这云宗倒是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这琴尊自建宗以来,从未收过什么亲传弟子,仅仅收过几位挂名弟子。而那些挂名弟子,又无一不是天资聪颖之人,这夏商州又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获得琴尊的青睐。 被议论的对象云珩进入练习场的时候,毫无疑问地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只是筑基七段而已啊,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一个小白脸而已,看起来也没多出色啊。” …… 云珩又不是聋子,那么明显的议论声,怎么可能听不到。 云宗招收弟子进门之后,会根据他们自身的体质选择分配。 有武修、符修、法修、丹修、药修、剑修、器修等等,不一而足,除此之外亦有修鬼和修魔等诸多途径。 云珩是全才偏法修,但夏商州是剑修。 他便也来了这剑修的修炼场。 云珩走到武器置架上拿了一把长剑,在场中站定。 早起练剑一般是辰时,云珩来得已有些晚了。 负责指导的老师也没责怪,让他站到偏右首的位置上,开始教他最基础的法门。 无非就是以灵气化剑气之类的东西。 但云宗练的跟别处不一样,别处可能强调剑气,但云宗却是让他们运出剑罡。 云珩一出生就站在了至高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学习,不免有些新奇。 练了半个时辰之后,突然来了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召集他们去中央武斗场集合。 看着好像也没人理自己的样子,云珩只好通过系统查了一下资料。 这中央武斗场就是云宗弟子用来比斗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会在每年一度的年尾大比时开放。 年尾大比会有很多奖励,丹药、灵器等等,比比皆是。也难怪这些弟子如此热衷。 既然是在中央武斗场,那想必是让他们过去观战的吧。 只是不知道要去看什么。 云珩隐没在人群中,跟着过去。 等他们到了之后,才知道来的不止他们这些剑修,其他山的其他弟子也来了,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弟子们在中央武斗场外围围了一圈又一圈,而傅乐书就在那武斗场上方的观战台上。 云珩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感慨他的风骚。 有个椅子坐着也就算了,上面还撑了遮阳的华盖。一左一右还站了两个婢女,一个负责打扇,一个负责剥龙眼。 充满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 要是他脑满肠肥也就算了,偏偏他长了一张苍白俊秀的好脸蛋,柔柔弱弱地靠在那宽大的椅背上,凭空生出股惹人怜惜的气质。 第385页 饶是云珩再怎么看不惯他,也不得不说他这幅样子真好看。其实傅乐书的长相真的很合他的口味,不然他当年也不会昏了头跟了他。 他看到傅乐书的同时,傅乐书也用他那堪比鹰隼的眼睛寻找到了人群里头的云珩。 “阿珩,日头太晒,你到我这里来。” 傅乐书直接逼音成线,将话传到了他耳边。 云珩被他这句话整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瞪了傅乐书一眼,站到了人群后面。 看不到自家宝贝师父的琴尊是烦躁的,恨不得拨开人群让他好好瞧一瞧。 琴尊就是这云宗的活菩萨,这么大一尊放在那里,就能吸引无数弟子艳羡的眼神。 弟子们心里的激动还没下去,就被另一个翩翩然飞到中央武斗场的人给吸引了视线。 那人外表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两边鬓发皆白,身上仅着一件灰白色长袍。 他衣着朴素,但到场之后,呼声比起琴尊都弱不了太多。 “是掌门啊,凌远山掌门。” 从别人的欢呼声里,云珩知道了这位掌门的名字。 傅乐书摘了粒葡萄塞进嘴里,目光如炬,遥遥望向云珩。 凌远山掌门于虚空之中站定之后,将灵气注入声音之中,朗声道:“琴尊决定于三日后启程前往东海解决妖患,现选定二十名弟子随行其后,公平决斗,胜者随之。” 云珩捂住额头,有点不忍直视。 他想到傅乐书骚 ,没想到还能骚成这样。 自己挑几个中意的就行了,偏偏要这样弄,他当是选妃呢。 傅乐书远远瞧见他师父头疼的模样,高兴得又多吃了几颗葡萄。 “任锋成师兄肯定会在其中,想都不用想。”有人在旁侧道。 云珩忍不住多嘴一句:“任锋成是谁?” 方才说话那人转过头来,冲云珩道:“新来的吧?任锋成师兄是琴尊的三弟子,二十三岁结丹,如今才二十九岁,却已经金丹期五段了。琴尊亲口说他的资质比方丈仙山的山主还要厉害。” 那人说着又一脸艳羡,道:“文勿澜山主可是大陆上能排进前五的强者,琴尊说任锋成师兄以后能超过他,你说有多厉害。” 云珩哦了两句,道:“嗯,厉害厉害……那现在能离场么,我有点渴了。” 方才吹嘘的那人顿时无语了。 云珩是不懂他们的崇拜之情的,连他们一直以来奉为天神的琴尊,以前都只是跟在他后头的小屁孩,比傅乐书还弱的话……云珩真的没这个闲情逸致去了解。 哪想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有人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任师兄吗?”一个青衣青发的男子突然插嘴道,矛头直指云珩。 云珩看向他,见他气势汹汹的,有些不明所以。 “没啊,我不就随口一说……” 旁边有人劝那个冲他发怒的男人,阻拦道:“付师兄,算了算了,何必跟个新人计较。” 付世雄是个武修,因为体质的原因,他无法修行他最喜欢的剑道。而任锋成不仅于剑道上造诣非但,甚至连随便修习的武道都要比常人厉害许多。 付世雄自知超不过任锋成,便干脆将他当做自己的榜样,也容不得别人对任锋成不敬。 云珩感觉这云宗里的崇拜风气可真是强,先是易芳翁,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 他没什么耐心,便道:“我什么时候说看不起他了,就算他厉害,那又如何,天底下比他厉害的人多得是。” 他知道自己说话冲,不讨喜,但面对比自己更不讨喜的人,他说话也就带了刺。 付世雄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你自己么,你算什么东西,二十好几了吧,才筑基七段,你拿什么跟任师兄比。任师兄那种天才,是你这种平庸之辈能比的吗?” 云珩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开罪了这人,而实际上,付世雄更多的愤怒来源于云珩成了琴尊亲传弟子的这件事。 在他看来,任锋成是琴尊的弟子,是这云宗万众瞩目的存在,是以后大陆上顶天立地的人物。 而这样一个天才人物,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比了下去。 这事,任锋成能忍,他付世雄不能忍。 这种感情,就好像一个死忠粉,在爱豆受到委屈的时候,在爱豆还没表态之前,就自个儿先跳脚一样。 云珩不知道付世雄是吃准了他找他开涮,还以为是自己的言语惹恼了他。 “有一个天才,就会有第二个天才。隔壁凤无宗不就有个樊白依么,如今三十一岁便已金丹七段,你怎么说。” 一般也有人拿各门派天才互相比较,付世雄非常不喜这种行为。 “你别给我扯远了,我们就说云宗里,谁能比得过任师兄。掌门不算,其他人的成就,谁能比得过任师兄?我说一句任师兄是云宗年轻一辈第一人,谁能反驳?” 第386页 云珩看他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已经有些怒了,他道:“哪里有什么云宗第一,第一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人超越的么?” “起码你就超越不了。”付世雄恶狠狠地道。 云珩不怒反笑,道:“起码我还有超越所谓第一的决心,起码我会为之付出努力。比你好。你只会羡慕别人的成就,拿别人的成就来攻击我。那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搞得好像你是任锋成一样。” “你!”付世雄被他的话刺了一下,直接便挥起一拳打了过来。 第150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七) 云珩一把接住他的拳头,低喝道:“要打上去打,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付世雄一听,也是这个理,便放狠话道:“行,待会你要是输了,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 云珩没理他。 付世雄的一群簇拥者便也涌上来,拉着他退了。 云珩努力无视掉那些打量自己的眼神,偷偷甩了甩手。 那付世雄不愧是武修,云珩强行接了他一招,现在筋骨都有些发麻。 等人走了,云珩才想起,他没准备上台打的啊,怎么自己把自己送上去了。 他头皮发麻,往傅乐书所在的高台处看了一眼,见傅乐书没在看他,这才放心一点。 傅乐书的确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心神,随从来告诉他,说是南海之行那凤无宗的宗主凤无痕也要去。 傅乐书跟人讲话,便也没发现云珩这边的动静。 云宗高调,一向是财大气粗的主。 那凤无宗则不同,他们虽然实力不弱,却从不示于人前。但若是外人真想对凤无宗做些什么,就会被教教会咬人的狗不叫是个什么道理。 与傅乐书不同,那凤无痕是个妖修,据说他传承了凤凰的血脉,至于是真是假也无人知晓。 不过让傅乐书讶异的是,他所知的凤无痕并不像是会掺和进这种事情里的主,莫非他去南海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等交谈完,傅乐书也将目光挪回了云珩那边。 他目力极佳,连云珩额头上流淌出的汗水都没放过。 意识到云珩现在站在人群里,肯定没自己舒服。傅乐书便扭头冲侍女道:“去给阿珩送些吃的……” 话说到一半他又想起云珩不喜自己太张扬,便又改口道:“吩咐他们运些鲜果来,分发给众弟子们。” 侍女点头应了,不多时便有上百只仙鹤扛了几十篮鲜果过来,再由这些下属分发下去。 热得头顶冒汗的弟子们,收到琴尊亲口吩咐下发的鲜果之后,又是对琴尊好一番夸耀。 云珩听着旁人对傅乐书的夸赞,埋头将手里的香梨啃得嘎嘣作响。 在武斗场进行比试,其比斗内容自然与其他时候的有所不同。 此次大型比试不仅放开了阶段的限制,甚至还可以跨领域进行战斗。 丹修可以对战法修,剑修也可以对战器修,等等。 胜者为王,切磋至上,尽量不造成生命危险——这便是比试的规矩。 各个山头都派出了不同的人参加比试,比武场上灵力满溢,各种光华竞相崩裂。 别人在看比试,在看两边人的绝技,在学习,或者在探讨。 傅乐书的目的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来看看云珩的。 自家师父哪里都好看,要是变回以前的模样,那就更好看了。傅乐书想。 他本来还在思考得用什么办法才能逼得云珩上台比试呢,毕竟他这所谓的比试也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还是想云珩跟他同去南海。 也就是说,他心里已经内定了一个,其他的也就顺带着喊过去开船或者收拾杂鱼小妖怪的而已。 可他还没把办法想出来,就看见台上一个弟子冲台下喊了一句,接着云珩便走了上去。 傅乐书登时便来了精神,坐正身体去看他们比试。 云珩没想到这付世雄这么快就按捺不住要跟他打,他还准备再看几场戏呢,结果现在自己也变成了别人眼里的戏。 “在下武修付世雄。”付世雄将身上衣扣一解,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 傅乐书眉头一皱,思绪已经飘到了十分遥远的地方:居然在阿珩面前露胸膛,我还没在阿珩面前露过呢,过分了。 琴尊自然不可能没露过,只是对于现在的夏商州而言没有做到这一步而言。但这也足够小心眼的琴尊吃醋了。 付世雄手中幻化出一柄棍子,观其成色,还是一柄灵器。 武器也分品阶,法器,宝器,灵器,仙器,接着便是神器。 再上,便是寻常人都无法得见的。 如今焚天大陆上,只有一件上等品阶的神器,便是琴傅乐书手中那张琴。 琴尊傅乐书如今的实力,跟那张琴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387页 至于为什么云珩会知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那张琴就是他锻造的。 刚刚一番冲突,差不多也是变相答应了付世雄跟他对战的要求,尽管云珩并不想上去打,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而付世雄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打趴下了。 付世雄虽然卡在筑基九段,但他是武修,身体强度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在实力不够强盛的时候,速度,体力,身体强韧度,这些都是致胜的关键,这也是付世雄的强项。 他并不认为云珩能超过他。 当然,若是他知道易芳翁也被云珩打败了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傅乐书的那个药膏倒是很厉害,云珩被灼伤的手现今已无大碍,只是他也不敢用右手做什么太剧烈的动作,就连练剑的时候也是用左手使的。 他看了看连绷带都没去掉的右手,和方才硬接了付世雄一拳的左手,有些为难。 “你小子愣着干什么,出剑啊。”付世雄还是知道他的剑修身份的,因此一看他上来便朗声喝道。 跟方才在台下的躁动不同,云珩此时气已经消了不少,也没太多打斗的心思。 见付世雄这么要求,他想,算了算了,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吧。 “手有点不舒服,要不就不用剑了吧。”云珩笑了两下,抬足在地上一踏,以他脚尖落地处为圆心,他的周身幻化出数圈灵力涟漪,远远望去像是给他套上了无数光圈一样。 “抱歉,忘记说了,我不是剑修,我什么都能修。”云珩说完便疾步往前,步法飘忽,如同鬼魅。 那涟漪是阵法,能加快他行进的速度,增加他的力量,在阵法区域内还能使他精神力暴涨。 付世雄将手中棍子舞得虎虎生风,棍声如雷霆,挥动间宛如疾风。 云珩骤然暴起,直往那棍影撞去。 付世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却是不往他身上打,而是手一扬,棍子朝右上方一点。 这时他面前那个“云珩”不见了,他棍子所点之处出现了云珩的身影。 付世雄以为自己破开了云珩的障眼法,却不料腰上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整个人便是一个后仰。 那云珩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双脚勾住他腰侧,竟想借用腰的力量将他向后掰倒。 可付世雄本就修体,下盘极稳,又怎么可能被他这小小招数打败。 但那云珩却突然又身化万千,数十个虚影出现在付世雄周围,抓手的抓手,搬脚的搬脚,各自使力,竟将付世雄的力气分散开来。 付世雄舞动棍子,想将那些虚影打散。 他甚至都分不清那些究竟是虚影还是实体,触感极其真实,却又化成那么多个。 他也算见识多的,登时便意识到,那些都是云珩速度太快导致的错觉。 每一个影子都是他,每一个又都不是他。 付世雄还没想出破解之法,云珩已抬脚在他胸腹中央、腿侧、后心、双肩处连踩几下。 这几处恰恰是付世雄武学的罩门所在。 只听一声棍棒坠地声,付世雄的身体如一座大山一般倒了下来。 云珩退开几步,抬脚一踢,付世雄的身体便在武斗场上拖行数丈之远,接着摔到了台下。 此时云珩的阵法已经散去,他拍了拍袖子,对着台下一抱拳,便若无其事地走了下去。 付世雄的同伴连忙将付世雄扶起来,面带异色地看着云珩离开。 付世雄已经被云珩的这一手给彻底惊呆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他没想到云珩竟然这么厉害,他甚至都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就被打败了。 这还是个人么? 虽然云珩很想直接离场,跑到远离武斗场的地方吃西瓜,但奈何大家都没走,他也不好走开。 傅乐书旁观了打斗的全程,越看他越觉得欢喜。 师父真可爱。傅乐书这样想。 在他看来,那跟云珩对战的最多就是个徒孙,或者更次。这是师祖打小辈,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人看不清云珩的身法,他倒是可以看得清楚,就连那动作时绷紧的小腿弧线,还有那极具力道的腰身,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旁人知道他们眼里高冷的琴尊在师父面前就是个痴汉,恐怕得惊掉无数个下巴。 云珩准备打完这场就不打了,努力当个群众挨到比斗结束。 却没想到他不去招惹,却还是有人想找他比个高下。 而这个人,就是引起付世雄和云珩争斗的任锋成。 任锋成的确是个惊才绝艳之辈,在琴尊傅乐书的几个弟子中,他也是比较沉得住气的一个。 但他也是个很护短的人。 他为什么想找云珩打,这原因还得从昨天说起。 第388页 任锋成自十二岁被琴尊从外头捡回来开始,便一直将云宗当做自己的家。 他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自然而然地便将后进门的易芳翁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 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个师弟多加照拂,时不时教授他一些功法窍门什么的,可没想到他才出去打了个妖兽回来,便听说他的师弟被贬成了外门弟子。 昨天晚上易芳翁找到他,说是琴尊被一个外来者迷惑了心智,不仅将他收为亲传弟子,还将他贬到了外门。 任锋成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根骨有多好,以他现在的能力,放到哪个门派去不是要被好好供着的。 任锋成是很崇拜琴尊的,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琴尊失了智,他听了易芳翁添油加醋之后的一番说辞,便断定这是那个叫夏商州的人扰乱了琴尊的判断。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云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还在与他好久不见的小师妹说话。 他的小师妹,自然便是封月牙。 他们来了三个,三个都被招进了云宗,这是极其少见的。 云珩跟她一交谈,才知道这封月牙竟被招入了药修所在的山中。 封岚派本是练剑居多的,他们三个都是练剑的,云珩没想到她竟然会放弃学了很久的剑,从头学过。 “夏师兄你不用担心我,师父都说了,我对于药理的领悟性,远超其他人。这是天赋。”封月牙冲他笑,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漂亮。 “而且师父告诉我,在结丹之前都是可以更换修炼途径的,各类修仙者对于天地灵气的吸纳方法都是一致的。”封月牙说,“怎么不见贺师兄?” 云珩道:“很久没见了。” 封月牙也没多问,就跟他闲扯些别的。 “你一个人在药修那边,记得保护好自己,如果有谁欺负了你,就说给师兄听。” “好的师兄。”封月牙满口答应。 他们在这边互动,那边傅乐书看得嘴里都泛起了酸味。 他甚至恨不得把封月牙扔开,让自己站到云珩对面。 “琴尊,可是葡萄不好吃,需要换?”旁边的婢女看他把葡萄扯得七零八落,忙关切地问道。 傅乐书回过神来,愤愤地拿过湿毛巾擦手:“不吃了,拿走拿走。” 似乎是觉得这样一个一个打有些太慢,那凌远山掌门干脆用灵力铸成几道墙壁,将偌大的武斗场分隔开来。 比试的速度无疑便快了很多。 打到后面,敢上台的人便越来越少。 因为台上剩下的那些个都是真正的高手,没有信心的人不敢上,敢上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到最后,那场上已胜出了十几个。 打了一上午加一下午,那仙鹤在中途又送了一次食物来,众人便也没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站着把东西吃完了。 眼看着比斗将要结束,凌远山正准备叫停,那任锋成突然站出来,喊道:“弟子想跟夏商州师弟比试一场。” 云珩听见夏商州的名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封月牙喊他,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往武斗场中看去。 云珩觉得,自己真是躺着都中枪…… 听见任锋成要打,台上站着的人便都撤了,给他腾地方。 任锋成御剑飞到场上,抬手一划,凌远山施下的分隔屏障便瞬间消逝了。 他跳下剑来,那柄长剑化作一道白影回转到他手中,看起来便是柄不世神兵。 此剑名为白虹,乃是一件中品仙器。 任锋成抱剑对着云珩的方向施了一礼,道:“夏师弟,请。” 第151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八) 谁实话,云珩并不是很想打。 他讨厌为了打架而打架。但这么多人看着,那任锋成姿势都摆出来了,他也不好不去。 傅乐书正因为云珩和封月牙聊天而吃味呢,就看见自己三徒弟一句话把他们的谈话给打断了。 傅乐书心里叫了句好,又摆出端端正正看打架的姿势来。 云珩就像被赶上架的鸭子一样,十分无语地走了上去。 这任锋成是个剑修。 剑修严格来说,其实算是器修的一种,但因为剑修的人数众多,便干脆从器修中分离了出来,自成一派。 人剑合为一体,修剑也修人,修体亦修心。 剑修综合实力超过其他修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面前的这个,说得好是师兄,但实际上吧,喊徒孙也是可以的。 云珩很想摸摸他的头说乖徒孙滚一边去师祖现在没心情跟你打,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我是你师兄,此局,我让你一招。”任锋成道。 云珩心想,好啊,那就打吧。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吃晚饭。 不过这个人是傅乐书的弟子,想必跟其他的人比起来,应当没那么好对付。 第389页 任锋成看着严阵以待的云珩,想起昨天易芳翁师弟的控诉:“师兄,你别看那人一副好人的样子,他就是靠着苦肉计骗得我被师父舍弃,那时候他自己拿烙铁烫了自己的手,做给师父看,让师父误会我。你看他多恶毒啊。” 任锋成闭眼又睁眼,睁开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凛然。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杀一杀云珩的锐气。 任锋成已经结丹,要想击败他,便不能用修为硬抗,只能用精神力控制他。 云珩思考对策的时候,任锋成也在打量他。 之前任锋成听说过这个新师弟精神力强大,也在思考他会用什么功法。 思考片刻之后,云珩左手掐出印诀,默念一段咒语。 念完之后,他左手已浮现出一层淡淡蓝光来。 云珩手一挥,空气中稀薄的灵气骤然聚拢过去,化成一片水幕,铺在地上。 “师兄,我这一招,已经出完了。”云珩浅笑道,示意任锋成该出手了。 任锋成能成为傅乐书的弟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轻敌。 这水幕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已经逐步扩散到了整个武斗场。 任锋成旁观了云珩与付世雄的争斗,知道云珩在阵法上很有造诣。他猜测这铺陈在地上的水幕十有八九又是什么奇怪的阵法,心里已生了警惕之心。 如他所料,这的确是一个阵法,是用来消减他能力的法阵。 云珩凝气成水,凝水为冰,眨眼便在手中幻化成一个冰锥。 他邪气一笑,将冰锥叼在嘴里,抬步踏虚空,身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间分身便已充斥了整个武斗场。 任锋成双腿分立,右手执剑,剑身如灵蛇一般缠到他手臂上,剑尖直指云珩来的方向。 他身体一晃,眨眼已出现在空中。 与云珩的幻影术不同,他至始至终就一个人。 他自空中腾跃,每次需要借力的时候,他脚下便会出现一朵精美至极的金莲。任锋成冲到云珩面前的时候,那金莲已开了一路。 “步步生莲!”有人认出了任锋成这一招的名字。 云珩越是靠近,身体便越是虚无缥缈。 到最后他的面貌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任锋成双指并拢从眼前划过,霎时间他瞳孔幻化成金色,竟自万千化身中找出了真实的那一个。 任锋成双手掐指印诀,口中念咒,那数十朵金莲便都飞速旋转起来,莲瓣脱离轴心,如羽箭一样朝云珩席卷而去。 云珩的身体骤然拔高,那些虚影便也消散了去,显露出那些藏在他分身底下的数万根冰锥。 金莲与冰锥这两股力量,于空中交汇在一起,冲撞消亡。 说实话,任锋成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云珩很是惊讶。 若这是他的弟子,他定会为之骄傲。 这般美感与力量并存的争斗,对于底下的弟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云珩是个不服输的人,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小辈,他也并没有要放水的意思。 任锋成右手上的剑窜动出来,于空中变换,最后化成一条上百丈长的白鳞巨蟒,傲然立于天与地之间。 任锋成踩在那巨蟒头上,手遥遥对着云珩一指。 那巨蟒便昂首吐出无数利剑,剑于空中奔驰而过,排山倒海,汹涌袭来。 云珩一睁眼,发现周身俱是蛇影。左右前后,天顶脚下,具有白蛇盘旋。 无处不在,无所不在。 云珩却不再动了,他悬于空中,盘膝坐下。 接着他左手捏作兰花状,右手成拳置于膝盖,垂眸敛目,庄严若佛像。 万千利剑席卷而来,最锋利的一柄悬在他头顶,仿佛眨眼便可让他身首分离。 任锋成并无杀他之心,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因此便没有再下手。 眼看着云珩依然一动也不动,任锋成以为他是惧了,正准备收手。 云珩的衣袖袍角在风中舞动,那狂风似乎能将他的衣服生生撕扯开来。 台下诸人皆为云珩捏了一把汗。 而傅乐书也绷紧了脊背,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这时云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启开唇,舌尖一卷一舒,吐出一个含糊却又振聋发聩的声音:“呔。” 轰的一声,剑雨如镜子一般瞬间破碎,而处于正中的任锋成,也受到了反震力,吐出一口鲜血,往后坠去。 其他人都在被这一招惊讶到,唯有那傅乐书,在愣怔之后来了一句:“梵古八音。” 凌远山掌门一直在观战,此时见任锋成战败,连忙飞身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带着他退开。 音波仍在继续轰鸣,层层叠叠,愈演愈烈。 到最后那些人已经听不见那声音,却还是能感觉到一种仿佛心脏被攥紧的感觉。 第390页 云珩慢慢站直了身体,站在大片大片粉碎下落的剑气碎片之中,宛如一个掌控天地规则的王。 傅乐书身形一动,眨眼便到了云珩身侧。 “此次比试到此为止,都早些回去歇息吧。”傅乐书借着衣袖的遮掩揽住云珩的手臂,冲台下熙熙攘攘的弟子们道。 这一场战斗看起来赢得轻松,却是云珩自夺舍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战。 他的精神力虽然强悍,但还是抵不过这肉身的限制太大,强行催动大量灵力为之所用的后果,便是让这身体仿佛一个灌了太多水的水囊一样,仿佛眨眼便会坏掉。 他做了个推拒的动作,还没使足力气,便听傅乐书来了一句:“别动,我知道你现在消耗过大,如果不想在别人面前倒下的话,就别拒绝我,我带你回去。” 他的话蛊惑力十足,云珩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傅乐书顺势将捉住他手臂的手挪到他腰上,揽住他,眨眼便消失在了武斗场。 他们走了好一会,底下的弟子们都还没回过神来。 “天哪,你们看到了吗,他居然打败了任师兄。” “筑基七段对战金丹期五段,这还是人么?” “难怪琴尊要收他为亲传弟子,这实力太恐怖了。” …… 而此时再次成为议论焦点的云珩,已经被傅乐书带回了珩殿。 他一直在出汗,汗水浸透了衣裳。 傅乐书把他放到自己床上,给他打了热水来要给他擦洗。 然而他的手刚触及云珩的衣服,便被突然清醒过来的云珩一把抓住。 云珩瞪着他,从他略微发抖的手可以看出,他现在的状态依然不是很好。 “别碰我……”云珩喘了喘,尽管没什么力气,但他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的。 “师父。”傅乐书蹲下来,与他平时,那双眸中满含担忧与关切。 “知道我是谁了,你还不杀了我?” 云珩眸光颤颤,责问道。 梵古八音,那是他的绝招,是连傅乐书都不会用的东西。知道他会这招的人,也就只有傅乐书一个。 傅乐书捉住他的手,轻抚他汗涔涔的脸庞,柔声道:“师父,我从未想过要害你……相信我。” 云珩挪开脸,闭上眼,不理会他。 但他却没有再阻挡傅乐书给他擦拭。 傅乐书心知他这是顺从了,便拧干布巾给他擦脸。等擦完他面庞,傅乐书又来解他衣服。 云珩的身体下意识绷紧了。 傅乐书突然笑了一声,道:“师父,你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么?” 云珩被戳破心思,有些尴尬,耳朵微微泛上了绯色。 傅乐书给他擦拭完,也不给他穿好衣服,就直接扯了被子过来,将云珩揽在怀里抱着,将两人一同盖住。 云珩睁开眸子,一双眼睛里含着愠怒,他低声喝道:“放肆。” “反正更放肆的都干过了,不是么,阿珩。”傅乐书吐气如兰,那温热的气息从云珩的耳畔拂过,挠得他心痒痒。 云珩危险地眯了眯眼,抬脚将傅乐书踹了下去。 咚地一声,傅乐书摔在了脚踏上,复又摔进了地毯里。 其实他要躲过这一脚真是再轻易不过了,但他就是想故意放水,让云珩踹一踹消消气也是好的。 傅乐书从地上爬起站直之后,便干脆以衣服脏了为由,脱了外衣,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云珩看他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知道自己再踹一脚可能就说不过去了。 “师父,别怕我。”傅乐书再度搂住他,如此道。 云珩无可奈何地随他去了,尽管他依然警惕着。 傅乐书亲亲他的脸颊,也闭眼陪着他睡了。 任锋成被新来的夏商州打败的消息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云宗,连没来观战的外门弟子和闭关的长老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于是又有人猜测,这云宗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很多人已经将这个一战成名的夏商州,列入了要交好的对象那一类。 跟别人的崇拜不同,贺玉来简直都要气死了。他没想到,仅仅只是这么久不见而已,那夏商州就成了人人景仰的人物。 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比自己早入门几天么,不就长了一张好脸么,不就是修为比自己高那么一点么?他到底是怎么打败任锋成的,难道真的是被夺舍了?可要是夺舍的话琴尊为什么不驱逐他。 “他怎么可能打败师兄,就算他有琴尊指导,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得这么厉害。”说这话的是易芳翁。他虽然被贬为外门弟子,但他一直以来心高气傲,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外头。 所以他偷偷地溜进了内门的地界,这段时间则都是借住在贺玉来这里。 第391页 也算是狐朋狗友,沆瀣一气了。 “易师兄,你去问过任师兄吗?他怎么说?”贺玉来转过头来,问易芳翁。 易芳翁抬头看了贺玉来一眼,对他那声“易师兄”显然很是受用。 他受难的这些日子,其他人见着他,要不是落井下石,要不就是横眉冷对。他易芳翁一个天子骄子,何时受过这种气。也就这贺玉来还跟之前一眼,对他恭敬有加。 “别说了,我连三师兄的面都没见着。他被那个夏商州打伤了,现在还在掌门师兄那里接受治疗呢。”易芳翁说起来就来气,“也不知道琴尊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居然让三师兄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这么大的气。” 贺玉来道:“其他的暂且不说,现在夏商州是一定要跟琴尊去往南海的,谁都知道琴尊此行是要去平定妖患,要是在路上传授跟随的人一些绝技什么的,到时候易师兄你就更没人记挂了。说不定还会多招收几个挂名弟子,反正在琴尊眼里,也就那一个亲传弟子最重要。要是他们成功平定了南海纷争,恐怕以后这大路上,便只剩下这些人的名字了。” “闭嘴。”易芳翁喝骂道,“那些人哪里比得上我,都怪那个夏商州,他一出现,天都变了。” 贺玉来看他被自己的激将法激怒,于是继续道:“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估计明后两天就得启程了。” 易芳翁道:“不怕,他们去需要坐船,靠的是琴尊的那一艘流沙狂蛟。那艘船的掌舵者我认识,跟我关系还不错,就算我现在落魄了,他应该也会卖我个面子,让咱们上去应该无碍。” 贺玉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便眉开眼笑。 “好,那我便沾易师兄的光,跟易师兄一起,去揭穿那夏商州的真面目。” 第152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九) “那是自然,这次我绝对要让琴尊将我调回去。什么夏商州,一个外面来的野小子,也好意思当亲传弟子。看我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易芳翁目露凶光,放狠话道。 然而他没意识到,他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夏商州是外面来的野小子,贺玉来不也是么。 贺玉来一时脸上就有些尴尬,也就易芳翁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没发现。 与此同时,凌远山掌门的住所里。 任锋成正赤着上身,坐在凌远山用来待客的榻上。 他身上扎着许多银针,这是凌远山用来给他治疗的手段。 任锋成是个剑修,那凌远山则是一位药修。 凌远山一边整理待会要给任锋成药浴的药材,一边道:“也就你一个不懂事的闷着头往前冲,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琴尊既然将他收为亲传弟子,那便是看重他。你输了还好,要是赢了,或者打伤了他,你看琴尊会不会放过你。” 任锋成因为银针的缘故,不能动弹,只能端正地坐着,睁开眼跟凌远山解释道:“掌门师兄,我就是想试试那人的深浅嘛,想看看他到底是……” 凌远山打断他的话,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就不是那种贸贸然行事的人。” 他瞥了任锋成一眼,一眼看透:“是易芳翁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吧。” 任锋成张口结舌,感觉自己在凌远山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都这么大个人了,修炼修傻了吧,跟着别人瞎胡闹。” 任锋成反驳道:“掌门师兄,芳翁他是我们的师弟,不是外人。” 凌远山白了他一眼,走过去给他拔针。 “他已经被琴尊除了名,已经不是了。”凌远山故意拔得用力一点,痛得任锋成哎哟了一声。“我是药修,琴尊对你期望很大,你也知道,若是琴尊退位,那坐镇云宗的就得是你。作为未来云宗的依仗,你最好别给自己找麻烦。” 任锋成在长辈面前还是很懂事的,因此乖乖道:“好,锋成知道了。” “以后夏商州才是我们的师弟,你也趁早转变过来。易芳翁如果再来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不要理会他,一切以琴尊的意思为主。”凌远山教育道。 “好的,师兄。” “跟夏商州交手感觉如何?”凌远山突然说了一句跟方才的话题丝毫不搭边界的话。 “很恐怖,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了一样。”任锋成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正常,要不是他留了手,你可能真的被撕碎了。”凌远山将银针收进储物戒指里,指着不远处的浴桶示意任锋成过去。 任锋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过去,问:“什么,他还留了手……” 凌远山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要以为自己就是最厉害的了,外面比你厉害的,多了是了。” 第392页 任锋成似乎受到的打击有点大,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比他看上去还年轻许多的人,竟然能比他强这么多。 “那师兄跟他比呢?”任锋成垂死挣扎道。 凌远山摇了摇头,道:“我也打不过他。” 任锋成彻底绝望了。 凌远山似乎觉得刀子还不够,又很快补了一刀:“我猜测也就琴尊能真正跟他打一场吧。” 任锋成跨进浴桶的脚一滑,险些栽进去。 他可是一直把琴尊当大陆第一强者来看的啊,连琴尊都才够格跟他打,那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凌远山看他面如死灰的样子,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还是很好地挫了挫任锋成的锐气的。他们这些得天独厚的天才,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容易心高气傲,让他受受挫,对于他以后的修行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任锋成半晌没说话,凌远山便将药材扔进浴桶里。 这浴桶里的也不是水,是早已熬煮好的药汤。而他现下扔下去的这些,则是后续辅助的药而已。 就在凌远山以为任锋成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任锋成突然来了一句:“那……既然他这么厉害,琴尊为什么还要收他为徒呢?” 凌远山有些无语,却还是道:“我又不是琴尊,我怎么知道。” “哦。”任锋成恹恹地应了。 凌远山将盘子里剩余的药材一股脑倒进桶里,道:“好了,你就老老实实泡着吧。跟着琴尊去南海的路上,也记得坚持药浴。不然落下病根,影响你以后修为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知道了,掌门师兄。” 云珩睡得迷迷糊糊,最后是饿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压着几百斤的大石头一样。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压在自己胸口的,赫然是傅乐书的手臂。 这傅乐书也是有病,衣服都脱了,这手臂上的绷带却还缠着。 傅乐书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脱了衣服倒是很有料。他的肌肉并不是过分凸显的那种,均匀地分布在皮肤底下,极具美感。 宽肩窄腰,倒三角。 “师父,徒儿的身体,好看么?” 云珩正欣赏着,便被来自于头顶的这句话给打扰了。 抬头一看,那傅乐书正一只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而他那该死的另一只胳膊,正搭在自己的胸口上。 “美死你得了。”云珩推开他的手,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傅乐书笑吟吟地打断他,道:“师父,你昨天的衣服太脏了,已经被我丢掉了。”看着云珩似乎有发怒的征兆,傅乐书又道:“不过我已经差人给你送了一套新衣服过来,师父现在就穿上吧。” 说着他手指一动,一套放在椅子上的白色长袍便被他用灵力拿了过来。 云珩扫了他手中的衣服一眼,白色锦缎,金线镶边,倒是华贵的很。 傅乐书又递了中衣和亵裤来,面料丝滑,看起来都是蚕丝做的。 “师父,就由徒儿为你更衣吧。”傅乐书笑得很是嘚瑟。 云珩拿过衣服,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说着便自己穿起来。傅乐书倒也不挪开眼,就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穿衣服。 云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压低声音道:“不许看。” 傅乐书却不管,道:“就要看。” 云珩便也懒得管他了,自己把衣服穿好。 傅乐书美滋滋地看完师父穿衣的全过程,道:“师父,今日咱们便去南海吧。” “我可没说要陪你去。”云珩系好绑袖,看起来倒挺像是一个要去劫富济贫的少年侠客。 “可师父也没说不去啊。”傅乐书瞥见云珩的右手,又问:“师父伤好了么?” 云珩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知道他说的是那烫伤,便道:“无大碍了。” 傅乐书倒比他自己还在意一些,捉过他的手来,解开绷带给他看。 云珩想抽回手,傅乐书就抓得更紧了一点,让他挣脱不得。 解开之后,云珩的手背便露了出来。因为傅乐书那药膏的缘故,那伤处已经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个偏白的印子。 傅乐书又拿了药瓶出来,将药膏细细抹在上面。 云珩看他用灵力给自己抹药,药膏很快便渗进了皮肤里,虽然很舒服,但云珩还是来了一句:“现在抹有什么用,等下洗漱不还是弄没了么?” 傅乐书收好药瓶,抬高他的手吻了吻他指尖,道:“我帮师父洗漱的话,师父就不用动手了呀。” 云珩被他腻歪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一抬手,将他的脸推了开来。 花了半个上午穿衣洗漱吃早膳,到了巳时,傅乐书便带着他出了门。 第393页 云珩正想问他不需要带些行李什么的么,就看见身后一字排开的婢女,个个腰间拴着个储物袋…… 真是暴发户气息十足。云珩忍不住抚额。 跟着暴发户傅乐书上了那所谓的流沙狂蛟,云珩举目一看,这船只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傅乐书见他有兴致,便兴高采烈地给他介绍。 “这船只的船面是我五十年前猎杀的一条恶蛟的皮肤所制,本来我想用龙皮做的,但龙的皮太打眼,不利于夜间航行。” 他又指指船帆处,道:“那桅杆就是蛟龙的骨,材质坚韧。这船只的承重梁架也是它的骨头磨成的。” 云珩等他炫耀完,只是很敷衍地回答道:“哦。” 傅乐书也不气馁,拉着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他们要去南海,便得走水路。大船在河道航行,速度极快,跟御剑飞行也差不了多少了。 夏商州这身体有些晕船,云珩待了一会,便从甲板上回到了船舱里。 然而到了船舱他才发现根本没有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就是傅乐书的房间。 傅乐书跟着他进门,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道:“师父今天便和我睡吧。” 云珩道:“好啊。”然后指指地板,道:“你睡这里。” 傅乐书瘪瘪嘴,道:“师父你可真狠心。” 云珩懒得理他,自己脱了鞋子坐到床上,开始闭目调息。 傅乐书骚扰了他一会,见他实在不搭理,便也只好出去,找其他随行的弟子们开涮。 挂名弟子任锋成便是被开涮的首要人物,毕竟日理万机的琴尊没耐心记住其他人的名字,能叫得上好的就任锋成这么一个。 于是早已金丹期的天才修者任锋成,被他的师尊责令在甲板上扎马步。 丢脸得要死,偏偏任锋成还当这是琴尊给他的特殊锻炼。 折腾完这么一个,傅乐书仍嫌弃不够,又把其他随行的十几个弟子喊出来,让他们在甲板上练剑。 顶着大太阳练剑,也亏傅乐书想得出来。 船舱的伙房里,易芳翁和贺玉来两个人,正在灰头土脸地往灶台下面塞柴火。 易芳翁一边烧火一边埋怨:“我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粗活,该死的夏商州。” 贺玉来也没想到混上来还得帮着打杂,只好试探性地问他:“咱们要烧到什么时候?” 易芳翁恨恨地看着手上的黑灰,道:“到了晚上就上去。” 云珩打坐一番之后,晕船的感觉下去了一些。 他刚下床准备出去看看,就看见傅乐书走了进来。 “师父,方才我捕了几只河鲜,让膳房做了出来,来尝尝。”傅乐书走到房间里来,袖子一动,桌上便出现了一整桌的菜食。 别人用储物袋或者储物戒指,他的则是乾坤袖。 云珩扫了一眼,看见桌上有鱼有虾,色香味俱全。 肚子里的馋虫被那香味一勾,让云珩有点想吃了。 傅乐书看出他心动了,忙搬出等子来给他坐。 云珩赏脸坐下,傅乐书便立刻撩起袖子来,给他剥虾。 云珩暗暗打量他一眼,见他做这事的时候,那些油污碰到他右手的绷带也是避让开来,一点都沾不上去。好像那绷带上面有什么屏障在保护一样。 他藏下心里的疑惑,没有询问。 傅乐书剥好龙虾,将虾尾里的肉掰出来,递到云珩嘴边。 “师父,尝尝这个。” 云珩愣了一下,没张嘴。他可还计较着傅乐书暗害他的事呢,虽然说他的灵魂不怕这毒物的侵蚀,但难保这身体会不会中招。夏商州的身体要是被放倒,他也没法子。 傅乐书精得很,立刻便了悟他的心思,将手收回来,自己将那肉咬住了。 云珩正准备拿筷子,那厢傅乐书突然伸出手来,将他拉到近前,嘴对嘴把那虾肉给他喂了下去。 鲜甜的虾肉进了嘴,香味在唇齿间晕散开来,又被那人的舌头推卷着,沉向更深的地方。 等傅乐书退回去的时候,云珩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傅乐书一副调戏成功的得意模样,道:“师父,你真可爱。” 云珩拿起筷子,敲了下他的手,道:“再动手动脚就砍了你的手。” 傅乐书嬉皮笑脸地回答道:“是是是,徒儿不敢了。” 云珩端起饭碗,不管那灼热的目光,埋头吃饭。 傅乐书早就已经辟谷,根本不需要吃这些东西来饱腹,大多数时候只是为了尝尝味道才吃而已。 所以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筷子,就着云珩的脸下饭。 第153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 稀里糊涂吃完一顿饭,外头也黑了下来。 云珩走出去,走到甲板上,看浓浓夜色下的江景。 第394页 江流终归入大海,船只顺流而下,带着他们向海的那边行去。 夜里江上泛了白雾,远远望去,影影绰绰。 江上升起一轮明月,月盘顺着天轨爬上来,藏在江雾后面,宛如一个面上披着薄纱的少女。 风吹动船帆,发出巨大的呼呼声响。 云珩走到甲板边缘,就着护栏往下看。 船边泛起白浪,一层接着一层,如一堆堆飞雪。 天地的悠远很容易变让人生出一种身于天地,身似蜉蝣的感慨。在这天与水之间,嗅闻着那带着潮湿气息的晚风,云珩只觉得心旷神怡,产生了一种踏水而行,畅游天地间的冲动。 傅乐书已跟着他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走到云珩身后,从后面环住他,将脑袋搁在云珩的肩膀上。 “师父,好看么?”傅乐书问。 云珩赏景的兴致因为他的出现被打扰了,他直言道:“本来好看,你一来就不好看了。” 傅乐书轻笑一声,道:“那师父你别管我,你继续看。我看你。” 云珩发现他真是越来越能腻歪了。 傅乐书感觉到云珩的不自在,倒是把手又收紧了几分。 云珩低喝道:“规矩点。” “看到师父,怎么可能规矩得起来。”说完,他竟然还往前迈了一步,将身体严丝合缝地贴了上来。 云珩浑身一僵。 傅乐书咬着他的后颈肉,道:“师父,我好想你啊。” 云珩暗骂道:“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哪里都想师父,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想,那里当然也想。” 云珩被他的话臊得满脸通红,拒绝道:“你注意点,随时会有人上来的 ……” 傅乐书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师父是说,没人看到的地方,就可以了?” 云珩踩了他一脚,道:“滚。” 傅乐书自然是不怕这种“攻击的”,他调笑道:“云宗门风严谨,到了这个时辰,弟子们都回房间睡觉了,又哪里可能会上来。” “放肆。”云珩喝骂道,“那也不行。” 傅乐书也不管他,直接将唇印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摩挲。 云珩的双手被他抓住,十指相扣。 明明他可以逃开的,却感觉自己被完全地桎梏住,根本退无可退。 傅乐书凑到他耳边,魅惑般地说:“师父你不要总说放肆,你要说,可以……” 云珩的脸红得简直要滴血,他忍无可忍地说道:“闭嘴。” 傅乐书可喜欢看他这幅模样了,非但没闭嘴,说的话反倒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本来准备去找茬的易芳翁和贺玉来二人,本来准备逐个房间逐个房间找过去的,结果他们找来找去,死活没找到云珩住的地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易芳翁领着贺玉来上了甲板。 楼梯刚刚走到一半,易芳翁就看见了那在甲板边缘贴合着的师徒二人。 他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懂那代表什么意思。 当他发现那是琴尊和夏商州两人时,他的惊讶就变成了目瞪口呆,最后则转变为了对夏商州的厌恶。 他看到那一幕的同时,贺玉来也看到了。 贺玉来吓得差点发出声音来,易芳翁则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了回去。 两个人自以为没有被察觉,其实傅乐书早就发现了别人的靠近。 傅乐书往后看了一眼,眼里晦暗难明。虽然刚刚他并没有神识外放,不知道来的是谁,但他也不怕会被人看见。 云珩是他的人,他并不介意让别人认识到这一点。 而且他自认为有保护好他的能力。 贺玉来跟着易芳翁回到伙房之后,才发现易芳翁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小少爷露出这种姿态。 “真没想到,夏商州跟琴尊竟然是这种关系。”贺玉来故意挑开话头,道。 这句话就像导火线一样,一下子点燃了易芳翁这个炮仗。 “肯定是他勾引琴尊的,难怪琴尊见着他就跟没了魂一样,肯定是他用了什么妖术。”易芳翁红着眼睛骂道,“不要脸,兔儿爷,不知廉耻。” 他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用他所知的所有脏字鞭笞着云珩,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贺玉来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多恨了。 这种信仰被玷污的感觉,不恨才奇怪。 贺玉来知道,以后就算真要做什么,也肯定会有一个比自己冲得更前面的替罪羊了。 最后云珩是被傅乐书打横抱起抱回房间的,他感觉自己的老脸都给丢光了。 可傅乐书的戏弄还没有结束,到了房间里,傅乐书直接把他放到了琴案旁边。 云珩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傅乐书将自己的琴拿了出来,放到了琴案上。 第395页 这琴名为浮图,乃是云珩亲手为傅乐书锻造的法宝。 “师父,弹琴给我听吧,我好久没有听过你弹琴了。”傅乐书捉着他的双手放到琴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云珩腿本来就软,现在看他这幅姿态,心也软了。 他刚动动手指弹出一个音,就感觉傅乐书又绕到了他身后。 这次他变本加厉,竟伸手解开了他的衣带。 云珩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之后,瞳孔便是一缩。 “师父,别分心,你弹琴,我弄你,咱们互不影响。” 任锋成的房间跟琴尊的隔得近,他夜里本来是打坐的,结果听了大半夜的琴音。 为了不搞特殊,他是跟另一个师弟住在一个屋的。 那琴音断断续续,不成篇章。 那师弟显然没想到琴尊的琴技这么差,有点难以置信,但又不太好说,最后他很委婉地冲任锋成说了一句:“任师兄,琴尊这是……在练什么攻击的法术么?” 任锋成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以前听过琴尊弹琴,并不是这样啊。 但为了维持自家师父的颜面,任锋成只好故作高深地道:“也许是吧,琴尊的事,咱们还是少问些吧。” 琴音只响了半夜,但云珩却一整夜没能歇息。 直到天亮他才被某位仙尊放过,而那个始作俑者,则神清气爽地跑去甲板上吹风去了。 温婓在睡觉的时候,跑回了系统空间里。 毛球看他一脸餍足,活像刚品尝完几百种美食的老饕一样。 “宿主大人,你怎么了?” “开心。” 毛球不明所以,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多问,但他的嘴还是不听使唤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跟傅乐书鼓掌了啊,人逢喜事精神爽。”温婓乐得在系统空间变出的床上打滚,“又照顾我的感受,又进退有度技巧性十足。我要给他的服务打分。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那我给他一百分。这么流弊的修真者体质,整个七天七夜什么的完全不是梦啊。” 毛球:“……”所以我做错了什么要吃你们俩带了颜色的狗粮? 好不容易挨到温婓的精神轰炸结束送他回去,毛球终于切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云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了。 尽管他体质不错,却还是感到有些疲累。 他努力翻了个身,感觉到强烈的酸涩感自腰部层层袭来,于是他翻身完毕之后就没动了。 已经睡了这么久,再睡头都要炸了。 他正天人交战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云珩睁开眼,看见傅乐书那个小畜生从外头走进来,气得他简直想骂人。 傅乐书是算着时辰下来找他的,一看云珩醒了,傅乐书便笑了。 “师父。”他凑到床边,冲着云珩喊。 云珩手指头都懒得抬,骂道:“滚。” “不滚。”傅乐书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道:“师父你先好些躺着,我去给你打洗澡水。”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洗澡,云珩便感觉浑身都是汗,黏糊糊的。 这房间里配备有浴桶,对于琴尊来说,运水烧水不过一眨眼的事。 没让云珩等太久,傅乐书就回来了。 他弯腰将云珩一把抱起,把他抱到浴桶里给他洗浴。 被热气一蒸腾,云珩便越发昏昏欲睡,但脑袋又疼,让他睡不着。 傅乐书吃饱喝足,心情好得很。 “师父,明日一早咱们便能到达南海了。” 云珩嗯了一声,心想还挺快的,以及傅乐书就是个杀千刀的混蛋。 “师父,你在骂我么?”傅乐书看他嘴唇翕动,如是问道。 云珩脑袋往后一靠,睁眼看他,道:“你不该被骂么?” “师父想骂便骂,乐书只给师父一个人骂。” 云珩白他一眼,懒得理他。 但最后还是恩准了他一个给自己擦身并且穿衣服的特权,毕竟云珩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他不骂人,傅乐书便干脆将这当做对自己的纵容,豆腐吃得毫不手软。 一路颠簸直到南海,等众人都下船的时候,云珩才发现他们的船后面还跟着一艘。 那是一艘通体赤红的船,船身上雕刻着繁复的羽毛状纹路。 巧的是,这船云珩认识。 这是那凤无宗宗主凤无痕的船。 云珩还没死的时候,那凤无痕就已经在了。 云珩以前就切磋的形式跟他交过手,知道凤无痕实力不弱。 他这一路都在跟傅乐书磨叽,竟没发现这凤无宗的人也跟着来了。 他们在南海的海岸边停了船,依次下船。 易芳翁和贺玉来两个人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服,跟在后头。 第396页 云珩作为琴尊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随行在他身侧的。 易芳翁眼尖,一眼就看见云珩侧颈处,有一个没能被衣服遮掩住的红印。 他心里又是好一番谩骂。 傅乐书带人下来之后,却没带着他们走。而是站在岸边上,等着那艘“朱雀”靠岸。 凤无痕资历比较老,比起傅乐书来说要大了几百岁。 但在这修真界,强者为尊。即使凤无痕比傅乐书大,见了傅乐书的时候,还是要以平辈相称的。 并未让他们等多久,凤无痕便在那朱雀上现了身,接着便从阶梯上走下来。 跟傅乐书带了几十个人的大排场不同,凤无痕那边,除了他就只有三四个随从。 凤无痕是个很漂亮的人,他的美跟傅乐书的苍白病态不一样,跟夏商州的少年气质不一样,他的美很张扬。 凤无痕有一双凤眸,眼尾上挑。他的发色偏红,这一回穿的是一件红衣,那红衣华贵非凡,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精致的火凤。 火凤凌云,张扬肆意。 “凤宗主。”傅乐书冲他喊了一声。 凤无痕走到他们面前,抱拳道:“琴尊。” 虽然早就知道凤无痕要来,但傅乐书对于他来的目的还是不太清楚的。但既然凤无痕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想必也是要跟他们同行同住的,倒是不怕探查不出来。 凤无痕跟傅乐书打完招呼之后,注意力就转到了旁边的云珩身上。 他嗅觉敏锐,能辨别出云珩身上沾染了傅乐书的气息。 这意味着什么凤无痕很清楚。 他的目光从云珩身上扫了一下,就回转到了傅乐书身上。 “这么多年都没人能让你动心,怎么现在……”凤无痕问傅乐书。 若不是在人前不能表现太明显,傅乐书是很想牵着云珩的手宣告主权的。但最后他还是用言语替代了动作:“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人。” 云珩算是服了他了。 凤无痕听完,也没说什么,示意傅乐书前面带路。 云宗在这焚天大陆根基稳固,不仅管陆上之事,连这海域的太平也略管一二。 傅乐书最开始收的那个挂名弟子文勿澜,在学成之后便跑到海外自立了门户。靠着不俗的实力与眼光,文勿澜的方丈仙山也渐渐在大陆上崭露头角。 他是从云宗出来的,是琴尊的弟子。 在平日里也对琴尊十分尊敬,有威胁到云宗的事情发生时,方丈仙山也会站在云宗这边。 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外援了。 一行人并未走太久,就遇到了方丈仙山派来迎接他们的人。 当头一个,正是山主文勿澜。 “琴尊。”文勿澜看起来比琴尊的其他弟子们都要老,须发皆白,面容约莫五十岁上下。 他是乘坐仙鹤而来,见了傅乐书,忙落地见礼。 “弟子文勿澜,见过师尊。” 第154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一)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去暂住地的路上,傅乐书这样问。 文勿澜冲傅乐书道:“禀师尊,是半个月前开始的事。那时候,海上泛起许多死鱼,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弟子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海啸。但渐渐的那些低阶的妖兽也成批死去。弟子这才觉察到不对。” 他接着道:“弟子随后驱船赶赴海中,发现在海中作乱的,是一只猫妖。” 云珩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发现,那凤无痕在听见“猫妖”二字的时候,表情有些微的变化。 半个月。 云珩想了想,自己到这世界来,也只有大半个月而已。 “你没捉住那妖怪?”傅乐书随口一问。 文勿澜擦擦额上的汗,道:“那猫妖实力太强盛,弟子不敌,让他逃了。” “连你都打不过他?”傅乐书有些诧异。 这文勿澜是他的弟子,在大陆上也算排得进前十的高手,连他都打不赢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然而他的担忧也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很快便在看见云珩时烟消云散了。 “阿珩,你慢些走,等等我。”傅乐书又用他逼音成线的老套路同云珩说道。 云珩扭头看了表面上正同凤无痕说话的傅乐书一眼,同样传音道:“你是小孩子吗?” 傅乐书十分恬不知耻地回答道:“是啊,在师父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云珩差点被他这话酸掉牙,忍不住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方丈仙山用来接待傅乐书他们的房子,是位于海边城镇里的一间民宿。 离这里四十里地外,还有比较繁华一点的城镇,但傅乐书想先看看情况,便也没有要求去那边。 这民宿是文勿澜在这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房子,足足有十几间房间不说,陈设格局也让人感觉很舒服。 第397页 屋里仅有的两间上房被分配给了傅乐书和凤无痕。 云珩正准备跟别的弟子凑合时,傅乐书已先行断了他的心思:“阿……商州便同我住一间吧。” 琴尊发了话,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 分配好房间之后,云珩也没闲着,后脚便跑了出去。 傅乐书现在跟他是形影不离的,见他跑了,便也要跟着过去。 “你来做什么?”云珩站定,扭过头来看他。 “外头海风腥咸,我怕师父会不喜,所以跟过来看看。”傅乐书自从抱了他一回之后,便食髓知味,就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硬是要跟着他跑。 “回你房间里待着去。”云珩道。 “不要,我就要跟着师父。”傅乐书干脆耍起了无赖,一边说着,一边朝他走过来,揽着他的腰。 云珩怕痒,被他弄得得很不舒服地动了动。 “师父别动,你看那边。”傅乐书突然指向海那边。 云珩本以为他是在故意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可当他顺着傅乐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才发现那海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 海潮翻起的白浪之中,有一块黑影顺着海浪腾挪了过来。 傅乐书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带着云珩凌空飞了起来,逆着海风,朝那黑影所在之处飞去。 那东西发现被发现之后,也没有躲开,而是直接从海中抬起了头。 当它破出水面的时候,两人皆是吃了一惊。 那是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它的头顶有着两个肉瘤,看起来像是未发育完全的龙角。它的颈部像是被砸扁的薄片,托举着那个三角形的脑袋。 当它藏在水面的部分露出来时,他们也终于见到了这玩意的这面目。 这是一只金足蝮蛇。 这种蛇类一般只能存活三百年,长到三十多丈便已到极致。可这只,却足足有一百多丈长,而且它已有了龙尾。 “这东西起码活了五百年,它应该是准备化龙,但是化龙失败了,所以才会变成这幅模样。”云珩见多识广,看出了其中门道。 “那怎么办?”傅乐书看着下方凶恶的半龙半蛇,问道。 “我也不……”云珩刚说到一半,那发现他们的金足蝮蛇便迅速摆尾,朝他们飞了过来。 它已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因此不断地召唤雷雨攻击他们。 云珩抬眼一看,这大半海域已笼罩在了雷雨之中。 他们两个人在这雨里,就像一只小小的飞鸟。 一道稍大点的雷霆仿佛都能让他们摧折。 那蝮蛇盘旋而起,在他们不远处冲他们吐信子,它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攻击目标。 云珩还以为傅乐书会出手,哪里想到在这么严肃的情况下,这位琴尊阁下还十分不要脸得把脑袋往他后面一藏,道:“师父,快保护我。” 那蝮蛇龙尾一甩,朝他们飞了过来。 云珩掰开傅乐书的手,道:“那就别打扰我。” 他推开傅乐书,双手迅速变换印诀,结成一个金色的法印,对着蝮蛇击了过去。 法印在空中变大,撞到蛇头上时直接化成了网,将它罩在其间。 那蛇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长牙,飞快撕咬那法印。 云珩借着风力往前,几个腾跃间落到了那蝮蛇的头顶。 他手指一动,法印便延伸出两条长线,直伸到他手中。 云珩像勒动缰绳一样,将那蝮蛇拽着往岸边拖。 傅乐书看着踩在那蝮蛇头顶上,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它的云珩,真是越看越喜欢。 “师父,我来助你。” 他放出浮图来,勾动琴弦,对着那蛇弹了一声。 音波登时便凝成实质,如刀锋一样朝那蛇切割了过去。 音波的余韵带动海浪,海水甚至因此爆裂开来。 琴音撕裂空气,也撕裂了蝮蛇坚硬的皮肤。 它躯干上被割了一下,伤口处喷溅出金色的血液。 “抓紧时间。”云珩感觉出这蛇反抗得越来越剧烈,催促道。 傅乐书闻言,手指连动,音波层层叠叠,一波连着一波,朝那蛇身上袭去。 正在这时,自那海中突然传来一道空灵的笛声。 蝮蛇听见这声音,顿了一下,接着便飞快挣扎起来。 它甚至拼着被琴音音波切碎的危险,直接正面对上那音波。 法阵和音波相撞发出剧烈的金石相击声响,光芒四溅的同时,那蝮蛇也迅速窜回了海里。 它一个摆尾,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珩收回手,落到傅乐书身边,问他:“你听见那声音了吧。” 傅乐书面色凝重地看着远方,道:“听见了,要过去看看么?” 云珩摇摇头,道:“前方有蜃气,笛声已停,难寻踪迹。咱们现在不知对方有何目的,还是小心为好。现在那蛇也跑了,想必应该是寻不到了。不过这金足腹蛇应该只是虚晃一招,那后面吹笛之人,应该还会再来的。” 第398页 海潮翻涌。 水中海岛之上。 殷九收了手中的笛子,看了水中的金足腹蛇一眼。 它受了伤,躯体上有几道浅口,这令它十分不快活。 殷九将拇指在中指上一划,割开一道口子,逼出鲜血来弹向那条蛇。 金足腹蛇张口接了,像是品味什么美味佳肴一样品尝着那滴血。 殷九走到边缘,伸手碰触了一下那条蛇的脑袋。 它所见所闻的东西,便都传递到了殷九脑海里。 殷九用了好一会才完全消化掉这些东西。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殷九抽回手,拍拍腹蛇的头。 那蛇便乖乖又藏进了海里,摇着尾巴跑远了。 殷九转过身,他的脸也从逆光转向了顺光,而此时他的面容也完全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充满稚气的少年的脸,略有些未能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他的眼睛很大,中间镶嵌着一对金棕色的竖瞳,看起来很像是猫的眼睛。 这里是鲛族的聚居地,而那些有着美颜外表杀伤力惊人的鲛人,也是保护他们的一道屏障。 海岛被海水包围,但海岛中央又有一个淡水湖。 他的花影就待在那里。 殷九回到水晶宫时,花影还躺在那透明的冰棺之中。 冰棺之中总是冷的,他并不喜欢将他放在那里,但为了让花影的生命维系下去,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听见开门的声响,花影睁开了眼睛,从冰棺之中坐起身来。 殷九走到近前,伸手一碰那冰棺,整个房间的景象便是一变。 由冰室变成了古朴的房屋,而花影所处之地也变成了一张红木的大床。 花影看起来和殷九差不多大,外表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只是比起殷九来说他实在太孱弱了,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随风散去一样。 花影睁开眼睛,冲殷九道:“回来了?” 殷九迈开步子走到床边,挨着花影坐下,他一边扶着花影,一边似嗔似怒地责怪道:“我不是让你好好调息自己么,为什么要中断修行?” 花影捉住他的手,冲他笑笑,道:“我担心你。” 殷九被他这一句话堵住了下文,也不好再发作。他用脸颊蹭了蹭花影的侧脸,道:“你不用担心,那些敢打扰我们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会死么?”花影眨了眨眼,轻声问他。 “我不会让你死。”殷九攥紧他的手,道,“就算要死,我也会死在你前头。” 花影笑道:“你啊,又说傻话了。” “他来了。”殷九突然道。 “谁?” “凤无痕。”殷九道,“金足闻到了他的气息,但是在去寻找他的途中被人打伤了。” 花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那个名字不管是对殷九还是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如伤疤一样不能被揭开的名字。 “最近的动乱是他引起的么?”花影咳了咳,这咳嗽牵扯起他的伤口,让他又是好一番难受。 殷九连忙按住他肩膀,将灵气输送到他身体里,为他治疗。 “我不知道,但十有八九。”殷九道,“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他皱眉道:“明明咱们躲得好好的,结果先是珊瑚礁附近被不知名的人袭击,又是群妖躁动,现在凤无痕又来了……我很难不把这些事情往他身上想,毕竟你和我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花影反抓住他的手,问:“你要是再见到他,你会怎么做?” 殷九凑过去亲了亲他,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花影眸光闪烁,隐隐有泪水于他眼中翻涌:“你打不过他的。” 殷九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脸,道:“那是以前,现在再也不会了。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我们两个。” 说完,他又道:“先不说那么多了,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花影嗯了一声。 殷九解开他的上衣,花影的胸膛露了出来,在他心口之上,赫然是一支断开的羽箭。 当年,这箭矢自他心口刺穿,箭头没入心脏。 殷九帮他将体外的部分斩去,但里面的却根本取不出来。 殷九催动灵力,让灵力涌入他身体。 花影的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在帮他续命,虽然不至于让他死去,但这些疼痛却是十分难忍的。 殷九的力量和他的属于同源,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用自己的灵力为花影减轻疼痛。 傅乐书和云珩两人在雷云散去之后,就往来路走。 他们走了多久,云珩便数落了傅乐书多久。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一下子就怂了。”云珩讽刺道。 “因为乐书想看师父发威嘛,师父动手打人的样子,最好看了。”傅乐书一边拍马屁,一边笑嘻嘻地往回走。 第399页 他们刚到海岸上,便看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他们这些修为高深的修者,都是直接御空而行的。 “琴尊。”凤无痕冲傅乐书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略过了云珩。 也是,在他眼里云珩只是傅乐书的弟子,是不值得他去打招呼的。 “刚刚什么情况?”凤无痕问道。 傅乐书道:“没什么大事,就一条蝮蛇作祟而已。” “这样啊。”凤无痕似乎有些失望,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凤宗主怎么了?”傅乐书观他面色变化,问道。 凤无痕摇摇头,道:“无事。” 傅乐书便也没有再问了,直接拉着云珩回去。 “你不觉得他怪怪的么?”云珩扭头看看魂不守舍的凤无痕一眼,冲傅乐书道。 “我只想看着师父,其他的人,我才不想关注呢。”傅乐书等走远了便直接凑到云珩身边,凑过去亲了一口。 第155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二) “什么,琴尊和夏商州……是那种关系?”说这话的弟子一副活吞了苍蝇的模样。 此时正是早课时间,这些云宗的弟子们一向早起早睡,但是因为他们跟着琴尊来到这南海在的缘故,并没有师傅随行教导。 犯懒是人之本性,没人监督,也就没几个人坚持着去练剑修行了。 无事可做的弟子们便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吃些瓜果零嘴,闲聊天。 这伙说话的人里头,被围在中间的赫然就是那易芳翁。 除非必要,不同山门之间是很少串门的。所以这些弟子虽然听过易芳翁的名字,却根本没见过他人。 这也给易芳翁传播夏商州和琴尊的事情创造了条件。 “不会吧,琴尊怎么会有龙阳之好呢?”另一个弟子反驳道,“琴尊这么多年来,不一直都洁身自好,不近男女之色么?” 人多嘴杂,有人持反对意见,自然就有人说支持的话。 “不一定吧,谁告诉你们琴尊对男人没兴趣了。我还没进云宗的时候,就听宗族里的长辈说过,琴尊跟他师父道泽真人云珩,好像就是一对。” “真的吗?可琴尊不是杀了云珩么?” 易芳翁见话题扯远,连忙绕回来,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琴尊和那夏商州的事情,我可是亲眼所见,我们来的那天,他们就在甲板上……” 易芳翁说到这里就打断,朝他们投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像是诶,这些天琴尊好像跟那个弟子都是同寝同食的。”又有人道。 “你们说得我都信了,好像琴尊看夏商州的眼神的确有点不对。” “肯定是的,夏商州的资质,也就中上而已,根本比不得掌门、任师兄等人,怎么他就成了亲传弟子,十有八九是睡上去的。” “这也太恶心了,他以后会不会借着琴尊的手作威作福啊?” “这就难说了,你们听说过易芳翁师兄的事吗,听说他就是得罪了那个夏商州,才被琴尊贬到外门的。” 易芳翁听到他们说起自己,脸色有些尴尬。 但他也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不少人都信了他的话,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还怕唾沫星子淹死不了那个夏商州? 而此时,“以色事主”的云珩,正从傅乐书的床上醒来。 这民宿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床板有点太硬了,床边有点太硌了,弄得他有点不舒服。 今天傅乐书倒是走得早,天还没亮就把云珩摇醒,说自己要去跟凤无痕一起查探周围的情况,非要云珩给他一个早安吻才肯走。 云珩耐着性子,忍住直接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极其敷衍地亲了亲,这才获得回笼觉的机会。 他睡到差不多辰时才醒,迷迷糊糊打着水去洗漱。 他意识稍微一清醒些,就发现那些云宗弟子们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如果只有一两个还好,但连续碰见好几个,都用那种带着嘲讽抑或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云珩眼皮一跳,借着盆里的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颈部被傅乐书那个混蛋留了个牙印。 丢人丢大了,云珩这样想着,干脆施了个障眼法,挡住那个现眼的印子。 任锋成是少数几个坚持早上练剑的人。 他现在即将突破,修行就是这样,越往上便越难,总会莫名其妙卡在一个地方,怎么也突破不过去。 这种时候,继续苦练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倒不如请教一下比自己厉害的人。 任锋成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找琴尊。 结果没碰见人,还从凤无痕的随从那里得知,风宗主和琴尊都出海去查探去了。 任锋成礼貌地道了谢,正准备离开,结果就撞上了刚洗漱回来的云珩。 第400页 任锋成还记挂着上次云珩打败他的那件事呢。 他是个尚武之人,被打败之后也不会觉得丢脸,而且他想起凌远山掌门对云珩的高度评价,已将他认定为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既然是强者,那就是值得学习的对象。 于是任锋成鞭子直接走上前去,友好地喊道:“夏师弟。” 云珩手里还拿着个炊饼在啃呢,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被喊,吓得他立刻反手把炊饼藏好,把嘴里的咽了。 “哈哈,夏师弟莫慌,你继续吃。”任锋成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忙道。 云珩看清喊他的人是任锋成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他还以为这小伙子不会再理他了呢。 “任师兄,怎么了,有事么?”云珩问。 任锋成走到他面前,道:“我想向夏师弟请教一下剑道,不知道夏师弟有空吗?”话一说完他就想改口,因为他突然想起,云珩上次并不是用剑术打败他的。术业有专攻,他也怕云珩会拒绝他, 这人是傅乐书的徒弟,也就是自己的徒孙,徒孙都开口求指教了,那不答应也就不成道理了。 因此,云珩很爽快地回答道:“好啊。”然后他掏出炊饼来,一边啃一边道:“你先等我吃完。” 任锋成又是一笑,他觉得这小师弟委实有点太直率了,甚至有点可爱。 云珩吃完,又喝了口水,擦干净手之后,这才开始教导任锋成。 他选择的教导地点便是离民宿不远的海滩上。 “你先随便使一使给我看吧。”云珩说。 任锋成说好,接着便当着他的面耍了一套剑法。 云珩看完,又道:“这次使点灵力,把我当做你的敌人试试。” 任锋成便又按照他的要求耍了一次。 收剑的时候,任锋成看着云珩,等他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在面对云珩的时候,像是在面对着一个长辈。 “你的意境不对。”云珩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啊?意境?”任锋成感觉自己捕捉到一个新词。 “你告诉我,你在使剑的时候,把它当作什么?”云珩道。 任锋成想了想,道:“我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人剑合一。” 他以为自己说的是标准答案了,哪想云珩却摇了摇头,道:“这个思考方向不对。” “哪里不对?”任锋成虚心请教道。 “剑并不是你的一部分,它只是你的工具,仅此而已。”云珩道。 “啊?”任锋成有些不太理解,他也没藏住话,直接便道,“可只有那些不懂修炼的人才把剑当成工具不是么?剑应当是我们剑修的一部分,是我们的手臂,是我们修行的根本——师傅们都是这么说的。” 云珩摇摇头,道:“不是。” 他皱了皱眉,道:“傅乐书也是这么教你的么?” 任锋成被他的话哽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直言琴尊的名讳,这夏师弟也太胆大了吧。 “好吧,如果你要坚持你的理论的话,那我问你一句,如果你在争斗之中,你的剑坏了,那你该怎么办?”云珩问。 任锋成道:“剑修的剑与本人联系紧密,如果剑在争斗中摧折,我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而且如果有人能够在与我争斗的时候弄断我的剑,那我定然也是打不赢他的。” 云珩摸了摸下巴,道:“你的思路太局限了,武器只是武器而已。剑修的剑,只是为了让你更加专注,但剑并不是全部。” 他说:“你看着我。” 任锋成依言朝他看过来。 云珩摊开右手,他的手早就好了,没有绷带遮掩的右手手掌平坦光滑,指骨纤长,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你看,我手中有剑么?”云珩问。 任锋成道:“没有。” 云珩催动灵力,以他的手为中心,灵力化作旋涡,在他手中旋转凝聚,最后化作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 “那现在呢?”云珩问。 任锋成笑了,他说:“夏师弟,这只是灵力变成的剑而已,跟剑修的剑是不一样的。” 云珩没有计较被他打扰,他只是问:“你知道各类灵根的属性么?” “灵根属性?金木水火土?”任锋成随口就答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跟他们现在讨论的剑道有什么关系。 “是啊,金、木、水、火、土……”云珩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五个字,而他每说出一个,他手中的剑便会分割出一部分来。 等他说完,那柄短剑已经被完全分成了五个部分。 金色、灰色、水蓝色、火红色、土黄色,五柄小一号的剑在他手中旋转,呈五行之势。 任锋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分离元素,你怎么做到的?” 第401页 云珩抬手,方便他将那五柄剑看得更清楚些。 “很简单的事情,等你修炼到我这个层面,也能做到。万物从一演化而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不息,终成世间万物。灵力也是这样一个演化的过程,它由五种元素组成,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联系,也做不到将它分离,或者将任意几种元素融合。” 云珩手指动动,那五柄小剑便旋转着朝任锋成飞去。 “不管是什么修士,所谓的分类都是为了让你们趋于自己的长处发展,但最后所有的东西都会归于一个本源。剑修修的也并不是剑,而是通过剑来感知万物,感知一切。当你使用灵力的时候,将所有其他元素中的力量,抽取出来,注入到金属性之中……” 他说话的同时,其余四柄剑迅速地灰白衰败下去,而金色那柄则迅速胀大,最后变成了最开始那柄短剑的模样。 “好,现在试着将它推出去。”云珩指挥道,接着将这柄小剑的控制权教给了他。 任锋成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兴奋之色,他感觉云珩向他展示了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他从未窥见过的。 他看了看左边的海岸,和右边的村庄,将目标定在海岸边的一大块礁石上。 他催使灵力,将小剑推了出去。 当金色小剑接触到礁石的时候,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以那大块礁石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的石头都碎成了齑粉。 若不是云珩眼快施了一道屏障将灵力波动与民宿所在处分割开来,恐怕现在他们居住的房子都得震塌了。 但这地动山摇的情况,还是引起了云宗弟子们的注意。 不少人从民宿中飞起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是在练习,不是外敌入侵,撤了撤了。”发现并不是什么紧急状况外,弟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落了下去。 任锋成看着地面上那因为沙石粉碎而暴露出的黄色的岩石,看着脚底下的裂纹,激动得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此时他看云珩的眼神已全是崇拜了,他激动难耐地冲云珩道:“夏师弟,请继续教我练剑吧。” 此时,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凤无痕和傅乐书,也感受到了些许震感。 “怎么回事?”凤无痕遥望他们来时的方向,“有危险么?” 傅乐书知道有云珩坐镇,定然不会是什么大事,因此安抚道:“应当无事,如果真有情况,他们会向我们发求救讯号的。” “好吧。”凤无痕将目光转到海上,海面遥遥,了无边际。 傅乐书看向凤无痕,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凤无痕说:“怎么说?” 傅乐书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以防他一言不合就开始打人。 “自从百年前你喜欢的那只小狐狸死去之后,你就没怎么出过山了吧……”傅乐书说着,又道,“当年为了救他,你差点将凤无宗附近的猫族斩尽杀绝吧……” 凤无痕看向傅乐书,眼里隐隐有怒气翻涌。 傅乐书看他这样子便住了嘴,不再说。 “那你呢?琴尊,你当初不是只为你师父一人倾心么,我还以为你杀了他之后,会一个人过下去呢。怎么,这才过了一百年,就耐不住寂寞了?” 凤无痕不喜欢别人揭他的伤口,不代表他傅乐书就会喜欢。 很显然凤无痕这话已经成功惹怒了傅乐书。 “我跟阿珩,和你,是不一样的。”傅乐书沉声道。 “有什么不一样,再怎么说,你不还是杀了他么?”凤无痕继续压迫道。 傅乐书的脸因为怒气,已经变得有些狰狞了。 他喝道:“凤无痕,你最好给我注意点你的言辞。不要以为你比我痴长几百岁我就会怕你,你不是就是想找那只猫妖么,我告诉你,没有我,你根本找不到。” “你要是找得到,还会等到现在?要是我没猜错,你带来的那个小情人,才是找到殷九的关键吧。” 第156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三) “凤无痕!”傅乐书已经变了脸色,“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到他身边嚼什么耳根子,等我捉到那只猫妖,我第一个杀了他。” “你敢!”凤无痕也动了真怒,“你还真护着你那眼珠子啊,要不要我告诉他,你上一个喜欢的云珩是个什么下场?死无全尸,连最重要的……” “闭嘴。”傅乐书挥手便是一道疾风,堪堪擦着凤无痕的脸飞过。 凤无痕退开两步,道:“行,你不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你的,但要是捉到猫妖,他归我,其他的你们分。” 傅乐书道:“那可由不得你来做选择。” 言罢,他便直接甩袖离去。 第402页 凤无痕见他走了,也没有再探查下去的心思,过了没多久,便也跟着去了。 傅乐书一回去,一眼就看到了在教任锋成练剑的云珩。 他不是没见过云珩教人的模样,只是以前云珩都只教他,任锋成凭什么能享受这待遇。 任锋成正觉得自个儿受益匪浅呢,哪想从旁边就突然窜出个人影来,硬生生将教他用正确姿势使剑的云珩给拉开了。 他正准备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断他,结果一抬眼,发现是琴尊,立刻就怂了。 “师父。”任锋成行礼道。 傅乐书一边拉着云珩,一边很敷衍地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云珩还挺喜欢这个徒孙的,他看得出任锋成资质很好,也没有易芳翁那些人那种傲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结果他还没享受完教育后人的快乐呢,傅乐书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就来坏他的事, 看他那仿佛烧着火焰的双眼,看他那微皱的眉头,看他那不自觉抽搐的嘴角,就知道这个醋王又吃醋了。 “好了,师兄,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云珩冲任锋成道。 他还得花时间安抚这个大醋缸呢。 任锋成虽然惊讶于云珩在琴尊面前的没大没小,但碍于琴尊在这,还是乖乖点头。 见云珩把自己的话都抢了,傅乐书也不好发作,但他依然脸色很臭,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灵石。 “你又怎么了?”云珩被傅乐书拉着走开,等离得远了,他才问。 “没怎么。师父对他很好嘛。”傅乐书跟他面对着面,说出的话都全是酸味。 云珩无语地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几百年没被人打过的琴尊:“……” “你是小孩子吗,傅乐书,你再给我拿乔试试。”云珩道。 傅乐书极其委屈地瘪着嘴,跟个小媳妇一样撒娇道:“我吃醋嘛。”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不能。”极其理直气壮的语气。 云珩朝天翻了个白眼。 “得了,这次去有什么发现。”云珩只好岔开话题。” “什么都没发现。”傅乐书说。 “真的?”傅乐书道,“我是修者,又不是海怪,到了海里鼻子也不灵敏,根本找不到线索。” 云珩静静地听他说。 “不过……”傅乐书突然道,“师父,你有没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你一个方向都不给我,我又不是神。”云珩道。 “师父就是神。”傅乐书捉住他肩膀,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蹭。 “傅乐书,你是要吃奶么,给我起开。”云珩推开他。 “师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傅乐书问。 “什么事?”云珩问。 “就……你死之前的事……”傅乐书斟酌着说出这句话。 云珩闻言,手已成刀状架在了他脖子上。 傅乐书一时住了嘴。 也是,即使云珩现在再怎么跟他要好,也改变不了是傅乐书杀死他的事实。 “我不说了,师父你别生气。”傅乐书举起双手投降。 云珩逼近他,将他压在农户家的矮墙上,狠狠地道:“说真的,傅乐书,要不是我没看见你身边出现过什么狐狸精,恐怕我真的要猜你是不是跟别人合谋要杀了我然后跑路了。” 傅乐书面露沉痛之色,他说:“师父,心里只有你一个。”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云珩逼问道。 “师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你是我最爱的人,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从来都没变过。”傅乐书面露难色,似乎真的有什么苦衷的样子。 “哦?你的爱就是伤害我、欺瞒我、不告诉我真相么?”云珩抽回手,冷冷地看着他。 “师父……”傅乐书喊了这样一声。 云珩挪开眼,硬下心肠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完便直接抽身走了,留下傅乐书一个人待在原地。 傅乐书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低垂着眼,半边脸笼罩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珩的确是有些不记得的,温婓从他记忆中读取到的东西很有限,毕竟他已经死了上百年,神魂飘零,有很多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渐忘却了。 但问题是,温婓不是云珩,他还有系统这个大bug。 当毛球接到温婓的信息的时候,立刻便帮他把云珩当年死前的事情给调了出来。 云珩在死前闭过一次关,在他还没有被傅乐书害死之前,在他神志清醒之前,他曾经为傅乐书炼制过一次丹药。 那是情正浓时,云珩满心满眼都是他乖巧懂事的弟子兼爱人傅乐书。 云珩的生命无穷无尽,他自然不想看着自己的爱人先自己一步离去。 第403页 为了让傅乐书能够跟他一样与天地同寿,他做了一件事。 他用自己的心头血炼丹,想要为傅乐书炼制长生不死药。 后来的故事……系统就不给看了。 “这么流氓的么?后面的剧情呢?”温婓道。 毛球解释道:“宿主大人,为了保证您在攻略过程中的趣味性,有些剧情是无法开放的。但您可以通过系统里的其他npc得知,比如您现在的攻略目标傅乐书。” “坑爹呢,要是那小子再杀我一次怎么办。”温婓怼了一句,接着又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眉飞色舞起来。 “看样子又到了我出卖色相的时候了,不告诉就不告诉,我就不信我温福尔摩斯还查不出来了。”温婓说完便溜了回去,然后开始分析。 从系统中他得知,云珩当初为了炼丹,抽了自己四分之一的心头血。 为了防止一次失败,他抽了两次。 也就是说,他用了一半的心头血,为傅乐书炼制丹药。 这情深意切的。 那么丹药去了哪里呢?最后炼制成功没有?傅乐书最后有没有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死了之后,傅乐书到底是怎么处理他的尸身的?是埋了,还是…… 云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为自己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而懊悔。 为了查探清楚,原本在后山坐了半宿吹了一夜凉风的云珩,决定去近距离观察一下傅乐书。 关于那丹药,还有,关于他绑着绷带从未示人的右手。 想通之后,他用灵力烘干自己沾染上露水的衣服,往民宿的方向飞去。 出乎意料的是,傅乐书已经睡下了。 云珩冲着他施加了一个入梦的术法,虽然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奏效,但他还是往傅乐书的方向走了过去。 傅乐书平躺在床榻上,闭着眼。 云珩掀开他盖到胸口的被子,扯开他的衣服。 接着他将手轻轻印到了傅乐书的胸口,催使灵力窜入他的身体,直入他心脉之中。 当灵力回转过来的时候,云珩的脸色变了。 他察觉到,傅乐书身体里,果然有他的心头血。 也就是说傅乐书最后还是吃下了他炼制的丹药。 云珩这样想着,又将手伸到了他的右手处。 他缓缓地揭开了缠绕得极其严实的绷带。 绷带上有防破坏的法术和咒语,但傅乐书的一切都是云珩教的,自然也能被云珩依次破解。 当他绷带全部扯下来的时候,他也终于看到了傅乐书一直藏着的右手。 那只手……不论是大小,还是骨骼,还是肤色,都与傅乐书的左手完全不一样。 云珩颤颤地将傅乐书的袖子捋上去,当他将衣袖捋到傅乐书肩膀处的时候,在那隔壁与肩膀的连接处,看到了明显的缝合的针线痕迹。 这只手……是云珩的手。 云珩手一抖,傅乐书的手臂便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他一扭头,发现傅乐书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 “师父。”见云珩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傅乐书坐起身来。 或者说,这是在他刻意的纵容下,让云珩发现的。 “这只手……”云珩险些没能站稳,他怔怔地看着傅乐书,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师父的手。”傅乐书抬起右手,轻轻抚摸云珩的脸颊。 “你疯了么?”云珩拦住他,咬牙切齿道。 “我没疯,我很清醒。”傅乐书一把抱住他,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我爱你,师父。” “别说这个字,你别侮辱这个字。”云珩将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我死了之后,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尸身的?” 傅乐书的声音比他的还要颤得厉害:“师父,我没有办法,师父。你死的时候,尸体就变成金色的光点缓缓溢散,你的手臂是最后留下来的东西,我为了不让它消失,只好让它待在我的身上,用我的血供养它。” 云珩觉察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问:“那你的手呢?” “砍了。”傅乐书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只要能让师傅的一部分留下来,失去一条手臂算什么。” 云珩实在是理解不了他的所作所为。 一个大活人他都说杀就杀了,却把这手臂留下来,他图个什么。 云珩反复地睁眼再闭眼,最后很无力地说:“傅乐书,我实在不知道你哪句话可以信,哪句话不可以信……” 傅乐书却更用力地抱紧他,道:“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没有你的这些年,我真的生不如死。我不愿意再过这种没有你的日子……” “等你告诉我你杀我的真正原因的时候,再说吧。”云珩冷漠地掰开了他的手,起身。 第404页 他瞥了傅乐书的右手一眼,挪开眼睛。 傅乐书坐在床上,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云珩不理他,转身走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55。】 第二天一早,任锋成又来找云珩学习。 任锋成觉得云珩讲得都很细致,也很透彻。虽然他不敢拿琴尊和云珩作比,但心里却已经将云珩看得很重了。 他自个儿开心,便自然有人看不惯。 看不惯的那人,自然就是易芳翁。 因此,这一日任锋成没找到云珩,却被偷偷窜出来的易芳翁给拦住了。 “师弟?你怎么来了?”任锋成问,“你是偷偷跟过来的么,快回去,要是被师父发现就糟了。” 易芳翁身上还穿着粗布衣服,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做那些粗重活计,这让他感觉十分不平衡。 他将这些都怪到了云珩的身上。 当他发现任锋成也跟云珩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快要气死了。 云珩勾引了一个琴尊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要来勾引他任师兄? 易芳翁实在忍不下去,只好偷偷来找任锋成,想要喊醒他。 “师兄,你也被那个夏商州迷惑了吗?”易芳翁道。 “啊?”任锋成有些不明所以,“师弟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找夏师弟学习一下剑道啊。” 听他喊“夏师弟”喊得这么亲热,易芳翁便觉得心酸得不行。明明以前他才是任锋成最护着的小师弟,结果现在也变成别人了。 他一委屈,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任锋成被他吓着了,连忙给他擦眼泪。 “师弟你别哭啊,怎么了?” 易芳翁一边哭,一边道:“师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个妖修勾引了师尊,现在还蛊惑了你,要不是他,我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勾引了……师尊?师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任锋成觉得他听到的东西有点超乎他的预想了。 “他就是个兔儿爷,小倌,他自甘下贱勾引了琴尊,不然他怎么可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易芳翁骂道。 “不是的,师弟你错了,夏师弟不是这样的人……”任锋成说着说着便变了脸色,他想起琴尊对云珩暧昧的举动,想起他们同进同出,想起了云珩有时候有些古怪的走路姿势…… 他仿佛被天雷击中,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 修真者并不排斥龙阳之好,只是这对于任锋成来说,显然已经超过了他认知的范畴。 第157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四) “怎么会……”任锋成说,“琴尊怎么会……” “还能有假,我亲眼看到的。”易芳翁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而且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贺玉来也看到了。” 易芳翁擦擦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且他根本不是什么筑基期,他就是个夺舍的妖修。贺玉来是他的师弟,他说夏商州早就不是夏商州了,说不定是哪个魔修伪装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被夺舍的?可要是他是被夺舍的,琴尊怎么不说呢?”任锋成抓住了关键,问他。 “师父现在已经被迷惑了心智,你觉得他还会信我们的吗?”易芳翁道。 “不行,此事实在事关重大。”任锋成想起云珩超乎常人的能力,想起他那些比琴尊还要深邃的见解,已经对易芳翁的话信了七分。更不用说他和易芳翁从小一起长大,要说起来,自然还是他跟易芳翁更亲厚一些。 “你说的贺玉来在哪里,你去找他过来,我要亲口问问他。” 易芳翁立刻破涕为笑,道:“好。” 云珩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了。他现在心很乱,乱得不行。 他是喜欢傅乐书的,但他难以释怀当年的事情。他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跟一个杀了自己,还将自己手臂缝在自己身上的人继续待在一起,这让他感觉有点害怕,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反感。 “宿主大人,现在易芳翁和贺玉来正在密谋暗害你,要阻止他们么?”毛球在系统空间里好心地提点道。 “哦?他们准备怎么办?”温婓来了兴致。 “准备把你丢海里里去喂鲨鱼。”毛球道,“其实是喂海妖了。” “没事,让他们做。” “什么?”毛球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让他们把我喂海妖呗,反正在傅乐书这里也打听不到什么了,还不如玩玩苦肉计,看能不能让他袒露一下心声。”温婓说。 “好的。”毛球乖乖记下。 “不对。”温婓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毛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件,忙问道。 第405页 “傅乐书有毒,他用我自己的手给我做过前.戏,那我岂不是自己弄了我自己?” 毛球:“……” 他该怎么拯救这个脑洞清奇的宿主? 傅乐书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已经叛变,亦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已经准备配合演戏。他只是又去见了那个黑衣人。 “你需要尽快找到那个猫妖了,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黑衣人依然用兜帽遮着脸,他这样对傅乐书道。 “我知道了,不用你提醒。”傅乐书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猫妖逼出来的,你可真行的。”傅乐书又道。 黑衣人怪腔怪调地笑了两声,道:“他那时候躲在山里,我找不到人。他太能藏了,也太能忍了。我没办法,就直接把整片山全烧了。” “你可真够狠的。”傅乐书似笑非笑地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黑衣人道。 “你确定阿珩真能找到那东西?”傅乐书问。 “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为什么会找不到。”黑衣人道,“你只要说动他去找就好了。” “他生我气了。”傅乐书揉揉眉心。 “可他没杀你不是么?你只需要找到那东西,然后哄着他不就好了?还能顺便卖凤无痕一个人情。” “我身体里的这部分真的救不了我么?”傅乐书看着他,又问。 “你自己也看到了,不是说不能,是不够。当初你还没等丹成就动了手,导致这丹药失败。你先找到那猫妖吧,等所有心头血全部齐聚,再说。” 傅乐书垂了眸子,陷入回忆里。 当初他趁云珩炼丹难以分神之时,诱导他入魔,并夺了他所炼制的丹药。他不知道那丹药未成功,便直接吞了一颗。 他杀了云珩之后,计划便已经完成了一半。然而就在他准备收起他遗体的时候,凭空跑出来一只黑猫,将他剩下的那颗丹药抢了,还将云珩的心脏叼走了。 傅乐书自然勃然大怒,他打伤了那只猫妖,却还是让他逃了。 而那只猫妖,就是殷九。 他们要找到的东西,就是剩下的心头血。 黑衣人告诉过他,云珩力量的来源,就是他的心头血。而这右手也有极大的功用。虽然他也不知道黑衣人为何对云珩的底细这么清楚,却还是斩下自己的手,将云珩的右手连接到了自己身上。 傅乐书动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有多伤心,但悲伤或许真的是来得晚一些。在杀死云珩之后,他后悔了。 是黑衣人告诉他,云珩魂灵不会破灭,让他好好等着。 他忍受了百年的孤独,终于等到了云珩归来。 他知道自己跟云珩之间存在隔阂,他也不想再重新遭遇一次失去他的痛苦。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么,他继承了云珩的力量,而云珩也回到了他身边。他可以护好他的师父,不会让他再被人所伤。 易芳翁出了海。 他带足了三天的食物,坐上小船,在海里漂泊。 他想要找到那个所谓的“猫妖”,他想跟他做笔交易。 为了保险起见,他带上了任锋成给他的传送符,真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也可以使用符咒跑掉。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嫉恨已经烧毁了他的理智,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送那个贱人去死。 他憎恨夏商州,憎恨他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但他也害怕,海里有很多怪物,他不止一次跟深海里的巨物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带了琴尊曾经给过他的藏匿行迹的法器,恐怕他还没出海便被吃了。 他甚至不敢击伤它们,以免引来更多妖兽。 他使用了无数张传音符,将自己的话传送出去。 “是猫妖大人么?我想跟您做笔交易。请相信我怀有一颗虔诚的心,我并不是要欺骗你,我想跟您做交易,请您帮我杀一个人。”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些话,连续叫了两天,依然没人理会他。 直到第三天,当他把最后一张传音符发出去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雌性鲛人。 那个鲛人极为美艳,如果她没有长着一寸长的獠牙的话,或许还会更漂亮一点。 易芳翁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破自己的,明明之前都没有妖兽发现他。 “我得到了殷九大人的一滴血,这使我能看到你。”鲛人对他解释道。 易芳翁点点头,由着鲛人将他带到一处无人的荒岛上。说是荒岛其实也不算,这块小土地总共只有十丈来方,随便一个浪头过来都能将它淹没的那种。 鲛人把他送到这里之后,就潜入海里离开了。 易芳翁小心翼翼地拽着船绳,下到小岛屿上。 第406页 这时他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 “就是你在找我?”是殷九的声音。 易芳翁小心地打量着这位据说连文勿澜都打不赢的猫妖,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从背影来看,这猫妖很瘦弱,像是还没长开的少年。当殷九转过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猫妖大人”看起来比他还要小,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蛋白皙,有点婴儿肥。那张脸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可爱的范畴。 “是的,猫妖大人。”易芳翁道。 “你想让我杀什么人?什么身份?”殷九从衣服里掏出笛子,一只手把玩着笛子上悬挂的流苏。 “是一个夺舍了别人的妖修,实力很强。猫妖大人您知道琴尊吗?”易芳翁问。 “琴尊傅乐书?”殷九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好看,也很甜,“我知道,算起来,我和他还算得上是老相识。” “这个是琴尊近来的新宠,叫夏商州。” “哦?有傅乐书护着他,所以你想请我杀了他?”殷九拿笛子支棱着下巴,看着他,笑。 “是的。”易芳翁以为他在担心任务的难度,便补充道,“明日我会将人送过来,送到海上,琴尊不会出现。我需要你帮我解决了他。” 殷九小幅度地左右前后摇晃着脑袋,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易芳翁闻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物来,那是一把巴掌大的小伞。 这正是当年琴尊交与他的两样仙器中的其中一件,七杀琉璃伞。当初他带人整治夏商州的时候,另一件仙器生灭万芳樽被琴尊没收了,这一件却侥幸留存了下来。 “这是七杀琉璃伞,算是给猫妖大人您的定金。” 殷九伸手拿过那把伞,打量了一眼,道:“下品仙器?”他拿着伞,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又问:“定金是这个,那还有一部分报酬呢?” “还有一部分报酬就是我要您杀的那个人。他的实力十分强盛,比起大陆上排名前十的大能来说都不逞多让。想必他的元神对于猫妖大人来说,算得上是很好的补品了吧。”易芳翁道。 他这话倒是成功勾起了殷九的兴趣。一般高阶的修士是可以吸取低阶修士的元神来提高自身修为的,只是这种做法在魔修中可能比较常见。他殷九并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不过他不想要,不代表他不需要。 花影当初被凤无痕所伤,即使他抢了傅乐书他师父给他炼制的仙丹,让花影存活了下来,可花影的身体却再也无法复原。 这些年来他一直有捕捉妖兽或者魔修,萃取他们的元神力量给花影治病。可以说修士的元神对他来说作用是很大的。 “可以,我可以答应你。”殷九道,“除了琴尊傅乐书以外,你们那边还来了谁?” “最厉害的就是琴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凤无宗的宗主凤无痕。本来方丈仙山的山主也在的,但前一日他山中有事,便先行回去了。”易芳翁说,“我们可以把琴尊引走,但凤无痕凤宗主的话我不敢保证。” 殷九闻言却是笑了,他说:“既然你要杀的那个人这么厉害,估计他和凤无痕两个人联手,我是打不赢了。” 易芳翁一怔,以为他要反悔。 “你先让他们两个斗起来吧。说起来也简单。你去跟凤无痕说,如果他想要狐束复活,就把你说的那个……那个夏商州抓起来,说殷九会去找他的。” 听他有办法解决凤无痕,易芳翁登时眉开眼笑。 “明日午时动手,猫妖大人,可以么?”易芳翁又道。 “可以。”殷九点点头,说完又招了招手。 易芳翁只听耳边传来一道水声,接着便看到右侧水下冒出一条巨大的蛇来。 他没看见过这蛇,自然认不出来这就是傅乐书和云珩打过的那条。 “金足会送你回去的,明日午时我过去找你。如果你敢骗我的话……”殷九冲他说,而金足也适时地冲易芳翁吐了吐通红的信子,“我会先拿你喂蛇。”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欺骗猫妖大人呢。”易芳翁脸都给吓白了。 殷九威胁够了,便哼了一声,消失了踪影。 金足把脑袋朝易芳翁的方向凑过来,易芳翁战战兢兢地爬上去,金足便带着他回去。 傅乐书又过了一个没有云珩相伴的夜晚。 他没有云珩的那些日子也就那么熬过来了,可现在云珩回来,他尝了甜头,便越发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他那个三徒弟任锋成就跑过来找他,说是找到了猫妖出动的痕迹。 傅乐书知道这徒弟没胆子骗他,便跟着去了。 第407页 云珩又在山间过了一宿,夜里打坐,吸收月华,到了早上的时候,非但不觉得疲累,反而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正准备去那民宿的厨房里找些吃的应付饥饿的肠胃,便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人走上了山来。 他认出那是凤无痕,眼见着凤无痕似乎是为他而来,便也没有走开。 “风宗主。”云珩冲他微微颔首,称呼道。 凤无痕回了他一声嗯,接着便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凤宗主,你总看着我做什么?”云珩有些不明所以。 凤无痕轻启红唇,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像他。” “像谁?”“云珩,你的师祖,也是傅乐书的上一个爱人。” 第158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五) 云珩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自己不像你自己的这种话,便只能不接他的话。 “凤宗主若是没有其他话要说的话,商州便先走一步了。”云珩冲他拱了拱手,步子往旁边挪了挪。 凤无痕看着他,不言不语,同时抬起手来,在手掌心里积聚灵力。 云珩倒退一步,惊怒地看着他。 “抱歉。”凤无痕很礼貌地说了抱歉,然后变幻出长鞭,朝着云珩甩了过去。 云珩使力飞了起来,但他还没能脱离凤无痕的攻击范围。此时凤无痕的鞭子往反方向一扭,缠在云珩的脚踝处,将他往下拉扯。 这鞭子不仅是鞭子,它拥有像生灭万芳樽一样变形的能力,全名叫捆仙锁。 云珩像模像样地跟他打了十几个回合,然后便装作余力不够的样子,被他擒住了。 凤无痕也没想到会赢得这么轻松,他提着被变成绳状的捆仙锁捆好的云珩,身后舒展出一对赤红色的羽翼,双翼一动,便带着云珩往前飞去。 他才刚到海岸上,便看见前方卷起数道飓风,毁天灭地一般卷席而来,最近的那一道上面,赫然便是殷九。 易芳翁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他之前传播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云宗的弟子们或多或少都信了他的说辞,此时都乖乖像个乌龟一样缩在民宿里,不敢出来。 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看到凤宗主站在了敌人的阵营,即使有几个出于同门情谊想要出去看看,都被拦住了。“别去送死。”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阿九,人我给你带来了。”凤无痕面对着殷九的方向,发丝和衣襟被强大的风吹乱,但他的表情依然是坚定的。 殷九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动动手指,有几道小型龙卷便朝凤无痕席卷了过去。 凤无痕低骂一声,提着云珩飞起来,灵气双翼带着他一路从风里闯过去,等翅膀上的灵气磨损得差不多消失了的时候,他也赶到了殷九面前。 殷九拿笛子敲了敲手心,眼神平静地看着凤无痕。他绷着嘴,表情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厌恶。 “你还真是像条狗一样,一听见狐束的名字就什么都肯干啊。”殷九道。 凤无痕捉着云珩,为了保险起见,刚刚他捉住他的时候,顺手把他打晕了。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凤无痕对殷九道。 “为了我?”殷九嗤笑道,他用小指撩了撩自己的鬓发,眉头微微上扬,似乎有些伤心。“为了我剩下的这条命,为了将我带过去给狐束炖汤?”他说着说着,表情便又变得凶恶起来。 “他已经死了,我们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你现在跟我回去,就算你现在不跟我走,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逼得无路可走的。”凤无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点,“你这些年来杀了不少修者,血债累累,除了我,没人能护得住你。” “你护我?”殷九笑了两声,道,“凤无痕,将我逼到这步田地的人,不就是你么?” 他沉着脸,一步步往凤无痕的方向走:“你可还记得我有几尾,如果你不记得了,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曾有九尾,是你亲手将我的尾巴斩断,亲手夺走了我的九条命,就为了给他当个药引子。你说你要护我?你凭什么护我?最让我恶心的人,就是你。” 凤无痕见他逼过来,却没有离开,他甚至想抓住殷九的手。 就在这时殷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云珩,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殷九每次做什么事情,都弄得声势浩大。然而他一走,飓风便散了。 凤无痕落到地上,已经恢复成长鞭模样的捆仙锁落到了他的脚边。 易芳翁看他这幅模样,正准备走过来说两句,哪想凤无痕直接捡起鞭子,再次释放出新的羽翼,朝海中飞去,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易芳翁左右看看,趁还没人注意到自己,赶紧溜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长,当傅乐书跟着任锋成一直走,却一直没有看到他所说的所谓“踪迹”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第408页 任锋成本就敬佩琴尊,对于欺骗他有一种愧疚感。他一路战战兢兢的,等到傅乐书逼问过来,毫无抵抗力地就招了。 “师尊,您与夏师弟是师徒,你们不能这样做。”任锋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傅乐书一巴掌。 傅乐书怒斥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轻而易举地将任锋成提起来,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反了你了。” 任锋成被他掐住脖子,根本呼吸不过来,他试图掰开傅乐书的手,但那手虽然并不十分强壮,却仿佛铁箍一样,根本掰不开。 傅乐书也懒得再逼问下去,他直接将右手双指并拢点在任锋成太阳穴上,灵力从他包着绷带的手指处直接传到了任锋成脑海里。 他使用的是逼问常用的手段,名为搜神。这方法极为霸道,就是强行读取别人的记忆。 “师兄,你明日引开师尊,我自然有办法让那勾引师尊的小贱人得到他该有的下场。” “师弟,这不太好吧,咱们何至于此。” “师兄你不懂,那妖修既然能夺舍别人,指不定哪天就把师尊一起夺舍了,到时候整个云宗都成了他的天下了。而且你能眼看着师尊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么?” “好吧,那我该怎么做……” 傅乐书读到这里便抽回了灵力,他把遭受了搜神后遗症而有些浑浑噩噩的任锋成扔到地上,怒骂道:“易芳翁,你很好,很好。” 他一张俊脸都变得狰狞起来,他狠狠瞪了任锋成一眼,腾空而起朝民宿的方向飞去。 他一边飞一边想,都怪他把师父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到了民宿的时候,人已经被抓走了,一众云宗弟子个个跟鹌鹑一样垂着头等着他发落。 “见死不救,可以,很好,真不愧是我云宗的弟子。”傅乐书简直怒不可遏,但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一抖袖子,袖中便冒出来两个同他长得一样的傀儡人。 傅乐书指着一个傀儡命令道:“将他们给我看管起来。”又指着另一个,道:“去捉易芳翁,我要活撕了他。”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65。】 吩咐完之后,他便再不迟疑,循着空中残留的灵气痕迹去寻找云珩。 而这边,殷九已经将云珩带回了有花影的那个海岛上。 云珩“适时”地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一个石室里,而他面前就站着那个名叫殷九的少年。 既然是做戏,那就要做全套。刚刚凤无痕跟少年交谈的时候,他其实也是装晕而已,也因此听到了少年的名字。 “殷九?”云珩喊道。 殷九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醒的快。” 云珩道:“我没晕。你捉我来想干什么?” 殷九道:“吃了你。” 云珩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比傅乐书身上更浓郁的气息。 殷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你在说什么?” 云珩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在一百年前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在凤无痕身边,比现在看起来还要小。” 殷九出手如闪电,一把掐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不要在我耳边提起那个名字。” 云珩无所谓地摆摆头,道:“好了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凤无痕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难道真的觉得,你可以打得过我吗?” 他反拽住殷九的手,通过肢体接触将灵力侵入他的身体。 殷九本应该有能力反抗的,但当他试图使力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属于他的力量不受他控制了。 “果然,”云珩的灵力从他身体里游走了一圈,他松开殷九的手,道,“你身体里居然有我的一半心头血。你怎么做到的,而且根据你的脉象来看,你应该已经死了。” 殷九在他抽手之后终于逃开了他的桎梏,他警惕地盯着云珩,道:“什么心头血,这是道泽真人云珩的心脏,你知道个鬼。” 云珩闻言笑了一声,他凝神入体,迫使灵魂脱体而出。 他以灵魂状态俯视着殷九,道:“小黑猫,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殷九简直被他吓坏了,直到云珩回到夏商州的身体里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你真是云珩?”殷九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云珩坦率地点点头,道:“我真是云珩。”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会被凤无痕抓住?”殷九一慌,就把自己心里想问的都给问了出来。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嗯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可以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当然是为了让我那个不听话的徒弟紧张一下,仅此而已。” 第409页 云珩笑眯眯地看着他,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怎么会有我的心脏?你是不是在我死的时候出现过?”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殷九道,他此时已经收起了吞噬他的心思,而是乖乖地站定跟他谈话。 “因为我不记得我死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了,所以想问问,而且我对你兴趣也挺大的。你说怎么死而复生的,靠我的心脏么?”云珩看见石室中央有石桌石凳,便抬步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 殷九看他这幅闲适的模样,哑然了片刻。但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云珩道:“你是不是会药理?我记得百年前你是大陆上最厉害的药修。” 云珩一手撑着头,冲他道:“确切地说,我不是药修,我什么都修。药理的话,我会,而且很厉害。怎么,你需要我为你治病?” 殷九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颗心脏我也可以还给你,你帮我救个人。” 云珩笑着道:“我没说我要心脏呢,小黑猫,而且我刚刚发现,你是靠这颗心脏活的,我要是拿走,你不就死了么?” 殷九却不管他,直接说了起来:“我当你答应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一百年前我们见过一次,那时候我的确在凤无痕身边,你那时候带着傅乐书,只是个修为高强的大能。” 云珩点点头,道:“对,而且你那时候是凤无痕的男宠。” 殷九有些尴尬,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和凤无痕之间的事情有点尴尬,我直接略过说你的事情吧。”殷九道。 云珩却不如他的意,道:“不,我想听故事。” 殷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最后无可奈何地道:“好吧。那时候我在凤无痕身边,他那时候有个爱人,叫狐束,是狐族的小公子。狐束身上有病,从生下来就有,治不好的那种。凤无痕为了救他,将凤无宗附近的猫族赶尽杀绝,寻找传说中的九尾猫,那只九尾猫就是我。我天生九尾,却没想到因此为我族带来了灾祸。” 云珩从储物袋里拿了壶茶出来,放在石桌上,拿出小杯子倒着喝。 温婓大佬任何时候都是知道享受的,他惬意地喝了一口,又一秒切换回云珩的状态,问:“我记忆里,你那时候跟着凤无痕的时候好像还挺开心的。” 殷九道:“对,他那时候是以救赎者的姿态出现的,我便当他是救命恩人,跟了他。” “他背弃了你?”云珩一眼便看透了他。 “是。”殷九道,“狐束病发的时候,他每过一月便斩去我一条尾巴,用我的一条命来延续狐束的生命。” “九尾猫有九条命,你现在还有几条?”云珩问。 殷九道:“本来还说剩了一条,但最后这条命被你徒弟打散了。” 云珩嚼了嚼茶叶,道:“放心,我回去帮你收拾他,你继续说。” 毛球在系统空间里无奈地说道:“宿主大人,你的行为太ooc了,演戏的时候别带个人标志性动作啊。” 温婓动了动嘴唇,回他一句:“没到要电击的程度就没关系,我在帮助失足少年治愈情伤呢,这么一个知心大哥哥的角色,当然要我本人出马啦。” 毛球服了他了,只好双击了个“你开心就好”,跟弹幕一样从温婓眼前刷了过去。 第159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六) “你继续说。”云珩道。 殷九为了让他救花影,倒还真的继续说了。 “我那时候虽不知道凤无痕就是灭我一族的人,却也因他处处偏袒狐束而难过。我难过时便会同花影说,他是凤无宗灵气最浓郁的山上天生天养的一朵彼岸花,修炼百年成了精。后来凤无痕要我的命,我处处让着他,剩下最后一条的时候,我不愿意再受他牵制,便准备离开。” 云珩又倒了一杯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先喜欢凤无痕,然后对他死心,这才准备离开。” 殷九看着云珩在那里喝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云珩”过分活泼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是。我不想再跟他,便准备离开。我想离开的心思只告诉了花影,就是我现在的伴侣。我没能走成功,凤无痕捉住了我。” “然后呢?”云珩问。 “花影为了救我,被凤无痕所伤,差点死去。我那时候见识浅薄,因为凤无痕的缘故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便去寻找你,想请你救他。” “然后?”云珩又饮了一口茶。 “那时你正在闭关,我仗着身体小,钻进了你闭关之地,然后我看见……傅乐书,亲手杀了你。”殷九道。 云珩手一抖,那茶水便泼到了他自己身上。 第410页 “我那时候只想请你救人,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在炼丹,而傅乐书溜进去,诱导你入了魔。”殷九说,“他亲手杀了你,用法器刺穿了你的身体。” 云珩垂了眸子,心脏抽痛起来。 “我那时候不明所以,便只知道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他见你死了,便斩下了你的右手。” “等等,他斩下我手的时候,我的身体消失了吗?”云珩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没有,那时候还没有。他砍了你的手之后又来摘你的心,在这时候我跳了出去,叼走了了你丹炉里的丹药。傅乐书发现之后,跟我来抢。你炼了两颗,我抢走了一颗,另一颗被他拽在了手里。他想杀我,我走投无路下叼走了你的心,往外奔逃。傅乐书便从后面打了我一掌……这一掌震碎了我的心脉,令我差点当场死去。我那时回了头,你的身体也是从那时候起才开始消失的。” 殷九继续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我一路跑到悬崖,掉了下去。再醒来的时候,你的心脏已经彻底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是它救了我。” 云珩意识到,傅乐书不仅不愿意告诉他缘由,连说给他听的话都是真假掺半的。 他吐出一口浊气,问殷九:“你的伴侣呢,在哪里?” 殷九看他问起,忙道:“就在隔壁。” “带我过去把。”云珩揉揉太阳穴,如是道。 殷九倒也没多话,直接便按下开关,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通道。 云珩跟着他走进去,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相邻的房间比刚刚那个石室大了四倍不止,内里有桌有椅,有床有柜,东西方向各有一面窗子用来通风。 而花影就躺在靠墙的大床上。 那是个姿色不错的少年,很瘦弱,身上穿着件带花瓣纹理的中衣。 他似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殷九走过去,将他轻声唤醒。 “花影,醒来了,我帮你请了人来看看你的病。” 花影在他怀里缓缓醒了过来,他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泛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云珩往前走了几步,执起他的手来观测他的脉象。 他越看,脸色便越沉。 殷九看出他的为难,问:“怎么样?” 云珩放下花影的手,道:“他已是将死之相,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他的命被我的心头血托着。” 殷九听完面色沉凝,花影却是笑了,他说:“我本该死的,苟延残喘活着,也终究是要去的。” 殷九用脸颊轻轻磨蹭他的脸,道:“你别说胡话。” 花影抱着他的胳膊,跟他依偎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并不十分般配,可他们却给云珩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其实你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云珩对殷九道,“只是你身体里的心头血要多一些,仅此而已。” “你能救我们吗?”殷九问。 “不能。”云珩摇了摇头,“最多只能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直到这心头血不愿意再供养你们为止。” 云珩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飞快用金币兑换了系统商店里的物品作用解说。 “这东西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也将被回收回去。”云珩浏览完心头血的用途 ,现学现用地对他们道。 殷九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从石室天顶上甚至掉了不少碎石下来。 “什么人?”殷九搂紧花影,紧张道。 云珩皱了皱眉头,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海岛外围。 外头正有两股力量在那里疯狂轰炸,细细一看,不是那凤无痕和傅乐书还能是谁。 云珩此时正不想见傅乐书,哪想他竟直接来了,他脸色一黑,拔腿就想走。 “师父!”傅乐书已看到了他,自然不会乐意看他跑掉。 云珩还没来得及使出法术离开,傅乐书已窜到了他面前:“师父,快跟我回去。” 云珩往后退了退,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那妖物可有伤着你?”傅乐书关心地问道。 云珩听着他的温声细语,想起殷九说的,只觉得一阵反胃。 “别碰我,滚。”他推开傅乐书,怒斥道。 傅乐书正准备说什么,那头凤无痕却双翼一展,边缘灵气飞羽如利剑一般疾射到海岛之上,将海岛都削平了大半截。 云珩也顾不得再跟傅乐书掰扯,直接便出手打断了凤无痕的攻击。 “凤无痕你做什么?”云珩喝道。 凤无痕道:“这海岛的布局是个聚灵杀阵,我是在救你们。” 他话才说了一句,殷九便扶着花影闪现在了海岛上方另一侧。 殷九怒不可遏地冲凤无痕道:“我可没你那么凶残,这只是个聚灵阵而已,为花影聚集灵力修养身体,你凭什么破坏?” 第411页 凤无痕飞落下来,收起双翼,想去靠近他们。 云珩迈步过去,傅乐书乖乖跟上。 “别过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殷九冲凤无痕说。 “跟我回去,小九,你待在这里能做些什么。你跟我回宗门,我帮你医好他。”凤无痕努力摆出无害的表情。 殷九根本不吃他这套,道:“你休想骗我,这箭本就是你的身家武器,连云珩都取不出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云珩?”凤无痕听了这个名字,脸色一变,随即他忘了云珩一眼,恍然大悟。只是他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个,他抿了抿唇,对殷九道:“起码我能帮你延续他的生命……” “他变成这样是谁造成的,是谁做的!”殷九勃然大怒,右手成爪凌空一挥,那红色爪印直袭凤无痕。后者躲也不躲硬受了这一击,登时便倒退几步,嘴角流下血来。 殷九还准备继续揍他,被一只苍白的手拦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花影冲他摇摇头,道:“算了吧,阿九。” 殷九便住了手,抱住花影,只用赤红的眼睛瞪视着凤无痕。 傅乐书却在这时站了出来,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他这话吸引了殷九的注意,看见这当年杀死自己的人,殷九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冷笑一声,道:“好啊,老妖怪们都到齐了。琴尊大人,你当年弑师弑得那么爽快,怎么又和您的师父搅合到一起去了?” “小九,你说话别这么冲。”凤无痕面不改色地擦去唇边血迹,道。 殷九瞪了他一眼,道:“凤无痕,我再也不是你的狗了,我也用不着听你使唤。” “我从没有那么看过你,你不要乱想。你听我一次,跟我回去,好不好。”凤无痕道。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殷九的竖瞳危险地眯了眯,眼里流露出一丝杀意。 “你在这里也待不下去的,现在我们发现了这里,你的聚灵阵又毁了,还不如跟我们回去。我保证我可以保护你们。”傅乐书插嘴道。 云珩神色古怪地看了傅乐书一眼,他总感觉傅乐书跳出来的行为太过于急切了一点,好像很希望殷九他们回去一样。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眼看凤无痕和殷九两个人还有继续吵下去的意思,云珩怀揣着对傅乐书行为的怀疑,道:“要不这样吧,殷九你和我回去,你们的安全我来保障。” “师父?”傅乐书朝云珩看了过来,眼里露出些许疑惑。 “这是我做的保证,跟你没关系,跟云宗也没关系。”云珩说着,便又看向殷九。 殷九反复打量他们三个人,权衡利弊之下,最终还是选择走向云珩。 云珩帮着他搀扶住花影,殷九则召唤了两只大鳄龟,载着他们去岸上。 云珩和殷九他们一伙,而其他两个一伙。 傅乐书一直在看云珩,他感觉云珩跟他之间又疏离了一些。 凤无痕的眼睛经常是四处乱瞟,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看得最多的还是殷九。 殷九一直在给花影输送灵力,以防他因为海上的颠簸而犯晕。 到了上岸的时候,云珩一眼便看见被石柱刺穿身体在海中暴晒的易芳翁。 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还是活着的。 在易芳翁身边站了个跟傅乐书一般无二的傀儡,傅乐书一回来,那傀儡便主动朝他走过来,被傅乐书收到了袖中。 云珩沉着脸,问傅乐书:“你这是做什么?” 傅乐书道:“师父,他用计设计你我,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云珩道:“我教你修行,教你道义,但没教你残忍。” 傅乐书敛了神色,手指一弹,那串着易芳翁的石柱便消失了。没了支撑的易芳翁直接坠到了海里。 从傅乐书离开直到现在,他一直被那个傀儡用各种办法处罚,身体早就残破不堪。是傀儡用法术吊着他一口气,以防他在傅乐书来之前就死掉。现在灵力一撤离,易芳翁瞬间便经历了从生到死的转变,尸体坠到海里,随着海潮涌动。 云珩扭开头去,不忍再看。 傅乐书看他这样,瞬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束着手,不敢作声。 云珩带着殷九他们往前走,走到靠近民宿的地方时,才发现那些云宗弟子们都跪在矮墙边,在烈日下晒。 跪在最前面的任锋成,身上还负了重,一看去,起码有几百斤。 而他们旁边又是一个傅乐书的傀儡,跟监督一样。 “傅乐书……”云珩百般无奈地喊出他的名字,一副等他收手的姿态。 傅乐书这回却是摇了摇头,冲他传音道:“师父,做错了事就得经受惩罚,这是你教我的。如果我现在不罚他们,以后我该如何立威?” 第412页 云珩道:“罢了罢了,反正你也没听过我的。”说完他也不管傅乐书是个什么表情,直接扶着花影,带着殷九往他的住处行去。 傅乐书看着他离开,又将目光回转到云宗弟子身上,他对傀儡道:“再让他们跪一个时辰。” 傀儡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云珩来这里的时候,本来是跟傅乐书睡一个房间的。他清理了一床新的被褥出来,铺好床给殷九他们睡。 傅乐书跟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扔在门口的自己的被褥。 凤无痕跟着他来的,见到此情此景,张嘴发出了嘲笑的话语:“你这待遇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嘛。” 傅乐书反驳他:“起码我没有凭空多出来一个情敌。” “你可没告诉我这个就是你师父。” “你自己太蠢猜不出而已。” 凤无痕被骂了也不恼,反而道:“你说要是其他宗门的人知道云珩还活着,会怎样?当初他可是惹了不少血债呢。” “那你最好闭严你的嘴。”傅乐书弯腰拾起被子,语带威胁。 凤无痕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一晚傅乐书是去屋顶打坐度过的,他来这里也是为了站得高,好看到在外头晃悠的云珩,虽然后头跟了个殷九。 月华正好,凤无痕盘腿坐在床榻上,正在修炼。 白天殷九下手丝毫没有留情,给他留下了不小的伤。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夜间是一向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凤无痕这样想着,却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早该睡下的花影。 第160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七) 凤无痕打量了花影一眼,道:“我以为你的情况会比现在更遭一点,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以为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 花影冲他挤出一丝笑,他还是很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一样。 “我可以进来么?”他问。 凤无痕让开道,说:“你请便。” 花影咳了咳,走了进来,扶着桌子找了个椅子坐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凤无痕道,“我可不相信你是来串串门的。” “我想求你件事。”花影说。 凤无痕挑了下眉毛,很讶异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说。” 花影捂住胸口,眉毛皱得几乎要纠成一团。他人长得好,这样看起来竟像了几分那捧心的西子。 他等胸口的疼痛缓了缓,才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好阿九。” 凤无痕正摸着自个下巴的手一顿,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朝花影看过去,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 花影郑重道:“我很清楚。”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些年来,阿九跟着我东躲西藏的,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我又是这个样子,一直在拖累他……” 凤无痕抬眼看他,到这时他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这个人来。过了一小会,他才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手。” 花影抬头冲他笑笑:“因为我知道,他还喜欢你。” 凤无痕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勾出一抹笑,但他又不想在情敌面前泄露自己的喜悦,便又将那抹笑容压了下去。他十分自满地说:“他当然喜欢我,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恨我,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花影虽然不善言语,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还不错,他没有放过凤无痕脸上那稍纵即逝的笑意。等凤无痕说完,他又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若是我真的死了,对阿九来说可能是件好事。我这身体是这幅样子,这些年来,也没让他发泄过什么,他就一直忍着。”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比较私密的东西,忙止住了话头。 “如果我将阿九托付给你,你会好好待他么?”他说到这里,又生怕凤无痕会拒绝一样,又道,“我刚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跟着你。他每次受了委屈,就跑到我在的那片彼岸花花田里哭。他以为我是草木听不到,其实他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他是在真喜欢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喜欢你。” 凤无痕看着花影,他感觉花影那瘦弱的身躯突然变得伟岸了起来,虽然花影说着要将殷九让给他的话,他心里却没有那么快高兴起来。他慢慢地开口,问:“你不怕我会再次伤害他么?” 花影听了他这句话,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一大半。 他看出来凤无痕动摇了,若他没有认真,他定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有真正在意一个人,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伤着他。 “我听说,狐束公子去了……”花影放柔语调,轻轻地说。 “是。”凤无痕点点头,“去了很多年了。” “阿九一直说,你这些年找他,是为了复活狐束公子。”花影说。 第413页 凤无痕摇头,解释说:“没有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怕我,或是一些流言蜚语让他产生了这样的理解。人死不能复生,我又怎么可能用活人去换一个死人。” 花影静静看着他,等他说。 凤无痕道:“当年是我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心思,只想救狐束,所以才伤了小九。这些年来我找他,也是为了弥补当年自己犯下的错误。我已经错过他一次,定然不会再错过他第二次。” 花影低声道:“希望你的心思跟你的话一致。” “我没必要骗你。” 花影说:“那你敢不敢发下心魔誓。” 凤无痕神色一凛,又高看了花影一分。 心魔誓不是小事,这誓言是基于天道法则的,一旦违背,便会引来九十九道天雷。这天雷比渡劫时的雷霆威力还要大了无数倍,它的威力没人敢尝试,敢尝试的人也都死了。 “如果你敢发誓,以后好好对阿九,我就将阿九让给你。” 花影这是在给殷九求一份保证,以求自己不在之后他能过得平安顺遂。 凤无痕沉吟片刻,举起了三指,他先是念了一段咒语,这是说给天道听的部分。咒语之后才是他的誓言内容:“我凤无痕在此发下心魔誓,若我此生不能好好待殷九,必会遭受天罚神雷,从此身死道消,不得轮回。” 见他坦然发下这么重的誓言,花影这才作罢。 “阿九要回来了,我先回去了。”花影扶着椅背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 凤无痕伸手想帮他一把,被他谢绝了。 “我会找机会跟阿九说的。”花影走到门边,又转过了头来,看着他,“凤宗主,阿九吃了很多苦,你以后……多多担待,让着他一些……” 凤无痕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花影没有再说什么,挪着步子回去了。 殷九同云珩在外头待了一两个时辰,主要就是在那里谈论怎么掌控心头血中间的力量的诀窍。 等他回去的时候,花影还是安静地睡在床上。 殷九脱了外衣,正准备爬上去,突然想起自己从外头来,沾染了一身寒气,便又止住动作,先行用灵力烘暖了自己的身体,这才钻进被窝里,抱着花影睡去。 云珩告别殷九之后,便径直找了个山头吸食月华。 原本一直在屋顶上看他的傅乐书此时已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而此时,十里之外的树林之中,傅乐书就侯在树林外围,等着那个黑衣人走出来。 亥时,黑衣人如期而至。 他还是披着那黑色袍子,整个人几乎都要隐没到夜色里去。 傅乐书虽然跟他认识了百来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黑袍下的真面目。 “都聚齐了?”黑衣人问他。 “嗯。”傅乐书道,“你要怎么操作?” 黑衣人道:“全部取出来。” 傅乐书道:“我现在就靠着这点心头血维持生命和形貌,你取走它,不就杀了我么?” 黑衣人摆摆手,他的手也藏在黑袍里,看不见半点皮肤。 他说:“不会。这只是暂时的,等我将所有力量融合,就将心头血还给你。不过那两个小家伙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他们的死活用不着我来操心。”傅乐书道,“等我拥有全部心头血,力量会比现在更强,到时候凤无痕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无计可施。” 他说完又对黑衣人道:“等你帮我练就丹药,这条右臂就是你的。”他抬了抬绑了绷带的右手——曾属于云珩的那只,对黑衣人承诺道。 “师父已经知道我在骗他了,你确定他不会怪我么?”傅乐书又问。 “到时候你只需要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就好。”黑衣人道,“他不会起疑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你炼制长生不死药。” “但愿如此。”傅乐书说,“时不待我,你说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黑衣人道:“就今晚吧。” “今晚?太快了吧。”傅乐书说。 “你要等得起,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师父起了把心头血收回去的心思,那可就由不得你我了。毕竟这可是他的东西。” “好,就今晚。”傅乐书斩钉截铁地道。 为了防止有人来打扰殷九他们,云珩在离开的时候,在他们的房间周围释放了防御结界,只能从里面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的那种。 但任何结界都有破解之法,特别是对于传承了他许多道法的傅乐书来说。 傅乐书用了些知识,又强行破除了自己不懂的那些法门,在几乎没造成什么动静的情况下,成功侵入了殷九他们的房间里。 殷九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整个身体麻痹了。 第414页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傅乐书。 他发现自己连舌头都动不了,努力想呼救,却发不出一个音。 他虽然拥有比傅乐书更多的心头血,但傅乐书灵力本就高于他,又有许多道法符咒傍身,比起他来说,殷九的能力简直不够看的。 为了保险,傅乐书从袖中抽出几张黄符,手一动黄符便自动燃烧起来,他将燃烧的符纸弹向床上的两人,符纸瞬间便化作铁链捆缚住床上的两人。 傅乐书轻而易举地将两人带了出去,他出了民宿,身形一晃,瞬间就没了踪影。 云珩打坐了大半宿,除了思考傅乐书的问题,就是思考傅乐书的问题。 饶是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当年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徒弟已经变了。 他觉得他还是需要去找他谈一谈,便干脆起身,神识外放寻找傅乐书的踪迹。 这一看不得了,非但在这附近找不到傅乐书的身影,连本该在房间里的殷九花影二人都不见了。 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云珩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进凤无痕房间里,把正在休息的凤无痕从被窝里提溜了出来。 “殷九他们人呢?你把他们藏哪里去了?” 凤无痕还因为今日花影的到访和承诺而开心呢,结果还没睡多久便被人强行喊醒,而且这人说的话也让他十分不解。 “云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殷九不见了么?”凤无痕坐起来,看着他。 云珩懒得跟他磨蹭,直接按住他对他进行了搜神。 凤无痕再怎么说也算这大陆上有名的强者,可他此番被云珩制住,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读取了记忆。 搜罗一番发现他跟此事无关之后,云珩也就放开了他。 “出事了。”云珩皱着眉,面沉如水。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傅乐书带着殷九花影两个人,来到了黑衣人所在的山谷。 此地距离那海边民宿有一百多里,光凭神识探测,根本找不到他们。 傅乐书来到这里的时候,先是查看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月上中天,将大地染上了一层霜白。傅乐书极目远眺,发现这此地处在四峰交界处。 聚阴之地,在道法之中有这样一种称呼。 “你来了。”黑衣人走到傅乐书前方不远处,冲他道。 “这里太黑了。”黑衣人抬起手,从他袖子中跑出数团白色光点,呈北斗七星的形状盘旋往上,将这一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傅乐书将手中提溜的两人扔到黑衣人脚下,道:“可以开始了吗?”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两人一眼,扔出两团黑影变作囚牢,把他们困在里头。 而殷九也终于能说话了。 他看着黑衣人,喝问道:“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他的恐惧主要针对于那个黑衣人,而他的愤怒则主要对着傅乐书。 傅乐书道:“需要我重新让他闭上嘴么?” 殷九只觉得不妙,因为傅乐书撤去了压制着他力量的法术的缘故,他现在还能使用灵力。 面对不知底细的敌人,他选择直接用暴力破开那囚牢。 然而他的灵力在接触到那笼子的时候,就像水滴进了海一样,很快就被吞噬了进去。 “不用白费功夫了,省点力气吧。”黑衣人开口说道。 殷九见无计可施,便又喊花影起来:“花影,花影,快醒醒。” 花影醒来时,比殷九还要讶异。 “琴尊?这位是谁?阿九,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花影还没回过神来。 “我们被抓了,傅乐书这个畜生出卖了我们。”殷九骂道。 傅乐书一向是不喜欢别人骂他的,也就云珩能有这个特权。面对殷九的话,傅乐书只是冷声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傻到在被囚困的情况下还说出这种不知死活的话。” 殷九啐了一口,道:“这话你留着对你自己说去吧。” 傅乐书将目光转到黑衣人身上,问:“还不开始么?还在等什么?” 黑衣人拢了拢袖子,道:“还在等一个人。” “谁?”傅乐书下意识接口道。 “你师父,云珩。”黑衣人语出惊人。 傅乐书被他骇了一跳,他语音微颤,道:“我们达成的口头协议里头,可没这条。” 黑衣人将脑袋朝他挪了过来,冲他道:“小孩子才会相信所谓的协议,在我这里,只有强者为尊。” 第161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八) 傅乐书闻言大怒,道:“你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我吗?” 黑衣人道:“对啊。”他抬抬手,便又变了个笼子出来,这一次,笼子困住的人是傅乐书。 第415页 傅乐书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就跟他没想到自己会破不开这笼子一样。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大陆上名副其实的第一强者,却没想到自己会连这小小的囚牢都解决不了。 见他这样,殷九倒是笑了,他道:“活该,傅乐书你真是恶有恶报。” 傅乐书没空理他,他看向黑衣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说:“我?我是你们的主宰,准确地说,我是跟你师父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人。” 傅乐书满腹疑惑,这时黑衣人直接当着他的面,揭下了自己的黑色兜帽。 傅乐书跟这黑衣人相识百来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人的真面目。他也不是没有试过揭开他的帽子,但每次都被黑衣人事先察觉,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用的关系,傅乐书不想撕破脸,便也没有再做过类似的事情。 而黑衣人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帽子给摘了。 这下三人皆是惊了。 不为其他,那黑衣人的皮肤,竟然就像石头一样。或者说他的身体是由石头组成的,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石雕。就连他的眼珠子,也是石质的。 一个活着的石头人。 傅乐书只觉得自己牙根一阵酸疼,他咬着牙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衣人并未计较他的无礼,他只是说:“我来自于石人族,是比你们高一个位面的人。” “位面?那是什么东西。”殷九插嘴问道。他其实很想越过笼子跟花影待在一起,但显然这想法并不现实。 “你们所在的世界,就像在无垠空间里漂浮着的一块纸板,你们在纸板上生息繁衍,当你们修行到可以飞升的时候,就会从一个位面跃升到另一个更高阶的位面。” “那飞升之后的那些人呢?”傅乐书问。 黑衣人笑道:“当然是被吃掉了,这还用说么?” 他也不管三人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在我们眼里,你们就是一群蚂蚁,抬抬脚就可以碾死的那种。为什么我们不在你们是蚂蚁的时候就吃掉你们,因为你们太弱小了,塞牙都不够。但当你们修炼起来之后就不一样了,你们就像一只只肥美的羔羊,争先恐后地从羊圈里蹦跶出来,跑到我们面前。我们懒得去吃蚂蚁,但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羔羊。” 殷九听得一阵胆寒,再看花影,发现他也是面色苍白。 傅乐书也被他说的吓到了,他一直以为飞升的人都是去了一个比现世更美好更利于修行的地方,却没想到真相会这么残酷。 “你说我师父……也是?”傅乐书犹疑地开口问道。 “是啊。”黑衣人将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跟他的头部一样,他的手也是完全由石头组成的。 傅乐书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黑衣人的手穿透笼子,直接抓住了傅乐书的右手。 “他也是,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这么多年来,都没发现过这手臂的异样。”黑衣人抓住傅乐书的右臂,使力将他的手臂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这手臂本是缝在傅乐书身上的,现在黑衣人这么一扯,就是将他皮肉一并扯断,疼得他差点当场厥过去。 殷九直面了这血腥的一幕,他第一反应便是朝花影看过去,对他说:“花影,别看。” 然而花影已经窥见这一幕,他只能迅速闭上眼睛,来将这一幕从自己脑海里抹去。 傅乐书捂着右臂处,眼前一片血红。他狼狈地跪在牢笼里,努力抬起头朝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抓着那只手,将染血的绷带慢慢地扯了下来。 傅乐书施加在绷带上面的术法,对于黑衣人来说简直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破解开来。 黑衣人将绷带全部拆完,而那截手臂也在他手下变成了石头的模样。 “亏得你跟了他那么久,竟然从没想过他是从天外而来的人。”黑衣人像模像样地在那手臂上摸了一会,那手臂便又变了模样,变成了一支同等粗细的石笔。 “这是什么东西?”傅乐书的气息弱了不少,他的身体在自愈,血已经止住,但他的身体却一下子垮了。 “你师父的本体,石人王手中朱笔,这就是他的真身。”黑衣人抓着那石笔转了一圈,掂量着那支笔。 “石笔已现,还缺笔墨。”黑衣人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等等,你说的笔墨,不会就是……”傅乐书脸色大变,突然开始疯狂地袭击那囚牢。 “除了你师父的心头血,还有什么称得上这笔墨?” 傅乐书从未想过黑衣人打的竟然是这个的心思,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是公平交易,却黑衣人的实力却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而已。 第416页 “傅乐书你在搞什么鬼,快让我们出去。”殷九不知道傅乐书的心理活动,急道。 傅乐书面色铁青地看着他,道:“我打不过他。” 殷九看看他又看看那黑衣人,惊怒道:“……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你疯了吗?” 傅乐书不仅要承受着自己心里的恐惧,还得直面殷九的怒骂。 黑衣人却并不准备给他时间来聊天:“说够了吗?” 他说完便将手越过牢笼,掐住三人间最弱的花影的脖子。 “混蛋,你放开他!”殷九变出猫爪,抓挠那囚牢,试图越过这黑色的古怪囚室。 黑衣人将手伸到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别吵。” 从他手中冒出灰白的雾气,将花影笼罩在其中。 花影被他掐住脖子,呼吸不畅,整张脸都涨成了青紫色。黑衣人则在这时开始吸取他体内存留的心头血来。 “花影,花影……”殷九眼眶通红,双手挠得指甲翻卷,鲜血直流,他却好像根本没感觉一样。 而此时的云珩和凤无痕两人,已急的只差没把整片山头翻过来了。 在反复寻找皆一无所获之后,云珩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野外,突然一把抓住凤无痕的手。 “干什么?”凤无痕一愣。 云珩用指甲划破他手腕,道:“借你点血。” 云珩用灵力卷了他将近半碗血,这才放开他。 自从知道他是云珩之后,凤无痕就再没有质疑过他的行为。毕竟他可是教出了傅乐书那样的徒弟的人,不说其他,在实力方面,傅乐书足以俯视整片大陆。 云珩虽然道法高深,但他肉体能力不强。为了更好地实现寻人的阵法,拿凤无痕的血会比拿他的效果好上很多。 他在地上空手画出阵型,以血为媒介,画成之后,整个阵光芒大盛,将他笼罩在其中。 云珩盘腿在寻踪阵正中坐了下来,从他身体里飘散出许多细小的光点,往周围四散开去。 小光点就像萤火虫一样,在夜空里闪闪发光。它们的速度很快,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云珩一睁眼,道:“找到了。” 这厢,黑衣人已经吸干了花影身体里的心头血,将奄奄一息的花影扔到殷九的笼子里。 “反正都要死了,就让你们再聚一聚吧。”他如是说道。 殷九慌忙抱住花影,仓皇地喊:“花影,花影。” 一时间,已是泪如雨下。 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傅乐书惶然道:“你要是敢动我,我必会让你生不如死。” 旁观了黑衣人是怎么对待花影之后,他的心里已只剩下对他的畏惧。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与虎谋皮。 而云珩现在估计还在往这边赶来。 他不想让云珩过来,一是他不想让云珩知道自己背着他做了这些事,二也是不想他跟黑衣人正面对上。 若是以前,他丝毫不怀疑云珩有战胜他的能力。可现在云珩是死后重生,实力大减,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与其说这些大话,不如想想你怎么样才能从我手里逃出去吧。”黑衣人一点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嘲讽地将他从笼子里抓了出去。 傅乐书被他掐住脖子,忍不住便催使灵力要反抗。可他一运行灵力才发现,自己的灵力根本不听他使唤。 “别蹦跶了,我早就说过,我是神,你是牲畜,牲畜怎么可能打得赢神呢。”说着他便吸起傅乐书身体里的心头血来。 傅乐书没了灵力,只能用双手努力掰扯他掐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黑衣人那诡异白雾的作用下,他感觉自己整颗心脏都要被扯了出来。 那心头血在他身体里待了百年,早就跟他心脉相连。黑衣人强行将之与他的身体玻璃,就像活生生从他心口上扯下一块肉来一样,痛得他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啧,要是你师父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不知道该会多心疼。”黑衣人晃着头,欣赏着傅乐书脸上的痛苦。 傅乐书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想要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全都被我踩在脚下。第一个,就是你师父。”黑衣人的手又掐紧了几分,差点让傅乐书窒息。 “你是不是很好奇他的来历?”黑衣人问,说着他又笑道,“反正你也要死了,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你们生下来便是弱小的人族,但在比你们更高的位面里,生活着一个石人族。石人族里就连刚生下来的幼儿,都比你们这里的元婴修者要强。可想而知,你们在他们眼里,就像蚂蚁一样。他们要摧毁你们这个位面,也只是动动手指一样的小事而已。只是谁会花费力气会捣毁一个蚂蚁窝呢,又不是闲得无聊,你说是不是。” 第417页 “石人族寿命极长,可活十万年,或者更久。你们这些千年即死的小蚂蚁的生命,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一眨眼的间隙而已。我修为人形的时候,你师父就已经存在了,只是他那时候还没有以人的形态出现。石人族每过十万年会选出一个新的王,旧王取代新王。旧王死去之后,便会以石像的形式存在于宗祠之中,他们的尸体不会腐化,亦不会消失。石人族历任我王中,最厉害的一个,叫做久黎。他生前最喜欢的兵器便是一只石笔,在他死后,那石笔也跟他一起归入了宗祠。或许是因为九黎能力强大的缘故,那石笔也获得了他的一部分能力,幻化成人。” “同样是石头,他是石人王手中武器,我却只是宗祠地板上的一块门挡。上天真是不公平,你说是不是。”黑衣人说着,似乎真的想得到傅乐书肯定的回答一样,“可他虽然生在石人族的地界,却并不想待在那里。于是他在修成人形的第二天,便偷偷溜了出去,来到了你们所在的这个低阶位面。” 傅乐书听着他说的,心里关于云珩的一些疑惑也渐渐揭了开来。 他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云珩年纪轻轻,可那些大陆上的老古董大能,却一个个都败于他手下。他也想不明白云珩为什么一直不会变老,仿佛时光对于他来说,根本只是毫无作用的东西而已。而且他还那么地博闻强识,他所掌握的知识,根本就不像这个层面的人能想得出的一样。 原来,竟是这样。 “他到了这里,倒是无比地快乐潇洒,可苦了我。石人族的人发现九黎手中石笔不见了之后,立刻便将所有靠近过宗祠的人全部抓了起来,一个个地逼问。连我也没能幸免。他们斩去了我的双脚……”黑衣人掀起自己的黑袍,他的身体自膝盖往下便是空空荡荡的,而他上面的部分则是完全被白色雾气拖着漂浮起来的。 “……还让我服下了石人族特制的毒药,让我去寻找他。所有人都遭到了株连,被发配到各个位面。我辗转找了近百年,跋涉过十数个位面,才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第162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十九) 傅乐书挣扎着,掰扯他的手,缓过气来之后,便道:“你打不赢他,所以你利用我?” 黑衣人笑着道:“是啊,谁让他那么在乎你呢。” 傅乐书急得双目赤红,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当初就是被这人欺骗,说是只要他杀了云珩,夺取他的心头血便能获得云珩的力量,还能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他本来很是犹豫,但黑衣人再三保证云珩不会真的死去,说他会在多年后重生,傅乐书这才相信。 他是爱着云珩的,他也许贪婪,也许自私,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真正让他死。 他尝了一百年没有云珩的日子,早就尝够了,他不敢想象以后没有云珩将会怎样,光是想想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傅乐书是很怕死的,他幼时的时候家里便请了仙师过来,为他卜算。 仙师说他根骨非常人所能有,最适宜修仙问道,但他的命轨将于百年时断折。 修仙之人,少则两百岁,多则上千岁,寿命绵长。百年之后就死,那跟凡人还有什么区别。 凡人皆以能与仙家沾上关系为荣,他的父母也不例外。两人听了前面的话,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后面这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父母急忙问那仙师可有解救之法,仙师说,无法可救,无药可救。 这句话成了傅乐书的噩梦,从此不管他身处何地,这句话都像诅咒一样,萦绕在他耳畔。 直到他遇到云珩,他才好受一些。但正因为云珩待他好,他才更恐惧。 他害怕自己会死,害怕会被埋在黄土底下,害怕自己死了之后,云珩会忘记他,然后跟下一个人在一起。 他惶惶不可终日,甚至不敢告诉云珩他的苦恼。 他也曾经隐晦地跟云珩提起过,问他有没有办法延长该死之人的寿命。那时云珩跟他说,每个人的命运都早已注定,如果要强行更改,就是逆天而行,必定会遭受天道的惩罚。 云珩的话将他推入了更黑暗的深渊里,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冰冷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黑衣人。 那时候黑衣人灵力衰微,不得不暗杀一些宗门的掌门人,吸取他们的元神维持生命。 傅乐书想起黑衣人的话,猜测他应当是早已发现了云珩,却不敢去找他正面对抗,所以才藏匿起来等待机会。 而傅乐书便成了他的机会。 黑衣人不停地杀人,杀的也都是大陆上实力强盛之辈。于是被杀者的家属,门派弟子,还有其他没有被杀的人,都将目光投注到了有可能做到这一切的那些人身上。 第418页 实力最为强劲,最为神秘莫测,独来独往的云珩便成了他们怀疑的目标。 云珩那时候正在闭关,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傅乐书虽然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没有去澄清,只是静静地看着失态往无法逆转的方向发展。 万事俱备之后,他闯入云珩闭关的场所,诱导他入魔,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用他教给自己的术法,亲手杀死了他。 他知道云珩会回来,所以在那时候并没有过多地悲伤,他很冷静地准备去处理他的尸体,接着便被闯入的猫妖打乱了计划。 猫妖偷走了他想要的心头血,害得他只能将云珩的胳膊斩下,缝在自己身上。 因为黑衣人说这胳膊跟心头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也蕴含着一部分云珩的力量。 他一直想找到那只猫妖,但那猫妖也获得了心头血,在猫妖殷九的刻意隐藏下,简直无迹可寻。 直到云珩重新出现,在胳膊出现反应的那一刻,傅乐书几乎立刻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所以他才将云珩带回自己身边,所以才对他处处维护。 黑衣人告诉他,云珩的出现会伴随着心头血的重新现世。 傅乐书知道黑衣人拥有一点预知的能力,所以丝毫没有怀疑他这句话的真伪。 他激动万分,恨不得立刻就带云珩去找寻剩下的部分。他要吸收全部的心头血,然后长长久久地跟云珩在一起,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外力分开他们——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最后却是他将自己和云珩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80。】 身体里的力量被剥离,傅乐书感觉自己像是沉浸在一片深海里。深海里不见日光,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挤过来,几乎要将他碾碎。 他费力找回自己的一丝力气,催使灵力在身体里直接勾勒画符。 他的阵法习自云珩,几乎吸取了全部精髓,而现在他在身体里引爆符咒,直接将黑衣人震飞了出去。 此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傅乐书用完之后也跌落在地。 他口鼻里溢出鲜血来,忙伸手擦了擦。 黑衣人堪堪站定,他掀开自己的黑袍,看自己胸膛上龟裂的纹路。他受伤了。 “还真是小瞧你了。”黑衣人一脸狰狞,再度朝他袭来。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了。”黑衣人一脚踩住毫无反抗之力的傅乐书,高举那石笔,对着他的后心扎了下去。 “啊!” 与此同时,正依靠那寻踪阵法赶往这边的云珩,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险些让他直接从空中栽倒下去。 凤无痕本与他并肩飞行,见他异样,忙问:“你怎么了?” 云珩苍白着脸,道:“没什么,快走。” “没事,花影,没事。”殷九抱着奄奄一息的花影,将自己腕口咬开给他喂血。 花影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但他此时也处于弥留之际,回天乏术。 “阿九……对不起,拖累你了。”他唇边带着血,笑起来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你在说什么傻话。”殷九骂道,“是我害了你。” 或许是人之将死,花影的话也多了起来,他说:“我还记得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你变成原形,一路哭一路跑到彼岸花花田里,撞到了我。” 殷九想到他说的,也笑了起来,道:“那时候你突然跑出来,把我给吓坏了。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草木也是能成精的。” “是啊,”花影也笑,“你那时候总哭,跟我混熟了之后,三天两头往我那里跑,眼泪汪汪的,我还以为是自己开罪了你,以为你要用泪水把我给淹死呢。” 殷九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他看着花影蓄满泪水的眼眶,轻轻伸手为他擦去了。 “我那时候跟着凤无痕,他那么坏,总害我哭。是你给了我慰藉,是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着我。”殷九想起那段回忆,又想哭又想笑。 “整个花田里,就我一个人成了精,我寂寞久了。阿九,你也是我的慰藉。”花影用双手捉住殷九的手,轻轻吻了吻他腕上的伤口。 “答应我一件事。”花影说。 “你说。”殷九道。 “要是我死了,你活着,跟凤无痕在一起吧。他会好好照顾你的。”花影说,“他答应我了……” 殷九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说:“我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就够了,没必要重蹈覆辙。” “可你喜欢他,不是么?”花影微微蹙着眉,道。 “喜欢过。”殷九摇头,“我爱你,他差点害死你,我怎么可能重新跟他在一起。” 第419页 花影问:“若不是为了我呢?” 殷九说:“那也不可能。我喜欢他的时候,九条尾巴可都在呢。现在就剩一条了。就算我要跟他,我丢掉的尾巴也不乐意。当年承受了那么多痛苦的我,也不会乐意。” 殷九抬起头,看着黑衣人丢下傅乐书,朝他走来。 他低下头吻了吻花影的眉心,深情地说:“我只爱你,不管我以前有多么喜欢过他,我现在都只爱你。你死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黑衣人将手伸进牢笼里,将殷九抓了出去。 花影伏在地上,听见殷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别怕啊,你要是死,我陪你一起。” 花影听了他的话,似是终于放下了心来。他闭了眼,安静得、沉默地去了。 黑衣人吸收完花影和傅乐书体内的心头血,也只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当他刚提起殷九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飞来两道人影。 他知道云珩来了。 为了不拖延时间,他便直接伸手扎进殷九胸膛里,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扯了出来。 殷九的尸体摔倒在他脚下,死前犹自睁着眼,望着花影的方向。 云珩和凤无痕到的时候,三人已是两死一重伤。 云珩看了傅乐书一眼,从储物袋里扯出两张符咒,迅速划破指尖花了两张符咒贴在他身上,为他止血,同时抬起头看着那个黑衣人。 凤无痕看到死去的殷九和花影的时候,已经讶异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他太过震惊,以致于连悲伤都蔓延得迟缓了一些。 云珩看着黑衣人,愣怔了片刻,才道:“你是……石人族……” 温婓早已在故事最开始的时候便经由毛球知晓了云珩的来历,知道他是来源于比人族更高等的石人族。因为剧情需要探索的缘故,温婓除了能跟系统兑换些许物品,比如之前的心头血的功用之外,对主线剧情皆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他这边不能获知,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办法知晓。 黑衣人在对傅乐书讲述他的来历的时候,同时也是在向温婓展示更多的线索。npc口里说出来的东西,对于玩家来说,也是公开的。 了解了前因后果,整个故事的脉络也差不多全部掌握在了温婓的手中。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诡谲地笑了一下,让他那张本就冷冰冰的石头脸变得更加狰狞。 他炫耀般地转了转自己手里的石笔,那石笔笔锋处已经被鲜血浸染,那血自然便是云珩的鲜血。 “堂堂石人王的法器,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黑衣人笑着说,嘲讽着云珩。 “禀告宿主,剧情大礼包‘黑衣人的阴谋’已经解锁,是否现在阅读?”毛球在系统里叫嚷道。 “直接读取。”温婓道。 “好的。”毛球说着,立刻便把数据传输到了温婓脑海里。 石人族相对于人族而言,是真正的巨人般的存在,就像大象和蚂蚁。他们无论是武力值、寿命,还是道法高深的程度,都远超人族。 各种位面之间,有大有小,之所以各种族类之间能够和平共处,除了有天道法则约束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 高等族群吞噬低等族群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就像人类饲养牲畜当做食物一样。在修真界里,弱肉强食的法则一直存在。 但是低等族群也是可以通过后天的修为,达到高等族群一样的能力,或者超越他们的。 在数百万年前,就曾经有个低等族群的人,修行到近乎创世神的程度,将曾经屠戮杀害过自己家人的高等族群全部斩杀殆尽。 后来各位面之间,几大神级位面便达成了协议:一旦低等族群获知了吞噬法则、获知了高等族群的存在,那么高等族群便有资格对其位面进行全面抹杀。 很残酷的规定,为的就是保障高等位面不被取代、为了高等族群的生息繁衍。 而现在,两个来自于石人族的人,在人族的土地上,终于实现了第一次正面交锋。 “那是我的本体,放下。”云珩虽然身处劣势,但气势还在,见了这黑衣人也没有丝毫惧意。 “我知道,不过现在它已经属于我了。”黑衣人笑着说,“你觉得你现在能从我手里抢走么?” 云珩道:“你来这里多久了,石人族居然混进了人族的地盘,你藏着想要做什么?” “很早了,在你还没死的时候,就来了。”黑衣人说,接着他指指傅乐书,道,“你很喜欢他吧,可他背叛了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杀了他。” 云珩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傅乐书面前,冲黑衣人道:“你应该知道石人族的规矩吧,弱肉强食,如果我杀了你,你也无处申诉。” 第420页 黑衣人笑道:“现在该由我来说这句话了,你,你的小徒弟,这个位面上的所有人,都是我想杀就杀的。” 第163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 黑衣人收好石笔,道:“心理落差很大吧,本来你才是这小小位面上的第一人,现在却轮到你向我俯首称臣了。” “我并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云珩说。 “你当然不记得,当你在石人王手中享受族人供奉的时候,我只是一块小小的石板门挡而已。你被万人朝奉,我则被人践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你想践踏我么?”云珩道,“好满足你的虚荣心?” 黑衣人道:“是,也不是。你走了之后,很多族人被派下来找你,现在我是第一个找到的。只要我抓了你,他们就会解了我身上的毒药,带我回去。不过回去又能怎样呢,你还是石人王的武器,你最多受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再不济也只是被抹灭灵魂而已。可你这支笔,还是要被供奉起来,还是要让我高高在上地仰望它。” 云珩看着黑衣人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面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什么比毁了你喜欢的东西,然后亲手杀了你更有趣的事情呢。反正他们要的只是这支笔,不是你。”黑衣人道,“知晓法则,便代表着死亡。这些人已经看到了我的真身,就算你抹去他们的记忆,他们一样要被杀死的。我期待着你痛苦的样子。” 黑衣人将拿出石笔在旁边的空气中一划,空间被被他撕裂开来。 他迈步进去,空间闭合,他也不见了踪影。 云珩将目光转回到傅乐书身上,傅乐书因为受伤太重,已经昏了过去。 云珩将他扶起,而这时傅乐书的身体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的头发自鬓边开始,逐步变成灰白。而他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 凤无痕冲过去,抱起殷九。 黑衣人离开之后,囚困住花影尸体的囚牢也一并消失了。 花影静静地躺在地上,跟殷九不过一丈的距离。 云珩在傅乐书的袖子里摸索一番,摸出一些有助于养伤的丹药,给他灌了下去。 解决了傅乐书这边,云珩也朝凤无痕那边看过去。 “他的魂体还没走。”云珩说。 凤无痕听了他的话,便使用术法将殷九的灵魂召唤了出来。 殷九的魂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跟云珩夺舍夏商州之前的情况很是相似。 殷九出现之后,便直接飘到了花影的尸体上方,不一会,花影的魂体也漂浮了出来。 “小九……”凤无痕挣扎着爬过来,想要去拉一拉殷九的手。 可殷九并未理会他,只是拽着花影,一同欢天喜地地去了。 他们相携着走远,一起消失在晨曦之中。 凤无痕捂住胸口,在日光洒落的同时,失声痛哭。 他总以为他还有机会,可最终,殷九什么机会都没给他。 生的时候不愿意原谅,死了也依然无法释怀。 他失去他太久,连他喜欢自己的时候的那段记忆都模糊起来。他只记得那个小小猫妖被困在凤无宗的地牢里,被自己斩去尾巴时的悲鸣。 “凤无痕,我不会再喜欢你了。”他抱着自己的尾巴,哭得双目红肿,“我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还有自己一箭射伤花影时他决绝的话语:“凤无痕,就算我犯贱跟着你,你也不能伤害我喜欢的人。如果花影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原来一直在他会错了意,殷九是喜欢过他,可那个喜欢他的九尾猫,早已在经受过一次次伤害之后,彻底不爱他了。 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挽回,他那么伤他,又怎么可能挽留得回。 可叹他一生求索,最后遍寻不得的,终究还是最初的也最不在意那一个。 “师父……师父……” 云珩朝睡在床上的人看了一眼,从被带回来到现在,傅乐书一直在昏迷。 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反复喊两个词,一个是“师父”,另一个就是“阿珩”。 云珩已经为他包扎好了右臂的伤口,也为他后背上的伤处上了药,想来傅乐书此时也差不多该醒了。 云珩在等他醒,他有些话想问他。 临近午时的时候,傅乐书才悠悠转醒。 他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过了一会眼睛才重新聚焦。 他捕捉到光线之后,便马上四处张望,待看到云珩的时候,才定下心来。 “师父……”他伸出手,做了个要拥抱的姿势,待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听使唤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右手来。 第421页 云珩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 “我在。”云珩冲他道,却并未回应傅乐书的拥抱。 傅乐书只好自己坐起身来,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未束起的头发顺着他肩头滑落下来,那发丝上的白色一瞬间便刺痛了他的眼睛。 “师父,我怎么了。”他捉起自己的发丝,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他朝旁边看去。 这房间的东南方向正好有一张铜镜,他一眼便瞅见那镜子,也看到了自己那张遍布皱纹的脸。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有些难以接受,愣愣地伸手去摸,待摸到满是沟壑的感觉时,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的本体需要供养,你的身体难以承受,它便吸取你的生命力,导致你变成这样。之前你身体里有心头血在,变化并不明显,现在它的危害全部展现了……”云珩内心叹了口气,表情也有些无奈。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是那手臂导致的,他只是说这是因为我自身大限快到了的缘故。” “时至今日,你还信他的话么?”云珩的眼里浮上一层悲哀之色,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傅乐书。 “不信了,再也不信了。”傅乐书摇头,去抱云珩。 云珩抓住他的手,道:“我问你一件事。” “师父你说。”傅乐书此时乖得不行,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又努力请求大人原谅的孩子。 “这场南海之灾是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傅乐书脸上浮现些许惭愧之色,他说:“是。我们想得到殷九那里的心头血,所以烧了他所在的山,把他逼到了海中。他太会藏,我们就只好故意引发动乱,说成是他做的。” “所以你是成心算计我?”云珩道,“这计划是我来了之后你才想到的吧,就为了逼我出手,让我引他出来。” 傅乐书低着头,道:“荒泽,就是那个黑衣人,他说你可以找到心头血。” “傅乐书,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要搞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么?”云珩道,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 “师父,我没有骗你,我对天发誓这些都是真话。”傅乐书忙对天竖起手指,一副要发毒誓的样子。 云珩定定地看着他,说:“你要是真想要我的心头血,何必如此麻烦,换在百年前,你要什么我不会给你?” 傅乐书听他这么说,一时心里泛酸,险些就此哭出来:“师父,我害怕。” 云珩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我家乡还没被魔族屠戮之前,就有仙师为我占卜过,说我命轨将于百年时断折。我曾经问过你命轨断折的话有没有办法补救,你说没有。我害怕会死去,也不敢告诉你。后来我就遇到了荒泽,他说他有办法救我,前提是要你的心头血。” “所以你就杀了我?”云珩问。 傅乐书抓住他袖子,一副生怕他会跑掉的样子,道:“师父,是他说你不会真的死亡,我才动手的,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 “可你最后还是害了我。”云珩拨开他的手,抛出这样冷冰冰的一句话。 “师父。”傅乐书一时有些哽咽,“我害怕。” 云珩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取自己的心头血为你炼丹,就是因为你那天问了我那样一句话。命轨断折的确无药可救,但那仅仅是对于你们而言。虽然我不能为你续上断掉的命轨,却能将自己的寿命分给你。现在已过百年,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使用了借寿之法。你若是能早些跟我说清楚,何至于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傅乐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师父,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些……我害怕死亡,害怕死后没有师父陪着,所以才信了他的话。我以为就算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把心头血给我的,每个人都最爱自己的,不是么?” “到现在你还是这么以为么?以为我爱自己胜过爱你?”云珩问,“我要是这样想,我会心甘情愿雌伏于你身下?我要是这样想,会取自己的心血为你炼丹?我要是这样想,会放弃复仇的打算重新跟你在一起?” 傅乐书被他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有些懵,接着他便听云珩道:“你有千万种解决的办法,可你偏偏选择了最坏的这一个。” 傅乐书终于哭了出来,他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云珩挪开眼睛,他有些无力。“山,与。氵,夕” 他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了这个唯一的徒弟的身上,无论是感情还是精力,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可他没想到,他害死自己竟然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 人都是自私的,他无私地付出,最后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第422页 “既然南海不是妖物作祟,那明日便回去吧。”云珩道。 “师父?那荒泽呢?你要怎么处理他。”傅乐书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他。 “回去再想想办法吧,我现在打不过他。”云珩如实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针对我一个人了,他想毁了整个位面。” “那他想怎么做?” “他十有八九会向石人族发送讯号,让他们来清场。”云珩脸色阴沉,道,“将这里的人全部屠杀掉。” “那我们要怎么办,要逃走么?”傅乐书问。 “怎么逃?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你,而且你现在太弱,根本不能承受位面穿梭带来的压力。再说了,我们也不能放任这么多生灵不管。” “师父。”傅乐书紧紧拽着云珩的手,道,“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不要你死。” 云珩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他想责骂他,想说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但他一向太惯着这孩子了,已经惯成了习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么恶毒的话来。 傅乐书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云珩心里并不好受。可他却连请求谅解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罪魁祸首就是他。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而令他更惊恐的是,他发现自己左手上的皱纹变多了起来,好像他一瞬间又老了十几岁。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师父?”傅乐书茫然且慌乱地问道。 云珩一眼便看出了其中门道,对他道:“情况加剧了而已,你的生命本就快被我的本体吸干了,现在不过显现出来了而已。你会越来越衰老……” “然后呢?” “你会老死。”云珩道。 “我不要死,师父。”傅乐书道,他那么害怕,仿佛又变成了百年前那个会在噩梦中惊醒的少年。 云珩主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张脸上遍布皱纹,早已没了傅乐书平日里的美貌。可这张脸也并不难看,毕竟它的主人曾是那么一个好看的人。 云珩当着他的面,缓缓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那就安静点。”云珩说着,接着将他缓缓推倒在床上。 红烛飘摇,幔帐被云珩放了下来。 一觉醒来,傅乐书第一时间便是看自己手上的皮肤。 谢天谢地,他手上的皱纹少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倒回了十多岁。 尽管还没有恢复成以往的模样,但也比昨晚好多了。 他欢喜地扭过头,准备告诉云珩这个好消息,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睡在他身侧的云珩时,才发现他的模样变了。 云珩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傅乐书心头的喜悦霎时间一扫而空,他连忙摇醒云珩,问他:“师父,你做了什么?” 云珩睡得不深,几乎是傅乐书一动他就醒了,此时见傅乐书这么焦急的模样,他便解释道:“无他,以命换命,以寿换寿罢了。” “不……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师父的寿命。”傅乐书急道,“我要怎么还给你,师父,我要怎么还。” 第164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一) 云珩很累,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他压榨了这具身体里残存的生命力,传送给了傅乐书。等到这身体被压榨成一具干瘪的尸体,他也只能离开这具躯体,或者说有没有能力再去寻找下一具躯体都是未知的。 “给你了就是给你了,不需要还。”云珩道。 “不,我不要这样。”傅乐书单手搂抱住云珩,想将他拉近一些。 云珩伸手坚定地推开了他,对他道:“好好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 “回云宗么?”傅乐书被推开还有些难以接受,他眼巴巴地看着云珩,巴望着他再次抱一抱自己。 “是。”云珩扯了根绸带当发带,将自己的长发随便一绑,接着便走了出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85。】 傅乐书本想跟着他走,可他刚踏出一步,一看见镜子里自己苍老的模样,又缩回了脚。 荒郊野外,一个身影正在狼狈奔逃。 按理说夜晚才适合逃亡,但这个逃跑的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对他来说,白天黑夜都是要赶紧跑的,虽然他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人在追。 他是贺玉来。 易芳翁谋划坑害夏商州的时候,他其实就是那个煽风点火出谋划策的。但易芳翁的下场他也看到了,琴尊根本就没给他解释辩驳的机会,直接便放了个傀儡来抓他,将他串在柱子上于海中暴晒。 贺玉来吓得赶紧跑了。 他只是要让夏商州不好过,没必要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本以为自己的出逃无人发现,却没想到,刚跑出山林的范围便遇上了一个黑衣人。 第423页 贺玉来战战兢兢看着那个大能,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并没有穿云宗的服饰。 “前……前辈,不知前辈有何贵干?”贺玉来躬身问道。 荒泽自从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在找机会跟石人族联络。只是越位面的联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仅要占据地利,还得要天机。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零零散散需要注意的东西。 荒泽懒得去处理那些细枝末节,便寻思着找个跟班来帮自己处理。 这不刚出了暂居的山洞,便看见了一个送上门的。 贺玉来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却没想到那个大能一见面便问了他一句:“你想不想做我的下属,为我做事?” 贺玉来仰面看着荒泽,眼里流露出一丝狂喜。 流沙狂蛟上。 来的时候是顺流而下,脚程飞快,回去的时候则是逆流而上,速度自然要慢上许多。 七八日以后,云珩又为傅乐书实行了一次“转命”。 看着云珩因为自己的缘故日益衰老,傅乐书的心仿佛被铁锅煎熬一样,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上次集体处罚之后,云宗的弟子们都乖了不少,现在也没什么人敢惹云珩,傅乐书又不出来,他们便都听云珩的指挥。 云珩也变得忙了许多,傅乐书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拿着龟甲,卜算荒泽所在的方向。 傅乐书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无力,他甚至连帮云珩分担一些都做不到。 眼看着即将到达云宗的地界,傅乐书的话也多了起来。 云珩在外面吹了半天的风,到了亥时才进了屋子。 他开门的时候发现烛火依然亮着,而傅乐书还没睡,正坐在床上等他。 “师父。”傅乐书见他进门,便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傅乐书自从开始变老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外人面前。云珩也不怎么想见他,一般都会在傅乐书醒来之前离开,等他睡了才回来。 两次转命之后,云珩的外表老了不少,头发也已经花白。有弟子惊讶于他的变化,却没人敢问。 云珩愣了一下,问他:“怎么还没睡。” 傅乐书牵住他的手,道:“我在等师父。” 云珩顿了顿,才道:“下次你自己先睡吧,不必等我。” 傅乐书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拉了他在床边坐下:“师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云珩最近实在忙得脚不沾地,亦不知今夕何夕,听见傅乐书这么问,他便也顺口接话道:“什么日子?” “今日是七夕,是师父和我该过的日子。”傅乐书一脸认真地道。 云珩挑了挑眉头,哦了一声,没说其他。 傅乐书却突然伸出手来,抚摸了一把云珩肩头滑落的白发。 云珩因为他的抚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傅乐书也没表露出什么受伤的神色,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喜悦。 “师父,我们一起白头到了老。” 他用他特有的那种软软的语调,将这句话说得像情话一样。 云珩抓住他手,掰开他手指,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这些日子以来,傅乐书不是不知道他在躲着自己,他想缓和他们的关系,这才有了今日的谈话。 见云珩还要继续躲着他,傅乐书不干了。 他反拽住云珩的手腕,道:“我不睡,师父,我们结为道侣吧,好不好?” 云珩的眸子转了转,因为他这句话有些片刻的失神。虽然百年前他和傅乐书的关系几乎是天下皆知,却也只是以师徒的名义行走于人世间。他以前觉得他们感情甚笃,不需要什么道侣的名分来捆绑,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傅乐书要来绑他了。 “没什么必要。”云珩佯装很困的样子,脱了靴子便想躺下。 傅乐书反倒不依不饶起来,他一把拉住云珩,像是迫切寻求什么答案一样,执拗地道:“我们白头到老,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师父你不爱我了么?” 云珩静静地看着他,闭着嘴,没说话。 “青丝染雪,举案齐眉,师父,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呢。”傅乐书挣扎道。 云珩看他闭了嘴,这才开口道:“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白头是假的,情义是假的,况且大敌当前,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根本不是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 傅乐书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便敛了。就在云珩以为他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傅乐书道:“你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强敌当前,你就是不想理会我,是不是?” 云珩被戳中心思,登时便住了嘴。 傅乐书已然发了疯,他扯开自己衣襟,指着自己心口说:“你也刺我一剑,我们俩就扯平了,你再好好跟我说说话,行不行?” 第424页 他说着说着又委屈了起来,冲他道:“师父,明明以前你最喜欢我的,明明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的……” 看着他这般折腾自己,云珩心里也并不好受,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自顾自地躺到了床里头,就留给傅乐书一句话:“早些睡吧。” 傅乐书如遭雷击般看着已经盖好被子的云珩,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刺啦一声裂开的声响。 这一夜,傅乐书在舷墙上坐着,吹了一整晚的风。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90。】 “您是说……那傅乐书身边跟着的夏……那个人,是他的师父云珩。”贺玉来给荒泽当了几天的采购伙计,也算跟这位高人混了个面熟。 虽然他不知道荒泽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又要去做什么,但聪明如他,也知道巴结他要比得罪他好太多。 这个人太厉害了,深不可测,感觉抬手便可摘下星辰,张口便可吞噬日月。 贺玉来甚至都想拜他为师了,不过荒泽大能似乎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不过他也从荒泽这里打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比如说夏商州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的真身是琴尊傅乐书的师父,难怪傅乐书要那么护着他。 “什么师父?不过就是两个分不清自己雌雄的苟且之人罢了。”荒泽听见“师父”二字,便很不高兴地打断了傅乐书。 “怎么说?”贺玉来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竖起耳朵听他们的秘闻。 荒泽依然穿着他那件黑袍子,以免引起别人的过分注意。不过他发现自己新收的这个跟班很会察言观色,也没贸然问过他关于真容的问题。 “云珩百年前便跟他那徒弟是一对,要是他们中间有一个是女人,恐怕现在孩子都得好大了。” 贺玉来到底年纪不大,这些古早的事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此时荒泽这么一说,他倒是真的惊讶了。 那这样看来,傅乐书跟云珩两个人,便不是什么弟子能力非凡师父慧眼识珠了,而是干干脆脆的借尸还魂旧情复燃。 贺玉来眼里燃烧着看好戏的火焰,在惊叹的同时,他也有了新的打算。 云珩和傅乐书是师徒也是情人的这件事他不知道,但云珩当初连续杀了许多个宗门里核心人物的事情他却是知道的。 那是不是说明他可以在这个点上面做些文章呢? 贺玉来此时的心态,已不仅仅是对于夏商州的仇恨与嫉妒了,他将所有负面的不甘和怨怼都施加在了云珩的身上。 他看了打坐的荒泽一眼,心想,有高人坐镇,他们又能奈我何? 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情绪是好的。 凤无痕的船跟着他们去,又跟着他们回。回来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到了分别的地方便直接开走了,好似他们两伙人不是结伴而去,只是在这水面上擦肩而过的两艘商船而已。 云珩见到此番情景,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凤无痕现在心情肯定不好,毕竟任谁看着喜欢的人那么惨烈地死去,那么决绝地离开,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也没那个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毕竟他自己都自顾不暇。 傅乐书自从上次跟他闹了不愉快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太过激的举动了,只是云珩发现,近来他偷窥自己的次数变多了。 船停泊之后,诸人也都相携着回了云宗。 长途跋涉还是耗费了不少精力,云珩回去之后便没有再管其他了,仗着自己是“亲传弟子”,让仆役给他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当天便搬离了傅乐书的房间。 傅乐书也没有阻止他,只是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好像真是个情圣一样。 云珩知道傅乐书现在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只是……他不想回应了。 回应起来太累。 而且荒泽如果真的得了手,到时候他和傅乐书,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就没心思去思考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事。同理,生与死都无法由自己完全把控的时候,又哪里有精力去理清那么多情啊爱的。 云珩胡天黑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正准备利用一下云宗建造的法阵来放大占卜的效用时,便被偶然听见的消息给震惊到了。 据说云宗山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宗门的修者,皆是以前跟“云珩”结了血债的。 傅乐书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还准备让手下的人闭紧点嘴别让云珩听见,结果等他找到云珩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知道了。 傅乐书此时已经用草药把发丝染回了黑色,脸上也覆盖了一张自己的人皮面具,看起来跟没出事之前并无二样。 第425页 他也问过云珩需不需要同样的处理,云珩本就不是什么在乎外貌的人,便拒绝了。 “师父,你回山休息就好,我来处理。”傅乐书道。 云珩闻言摇了摇头,道:“既然是来找我的,那么不见着我他们也不会罢休的。”说完他便凌空而起,疾驰着往山门的方向飞去。 不用说,这些聚集起来的修士们,正是因为贺玉来散播出来的“云珩没死,现下就在云宗里面待着”的消息才赶到这里来的。 当初荒泽尽挑些大宗门的首领来杀,连续杀了七八个,帐却都算在了云珩头上。 本来“这些人都是云珩所杀”就只是捕风捉影而已,但由于傅乐书的不作为,这件事也就盖棺定论成了他杀的了。 傅乐书选择不澄清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祟,毕竟只有云珩的名声臭了,自己弑师的行为才会显得光明正大一点,不至于云珩一死他自己便成了个人人喊打的叛徒。 而如今当事人齐聚于此,也是时候说个清楚明白了。 第165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二) 傅乐书担心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云珩赶到山门前时,各路修者已经把云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傅乐书在哪里,让他赶紧把云珩交出来。”云珩还没到近前便听到这样一句话,中气十足的,穿过重重雾霭直接到了他耳边。 “这次傅乐书包庇都没用,杀人偿命,云宗这次说什么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珩人未到,声先行:“何必如此麻烦,我已经来了。” 众人听见声响齐齐仰头,很快便看见两人自袅袅仙山之上踏空而来,一人鹤发鸡皮,一人却是那傅乐书。 见到傅乐书亲临,叫嚷的人的气势便下意思弱了三分。 但有心人则一眼就看出来,那白头发的老人走得比傅乐书还前。一时,已有不少人猜到了云珩的身份。 “我就是云珩,诸位有何贵干。”云珩在山门前自己的抱琴石像的手肘处落下,看着面前众人。 傅乐书紧随其后,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落在了他的后头。 那些沉得住气的人还在观望,一些脾气火爆的已经按捺不住地喊了出来:“云珩老贼,你杀我父亲,此仇不够戴天,我今日定要让你血溅三尺。” 云珩定睛看了这人一眼,见他上身穿着皮革衣服,半条臂膀露在外头,手中则握着一把七环厚背大砍刀,知道他是焰刀门这一任的门主。 云珩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一声,道:“你父亲,抱歉,我从未见过你父亲,更没理由杀他,我劝你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 焰刀门门主是个粗人,修习的功法也是大开大合的那种,根本容不得他这幅轻慢的态度——起码在他看来这是轻慢。 “无耻老贼,不是你杀的还能是何人,除了你谁能有这种能力。”那人又骂了一句。 “是啊,休要狡辩,你这妖人。” 傅乐书听得额头青筋直跳,虽然这一切流言的演变跟他也有关系,但他也没有能力能证实云珩的清白,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人心里早就有了定论,根本不会信他的解释。 “我的确有杀你们先辈的本事,只是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人,谁又能拿得出证据?谁有事情发生时的记影水晶球吗?”云珩道。 众人被他这问题难住,但很快就有人反驳道:“你人都杀了,想毁尸灭迹还不容易吗?拿这些唬我们做什么?” “你要什么理由。你道泽真人入个魔,就要拿大陆上宗门里的人来屠杀。” 云珩闻言脸色却是僵了僵,而身后的傅乐书显然更是不快活。 云珩就入魔过一次,是因为傅乐书诱导入魔的,现在却被当成他屠杀别人的所谓“证据”来利用了。 傅乐书垂着头,他一直在注意着云珩,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便知道他现在生气得很。 还有人见撬不开云珩的嘴,便开始转战到傅乐书这边。 “琴尊大人,我们一向很尊敬你,您当年能为了道义大义灭亲,现在就应该站出来,与我们同一阵线,共同对抗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对对对,琴尊,您既然能杀这妖人一次,自然也能杀他第二次,不要因为他是您的师父就顾念情分失了理智啊。” 听他们左一句妖人,右一句妖人,傅乐书心里跟针扎似的。 “够了,住口。”傅乐书突然出声道。 云珩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众人道:“杀你们亲友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现在正对整个焚天大陆虎视眈眈,若你们继续针对我下去,你们的血仇不仅报不了,还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第426页 云珩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幕后那人针对的不仅是我,还是整片大陆上的人。若你们现在杀了我,到时候那人来袭,将无人能抗。”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了,阶下有人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那个人是谁,怎么从没听过这一号人物,不会是你杜撰的吧。” “真是奸诈,到了现在还妄想着欺骗我们。” “我看我们就不该跟他多费唇舌,干脆一起上,杀了他。” 他们群情激奋,根本不听劝阻。 云珩颇为无奈,这时傅乐书突然上前一步,拽了他的手把他往后一拖,同时将灵气注入声音之中,朗声道:“不用猜了,杀了那些人的就是我。” “什么!” 傅乐书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云珩也是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我说,杀了你们父辈、门主、宗主的人,就是我。此事跟我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有人自言自语道。 云珩脸上的惊讶还没收回,他低声对傅乐书道:“你搞什么鬼。” 傅乐书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握紧了云珩的手,安抚他道:“师父,没事,交给我来处理。” 听完傅乐书说的,大部分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毕竟傅乐书长久以来树立的形象实在太好,又公正又强大,跟修真界的泰山北斗一样。又有谁能接受得了泰山一夜崩摧? “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若有人想报仇,尽管找我来报便是。我傅乐书便在这苍梧山候着,等各位来。” 他这话一说,众人却是不敢答话了。 一是不知傅乐书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二也是出于自身实力的考量。 云珩不是无敌的,他被杀过,而且现在这样子一看就是夺舍了别人的躯体。夺舍对于修者本身力量是有很大损耗的。所以他们敢对云珩叫嚣,觉得杀他有把握。 但傅乐书却不一样。他追随者众多,而且他能杀死云珩,便说明实力比云珩还强,况且此时距离他杀死云珩已过了百年,现在的傅乐书到了何种地步,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尝试。 所以当傅乐书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便都不敢妄动了。 一场兴师动众的讨伐行动,便这样灰溜溜地收了尾。 云珩回去的时候,便将傅乐书骂了一通。 “你发什么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认?”云珩喝问道。 傅乐书等他发了火,才道:“师父,这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也是知情者。当初是我和荒泽同流合污,败坏了你的名声。我担了还情有可原,但我断然不能看你受这样的侮辱。” 云珩听他说完,沉吟片刻,接着悠悠来了一句:“你现在澄清又有什么用,想亡羊补牢?若你想证明,之前为何不证明,你觉得现在来为我说话还有用么?” 傅乐书凑过来,他身量很高,这样面对着面,他比起云珩还要高上一寸左右。 “师父,我不是为了你的原谅,我只是舍不得他们那么说你。我以前做错了事,不懂事,但现在我知道了你对我的重要,又怎么可能让你平白受这样的委屈。” 云珩叹了口气,道:“我教你的那些东西里头,可没教过你说情话。” 傅乐书听他话语,便知他已消了气了,眼尾便不自觉带上了三分笑意。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2,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92。】 “只要师父听了开心就好。”傅乐书轻抚他面庞,见云珩并未显露出反感的表情,才大胆地将唇印了上去。 他丝毫没有在意云珩遍布皱纹肌肉松弛的脸,他吻他的时候那么轻柔,一如情意正笃时。 云珩等他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道:“百年前,我教导你的时候,是不是撰写了很多东西?” 傅乐书见他问到这个,虽然心里不解,却还是老实回答道:“嗯,很多,现在原本都被我放在藏书阁里头,在最顶层。” 说到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有点得意地冲云珩道:“只有我才能进入顶层查看。” 云珩道:“我魂魄飘零多年,有很多东西自我脑海里遗失了。你让我进去,我找找看有没有打败荒泽的办法。” “好。”傅乐书迅速点头答应了,那些东西都是云珩写的,本尊要看,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云珩得了他的应允,便做好了去看书的打算。 傅乐书答应了他,便也没耽误时间,直接带着他过去。 云珩踏入那藏书阁之后,便直接上了顶层。那里陈列着许多书架,内里有法阵负责保持内里的干净,还能防止书籍老化。 第427页 云珩进去之后便开始查找,他一次调取十几本,用灵力翻动着阅读。 他精神力强大,几乎过目不忘。他迅速浏览着那些书籍,几乎是废寝忘食地看。 傅乐书陪着他直看到深夜,他本想继续待着的,结果被云珩赶了回去,让他好好休息。 傅乐书虽然不想师父过分操劳,但在这种时候,他也能从师父的话里听出对自己的关切。已经年过百岁的琴尊决定当个听师父的话的乖弟子,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寝殿里睡了。 云珩在藏书阁里看了一天一夜的书,于第二天日暮时分才终于从里面走出来。 傅乐书连忙迎了上去,带他劳累过度的师父回去休息,还贴心地放好了洗澡水。 云珩找到了打断荒泽计划的办法,也找到了彻底毁灭荒泽的办法。 即使这方法并不怎么容易,或者说,会彻底地摧毁他。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 只是或许这个决定会让那个人伤心。 不过,也没办法了,他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云珩洗完澡的时候,傅乐书就捧着浴袍站在浴池边上,给他穿上。 云珩见他实在殷勤得很,只是他脸上那人皮面具实在碍事得很,想到这里,云珩便伸手将他脸上那薄薄的面具扯了下来。 傅乐书根本不敢违逆他师父的任何行为,因此见云珩的手袭来,也压抑住了自己下意识的闪躲行为,任他施为。 面具被揭下来,傅乐书藏在面具下的也是一张老人脸。 他现在的样子说不上英俊,但他的眼睛还是很漂亮的,睫毛虽然染了霜白,却依然卷翘而浓密。 “老了也是个俊俏老头子,没必要遮起来。”云珩道。 傅乐书听完心头一喜,心想师父恐怕是因为想到对策了,心情好了,居然都夸他了。 琴尊立刻骄傲成了一只孔雀,就差开屏了。 他嘚瑟完又伺候云珩,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他做完这一切,便准备离开,毕竟这是云珩近来的住处,不是他的。 云珩却在看到他挪步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现在这么晚了,还回去?” 傅乐书连忙收回脚,盯着云珩看,生怕他反悔。 “师父,你留我在这,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傅乐书道。 云珩笑道:“蜉蝣朝生暮死,尚且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我们这朝不保夕的,还不能及时行乐了?” 傅乐书巴不得他主动要求,见云珩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是要听师父话的。 云珩看傅乐书脸上表情从讶异到冷静到喜悦,也就短短一句话的时间而已。他刚感慨完,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他整个人便摔在了床上。 他佯怒地问欺身过来的傅乐书,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你就不怕摔坏我。” 说完他又道:“你这身子骨,还行么?” 傅乐书深感自己作为师父的“亲亲小徒弟”的自尊受到了质疑,闻言很不要脸地回道:“师父,不要小瞧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老当益壮’!” 他说着便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却又停下来,对云珩道:“师父,这次不许对我用转命。” 云珩还没来得及搭腔,傅乐书就又道:“现在师父和我差不多了,我要和师父一起变老。” 云珩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傅乐书这才满意,开开心心地凑过去亲他。 云珩怜惜他没了一只手,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于是又是一夕欢好,彻夜不休。 第二天云珩起床的时候,傅乐书还在睡。 云珩亲了亲他的侧脸,为他加持了一个助于睡眠的小法术,接着吻了吻他。 “宿主大人,您要走了么?”毛球问。 “是啊,”温婓答道,“炮完就跑,不一直是我的作风么?” 第166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三) “其实我还有点舍不得呢。”温婓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了摸傅乐书的睡颜。 毛球问:“为什么,因为他好看么?” “因为这孩子还是知错就改的,虽然改得晚了一点。”温婓起身穿好衣服,“不过终究还是要分别的,在他杀我的时候起,命运就已经被改写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并未惊动熟睡的傅乐书。 云珩离开之后,径直去找了任锋成。 任锋成没想到他竟还有机会得见他,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庆幸。 当初任锋成参与了易芳翁的计划,被傅乐书给处罚了。他以为自己也会像易芳翁一样被逐出内门,却没有。 在得知夏商州就是云珩之后,他更是不知要如何对待这位“师祖”。 第428页 既然他是云珩,那所谓的迷惑琴尊,以及借琴尊上位之类的话,便都是无稽之谈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被云珩厌恶,却没想到这位师祖竟直接找上了他。 任锋成此时哪里还敢有轻视的心思,他恭恭敬敬地侍立于一旁,听云珩吩咐。 “我知道你心性端正,并不是那种搬弄是非之人。”云珩开头便是这样一句话,安抚了任锋成忐忑不安的心。 “你师尊也很看重你。”云珩道,“你不用担心我夺了云宗什么的,我对这些外物并不看重,而且我也懒得去处理这么大个门派里的大小事情。” 任锋成听他话语,忙解释道:“徒孙不敢。” 云珩道:“我不是要怪罪你什么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你师尊心存芥蒂,他待我,跟待你们,定然是不一样的。我是他师父,也是他爱人,他尊敬我,亲近我,你明白么?” 他说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任锋成有些羞愧,连声说是。 “你师尊还在睡着,等他醒了,你好好看着他,尽量不要让他来找我。”云珩道,“明白了么?” 任锋成不解地看着他,问:“师祖你要去哪里?” “去处理一些事情,收个尾罢了。”他说得轻巧,但这一副要交代后事的口吻,还是让任锋成有些发慌。 “你比你现在展现出来的更有天资,好好修行吧,我期待你以后傲立于天下。”云珩道。 他又是肯定,又是赞赏,令任锋成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海边教导自己凝气成剑的事情。他那时候也是真的佩服他的,当然现在更佩服就是了。 云珩走的时候很匆忙,他留给任锋成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看你师尊。” 任锋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着预感,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云珩了。 傅乐书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起床的时候,给云珩束发。 云珩就坐在铜镜前的凳子上,等着他服侍。 傅乐书用木梳将他头发理顺,又给他箍上碧玉发箍。 铜镜里映照出两个头发花白,皱纹满面的老头子,正是他们俩。 他凑过去,将脑袋靠在云珩肩上,撒着娇道:“师父,咱们这也算是白头到老了。” 云珩勾唇一笑,虽然他已经容颜衰老,可他在傅乐书眼里还是那么好看。 可他张嘴的时候,却说了一句:“乐书,你想要漫长的寿命,还是要我?” 傅乐书心头一跳,表情僵硬下来,他愣了好一会,才道:“师父,你说什么呢?” 一时间铜镜、房间都不见了,云珩就站在他面前,含笑看他,问:“你想要什么呢?” 傅乐书赶紧抱住他,道:“我要师父,我只要师父。” 可怀里的云珩也很快不见了,傅乐书喊着云珩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过来。 而他枕边薄凉,早已没了云珩的影子。 傅乐书心脏一缩,隐隐觉得刚刚那个梦像是什么先兆一样。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3,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5。】 “师父,师父!”他赤着脚下床,在房间里喊,见找不着他,又跑出去找。 温婓看了一眼数值的变化,并未多说什么。他知道傅乐书已经醒了。 云珩今日穿的是白衣,行走之间,颇有些当年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找到荒泽的时候,荒泽正待在群山聚合之地摆阵,而那石笔正被他放在石阵之中。 他脚边躺着具尸体,云珩粗略看了一眼,发现那是贺玉来。 想来应该是被他当做祭阵的活祭品了。 本来云珩没这么快找到他,奈何荒泽阵法已成,自阵心往天穹发散了一道强烈的光柱,就像爆发的火山一样惹人注目,方圆百里都能见到这盛放的光柱,云珩想不注意到都难。 荒泽见到他来的时候,还在笑,笑着说:“你来晚了,大阵已成,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打断不了。” 云珩看着那阵法周围蔓延的血光,看出了这阵法的门道。 这是血阵的一种,所谓血阵,便是以人命为能量。阵法波及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会被阵法直接吸干鲜血,吸干骨髓,最后变成一团黑灰。 “你想杀了所有人么?”云珩道。 荒泽笑着说:“他们只是一群卑贱的蝼蚁,能作为召唤石人族的祭品,难道他们不应该感到高兴么?” 他又道:“很心痛吧,不过他们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可真有趣。你知道么,你现在在我眼里,就跟当初我在你眼里时的一样。你被供奉于石人王的手中,而我却是一块无人问津的门挡,现在终于反过来了,现在轮到你来仰视我了。” 第429页 云珩道:“我从没看不起你过,从始至终,一直纠结于此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我不想听你讲这些。”荒泽拉下黑色兜帽,露出自己宛如用石头雕刻成的脑袋,冲云珩道,“你现在连石人族的身体都没了,你拿什么阻止我。” 云珩粲然一笑,道:“拿我这条命。” 他笑得那么自信而张扬,无所畏惧,却又那么耀眼而夺目。 他说完之后,整个人便委顿了下去,倒在地上。 而在这身体的上方,属于云珩的灵魂就悬浮在那里,遥遥望着荒泽。 荒泽看到他这样,极其鄙夷地嗤笑了一声,道:“你就这样跟我打么?” “当然不是。”云珩道,说完他的魂体便化作一道疾风,朝那阵心飞去。 荒泽面色一变,下意识便甩出数道风刃,团团簇着对云珩进行剿杀。 云珩速度不减,任由那风刃在自己身上割出无数的创口,等他冲出包围之后,又一头扎进了那阵心之中。 荒泽以一副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云珩,他觉得他疯了,直接闯进阵心里,那整个法阵的力道便都作用在他的魂体上。 活人进去都碎成粉末,更别说他还是个死的。 法阵的确极大地损害着云珩的魂体,他像是在汹涌的瀑布里逆流而上,轰鸣的灵力流如巨石般砸在他的魂体之上,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他终于够到了阵心的那只石笔。 如乳燕归巢一样,他残破的魂体直接便钻了进去。 这是他的本体,他的灵魂从这石笔里衍生而来。 那时候他只是久黎的法器,他没有与久黎一同作战的记忆,他生出灵魂的时候久黎就已经死了。 而他被久黎抓在手心里,过了很久很久。 后来他终于有了意识,他看到很多人来朝拜他,供奉他。 那些石头人拥有跟他本体一样的石头色泽,对于他们来说,万年也不过是人生中一段小小的旅途而已。 那是一群有着漫长寿命的特殊族类,他们强大无匹,他们各有姿态。 云珩在宗祠里待了很久,他经常能闻到香火的味道,近乎檀香的气息,并不难闻。 可这偌大宗祠里并没有第二个能跟他说话的人。 于是有一日,他偷偷化了形,溜了出去。 他是一个稚嫩的新生儿,却也是一个活了万年的器灵。 他甚至不熟路,跌跌撞撞走出门去,为了不被发现然后被抓回去,他在躲避的过程中掉了下去。 掉入了另一个时空之中。 一只笔落到了一个蚂蚁窝中,这时他才发现蚂蚁也是有智慧的,他们在自己的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修炼,跟石人族的生活方式并无太大不同。 他觉得新奇,便干脆在这里留了下来。 他很无聊,因为他生下来便这么厉害了,不需要再修炼什么了。 而且他也不想离开,他觉得跟这些人族一起待着,也挺有趣的。 但他依然离群索居,不愿与人有过多牵扯。 这种情况直到遇见了傅乐书才改善。那时候魔修到处肆虐,他找到傅乐书的时候,他是那个城市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是个漂亮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 云珩见他不闪也不躲,眼里带着堪比大人的镇定神情。 看到他的第一眼,云珩便只想带他走。 人世间流浪的老怪物,遇到了一个成熟的小怪物,这可真是一对不错的组合。 他将他养大,将苍白瘦弱的小幼童,养成苍白隽秀的少年。他从小时候便带着这孩子一起睡,等他成年后便给他另起了居室。可傅乐书依然会每夜偷偷跑到他房里来,悄悄爬上他的床,搂着他睡。 他当他是雏鸟心性,却不知道他喜欢自己。 直到他也渐渐爱上这个少年,傅乐书的喜欢才暴露了出来。 这是他养大的孩子,自然是要处处依着他的。 自傅乐书跟了他以后,便再也没有穿过粗麻衣服,身上尽是绫罗绸缎,怎么娇贵怎么来。 他教他术法,为他裁衣,舍不得他苦,舍不得他累,也舍不得他疼——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屈居于他身下,为他雌伏。 他宠得他上了天,就连床事都是手把手教他弄的,尽管那时候两人都因为经验不足而闹了不少笑话。 他喜欢听傅乐书喊他师父,带着那么一股子撒娇的味道,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云珩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一滴泪从他石质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被他用石手擦去了。 荒泽在看到阵法晃动的时候,就知道云珩已经得了手。不过他也没在意,毕竟石笔只是开启阵法的钥匙而已,就算现在云珩拿走了它,阵法也不会中断。 第430页 看着已经恢复石人形态的云珩从阵法中走出来,荒泽也没有半点惊讶,他说:“心头血已经被我用来引阵了,你现在根本打不赢我。” 云珩抬手导引灵力,幻化成一件衣裳缠绕在自己身上。 他说:“心头血只是我自身修炼得来的力量而已,但我这本体,是久黎征战天下时用过的神兵,即使没有心头血,我依然能打赢你。” 荒泽被挑衅了,他愤怒地张开双手,灵力在他胸口聚集,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他抬手将之轰了出去,直袭云珩面门。 云珩深吸一口气,脚一踏地面,双手结印,唇瓣微张,使用的正是他的绝技,梵古八音。 这是他的天赋技能,连傅乐书都不会的东西。 自他出生之时起,他就会这个。而如今,他终于展现了这八音的真正力量。 荒泽跟他一个照面,积攒的灵力球便在他的第一道音波之下被尽数摧毁。 余力穿过荒泽的身体,再轰击在山体上,霎时间天地轰鸣,山石崩摧,如万壑惊雷一般,席卷这整片山地。 荒泽发觉耳朵里一阵冰凉的触感,他伸手去摸,毫不意外地摸了一手鲜血。 只一招便让他七窍流血。 荒泽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再藏私,两手在身前翻飞,亦是在空手结印。 法印说到底,也就是借天地之力。 借力打力,就看谁能借得多了。 云珩看着远处被吸收而来的血光,知道这阵法在消耗这附近的人的生命。 讯号要在两个位面之间进行传输本就不是什么易事,越位面去请人过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荒泽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些因素,才使用了这阵法来传递消息。 云珩想的是速战速决,本就不恋战,下手便更是凶狠。 荒泽本以为自己跟云珩就算不是势均力敌,也应当相差不大,可他在云珩越来越强烈的音波攻击下,终于发现两人之间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第五个声音被云珩发出来的时候,荒泽的身体便已经龟裂了,裂纹从他的颈部蔓延到脚尖,蛛网一般的裂纹,将他分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第167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四) 荒泽想退却,想离开,却根本跑不掉。 他已经被云珩身上散发的威压压得跪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第七音,荒泽的身体彻底变成了一堆石块。 第八音过后,便成了齑粉。 再看周围的山岳,亦尽数成了粉末。 整片天地一片空芒的死寂,唯有无数尘沙在风中狂舞,被风卷席往更遥远的地方。 云珩站在原地,亦是口鼻流血,站立不稳。 这就是他从未发动过梵古八音全部能力的缘故,八音带来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看看这周遭的情况,便可见一斑。 若不是为了迅速杀死荒泽,他也用不着使用这个东西。 云珩回头看了那阵法一眼,心下沉凝。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在休息了几息时间之后,便飞身而起,往那光柱飞去。 “师父!” 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呼喊,那么大声又那么悲怆的一声呼喊,令他立刻便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傅乐书自远方朝他飞了过来。 傅乐书清醒之后,便开始寻找云珩的下落。因为云珩上次海上失踪的缘故,傅乐书为了防止他再出现什么意外,早就偷偷往他衣服上贴了许多追踪符。 这些符咒经过他自己的改良,根本看不到,也觉察不了,傅乐书便是凭借着这个找到了他。 任锋成接了云珩的委托,本来是要拦住傅乐书的,结果被根本不听的傅乐书一巴掌拍了老远。 傅乐书忧心云珩的安危,急着赶来找他。他飞得太快,将跟着他的任锋成和一干云宗之人远远地抛在了背后。 还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在往这边赶来,皆是被刚刚的动静所惊动的。 连那些闭关修行准备突破的老古董,都纷纷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那些对云珩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低头看着他的小徒弟,看着那苍老的,却能窥见往昔痕迹的面容,浅浅地笑了。 “乐书啊。”云珩喊了这样一声,语气中包含着宠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过傅乐书了,上一次喊还是在他未死之前。 “师父,不……”傅乐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没来由地便开始恐惧。他看着那耀眼的光柱,看着那在半空中停下步伐的云珩,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 云珩笑道:“没办法了,通道已经打开,石人族很快就会发现这里。” 傅乐书颤抖着唇,向他飞去,却被云珩释放出的结界挡在了下面。 第431页 “你是说弱肉强食法则么?”傅乐书隔着结界,看着云珩。 “是啊,当低等位面的生物知晓了弱肉强食法则,高等种族便会以保护自己族群的生存为借口,对其进行屠杀。”云珩道,“我不能看着他们攻过来,更不可能看着你去死。” 傅乐书用灵力攻击那层结界,想要突破出去。但他太弱小了,他失去了那么多力量,现在的他根本不能穿破这层障壁。 “我也不能,师父,我不许你死。”他很难过,难过得连尾音都在颤抖,可他的眼神里又带着祈求,像一个舍不得家人离开的孩子。 云珩低头看着傅乐书,他离他远,在他看来底下的傅乐书显得有些渺小。 然而这芸芸众生,又哪个不渺小呢,他们都是尘埃,终究会死在时间的洪流里。 不管是石人族,还是人族,他们的生命都是短暂的,山石也会腐朽,更不用说人。 他看透了生死,所以他不像其他修真者一样,为了所谓的长生而耗尽所有精力。 在他看来,百年而逝的凡人,跟能活上千载的修真者,其实也是没什么差别的。他们各有各有的生活方式,百年的凡人也不一定会过得比千年的修者要难过,说到底,最后在时间里淘洗剩下的,也只有人活着时绽放的那一抹绚烂而已。 他看重感情,他宁愿教导一个小小的弟子,宁愿跟自己的小弟子成为道侣,享受短暂或漫长的生命里的快乐。 其实说到底,从人性上,他并不责备傅乐书的行为。 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得长久一点,傅乐书只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做到跟自己一样置身事外笑看众生。 但是从道侣这一层上,傅乐书欺瞒了他,伤害了他,这是云珩无法原谅的。 尽管无法原谅,但看他现在泫然欲泣的样子,云珩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应有的温柔。 那是他费尽所有心力宠着的孩子,而他现在就要离开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云珩的心抽了抽,眼里扯出一丝悲怆的神情。 他定住傅乐书,撤了那个拦住他的结界。 傅乐书见他慢慢降落,心中一喜,但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又笑不出来了。 云珩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身上的石质皮肤渐渐被人类的皮肤所代替,他又变成了傅乐书记忆中的样子。 傅乐书虽然不能动,却还是能说话的,云珩并没有封住他的嘴。 “师父,不要离开我。”傅乐书的悲伤混合着眼泪,从他眼里蔓延出来,“我不允许。” 云珩凑到他面前,用手轻抚傅乐书的脸。 那手掌温暖而厚实,却让傅乐书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他意识到这是云珩在与他做告别,他已经准备放弃他了。 云珩贪恋地看着傅乐书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这时,他像傅乐书梦里梦到过的一样,对他道:“乐书,你想要活下去,是么?” 傅乐书是想活,但他不想在没有云珩的世界里活下去。 “我不想。”他断然拒绝道。 云珩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他看傅乐书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仍有数万年的寿命,这些时间我用不到了,与其浪费,不如给你了吧。”他一手抓住傅乐书的肩膀,将自己所拥有的寿元“送”给他。 傅乐书想逃,但云珩已经将他定在了那里,他根本逃脱不了。 澎湃的力量灌输进他身体里,令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自己的右臂重新长出来,看见自己的皮肤渐渐变得细腻光滑,而对面的云珩,却缓缓变得苍老。 云珩做完这一切,才抽回了手。 他深深看了傅乐书一眼,那一眼里饱含着痴缠,他们纠葛的百年,他们师徒之间的依赖与爱恋,都在那一眼里交付了干净。 云珩没有再看傅乐书,他的身体迅速往上升,像一只飞鸟一样,渐渐飞往了天穹,最后隐没在那光柱之间。 轰地一声巨响,那光柱顶端与天穹相接的位置,盛大的光芒炸裂开来。 那光芒璀璨而炫目,宛如一朵焰火。 一层乳白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位面,将它从鸿蒙之中彻底隐没了去。 这是云珩给予这个饱含回忆的地方最后的礼物,即使石人族已经获得了这个世界的讯息,他们也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它成了大海中的一粒沙子,即使与石人族的位面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人发现它。 联系切断之后,光柱也一下子便消失了。 傅乐书失去了支撑他的那股力量,便从空中坠了下去。 他的身体无法承受那么强大的力量,出于自我保护,让他昏了过去。 第432页 他闭上眼睛之前,一直看着云珩消失的方向,直到眼皮沉沉坠下。 这一次,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5,后悔度+3,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5。】 傅乐书被云宗的人找到之后,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被荒泽弄出的动静,又这么轻松地被解决了。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整个焚天大陆又恢复了平静。 除了那个失去了亦再也不会被找回来的那个人。 傅乐书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或许在别人眼里,他不再像石头人一样毫无意识、毫无反应便是恢复了。 清醒过来的那段时间,他尝尝会各种喊云珩的名字,但没人回答他。 恢复些了之后,他把宗门交给了任锋成来继承,自此退居幕后,没有重大事宜一般不会轻易出来。 那些想找云珩和傅乐书还血债的人也陆陆续续去找过几次,傅乐书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那些事情不是云珩做的,都是荒泽弄出来的,想报仇,那就去找那堆石头粉末报吧。 来寻仇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不过傅乐书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他不仅拿出了当初云珩没空去杀人的证据,还招人广为传唱云珩拯救整个大陆的事迹。 几十年之后,当初那个人人唾弃的杀人魔头云珩,已经被传成了牺牲自我拯救苍生的神明。 那云宗甚至专门为这位祖师爷立了庙,为他焚香供奉。 又是一年花开时候。 已经成为新掌门的任锋成提步进入桃林的时候,看见他的师尊就坐在以往惯坐着的那石凳上,正在雕刻手中新的一尊石像。 这桃林里已不知立了多少尊云珩的石像,有笑有怒,有坐有立。 以前夏商州还没来的时候,傅乐书便有为云珩雕像的喜好,只是那时还没现在这样疯魔。 这些石像里,有云珩原本模样的,也有夏商州的模样的。 任锋成看了很多次,他总觉得若傅乐书不是琴尊,恐怕会成为一名享誉大陆的石雕大师。那些石像都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目神态,无不真实,连那衣袂上的褶皱都刻得几近完美。 他知道这是他的师尊缅怀他师祖的方式之一,傅乐书就靠着这样的执念,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了云珩几十年。 “师尊。”任锋成虽然已经成了掌门,却依然如以往一般恭敬。以往他是不会在傅乐书雕刻的时候打扰他的,因为这无疑会招来他的怒火。不过他刚刚看到傅乐书刻完了最后一笔,便大胆喊了一声。 傅乐书放下雕刀,鼓气一吹,吹飞那些碎屑。 他凝望着那尊石像,眼神温柔。 “何事?”傅乐书道。 “师兄说,他在藏书阁师祖留下的书卷之中,找到了前往石人族位面的方法。”任锋成尽量将这句话用平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他的师兄凌远山,自从卸去掌门一职之后,便被琴尊派去那藏书阁顶层里去,负责这一项任务。 云珩写下那些书卷的时候,留下了很多他探寻到的,有关天道、法则、修行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被他用各种暗语藏在字里行间,为的就是在傅乐书有能力接触到那个层面的东西时,能为傅乐书提供帮助。 傅乐书在发现这点之后,便让细心的凌远山来做这件事,毕竟他自己就算再细致,也总有遗漏的时候。 这个消息对于傅乐书而言,是一个新的希望。 要想让身体承受跨位面穿梭所需要花费的代价是巨大的,傅乐书为了做到这一点,努力了很久。 久到云宗的掌门都换了许多代,久到焚天大陆上的人族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他一个人,活得最久。 有时候傅乐书也会想,给予他这么漫长的生命,是不是也是云珩用来惩罚他的方式之一。看不到希望和未来的光阴,究竟有什么意思呢。他不知道。 但这命是云珩给他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私地舍弃。 他害怕自己会忘记云珩,忘记那个他曾经最爱的人。 他只能不停地给他雕像,为他画像,把他的样子留存在自己的脑海里。 当他终于找到那个世界时,他在石人族的宗祠里找到了那只石笔,被放在石人王久黎的手中,只是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云珩的灵魂。 它变回了以前的模样,静静地待在它该在的地方。 石人族的人告诉他,这石笔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它在鸿蒙之中漂浮的时候,被他们找了回来。 那个跟他说话的石人族小伙子似乎并没发现傅乐书与别人有什么两样,毕竟他看起来也是一个石人的样子——他看不透傅乐书的伪装。 第433页 傅乐书在长久的努力之后,获得了一份打扫宗祠的工作。 同样负责打扫的石人族兄弟在背后传言说他是一个怪胎,他总是花费很多的时间在打扫正中间久黎王的那支笔上面,就连真正的久黎王都被他忽略了。 知道的以为他在打扫石器,不知道的可能以为他在照顾自己的情人呢。 不然为何他每次看那支笔的眼神都那么哀伤呢?就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那个古怪的人负责打扫,一扫便是几万年。 伴青灯,万念空,也不过如此了。 第168章 傲娇仙尊爱上我(二十五) “哪里来的野孩子,居然也敢自称为修仙者。”两个锦衣少年拿着剑,对着面前那个小少年叫嚷道。 穿着素白衣服的小少年抱着一张跟他人差不多高的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 其实他一点都不怕他们,他只是看着弱,实际上他随便弹弹手指都可以打败他们。毕竟他的师父可比他们的师父厉害多了。 年幼的傅乐书眨巴眨巴眼,看似懵懂怯弱,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去想念他飘然若仙的师父了。 师父教他本领,给他制琴,对他最好的就是师父了。 “话都不会回,别是个傻子吧。”其中一个少年道。 另一个说:“管他是不是,打了再说。” 他们自然是心高气傲的,见傅乐书主动挑衅,便想给他个下马威。 傅乐书看他们气势汹汹的,都没留意,他只是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猜测他的师父现在应该藏在哪里。 师父说,修真者就要敢于挑战,所以让他去打打灵云城的弟子,磨练磨练。 傅乐书觉得这很无聊,因为他一个照面,就知道对面的人打不过他。比起将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争斗上,他更想回去跟师父玩。 他走了这么一会神,小少年们便拿着剑攻了过来。 傅乐书细白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就等着打他们个前仰马翻呢。 他自己倒没在意情况的紧张,后头却有人看不过去了。 在剑即将挨到傅乐书身上的时候,少年们只觉得身体被一阵风挤了开来,推得他们离了很远。再一看,前面哪还有刚刚那个野孩子的影子。 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穿着同色衣服的云珩将小傅乐书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帮他收了对他来说有些过分沉重的琴。 “乐书怕了么,为什么不打败他们呢?”云珩神情温柔,语气里尽是关心。 傅乐书却干脆一把钻进他怀里,半真半假地撒娇道:“师父,乐书抱琴抱累了,手手酸。” 云珩失笑,捉住他的小胳膊,给他揉手臂。 “那需不需要我再给你炼一张轻一点的。”他的每一句话云珩都会认真对待,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的那种。 傅乐书马上摇头,道:“不用了,乐书再长大一点就拿得动了。”他一本正经的,生怕云珩会真的炼制的模样。他可还记得上次为了炼制这张琴,他师父连着一个月没能休息,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他舍不得云珩再遭那样的罪。 云珩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搂着他腋下将他抱起来,笑道:“乐书会心疼师父了,真好。”他一边说,一边往傅乐书额上脸上连亲了好几口,亲得小少年的脸都燥热了起来。 傅乐书想,他喜欢师父,师父是对他最好的人。他要一辈子都跟师父在一起。 他知道师父最喜欢他乖巧懂事的模样,也知道师父喜欢好看的孩子,所以他完美地利用了自己的这两大优势,让云珩越发喜欢自己。 他的醋劲那么大,以至于他不想让任何人分走云珩的喜爱。 云珩也曾想过再收几个徒弟,被他撒泼打滚地闹没了。 他眨巴着眼睛掉几滴眼泪,哭得眼眶红肿,对着云珩控诉:“师父你不喜欢我了么?” “怎么会呢,师父最喜欢乐书了。” “师父要收新弟子了。” “有个新师弟不好么,乐书也有人陪着一起玩了。” “不要,师父有了新弟子就不会喜欢我了。” 云珩总是那么宠着他,他不让他收,他就真的不收了。 师父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傅乐书越是长大,这个想法便越是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傅乐书很会利用自己的资源,即使长大,云珩对他的疼爱也丝毫不减。 不过疼爱却还不够,他想要师父彻底属于他,不管是身还是心——做到这一点出乎意料地容易,毕竟师父那么疼他,而且他也明示暗示了那么久。 就连云珩撰写功法的时候,他也会毫不担心他发火地去打扰他。 比如抽走他的纸,迫使他只看着自己什么的。 第434页 云珩拿着笔,有些无奈地扭头看自己的弟子,自己的爱人,已经长大成人的傅乐书。 傅乐书将那写满字的纸往旁边一放,脑袋往云珩肩上一蹭,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粘在他身上。 “师父,夜深了,不要再写了。”傅乐书撒娇道。 云珩用没拿笔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脑袋,道:“乐书乖啊,师父写完这一页就去睡。” “不行,现在就睡。”傅乐书说着,咬住他后颈肉,拿牙齿轻轻碾压。他这个动作的意味已经有些暧昧了,勾得云珩浑身便是一软。 云珩只好放了笔,反身抱住他。 傅乐书满意了,抱住他好一通亲吻,直吻得云珩满脸都是口水。 “睡觉?”傅乐书眼里燃着一团火,一团仿佛要将云珩吞噬殆尽的火。 云珩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自从心软答应与他成为道侣之后,傅乐书便仿佛一夕之间成了一条没有吃过肉的恶狼,恨不得时时刻刻拐他上床。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也喜欢傅乐书,便满足他好了。 两情相悦,不就是要互相宠着么。 可那么宠他的师父,却就那么没了。 傅乐书睁开眼睛,在许久的茫然之后,才终于辨明了自己的所在。 不远处灯烛静静地燃烧着,将这整个宗祠映照得分外亮堂。 那些石人族的先人们,皆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睁着眼。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但他们的眼睛似乎总在看着外头,让人心头没来由地发凉。 所幸傅乐书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在这里待了许久,早就不畏惧了。 久黎的石像是其中最高大的一座,而他手中横亘着的那支笔,便是云珩的真身。 傅乐书觉得难受,每次看到那再无半点意识存留的石笔,他都会难受。 久而久之,便成了心疾。 仿佛他心口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块,从此再无法被任何东西填补。 他用凝视爱人的眼神凝视着那支笔,他对他说:“师父,我想你了。” 为了来到这里,他付出了很多努力。 在从位面之中穿梭而过的时候,他的身体被反反复复地撕裂,他一路硬抗了下来,几乎是遍体鳞伤地来到了这里。 他初来的时候,便直奔这宗祠。 他看到那石笔的时候,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有了结果。 他冲着那石笔呼喊云珩的名字,想将他唤醒。 可他看到的时候有多欣喜,发现它里面再没有丝毫灵魂的时候,就有多绝望。 他闹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引来了石人族的守卫。 他被当成盗贼带了出去,被压在刑石上锉碎了双手。 他几次痛得昏了过去,甚至差点维系不了石质的伪装。 他痛得狠了,迷迷糊糊喊云珩名字。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少年,每次他伤了痛了,师父都会冲出来,帮他教训所有敢伤害他的人。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久到再也没有敢对他不敬,久到他几乎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滋味。 受了委屈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可那个人再也不会帮他出头了,他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会恨不得亲手掐死当年的自己。他要有多蠢,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却不愿意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对他最好的师父。 他相信了荒泽的谎言,一次又一次背叛了最爱他的师父。 最终云珩帮他吞下了所有的恶果,最后一次挡在了他的面前,帮他挡去了所有的苦难。 傅乐书知道,云珩并没有原谅他所做的一切,他只是习惯了保护他。 当云珩偷偷找任锋成交代好后事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选择要放弃他了。最后的那一次云雨,也不过是他所做的一场道别而已,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好放倒自己抽身离去。 无关是非,无关情爱,只是两个字,算了。 他不想跟自己计较,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仿佛这是他的宿命一样。 可没有他傅乐书的话,他何须要做这些呢。他可以开开心心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或许还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保他一世无虞,陪他天长地久。 他云珩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只是,他遇到了一个不值得他爱的人。 傅乐书知道,云珩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穿不穿的暖,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揉手,再也不会有人笑着拥他入怀。 他亲手造就了一切,又亲手毁灭了一切。 云珩就是他的一切。 他曾经拥有过时间最美好的人,但他又彻底失去了他。 他的心口疼痛起来,心脏似蜷成一团,痛得他嘴唇发白。 “师父,我难受。”他自顾自地低语,像得了癔症一样。 第435页 可那个人是被自己亲手送上的绝路,他再怎么喊他,他也回不来了。 傅乐书捂住嘴,在心脏抽痛的时候,重重地咳了起来。 有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渗透入指缝。 只是他的力气似乎也在这一场动静里耗光了,他将自己的面容贴在那石笔上,问他:“师父,你什么时候肯带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青烟在香上袅袅升腾。 哪有什么人人艳羡的天地同寿,他辗转万年,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云珩。 这样的寿命无穷,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诅咒而已。 那些熟识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最后留他一人在这冰冷尘世里,独自咀嚼着长生的苦涩。 而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直到他彻底死去的那一天。 他有些累了,疲惫侵袭上来,在笼罩而来的倦意里,他恍惚又见到了白衣如雪的那个人。 只一眼,便教他将一生都交付了出去。 师父,我爱你,你知道么? 我后悔了。 我万年来,看遍浮世万千,阅遍红尘万丈,可浮世苍生皆不是你,红尘万丈亦不及你。只是我弄丢了你,找不回你了。 “师父,你杀了我吧。”傅乐书痴痴地笑了,唇边带血,分外苍凉。 云珩给予了他漫长的寿命,给予了他自愈的能力,却没有给他一个终结。 情之一字,走到最后,竟成了囚困他的枷锁。 傅乐书想起那些故人,想起终其一生郁郁而终的凤无痕。 他记得他死去的时候,一直在念叨殷九的名字。 那时候他已经老得不行了,头发花白,眼睛混浊,可他的话却一声一声,传到傅乐书的耳朵里。 他说:“若是早知道我与小九情深缘浅,我应该对他好点的……” 他抓着傅乐书的手臂,对他道:“我为什么不好好待他呢,他那么喜欢我,他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傅乐书那时候待在他身旁,看着凤无痕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斩去了他的八尾,最后一次,花影替他挨了。小九这个人,只需要别人对他好,他就会对别人十倍地好。”凤无痕说,“他曾经那么喜欢我的,可我最后连救他一命都做不到,我修仙修了千百年,最后也不过是个蠢才罢了。” 傅乐书那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想的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师父对他那么好,他不还是负了他么。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傅乐书跟凤无痕的传人一起将他葬在了凤无宗的一座荒山上,凤无痕说,他是在那里遇见殷九的,他要在那里盼着他回来。 千年万年,就算他成了一抔黄土,他也要等他。 只要能看到他来世幸福安稳,便足够了。 傅乐书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到,他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成为了宗祠里一位普通的仆役,终日守着他的师父。 以前他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现在他不了。他的改变那个人看不到了,他只能一日一日地在他真身前忏悔,等着死亡将他带走的那天。 时如逝水,千年万年,终于耗尽。 那天,石人族的仆役发现,那支石笔再一次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那个守了石笔数万年的仆人。 有人说,曾经在深山里见过那个怪人,但只是一晃眼,那人就不见了。 见过那个怪人的人都说,他疯疯癫癫的,神智不太清醒,只是一次一次地喊师父。 后来终于有人见到了那个怪人的尸体,他躺在地上,紧紧抱着那支石笔。 有人想掰开他的手将石笔拿回来,可刚一碰着,那一人一笔便都烟消云散了。 同归同葬,永消天地间。 “师父,带我走吧。” “好。” 第169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一)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傅乐书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婓看了看奖励界面,吐槽道:“这次系统抠门了,明明这个修真世界能量值挺高的。” 毛球嘴里嚼吧着温婓给他带回来的玉树菩提,一边品尝着酸甜的果肉,一边道:“估计是系统觉得攻略过程比较简单,就给削减了奖励成分。” 温婓嗯了一声,关了跑步机。 他近来锻炼得很勤快,据他本人说,消耗过多的精力有助于睡眠。 而毛球总觉得他好像是要为什么做准备一样,不过他的小脑袋瓜猜不到原因,就也不猜了。 温婓顾及着自己一身的汗,便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到沙发上去。 第436页 他抬手将跑步机扔进系统存储舱里,冲毛球道:“有稍微能虐得爽快点的么?” 毛球翻了翻,将任务界面推到他面前。 温婓看着面前的3d模拟显示屏,认真地挑选了一下。 他看中了一个低科技世界的娱乐圈设定,替身梗。主角名字叫做夏微鸣,原名夏名。 “就这个吧。”温婓咧嘴一笑,弹弹手指把任务界面推回给毛球,让他着手准备,然后自己钻进了系统的浴室。 毛球一看他那抹坏笑,就知道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温婓一洗完澡,就跑回来跟他问详情。 “宿主大人,为了让你更有代入感,系统增加了跳点选择功能。你想选择哪个传送点?”毛球问。 “就他们刚相识前几个月的时候吧。”温婓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肌肉的曲线从贴身的布料下凸显了出来,他像是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诱惑人一样,还抬手将湿漉漉的黑发往后撩了撩。 毛球吞了吞口水,他想,另一端那位要是看到他家宿主这样,估计会立刻化身为狼。 “那情节演绎点呢?”毛球又问。 温婓拨动了一下进度条,选了一个。 “好的。请做好被传送准备。”毛球道。 温婓立刻便坐正了身体,等着传送的到来。 片刻的失神之后,他到达了他的新身体里。 新身体是一个出生于农村的小少年,他的名字叫做夏名。夏名的父母都是普通人,除了父母以外,他上头还有一个患有先天性疾病,不得不一辈子与轮椅为伴的姐姐,叫做夏霞。 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都很努力地想改善家里的条件,但因为各方面的限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父母没有太多所谓的重男轻女的观念,他们生下夏名,更多的只是为了让他好好照顾患病的姐姐。 夏名从小就长得好,只是没有精力打理自己,总显得有些不修边幅,让他的特质都被遮住了。 虽然夏父夏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能力,但他们对两个孩子是掏心掏肺地好,好的东西都要给他们两姐弟留着。 夏名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即使在物质上并不富足,却在精神上却还算比较富足的。 姐姐的病需要长期地吃药治疗,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越发雪上加霜。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夏名在读完高中之后辍了学,一个人到大城市里去打拼。 也因此,他结识了改变他一生的男人,宋胤星。 穿越时间发生改变对于温婓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样整个人物的命运走向都是由他来把控的,也更方便他的攻略之旅。 初到大城市的夏名太过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一下火车站就被人顺走了行李,缝在衣服内袋的钱也被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偷走了。 要不是温婓在这个时候穿过来,恐怕这孩子还没等吃上一口热乎饭,就要在饥饿中先行撒手人寰了。 温婓从系统里找了两口吃的,勉强果腹之后,找了个公共洗手间把自己脏乱的脸给清洗了干净。 这个过程就跟给鸡蛋剥壳似的,当这小脸尖尖的少年的脸,在那洗手间墙上的镜子里显露出来时,温婓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他知道,这孩子要是进了娱乐圈,必定能大火。 这脸蛋太好看了。更别说这壳子里藏的还是他影帝温婓,不拿奥斯卡都说不过去。 他从系统中得知,攻略目标宋胤星是个玩娱乐圈的京城太子爷,反正他也是要吃这一行饭的,便找了个机会混进了剧组里当群演。 当了几天群演之后,温婓成功攒足了一身新衣服的钱。他换了一身行头,去参加了就近的一个平面模特选拔的海选。 凭着出色的外形和镜头感,温婓成功拿下了这个角色。 镜头感这一项特殊技能还是他临时抱佛脚找系统兑换的,毕竟演技再好,不懂这些东西也是混不下去的。 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便是盛睿,他刚拿下金像奖,成为新晋影帝,年仅27岁便摘下如此殊荣,他以后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温婓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成功从跑龙套的小新人,变成了星迹的一名艺人。 星迹就是宋胤星开的公司,在国内拥有极大的知名度,说它是娱乐圈里的泰山北斗也不为过。 这公司是宋胤星外公开的,后来传到了他的手里,成了宋公子用来吸金的工具。 要说为何太子爷要来这娱乐圈来趟浑水,原因说来也简单,为了他的白月光盛睿。 盛睿刚出道的时候参演了一支校园mv,那时候青涩又漂亮的小少年,一下子就俘获了懵懵懂懂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宋少爷的芳心。 第437页 在宋少爷连自己取向都不是很清楚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盛睿。为了心上人,宋少爷一脚踏进了娱乐圈,甚至不惜为盛睿缴纳几百万的违约金,也要将他签到自己的公司。 然而,盛睿是个直男,就算宋少爷做得再明显,就算他把房卡都塞到盛睿的手里,盛睿都不为所动。 按道理像盛睿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在娱乐圈是根本混不下去的。但宋少爷要犯傻,谁也拦不住他,盛睿越是对他冷淡,他就越喜欢他。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吃不到的才是最难得的。 盛睿为了表明自己无意被潜,任由自己绯闻满天飞,女朋友交往了一个又一个。 宋胤星也不堪示弱,找一个又一个水嫩的男孩子,每一个身上都能找到盛睿的影子。 对于新星来说,与其自己开拓一条路子,倒不如复制前辈的风格。 夏名的脸跟盛影帝有几分相似,只是夏名的眼睛要更大一点,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纯粹与天真。 经纪人为了图方便,干脆将他往盛睿的形象上收拾。换身同等风格的衣服,剪个类似的发型,几可乱真。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名才在十几个新人里面,脱颖而出,一下子便吸引了宋胤星的目光。 按理说宋胤星阅人无数,应当是不会过分在意一个小新人。但巧就巧在,那天他正好动了收人的心思。 一直游戏人生的宋胤星,因为盛睿一句“你就不准备找个人安定下来?”,将身边养的那几个给散了。 那天他见着夏名,就觉得这孩子很像当初的盛睿,那眉眼,那姿态,那一抹初入娱乐圈的青涩,都像极了他。 另一边,见到宋胤星的第一眼,温婓就看出了他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尽管宋胤星那天并没有穿得很华丽,开的车也是很低调的款式,但温婓还是凭借他的火眼金睛,看到了宋胤星衣袖下时不时显露的那款价值上百万的钻石表。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钻石宋老五,脑海中跟刷弹幕似地跑过一句话:“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哪。” 真不怪他,温婓大佬在美色面前一向是毫无抵抗力的,对于器大活好的美男,抵抗力几乎为负。 虽然他还没跟这一位共度良宵过,但就冲着他脑门上那闪闪发光的“攻略目标”四个字,他都能猜到。 宋胤星的目光仅仅在“夏名”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挪开了。 但第二天温婓就收到了来自于宋胤星助理马成的短信,内容就一个意思,宋总约他明天九点见面。 “帮我查询他的数据。”温婓道。 毛球很快就查了出来,以字幕的形式显示在温婓眼前。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0。】 意料之中。温婓摸了摸下巴,对毛球道:“接下来我要当一阵子夏名了,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我不会找你了。” 毛球点头说好,干脆回了系统空间。 温婓反复看着手上那台过时的智能机上显示的短信,决定明天去赴宋胤星的约。 结合之前获取的信息,温婓很容易推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看样子宋胤星想要将他当做盛睿的替身来养着了,不过嘛,替身真身都不重要,他只需要拿下宋胤星的真心就好。 第二天一早,宋胤星就在事先选好的法式餐厅里等着了。 宋少爷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他于百忙之中抽出一段时间来面见一个小新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夏名进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这里的奢华给震撼到了。 比起这里暖黄色的水晶吊灯、卡其色的丝绒地毯,穿着廉价衣服的夏名就像个误入了童话世界的小丑,显得格格不入。 他努力收起眼里的拘谨,挪着步子进了名为“福泽阁”的包间。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坐在圆桌对面的男人,那个名为宋胤星的男人——他们公司的老板。 夏名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老板好,接着便束着手站在一旁,连坐也不敢坐。 宋胤星手里拿着几份资料,正在看,他用下巴指了指夏名旁边的椅子,道:“坐。” 夏名这才拉开椅子,诚惶诚恐地坐下。 “夏名是吧?”宋胤星问。 “是的宋总。”夏名道。 听到他的回答,宋胤星的眉头皱了皱。不为什么,夏名的口音太重了,显得很土。 “十八岁?”宋胤星又问。 “是。”夏名第一次跟这样的大人物对话,气都不敢喘,竖着耳朵听他的话。 “想红吗?”宋胤星放下手里的纸张,那几张纸是夏名的资料,出身、体检报告什么的。他想收个人在身边,自然要搞清楚这人有没有病,履历清不清白等等。 第438页 他前阵子经手的那几个,不是不太像盛睿,便是太不知分寸。 他不喜欢太拿乔的,拿了钱,乖乖地等着他临幸就好,他心情好了就给点钱让他们演个角,心情不好了,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透明人就好。 夏名的硬件条件还不错,收拾收拾,跟当年的盛睿能像个七分。 现在盛睿似乎生怕他宋某人惦记一样,开始转型,往硬汉方向靠拢。又是留胡须又是是晒黑什么的,怎么糙怎么来。 宋胤星还是喜欢白一点嫩一点的,虽然他也知道盛睿白下来肯定好看。为了防止盛睿继续作下去,宋胤星已经强令他的经纪人帮着看着点,让他别那么糟蹋自己。 夏名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没受过什么太好的教育,家里穷,比较好拿捏,不想玩了给点钱应该就能打发了。 宋胤星草草看了下他的资料,发现他没什么奇奇怪怪的病,这才给了夏名一个正眼。 想红吗?夏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初入圈,还不是很懂这些东西。但他知道,红了就等于有钱,有钱就可以给姐姐治病了,或许以后还能把爸妈接到城里来住。 因此他没犹豫多久,就点了点头。 “交过女朋友吗?”宋胤星问。 夏名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男朋友呢?” 听清楚他问的东西之后,夏名愣了一下,然后脸突然就红了下。 这对于夏名来说,有点太劲爆了。他对于同性恋的认知,还停留在中学生理课本上的简短介绍。也是到了城市里,才知道得稍微多了一点。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老实摇了摇头。 对于他的反应,宋胤星还是比较满意的。看样子还是个雏。 “你应该知道,在圈子里,要想红,除了自身条件、天赋以外,最快的办法,就是睡上去……”说到这来,宋胤星看了他一眼,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第170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夏名没想到,宋总找他来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潜规则他。 他咬着下唇,脸色有些发白。 “宋总,我……”夏名话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这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超乎他承受能力了。 宋胤星道:“你没必要现在答复我,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清楚,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 他说着就递了张名片过来,道:“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 夏名沉默地接过了名片,那薄薄的一张纸甚至有些烫手,直烫到了他心里。 这时门被推了开来,穿着黑白两色连衣裙的的服务员小姐端了菜进来,放在他们两个面前。 宋胤星点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东西,牛排,鹅肝慕斯,还有金枪鱼。 对于夏名来说,这些却都是他只在电视里看见过的东西。 “别拘谨,就当我请你吃饭吧。”宋胤星道。 夏名嗯了一声,乖乖拿起了刀叉。 他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吃。他甚至不知道应该用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只好看了一眼宋胤星,学着他的弄。 宋胤星看着对面那个笨拙地吃东西的少年,眼里拂过一丝轻蔑。 说实话,就夏名这种档次的,他以前是不会碰的。但是他最近吃大餐吃得有点腻了,想找个不那么显眼的懂分寸一点的,他也好多花点心思在盛睿身上。 夏名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埋头捣鼓着手里吃食,努力在压抑的气氛里品尝食物的美味。 一顿饭吃完,宋胤星也没有留他,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夏名便赶紧退了出去。 出了餐厅的大门,温婓一边把擦完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一边打着饱嗝道:“啊,好吃,鹅肝肥而不腻,牛排很有嚼劲。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毛球透过监视器看了他一眼,没搭腔。 “小宋要泡我了,我得赶紧回家洗洗刷刷做好被泡准备了。”温婓道,“而且经过今天这一顿饭,我和小宋同志的友谊已经实现了质的跳跃,我相信他要是坚持一个月下来,我肯定会想要跟大厨结婚的。” 毛球:“……”哦,原来是跟大厨哦。冷漠。 温婓晃晃悠悠地去公交车站搭公交了,将灯红酒绿都抛在了脑后。 夏名既然已经是星迹的艺人,自然就不能自己出去接私活了。他们几个新人都由同一个经纪人带,接的也是一些影视剧里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按道理一个非科班的新人签约星迹这样的大公司,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好事。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第439页 为了激发艺人的上进心,星迹的工资都是按个人收入进行分成的。艺人能给公司带来多大的利益,便能拿到相应分成的工资。 钱多钱少全看个人。 在星迹里头,一部片子成百上千万的人大有人在,但每个月一俩千朝不保夕的也不少。 公司大,竞争也大。像夏名这种,说得好是艺人,实际上签的根本不是劳动合同,他们充其量就是一群实习生,干得不好还是想开就开的。 夏名没准备抱宋胤星的大腿,但碍不过他不找麻烦,却总有麻烦过来找他。 那天他们几个新人过去陪大佬喝酒,原本他们也只是个陪衬,但不巧的是,主角没来。 娱乐圈里面浑事不少,有来头的一个接着一个。 那个大佬不是星迹的,夏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实在见识太浅了,对于娱乐圈的印象仅仅只是那些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而已。 但其他人都对大佬恭敬有加,一个个对他马首是瞻的。 夏名听别人叫他,戚总。 戚总约了个当红的新星,约的地点是一个夜总会。但那个明星却没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戚总等不下去,便让他们几个新人负责倒酒。 并不是每个大佬都像宋胤星一样财色双全的,戚总年逾四十,有些谢顶。跟夏名同期的一个女艺人,在给戚总的伏特加里加冰的时候,被那老头子摸了一把。 那个女孩子当时就吓得连动也不敢动了,这还没完,戚总又把她拉到腿上,掀起她裙子来摸。 夏名愣在当场,其他人也怔了。 虽然来之前经纪人跟他们说过要是事事顺着戚总的意思,但谁也没想过是这样顺着。 那个女孩子当场就哭了。夏名跟她关系好,知道她有男朋友,也知道她平时是很保守的那种人,自然是受不得这种委屈的。 眼看倒酒就要演变成大庭广众之下的侵犯,夏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抄起手边的酒瓶就敲在了戚总的头上。 宋胤星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夏名正被戚总按在地上打。 电话是夏名的经纪人打过去的,宋胤星在对他抛出橄榄枝之后,就找过他经纪人,让她照顾一些夏名。 夏名那张还算俊秀的脸被揍成了猪头,要是宋胤星再晚来一步,他那张脸就要被戚总拿酒瓶碎片给扎毁了。 夏名敢出头,其他的却个个跟鹌鹑一样,就连那个被夏名救了的女孩子也只是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戚总一向是喜欢那些水嫩的少男少女的,他男女通吃,也经常对新人动手动脚。戚总不是星迹的经理,他另有产业,但手里也掌握着一小部分星迹的股份,算得上是星迹的大股东之一。 见着宋胤星,戚总的脸色好了一点,却依然没有放开夏名。 “宋总,什么事惊动了您啊?”戚总脑门上还带着夏名刚刚砸出来的血,看起来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宋胤星抱臂看着他们,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宋胤星才道:“实在不好意思戚总,手下的人不懂事,打扰你喝酒的兴致了。” 戚总对他亮了亮自己受伤的脑袋,道:“把我打成这样了,就一句不懂事就完了?” 宋胤星弯下腰,拨开他拿酒瓶的手,把底下的夏名给拯救了出来。 “实在不好意思,这小东西现在是我罩着的,他刚来,不懂规矩。”宋胤星说完,又用一副商量的口吻对戚总道:“要不这样,今天的酒钱记我账上,医药费也由我来出,陶婉婉不是没来么,我让人开车把她送你那去。” 陶婉婉就是今天那位角儿。 戚总看了看他,心里在计较。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新人,还能入了宋胤星的眼。但宋胤星话都这么说了,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他虽然横行霸道,却也知道宋胤星是个什么来路,这人是他得罪不起的。就算宋胤星年纪比他小很多,但这个面子还是得卖。 戚总没过多久就做好了决断,他扔了手里的酒瓶子,对宋胤星道:“宋总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计较了。不过宋总还是看好手里的人好,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宋胤星笑着应了。 戚总见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绕开他们走了。路过夏名身边的时候他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戚总一走,宋胤星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将夏名甩到沙发上,单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冷笑道:“看不出来啊,这么能惹麻烦。” 夏名揉着脸,脸上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他道谢道:“谢谢宋总。”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一笑,宋胤星也不好再板着个脸了。 第440页 “胆子挺大嘛,敢打戚总,你就不怕被他打死?”宋胤星道。他还真信戚总那人干得出来这事。 夏名垂了眸子,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片刻后他开口道:“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徐蔚被那样对待……她是个女孩子,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男孩子,男孩子保护女孩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他这么一说,宋胤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出来。 他还以为前几天见着他都不敢喘气的少年是转了性,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么个理由。他不知道是要先笑夏名幼稚好,还是先笑他不自量力好。 夏名就是那种平时看着细声细气,关键时刻还是很硬气的那种。他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跟他的家庭教育也有关系。从小他爸妈就教他要尊重女孩子,要保护好他姐姐,久而久之,他也就形成了这样的观念。 宋胤星看他那张脸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问他:“你做事前想过后果吗?” 夏名老实地摇了摇头。 宋胤星道:“戚总的酒钱和医药费,你给我结一下。” 夏名闻言,脸一红,道:“我现在没什么钱,等我发工资了再还你好不好。” 宋胤星挑挑眉,道:“不想还钱也可以,肉偿吧。” “啊?”夏名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 “不然呢?你现在得罪了戚总,你以为没我罩着你能在这里混下去?”宋胤星道。 “我……我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夏名斟酌着,道。 宋胤星说:“可以,只是我耐心有限。” “嗯。”夏名心里松了一口气。 宋胤星放了话,也没再说什么,他带着夏名出去,让他上了自己的车,把他送到了他租住的地方。 宋胤星开了车灯,看了看前方高低混杂的民居,开了车门:“我就送你到这了,我之前说的话,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夏名从上车起就不敢随便乱动,生怕碰坏了他的什么东西。此时到了地方如蒙大赦,也没老实听宋胤星在说什么,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宋胤星的车掉了个头,离开了这里。 夏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对于自己的前路有些微的迷茫。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地下室里,草草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准备直接睡过去。 他感谢宋胤星的帮助,但他真的没想要被潜规则。 他妈教过他,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都不能拿,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老想着不劳而获的人,总会失去更多。 他想靠自己来养活自己,不想被包养。 虽然……以前他也算受过宋胤星的恩惠。 温婓在夏名的脑海里找到了一段记忆,一段跟宋胤星有关的记忆。 夏名是读完高中后出来的,按道理,就他那家庭情况,读完初中应该就没钱供养他了。那时候大发善心做慈善的宋胤星正好准备往他们那块地方捐钱,成绩拔尖的夏名便幸运地被选中,成为了被他资助的学生之一。 夏名还记得这位在困难时给予了自己偌大帮助的大老板,可宋胤星很明显不记得他了。 夏名知道电视里那些被包养的人,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他不想被宋胤星看不起。 他拿出手机,想给宋胤星回条信息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这手机是他当群演的那阵子,省吃俭用去二手市场淘的,虽然屏幕触摸不那么灵敏,但打电话发信息什么的这种基础功能还是不受影响的。 他信息刚打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被突然的来电给打断了。 来电显示是“爸爸”。 夏名按下接通,把手机拿到耳朵边上,他听见他父亲夏志成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的话筒传出来:“囝囝啊,你现在有没有钱啊?” 夏名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他:“爸爸,怎么了,是不是姐姐出什么事了?” 夏志成道:“你姐姐发病了,医生说要……要动手术。” 夏名的脸霎时间就白了,他听得出对面的夏志成都快急哭了,忙安抚道:“有的,有的,爸你别急,我马上给你转钱。” 他挂了他爸的电话之后,便立刻给宋胤星拨了过去。 宋胤星本来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听见来电铃声的时候,顺手就按了接听。 “宋总……”夏名捧着手机,像捧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他道,“我答应你。” “嗯?答应我什么?”宋胤星没想到他主意转变得这么快,但还是脾气很好地问道。 “肉偿。”夏名急切地说出这两个字,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我答应你,潜我也好包养我也好,我都答应你。” 宋胤星听出他话里的情绪波动,好心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第441页 “没有,就是……您能先借我点钱么?”对夏霞的关心盖过了说这些话的羞耻,他语带祈求地问道。 “你要多少?”宋胤星道。 “十万。”夏名说了一个他觉得宋胤星也许会接受的数额。 “账户发我。”宋胤星将车开到路边停车位上,停了下来。 夏名连忙给他发了过去。 宋胤星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下,很快就把钱给他打了过去。他直接打了三十万。 夏名等钱一到,立刻转给了夏父。 第171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三) 宋胤星一直没挂电话,他能感觉到对面的夏名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而他在这时候开了口:“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不过,你搞清楚你刚刚答应的是什么了么?” 夏名听着宋胤星的话,咬了咬唇,道:“想清楚了。” “不后悔?”宋胤星问。 夏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他想到宋胤星的脸,又止住了话头。 是哪个人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自己欠了他的,而且……想起自己之前得罪的戚总,他的脸又白了几分。 如果不跟着宋总的话,以后的日子应该很难过吧,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也还好,可他肩膀上扛着的,是全家的生计。 “不后悔。”夏名道。 宋胤星笑了一声,似乎很满意他的识趣,道:“明天我来找你,早点休息吧。” 夏名嗯了一声,直到电话里头传来盲音,才放下手机。 隔天他就收拾东西搬进了宋胤星的房子里。 宋胤星的住所地段很好,两室一厅的房子,装潢得简洁又明快,在阳台上还能看到江景,用来金屋藏娇再好不过。 宋胤星在他搬进来的当天,就跟他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对外公开他们两个的关系。 第二,牢记自己的本分,不要把自己当作当家人。 第三,一切跟盛睿有利益冲突的事情,都需要跟宋胤星提前报告。 前两条还好,后面这条夏名实在没想到,却也不敢多嘴问,老老实实地应了。 宋胤星交代完之后,也没有马上在这里留宿。他把钥匙交给夏名之后,就离开了。 宋胤星回去后的第二天,就给夏名专门分配了个经纪人。 新经纪人是男的,姓唐,叫唐晨,二十五六的模样,长得很和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唐晨来的时候递给他一个u盘,说是老板的意思,让他照着学。 还附带一个大纸箱,里头全是一些辅助用品,比如润滑剂之类的,此外还有一台外星人电脑。 夏名在唐晨走后,不知所以地把u盘插到了电脑上,想知道宋胤星让他学什么。 当“动作电影”在屏幕上放映出来时,夏名整张脸都烧成了通红。 他连忙关了电脑,逃也似地去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之后,夏名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去了卧室,忐忑不安地睡了过去。 入睡之后,老油条温婓带着u盘回了系统里,在系统的模拟房间里,找了台电脑继续欣赏。 毛球第一次被拒之门外,因为他的宿主说里面包含r18内容,未成年与宠物不得观看。 因为这么多个世界以来,温婓的性生活十分丰富多彩,可以实战解决需求。他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真的好久没有看过片了。 温大佬津津有味地看了两小时,时不时发出哇哦的赞叹声,并且下定决心要跟宋胤星认真体验一下。毕竟这是他找的资源不是——或许是他让人找的,但功劳归在宋胤星身上总没错的。 宋胤星这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他要睡他,让他自个儿学学,随时准备好被临幸。 温婓把眼睛笑成了眯眯眼,内心吐槽,还不知道谁嫖谁呢。 看得腻味了之后,温婓点了根烟,跑到系统模拟的阳台上去吞云吐雾。 报恩和包养。温婓笑了笑,抽了一口之后,就把剩下的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场新的勾心游戏而已。他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入睡之前,温婓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夏名的人设。 夏名这个人呢,虽然出身不高,教育程度也有限,但他并不怯弱,也不蠢。他懂得审时度势,而且舍得放弃。 他也有自己的那一份坚持,在他的底线之外他可以尽量放任,但一旦触碰到他的禁区,他定然会像砸戚总一样暴起反击。 也罢,既然答应了宋胤星的要求,那就乖乖抱紧金主大腿吧,温婓想。 宋胤星有多处房产,夏名住的只是其中不怎么起眼的一套。 夏名在这里住了几天,宋胤星倒是没再出现过,倒是跟那个叫唐晨的经纪人还联系了几次。 唐晨也就是问问他需要些什么日需用品啥的,他办事效率很快,有时候夏名只是随口一提,他都给他准备好了。 第442页 夏名之后又给夏父去了个电话,得知手术顺利进行,这才放下点心来。 夏父问他这么大笔钱是从哪里借的,夏名回答说是找公司老板借的。 夏父也没多想,就叮嘱他要努力工作,别辜负了老板对他的栽培,说家里有他和夏名妈在,会照顾好他姐姐的。 夏名把夏父的话记在了心里,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还清宋胤星的钱,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他脸上的伤过了一阵子才彻底消肿,而这阵子他都是没有去工作的。 “唐晨哥,公司那边,需要请假么?”夏名跟唐晨打电话,问他。 唐晨回答他:“没事,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还是去之前的练习室吗?”夏名道。 唐晨一边整理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对他道:“不用,你现在归我管。至于工作的话,我先去请示一下老板,等老板发话了再说。” “嗯,好。”夏名挂了电话,挠了挠头,等他的回复。 唐晨抱着文件进了宋胤星的办公室,他在还没负责夏名之前,就已经是宋胤星的助理之一了。 “宋总,这是上周的财务报表。”唐晨把文件放到宋胤星的桌上,对他道。 宋胤星本来在埋头签文件,听他这样说,嗯了一声。 唐晨见他好像不怎么忙的样子,便对他道:“宋总,夏名问你他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 “夏名?”宋胤星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唐晨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做指示。 “这名字不好听,改一个吧。”宋胤星道。 给艺人改名什么的,实在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宋胤星转了转手中的中性笔,抽出一张a4纸来,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字:“夏微鸣。” “就叫这个吧。”他说。 唐晨说了声好,接着将那张纸揣到了怀里,准备等下就跟夏名说这件事。 宋胤星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目看向外头,这间办公室位于世贸大厦的第30层,从他坐的地方往外看,可以看到外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日头已有些向西了,晴空万里,无风无云。 宋胤星突然抬起头,对唐晨道:“让夏名准备一下,我今晚到他那里去。” 唐晨连忙应了,把这句话记在了自己心里头那本小本本上。 宋总养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经唐晨手里过的都有好几个,唐晨在传话这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 夏名接了唐晨发过来的指示,只能努力厚着脸皮把自己收拾好。 他洗完澡之后在房间等了宋胤星一会,但等着等着他就困了,于是当宋胤星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名窝在被子上睡得正香的画面。 夏名还在做梦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衣服,等他被宋胤星掐着肩膀摇醒的时候,还有点没搞清状况。 “起来,我不喜欢干死鱼。”宋胤星挑挑眉,趾高气扬地道。 夏名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辨认出是宋胤星。 “润滑呢?”宋胤星问。 夏名下意识指了指床头柜。 宋胤星下了床,打开床头柜,之前他让唐晨去买的那些用品都在里面。 夏名还没意识到这是宋胤星要睡他的节奏,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有些晚了。 宋胤星将他推倒的时候,他还处在不知如何是好的状态中。出于对两人身份的清楚认知,夏名没敢违逆他的任何动作,直到无法言喻的疼痛侵袭他的身体。 夏名疼得嘴唇发白,咬着唇都能听见他齿间发出的嘶嘶声响。 宋胤星捧住他的脸,在看到他这张酷似盛睿的脸的时候,动作稍微轻柔了一点。 但夏名还是疼,这不是温柔不温柔就能解决的问题。 做到后面,即使夏名没有什么经验,却还是在宋胤星的导引下发出了似痛苦似愉悦的声音。 哪想宋胤星听到之后,却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叫。”宋胤星喝道。 夏名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发出声音,但这种情况下是极其难忍的,他只能将自己的手塞进嘴里,忍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低吟。 宋胤星倒也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伴在这种情况下发出声音,只是夏名的声音跟盛睿的差异太大了,而且宋胤星一想到夏名那口掺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便觉得耳根子发酸。 他决定明天就让唐晨带他去练练,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土下去。 夏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得这么彻底,他只是会在借由看宋胤星的表情分散自己注意力的过程里,发现宋胤星似乎并不那么快活。 他的身体快活,可这欢愉并没有到达他的眼睛里。 第443页 翻来覆去被弄了两次,亏得宋胤星良心发现,没有再继续。 整个过程里夏名几乎是没什么快感的,他觉得自己像在被上刑一样,先是痛,再是一种身体都不由自己掌控的茫然无措,最后也只是被动地被他抱,完全感觉不到其他。 宋胤星旺盛的精力得到了满足,竟然大发慈悲地抱着夏名去了浴室。 这房子的配置都是按着宋胤星的喜好来的,浴室里头有个很大的按摩浴缸,用来塞两个人完全够。 夏名还没完全适应两个人之间身份的转变,他一直没敢吭声,待被抱到浴缸里,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被自己咬出了血。 宋胤星拨动水龙头调了调水温,接着就往里头放水。 夏名沉默地坐在浴缸里,看着这个突然间变成了自己男人的老板。 刚刚那么亲密无间的时候,他也只顾着忍耐,根本没来得及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 宋胤星人还站在浴缸外头,他本来都准备进去了,结果突然来了个电话,害得他只好光着身子跑到浴室里找了手机过来,再折道回浴室。 水已经快漫到了夏名的胸口,他看宋胤星好像没心思管他的样子,就自己动手把水关了。 宋胤星一边接电话,一边挤了点洗发香波到手上,揉到夏名脑袋上。 夏名乖乖地,动也不敢动。 在他印象中,上一个给他洗头的好像还是他妈,只是在他长大到能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再也没享受过这个待遇了。 宋胤星在给他哥打电话。 宋家有红色背景,宋胤星家里除了他以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 作为幼子的宋胤星不需要继承主业,也不会被要求着去传宗接代,可以尽情地潇洒。 宋应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便寻思着给自家弟弟打个电话。 这哥俩平时是不怎么联系的,每个星期能打上一个电话都算不错了。但两个人关系很好,宋胤星小的时候爸妈忙,他就几乎是他这个大哥一手带大的。 当然宋应轩事事顺着他,没让他吃过什么亏就是了。 宋胤星跟他哥闲扯一些家常,他注意力放在手机上,就没管自己手上在干什么。等他发现自己在给夏名洗头时,那小孩头上已经全是被他揉出来的泡沫了。 宋应轩听见自己弟弟在那头笑了一声,便问:“怎么了?你那边有人?” 宋胤星低头看了夏名,碰巧这个时候夏名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空中撞了一下。 宋胤星的思路中断了一下,他看着夏名那双分外大的眼睛,那眸子里澄澈空明,像两颗天然的水晶石。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25,后悔度0。】 直到宋应轩喊了宋胤星两声,后者才回过神来。 “没,新养的一只小猫咪,我先挂了。”宋胤星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到了旁边的置物架上。 夏名趁此机会赶紧扒拉了几下头上脸上的泡沫,防止它跑到眼睛里去。 “宋总,你不洗么,水快冷了。”夏名开口说了这样一句,他的话里依然带着些口音,音调上下起伏的。 宋胤星皱皱眉,不是很喜欢他说话的这种调子。 “知道了。”宋胤星说着便抬脚埋进了浴缸里,正挨着夏名坐下。 身体的接触让夏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当他发现宋胤星只是在洗澡,没空理会他时,才定下心来清洗自己。 他甚至不敢轻易搭腔,因为他看得出来,宋胤星并不是很喜欢听他说话。 第172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四) 大老板发了话,做手下的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隔天唐晨便拉着夏名去报了个培训班,让他好好改改口音,以及学学仪态。 夏名也改了艺名,就叫夏微鸣。 到现在为止,夏微鸣还没正式拍一部像样的片子,他待在宋胤星身边的作用,也仅仅只是个用来发泄的伴而已。 “诶诶,爸,我在学东西呢,姐好些了么?”夏微鸣在上课的间隙,接了夏志成的电话。 “暂时没什么事了,医生说还要继续住院……”夏志成的语音渐渐变低,他说,“囝囝啊,手术完还剩了一部分钱,要不你先还了?你真的是找你老板借你的么?你不会借了什么高利贷吧?” 夏微鸣听得又好笑又心酸,他说:“没呢,爸,真的是我老板借我的。” “那一直借着也不太好吧,我先把钱转你,你先还了。用了的我们想想办法再凑凑。” 夏微鸣忙道:“不用了,爸,你先拿着吧,给姐姐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你和,妈也别太苛求自己了,多吃点肉。再说了,爸爸,咱们还能从哪里凑钱啊,地早就卖了,能借的亲戚也都借遍了。” 第444页 夏微鸣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夏父这边手头的确紧张,但出于怕给儿子造成太大负担的考虑,他才有此一说。现在夏微鸣说的话让他放下了几分心来,于是夏父对他道:“那你好好工作,别让你老板失望。我和你妈这两把老骨头也再努力一下,挣点钱。” “爸,你和妈尽力就好,钱我来赚。”夏微鸣说。 夏父又好好嘱咐了一番,才挂了电话。 夏微鸣把手机揣进兜里,叹了口气,他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之后,夏微鸣的口音算是彻底纠正了过来,仪容姿态比起以前来也有了质的飞跃。 唐晨把他的情况报告给了宋胤星,宋胤星得知之后,让唐晨给他安排了一个去剧组的工作。 时间渐渐流逝,眨眼便是一年。 对于温婓来说,这一年的改变仅仅只是在系统空间里拨动一下进度条而已。 温婓大佬内心感慨,跳点选择功能真智能。以前他虽然也能实现剧情跳跃,就像当初米切尔的那个世界,但现在的新功能却能将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压缩放到他的脑子里,感觉就是他真实经历了这一切,却不需要去为此花费时间,以前则是跳过了就跳过了。 一年的改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夏微鸣渐渐适应了演员的这一份工作,而他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星迹的一名正式艺人。 这一年里他改变最大的,便是对于宋胤星的感情。 夏微鸣并不知道自己在宋胤星眼里只是一个替身,他由一开始的不适应,渐渐开始对宋胤星付出了真心。 宋胤星的存在,让他有些迷失了自我。 毕竟宋胤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英俊多金,家世雄厚,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视着他们。 持续一年的情感和身体“交流”,夏微鸣喜欢上了宋胤星,宋胤星对他的喜爱值也增长了20个点,现在他对夏微鸣的喜爱值是45,后悔度依然是0。 后悔度没有增长也很正常,毕竟他又没做什么会让他自己后悔的事。 一年的磨合,夏微鸣习惯了宋胤星时不时过来跟他睡觉的行为。他的心向宋胤星靠拢了很多,他的身体也习惯了宋胤星的侵占…… 只是宋胤星依然不许他在床上发出声音,夏微鸣以为是他的怪癖,就也顺着他了。 虽然他总会因为忍不住而咬伤自己的手,但渐渐的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一点了。 对于夏微鸣来说,宋胤星是他的恩人,没有他自己也没有读高中的机会,没有他自己的姐姐也不会有进行手术的机会。 他想通过努力工作来报答宋胤星,于是他努力地揣摩自己的每一个角色,即使是没有台词的路人甲,他也会花费很长时间来研究学习。 在这个过程里,夏微鸣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当一个演员。跟他合作过的不少人都夸他有天赋。 夏微鸣也觉得自己有天赋,天赋和努力,他都具备,只是似乎还缺了点机会…… 宋胤星似乎无意为他安排更高的台阶。 夏微鸣也不是那么在意红不红这回事,他觉得只要有钱赚,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天他拍完戏的时候,直接就给宋胤星去了个电话,不过那边直接挂断了。 他是估算着宋胤星下班的时间打的,看他不接也就没理会了,他怕打扰到他。 而另一边,宋胤星将挂断了的电话放到一边,对司机道:“去影视基地。” 司机用力踩下油门,带着他绝尘而去。 夏微鸣放下手机之后,就去更衣间里换了衣服。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唐晨正在外头,手里提着热乎的饭菜。 自从宋胤星养了夏微鸣之后,唐晨也正式成了夏微鸣的经纪人。 夏微鸣见着唐晨的时候还挺惊喜的,笑着道:“唐晨哥,你怎么来了?” 唐晨道:“这不是听你们导演说收工比较晚,怕你又偷着省着不吃饭,所以才给你送饭来了嘛。” 夏微鸣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花了多少,我给你。” 唐晨把袋子递给他,道:“得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这是你嫂子做的,让我带给你的,不要你钱。” “诶,谢谢唐晨哥了。”夏微鸣接了袋子,放到外头架着的桌子上,拖了两把凳子,一把挪到唐晨后头,一把自己坐着。 夏微鸣平时饭量比较小,吃得不多,平时消耗大,人也就不长肉。偏偏唐晨是个热心肠,每次都说他瘦了瘦了,说他是不是偷着减肥了,还为此给宋胤星打了好几次小报告。 实际上,夏微鸣的体重一直没怎么变,该那么瘦还是那么瘦。唐晨结婚之后,操心他体重问题的就又多了一个,知道的晓得他俩是他的经纪人,不知道的恐怕得以为他给自己找了对爸妈。 第445页 “其实我没关系的,麻烦你跑一趟了。”即使两人已经很熟,但每次夏微鸣都会道谢,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我还不是担心你,你要是饿了累了,大老板要是心疼了,还不是得找我的麻烦么?”唐晨道。 夏微鸣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睛跟仓鼠眼睛一样,忽闪忽闪的,他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地问:“他真这么说?” 看见他这眼神,唐晨话一顿,下意识就想抽自己两嘴巴。他也是给宋胤星管他那些小情人管习惯了,这种耍巧卖乖的话张口就来,以前那些人也就听了没当回事,但夏微鸣却实在单纯得可以,说什么信什么。 但话都说出口了,唐晨也不好拆自己的台,只好接着说下去:“嗯,是。” 夏微鸣得了肯定的回答,开心了,继续埋头夹菜吃。 过了会,他见唐晨一直没说话,便问:“唐晨哥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吃了么?” 他到这时候才想起问唐晨吃没吃,他这人总这样,在演戏和宋胤星以外的其他领域,都迟钝得可以。 “吃了吃了,我出门的时候就吃饱了。”唐晨笑着说。 夏微鸣这下满意了,继续吃自己的。 “你想去看演戏么?听说前年得奖的金马影帝黄文耀今天在组里,跟他对戏的是刚拍完都市剧,从s城飞回来的盛睿。”他笑吟吟地说了这句话,像一个抛饵的渔夫,就等着大鱼上钩呢。 他知道夏微鸣自从进了演艺圈以后开始,就成了个十足的戏痴,这种两大影帝对阵飙戏的场面,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夏微鸣一下子就来精神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盒里的饭菜,一边擦嘴一边急不可耐地冲唐晨道:“在哪里看,唐晨哥我要去。” “行行行,不远,就在旁边的c区。”唐晨道。 这个影视基地分了四个区,他们现在在的就是b区,跟盛睿他们所在的c区相去不远。 夏微鸣显得欢呼雀跃的,唐晨见他这样子,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就跟摸宠物一样的。他的行为换来的是夏微鸣的一丝浅笑。 唐晨这才恍恍惚想起,自己面前的还是个孩子呢。 他刚带夏微鸣的时候,后者才18岁,现在也就19岁而已。比起经纪人和艺人,唐晨总觉得自己带他跟带弟弟似的。 当唐大经纪人带着夏弟弟进c区的时候,虽然他们都没戴工作证,但唐晨在星迹工作多年,跟星迹的不少工作人员都面熟,因此打了个招呼也就带了人进去了。 而此时,宋老板也由司机带着,进了c区。 盛睿刚下飞机不久,他人红戏多,刚拍完都市剧就来拍武打剧,忙得很。 不过他很敬业,能吃苦,很多地方都自己亲身上阵,极少用替身。 盛睿一到剧组,要拍的就是一场夜戏。 夜戏是很不好拍的,灯光、布景,都很有讲究。 夏微鸣他们过去的时候,戏还没开始,盛睿身边站了导演和武术指导,一个在给他讲戏,一个在告诉他接下来应该用什么动作。 夏微鸣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唐晨后头,一副生怕别人会赶他出去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盛睿,又瞥见了另一边的黄文耀,那眼神就跟黄鼠狼见了鸡一样,闪耀得很。 唐晨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唐晨哥,我能过去跟他们握握手吗?”夏微鸣在他旁边小声问道。 唐晨按捺住翻白眼的动作,半是调侃半是威胁地道:“如果你想被赶出去的话,我不拦你。” 夏微鸣闻言,立刻就闭了嘴,乖巧得跟个什么似的。 宋胤星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了后台附近,把刚从导演那边回来,准备进化妆间化妆的盛睿堵个正着。 化妆师小姐姐粉刷还没够到盛睿脸上呢,就被黑着脸的活阎王宋胤星给赶了出去。 赶了人出去之后,宋胤星反手就关上了门。 盛睿勾起唇来,笑了一声,道:“怎么了宋总,哪股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过来了啊?” 宋胤星没理会他的假笑,开门见山地道:“前阵子你在s城见的那个小男生是谁?” 盛睿敛了笑,语气沉了下来,他道:“宋总查岗呢?” 他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愤怒的。 当然,任谁感觉被监视了,都会像他一样愤怒。 宋胤星是带着怒气而来,自然会要问个清楚明白。他说:“狗崽都把照片拍了准备发了,要不是我先把那些料买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我不站在这里还要站在哪里?宋总跟我说这些,是要我谢谢你帮我解决了大麻烦么?” 放眼整个星迹,也就盛睿一个人敢这么跟宋胤星说话了。他倒也不是恃宠而骄,只是他实在腻烦了宋胤星长久以来的纠缠,对于宋胤星,他也一直是这个态度。 第446页 “你到底是不是直的,盛睿,你骗我玩呢是不是?”要是现在那些照片在他手里,宋胤星简直恨不得一把砸他脸上去。 “我以前觉得我是直的,不过见着他之后我想试试当gay的感觉,怎么,这个回答宋总还满意吗?”盛睿气势不减,跟宋胤星对杠道。 “你他妈的。”宋胤星气急之下,一抬手将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给扫了下去。 盛睿是没被打着不知道疼,根本不怕他。 宋胤星砸完东西还嫌不够,又欺身过来揪住盛睿的衣领,喝道:“你他妈喜欢男的你早说啊,老子追了你这么久,你就这么对我?我不比你那个小情人好?” 盛睿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道:“宋总,麻烦你说话注意点,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小情人。而且我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跟宋总你好像没多大关系吧。反正我对宋总你没什么兴趣。” 他这话就一个意思,他盛睿不管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都不会喜欢他宋胤星。 宋胤星不是没见过盛睿不识抬举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他真的惹到宋胤星了。 宋胤星一直以来都是被各种人捧着哄着的,好不容易喜欢个人,人还不领情。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把盛睿放心头上供着,结果现在他直接跟别人搞上了? 这感觉就跟自己发现了一颗大白菜,辛辛苦苦除草施肥,结果大白菜转头就被别人拱了一样。 第173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五) “盛睿,你信不信我封杀你。”宋胤星眼一眯,狠话就出了口。 盛睿勾唇冷笑道:“宋总,你要封杀就封杀吧,反正我合约还有一年就到期了,之前赚的钱也够我下辈子生活了,您爱怎么着怎么着。” 宋胤星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怼了,一时间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盛睿现在是真的不怕他,翅膀硬了,除非宋胤星真玩狠的要把他给强占了,不然还真不好捆住他。 但宋胤星要的不是他人,他想要盛睿也喜欢他,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差别。 “我说宋总,你也别眼瞅着我了,我听说你不是找了个称心的么?有一年了吧。”盛睿往后退了一步,坐到那化妆台上。 宋胤星斜乜了他一眼,道:“只是养着玩玩的而已。” 盛睿道:“您啊,还是把心思从我身上挪开些吧,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觉得你呢也不是真爱我爱得不行,你纯粹就是追不着我,吃不到所以想吃,真跟我在一起了你肯定受不了我。” 宋胤星十分不赞同地回嘴道:“你都不跟我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想跟你试,话就说到这里了。我跟我男朋友现在挺好的,劳烦宋总记挂了,不送。”盛睿倒也果断,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宋胤星被他气得恨不得吹胡子瞪眼睛,偏偏他又舍不得打骂眼前这人,这口气就只能硬生生地又给憋回去了。 盛睿倒是看出了宋胤星有偃旗息鼓的意思,霎时间又眉开眼笑道:“好走。” 宋胤星抱着捉奸的心思来,被打了个片甲不留地回去。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盛睿看他不走,干脆长腿一迈下了台子,走过去帮他把门给打开了。 “走吧宋总,您也别跟我较劲了,你日理万机的,我盛睿算个什么事,你要真不舒服,回去让你的小玩意哄哄?” 宋胤星挑挑眉,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好,我不走了。” 他说着便一只脚走出门去,冲外头呆若木鸡的化妆师道:“都愣着干嘛,不拍啦,还不赶紧给我做自己的事。” 后台诸人皆是一惊,个个跟接了圣旨似的忙活了起来,实在干站着不知道要做啥的也找了个借口躲洗手间去了。 这时夏微鸣已成功靠着唐晨的面子跟黄文耀要了个签名,还有幸得到了影帝的正眼。 “你就是上次《谍影追踪》里演男主角弟弟的那个小伙子吧。”黄文耀一边给他签名,一边道。 夏微鸣一下子就笑了出来,露出脸上浅浅的两个笑窝。 “是的,就是我,您也看过那个片子么?”夏微鸣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黄文耀人也没什么架子,签完之后,一边合上马克笔,一边冲他道:“每次有新电影的时候我都会去电影院看,看看特效,也学学别人的演戏技巧。” 夏微鸣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颈,道:“您演得这么好,还用得着学啊?” 黄文耀道:“学无止境嘛,谁也不能说自己演得十全十美的。”他说着又道:“不过我看了你的表演,我觉得在你演得挺好的。” 夏微鸣珍而重之地将他签了名字的钞票给放进了兜里——不能怪他恶俗,实在是他来得匆忙,没时间拿什么签名照之类的,拿普通白纸也说不过去,便只能拿了张百元大钞给他签。 第447页 “真的吗?我觉得我有些地方还把握得不是很好。”夏微鸣道。 “演戏演到后面,就人戏合一了,分不清自己和角色之间的差别,这种感觉非常棒,却也非常危险,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样。你是新人,你的水平却让我感觉看到了从业多年的老演员一样。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能成为比我更出色的人才。”黄文耀把他夸得很高,却也说话留了一半,毕竟这个圈子里努力的人很多,不努力就成功的人也有很多,主要还是要看能不能把握住机会,看个人的造化。 “好的,谢谢前辈。”夏微鸣刚说完,就看见后头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宋胤星。 宋胤星就跟小孩子耍脾气一样,非要跟盛睿耗。 盛睿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干脆采取三不管政策,自己做自己的。 宋胤星千方百计想得盛睿一个正眼,结果盛睿的没等着,却看见了一个他现在并不想见到的人——夏微鸣。 看见那急匆匆朝自己跑过来的人,宋胤星眉头便是一跳。 他刚准备骂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就被激动不已的夏微鸣给抢了先:“胤……宋总,您怎么来了?” 他本来准备跟以往一样喊胤星,亏得他瞥见了一旁的盛睿,这才临时改了口。 他跟做贼一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其他人的目光都胶着在大老板宋胤星和大明星盛睿身上,没人在意他刚刚的口误,这才放下心来。 唐晨一看夏微鸣冲过去就知道要出事,他赶紧跟着这祖宗跑过去,帮着夏微鸣挡住了其他人探询的目光。 “老板好,我带小夏来这里学习学习经验的,盛影帝好。”唐晨一句话问候了两个人,他声音大,场子里几乎都能听见他掷地有声的这句话,他还不忘帮夏微鸣解个围,“盛影帝,小夏一直说很仰慕你,想过来看看你和黄影帝对戏,这不,你一出来,这小子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幸亏他步子刹得早,不然老板都要被他给撞倒了。” 他这话骗骗其他人还行,盛睿离得近,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小伙子分明就是冲着宋胤星来的。 想到这里盛睿看了唐晨一眼,唐晨他也认识,以前他没少见这人在宋胤星身边处理事情。唐晨平时可是专门负责宋胤星的,现在却来带新人,可见这新人不是什么普通新人。 盛睿的目光移到夏微鸣脸上,夏微鸣那张脸还是很不错的,不过敏锐如他,很快就看出来这个人跟自己相貌的相似程度。 这下盛睿心里可算是门儿清了,刚刚还在跟宋胤星说他的小玩意呢,没想到人就在这啊。 唐晨一来,夏微鸣就有了主心骨,他刚刚奔来根本没注意,现在一看宋胤星的脸色,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在外头显露两个人的关系,连忙顺着唐晨的话对盛睿道:“盛影帝你好,我是你的影迷,我仰慕你很久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说着他就将刚刚那张已经有黄文耀签名的纸币给递了过去,还贴心地拧开了马克笔。 盛睿脸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拿了笔,刷刷刷在纸币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写完还笔的时候,他还上上下下打量了夏微鸣一番,目光里满含探究。 宋胤星还准备继续跟盛睿磨一会的,但这半路杀出的夏微鸣,显然让他的计划泡了汤。 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冲夏微鸣发作,只好装作没看见。 “小夏是吧,可真有意思,宋总,你说是不是?”盛睿意有所指地对宋胤星道。 宋胤星哼了一声,对盛睿的话充耳不闻。他意识到找盛睿还大有机会,但时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夏微鸣给带回去,不然让他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他会看出点什么。 “行了唐晨,带你手下的艺人回去吧,剧组拍戏呢。以后这种串组的事情多了,可不知道要怎么乱呢。”宋胤星道。 老板发了话,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唐晨立马点头哈腰道:“好的,小夏我们先走吧。” 交代完,宋胤星又冲看热闹的其他人道:“都给我认真工作,看什么看。” 他一说完,就往唐晨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了。 宋胤星在这里的时候剧组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现在他一走,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宋总这是来看盛影帝的吧,看着欲盖弥彰的样子。”打光的小刘低声道。 “你可小点声吧,想让宋总听见是不是?”后勤的小赵低声骂道,“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不要当面说,知道吧。” 武指这时候慢悠悠走过去,道:“都别说话了,道具给我架起来,准备第一场。” 第448页 盛睿远远看了宋胤星的背影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转头去拍戏了。 宋胤星并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守在外景小树林边上的唐夏二人。 “老板。”唐晨一看他过来,立马喊道,他那姿势,好像恨不得立刻鞠躬敬礼一样。 “行了,下次别带着人乱窜。滚吧。”宋胤星挥挥手,把唐晨打发走。 有宋胤星在这里,唐晨倒也不操心夏微鸣的去向了,反正这小子一见着宋老板就高兴得跟个什么样似的,有他没他都没区别。 因此唐晨二话没说,抬脚就走了。 打发走唐晨之后,宋胤星便拿出手机来,给司机去了个电话,让他到这里来接。 夏微鸣等他讲完电话,才解释道:“是我自己要来的,跟唐晨哥没关系。” 宋胤星才不关系是他要来的还是唐晨要来的,他只关心盛睿。 把电话收回兜里之后,宋胤星才有空看他。 宋胤星一眼就瞅见他手里拿着的那张鲜红的纸币,一时间脸上色彩纷杂,恨不得抓着夏微鸣的领子,把这个土不拉几的小子扔出去。 他算是知道了,甭管怎么改,外表再光鲜,这人骨子里还是那个土得要死的穷小子,除了这张脸勉强能看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宋胤星心想。 “要什么签名,幼稚。” 夏微鸣闻言,立刻把签名的钱揣回兜里,一副生怕会被家长没收的模样。 他说:“下次不了。”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话太强硬,宋胤星又补充道:“真想要这些东西,公司里多得是,你要真想要,我让助理给你整一箱子出来。” 听完他说的,夏微鸣霎时间眉开眼笑道:“嗯嗯。” 接着他又来了一句:“你对我真好。” 猝不及防听了他这么一句话,宋胤星差点牙都给酸掉。 鬼知道夏微鸣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眼见着司机把他的车开了过来,宋胤星也懒得继续跟夏微鸣扯皮。他朝着司机停车的地方走过去,跟赶唐晨一样把司机赶了下来。 宋胤星打开后车门,副驾驶座,对夏微鸣道:“上车。” 夏微鸣立刻乖乖跑上去,系好安全带。 宋胤星上了车子,点火,踩油门,直接带着人走了,留下司机一个人默默沿着小路回去。 宋胤星把车开得飞快,弄得夏微鸣生怕他撞着别人。 一路风驰电掣回了夏微鸣住的地方,宋胤星直接把车开进了车库里。 夏微鸣反应很快地去解安全带,解了就去推车门,发现推不开的时候他转头看了宋胤星一眼,发现那人已经熄了火,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根雪茄来,也不抽,就这么叼在嘴里,对着他痞声痞气地道:“脱衣服。” 夏微鸣一怔,脸上瞬间浮现两片红云,这红云迅速蔓延到他的整张脸,好似要将他的血液都一起烧灼起来。 宋胤星今天见着盛睿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反应,见着夏微鸣过来倒是身体里平生了一股子邪火。 毕竟当初收了夏微鸣,就是为了发泄而已,身体上还是毕竟契合。 看着对面把自己衣服脱完了的夏微鸣,宋胤星眉头微微上扬了那么一下。 说实话,夏微鸣的身体还是很让人舒服的,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青涩,又不会显得过分柔软。 宋胤星看着他,努力在心里回忆盛睿的样子,把盛睿的模样跟夏微鸣的进行重叠。 夏微鸣在他凑过来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危险临近,但当宋胤星把对于盛睿的不满发泄到他身上的时候,即使不明原因,他还是感觉到了超乎预料的疼痛。 疼的时候,他就抓车垫。似乎是觉得自己表情太难看会扫宋胤星的兴,夏微鸣又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来。 哪想宋胤星见着他笑出来的两个浅浅的笑窝,想的却是这样跟盛睿不像了。 于是他一手撑在车座椅上,一手去压下夏微鸣的笑来,道:“别笑了,真难看。” 夏微鸣以为自己真的笑起来难看,就只好不笑了。 第174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六) 做完之后,宋胤星直接把夏微鸣抱了上去。 夏微鸣身上就披着一件属于宋胤星的西装外套,他努力蜷起身体,想忽视掉身体里发出的疼痛。 宋胤星发泄完之后心情也好了很多,还好心情地帮夏微鸣洗了个澡。 帮他洗的时候,宋胤星还顺势揉了一把他的脸,哪想夏微鸣一声不吭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跟泄愤似的咬他的手指。 倒也不是真的咬,他就用牙齿轻轻地磨,跟小猫咪磨牙似的。 宋胤星用另一只手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道:“怎么,还跟我生气了?” 第449页 他也没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暧昧,毕竟他跟以前的历任情人都是这种说话的调调。 夏微鸣抬了眼看他,眼睛里跟蒙了一层水幕一样的,显得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的,漂亮得很。 说实话,他的眼睛比盛睿的要大,镶在这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又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他这人平添了几分灵气。 宋胤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他这样。 “疼。”夏微鸣放开他的手,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一副等待被安慰的口吻。 宋胤星被他逗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粘人呢。他嗤笑了一声,道:“疼就疼呗,还能疼死了你不成,难道你还想我躺下来替你疼不成?” 夏微鸣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忙道:“你要试试么,真的挺疼的。” 得,自己开个玩笑,他还当真了。 “想上我?下辈子吧。”宋胤星直截了当地道。 夏微鸣吐了吐舌头,止住了话头。 后来宋胤星倒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举动,等夏微鸣洗好了就带着他睡了。 第二天一早,宋胤星起床洗澡换衣服,也没叫醒还睡着的夏微鸣,就直接去外头赶饭局去了。 他去的时候,发现盛睿居然也在。 再一转眼,又瞅见一个眼熟的,蒋一居蒋导。 这蒋一居跟宋胤星差不多,也是红三代出身,算起来两人的爷爷辈和父辈都有些交情。 宋胤星虽说在这块地儿差不多可以横行霸道,但还是有些见了就得发憷的人。蒋一居虽然不至于让他发憷,但也是宋胤星不好撕破脸得罪的人。 蒋一居这个人男女通吃,尤其喜欢骨子里有傲气的,觉得这样的人弄起来比较有征服的感觉。 这人垂涎盛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第一次宋胤星不知道让他占了点盛睿的便宜以外,之后的几次都被宋胤星给拦下了。 但蒋一居怎么肯能是这么轻易服输的人,越是不让他碰的,他越是要染指。 在宋胤星听过的传闻里头,这人连他老爸的二奶都碰过,可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宋胤星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孙子的眼睛一直黏在盛睿身上,摘都摘不下来的那种。 宋胤星知道盛睿不喜欢这人,在饭桌上便一直在给他挡酒。 到了后头,那蒋一居也不藏着掖着了,趁盛睿出去上厕所的间隙,拉了宋胤星过去,特别直白地道:“小宋啊,你说说你,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把盛睿搞到手?这不像你啊。” 宋胤星心里不屑,面上功夫还是做得很好,他一边跟蒋一居碰杯,一边冲他道:“这不,想好好谈谈呗。” “你还玩真的啊,我说你,男人嘛,玩玩就好了,又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好谈情说爱的。”蒋一居说着便喝了一口酒,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陶醉样,“你也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你要真搞不到,让老哥我来,行不行?” 宋胤星听完他说的,恨不得一杯酒全给他当头倒下去。蒋一居冲他说这种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这老色鬼每次都不懂味,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提起这茬。 盛睿是什么人,那是他宋胤星宁愿好好儿供着也不想动他一根手指头的人,怎么可能让这个老淫棍糟蹋。 “老哥啊,你这口味跟我还真是一致,不过呢,盛睿我瞅了这么久,也不好意思让人捷足先登是不是。”宋胤星努力压着脾气跟蒋一居虚与委蛇,“要不你再换换别的,我那公司里头,你看上谁,随便挑一个。天王老子我也给你送过来。” 蒋一居看他那护食样,其实也在嘲笑宋胤星的自作多情。蒋一居是不信那种感情不感情的,他觉得男人嘛,说来说去也就裤裆里那么点事儿,整那么清高磨叽啥呢。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让步的,于是他接着便道:“那你手下有没有什么跟盛睿像的?借我尝尝味。” 他一说跟盛睿像的,宋胤星立马就想到了夏微鸣。 不过……虽然宋胤星没觉得夏微鸣有什么重要的,却还是下意识地反感把他送给蒋一居。 “我听说你现在手底下养着的那个,跟盛睿很像?要不就送那个给我得了,睡一晚就还给你。”蒋一居自饮自斟地道,“反正以前以前你不也给老哥我送过几个么?这次也照旧,怎么样?” 照旧个屁。 宋胤星在心里骂了这样一句,面上的笑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他说:“这不太好吧……” 一看他要拒绝,蒋一居立马打断他道:“要么盛睿,要么你手下那个,二选一。” 宋胤星霎时间整张脸都黑了。 蒋一居跟没看见他脸色的变化一样,继续悠悠道:“宋老弟,不是老哥我为难你,凭你我的身世地位,这圈子里哪个俊男美女是我碰不着的。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不碰盛睿的,可现在人你又不睡,又不许我动,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450页 说到后面,他的话里面已经带上了些许威胁:“宋老弟,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跟老哥我过不去吧。” 宋胤星僵着个脸,半天没说话。 这时盛睿推门进来,两人的话题瞬间终止,两束带着不同意味的目光打到盛睿身上,将后者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顿饭吃完,有利益牵扯的就继续聚到一起,推杯换盏。像宋胤星蒋一居这种,也就先行退了场。 宋胤星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蒋一居跟在盛睿后头,他只晃了一下眼,盛睿便被他带到车库里去了。 盛睿心里简直跟吃了苍蝇似的,当蒋一居那猥琐男伸手搭他肩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老淫棍又在打他主意了。 “蒋导,您这是做什么呢。”盛睿忍耐着脾气,跟这个挂名导演掰扯。蒋一居抓他的手很用力,分明是要把他往无人处拖的节奏。 这人多的地方可能这老畜生还顾着脸面,到了阴暗处,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下流事来呢。 蒋一居拉他的时候故意看了宋胤星的方向,知道他跟了过来。就像宋胤星不愿意得罪蒋一居一样,蒋一居也不会去碰宋胤星的底线。 但是他的胯下二两肉可不这么想。蒋一居故意让宋胤星看着,其实就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如果他不来阻止,那自己正好把这惦记了好久的人给吃到手,如果他来干涉,自己也可以顺势搞一搞他手底下那个。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连那曹操都爱人妻呢,蒋一居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很正常。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连别人碗里的也连着一起惦记了。 结果他想的没错,他带着盛睿还没走出两步呢,宋胤星便追了过来,一把把人给抢了。 宋胤星卡在盛睿和蒋一居中间,冲盛睿道:“你先回去,让吴秘书开车送你。” 盛睿点点头,果断脚底抹油溜了。 蒋一居看人走了,也不拦,他知道宋胤星这是妥协了。 看盛睿走了,宋胤星这才把目光转回来,冲蒋一居道:“蒋导,你刚说的,我同意了。” 蒋一居搓了搓手,道:“宋老弟睿智,那我得去哪里找你那小玩意?” 宋胤星按捺住对蒋一居的恶心,道:“我亲自把人给你送过去。” “好,就等宋老弟这句话了。”蒋一居得了允诺,就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笑容都快飞出脸外了。 等蒋一居开车走了,宋胤星的脸色都没缓和过来。 他真恨不得整死这个老淫棍。 夏微鸣因为没什么名气,接到的戏也不多。因此在宋胤星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家里,正撸起个袖子在煎牛排。 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黑椒味,宋胤星突然想起这小子煎牛排的由来。 宋胤星有阵子胃口不好,米饭不想吃,对面食也没胃口,他随口说了一句喜欢西餐,夏微鸣就特地去学了西式餐点。 夏微鸣煎完装盘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宋胤星的存在,他惊喜地说:“你回来了。” 他脸上一带笑,眼尾便带了几丝笑纹。 宋胤星知道,只有真心笑的人眼角才会有皱纹,假笑是没这种情况的。 看见夏微鸣带笑的脸,宋胤星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可以称之为后悔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就煎了一份。”夏微鸣把牛排端出来,放到餐桌上,“你先吃,我再去煎一份。” “没事,你吃吧,我刚吃饱回来的。”宋胤星道,“怎么吃得这么晚?” 夏微鸣说了声好,他一边解围裙,一边道:“起得晚了,就吃得比较晚。” 宋胤星想起昨天那场堪称粗暴的性事,有些惭愧。 “记得按时吃,不然对胃不好。” 夏微鸣朝他走过来,笑吟吟地说:“嗯,我知道。” 看他这样,宋胤星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他知道夏微鸣是真喜欢他,跟以前那些为了钱留下的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夏微鸣年纪小的缘故,这个年纪的人,傻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是真感情,谁对他好一点,他就傻乎乎往上凑了,也不懂得识别对他好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宋胤星突然不想把夏微鸣送过去了。这个孩子是他养的,第一次就是跟了他,一直以来也都听话懂事,没给他惹过事。 以前那些伴儿,都是拿了钱就听他的话,反正也是陪,让他们过去陪一陪蒋一居他们也是乐意的。 可夏微鸣一直以来都挺自主的,用也只是用自己赚的钱,也从不找他要这些要那些。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还住着自己的房子,恐怕宋胤星都要以为这是他们俩在谈恋爱而不是包养关系了。 “你先吃吧,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宋胤星说。 第451页 “好。”夏微鸣先给他拉开椅子,然后才自己拉了另一把坐下。 他坐下之后,拿了刀叉,先割了牛排上最嫩的一块肉下来,用叉子叉了递到宋胤星嘴边,道:“尝尝。” 宋胤星下意识就张嘴接了,等黑椒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时,才想起要嚼。 夏微鸣喂了他一口之后,便开始安静地低头吃东西。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因为不懂怎么吃牛排搞得有些局促以外,在学了礼仪之后他倒是没有犯过之前的错误。 他吃东西的样子其实跟盛睿很不一样,盛睿是那种张扬又肆意的,从不怯场,你跟他对坐他会跟你谈笑风生,还会拿着红酒跟你碰杯。 可夏微鸣却是斯斯文文的,跟古时候那种大家闺秀一样。虽然宋胤星知道他这些举动是因为后期学习培养得来的,但他觉得夏微鸣骨子里或许就带着那么一丝文静。 夏微鸣吃东西的时候,宋胤星就一直在看他。 夏微鸣把盘子里的牛排并配菜全吃了个精光,在不浪费粮食这方面,他做得还是很好的。 吃完之后他又去厨房切了盘水果,端过来给宋胤星吃。 宋胤星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他甚至不太敢看夏微鸣的眼睛。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催着他出了门。 “这么急么,我需不需要再换一身衣服?”夏微鸣双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装束,冲宋胤星道。 宋胤星瞅了一眼,发现他穿了件黑白领的衬衣,显得整个人很有精神,也分外亮眼。 可他越是好看,宋胤星越觉得自己像是把一块好玉白白地送到了别人手里。 这隔应劲就别说了。 “没事,就这样挺好,走吧。”宋胤星道。 夏微鸣应了声好,接着便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第175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七) “我们要去哪里呀?”夏微鸣在后座上探头问开车的宋胤星。 宋胤星看着乌云沉沉的天空,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跟着沉闷了起来。 “去见个导演。”宋胤星道。他倒也没说谎,蒋一居虽然好色好玩,但也真的拍过几部好片子,毕竟那人舍得砸钱。 “导演?是给我介绍什么新戏么?”夏微鸣勾起嘴角笑了笑,露出标志性的两个笑窝。 宋胤星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含糊地回道:“去过之后就给你安排。” “好。”夏微鸣欢天喜地地应了。有戏就有钱,他喜欢。 宋胤星心情沉重地把他送到蒋一居的楼下,接着打开车门放了他下去。 夏微鸣看着面前的别墅,有点不敢进去。他转头看了看宋胤星,等他来跟自己一起走。 “你先进去,我抽根烟。”宋胤星道。 夏微鸣点点头,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宋胤星把烟抽完,在烟快烧到手的时候,才将它按熄。 他远远忘了那别墅一眼,掉头离开了这里。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15。】 夏微鸣走进别墅之后,一直没看见人,他往前走,上了楼,突然听见一声轰响,他回头一看,大门已经关上了。 他心里涌上一股不安的感觉,再扭回头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蒋一居看着脸上骤然涌现出不安之色的少年,邪笑了起来。 宋胤星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回去的路上雨落了下来,越下越大,一时间整个世界里都只剩下了那喧嚣的雨声。 他往副驾驶座上看了一眼,车前台上放着一小罐天蓝色的空气清新剂,那是上次夏微鸣去s城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 车前还挂了个平安符,寓意出入平安,是他上次去爬山时求的。 宋胤星在路边停了车,抖着手从储物箱里拿了根雪茄出来,用打火机点燃。 在燃烧的烟雾里,他眼前的事物突然模糊了一下,又很快清晰了起来。 以往能让他心绪平稳的烟草味,这一次似乎并不怎么见效。 夏微鸣跟了他一年多,以往跟他这么久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个跟以前那些,不一样。 宋胤星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他只是觉得,自己胸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挤压着他的胸肺,让他连呼吸都不平稳起来。 “操,为什么他每次都给我选这种剧本。”展逐颜怒骂道,那雪茄被他的手一掐,顷刻便熄了。 在系统里他的权限比温斐的大,别说掐烟,让他掐金门大桥都能做到。 每次都这样,上次武侠世界也这样。 让他亲手把他送到别人哪里去,跟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有个什么两样。 “宿主息怒,那边已经结束了。”一个声音从系统里传来,拉回了他的神智。 第452页 温斐将手中的棒球棍扔到一边,拍拍手,站了起来。 “王八羔子还想睡老子,先去整整容再说吧。”温斐啐了一口,收拾收拾起身走人。 “我这不算ooc吧?”温斐一边信步下楼,一边问毛球。 “不算的,您打晕他是在切换成您本人状态之前的事。”毛球回应道。 “行,走吧,找小宋刷存在感去。” 宋胤星把车开回了小区,他一个人上楼,进门的时候,看着被黑暗笼罩的房间,突然有些不适应。 以往每次回来夏微鸣都会给他留灯,现在突然没人等了,仿佛什么都空了一样。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盛睿的号码,拨了过去。 盛睿正敷着面膜打游戏呢,他刚跟他男友煲完电话粥,宋胤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见来电显示,盛睿愣了一下就接了。 “喂,宋总。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盛睿单手敲击着键盘,问宋胤星道。 听见他的声音,宋胤星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没什么,你最近有什么安排?”宋胤星问。 “没什么安排,后天就去拍谍战剧了。”反正这些行程对于宋胤星来说都是公开的,盛睿倒也没藏着掖着。 宋胤星听着外面的雨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絮叨,心想,也就是这样吧,反正那人只是个替身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后来挂了电话,他往旁边一躺,就睡了过去。 宋胤星是被一阵噪杂的电话声响吵醒的,他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一看手机才知道,他的电话都差点被蒋一居给打爆了。 他一下子就给坐直了身体,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了蒋一居骂娘的声音,在蒋一居那一堆脏话里头,他辨认出了一个关键点:夏微鸣跑掉了。 宋胤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懊悔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但他下意识就给夏微鸣打了个电话过去。 打过去显示关机了。 蒋一居的别墅挺偏的,宋胤星想起这个,就有些坐不住。 他拿了车钥匙出门,去车库里开了车出来。 车子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雨一下子就灌了过来,轰地砸在前车窗上。 宋胤星打开雨刷器,在踩下油门之前,突然瞥见了旁边一团黑影。 宋胤星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踩了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响里,他看清了那个人的侧脸,即使有雨幕遮挡,他仍然一秒就认出了他来。 宋胤星迅速打开车门奔了过去。 夏微鸣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有多久,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从那里跑出来之后,就凭着记忆勉强找了回来。 他一路走一路走,被雨浇得昏了头,他走的时候天还没黑,现在却已经过了午夜。 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当那恶心的男人凑过来摸他的时候,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送他去那里的,正是宋胤星。 他惶恐无措,即使回到了这里,却依然没有勇气走上楼去。他怕看到宋胤星之后,他又会把他重新送回去。 当宋胤星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夏微鸣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缩了一下。 在冰冷的大雨里,那个人的臂膀带着那人独有的温暖席卷而来,将他笼罩在其间。 夏微鸣只觉得面上滑落的雨水里,参杂了一丝暖意,那是他自己的眼泪。忍了一路,终于在这个时候流了下来。 宋胤星将车子遥控回原位,然后抱着夏微鸣回去。 夏微鸣整个儿绻成小小的一团,一声不吭地被他抱着。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水,像个落汤鸡。 可宋胤星没心情笑他,他抱他进门,给他拿毛巾擦干净头发。 一片静谧里,刺耳的电话铃声就像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宋胤星看了一眼,发现是蒋一居。 他手一滑,挂断了。 但很快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宋胤星只好接,他一接通,蒋一居怨毒的声音就穿透空间扎进了他的耳朵里:“宋总,刚刚话还没说完呢,你的小玩意儿可真野的,居然敢对着我脑袋砸。我现在等医生过来验伤,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吧。” 宋胤星抓着手机,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夏微鸣。 夏微鸣从被他找到之后就没说一句话,进来之后也没换过姿势。可当蒋一居的声音发出来的时候,宋胤星发现他瑟缩了一下。 “过几天我给老哥再送几个过去,这小子我会教育的。”宋胤星说完之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夏微鸣看着宋胤星,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宋胤星的腿。宋胤星不会把他送过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凉意从他的心脏一路蔓延到指尖,冻得他连骨髓都在作疼。 第453页 宋胤星蹲下来,继续给夏微鸣擦拭身上的雨水。 他在解开他衬衫扣子准备给他换一身衣服的时候,夏微鸣突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我跟盛睿很像么?” 宋胤星动作一停,下意识便道:“你别乱想。” 夏微鸣的身体突然抖了起来,仿佛在忍耐着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他红了眼眶,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像他,所以你才送我过去……” 宋胤星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跟堵着什么似的,他说:“我不管蒋一居跟你说了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夏微鸣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你就这么想把我送给别人么?我是什么可以共享的东西么?” 宋胤星抿着唇不回答,他近乎粗鲁地脱掉夏微鸣身上湿透的衣服,拉着他往浴室走。 夏微鸣却拉住他,问:“你喜欢我么?” 宋胤星推他进去,打开开关,在花洒当头浇下的时候,冲夏微鸣道:“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谈感情。” 说完他也不看夏微鸣是什么反应,直接退了出去,关了浴室门。 宋胤星是个很粗心的人,他开了开关,却根本没有调温度。 那水还是冷的,跟外面的雨似乎没什么两样。 夏微鸣伸手去调温度,可他手还没够到那开关,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宋胤星在外头等了他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去帮夏微鸣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出来。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没停,宋胤星此时才发现不对。 他拉开门,发现夏微鸣已经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他似乎睡了很久,又似乎一会儿就醒了。 夏微鸣醒来的时候手上还打着点滴,通过那白得发亮的天花板,他勉强辨认出这是在医院里。 唐晨就守在他旁边,夏微鸣一醒他就察觉到了。 “祖宗,你总算醒了。”唐晨连忙扶着夏微鸣坐起来,指着旁边柜子上的保温杯道,“你嫂子炖的汤,喝一点补补身体吧。” 夏微鸣默默地看着他拿出小碗给自己盛汤,突然来了一句:“胤……宋总呢?” “老板去参加开机仪式了。”唐晨拿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对他道。 “盛睿的新剧,是么?”夏微鸣道。 唐晨抬起眼,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会他才道:“小夏,哥说句话你别生气,你别跟老板闹矛盾,都是在圈子里混的,如果你想继续演下去,不管怎样都是要依仗老板一点的。” 他虽然没正面回答,但夏微鸣也懂了他的意思。 “我没跟他闹矛盾。”夏微鸣咬了咬下唇,对他道,“我是不是挺让人看不起的?” 唐晨揉揉他的头,道:“没有,你别瞎想。” “唐晨哥,我想演戏,你能帮我挑部好一点的片子么?” 看他一副这么上进的态度,唐晨也有些诧异了。 “好,我回去帮你挑挑。”唐晨道。他心里想着,反正夏微鸣现在在老板面前得宠,给他弄几个亮眼的角色,老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夏微鸣点点头,接了汤碗低头喝汤。 除了他自己,估计谁都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心理活动。 他不甘心只当一个替身,他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会比盛睿更出色,直到宋胤星看到他的闪光点为止。 宋胤星这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的,时不时会拿起手机来看有没有来电或者信息。 昨天太晚医生赶不过来,他就只好把夏微鸣送到了医院里。夏微鸣的手机被雨水泡坏了,他就让唐晨过去照顾他的时候顺便买一个时下最新款的机子带过去。 他以前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可夏微鸣可能是有毒,这毒性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没耗住剧组里那些人的热情,宋胤星直等到晚饭后才被放回去。 他先打电话给唐晨,问他夏微鸣的动向。 唐晨告诉他,夏微鸣醒来之后,没有待多久就回去了,烧已经退了。 宋胤星说知道了,接着转了个方向,去夏微鸣住的地方。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夏微鸣就候在客厅里等他,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 宋胤星闻言,心头就是一股无名火起。他没想到夏微鸣竟然敢跟他说这个,他忍了又忍,恶言恶语差点脱口而出。 他想,你夏微鸣算个什么东西,除了给人睡,你还有什么价值。 可他刚张嘴,就看到对面那人朝他笑了起来。 两个浅浅的笑窝浮现在他的颧骨上,虽然比不得酒窝甜,却也别有风味。 宋胤星听见他说:“跟我交往吧,好不好?” 宋胤星嘴里的恶言恶语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的舌头像是突然石化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454页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25。】 第176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八) 宋胤星不知道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夏微鸣到底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他讶异于这个人的选择。 夏微鸣说,要结束这种包养关系,想要跟他谈恋爱。 宋胤星是不喜欢跟别人谈感情的,在他看来,爱情和生理需求,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的身体谁都可以,但他的心里只能放下盛睿一个人。 但当夏微鸣问他要不要交往的时候,他却答应了。 为什么?宋胤星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可他回答不出来。 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放开这个人,或许只是因为他那张脸…… “我想演戏。”夏微鸣说。 只是演戏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宋胤星给他安排了一部新戏,让他当男主角。 在娱乐圈里头,资本才是第一位的。以宋胤星的地位来说,没有什么人是他想捧捧不出的。 本以为只是打赏一个称心的小玩意,可戏还没上,就半路夭折了。 夏微鸣本来就长得像盛睿,他出道的时候公司就想把他打造成“盛睿二号”、“小盛睿”,大老板命令一下来,宣传部门便开始广发通告,十篇里头九篇里头要扯到盛睿。 毕竟能沾上一些盛睿的光芒,对一个新人来说,会非常方便他走红。 可势头还没造起来,就被宋胤星给打断了。 以前宋胤星明确表示过不许别人消费盛睿的名气,不许捧踩他,更不许有人借着他上位。 宣传部本以为这次是他下的指令,就代表着要覆盖掉之前的声明了,结果这一下直接捅了马蜂窝,得了消息的宋胤星把宣传部的负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全给我撤了。”宋胤星怒气满满地说。 宣传已经开始,撒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宋总这一句话,也许就要让整个部门一周来的努力全部白费,因此负责人顶着满头大汗,努力想让宋胤星通融一点:“宋总,要是宣传不行,我们再重新改行吗?” 宋胤星冷着声音道:“盛睿是星迹的金字招牌,不管是谁,都不能骑到他的头上去,你们给我记住了。” 唐晨就站在办公桌旁边,看宋胤星这一副炸毛的样子,连话都不敢说。 他本只是想来问问夏微鸣新戏的着落的,这下看起来,十有八九要泡汤了。 唐晨等到宋胤星骂完,才敢问道:“老板……那小夏的戏,还拍吗?” “拍什么拍,之前那戏别拍了,随便找个剧给他。”宋胤星扯了扯领结,很不耐烦的样子。 唐晨想起夏微鸣兴高采烈找自己问情况的样子,有点不好退缩,他垂死挣扎道:“可那部戏制作比较精良,方便小夏积累人气。他现在年纪小,有这样一个好平台作为基础的话,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唐晨。”宋胤星突然加重了声音道,“是谁在给你发工资?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唐晨骇了一跳,忙闭了嘴。 “我养他是让他来当明星捧他上位的吗?”宋胤星道,“要不是凭他那张脸,你以为他能签上星迹。” 唐晨一时有些哑口无言,虽然他是为宋胤星做事的,但他也觉得大老板这话有些过了。 “好了,没什么其他事事就出去吧。”宋胤星抓了抓头发,颇有些烦躁。一想到回去还得跟夏微鸣解释,他就觉得更烦了。 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他,床伴尽好床伴的职责不就行了么,何必要谈感情博出位。 唐晨拉开门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不对。但门一开,他就看到了僵在外头的夏微鸣。 宋胤星一下坐直了身体,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在这里站多久了? 夏微鸣收回抓住门把手的手,冲唐晨笑了笑。 唐晨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滑稽的一幕,他回头看了宋胤星一眼,等他的指示。 宋胤星挥挥手,让他走了。 唐晨走出门之后,宋胤星也从位子上站起来,冲夏微鸣道:“你怎么来了?” 夏微鸣本来准备跟着唐晨一起走的,看宋胤星站起来,也不好再挪步子。 “你东西落我那里了。”夏微鸣朝他递出一张卡,是昨天宋胤星洗澡的时候放置物架上忘了拿走的。 宋胤星尴尬地嗯了一声,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之后的尴尬。 “我先走了。”夏微鸣看他接了,便道。 宋胤星拉住他,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刚说的你别在意,你现在刚入行没多久,多学点东西会比较好。太早出名容易飘,这部戏不太适合你。” 第455页 夏微鸣冲他笑笑,道:“我知道。” 知道你是为了盛睿。 他这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倒让宋胤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乖。” “好。”夏微鸣点点头,拿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宋胤星看着他的背影,竟看出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乖啊。夏微鸣直到走进电梯,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就如他所愿吧,反正自己在他眼里,也就只是玩伴以上,恋人未满而已。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30。】 最后唐晨还是给夏微鸣挑了个剧本,一个古装偶像剧,夏微鸣的角色是男四。 老板上次闹了那么一通,唐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唐晨也猜得出他的大概想法,夏微鸣和盛睿太像了,他火了自然免不了要跟盛睿做对比。而且夏微鸣说到底也只是个替身而已,没必要在他身上下太多功夫。 既然宋胤星都不插手了,少了他的资本支持,到唐晨手里的剧本就要少了一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出彩的。 唐晨去看他的时候,夏微鸣正在演一场哭戏。 他演的冷坤本是一位不懂人间疾苦的武林世家子弟,结果他满心信任的兄弟,竟然是朝廷派来的卧底,一夕之间,冷坤家破人亡。 那一幕戏本来是冷坤跪在尸山血海之中,抱着他父亲的尸体痛哭的场景。 这部剧的成本不低,可大部分的资金用在了请几位有名气的主演上,其他部分的花销就少了很多。 面对劣质的场景,夏微鸣演得却十分投入。 哭戏是不太好演的,特别是这种即兴发挥的情况下,这种时候就只能看演员对自己情绪的把控。 夏微鸣本来没想哭得这么狠的,但他想到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想到他不自量力对宋胤星的喜欢,那种悲哀便如乌云一般,沉沉地压在他心头上。 他没有哭号,他甚至没怎么发出声音。 但他的眼里尽是悲哀,眼里有怨恨,也有痛苦,还有对自己的自责。 导演本来看着他年轻,以为他驾驭不住这个角色的,看他这样,忙指挥摄影师给他来了个特写。 最后这场戏只拍了一次就过了,夏微鸣起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唐晨。 “你演得很好。”唐晨由衷地称赞道。 夏微鸣将额前的“螳螂须”发丝弄到耳后,冲唐晨道:“我喜欢演戏。” 唐晨看他脸上郑重的表情,心里生出了些许感慨。他看得出夏微鸣是一颗好苗子,只是宋胤星似乎没打算捧红他。 夏微鸣的心情其实很简单,他想要做得很好。或许他骨子里本身就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他也要做到更盛睿一样出色,甚至比他还要更出色。 盛睿成为影帝之后,又连续拿了好几项国际大奖,他一路走来,几乎没什么太大坎坷就功成名就了。 虽然这跟他本人的天赋有很大的关系,却也免不了宋胤星的帮衬。 这一日盛睿和宋胤星被人邀请前往一个晚宴,盛睿酒喝到一半,便被宋胤星邀请了出去。 来到阳台上,外头夜风呼啸,星辰寥落。 宋胤星回首看了盛睿一眼,那人身上穿着件酒红色的西装,显得风姿绰约。在落地窗里散发出的灯光照耀下,越发显得夺目。他忍不住赞叹道:“你今天的装束很好看。” 盛睿笑了一下,将高脚杯放到了大理石护栏上。 他放好杯子之后冲宋胤星笑了笑,说:“从刚认识到现在,你好像总是夸我。” 宋胤星说:“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那说明我夸对了。” 盛睿的眼里霎时间漫上三分笑意,他的眉眼很好看,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宋总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这么撩骚我,就不怕你家里那位吃醋?” 宋胤星浑然不在意地道:“养来玩的小玩意罢了。” “宋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跟你处吗?”盛睿道。 “因为你是直男?”宋胤星说着就笑了,“你上次不是说看不上我么?跟谁都行,就是不想跟我。” “我的取向,算得上是薛定谔的性取向了。”盛睿闲依在护栏上,冲他道,“我们不当情人的话,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当朋友,但一旦越过这条线,要想回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弯弯笑眼,道:“而且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你,到时候也许我也就成了你嘴里的小玩意了,你要是过不了两年就腻了我,我该找谁哭去?” 宋胤星没想到他还有这些顾虑,当即道:“你跟别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人总会腻味。”盛睿道,“宋总,作为朋友的话,我劝你一句,有什么就握着什么,守着眼前的,总比望着抓不到的好。我听说那孩子曾经救过你是吧?” 第456页 “是。”宋胤星点点头,那是在夏微鸣刚跟他没多久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宋胤星有个爱好是飙车,常常跟着他那群发小风里来雨里去地开快车。这个爱好变成了他的习惯,那时候他带夏微鸣出去,车上就他们两个人,他把车开得飞快,结果恰逢暴雨,车子在盘山路上翻了下去。 那时候宋胤星想,死了死了,可怜他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要死在这样一场翻车事故里。 后来安全气囊一打开他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夏微鸣背着他,沿着山路往下走。 他看着夏微鸣瘦瘦弱弱的,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有力气扛起自己的。 宋胤星腿受了伤,行动不便,醒了也还是得靠他背着。 那时候雨停了,却是在夜里,宋胤星看着夏微鸣颤颤巍巍的,生怕他一个踩空就会带着他一起摔下去。 为了望梅止渴,也为了让夏微鸣更卖力一点,宋胤星给他画了个饼。 他说:“夏微鸣,你要是能把我带出去,我以后就只对你一个人好。” 夏微鸣那时候气喘吁吁的,听了他的话顿了顿步子,说:“宋总,你不用承诺什么,你帮过我,我报答你是应该的。” 宋胤星以为他说的是借他钱的那回事,便道:“还是不一样的,我们这好歹也算是生死与共了,你说是不是。” 夜太黑他卡不清夏微鸣的表情,但夏微鸣的笑声却伴着山风卷席而来,他说:“是啊。” 宋胤星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他被夏微鸣背着,那人带着他走得很慢。 靠在他背上的时候,宋胤星甚至能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声。 所幸他们摔的地方离公路不远,最后还是走到了头。 他们在马路上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可算盼到了人,将他们救了回去。 从那次以后,夏微鸣对他的称呼就发生了改变,从宋总变成了胤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夏微鸣开始喜欢上他,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爱意。 可宋胤星却把曾经说过的话、许过的承诺给忘了个干净,盛睿开口提起,才让他重新想了起来。 盛睿看他陷入沉思,也不再说什么,他自顾自喝完了自己那杯酒,便借故回了室内。 宋胤星回到夏微鸣房间的时候,夏微鸣已经睡了。 他背对着宋胤星的方向,窝在床的边边上,剩了一大半地方,那是给宋胤星留的。 宋胤星按亮床头灯,借着幽暗的光芒,观察夏微鸣的模样。 他是有点喜欢这个孩子的,宋胤星想。但他爱的还是盛睿。 盛睿在他心里头,就是那白月光一样的存在。他最开始喜欢盛睿的时候,正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时候,这么多年以来,盛睿虽一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一直没有强迫过他。 有些人的存在,便是让他时时刻刻放在心里头供着的,即使得不到,能一直看着也是好的。 可今天盛睿说起夏微鸣救他的事时,宋胤星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在意夏微鸣的。 只是这种在意带给他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恐慌。 第177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九) 盛睿是他心里不容许被人触碰的存在,是神圣而洁白的。 宋胤星不允许自己的爱恋被别人占据,亦不能忍受自己被别人牵动心绪。 他掀开被子,和衣躺了下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自己抽身出来,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就都抛弃吧。 夏微鸣睡得比较晚,当他醒来的时候宋胤星已经走了。 看着另一个枕头上被压出的褶皱,夏微鸣知道他来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宋胤星对他冷淡了很多,甚至比不得没有交往之前的状态。 只是他没想到,他今天演戏的时候,宋胤星竟然来了。 老板一来,霎时间导演都成了陪衬,剧组的人全跟打了鸡血一样忙活起来,生怕被老板抓到自己偷懒的小辫子。 夏微鸣没想到他会来,宋胤星站在一旁,他情不自禁地就乱了,连续cut了好几回。 他不想在宋胤星面前丢脸,压力一大,出错的地方倒是越发多了。 导演看不下去,此时又正好临近饭点,便让他们先休息。 夏微鸣看人都走了,才凑到宋胤星跟前来:“你怎么来了?” 夏微鸣摸摸自己后脖子,他戴的全发套,闷得有些热。 宋胤星挑挑眉,冲他道:“你不适合演戏。” 夏微鸣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但他还是反驳道:“我喜欢演。” 宋胤星乜了他一眼,吐出一句极其刻薄的话来:“该笑的时候不笑,该哭的时候不哭,就你这样,还想当演员?” 夏微鸣眼皮一跳,看着宋胤星的眼神宛如在看一条张嘴喷吐毒液的毒蛇。 第457页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该回嘴,但夏微鸣还是没忍住来了一句:“那盛睿就演得好了是不是?” 宋胤星眼皮子都没抬,直接便张口道:“你跟他是一个档次的吗?” 夏微鸣看着丝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宋胤星,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自己推远。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宋总,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拉低了你的档次?”夏微鸣脸上看不出焦急,但他已经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如果我说是呢。”宋胤星道,“你唯一出色的,就是你像盛睿的这一点。” 夏微鸣一时哑然,他没想到宋胤星竟然这么恶毒,句句藏刀,刀刀见血。 “所以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像他,对不对?”这句话夏微鸣老早就想问了,从蒋一居那里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将这句话藏在心里。 真相就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他独自承受着这句话的伤害,却还是因为宋胤星的变化而爆发了出来。 宋胤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喜欢你了,一开始我们不就是钱色交易么?” “可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如果你要分手的话,随便。”宋胤星道,“我从来没有求着你喜欢我过。” 夏微鸣愣怔当场,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既然搞清楚了你的定位,就别再奢求一些不该有的东西。你存在的价值仅仅只是你这张脸而已,如果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就趁早滚。”宋胤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笑也不像他,哭也不像他,不像他的你,我一点也不喜欢。” 夏微鸣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咬住唇,几次三番,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是他,我是夏微鸣,不是盛睿。” “那是你的事情。”宋胤星说,“可我只要盛睿。” 夏微鸣瞳孔一缩,他眸光颤颤,半晌都没有再回应他。 宋胤星说了这些话之后,就直接走了。 下午开拍的时候,夏微鸣就一直没有在状态上。 导演一开始还挺有耐心,后面就越来越不耐起来。 毕竟整个剧组的进度在那里,总不可能为了他夏微鸣一个人无限后延。到了最后夏微鸣也不好再耽误别人的时间,硬是强迫着自己把后面的部分演了。 哭也不像他,笑也不像他。 夏微鸣想起自己跟宋胤星在一起的时候,宋胤星总不喜欢他哭,不喜欢他笑,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就连在床上时不许他发出声音,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夏微鸣对宋胤星的喜欢,还没有深到让他放弃一切的地步。但听了宋胤星这么伤人的话,他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失落。 尽管宋胤星这么说他,可夏微鸣却并没有要听从他的意思。 他已经失去了继续喜欢宋胤星的动力,唯有继续演戏,才能支持着他继续下去。 然而,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却从唐晨那里得知,自己接下来的戏,都被宋胤星推掉了。 夏微鸣拿钥匙开门的动作停在了半路,甚至忘记了去挂断电话。 而这时房门在他面前咔擦一声打开,宋胤星就穿着拖鞋站在里头,身上还围着围裙。 夏微鸣看了一眼手机,通话已经被唐晨挂了。 “为什么要推掉我的戏?”夏微鸣握着手机,站在楼道里问宋胤星。 宋胤星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有此一问,眼睛都不眨地回道:“你不需要在演戏上面花太多时间,你的主要工作是陪我。” “陪你解决生理需求?”夏微鸣咬了咬后槽牙,问他。 “不然呢,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作用?” 夏微鸣瞪大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回过神来时,便直接将手里的钥匙串朝宋胤星脸上砸了过去。 他气得狠了,甚至忘了面前这人是他的老板。 那钥匙串正砸在宋胤星脑门上,尖锐的钥匙边缘在他皮肤上直接划出一道血痕。 宋胤星也被他打懵了。在他印象里夏微鸣一向是比较听话的,可他没想到,兔子急了也咬人。宋胤星生来就是人上人,从小到大谁不是哄着他捧着他,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何时轮到别人在他头上动土了。 他面无表情地擦去额头上的血迹,看着自己指尖那点鲜红,面色突然狰狞起来。 夏微鸣心头一跳,下意识转身就跑。可他还没跑出两步,便被那人揪住后领子拖了回去。 宋胤星将他甩到地上,接着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宋胤星是不能惹的——夏微鸣很快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以前知道某件事是用来欢爱的渠道,知道它是发泄的方式,却没想过它还可以用来折磨人。 直到昏过去的时候他都没想通,宋胤星是怎么变成这副残忍面孔的。 第458页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吧,撕去伪善,撕去那层斯文的外皮之后,本质跟禽兽也没多少差别。 强迫性的行为,于宋胤星来说也并不好受。 结束的时候,宋胤星抱住他,把他抱到了沙发上。 他垂眸凝视着夏微鸣,恍惚间想起,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似乎做得有点太过火了……宋胤星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如被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35。】 温斐逃也似地回了系统空间,连上前邀宠的毛球都没理,直接窜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身体接触的时候感觉是最敏锐的,他觉得展逐颜应该发现了他的不对,只希望他不要对自己产生怀疑才好。 另一边,展逐颜亦是一脸凝重地回到了系统空间里。 这么多个世界以来,温斐展现的异样越来越多。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多年未见,那人发生了变化,可现在他却难以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 他发现这个“温斐”有些受虐倾向,刚刚那一场荒唐的性事里头,那人起了反应。 很多次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温斐”都会刻意激怒他,特别是在发生关系之前,屡试不爽。 温斐是个对伴侣极其苛刻的人,他不可能忍受得了这么粗鲁的行为。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温斐…… “检测他的dna。”展逐颜对对自己ai道。他的智能跟温斐的毛球同样是系统里的一部分,他的ai叫做天照。 “好的,宿主大人。”天照并没有显示出实体,他以数据的形式对系统发出了指令。 地下基地的再生舱里,充满着天蓝色的复原液。 复原液中悬浮着一具尸体,那是温斐的尸体。 他身体上方一个飞碟形状的东西朝他打下来一束光,从他的脚部一路扫描了上去。 “表皮dna检测完成,与温斐dna完全吻合。”天照的声音带着些冰冷,倒不是因为他冷漠,他本来的声音就是这样。 紧接着又一束激光照射下来,点在尸体的左手臂上,极其精准地切割出一个小红点。 那伤口极其微小,不多时便被复原液完全修复了。 “血液中dna检测完成,吻合。” 说完这句话之后,天照又问了一句:“是否进行脑部细胞、内脏细胞检测?” 展逐颜手指动了动,启唇道:“不用了,结束吧。” “是。” 第二天自己照常醒来的时候,温斐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既然他还能醒来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那说明自己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 他在洗漱台洗漱的时候,直接屏蔽掉了系统的感知。 看着墙壁上那块镜子,他顶着夏微鸣的脸,窥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与自己四目相对,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深得看不到底,仿佛里面酝酿着汹涌的风暴。他对着自己说:“你谁都不是,你谁都是。” 过了几分钟,他才从这种诡异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夏微鸣自顾自地洗脸刷牙,走出去时正好撞见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宋胤星。 宋胤星还没说什么,夏微鸣已经率先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也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 看他这么怕自己,宋胤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绕开他,走到洗漱台旁边。 “今天你跟我一起出去。”宋胤星道。 “去哪里?”夏微鸣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宋胤星抬手扣好袖扣,看了他一下就挪开了眼。 夏微鸣嗯了一声,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 他嗯倒是嗯得容易,可宋胤星洗漱完再去了趟洗手间的间隙,他人就不见了。 准确地说不是不见了,是直接跑路了。 夏微鸣拿了手机拿了卡,带上钱包就直接溜了。 他直奔高铁站,买了票就直接上了车,跟逃难似地坐上了回家的路线。 等宋胤星意识到不对要来找时,他已经在高铁上开始跟邻座聊天拉家常了。 夏微鸣落跑的后果就是,宋胤星这一整天都处在发怒的边缘。 他本来没想怎么他来着,他是想着昨天暴力相向,今天带他出去玩玩,也算个补偿。哪想夏微鸣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说落跑就落跑。 夏微鸣这跑也不是一时冲动,他实在也是有点怕了宋胤星这阴晴不定的态度。 他不想当个替身,不想被宋胤星当成盛睿来改造,也不想继续陷入这样的漩涡里。 宋胤星根本不把伤害他当一回事,他也没必要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任由他糟蹋。 他夏微鸣就是只草履虫,有应激反应,懂得趋利避害,不会受了伤还傻兮兮地冲上去一次次挨刀子。宋胤星对他不好一次,他就绕路走。 第459页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打开手机,直接无视掉里面由宋胤星打过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进了支付软件里头,把自己手头上的大部分存款都转了过去。 宋胤星之前给过他卡,让他自己刷。夏微鸣没怎么用过他的钱,但偶尔手头紧的时候也会动用一小部分。 现在他暂时还还不起宋胤星那么多钱,但剩下的那些,他会慢慢还他。夏微鸣转钱转得很爽快,一副要跟宋胤星钱货两清的姿态。 宋胤星见到收钱提示的时候,差点没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夏微鸣关了手机卸了卡,就跟卸下什么重担一样,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想想他也有很久没回过家了,正好可以回去看看夏父夏母还有他姐,至于宋胤星,他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然而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看着车窗外流逝的灯火,还是难以抑制地想到了宋胤星。 他用手指蘸了点矿泉水,在车窗上划拉出宋胤星的名字。 他想他还是喜欢他的,最艰难困苦没钱读书的时候,是他给予了自己援助。 姐姐需要做手术的时候,也是他拉了自己一把。 只是他也想被当成心上人对待啊,这个道理看样子宋胤星是不会懂了。 他抬手,抹掉了水渍。 第178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 夏微鸣回家的事谁也没告诉,回家的时候,夏母正在后院喂鸡,夏父去了田里忙活,而夏霞坐在轮椅上,一个青年正跟她说说笑笑。 夏微鸣站在院墙后边看着他们,没出去。 等那青年给夏霞递了张书信样的东西之后,两人便挥手告别。 夏微鸣就在这时候静悄悄走过去,杀了夏霞一个措手不及。 夏霞拿着那张纸正准备看呢,一只手就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住那张纸。 夏霞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还能是谁,可不是许久没见的夏名嘛。 夏霞人一着急,也顾不得关心刚到家的弟弟了,一边伸手去扯那纸,一边道:“夏名你还我。” 夏微鸣看她脸上羞红,怕她恼羞成怒,连忙还给了她。 “姐,男朋友?”夏微鸣绕到她背后,凑过去看那纸上的内容。 夏霞连忙把那纸对折了,按在腿上,不给他看。 “啧啧啧,小气了小气了。”夏微鸣也不恼,反倒将脑袋搁在她肩头,笑着撒娇道,“姐有男朋友了,我要失宠了。” 那纸上写的其实是一首情诗,夏霞见纸已经到手,脸上的红云也散了一些。她偏着头问夏微鸣:“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姐好去接你啊。爸妈可都盼着你回来呢。” “我这不是怕路不好走,颠了我的宝贝姐姐吗。”夏微鸣讨好地凑过去,蹭了蹭她肩头。 夏霞被他逗得开心,笑着说:“你就知道哄我。” 见她心情转好,夏微鸣又开始打听起方才的青年来:“姐,那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夏霞小声地冲夏微鸣道:“邻村的楚楠,刚读完大专回来,现在在镇上的修车厂工作。” 夏微鸣见她大大方方地说了那人的身份,半是猜测地问:“见过爸妈了?” 夏霞脸红了红,道:“他上咱们家来过,我没去过他家,但他跟他爸妈说起过我。” “对你好么?”夏微鸣凑到她跟前来,蹲下来,仰视着她。 夏霞的脸又热了几分,她羞赧地说:“好。他说等他转成了正式职工,就来娶我。” 夏微鸣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他捉住夏霞的手,将脸颊凑到她手心里蹭了蹭,道:“姐喜欢就好,对我姐好就行。” “你怎么回来了,不要上班么?”夏霞摸了摸他的头,问他。 夏微鸣没好意思说跟老板闹了矛盾,于是说:“这不是想你们了么,就给自己放几天假,回来陪陪你们。” “那快进去吧,妈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夏霞说道。 “嗯。”夏微鸣应声而起,走到夏霞后头,推着她坐的轮椅往里走。 夏母见到夏微鸣的时候,鸡都不喂了,胡乱撒了把米,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就喊着囝囝朝他跑过去。到了也没敢抱他,赶紧打水把手洗得干干净净,这才过去抱他。 夏微鸣连忙把他妈抱了个满怀,道:“妈。” 夏母见到儿子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忙过去给他倒水喝。 “囝囝渴不渴啊,怎么现在回来了。”夏母捧着装水的瓷碗递过去,冲他道,“你看看你,又瘦了。” 夏微鸣哭笑不得地说:“哪有,我年前就是这个体重了。” 夏微鸣接了瓷碗喝了水,看夏母又准备去给他切水果,忙拦住她:“妈,好了好了,你坐着休息就好,别跟待客一样。” 第460页 夏母伸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道:“净瞎说,你都好久没回来了,可不是稀客吗?”她话虽然不客气,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说完她又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你爸早上买了两斤排骨,给你炖玉米吃好不好?” “嗯,妈你看着弄就好,我都能吃的。”夏微鸣说。 夏霞也跟着起哄道:“对啊妈,让他自己做得了。” 夏微鸣这下可不干了,笑着道:“那不行那不行,我就爱吃妈做的菜,我可得好好尝尝。” 夏母看着这两姐弟,哭笑不得地说:“你们啊。” “囡囡你陪囝囝待会,妈给你们做饭。” “好的。” 看着夏母进了菜园子里摘菜,夏霞也示意夏微鸣把她往前坪处推。 “小弟城里好玩么?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夏霞冲着夏微鸣道,“街坊们过来的时候,我就调到那个台上,指着你说这是我弟弟。他们都可羡慕我了。” 夏微鸣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起自己回来时那么匆忙,甚至没有给她带点礼物,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城里好玩的,什么都有,很热闹。姐你要想去看,我带你去。”夏微鸣笑着打趣道,“我以后一定多露脸,多拍戏,让姐不管换到哪个台,都能看见我。”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咱村里还有谁比你更有出息的。”夏霞道。 “嗯,都有出息,我有出息了才能照顾姐,才能养爸妈。” 夏霞见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也跟着笑了。她看着夏微鸣,她的弟弟收拾得很好,发型好看,衣服修身,就是那电视上的明星该有的样子。 夏霞对他说:“小弟,爸说想带我去城里治病,省城里的医生说可以更好的地方看看,也许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夏微鸣听了面露喜色。虽然他并不介意他姐姐的残疾,也准备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但如果有机会让她用自己的双脚走路的话,那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机会。 夏霞本来还怕自己说的这些会给夏微鸣造成太大的负担,毕竟夏微鸣现在的工作也刚刚才有起色,如果因为自己让他难做的话,那就不好了。 “姐现在没钱,等姐姐以后赚钱了,就还你。”夏霞说,亲兄弟明算账,她不想占夏微鸣的便宜。 “不用,咱们是一家人,我的不就是你的么。再说了,那边我熟悉,不会花太多钱的。”夏微鸣笑着回应,心里却没有表面上这么轻松。 如果真的要去他那边治疗的话,不仅需要医疗的费用,还得拥有资源和人脉。 这些对于夏微鸣来说,并不容易够到。可对于那个人来说,应该只是动动手指而已吧。 夏微鸣本来准备跑路掉不再理会宋胤星的,可他看着夏霞充满希冀的眼神,还是把心里的担忧压了下去。 就再去求求他吧,以后再慢慢还。 夏霞没有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伪,在她看来,她的弟弟是在城里当明星的。夏微鸣在她心里无所不能,她自然不会对他的行为提出质疑。 没过多久夏父也回来了,他刚从田里劳作完回来,裤脚挽起直到膝盖,半边小腿上全是青色的淤泥。 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夏父也有些出乎意料。 似乎是顾及到自己一身的泥巴,怕弄脏了儿子整洁的衣服,夏父并没有上前拥抱他。 但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给夏微鸣夹菜,直到把夏微鸣的饭碗里堆出一座小山。 亲情这种东西,真的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从回来到现在,夏微鸣从家人身上感受到的,都是浓浓的暖意。那是不需要过多言语,从血液从皮肤里发出的共鸣。 跟他们待在一起,夏微鸣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夜里洗完澡之后,夏微鸣被夏母喊了一声,他凑到夏母和夏父的房间里一看,发现夏母正在绣一幅十字绣。 “妈,你怎么绣这个,多伤眼睛啊。”夏微鸣说着,还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给她照明。 夏母把十字绣卷了卷放到一旁,冲夏微鸣道:“妈没什么能送你的东西,看村里其他人都在绣,也就跟着学学。就算妈以后走了,也能给你留个想念的东西。” “妈你净瞎说,你得长命百岁,儿子我还要赚大钱让你们过好日子呢。”夏微鸣道。 夏母慈爱地看着他,冲他道:“现在这样,家人都健健康康的,这就是好日子。” “嗯,妈说的对。”夏微鸣赞同道。 夏母摸了摸夏微鸣的脑袋,这一年多来,这个孩子变漂亮了,变懂事了,能赚钱了。夏母心里是很欣慰的,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夏母还是操心着这个孩子的。 第461页 “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妈不要你跟别人一样大富大贵,只要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就足够了。你妈和你爸还没老到走不动,还能撑起这个家,你只管往前闯,我们在后面给你撑着呢。”夏母说。 尽管她对于温婓来说并不算亲妈,但温婓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真感情。说实话,他羡慕此刻能拥有这种毫无杂质的亲情的自己。 “我知道了,妈。” 夏母挪了挪身体,从枕头套里拿出张红色的存折,塞到夏微鸣手里。 “拿着,之前你姐姐生病,你不是找你老板借了钱么?你这个孩子,出门在外,别总操心家里。这是你这一年来寄到家里来的钱,我们没舍得用,你先拿去还给人家,别到时候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夏微鸣被夏母硬塞了那张存折,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忙把存折递还给夏母,冲她道:“妈你担心我,我老板人很好的,他没催过我还钱。欠他的我会努力工作还给他。这是我工作得来的酬劳,你们别省吃俭用的,该买什么买什么。等我出名了,就可以赚大钱,还了欠债,到时候我回家里来,给你们建大房子,让你们住。” 夏母推拒再三,见夏微鸣不收下钱的态度很是强硬,便也只好作罢。 “好好好,我们家囝囝有能力,妈不操心,不操心。” 夏微鸣离开夏母房间,准备去自己住的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夏父从里面走出来。 借着屋子里的灯光,夏微鸣看到夏父已经给自己铺好了床。 夏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早点睡。” 然后便绕开他,回了自己卧室。 夏微鸣站在门口,思虑许久,没有进门,而是抬步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夏微鸣这边是万家灯火争相熄灭,而宋胤星这边,却是夜生活还没真正开始。 因为夏微鸣的不告而别,一向身体无恙的宋总被气得上了火,夏微鸣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车子后座上,由司机送回去。 宋胤星没想到夏微鸣还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但他反应很快,迅速按下了接听,还没等夏微鸣开口,便喷火道:“夏微鸣你能耐啊,敢给我跑。” 尽管他在那边暴跳如雷,可夏微鸣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了出来。 宋胤星听见他的笑声,更火了。 “宋总,晚上好啊,今天的星星挺漂亮的。”夏微鸣看着天空中散落的星子,沐身于皎白月光中,对电话那端的宋胤星道。 宋胤星让司机打开车顶,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咬了咬牙。 当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问他:“你回家了?” “嗯。”夏微鸣说,“没想到吧。” 宋胤星听出他话里的俏皮,有些无语。 紧接着夏微鸣又来了一句:“你家盛影帝不会这么干吧。” 宋胤星本来心情都有点平复了,听他抬出盛睿,又不淡定了:“你到底要干嘛,你给我安分点。” “我是夏微鸣,宋总。没有盛睿好看,也没有盛睿出名,可我比盛睿更喜欢你。”他浅浅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空茫又悠远,还有独属于他的深情意味。 宋胤星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啊,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夏微鸣说,“记住我是谁,我是夏微鸣,不是谁的替身也不是谁的影子。” “我们之间,不谈感情。”宋胤星回道。 “你看,你就像个蚌一样,小心翼翼的。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呢,是不是怕一旦付出真心了,就会爱上我。”夏微鸣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 宋胤星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但他心里却罕见地没有反感。 “蚌是不会把自己的软肉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因为会被居心叵测的鹬咬住。”宋胤星说。 “可我不是鹬,我只是一个游客。你从海里来,我从海边过,我看到了你,看中了你,想带你走。”似乎是真情流露的原因,夏微鸣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吟诗一样。 第179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一) “蚌会搁浅的。”宋胤星道。 “不会啊,”夏微鸣说,“我会把你揣在兜里,带回家。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养着你,供着你,守着你。会让你比待在大海里的时候更开心。” 宋胤星这辈子听过很多情话,夏微鸣的话并不是最有诱惑力的,却是让他最心动的。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35。】 “那你先回来。”宋胤星说,“你现在跑了,蚌要是生气了,就不会给你机会了。” 第462页 “哈哈,好的宋总。”夏微鸣规规矩矩地道。 宋胤星看了看腕表,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就要睡了。”夏微鸣道,接着他又说,“我爸妈和我姐想去我们那边。” “嗯?” “去看病,到时候你可以安排一下么。”意识到自己有求于人,夏微鸣用上了祈求的语气。 “找我帮忙,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宋胤星说。 夏微鸣吐吐舌头,道:“我知道,肉偿嘛。” 宋胤星却否定了他的话,道:“不。” 夏微鸣轻轻咬了咬舌尖,等着宋胤星解惑。 宋胤星道:“你一直说喜欢我喜欢我的,那你到底有多喜欢?” 夏微鸣情不自禁地拿右脚脚尖划了个半圆,他说:“宋胤星,我爱你。” 车子一个抖动,手机便从宋胤星手里掉了出去。宋胤星来不及责备司机不看路,可等他从脚边找回手机的时候,发现那边已经挂断了。 夏微鸣钻进被窝里的时候,心绪还久久未平。他抓着手机,傻兮兮地用口型重复道:“宋胤星,宋胤星……” 他喊着喊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夏微鸣才想起自己昨天和宋胤星似乎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交易。 可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在,他也不敢高兴太早,生怕下一刻宋胤星又对他冷漠起来。 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当度假,当剧组那边也不能一直不去。 夏微鸣本想带着一家人一起过去的,可家里的农活还没忙完,夏父便准备处理好之后再走。 夏微鸣也就没强求,自己先行过去,准备等他们到了再去接他们。 毫无疑问的,夏微鸣一过去就被宋胤星给揍了。至于哪种揍法,也就两个当事人比较清楚了。 上次那次谈话之后,宋胤星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天平往夏微鸣倾斜了。或许真如夏微鸣所说的一样,他就是个蚌,不敢付出真感情。 夏微鸣回来之后也没要他对那天的事情做个解释,照样每天笑哈哈的,准时准点地去拍戏的地方报到。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胤星也就随他去了。 他们那天关于演不演戏的争执,就跟没发生过一样。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 可谁都知道,表面的和平下埋着一根名为盛睿的导火索,只要没人将它放到明面上来,表面上的平静便会继续延续下去。 夏微鸣本来准备亲自去接夏父他们的,可惜剧组要去荒山取外景,那个导演又是业内出了名的严苛,实在没办法,夏微鸣只好委托给宋胤星。 “我姐姐腿不好,你能开你那房车过去接他们么?如果你没时间的话,我让唐晨哥帮忙。”怕宋胤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夏微鸣跟他说的时候,是特地跑他办公室去说的。 宋胤星本来在给别人打电话,遥控指挥分公司产业建设的,看夏微鸣来了,电话都给挂了。 “好,到时候我去接。”宋胤星抬眼看他,允诺道。 夏微鸣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也没多想,直接就走了。 他想着自己这次去,尽快去尽快回就是了,应该不会耽误太多事情。 荒山里头条件不好,伙食不好,最主要的是,信号还不好。 夏微鸣过去之后,几次打电话都寻不到信号。这种情况很难让他心情平静下来,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小夏,到你的戏了,快来。”有人对着夏微鸣吆喝道。 夏微鸣只好按捺住心里头的不安,过去拍戏。 宋胤星接到盛睿助理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 夏微鸣过去剧组之后,宋胤星就连续守了好几天空房。他现在身边就夏微鸣一个人,没其他的。 听说盛睿在饭局上被人灌了酒,宋胤星想都没想就拿了钥匙出门。 明天就得去接夏微鸣的家人,那房车就停在车库最外面的位置,宋胤星都没思考什么,就直接把车子开了出去。 他开得有点急,还不忘让助理在那边看着点。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知道盛睿有轻微的胃病,喝不得。有时候不得不喝的时候,他也会在旁边看着,帮他挡一挡,或是让他喝一些度数没那么高的。 宋胤星赶到的时候,饭局还没结束。盛睿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那助理在宋胤星刀子般的眼神下,无奈交代这局是盛睿自己要来的,为的是方便开拓海外市场。 盛睿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也是能不求助宋胤星就不求助的,这一点倒是和夏微鸣有点像。 助理显然不够格给盛睿挡酒,饭桌上可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是宋胤星认识的。 见宋总为盛睿而来,不少人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463页 宋胤星没心思管他们心里那些小九九,把盛睿扶到一边,让助理给他灌点解酒茶,看着点别让他发病,便开始跟那些人拼起酒来。 宋胤星能喝,那些人也能喝。 一直喝了许久,宋胤星他们才被放过,盛睿想求的机会也到了手。 此时宋胤星走路也有点踉跄,那助理只好扶着他们两个人,循着宋胤星的指示,朝他说的车子那里走。 助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搬上去,动静太大,一直有些昏睡的盛睿醒了。 助理下车叫代驾的空当,宋胤星也有些清醒了。 宋胤星现在距离烂醉如泥也就一口气的差距而已,他看见盛睿躺在旁边,迷迷糊糊以为是夏微鸣,下意识就覆了上去。 盛睿被醉汉宋胤星抱着亲脸,酒气上头,面前还一张俊脸,弄得他也有些热了起来。 他比宋胤星好点,还能认得出人是谁。 盛睿咯咯地笑,说:“宋总。” 宋胤星捧着他的脸,问:“你不是……拍戏么……怎么,回来了?” 盛睿大着舌头说:“我突然……发现……嗝……你还挺好看的。” 助理本来电话都打通了,正准备告诉代驾司机自己的方位时,一看两人这副姿态,下意识就把电话给挂了。不仅挂了,他还帮着把车门关了。 我是个贴心的司机,老板醒了一定会给我加工资的。助理想。 视线突然黑暗下来,宋胤星更晕乎起来。盛睿唇齿间的酒气,堪比冰镇的伏特加,让宋胤星彻底醉了。 盛睿发现他毫无章法地吻着自己,心想怎么还有吻技这么差的人啊,一边笑着说:“嗝……不对,你有对象了……” 宋胤星却道:“哪里……有……别人,我就你一个啊……别……别诬赖我。” “这样啊,正好……我,刚分手……不如,凑一对得了。”盛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就这样说了。 宋胤星的动作却是停了停,他有些不悦地道:“你跟谁分手?” 夏微鸣还敢背着他偷吃?胆子大了啊。 盛睿哼哼两声,说:“前……前男友,年纪太小了……不成熟,处……处不下去。” 宋胤星心想,这还差不多。 夜已深,醉得狠了的宋胤星根本没来得及分析他话里的意思,也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他身体一歪,便趴在盛睿身上睡了过去。 突然压了重物在身上,盛睿也十分不好受。他推开宋胤星,把他推到旁边。这一把用光了他的力气,推完人之后他也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夏父夏母带着大女儿到站的时候,顶着大城市的雾霾和热气,等了好几个小时。因为夏微鸣事先给几人说过,自己有事走不开,让别人来接他们。 几人耐着性子等到快中午,还是没人来,打了夏微鸣的电话也没人接,再打他留给他们的那个要来接的人的电话,也照样没人接。 夏父只好又打了夏微鸣说的他的经纪人的电话,这下终于有人接了。 “啊啊啊,伯父啊,没人来接是么,你们等下,我就来了。”唐晨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照顾自家孩子,接了电话,连忙把孩子抱到在厨房做饭的老婆那里去。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以为宋总去接了你们。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唐晨对自家老婆使眼色,表示自己有事,接着便赶紧换衣服换鞋。 夏父在他挂了电话之后,念叨道:“囝囝怎么做事这么没条理,没安排好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说。” 夏父一向是比较严格的,他也等得腿脚发麻,因此说话的口气就不是很好。 夏母道:“也许孩子只是忘记了,你别那么大火。” “是啊爸,没事,咱们要不先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吧。”夏霞也跟着劝道。 看着也面露疲累的妻女,夏父也只好点了点头。 “好,咱们先去吃饭吧。” “走开好么?刚刚那个什么……经纪人,是不是让咱们等他?”夏母有些忐忑地道,她怕等下别人白跑一趟。 “没事,咱们先去吧。”夏父对夏母说。 “好,那孩子爸,你待会可看着点路,你不是不认识红绿灯嘛。”夏母说。 夏霞笑着打圆场,道:“没事,我知道看,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就是了。” 夏父也点点头同意了,于是夏父背上大包小包的行李,由夏母推着夏霞,一行三人便走上了大马路。 这天夏微鸣的眼皮一直在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所幸今天他的戏份也都拍完了,本来剧组还要过几天才离开的,夏微鸣便去找负责人请假,先行离开了。 第464页 能打通电话之后,他就给夏父夏母打电话,可那边一直没人接。 他再打宋胤星的,也依然没人接。 他心里的不安进一步扩大,他挂断电话发呆的间隙,唐晨的电话打了过来。 夏微鸣按下接听,唐晨的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差点让他当场哭出来。 “小夏不好了,伯父他们出了车祸……” 夏微鸣从来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以为出车祸这种小概率事件,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巧合的。 他心乱如麻,特别是唐晨说的,情况不容乐观,让他的心更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夏微鸣忍住眼泪,六神无主地给宋胤星打电话。 他想问问他在哪里,想问问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想责问他为何没有按答应他的去接他们,想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做好全面的打算,想骂自己为什么要去拍戏不去亲自接人。 他满腔的担忧自责,在一次次无人接听的电音下,酝酿成了汹涌的狂潮。 车子开得再快,也总有限制。当夏微鸣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甚至脚软得没办法下车。 司机好心扶他进去,两人一路赶到急诊楼,在急救室外头见到了如热锅蚂蚁一般的唐晨。 看见脸色惨白的夏微鸣,唐晨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赶过去,从司机手里接过人,对着他说:“那辆重卡的司机疲劳驾驶,根本没看信号灯就直接冲了过去,司机当场死亡……” “我爸呢……”夏微鸣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抓着唐晨的胳膊,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惶惶然抬头看他,用比话音更破碎更凄惶的眼神看着他,问,“我妈呢?” 唐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微鸣努力用干涩的喉咙,问出了最后一句:“我姐呢?” 看见他这样,唐晨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这种痛有多锥心,即使这不是他的家人,可看见夏微鸣这样,他也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尽头的那间急救室,道:“他们在里面。” 他没好意思告诉夏微鸣,夏父和夏母被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 他看着这个孩子,觉得他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第180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二) 都说人固有一死,夏微鸣不是没想过父母百年归老之后会怎么样。 他想,他一定会要好好照顾他姐姐,不会让两老担心。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一次走的,竟然是三个人。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崩溃,会撕心裂肺地揪住医生的衣服大吼。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像是在他眼眶里冻成了冰,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流不出来。 心脏痛到麻木,于是再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魂魄离了体,他在走廊的边缘,自己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唐晨一直在努力跟夏微鸣交流,可他在医生说抢救失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不管他多么努力,他都挣脱不出来。 夏微鸣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愣了许久,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宋胤星打到手机回复无人接听的时候,已经有些火了。 打了两遍的时候,彻底耐心告罄。 第三遍终于有人接了,这次宋胤星还没等夏微鸣说话,就直接开骂道:“你厉害啊你,敢不接我电话了。你之前打那么多电话给我做什么?你爸妈呢,到站了吗?” 夏微鸣握着手机,他看着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宋胤星的头像。 唐晨在旁边听着,都恨不得代替夏微鸣吼回去。 夏微鸣说:“你在哪呢?” 他的音调那么沉,根本不带任何感情。 宋胤星以为他是生气了,他见过夏微鸣生气的样子,不过他宿醉刚醒,头还隐隐作痛,根本没心情哄他。于是他又道:“你在闹什么脾气,我现在在忙呢,我等下就去接他们。” 夏微鸣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说:“你不用来了。” 宋胤星听他语气这么冲,也冲了起来,道:“你什么态度,我这不是要来了么?你给我拿什么乔,你爸死了还是你妈死了啊,跟我置什么气。” 夏微鸣本来准备从他那里听几句好话的,可直到现在,宋胤星还在对他喷吐着毒液。 也是,太子爷嘛,本来就跟他们这些常人不一样,他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可宋胤星的话,还是像利剑一样扎进了他心口里。 他说:“是啊,死了……都死了……” 宋胤星听见他发空的声音,心便是一颤。他只是习惯性地张嘴骂了一句,怎么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第465页 “那个……”宋胤星声音打着颤,努力想在脑海里搜罗自己该说的说辞。 这时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就搂在了宋胤星的腰上。 盛睿揉着眼睛问:“谁呢?” 听见那并不算陌生的男声时,夏微鸣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宋胤星头皮发麻地拨开盛睿的手去看的时候,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45。】 唐晨就在夏微鸣旁边,他跟宋胤星的对话,唐晨听得清清楚楚。 见夏微鸣脸色不对,唐晨生怕他会一下子想不开寻短见,或是拿刀去砍了那对狗男男。 可夏微鸣只是将手机挂了,放进兜里,然后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小夏。”唐晨伸手想去扶他,被他挡住了。 夏微鸣冲唐晨虚弱地笑了笑,道:“我没事……我……我去看看他们……” 唐晨不敢拦他,只好跟在他后头,看着他走进去。 一道门,他的家人都躺在那里。 夏微鸣想起他们要来这里时的喜悦,想起自己构思的以后的日子,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夏霞的手。 白布没盖到她的手,那青白的颜色,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心。 夏微鸣凑到她手边上,对她道:“姐,不怕啊,我赚钱给你治病。” 他咬着自己的手,想起自己回家时夏霞的情况,对她道:“弟弟出息了,我赚大钱,当大明星,给你挣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他扶着病床,一步一步挪到夏父身边,道:“爸,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我姐的。” 因为死状太过凄惨的缘故,夏父夏母的全身都是被白布遮盖住了的。 夏微鸣的声音破碎得像水面上的浮冰,他说:“我还准备给咱家盖大房子的呢,到时候咱们就不用种田了,咱们搭个葡萄架子,种葡萄。等夏天到了,就坐在架子下面纳凉。” “有我在,你们再也不用累了……” 唐晨听见响跑进去的时候,夏微鸣已经晕倒在了夏父身边。 他连忙喊医生进来,让他们照顾夏微鸣。 宋胤星没想到自己不过睡了一觉的空隙,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将盛睿赶下车,打唐晨的电话,想问他夏微鸣在哪。 唐晨直接挂了他的,没有理会他。 宋胤星气得要死,却也不敢再打夏微鸣的。 他只好转打给宋胤轩,让他帮忙查查。 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夏家人的下落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当宋胤轩把地点告知宋胤星时,后者立刻便把车往那边开去。 夏微鸣醒来的时候,唐晨就守在他旁边。 他本想努力朝唐晨挤出一个笑容的,可几番努力都不能如愿。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肌肉依然不听自己使唤。 “小夏,怎么了你这是。”唐晨也发现了他的不对,连忙按了呼叫铃。 “病人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初步判断这种情况的出现是神经性的,我建议继续留院治疗。”医生对唐晨道,而他这些话是没有避讳夏微鸣的。 唐晨看向夏微鸣,生怕他会想不开。 “给他治。”唐晨道,“医生他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病呢,他是一个演员,他不可能被这种病耽误的。” 相比于他的急躁,身为当事人的夏微鸣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起宋胤星的话,哭也不像他,笑也不像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宋老板应该满意了吧。 “您先别激动,这种情况也许只是暂时性的,等病人情绪稳定一些,也许他就能很好地调控了。”医生对唐晨道,“我建议最好还是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冲进来的宋胤星给打断了。 “夏微鸣!”宋胤星冲进病房里,看见夏微鸣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医院,这位家属,请不要大声喧哗。”医生劝阻道。 “你出去。”宋胤星回头对医生道。 “你出去。”夏微鸣在他身后说。 “听见没有,唐晨你也出去。”宋胤星开始发号施令。 “我说的是你。”夏微鸣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把宋胤星给惊到了。 宋胤星转过头,此时夏微鸣已经坐了起来,他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话语却像是从冰水里泡过的一样,冷得让人心颤:“多谢宋总关心,夏微鸣何德何能,劳宋总你亲自前来慰问。” 宋胤星知道他刚死了家人情绪不好,安抚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先好好休息,我来帮你处理。” 第466页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就好。”夏微鸣道,“你是大忙人,就不麻烦你了。” 唐晨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推着医生走出去,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宋胤星以为他是误会了自己和盛睿,才会这样,忙对他解释道:“昨天晚上我没有……” 夏微鸣打断他:“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宋胤星走向他的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 “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我们现在只剩下债主和负债人的关系了。”夏微鸣抬头看着他,道,“您和盛影帝的事情,我并不想过问,我也没资格过问。我只是您的一名员工,攀不起宋总您这根高枝。” “你现在要怎么还,你能赚到几个钱。别跟我闹脾气了,是我误了时间没来接你爸妈,我们现在都冷静一点,行不行。”宋胤星头一次用这种低声下气的口吻跟人说话,就连面对盛睿他都没这么委曲求全过。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宋总请回吧。”夏微鸣说着,便又躺了下去,抓着被子盖过了头。 宋胤星看着不愿与自己争辩的夏微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55。】 夏微鸣肯定是不会愿意把自己家人的骨灰埋在这边的,肯定是要带回去。 宋胤星考虑到这点,便着手安排起丧葬公司来。 然而夏微鸣根本没给他机会,已经自己找好了。 “唐晨哥,欠你的我以后还你。”夏微鸣站在火葬场外头,看着上头升起的黑烟,声音平静地对旁边的唐晨道。 “没事,我手头挺宽裕的,不急着要你还。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有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唐晨冲他道。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夏微鸣除了一开始悲痛过度晕倒,之后一直都没有很过激的举动。他甚至都没有哭。虽然唐晨知道这跟他面部神经失调的这病有点关系,却还是觉得可能是他心理方面的原因更大一点。 “谢谢。”夏微鸣真心地朝他道谢道,“公司那边,帮我请下假吧,我带他们回老家安葬。” “需要我陪你么?”唐晨问。 “不用了。”夏微鸣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们交谈的时候,宋胤星一直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 他手里燃着一根烟,已经抽了一半。他平时抽烟没什么瘾,都是兴头上来了就来一根。这几天倒是抽得越发凶了。 他以为夏微鸣说分手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他在隔天就搬出了自己的房子。他搬得那么干净,一点东西都没留下,好像真要跟他一刀两断一样。 这个认知让宋胤星心里没来由地发堵,他想,他是不愿意夏微鸣离开的。 从医生那里,他获知了夏微鸣的病,他其实想带他去国外看看,但看他那么排斥自己的样子,又只好作罢。 只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对他的工作也不好吧。哪个观众会愿意看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演戏。 宋胤星想起夏微鸣对于演戏这件事的执着,又胡乱吸了一口烟,让自己抽痛的心稍微舒服一点。 夏微鸣请了假之后就搭上了回家的高铁,虽然宋胤星很想给予他一些帮助,但现在夏微鸣完全是一种生人勿近的状态,他就算想示好也找不到人。 夏微鸣其实不怪宋胤星的失诺,他只是怪自己。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自己耐心一点,等他们几天,跟他们一起过来,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或者自己不跟剧组去山里拍摄,是不是到最后也不会这样? 他为什么要信宋胤星会去呢,他一个太子爷,谁可以让他屈尊降贵做司机的活计。 自己总把自己跟盛睿做对比,千方百计在宋胤星心里分个高低,可自己只不过离开了几天,人家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从始至终,自己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现在更是因为自己的失责,导致了至亲的死亡。 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死的。 夏微鸣跪在新坟的前头,终于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个合格的弟弟,不是个合格的家人。就算以后他死了,估计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获得他们的原谅。 这是他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值得他流泪的人了。 当夏微鸣从老家重新回到城市里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没有再让唐晨给他接剧,他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再演戏。为了尽快赚钱还清债款,他开始从事星迹的后勤工作,天天忙前忙后的,这里跑那里也跑。 第467页 有几个知道他底细的人,也在背后议论纷纷的,说怎么宋总的枕边人沦落到打杂的地步来了,说以前也没见着混得这么惨的啊。 那些话夏微鸣一概充耳不闻,自己做自己的。 不过他倒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宋胤星和盛睿正式在一起了。 第181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三) 宋胤星跟盛睿交往了。 宋胤星提的,盛睿点头答应的。 不过直到现在,宋胤星也没动过那个人一根手指头。 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以前那么在意那么想要的一个人,真拥有了,却总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看着那张脸,宋胤星想到的竟然是夏微鸣。这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就烦躁起来。 他以为凭借夏微鸣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听到自己和盛睿在一起之后,应该会气冲冲地找他来争个高低,就算不这样,至少也应该有点表示。 可不管他带着盛睿在夏微鸣面前走过多少个来回,那个人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一样。 装,继续装,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下去。宋胤星想。他知道夏微鸣离不开他的,自己冷暴力性暴力,他也照样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自己把他送给蒋一居,他不照样顶着大雨跑回来了? 宋胤星完全没考虑夏微鸣会不爱他了的这件事,他不信。 他就等着夏微鸣受不了了来找他,到时候他就随便吊吊胃口,然后再点头答应,也好让夏微鸣长长记性,别每次都在他面前拿乔。 夏微鸣还喜欢着宋胤星,尽管他现在远离这个人,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就算他的理智再怎么叫嚣着远离他,他的心都会克制不住地想向他靠近。 如此矛盾的争执,每天都在他的身体里反复上演。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总会看到宋胤星和盛睿两个人结伴出行。 他们成双入对,便越发显得自己形单影只。 夏微鸣总想笑,笑自己痴心妄想,笑自己看不清。 他以前还能想着,努力演戏,让宋胤星看到自己的闪光点。现在却连这唯一的坚持都失去了。 他一直是个失败者,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承认而已。他现在只想熬过合约期,还清他欠宋胤星和唐晨的钱,然后离开这里,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他以前还有盼望,现在父母皆亡,便再也没有了家。他找不到自己以后的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梦想也不再是梦想了。 只是他还是喜欢演戏,常常偷偷跟去剧组,借着帮人家整理器材的空当,看那些实力派飙戏。 他分析他们的表情,神态,分析他们每一句台词的起承转合,分析愤怒、喜悦、痛苦、悲哀,应当怎么表达。 他比以前更专注,比以前更勤快,尽管他不再能用脸上的表情表达那些东西,他依然能够用他的眼睛和他的声音体现出他想体现的情绪。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只是从此以后,他的观众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最近他都在干什么?”身为宋胤星的秘书,每天回答这个问题算得上是必修课之一。 姜秘书是个人美音甜的女中强人,业务水平一流,在监督某位夏姓明星日常生活方面,她做得尤其出色。 “夏先生这几天都在《棋局》剧组负责后勤工作,听剧组里的人说,他最近在向惠红衣影后学习……” 宋胤星听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夏微鸣的近况都给说了个清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姜秘书出了办公室之后,宋胤星便一手按头,一手转笔,开始思考怎么把这头倔驴拉回来。 盛睿这几天也不想理会他了,前几天还跟他说:“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拉着我当个诱饵,想把你家小玩意逗回来呢。以前我对你爱理不理,你就天天追着我跑。现在我准备赏脸给你个机会了,你倒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了。宋总,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也许真的是犯贱吧,宋胤星想。 既然激将法这招不管用,那他总得找找其他法子,不能让夏微鸣这样继续下去。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宋胤星拿起话筒,一听声音才发现,竟然是宋胤轩打过来的。 他这个亲哥哥,平时事务繁忙,在工作时间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怎么这次反其道而行之了。宋胤星想。 但这次好像真的有事,那头宋胤轩的声音便有点激动。 “胤星,姓窦的那家伙刑满释放了。” “窦杨理?”宋胤星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这个名字,“他怎么出来了?不是判了八年么?” “在狱中表现好,减刑了。”宋胤轩道,“他好像有人护着,现在我这边查不到他的踪迹了。你注意点,我怕他会过去找你报复。” 第468页 窦杨理曾经是个官二代,那时候也是属于无法无天里的那一类。只是比起宋胤星来,窦杨理的家世都不够看的。窦杨理此人不像宋胤星一样,还有个娱乐圈老总的职业拿来当消遣,姓窦的二世祖除了吃喝嫖赌玩女人,什么都不会。 他玩就玩吧,还要玩幼女。宋胤星抓到过他一回,从此就恶心上了。 大换血的时候,宋胤星给他使了点绊子,直接把人送监狱里去了。 窦杨理知道是他干的,进去的时候就叫嚷着要找他算账。不过宋胤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心想着窦家都垮了,你一个丧家之犬还能怎么我不成? 宋胤星没把窦杨理放在心上,但看宋胤轩这么严阵以待的模样,也应了声说知道了。 夏微鸣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可唐晨知道,他的情况有些严重了。 现在演戏已经不再能为他提供帮助,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自责、愧疚、后悔的这些负面情绪折磨着他,以前或许他还能依靠着宋胤星撑下去,现在他只能靠他自己。 有几次唐晨过去找他,会正好碰见宋胤星他们。 因为夏微鸣一切活动全部暂停,唐晨这个经纪人也就成了个半闲人。 每次夏微鸣看见他们过去,都面无表情,但每次等宋胤星走了,眼神都会变得很悲哀。 唐晨看不下去的时候,跟他说:“难过就哭出来吧。” 夏微鸣却回答道:“小孩子才会把悲伤摆在外头。” 而他不是,他也不会给别人嘲笑他的机会。 宋胤星在数次故技重施的情况下,都没能得到夏微鸣的半点关注。这让他感觉到十分地恼火。 他也想好好哄他,可现在的夏微鸣简直就是一头倔驴。 是,他知道他亲人去世了他很难过。可他干嘛要拿他置气,他跟盛睿又没发生什么,他那天也就迟到了一小会,车祸又不是他造成的,夏微鸣他犯得着么。 宋胤星越想约气,连带着看夏微鸣都不顺眼起来。 有人不闻不问,自然就有人落井下石。 当夏微鸣被蒋一居挡在门口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听说宋老弟甩了你,没事没事,看开点,要不要跟着老哥我混,我可比宋老弟只好不差呢。”蒋一居腆着脸凑过来,脸上都是淫笑,让夏微鸣下意识便开始反胃。 可当他看到正好“顺道”过来的宋胤星时,准备拒绝的话却变成了:“好啊。” 宋胤星追出去的时候,蒋一居已经带着夏微鸣绝尘而去,只留下宋胤星一个人在原地骂娘。 “每个人都会面临无数次选择,有时候我们也将之称之为机遇。”蒋一居递了杯红酒给夏微鸣,一边附庸风雅地说些自以为高深的话。 夏微鸣现在,就跟宋胤星拉着盛睿在他面前炫耀的心理一样,他跟着蒋一居过来,也只是想看宋胤星跳脚而已。 可真到了这里,他却又开始后悔了。 盛睿能跟宋胤星,凭什么他就得跟着蒋一居呢。 宋胤星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跟盛睿像。可明明是这么相似的一张脸,为何就这么天差地别呢。 夏微鸣心里泛起三分苦涩,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胤星知道蒋一居的老巢在哪,当他赶到的时候,夏微鸣正在被蒋一居吊起来打。 蒋一居这个人虽然好色,但他也不是见着人就想上的哪种。 比起好色,这人有更大的一个特点,那就是睚眦必报。 上次夏微鸣打了他,因为宋胤星的阻拦,他没能报复。现在宋胤星这把保护伞没了,他还不变本加厉地打回去。 夏微鸣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不过后来就不怎么能动弹了。 蒋一居在酒里下了点药,能让他麻痹。 棍棒打在身上的感觉很清晰,甚至在无形中被放大了许多倍。疼得狠的时候,他就想,想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招惹宋胤星这么一号人物,想自己当初的天真,想自己现在的落魄。 可当宋胤星冲进来的时候,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就看着那个人神兵天降,看着他揍了蒋一居,看着他把自己救下来。 夏微鸣被宋胤星带回两个人的小窝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第二天的时候他才知道,宋胤星找家庭医生来给他看过,得知那药没其他副作用,才任由他睡的。 他醒来的时候,宋胤星一看见他睁眼,闷头盖脸地便给了他一巴掌。 夏微鸣被他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想死就死远点,别死在我眼前。”宋胤星面沉如水,黑着脸道。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怎么,我不养你你就想靠蒋一居上位么?”宋胤星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第469页 夏微鸣垂着眼,眼神放空。 “说话。”宋胤星喝道。 夏微鸣抬起头来,语带讥讽:“是啊,我恨不得现在就爬到你头上去。” 他想扯出一抹笑,可脸上的肌肉不听他使唤,最后也只好作罢。 宋胤星看得糟心,恨不得再打他几下。 正僵持着,宋胤星手机响了。 他打开一看,是盛睿,便立刻接了。 “宋总,你那小玩意救回来了?”盛睿在那边浅笑道,“那我要退场了?” 宋胤星道:“你说什么傻话,他能跟你比吗?” 盛睿听了他这么一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你在哪,我去找你。”宋胤星道。 盛睿说了个地址,宋胤星听完便挂了电话。 “宋总……”夏微鸣喊住他,“为什么要救我?” 宋胤星止住步伐,头也没回,道:“蒋一居是条老狗,他要咬星迹的艺人,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除此之外,没有了么?”夏微鸣问。 “你还想有什么,这条路不是你选的么?”宋胤星转身看着他,道,“夏微鸣,我真看不透你,说你安分吧,你又处处惹是生非。我救你就为了一个情分,你别想太多了。” “好,是我想多了。”夏微鸣点点头,眼里一片平静,看不出悲喜。 等宋胤星走了,夏微鸣也走出了这房子。这本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也没什么可留下的意义。 他跟个行尸走肉一样走下楼去,却不知道暗处一直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司机也算跟了宋胤星好几年了,见他看着夏微鸣眼睛都不眨的样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老板,为了夏先生你都没管昨天的合同了,就这么让他走了?” 宋胤星吐出肺里的一口浊气,道:“他年纪太小了,冲动,冒昧,死犟死犟的。最近姓窦的那家伙又出了狱,我怕他跟着我不安全。” “可你前阵子不还……”司机想起宋胤星最近那魂不守舍情深似海的模样,总觉得老板没这么可能轻易放手。 宋胤星本是不愿意跟人讨论自己的私事的,不过或许是心里感慨太多,他也没避讳着,道:“喜欢是喜欢,但喜欢能当饭吃么?” 他是喜欢夏微鸣,可他又不是夏微鸣那样的小年轻,为了什么爱情就要死要活的。 昨天守了夏微鸣一晚上,他算是想明白了。 他能对盛睿感情变淡喜欢上夏微鸣,总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别人。来来去去,爱再多个,也没什么用。 过日子又不是看喜不喜欢就能过得下去的,还得看适合不适合。 夏微鸣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经过那么多岁月的洗礼,心态太浮。 与其扒拉着他,跟他一起纠结,倒不如早点抽身出来得好。反正他现在已经有盛睿了,人总不能一直守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了手里的还是得抓紧。 “去盛睿那。”宋胤星道。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65。】 司机应了声好,把车开了出去。 听着车子里轻柔的音乐声,宋胤星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他甩了甩头,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了下来。 第182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四) 宋胤星真的不准备管他了——这个认知让夏微鸣有些恍惚。 宋胤星总说他拿乔,或许他真的有些不识抬举吧。 他回到自己住的房子里,开了空调,抱着被子蜷成一团。 意外发生以后,他其实一直都处在一种自我厌弃的状态里。而现在,他觉得宋胤星也舍弃他了。 冷风吹过身上,带得皮肤一阵一阵地战栗。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可他没办法,他就像个怨妇一样,巴巴地望着,等宋胤星回头来看看他。 他已经没有家人了,他把宋胤星当成自己的唯一支柱。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态度好一点,是不是宋胤星就会有点耐心再哄哄他,也不用闹得这么僵。但他又想,就算他对自己好又怎么样,只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而已。 替身就该有替身的活法,再怎么也抢不过正主的风头。 他想着想着又难过起来,不得不从床头柜里摸出药瓶来,也不喝水,就把药丸囫囵塞进嘴里,生嚼着咽了下去。 “你说你,多大点事啊,闹成这样。你上次就扫了蒋一居的面子,这次又揍他,他能放过你才怪。”盛睿倒了杯茶给宋胤星,冲他道。 “他再怎么也得顾忌着父辈的关系,最多也就私底下给我使使绊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胤星捧着茶杯,冲盛睿道。 “就这么结束啦,真要跟你那个小玩意一刀两断了?”盛睿挑挑眉,问他。 第470页 “还能怎样,我这不是有你了么?”宋胤星道,“之前我怎么追你你都不干,现在你好不容易点头答应,我总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吧。” 盛睿笑着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道:“宋总真不愧是生意人,可以可以。” 宋胤星道:“他不适合在这圈子里混,再怎么有天赋,也不够圆滑。” 盛睿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问:“怎么?准备雪藏他?” 宋胤星点点头,道:“他还小,趁早学点其他的东西,也好过在这地方摸爬滚打。” “听得我都嫉妒了,咱宋总这是动了真情啊。”盛睿道,“我都成了跑龙套的了。” “你跑什么龙套?”宋胤星笑着说,“你一路走来,有哪个敢对你不客气的?不都被我处理掉了么?” “是是是。”盛睿说着,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亲完之后,盛睿舔舔自己唇瓣,问他:“你真不准备试试当下面那个?” 宋胤星翻了个白眼,道:“你想都别想。” “那可真不好办了,在我改变主意或你改主意之前,看来咱们这一炮是打不了了。”盛睿一副惋惜的样子,活像自己错过了什么美味大餐。 “你最近也注意点,出入都让保镖陪着。我怕窦杨理找不到我的话,会拿你下手。”宋胤星喝光杯子里的茶,道。 盛睿问:“那人什么来头,让你这么警惕?” 宋胤星道:“是个狠角色,以前杀过人,不过他处理得很干净,没人能找到证据。这种人属于不要命的那种,看见都得绕道走。” 盛睿嗯嗯着点头答应,又问他:“你不提点你的小玩意几句?” 宋胤星笑着放下杯子,道:“你话里醋味这么浓,是在吃醋么?” 盛睿矢口否认道:“这倒没有,出于好心罢了。” “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宋胤星道,也不知道是说给盛睿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知道么?”唐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冲对面的夏微鸣道。 他就站在夏微鸣租的房子里,这房子环境不好,采光太弱,比起之前夏微鸣住的那个简直是天差地别。而被他责问的那个人,正背着床被子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杯热水——还是唐晨刚刚给他烧的。 夏微鸣抱着玻璃杯,杯子里热气蒸腾,将他苍白的脸勉强熏出几分血色。 “要不是我查了你的消费记录,你还准备瞒我多久?”唐晨问他,“我以为你已经从你家人的死里走出来了,结果呢……” 唐晨抄起他床头的安眠药,冲他问:“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搞到自杀才满意。” 夏微鸣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有点睡不着而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医生给你开了抗抑郁的药么?你要真走不出去,就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别跟个傻子一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跟你没关系,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夏微鸣拍拍自己的脸,道,“你回去吧,别为我耽误太多时间。” “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不管你谁管你。”唐晨喝道,“你是觉得我管不住你了吧,行,我喊老板来,看你听不听话。” “别。”夏微鸣赶紧放下杯子,抓住他的手,央求道,“别……人家也许正忙呢,何必打扰他们。” 唐晨听了他这话,也算猜到些许原委,道:“所以你这消极厌世的样子,就是因为老板跟盛睿交往了?” “就当我失个恋,”夏微鸣道,“难道还不许我伤心一会了么?” 唐晨听了,在他旁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过了会,才道:“你也别傻乎乎地往人跟前凑了,老板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喜欢你,就哄着你,不喜欢你了,甩掉你也只是分分钟的事。别太认真。” “我也不想认真,可我做不到。”夏微鸣说,“爸妈和我姐都走了,我的天塌了一半。尽管我知道他们的死不是我直接导致的,可我还是间接导致了这一切……我恨自己,甚至克制不住地把他一起恨了。” “老板也不是故意不去的……”唐晨道。 “我知道,可我一闭眼,看到的就是我爸妈他们死的时候的样子……他明明答应我去接他们的,可他们遇难的时候,他估计和盛睿还抱在一起做呢……”夏微鸣扯不出自嘲的表情,可他的话语里尽是讽刺。 “老板喜欢盛影帝喜欢了这么多年,也不是说忘记就忘记的。你还小,不要太当真。以后肯定还能遇着更好的人的。” “我现在没那个心力去喜欢别人了。”夏微鸣摇摇头,说,“现在他也不想要我了,我这剩下的一半天,也塌了。” 唐晨叹了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安慰他。他倒也不是指责夏微鸣依赖心太重,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以后见识的人多了,也就没这么要死要活了,只是以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真心真意地去喜欢一个人了。 第471页 “我姐很想看我当大明星。”夏微鸣抬头看着唐晨,说,“我不准备这样消沉下去了,我想实现她的期望。” 唐晨听他这么说,心就安了一半,他说:“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的了。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夏微鸣眨眨眼,道:“我准备先把自己的脸治好吧,当个演员,总不能一直死板着一张脸。然后……我想见见盛睿。” “你见他做什么?”唐晨有些不解。 “我想知道我哪里不如他。”夏微鸣道,“我答应你,见过他之后,我就去看医生我也会忘了宋胤星,我要重新开始。” 唐晨听了他前面那句,还准备劝他不要处处跟盛睿比,听了他后面的话,又把到嘴的说辞给咽了下去。 “行,我帮你安排。”唐晨满口答应道。 要约出盛睿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前一天还跟宋胤星待在一起的缘故,盛睿出门时为了方便,是直接开了宋胤星的车来的。 说实话,这还是盛睿跟夏微鸣的第一次会面,两个身份地位悬殊,却有着相似容貌的两个人,因为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同一个餐厅里。 夏微鸣先来的,他捧着加冰的奶盖小口啜饮的时候,带着墨镜的盛睿出现在了门口。 盛睿不愧是影帝,他一路走来,把餐厅的木地板都走出了t台的效果。 夏微鸣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生怕他会在上台阶的时候来一串感谢词。 温斐咬着吸管,石破天惊般地来了一句:“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跟他当情敌了。” “嗯?”来自懵逼的毛球。 “啧啧啧,倒三角,九头身,大长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盛睿这么好看呢。我能被他包养么?”温斐道。 毛球觉得,他家宿主估计皮痒欠日了。 “他只是艺人,没有股份,应该是养不起你的。”毛球综合了一下温斐在系统里大手大脚花金币的状况,如此说道。 “那让宋胤星给他钱,他来包养我,行不行?”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适合,毛球真恨不得拿出小本本书写他家宿主骚断腿的日常。 眼见着盛睿走到眼前,温斐也没有再跟毛球打趣,专心进入了角色。 “夏微鸣,我们见过的。”盛睿摘下眼镜放到桌上,拖出椅子来在夏微鸣对面坐下。 “你好,盛影帝。”夏微鸣站起身来,冲他道。 一见到盛睿,夏微鸣便知道他和他的差距在哪里了。盛睿就是那天选之子,耀眼夺目得犹如明珠一般,而自己却如丑小鸭一样,在这人面前黯然失色。 “我从胤星嘴里听说过你。”盛睿见他打了招呼之后就不说话,只好自己挑起话头。 夏微鸣嗯了一声,说:“我也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知道这人是宋胤星揣在心里的那个小玩意,盛睿也没太多排斥他的心思。在他看来,夏微鸣就是一个小孩子。本就跟他不是一个层面的,他也犯不着用看男朋友前任的眼神看他。 “禀告宿主,发现危险人物窦杨理,初步判断他是被盛睿的车子吸引过来的,不过他跟丢了盛睿,现在正在两条街外逡巡。”毛球突然出声提点道。 温斐心中嘿嘿一笑,指挥道:“引他过来。” 来之前夏微鸣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当他看见盛睿这么自信张扬的时候,他想说的话就都没了。 只有浓浓的自卑笼罩着他,让他只想退缩。 “我……”夏微鸣开了口,冲他道,“我真羡慕你。” 盛睿点了杯奶茶,他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这种甜腻的东西,经纪人一看见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存在,就恨不得尖叫着给他扔垃圾桶里面去。但其实他还挺喜欢喝的。 “我啊,没什么好让人羡慕的,表面光鲜,背地里累得像死狗。”盛睿冲他笑笑,道。 盛睿好似有着让人喜欢上的魔力,夏微鸣根本没办法讨厌他。 “他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夏微鸣道,“我祝福你们。” “谢谢。”盛睿道谢道。对他而言,这没什么好推拒的,他值得这样的赞美,他也配得上宋胤星。 服务员很快把盛睿点的奶茶端了上来,两个人对坐着喝完,由夏微鸣结了账。 盛睿顾及他的面子,没抢着付款。 两个人喝完之后,便准备分道扬镳。结果刚走出门没多久,便从旁边开过一辆面包车。车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个满脸刀疤的男人来,一把将他们拖了进去。 盛睿起码还有点还手之力,他学过泰拳,正准备还击,被人一块毛巾捂到口鼻上,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成功将两人制服之后,后座的人便迅速关好车门,用绳子把他们捆好,而前面开车的男人则迅速开车逃离现场,同时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人的电话。 第472页 “老板,人已经抓到了。”司机冲那边汇报道。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下,对司机道:“让窦杨理接电话。” 司机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把电话递给了后座的刀疤男。 窦杨理接了手机,放到耳边,冲那边道:“蒋老板,你确定能用他们两个引来宋胤星?” 蒋一居在那边道:“引不来也没关系,能给他添堵也是好的,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行,到时候你提供地方,我来动手。”窦杨理道,“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蒋一居说:“随便你。事成之后,钱会直接转到你卡里,我的人会直接送你出国。” 意识到自己干了这一票就能成为千万富翁,还能报复自己的仇人,窦杨理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好,那我就等蒋老板发号施令了。”窦杨理道。 第183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五) 蒋一居跟宋胤星呢,大的仇怨没有,要说起有什么过节,也就是那仅有的几次因为盛睿或者夏微鸣而起的争执罢了。 但就是这一两次的争执,让蒋一居把他给记恨上了。 蒋一居长这么大以来,那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的,偏偏在宋胤星这里,他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 所以当他查出宋胤星还有窦杨理这么个仇敌之后,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宋胤星让他吃瘪,那他也整整他得了。反正事情结束以后,锅都是窦杨理背,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宋胤星百般提防着窦杨理,却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 他甚至都不知道窦杨理是怎么查到自己身边人的下落的,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盛睿和夏微鸣都不见了。 一天内宋胤轩的座机都快被宋胤星给打烂了,他那个弟弟每过几分钟就要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找到人。 宋胤轩把手里能派遣的人手全给派了出去,调遣警力在天眼系统里找,连军队都给出动了。 盛睿这边失踪得倒还明显,经纪人打不通他的手机,就立刻给宋胤星去了电话。夏微鸣这边,唐晨送他过去之后便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还是宋胤星查盛睿下落的时候,发现夏微鸣跟盛睿一起在餐厅里待过,才发现的。 一时间宋胤星这边急得焦头烂额的,到了晚上终于来了消息。 有有一段视频直接被发到了宋胤星的手机里,视频里盛睿和夏微鸣背对背被绑在两把椅子上,口里塞着布条,双手被捆在背后。他们都垂着头,看样子还昏着。 视频明显是用手持设备拍的,拍摄人真是被宋胤星提防着的窦杨理。 “宋公子,很久不见了。”窦杨理对着摄像头来了个特写,他脸上有数道刀疤,看起来极为狰狞。 “托你的福,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我也没差,熬了这么久总算熬出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不如我们来算算账好了。” 窦杨理手里拿着一柄黑漆漆的左轮手枪,他打开保险栓,枪口在两人脑袋上依次点了点,道:“没想到宋公子你居然也会喜欢上别人,你这种高高在上从不把别人当回事的人,居然也会玩真的。” 接收到视频之后,早就准备好的警务人员立刻拷贝了一份拿去分析。 眼见着盛睿和夏微鸣两个人都在他手里,宋胤星怎么可能坐得住,如果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方位,恐怕他会急得直接拿枪去把人干了。 这时那边竟然发了通讯过来,宋胤星连忙接了。 “窦杨理,你坐了这几年牢,难道就是为了出来找死的么?”宋胤星对着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对着这个信号进行追踪。窦杨理在那边笑了两声,道:“我当然不是为了找死的,我是为了让宋公子你后悔的来着。你也是家里娇生娇养出来的,我也是,我不过就犯了点小错,竟然就被你给记恨上了。我可没得罪你吧,我也没睡你家亲戚吧。” 宋胤星冲他道:“你当初那是小错?那孩子才十岁不到吧,被你弄死之后,身上有一块好肉吗?你是娇生惯养了出来的,人家孩子就不是人了,活该被你糟蹋?” 旁边的人冲宋胤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一些,不要激怒了对方。 想到那两个人还在窦杨理手里,宋胤星只好被迫放软了语气:“你现在想怎样?你要是跟我有仇怨,直接找我就是了,绑别人是要干什么?” 窦杨理在那边道:“我倒是想找你,可你能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辆你的车子,结果过去只找到了你的小情人,没办法,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抓他了。” 他这话一说,宋胤星倒是想起缘由来。 最近为了方便盛睿出行,他的车大部分都是可以由盛睿开的,没想到这竟然成为盛睿被抓的原因。 第473页 可夏微鸣又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宋胤星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盛睿的关系的,莫非他跟踪了自己? 与窦杨理的通讯却再一次中断。 技术人员根据视频里的轻微晃动,和他们所在房间的陈设,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在一艘船上。 过了没多久,窦杨理又发了一条讯息过来。 讯息的内容很简单,直接告诉了他地点,让他一个人过去。 这种情况,去了就是有去无回,宋胤星再傻也不可能独自前去。 这就好比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个人隐在暗处,千方百计诱他跳进陷阱里。 负责人里面有个老局长,是宋胤轩请过来的,比较有经验。他跟宋胤星说,不如带着枪防身,过去看看,让他们的人在后面看着,以防生变。 夏微鸣在颠簸中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 他碰到旁边有个软乎乎的物体,等那个人发出声音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是盛睿。 他转头一看,旁边站着的,赫然是之前那个绑架他们的刀疤男。 “好戏开场了。”窦杨理笑着说,“你们两个,谁是宋胤星的情人,还是两个都是?” 看着他手里的枪,两人都没说话。这种时候谁认谁倒霉,他们都清楚。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窦杨理说完这句话,便退到后面拿抹布擦枪,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一样来来回回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你是谁?”夏微鸣问。 “我?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窦杨理笑了笑,扯动他脸上的刀疤,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盛睿却猜出了他的身份,偷偷跟夏微鸣道:“他叫窦杨理,跟宋胤星有仇。” 夏微鸣嗯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他试图解开捆住自己的绳子,可他越是挣扎,那绳子却绑得越发紧了。 宋胤星真的根据他给的地址去了,不过他去的时候,还有七八个特警跟在他后头。 那地方的确是一艘船,它停泊在海岸上。 宋胤星让其他人等在外头,自己把枪藏在腰后,先行走了进去。 当他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摄像头对着他。 窦杨理通过监控看到宋胤星,得意洋洋地笑了出来。这就是个空船,除了里面,外面也被他放了个摄像头。 宋胤星正准备撤出去,窦杨理又给他发了视频过来。 “宋公子,你看,商人还是要讲信用一点比较好。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吗,你怎么又带人又带枪的呢。”窦杨理笑着同他道,“你不讲信用,就别怪我不讲仁义了。” 夏微鸣和盛睿两个人听了他的话,都是肝胆一震。 盛睿还好一点,夏微鸣整张脸都白了。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还冲盛睿说了一句:“等下要是出事,我保护你……” 盛睿愣了愣,接着便听夏微鸣说了下半句:“你要是受伤的话,他会难过的吧……” 尽管时机不对,但盛睿还是赶紧到自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圣父光辉给笼罩了……说实话,他有点吃不消他这样…… 盛睿定了定神,道:“别说傻话,见机行事。” 温斐:“他怎么没感动,我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毛球:“嗯。” 温斐:“……” 窦杨理凑过来,直接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窦杨理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这里有两个人,你选一个,我放了。剩下的这个,就不归你管了。” 窦杨理虽然不知道这两个里头谁才是宋胤星的情人,但抓到人之后蒋一居跟他说过,两个人对宋胤星来说都挺重要的,所以才跟他说,不管对哪个动手,都能折磨到宋胤星。 蒋一居设计这一遭的时候,或许就是想玩一个你妈和我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的老套路,不过他这样一整,倒真的是触及到宋胤星的软肋了。 两个选一个,这个过程多么的熟悉。宋胤星想起那一次将夏微鸣送走,似乎也是为了这样一个选择。 似乎是怕他不愿意选一样,窦杨理拿着手机,将摄像头从盛睿和夏微鸣两人的脸上扫过。 “你真的会放走一个?”宋胤星问。 窦杨理将摄像头转回自己的方向,道:“当然。” 宋胤星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说着他便直接挂断了通讯。 宋胤星飞快退到外头,迅速离开了那艘船。 外头就是直升机,宋胤星赶紧带着人上去。 到了安全的地方,宋胤星才敢拨通自己人的电话:“还没定位到他们在哪里么?” 那边回复道:“你再争取一下,能搜索到是在附近海域,但对方手里有枪,还是精准定位再动手比较好。” 第474页 宋胤星正准备说话,那边突然换了人,显然是对话人的手机被人抢了。 “宋总宋总,我们盛哥明天还有电影的开幕会呢,您可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啊。”说话的人是盛睿的助理之一,名字叫段盾棋,刚出来工作没两年的小伙子,一遇事就慌得不行。 宋胤星本来就头大,听了他在那边叫唤,头更大了。 宋胤星去的时候身上带了窃听器,他们那边都知道了窦杨理开出的条件。二选一,也难怪段盾棋会这么紧张,他是生怕自己会舍弃盛睿吧。 段盾棋话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电话又被唐晨拿走了。 唐晨的情况也不比段盾棋好多少,他额头上全是汗,语气倒还算镇定。 他说:“宋总,我长话短说,我知道在您心里盛影帝很重要,但小夏吃了很多苦,他已经没了家人了,你不能再放弃他了。” 段盾棋听了他的话,不干了,迅速抢了电话过去,求爷爷告奶奶般地冲宋胤星道:“宋总,盛哥事业正处在高峰期,怎么也不该轮到他承受这些啊……” 宋胤星听了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发心乱如麻。 他冲那头吼道:“黄宣恒,接电话。” 黄宣恒就是那边负责跟他通讯的人。 得了指令,黄宣恒也抢过手机,冲宋胤星道:“到。” “我再和窦杨理通一次视频,这次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们尽快定位好……”说完宋胤星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透过直升机看着外面的海,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没有把握窦杨理会说话算话,也没有把握让两个人都毫发无损,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他会选盛睿。 夏微鸣,对不起。 虽然我也不想放弃你,但我更不想盛睿有事。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75。】 窦杨理把枪擦得亮堂,把弹匣里的子弹拆出来,又装回去。 如是两三次之后,宋胤星那边拨了过来。 “窦杨理,我选好了。”宋胤星说。 窦杨理调转了一下摄像头,对着盛、夏二人,问宋胤星:“行啊,宋公子要哪个。” 夏微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电话里的任何一个字。 盛睿此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宋胤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左边那个,盛睿。” 夏微鸣骤然睁大了双眼,他的嘴角神经质般地抽动了一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意料之中,不是么?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呢,这一瞬间,夏微鸣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阻塞了。 “好,宋公子,如你所愿。”窦杨理挂了电话,走向两人,他解开将盛睿绑在椅子上的绳索,拖着他便往外走去。 他手劲很大,盛睿手脚又都被绑着,就算想反抗,也有心无力。 盛睿被带出去前往后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夏微鸣那单薄得甚至有些萧索的背影,接着就再也看不到了。 宋胤星找到盛睿的时候,他被放在一艘救生艇上面,已经昏了过去。 他们把他捞上来,发现他还活着,只是被迷晕了。 “把他送医院去。”宋胤星冲后面的人道,“还有一个,快去找,还有一个……” 窦杨理还是没有跑掉,宋胤星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乘着船准备逃跑。 而宋胤轩指派给宋胤星的人手,也在一艘破船里找到了被窦杨理他们丢弃在那里的夏微鸣。 虽然宋胤星想要活捉他们,但窦杨理这边发现无路可退之后,便开始对着他们开火。 一边倒的炮火攻击之后,这场绑架也以窦杨理的失败宣告了结束。 第184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六) 医院,病房外头。 宋胤星的手下正在跟他汇报情况。 “老板,人已经找到了,死了三个,有一个伤重过度,还没送到就死了。窦杨理中了弹,但我们还没找到他的尸体。” 宋胤星揉了揉眉心,道:“知道了。” 他似乎无心听这个,他抬起头,问他:“医生怎么说?” 下属道:“盛影帝么?医生说他已经没事了,身上也没有外伤,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宋胤星的唇嗫嚅了一下,他问:“另一个呢?” 另一个自然就是夏微鸣。 下属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努力组织着措辞,对宋胤星道:“他的脸被毁得太严重……医生说,可以整容来改善,但要想变回以前那样的话……没可能了。” 宋胤星点点头,说知道了。 等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走到外头,站在角落里,点了一根烟。 第475页 他的心挺乱的,他做了那个决定,舍弃了夏微鸣。 他喜欢了盛睿那么久,就算他现在也对夏微鸣有了感觉,但他终究还是更爱盛睿一点。 他以为窦杨理会杀了他,结果没有。当他们找到夏微鸣的时候,他躺在一艘小破船里,满脸都是血,狰狞的刀口遍布在他的面庞上,将一张好看的脸毁坏得不成样子。 宋胤星知道,他这辈子估计再也当不了演员了。 可笑,他惹的事,报应却落在了夏微鸣的身上。他想用推开他的办法保护他,却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宋胤星一口一口将烟抽完,烟草味弥漫在口腔里,却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丁点安慰。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夏微鸣,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这样选择…… 在盛睿和他之间,他终将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2,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2,后悔度80。】 夏微鸣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偌大个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闻到浓烈的药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脸上缠着的纱布,即使没有镜子,他也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刀割在脸上的感觉那么明显,仿佛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第一次他那么痛恨宋胤星,恨他再一次把自己抛弃。 他看着窦杨理狞笑着,一刀又一刀,直到他睫毛都被血液沾染,直到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似乎很讶异,问他:“你都不哭的么?” 他想哭啊,可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在他爸妈的坟前流了最后一次泪,以后就再也不哭了的。 那时他听见外头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他知道那是宋胤星的人来了。 可太晚了,如果他们能找到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既然已经放弃了他,又为什么还要来呢。 他被窦杨理带了出去,扔在了一艘小船上,然后他们乘了另一艘船逃离。 那时他还留有意识,还能看到夜晚的天空。 天空里只有零星几颗星子,比不得那时在家里时看到的漂亮。 他想,结束了吧,都结束了。 夏微鸣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死了。 他现在是夏名。 宋胤星取的名字,他不要了。宋胤星这个人,他也不稀罕了。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快意,混杂着残忍的报复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涌。 唐晨带着鸡汤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微鸣站在窗口的背影。 “小夏,你这药还没打完呢,别站那里,快回来躺着。”唐晨冲他道。 夏微鸣扭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一见他那张脸,唐晨心里便是一痛。再一看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唐晨心都快碎了。 带了这孩子这么久,唐晨也是真把他当弟弟疼的,现在见他被糟蹋成这样,怎么可能不难受。 “乖啊,你嫂子给你炖了鸡汤,让我端过来给你喝。”唐晨把保温杯放在柜子上,冲他招手道。 夏微鸣终于动了步子,他朝唐晨这边走过来,看着他给自己盛鸡汤。 “宋胤星呢?”夏微鸣突然道。 他突然这样直呼其名的,与他平日的情况大相径庭。唐晨也没多想,以为他是想宋胤星了,便冲他道:“你想见老板啊?你等等,我打他电话。” “不用,本来想见见他的,既然他不见,那就不用见了。”夏微鸣说。他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可供他换洗的衣服,便直接穿着这身病号服走了出去。 唐晨见他想走,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啊,夏微鸣,老实回去躺着,你还受着伤呢。” 哪想平时听话的夏微鸣,却直接掰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外走去。 唐晨一看情况不对,生怕他会寻死觅活,连忙拨通了宋胤星的电话。 夏微鸣出了事之后,唐晨一直都没理过宋胤星。虽然那是他老板,但实际上他对夏微鸣的感情还要深一些。宋胤星就那么弃了夏微鸣,唐晨说不怨恨他,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夏微鸣情况不对劲,他也只好请宋胤星来救援了。 宋胤星以为自己抽一根就能停下,可直到他脚下全是烟头,也还没从那股憋闷感中缓过来。 这时突兀的电话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看来电显示,唐晨打的。 夏微鸣刚出电梯就被闻风而来的宋胤星给堵了,看见宋胤星,他也表现出多大讶异,只是很冷静地抬脚走出来,静静地站着看他。 “你出来做什么,还没到你出院的时候呢。”宋胤星看了他半晌,才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夏微鸣张嘴道:“谢谢老板关系,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 第476页 “你喊我什么?”这陌生的称呼让宋胤星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不喜欢,那还是喊您宋总吧。”夏微鸣道。 “你给我……”宋胤星想说他闹什么脾气的,一看他脸上那些纱布,又止住了话头,他动了动舌头,放柔声音道:“起码等到伤口愈合再出院,听话,啊。” 夏微鸣听见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跟自己说话,就觉得反胃。他冷漠且疏离地冲他道:“不用了宋总,我经济能力有限,住不起这么好的医院,我自己找个小诊所处理一下就好了。”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宋胤星也产生了跟唐晨刚才一样的想法,觉得他不爱惜自己身体。 “那是能去小地方治的么?脸是吃饭的东西,能一样么?” 听完他说的,夏微鸣却是嘲讽道:“宋总也知道脸是我吃饭的东西啊,那您怎么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呢?” 他说起这事,宋胤星心里便是一堵。 夏微鸣原本也没准备听他回答,见宋胤星没说话,他便直接抬脚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宋胤星喝道。 夏微鸣果然止住了步伐,他站在原地,等着宋胤星继续发话。 “夏微鸣,我知道这事我理亏,是我对不起你。但我还能怎么选,我要是选了你,现在被毁容的就是盛睿了。”宋胤星也知道自己这话伤人,因此说到后面,越说越没底气。 夏微鸣只觉得眼眶酸涩,他将泪意憋回去,转过身,看着宋胤星。 宋胤星一看他那死水般的眼神,心里就跟打翻了调味盘似的,酸甜苦辣一并来了。 “是,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怎么配跟盛影帝比呢。”夏微鸣点点头,自嘲道。 宋胤星做决定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纠结难受,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抚夏微鸣,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往他身上插一把刀子。 “替身也比不得本尊的,云泥之别,不是么?”夏微鸣说,“您看上我,不就是因为我这张脸么?我还要多谢盛影帝给我这个光呢,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扒上您这棵大树不是?” 宋胤星将牙根咬得生疼,努力阻止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夏微鸣嘲讽完了,也没走,只是抬起手,在脑后捣鼓一阵,接着他便直接把自己脸上的纱布扯了下来。 这纱布是一层一层缠的,几乎将他的脸包成了个木乃伊。他这脸上的伤是新伤,本就没愈合,此时把纱布一扯,医生给他敷好的药也跟着纱布一起被扯了下来,露出纱布底下发白外翻的创口,横亘在他那张青红交加的脸上,分外骇人。 宋胤星也终于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一把按住夏微鸣的手,喝道:“你干什么你!” 到了这个时候夏微鸣还不忘讽刺他:“给您看看啊,宋总,你看,现在我还像他吗?” 宋胤星手一颤,差点抓不住他的手。 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夏微鸣,看他调转刀口对着自己,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姿态,把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2,后悔度+3,当前喜爱值94,后悔度83。】 电梯门叮地一下响,唐晨也终于追了过来。 “小夏……”他一看两人胶着在一起的状态,便赶紧过去拉开他们。 “宋总宋总,劳烦您看在小夏还是病患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见识。”唐晨对宋胤星说完,又扭头对夏微鸣道,“小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病房里去,你的纱布怎么回事,自己扯的吗,我去喊医生给你重新上药。” “不用了。”夏微鸣道,“不劳烦唐经纪人了,我自己的伤,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说完,便看也不看宋胤星是什么脸色,笔直往外走。 “夏微鸣,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星迹的艺人。”宋胤星见无计可施,干脆来了这样一句。 他本意是迫使夏微鸣留下,哪想后者头也没回,便直接道:“没忘,我现在不干了。” “你说不干就不干,当我星迹是什么地方。你要走,也行啊,先把违约金付了,我让你走。”宋胤星道。 听他如此不留情面,违约金都说了出来,夏微鸣也算是彻底绝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好感。 也是,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被动的那一个,被包养,被施舍,也难怪宋胤星会这样说。 还有违约金这回事呢,他还欠着宋胤星钱呢,他怎么就忘了呢。 “我会还给你的。”夏微鸣抛下这样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说得这么爽快,宋胤星都被他惊吓到了。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外头早就没了夏微鸣的影子。 “妈的!” 唐晨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的骂娘声,但他也没有去安慰他的意思。 第477页 最应该被安慰的那个跑得影子都没了,他又何必去假惺惺地去照顾宋胤星的感受。 是以宋胤星刚看见一个夏微鸣从自己手底下溜走,一转头,唐晨也板着脸从他身边过去了。 这两个人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直延续到盛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姓宋的,我要出院了,你那个小玩意住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他。” “看看看,看个鬼,人都跑了。” “跑了?去哪里……”盛睿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唐晨比宋胤星好一点的是,他还知道夏微鸣的住址。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却没碰见人。 唐晨心想他应该是去医院了,偏偏他打夏微鸣电话又没人接,只好窝在楼道里等他回来。 夏微鸣扯纱布的时候只是为了膈应膈应宋胤星,但疼还是真疼的。他不愿意再跟宋胤星有什么纠葛,不代表他会跟自己过不去。离开医院之后,他又搭公交车去了另一个医院。 为了不让他自己看上去过分狼狈,在经过商场的时候他还进去顺手买了一身衣服。 等他重新包扎好回到家的时候,毫无意外地跟守在门口的唐晨来了个面对面。 “小夏,你总算回来了。”唐晨蹲得腿脚发麻,一看他回来,激动得站起身来,却差点摔下去。 夏微鸣也没扶他的意思,就看着他一个人扶着墙重新站稳。 这样的夏微鸣实在陌生得让人有些受不住,唐晨站定后,过了好一会才组织好话语,冲他道:“我知道你被老板伤了心,但你也不要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你还有你哥我呢,有什么难受委屈你跟我说,我不笑你,你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我陪着你,啊。” 夏微鸣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只看得唐晨背后都起了毛,才道:“唐先生,你跟我之间,说到底也只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而已。是你太认真让你自己陷进去了么?我应该不是你带的第一个艺人吧,也不是你经手过的第一个像盛睿的人吧,你对每个人都这么真情实感的么?” 他每说一句,唐晨的脸色就黑一分,等他说完,唐晨的脸已经非常难看了。 第185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七) 成功气走唐晨以后,夏微鸣一个人回了屋子里。 他知道他不该跟唐晨说那些话,可他也不想继续看唐晨为难。 他是不愿意再跟宋胤星耗下去的,他已经什么都没了,撑死不过一条命。 唐晨却还有家要养,他如果继续偏向自己,总会跟宋胤星闹矛盾——之前他就看出过苗头,只是唐晨一直没告诉过他而已。 进了屋子以后,夏微鸣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搬到这里来还没多久,东西也不多,一个箱子就差不多整理完了。 现下他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屋子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只是他以后境遇估计比现在还差,怕是住不起这房子了。 走的时候,他去卫生间看了一下自己的脸。 纱布是新缠上的,依稀可以看得见底下的血色。这张脸算是彻底毁了,连带着他演戏的梦想,一同葬送在了那一晚。 夏微鸣看着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 他想,你图什么呢,自己硬要跟着宋胤星,落到这一步,都是自找的。 人家有钱有势,多少男男女女抢着要爬上他的床,你又算个什么。以前你有这张脸,现在你连这唯一的依仗都没了。 他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声告别,然后走出来,提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他现在去哪里了?”宋胤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高楼大厦,问身边的马助理。 马成道:“夏先生现在租了间地下室,跟他之前的住址就两个小区的距离。” “他现在有什么打算?”宋胤星歪了歪头,问他。 “目前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在找好房子之后,他去了临近的几个商场,问他们需不需要招兼职。” 宋胤星皱了皱眉,道:“胡闹。” 他有些无可奈何,却又发不出火,过了会,他才冲马成道:“联系一下他去过的商场,给点钱,让人给他点事做,工资开高一点。” “好的老板。”马成认真记下,又问他:“今晚的活动还按照日程表来么?” 宋胤星沉默了一会,道:“不用,给我空出来。” 马成点点头,心想,老板估计是要去看夏先生了。 这一天对于夏微鸣来说,还不算太难过。 他成功找到了新住所,找到了新工作,即使脸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疼发痒,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简单,他只需要放下一个宋胤星,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第478页 新工作是在饮品店里进行的,虽然店长让他明天再来上班,但为了尽早熟悉工作内容,当晚夏微鸣就去了店里帮衬。 这商场里人来人往的,来往的又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夏微鸣想着应当不会遇到熟人吧,哪想刚这样想完,就遇到了面熟的。 那人是映相集团的副总,叫成云景,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那一类。 夏微鸣跟这人打过几次照面,不过私交不深。 那时候夏微鸣跟他们公司的一个艺人一起拍一部片子,跟他有了见面的机会。 快拍完的时候,映相组织全剧组去医院里搞了一次体检。 夏微鸣以前参演其他公司的剧目时,从来没有搞过这些,他看其他人去,也就跟着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次体检里包括着配型。 好巧不巧的,夏微鸣就给配上了。 出配型结果的那天成云景就亲自来找了他,说是自家弟弟肝脏有些问题,需要肝脏移植,问他有没有意向。 夏微鸣虽然并不介意做善事,但他不喜欢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也不喜欢被当做商品一样买卖。况且若是移植的话,就需要切除他自己的一部分肝脏,这会不会给他本人的身体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他也不清楚。 成云景见到他也很意外,反反复复看了他几次之后,才确认这人是他无疑。 想来大忙人成云景也忘记了他的名字,虽然讶异,却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成云景倒还记得他是星迹的艺人,按理说他跟星迹签了约,应当不至于到这里来打工的,但一看他那张脸,成云景又住了嘴。 虽然不清楚在夏微鸣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成云景还是看出了他的窘迫。 夏微鸣将成云景点好的饮料打包递给他,回了他一句:“受了点伤,过阵子就好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成云景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夏微鸣以为他拿了饮料之后就走了,哪想九点下班的时候,居然看见成云景还侯在外头。 “成总今天没事?”看他一副等着自己的样子,夏微鸣也不好当没看见绕开走,便只好迎上前去,问他。 成云景倒也没什么架子,见他过来,便对他道:“还是上次那件事,想找你问问。” 他似乎料定了夏微鸣现在情况不好,为怕他拒绝,直接便来了一句:“价钱好商量。” 这话换以前,夏微鸣肯定听了就走。可现在,他却挪不开步子。 “成总还没找到适合的人?”夏微鸣问。 “对啊,难找,这么久以来,也就你一个配上了的。”成云景的态度倒是很诚恳。 说实话,夏微鸣并没有缺钱缺到非卖器官不可的地步,但一想到自己还欠着宋胤星的钱,这笔钱说到底,就是自己跟他之间不得不正视的联系。更何况他现在跟宋胤星闹翻了,如果宋胤星真找他要违约金,他也拿不出手。 “你现在有空么?”成云景问。 夏微鸣倒也没过分犹豫,只是道:“换个地方再说吧。” 成云景见他语气松动,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他跟自己走。 宋胤星拿空出来的这半天批阅了一下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他估着点下了班,开着车到夏微鸣工作的地方等他。 他倒也没渴望夏微鸣会上他的车,他就是一个人心里憋闷,想过来看看。 他来的时候才八点多,还不到下班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车子里抽烟。 那饮品店的店长早就被马成拿钱去买通了,现在几乎变成了他的半个眼线,夏微鸣有没有来,夏微鸣在干什么,宋胤星一问,那人就巴拉巴拉全说了。 所以夏微鸣今天来上班这事对于宋胤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宋胤星心里烦躁,他觉得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去盛睿那里跟他抱着睡一晚。可他的心似乎永远不会满足于当前一样,跟夏微鸣在一起的时候,就想着盛睿,现在跟盛睿交往了,又舍不得夏微鸣。 之前若说他还能在盛睿和夏微鸣之间分个高低,从窦杨理那事出现过之后,他就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夏微鸣似的,怎么也不好再低看他。 宋胤星觉得自己可真贱,但他自己要犯贱,他自己也没办法,就只能顺着大脑的指示,跑过来看他。 他这几天几乎变成了一个大烟囱,以前抽烟那是为了应酬,为了些许安静,现在纯粹就是为了泄愤。 坐在车子里,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宋胤星难以抑制地想到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夏微鸣口音还没改过来,说话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些升来降去的强调,听起来虽然土,倒也有些可乐。那时候为了纠正口音,夏微鸣早上也跟着教程学,晚上也反复默念。自己心情一上来,就喜欢逗他,看着他气鼓鼓又不好说话,闭着嘴生怕走了音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第479页 只是那副场景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 明明跟他在一起才一年多的时间,可宋胤星觉得自己就跟个老头子一样,硬是要把以前的事扒出来,跟看什么珍宝一样反反复复地回忆。 但想着想着他又笑不出来了,他想起自己跟夏微鸣在医院的那一场争执,想起他脱口而出的那些质问,就觉得心里发堵。 他找夏微鸣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他那张脸,为了让他跟宋胤星更像一点,即使在床上,他也不许他肆意地笑,不许他放肆地哭。以前夏微鸣还会任性一点,后来就越发被他磨得没了以前的脾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微鸣天资不错,在演戏这方面算得上是极有天赋的,许多科班出身的人都做不了他那么好。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从他这里挖角过去,都被宋胤星给拒绝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床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从夏微鸣身上看到了盛睿的影子。 那么有天赋,那么有朝气,他就像盛睿的翻版,只是晚来了几年。 宋胤星怕别人看到夏微鸣的闪光点,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如果给他那么一两次好机会,或许他就会一炮而红,变得比盛睿还受欢迎。 他不是怕这样的夏微鸣被别人看到,他只是怕夏微鸣成功之后,会遮掩掉盛睿的光辉。 他怕这个替身会变得比他心里的白月光还耀眼,怕以后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夏微鸣而不是盛睿。 他对盛睿的喜欢,除了年少时的悸动之外,也有盛睿成功之后宠辱不惊一如既往的性格的功劳。 若是夏微鸣出名之后,按照盛睿的戏路发展,甚至比盛睿还好,他该怎么办。 这是对他爱情的亵渎,他不允许这样。 所以他偷偷流掉了许多对夏微鸣来说极有挑战性的好剧本,这是连唐晨都不知道事情。 可现在他终于按照自己的喜好变了样,他现在不哭不笑,也再也不会在镜头面前闪光,他的脸毁了,以后也不会压过盛睿一头。 可宋胤星现在却只觉得难过。 他不想以后夏微鸣的眼里只剩下对他的恨意,但时至今日,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但如果挽回他的代价是让自己舍弃盛睿的话,他又不愿意了。 处在这样一个矛盾的局面里,宋胤星简直就是进退维谷。 这样反反复复想了许久,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到了夏微鸣下班的点,宋胤星也掐了手里的烟,扭过头去看那商场大门。 也算他运气好,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夏微鸣走出来。 只是他似乎不是一个人走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 那人甚至还有些眼熟。宋胤星定睛一看,认出来那是映相的成云景。 夏微鸣怎么跟成云景搅合到一起去了?宋胤星抬高身体,目光追着夏微鸣跑。 成云景跟他们这些男女通吃的可不一样,那人就是个纯gay,十八岁不到就跟家里出了柜,那夏微鸣跟他在一块,还不等于羊入虎口? 宋胤星想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 他打开车门跳下车,追了过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夏微鸣上了成云景的车,两个狗男男还没等他跑到近前,就车子一开绝尘而去。 宋胤星气急之下,直接飙脏话了。 可显然,这脏话也就他一个人能听得到了。 夏微鸣跟店长打了电话,说过几天再去上班。他现在才刚找到兼职,也不好请假,便只好拖延一下上班的时间了。 他跟成云景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他给出他的一部分肝脏,成云景给他一百万。 这笔钱虽然不算多,却也足够他还掉欠宋胤星和唐晨的钱了。 违约金以后再说,星迹的违约条例十分苛刻,那是他就算再卖几次肝脏都还不了的。 夏微鸣只希望宋胤星能顾念着往昔情分,不要逼他那么紧,不然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成云景虽然是个商人,但也算得上是很有良心的。 夏微鸣从做手术起,一直到出院,这些费用都是由成云景来垫付的。 成云景是为了他弟弟,这兄弟情深,让夏微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想来如果自己有困难的话,夏霞也会倾尽所有来帮他吧。 只是她已经不在了,她本来应当是开开心心做完手术回去结婚的,现在却只能在黄土下寂然腐朽。 成云景看他躺着躺着突然眼里泛起泪水,以为他是伤口痛了,便问他:“很难受么?需不需要我按寻呼铃?” 夏微鸣摇摇头,眼里的泪水跟雾一样瞬间蒸腾了去,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不用,谢谢你。”他说。 成云景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坚持了。只是他看着夏微鸣这幅倔强的样子,总觉得这人像背负着什么过分沉重的担子一样,好像再来那么一点压力,他就要彻底垮了。 第480页 第186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八) 夏微鸣等到拆线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同样是刀口,身体上的伤终归要比他脸上的要好受一些。 他带着成云景给他的钱,直接去找了宋胤星。其实他大可直接转账,之所以要亲自前去,完全是因为温斐的恶趣味而已。 宋胤星自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夏微鸣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虽然他告诉自己不必要去管夏微鸣的去留,却他的思绪还是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尽管理智告诉他现在夏微鸣这个样子,根本不会去做那被包养的勾当。可宋胤星想起那时候他那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己,又觉得他再答应成云景一次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嫉妒跟火苗一样灼烧了他的心脏,让他连经脉都疼了起来。 他真是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现在夏微鸣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就想地念得不行,那股疯狂的劲头,跟当初对待盛睿时的都不逞多让。 他想得太深,猜的太深,所以在夏微鸣登门的时候,他心里的不是喜悦,而是醋意。 夏微鸣提着箱子进来的时候,宋胤星正在屋子里抽烟。 夏微鸣不喜欢这么浓郁的烟味,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这屋子的主人,自然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 在宋胤星炽热的目光下,夏微鸣打开手里的手提箱,将里面的钞票展露在宋胤星面前。 “宋总,之前欠了你的钱,现在手头宽裕了,您看着拿,连本带利一起拿了吧。”夏微鸣静静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纱布拆了,便越发显得那张遍布疤痕的脸狰狞可怖。 宋胤星一脚揣在他放手提箱的茶几上,弄出了好大一声响。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这点钱?”宋胤星念了他这么多天,心里的担忧早就酝酿成了一片沉沉的风暴,此时一见了正主,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把心里头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见夏微鸣不言不语,宋胤星也没停下,而是用一种更讥讽的语气道:“成云景艹得你很爽吧,你这身体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非得要人来满足你?” 出乎意料的,听见他这番疯言疯语,夏微鸣竟没有往昔那般心痛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彻底没有期待了,所以才不会难受吧。 “宋总,我们已经不是床伴关系了,我想要找谁,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夏微鸣静静地开口,他的语调并没有太大起伏,却显得空洞无比。 宋胤星努力无视掉心里的异样,继续话语含针,对他道:“是啊,真看不出来你这么饥渴,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只是你不要忘了,就算你不是我的床伴,你还是我公司的艺人呢,怎么,上次走得那么潇洒,不是说要付我违约金的吗,你以为这一箱子,付得起?” 宋胤星越说越火,把自己的情绪推向更暴躁的一面:“是不是你还要再去陪成云景睡几次,才够啊?” 他的话侮辱性质这么严重,夏微鸣却连神色都没变,只是冷漠且疏离地来了一句:“宋总,不是所有人都跟盛影帝一样,能被你捧在手心里的。” 宋胤星听见盛睿的名字,脸皮抽了抽。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从夏微鸣的嘴里喊出来,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让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盛睿是贵人,贵人有贵人的命。我就一条贱命,生来就是要被人轻贱的,又哪里敢跟他比。” 他这样说,宋胤星倒觉得他还在意自己了。若不在意,又怎么会拿他自己跟盛睿比较。 一想到夏微鸣还爱着自己,只是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拿乔,等着他去关注,宋胤星一时又有些趾高气昂起来。 可他尾巴还没翘起来,就听见夏微鸣来了一句:“只是麻烦宋总以后注意点,你不把盛睿以外的人当人,我却还是要活出个人样的。” 他这话什么意思,可不就是明摆着的指责吗。宋胤星一时又暴怒起来,重新捡拾起了那被他丢弃的恶毒的话:“你这算什么人样,被包养?被男人干?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夏微鸣便越过茶几,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 上一次夏微鸣对他动手,还只是丢了串钥匙,而那一次动手的代价就是他被宋胤星好好地教训了一顿。 宋胤星生下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他习惯了说一不二,习惯了身边人的顺从,那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受的,又怎么可能被打了还不还击。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一脚踹了出去,正中夏微鸣胸口。 他这一脚力度极大,直踹得夏微鸣往后栽去,狠狠地砸在了沙发的边缘,然后摔在了地毯上。 宋胤星看他摔得这么惨,又有些心疼。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掐了一个决定现在过去不会太丢脸也不会显得太在意他的时间点,走到他面前。 第481页 夏微鸣却自从摔到地上之后,便再也没有爬起来。他捂着胸口,即使看不到衣服底下的样貌,他还是猜到那里的刀口裂开了。 那一瞬间袭来的疼痛剥夺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出了喘气之外,根本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 宋胤星看他半天没爬起,以为他真的痛得狠了。 看着夏微鸣那张遍布刀口的脸,宋胤星即使再混蛋,还是想起了这刀口的源头。 既然是自己犯的事,倒也不好在跟他置气。 宋胤星正准备拉他一把,突然看见他衬衫上晕染出的大片血迹。 那么刺眼的颜色,一下子就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 宋胤星打人的时候有多么不经大脑,送人去医院的时候就有多惶恐和害怕。 当他解开夏微鸣的衬衫看到那创口的时候,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当他从医生口里得知夏微鸣刚进行了肝脏切除手术的时候,更是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几乎是立刻给成云景打电话去求证了这件事,而电话一打过去,成云景便是对他一通道谢,句句不离对夏微鸣的感激。 宋胤星茫然地挂断了电话。他一直以为他对夏微鸣的每一件事都很了解,却一直都被他瞒在鼓里。看着病房里面色苍白的夏微鸣,一股难言的懊悔之情席卷了他。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2,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6,后悔度88。】 自知理亏,宋胤星在夏微鸣昏迷的时候,还去楼下买了苹果过来,亲手给他削好皮。 得知夏微鸣跟成云景没有发生关系,自己那些怀疑猜测也就不攻自破。宋胤星之前如果是个生气的河豚,现在就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他战战兢兢地坐在病床方便给夏微鸣烧水,等着他醒来。 医生对夏微鸣胸口的伤进行了处理,在旁边搭手的护士估计是新手,在整个过程里偷瞄了夏微鸣好几次。 宋胤星以为她是看出夏微鸣艺人的身份,哪想小护士走的时候,却只是说了一句:“真可惜。” 宋胤星喊住她,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小护士也年轻,不懂得掩饰,只是又认真看了夏微鸣几眼,才对宋胤星道:“可怜了这一副好相貌。”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倒把宋胤星给说愣了。他以前看夏微鸣,都只从他身上找盛睿的影子,后来有了盛睿,又从盛睿身上找夏微鸣的影子。 可他看来看去,却从未如现在这样认真地审视夏微鸣的容貌。 他瘦了很多,面色苍白,眼圈青黑。何况他脸上还多了那么多丑陋的疤痕,看起来跟盛睿真的是大不一样了。 出事以来,宋胤星还未和他好好谈过,两次仅有的见面都在吵。现在看他睡着,宋胤星倒是想问问他,疼不疼,难不难受了。 他以前是极少对夏微鸣展现自己的温柔的,但每次他稍微对他好一点,夏微鸣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只是那个很容易满足的少年似乎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跟空壳似的。 宋胤星心里难以抑制地泛起了酸涩,他想,他应该对夏微鸣好一点。看着他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过,所以为什么要继续折腾呢? 反正他已经变成这样了,倒不如好好养着,也好让他少受些苦。 宋胤星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完全没往盛睿那方面想,也完全没考虑盛睿会有什么感受。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宋胤星想。夏微鸣一这样,他就忍不住心软,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 这般纠结着纠结着,夏微鸣也醒了。 然而他一睁眼,就看到宋胤星坐在他边上。明明是造成自己进医院的罪魁祸首,现在却一副这种示好的模样,即使夏微鸣早已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却还是恶心上了。连带着把以前傻兮兮喜欢宋胤星的自己都给记恨上了。 “你醒了,之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宋胤星这话说得倒是诚恳,只是夏微鸣根本没把他这毫无歉意的道歉放到心里去。 见夏微鸣不为所动,宋胤星只好继续使出自己自以为的杀手锏,冲夏微鸣道:“你不要跟我闹,你只要听话一点,我会帮你找个好工作,保证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夏微鸣轻轻扯起嘴角,他现在根本做不出太大的面部表情,便只能用这个动作来表示自己的轻慢。 “你觉得我在闹?”他问。 宋胤星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却不言而喻。 夏微鸣心里实在想笑,笑宋胤星到现在还这么自以为是。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和宋胤星之间年纪差太大,存在代沟,所以才会有这么说不清的局面存在。 第482页 或许宋胤星把他当自己以前那些床伴看待吧,总觉得他会一直爱着他,总觉得只要他宋胤星勾勾手,他就会回去。 可真伤了心吃了亏,连带着爱都一把火烧尽了,又怎么可能还执迷不悟呢? “宋胤星,你真可怜。”夏微鸣悠悠地开口,一双眸子里尽是嘲讽。 宋胤星这辈子鲜花掌声相伴,权势地位应有尽有,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拥有的一切,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可怜。 他哪里可怜,夏微鸣又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这种话。 “你不把我当人,还期盼着我会像条狗一样原谅你么?”夏微鸣的话说得一点都不留情面,一点不在乎这些话有多难听,“狗还知道痛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宋胤星看着他这样,心里却是抽痛了起来。上一次他出现这么浓烈的心痛感,还是在亲眼看着夏微鸣将他的至亲送人火葬场的时候。 夏微鸣看着细声细气的,可他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心脏,笔直地戳入宋胤星的灵魂里面。 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人下贱呢,他明明是最傲气的一个,只是他以前习惯了在自己面前收起利爪,让自己忽视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特质。 宋胤星听着他的诘问,以为他还喜欢着自己,可一看他那死灰般的眼神,又硬生生地退后了。 可夏微鸣似乎已经被他逼到了极致,即使宋胤星无心跟他斗嘴,他还是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愤怒与悲哀,用言语的形式展现了出来:“是,你家盛睿天下无双,既然他这么好,你怎么不对他好点呢?你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是个什么意思呢?跟我这个前任纠缠不清的,就是对盛睿好了么?” 宋胤星听他左一句盛睿,右一句盛睿,即使他无心为盛睿说话,但现在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总扯盛睿干什么。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影帝,再怎么说也在圈子里闪耀了那么多年,我过分关注他不正常么?我现在根本理不清头绪,你别这么逼我。”宋胤星越说越迷茫,他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青年,感觉自己的心脏想被一只手攥紧了一样,那种层层泛上来的心疼,几乎凝成了实质。 尽管他不舍得盛睿,可他现在,却又似乎真的爱上了夏微鸣。 “是啊,他是影帝,是你的心头白月光,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才选了他,不是么?”夏微鸣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那件事发生以后,两个人从来没有就那个选择进行过对峙,但不谈不代表夏微鸣不记得。他那时候有多喜欢宋胤星,被放弃的时候就有多痛彻心扉。 可这些,宋胤星又怎么会懂呢。他不在那里,无法感同身受,又怎么知道他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毁掉的是什么。 第187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十九)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夏微鸣道,“你让我恶心。” 宋胤星蓦然睁大双眼,看向床上的夏微鸣。 尽管那个人的表情没有丁点变化,可宋胤星还是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情绪像钢针一样一瞬间扎进了他心里,他站在原地,却已经被一箭穿了心。 他感觉夏微鸣真的对他死心了,这种感觉像一层无形的壁障,牢牢地挡在他们中间。 或许是毁容让他看清了,又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却直到那个时候才做了决定。 宋胤星知道他不能退缩,他往后退一步,夏微鸣就要彻底逃开他的生活了。 他搬出了自己的房子,他还了欠自己的钱,比那一次他逃回家的时候还要更果断更决绝。 他那时候推开他,也有为了防止他被窦杨理伤害的成分在。可即使他把他推那么远,他还是受到了波及,而且是自己导致了那一切。 他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候,如果他继续待下去,夏微鸣只会更厌恶他。他不想被他厌恶,他需要静一静,好好理清这里头的关系。 宋胤星没有再抽烟,香烟已经不能再给他带来安宁。 他回到了夏微鸣待过的那个房子里,简单的格局,里面承载了他们许许多多的回忆。 地毯是他们一起买的,他喜欢夏微鸣赤着脚走在地毯上,嫩白的脚趾被柔软的羊毛半埋住的样子。 他们几乎在每个角落都厮混过,他以为他会想起很多他们之间旖旎的过往,结果他想到的都是一些小事。 想起他第一次给夏微鸣洗澡的时候,他揉了他满脑袋的肥皂泡,想起夏微鸣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做牛排,被油溅到手,由他给他敷药膏的时候。 那些点点滴滴的事情深埋在他的脑海里,现在却翻涌着爬了上来。 夏微鸣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于是那些或甜蜜或酸涩的东西,就都浮现了。 第483页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通过夏微鸣看盛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夏微鸣。 他想不出头绪,想不出结果,但他想要夏微鸣回来,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像无数个夜里做的那样。 做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翁玲就是宋胤星家里雇佣的私人医生之一。 在翁玲的印象里,宋胤星是个手腕强硬的男人,但再怎么完美的人都会存在弊端,比如现在,一个陷入感情漩涡里的宋胤星宋公子,拨通了她的电话。 宋胤星跟翁玲熟识,倒也没弄那些繁杂的介绍工作,直接便切入正题,说起了他和夏微鸣的事。 “翁医生,我现在有点乱,我觉得我同时喜欢了两个人,我明明更爱另一个一点,可我现在却为另一个人心烦。”宋胤星说。 翁玲从事心理医生这一行多年,能很轻易地从宋胤星的语气中得知他现在并不好过。 “我喜欢盛睿,喜欢了很久。可现在我却为了一个认识不足两年的人伤神,我甚至不想放开这个人。”或许是终于有机会袒露心迹了的原因,宋胤星罕见地有些脆弱。 翁玲其实是个明白人,如果是其他人来询问她,像她见识了那么多人物,身边养着一堆的也不是没有,可宋胤星这么一说,她也能听出来他是认真地想剖析自己的心,而不想像其他人一样二奶小三一个一个接着养。 “然后呢?”翁玲问他。 “我做了个决定,二选一,把他推进了深坑里。现在他一无所有,我以前不想爱他,现在却同情他,舍不得他。” 翁玲慢悠悠开了口,她静静地说:“同情并不是爱情。” 宋胤星说:“我知道这不是爱情,可我看见他不想见我,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就觉得难受。我甚至想用暴力的手段胁迫他,但一旦我做了,又后悔。” 尽职的心理医生又问:“那另一个呢,你对他是什么看法?” “盛睿很好,他什么都好,可正是他什么都好,让我觉得夏微鸣什么都没有,他越是可怜,我越是心疼,越是摇摆不定。”宋胤星终于不再掩饰,他就像一只蚌,小心翼翼地张开了一条缝隙,袒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 “既然你觉得难以舍弃,那如果让你跟他在一起,舍弃你所说的盛睿先生,你愿意么?”翁玲道。 宋胤星想了想,道:“我……不愿意……他的脸毁了,家世、相貌、地位都比不得盛睿,他没办法像盛睿一样充当我的伴侣。” “所以你喜欢盛睿先生,是因为这些么?”翁玲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宋胤星被她问愣了,一时竟没有回答。 “如果剥离掉他们的身份、地位,只看这两个人的话,你想跟谁在一起?”翁玲就像一个为好姐妹出谋划策的闺蜜一样,用最平和也最简单的话询问着宋胤星。 宋胤星顿了顿,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夏微鸣的影子。 他一时如鲠在喉,甚至差点以为自己的脑子出了差错。 “是他,不是盛睿。”宋胤星艰难地说出了这个答案,他怀疑着他自己,也怀疑着自己的脑子。 “宋先生,你在意的东西太多了。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在说起您所说的另一个人的时候,语调会下意识地放缓,虽然这不足以作为分辨的依据,但我想说的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橱窗里的陈列品,并不是哪个更好看,你就更喜欢哪个的……” 她说的话宋胤星自然明白,只是他真的就像陷入胡同里面了一样,走不出来。 “我……真的喜欢夏微鸣么?”他说,“可我为盛睿付出了那么久……” “那你在意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你自己呢?” 宋胤星的唇蠕动了下,半晌没发出一点声音。 “喜欢可以分很多种,但是爱的话,是只能有一个的。”翁玲说着又道,“但爱情最终也会消失,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如果你真的想长远发展的话,就找那个对你来说更有利的那一个吧。” 不,并不想。宋胤星的心里抗拒着。 他不需要利益,他想要的是找到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能够让他现在别那么犹豫不决的那一个。 他挂了电话,心想若是现在再也不见了夏微鸣会怎样。 他会担心。 可若是他不见了盛睿,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那个人一向活那样肆意潇洒,有他没他都一样。 宋胤星想,自己或许还是爱着盛睿的,可他现在更想跟夏微鸣在一起。 无关爱恨,无关感情深浅。他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他想要那个人回来,想要他继续用那种爱恋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484页 短短几天之内,出了医院又进了医院。夏微鸣心想自己跟医院还真是脱不开啊,却连自嘲的力气都没了。 成云景给他的钱还有所富余,他将唐晨借给他的钱双倍还了回去,接着便删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想彻底更星迹告别,他这一生的磨难,似乎都是在进入这里之后才发生的。 他似乎并不看重这些钱,因为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恨着宋胤星,也嫉妒着盛睿。这两种感情跟爱情都没有关系,只是源自于他的不甘。 他想,也许人真的都想证明一下自己吧,不想活得窝囊,不想没有自我,于是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在这世上或多或少地留下些许痕迹。 他找了个理由,跟饮品店说自己不会再去,之后便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他近乎挥霍似地用着剩下的那些钱,在一个月后,他成功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团队,一个失意的导演,加一个失意的团队,还有他这个失意的演员。他之所以会找上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剧本。 那个剧本说起来有些剑走偏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暗黑,那里面充斥着各种人性的阴暗面。这种剧本不好拍,拍了也有可能被禁,也难怪他们会找不到投资人。 可夏微鸣在看到那个主角的时候,就像看到了自己。 主角是一个叫孔禾的男人,他半路辍学,从一个黑道的小马仔,一路爬上了帮派二把手的位子。而他跟他的大哥之间,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也是这剧本的弊端之二,它有点同性恋元素,只是这一点比较隐晦,如果要删减的话也好删。 小马仔一开始没进帮派之前,被大哥救过。但当他靠近那个男人之后,才发现那是个心狠手黑的男人。后来帮派内部势力几经更迭,也混进来过几次卧底。 大哥渐渐谁都不相信,他的权力越大,就越是不信任身边的人。 作为卧底的男三潜入了帮派里,但老大却误以为内部泄密是孔禾导致的,这个误判几乎摧毁了孔禾的人生。他不再有接近权力中心的能力,他被老大下令按照帮规处理,为此他断了一只手。长久的时间里,他排挤,被打骂,活得像条狗一样,这使他的心理也渐渐黑化。 孔禾在各种折磨下,并没有选择奋起反抗,而是选择了助纣为虐。别人欺辱他,他就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跟他当年一样弱小,饱尝人间,可他心里还存着孩童的天真和善念,而孔禾早已经被污染成了黑色。 他跟破小孩不停地吵架,互骂,两个人就像刺猬一样,针锋相对。但实际上他们又是最依赖对方的人,只有一条毯子避寒的时候,两个人还互相推来推去。 小孩成了孔禾唯一的希望和期盼,但后来因为帮派的一次行动,小孩死掉了。而其他人却根本体会不了孔禾的伤痛,一如既往地侮辱他。 后来孔禾就发了疯,暗中杀了很多人,但他一直装得很好,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后来在他的刻意引导下,整个帮派走向了末路。高潮的部分,是他带着老大逃亡,却在即将逃离危险区域的时候,亲手杀死了这个给予自己最初的温暖却最终彻底毁掉了自己的男人。 孔禾是一个小人物,然而却又是一个悲哀至极的小人物。除了这条主线以外,里面还掺杂着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为这个剧本增色不少。 夏微鸣喜欢这个故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演。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编剧叫住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参演。 夏微鸣说:“我可以投资,但我的脸,你也看到了,它并不适合出现在荧幕上,况且我也做不出太多应该有的表情。” 编剧说:“可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他。” 似乎生怕他不答应,那人又说:“做不出太多表情也没关系,我可以为你修改剧本……” 她是真的诚心实意要让他来演了,一个渴求着适合的演员,求贤若渴,宁缺毋滥,一个绝望到极点,满目空茫。 于是夏微鸣答应了。 “宿主大人,你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剧?”毛球有点难以理解,“难道现在的正经事不应该是虐渣么?” 温斐回了空间,现在他没办法用夏微鸣的脸做出太多表情,到了系统里更好自由发挥。 “疯子最后的狂欢而已。”温斐抬手在系统里兑换了一瓶口香糖,倒出两粒塞嘴里就开始嚼,痞得很。 “怎么说?” “亲人死了,温暖一并消失。脸毁了,梦想也随之破灭。而间接导致这一切的宋胤星,却依然对他拳打脚踢不冷不热,夏微鸣不恨他才怪。”温斐道。 第485页 “可是说起来的话,夏微鸣也有责任吧。”毛球说。 “是啊,所以现在的夏微鸣,已经恨上自己了。”温斐说,“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毁灭,毁了宋胤星,毁了自己。” 他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眼里风暴翻涌,仿佛操纵着一切,抬手便可颠覆天地的神明。 “我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离别的。” 毛球汗毛一竖,被自家宿主的杀气给吓得有点腿软。 毛球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宋胤星和心理医生的那番对话,疑惑地问道:“可是宿主大人,这个攻略目标真的很浮诶,一下喜欢这个,一下喜欢那个的,他到底喜欢谁啊。” 第188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十) 温斐冲毛球抛了个媚眼,道:“这还用想,当然更喜欢我啊。” “真的么?”毛球问。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温斐笑得又张扬又自信,“他的喜爱值都那么高了,怎么可能不爱我。” “那他为什么对你不好?”毛球挠了挠头,锲而不舍地问。 “他蠢呗。”温斐怼道,“盛睿比我更上得了台面,所以他在纠结咯。” “可他那时候选择了盛睿。” “那你觉得,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怎么选?”温斐勾着眼问毛球。 毛球看着自家宿主那副狐狸成精一般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就猜到他又要搞事了。 夏微鸣的新电影提上了日程,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剧组里。 电影的名字叫做《染墨》,由纯白染上黑色,便再也洗不掉。 宋胤星倒是一直在持续关注他,只是没敢当面去找。与此同时,他也和盛睿正式分了手。后者倒也大度,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宋胤星一直担心着一件事。当初窦杨理那一伙人,除了窦杨理以外都是被当场击杀,偏偏窦杨理的尸体一直找不到,虽然心知他活下来的机会不大,但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等夏微鸣拍完电影,已经是三个月后。 宋胤星觉得是时候找夏微鸣谈一谈了。 尽管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也总好过这样不咸不淡的情况。 他以为夏微鸣会躲开他,结果没有,那人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去,见到他也没有丝毫讶异。 “哟,宋总。”夏微鸣嘴里叼着烟,身上就穿着件短背心,面无表情地冲他说了一声。 几个月不见,夏微鸣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如果说之前他像一只绵羊,任人搓圆捏扁,那现在他更像是一只狼,危险,又带着致命般的诱惑。 宋胤星抬起手,从他嘴里拔出那根烟,扔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跟我回去吧。”宋胤星说,“我带你去治治你的脸。” “宋总现在终于想起要给我治了?”夏微鸣抱着手,斜倚在门边,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宋胤星没理会他话语里的嘲讽,只是补充道:“国外的技术好一点,应该能祛除掉一些痕迹。” 对于他的话,夏微鸣不置可否,只是用一双幽暗且深邃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等宋胤星话说完,夏微鸣也终于开了口:“怎么,宋总开始惦记我的身体了,想干了?” 宋胤星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他凝视着夏微鸣,现在他已经不能再把他当做孩子对待,现在的夏微鸣已经让他看不透了。 “也是,宋总不是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这张脸么,要是不复原一点的话,怕是看一眼都要软了吧。”夏微鸣斜着眼看他,那一眼里竟然带上了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 宋胤星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只是那时口不择言,又哪里知道这软刀子会捅回自己身上。 “还是说盛影帝没我浪,玩不尽兴啊?”夏微鸣又慢悠悠地来了这样一句。 “你跟他,不一样的。”宋胤星道。 “哦?也是,一个红透半边天,一个毁了容的半隐退艺人,的确差距挺大啊。宋总怕是都不想把我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吧。”夏微鸣很冷静地说着这些话,强调里甚至有些打趣的意味。 宋胤星任由这些枪言弹语打在自己身上,他沉默地受了,然后在夏微鸣住了嘴的时候,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夏微鸣,我爱你。” 爱?若不是他现在做不出太多表情,夏微鸣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宋胤星但凡要点脸,都不应该在他面前说这个字。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怎么?宋总需要挡箭牌了,需要我给盛影帝铺路了么?”夏微鸣将手揣进兜里,又掏出一根烟来,拿出打火机点燃。 他现在的行为跟以前简直大相径庭,莫说抽烟,他以前连这味道都很厌恶的。 第486页 夏微鸣装作看不见宋胤星那难看的脸色一样,吸了一口,又对着宋胤星的脸喷了出来。 宋胤星被他熏得一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夏微鸣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抽出来,对着宋胤星冷漠地说了一个字:“滚。” 宋胤星却直接抢了他的烟,大步上前,将他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强势地吻住他。这是一个充满了烟草气息的吻,并不甜美,甚至带着淡淡的苦涩,可宋胤星却像饮鸩止渴一样,贪婪地汲取着那人的气息。 那么热烈又激烈的吻,好像他真的很在乎自己一样。夏微鸣心中冷笑,任由他侵占过来。 这个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夏微鸣全程跟个局外人一样,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宋胤星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渐渐冷静下来。 可他的理智冷静,身体的其他地方却还热情高涨着。 夏微鸣往他那里瞥了一眼,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声。他抬起手,解开自己的皮带,当着宋胤星的面脱了自己的裤子。 他的动作如此坦荡,好像这具身体于他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一样。 宋胤星知道他在折腾着自己,他在报复。夏微鸣用他的毫不动情,嘲笑着他的失控。 他们之间的位置仿佛对调了一样,以前他有多不在意夏微鸣,现在夏微鸣就有多不在意他。 可宋胤星知道,自己欠着他的,他想让夏微鸣回到从前的样子,那么只有他承受夏微鸣报复给他的这一切,才能让他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夏微鸣的身体是很漂亮的,可宋胤星却只是沉默地将烟掐灭扔掉,接着蹲下身去,给他拉好裤子。 夏微鸣看着他的动作,仿佛看了一场笑话一样。 “怎么?宋总玩腻了?”夏微鸣道,“不想干的话,那你还找我做什么呢?” 他们两个隔得很近,胸膛几乎都能贴到一起,可宋胤星却感觉自己没办法再靠近他。夏微鸣在自己心口上筑了一堵墙,隔绝了所有。明明这些话刺耳又侮辱,可夏微鸣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这些话对自己的伤害一样,依旧向他喷吐着。 “我爱你。”宋胤星还是这句话,仿佛除了说这个,他已经找不到任何继续说下去的话题。 “我会治好你的。”他说。 “你不要把自己当成mb,你是夏微鸣,我爱你,不是爱你的身体,也不是爱你的脸,我就是爱你。”宋胤星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我知道你是夏微鸣不是盛睿,我知道我现在爱的人是谁,我也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但我想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宋胤星一向是高傲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夏微鸣面前说“求”字,抛却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只为了让漠然舍弃一切的夏微鸣再回头看他一眼。 夏微鸣转着眸子,看向宋胤星的眼睛。他试图从后者的眼睛里找到些许作伪或者欺骗的痕迹,结果没有,那里面坦坦荡荡的,尽是真诚。 只是这真诚打动不了现在的夏微鸣,他已经亲手将自己那颗充满爱意的心埋葬在了宋胤星做出选择的那一日,现在他的胸膛里依然有着心跳声,但他的心已经不在了。 他歪着头,以往他做出这个动作总带着些许俏皮和可爱的味道,现在却犹如一个变态杀人狂一样,带着让人心悸的冷淡与傲慢。 “是你教我要怎么做一个替身的,宋总。”夏微鸣眯着眼,说,“你抹杀了我,又想从已经变成盛睿的一个影子的这个人里面找回我,你说你在图什么呢?” 宋胤星动了动唇,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夏微鸣已经欺身过来,反客为主,将他逼得步步后退。 夏微鸣的房子实在简陋,根本没有客厅这种东西的存在,等宋胤星撞到东西往后摔倒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摔到了床上。 夏微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逆着光,那双本就幽深的眼睛漆黑如墨,仿佛一个无边的旋涡。 “要么干,要么滚。”夏微鸣轻启红唇,吐出这样六个字。 尽管宋胤星知道这只是他抛出来的一个新的圈套,却还是臣服于他的脚下。 整个过程里,夏微鸣一直是一言不发的。 他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性冷淡一样,不管宋胤星多么努力耕耘,都不为所动。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截枯木,他的灵魂却已经高高地漂浮在上面,带着嘲讽的笑意,用厌恶且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自己与宋胤星。 宋胤星以为自己该高兴的,毕竟他终于得以接近了他,可他的心里却空空落落的。他想将夏微鸣拉近,可实际上,却只能看着他与自己越来越远。 他看着笑也不笑,哭也不哭,连痛不痛都不说一句的夏微鸣,想起自己曾经迫使他按着盛睿改变的那些事,便觉得难受的得紧。 第487页 他凑过去吻他,却被那个人扭着头避开了。 他依稀记得他刚来星迹的时候,充满朝气,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想起他抱着自己说要跟他交往,想起他说自己是一只蚌,而他要把自己带回家。 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曾经那么爱他的夏微鸣,现在却只会用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对待他。 宋胤星也知道,夏微鸣跟他做,并不是因为喜欢他,他只是用自己的身体敷衍他。 现在的夏微鸣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跟他发生关系,他什么都不在乎。 宋胤星宁愿他大哭大闹,宁愿他掐着自己的脖子骂,宁愿他动手揍自己,也不想看他这幅样子。 他亲不到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吻他胸口处的伤疤。那是切除肝脏的手术之后留下的伤疤,横亘在那人的皮肤上,生生破坏了这具肌体的美感。 可宋胤星的动作却是轻柔的、爱怜的,直到他看到落在夏微鸣皮肤上的水渍,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 他擦着眼睛去看夏微鸣,发现他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他似乎神游天外,又似乎根本看都懒得看。 “夏微鸣。”宋胤星伸手捧住他的脸,央求般地问道,“我是谁?” 夏微鸣过了好一会才启唇,道:“宋总。” “叫我的名字。” 这次夏微鸣倒是不说话了,他复又扭过头去,看着墙壁。 宋胤星终于退了出来,而夏微鸣也似乎并不在意他做不做,他就那样躺着,仿佛死了一样。 这样一番折腾,宋胤星的数据又涨了一些,喜爱值变成了97,后悔度涨到了91。 第二天夏微鸣就收拾了东西,麻溜地滚到了宋胤星家里。 这次宋胤星带他来的,是自己位于郊区的别墅。 这房子是极其华丽的,三层的复式别墅,房子装饰上颇有北欧的风格。 尽管准备带他出国治疗,但宋胤星公司里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处理好的。 别墅里有管家,有佣人,有厨师,夏微鸣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被伺候得很好。 为了尽快把手头的事情处理掉,宋胤星骤然变得繁忙了起来。 但工作完他总会跑回去陪着夏微鸣。后者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身处何方,浑然一副被包养的小白脸模样,看见宋胤星进来了就脱衣服,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只是他不跟宋胤星交流,就跟一个沉默的木头人一样,有时候宋胤星能从他嘴里套出十句话,那就算大突破了。 这么一来二去,也到了《染墨》上映的时候。 那天宋胤星特地起了个大早,带着夏微鸣去市区最好的电影院里,跟他一起看完了这个电影。 两人坐着邻座,宋胤星还特地买了可乐和爆米花,如果忽视性别的话,这简直就像一对小情侣在那里约会。 后来直到开场,都没有其他人过来。夏微鸣便猜到是宋胤星包了场。 全程夏微鸣都在认真地看电影,而宋胤星是一边看电影,一边看他。 夏微鸣演的孔禾很出色,这个小人物的懦弱、退缩、反抗,都被夏微鸣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为了更方便夏微鸣演好这个电影,编剧把孔禾改成了从小就患有面部神经失调正装的一个人,剧本如此契合,夏微鸣也演得是入木三分。 即使宋胤星从未看过夏微鸣的其他作品,此时也有些被他惊艳到了。 第189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十一) “你演得真好。”电影结束的时候,宋胤星这样夸他。 “哦?比盛影帝还好么?”夏微鸣问。 宋胤星怔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盛睿在演艺圈演了近十年,老练非常,如果是以前的话,宋胤星肯定会觉得盛睿演得更好。但或许是因为孔禾的矛盾挣扎跟夏微鸣本人的境遇太过相似的缘故,宋胤星竟一时分不出个高下。 不过,既然这话是夏微鸣问,自然是要夸一夸他的。 于是宋胤星笑着对他道:“嗯,比他更好。” 夏微鸣听完也没做出什么回应,只是冷漠地起身离开。 宋胤星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他走出放映厅的时候,看见夏微鸣抬手将电影票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个时间段还没多少人,夏微鸣扔完票之后,就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遮住自己脸上纵横的伤疤。 等他戴上鸭舌帽之后,他整张脸上已经只剩下一双眼睛显露在外了。 宋胤星跟他一起走出去,夏微鸣一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起来又飘忽又悠远。 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夏微鸣整个人也惫懒了下来,到了车上就闷头睡觉,也不管宋胤星是何感受。 第488页 宋胤星拨动了一下车内后视镜,以便自己更好地窥伺他。 似乎是心有所感似的,夏微鸣转了个身,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宋胤星心头划过一丝失望,却也什么都没说。 夏微鸣在路上修整了一番,回到别墅的时候倒还挺有精神。宋胤星把车开回车库之后,再回去时发现他已经在客厅里躺好了。 夏微鸣似乎很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舒服,他手上夹着香烟,虽坐在沙发上,脚却是搭在茶几上的。 他这幅慵懒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惑人,亦带着些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傲慢。 鸭舌帽和口罩已经被他取了下来,他就这么大咧咧地瘫着,丝毫不在意自己遍布伤痕的脸被人看到。 宋胤星慢慢走过去,抬起一条腿屈膝搁在沙发上,凑过去伸手抚摸他的脸。 夏微鸣并没有避开,只是徐徐挪过脸来,用毫无情绪的眼神看着他。 宋胤星的动作是十分轻柔的,他用指腹碰触那些痕迹,轻轻地,带着爱怜地抚摸着。 “疼么?”宋胤星这样问。 夏微鸣扯了扯嘴角,他因为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肌肉,这个表情做得甚至有些滑稽。 宋胤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嘲弄,便又说了一句:“我最近有时间了,我带你出去治。” 夏微鸣呵了一声,然后对他道:“我现在不想去了。” “为什么?”宋胤星有些不解。 “不为什么。”夏微鸣把脑袋往旁边一靠,歪着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空洞又漠然,说完那句话,他便又抽起烟来。 “别抽了,对肺不好。”他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烟。 夏微鸣手腕一翻,那烟便直接戳在了宋胤星的手背上。宋胤星吃痛,下意识便准备缩回手。 可夏微鸣却不让他如愿,在他抽手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强势且残忍地在他的手背上按熄了那根烟。 宋胤星强按住心里头的暴力因子,静静等他发泄完。 夏微鸣等烟熄了,便放开了他的手。他一边把香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边冲宋胤星问:“疼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似燃着火,但很快那火光就沉寂了下去。 宋胤星摸着自己手背上那个小小的伤口,觉得这一下是直接烫在自己心口上的。 夏微鸣站起身来,像个豹子一样伸了个懒腰,接着便迈开腿朝楼上走去。 宋胤星挪动目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又长高了一些。只是更大的改变是来源于他心里,并不在外表。 伤口还隐隐散发着疼痛,但宋胤星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 表面上相安无事却又暗潮汹涌地相处了一阵子,这段时间夏微鸣一直是那副对他爱理不理的状态,也偶尔会对他实行一些像拿烟头唐他那样的暴力行为。 他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夏微鸣,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让人抓不住。 再一次比较激烈的冲突爆发于不久之后,那天宋胤星带了人去参加晚宴,男伴并不是夏微鸣。 尽管他现在心里的人是夏微鸣,但终归还是不好带出去的,他那张脸…… 宋胤星垂眸掩住眼睛里的痛色,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 他今天带的依然是他公司里的一个艺人,一个身材火辣的女星。 他并没有告诉夏微鸣自己的行踪,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迎面来的便是夏微鸣的一声嘲讽:“宋总今天玩得开心么?” 宋胤星换衣服的动作由此停下,他抬头,隔着长长的阶梯与站在二楼的夏微鸣对视。 “美人在侧,觥筹交错,宋总艳福不浅哪。”这话别人说起来或许会让宋胤星觉得那人在吃醋,可当他用那种讥讽的语气这样说的时候,宋胤星只觉得刺耳。 但同时一个念头划过他脑海:“你跟踪我?” 但很快宋胤星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结论,他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到夏微鸣的人影,他看上去又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更不用说场子里都是宋胤星熟识的人,更不可能会越过他给夏微鸣打小报告。 一个一个排除掉各方面原因,宋胤星突然脸色一变,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来。 夏微鸣冷眼看着他在那头摆弄,看着他脸色铁青地从手机里找出个窃听器来,才慢悠悠地抬起步子往房间走。 宋胤星拿出打火机烧了那个窃听器,他抬头看不见夏微鸣,便直接迈开长腿,跑上楼去找他。 他找到夏微鸣的时候,那个人正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拿着水果刀给苹果削皮。 鉴于夏微鸣经常动不动发神经的因素,宋胤星倒是没敢凑太近,生怕他会惹急了给自己一刀子。 “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窃听我?”宋胤星的话里带着三分怒气,他没想过夏微鸣还会玩这一套。他平日里靠电话处理的公务都有好几十件,夏微鸣这样一弄,一个不好就成了商业间谍。 第489页 夏微鸣捻起苹果皮扔掉,将苹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他将果肉嚼碎咽下之后,才冲宋胤星道:“我乐意。” 换了宋胤星以前的性子,见他这样肯定会忍不住动手。但因为有上次切肝那事的前车之鉴在,宋胤星再怎么气也只能忍着。 他一个人在那里气,夏微鸣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那里吃。 吃完后他放了刀子,扯出纸巾擦擦手。 宋胤星问他:“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夏微鸣扭着头看向他,道:“不要怎样。” “你要是气不过你捅死我,这么干耗着有什么意思?”宋胤星真是受够了他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活像是他一下子把之前那一年多受的罪全给他还回来了一样。 “不是宋总你要我回来的么?怎么,后悔了?”夏微鸣微仰着头,吐出的话跟带了毒一样,一点都不客气。 宋胤星又气又恼,偏偏拿他无可奈何。 他大跨步走过去,揪起他的领子,强势地吻住他。 夏微鸣闭着嘴,咬紧牙关,任由他怎么撬都无动于衷。 宋胤星努力许久终于还是一无所获,他颓然地退开,却不料寒光一闪,夏微鸣已经抓着那水果刀扎进了他手臂里。 这一刀又快又恨,扎进去之后还用力朝下划拉,等宋胤星推开他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割了道很长的口子。 夏微鸣就拿着那带血的刀子看他,那眼神活像毒蛇一样让人背后生寒。 “疼么,宋总?还要我再给你来几刀么?”夏微鸣的肩膀神经质地抖动起来,他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冲他道,“还有十几刀要还给你呢,别跑啊。” 宋胤星劈手夺了他的刀,夏微鸣也没过度反抗,随他拿了。 宋胤星抓着刀把,同时努力按压着自己另一只手手臂上的伤口。他看了夏微鸣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夏微鸣看着自己衣服上手上沾染上的血,陡然一阵恶心。 宋胤星打了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过来给自己处理伤口。所幸楼下还有几个佣人,看见他这样也赶着来帮忙。 而始作俑者夏微鸣,却已经在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夏微鸣的行为给宋胤星气得够呛,他冷了他几天,直接在市区待着,去都不去看他。 过了几天宋胤星气消了,便又偷着过去,看看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究竟有没有稍微在意自己一点。 他去的时候是早上,听到佣人说夏微鸣没下来,他就又去楼上找。楼上卧室书房来来回回找了几次,都找不见人,这时宋胤星才抬脚去了阳台。 夏微鸣果然在那里,就窝在墙角那里,身上裹着张薄被,要是再形容狼狈一点,就跟外面的流浪汉没什么差别了。 宋胤星的手还没好全,他单着手去抱他,待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时,才发现那人发烧了。 虽然知道自己示好他也不会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宋胤星还是把他抱了起来,抱回卧室里。 夏微鸣似乎被颠簸得有点醒了,又没完全醒。宋胤星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嘴巴在那里碎碎念,可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宋总只好又大发慈悲地下楼,给他烧了热水,泡了药,拿上来给他喝。 药还烫着,宋胤星只好把杯子放到柜子上,去衣柜里找了套衣服来给夏微鸣换上。 穿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听清了夏微鸣嘴里的两个字眼。 一个是“妈”,还有一个是“姐姐”…… 宋胤星愣了愣,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夏微鸣醒来的时候,发现宋胤星已经回来了,不仅如此,还特地做了他喜欢吃的炸酱面给他吃。 看着宛如转了性一样的宋胤星,夏微鸣差点以为他要在面里下毒毒死自己。 “你的电影要参加评选了,有没有信心拿奖?”宋胤星看着埋头吃面的夏微鸣,突然提起了这茬。 夏微鸣当初拍摄纯粹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或许有那么点完成梦想的成分在,却没想过还能因此获得得奖的机会。 时隔多日,宋胤星终于从他眼里看到了些许动容,不再是冷冰冰的嘲讽,也不再是一切漠然的漫不经心。 这牵动了宋胤星的心,虽然他知道自己就算做了什么那人也不一定会感激,却还是想付出些许行动。 夏微鸣的表演自然是无话可说,宋胤星知道这是他的优势之一。 评选的总共有七位业内大佬,有影帝,也有导演。 每个人手里都掌控着一票,最后的结果也几乎由他们几人决定。 这些人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公正的,他们的决定也几乎没多少人能够动摇,但也不是没有。 宋胤星为此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人力、物力等等。让他欣慰的是,盛睿也是这七人之一,而且他探了盛睿的口风,知道他属意《染墨》这部片子。 第490页 评奖日期很快来临,宋胤星知道这奖会是夏微鸣的。只是他没来,于是只好由宋胤星找人代领。 当宋胤星拿着奖杯回家的时候,夏微鸣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喜色。 宋胤星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夏微鸣还是给了个面子,把奖杯摆在了卧室里贴壁的陈列柜上。 尽管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但宋胤星还是赶紧获得了些许心理安慰。 近来夏微鸣抽烟也抽得越发凶了,其实他讨厌这种一成不变的烟草味,讨厌这样与宋胤星虚与委蛇,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讨厌两人之间的肢体碰触。 他的灵魂厌弃着他的肉体,厌弃着承受这一切的他自己。 看着涨到了98的喜爱值和95的后悔度,夏微鸣知道是时候做个告别了。 他要离开了。 自从上一次出现绑架事件之后,盛睿身边的助理就换了人。现在的这个姓焦,三十多岁,人挺干练。 但当经纪人在机场等着要去f城取景的盛睿来时,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 经纪人的电话打到宋胤星那里去的时候,宋胤星也正因找不着夏微鸣而发愁。 这失踪实在太巧合了,跟之前窦杨理出现时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尽管宋胤星知道自己不应该多想,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起那时候的事来。 第190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十二) 命运兜兜转转就像一个圈,转来转去,又转回到了原点。 窦杨理那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宋胤星心里。 尽管他那时候派了很多人去找窦杨理,却还是一无所获。找不到尸体,就有可能还活着。 宋胤星根本找不到夏微鸣的踪迹,别墅里安装的监控只显示他往公路方向去了,却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一开始宋胤星以为他是回了老家,但如果他回家必定是要买机票的。可他一查却又找不到他买票的信息。 他再一次求助了宋胤轩,现在那些公职人员再一次忙成一团,在全城搜查那两个人的下落。 跟盛睿一起不见的还有他那个新来的姓焦的助理,只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盛、夏两个人身上,对这个人的关注自然就少了些。 宋胤星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刀疤。 夏微鸣在哪里呢?他宁愿他是发脾气去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不想他又重新落到窦杨理手里。 上一次自己的选择给夏微鸣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也是知道的,夏微鸣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而这割在自己身上的一刀,也让他彻底明白了夏微鸣对他的恨。 他手机里存留着管家刚发来的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破碎的奖杯。 那个奖杯被人从二楼扔下来,摔碎了。 可以想象它的主人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多么地不经意,就像扔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 它让宋胤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那个人一直游离在他营造的深情的氛围外头,高高在上地嘲弄着自己的白痴。 宋胤星的手神经质地抽痛起来,他捂住脸,却克制不住地想起夏微鸣被人找回来的样子。 他一脸都是血,那张漂亮的脸上刀伤纵横。 可他本不该遭受这一切的,如果自己不找上他,他也许会安安静静地当他的小艺人,赚钱养他的家人。 而如果自己不跟他在一起,他的家庭也许还会完整。 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哭不笑冷漠非常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宋胤星却又想念起他以前的样子来,尽管他并没有盛睿那样张扬随性,却有着一双毫无瑕疵的眼睛,还有着纯粹无比的笑容。 他笑的时候,颧骨附近的皮肤上会显出两个笑窝,很可爱。 可他已经很久不曾笑过了。 尽管宋胤星捂住了脸,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指缝里涌了出来。 “不管花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找到夏微鸣。”他说。 碧波万顷,海天一线。 宋胤星的人翻遍了整座城市都没能找到的两个人,其实就在海边一艘不起眼的渔船里。 从夏微鸣的角度,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还有海。 海,船,盛睿和他,跟那个时候多么像啊。 窦杨理亲手拿刀子划开他的脸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疼吗?疼就好。我是被宋胤星送进牢里的,我的脸被人弄成了这样。我无数次地想要报复他,有什么比以牙还牙更好的办法呢。”窦杨理狞笑着说,“可惜啊,可惜我不能让刀子割在他的脸上,不然我会比现在更快活一万倍。” 那可真疼啊,他甚至能听到刀子摩擦过骨头的声音,带着让他心悸的疼痛,牵扯他的神经。 第491页 可这些痛算什么呢,当他被宋胤星放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入了夜,宋胤星这边终于得到了新的消息。 依然是一段视频,竟然还是用盛睿的账号发过来的。 宋胤星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的猜测居然得到了证实。 两个人被背对背绑在两个椅子上,而录制视频的是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头上套着黑布袋的男人。 宋胤星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被绑着的那两个人是盛睿和夏微鸣。 他们身上都盖着简陋的黑布遮住身体,但盛睿的脖子是露在外面的,他脖子上戴着条金色的项链,正是盛睿失踪那天戴的那条。 而另一个人显露出的地方是手臂,宋胤星与夏微鸣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几乎一看见那手臂就认出了夏微鸣。上面有一颗小红痣,那是宋胤星跟他做的时候最喜欢咬的地方之一。 盛睿和夏微鸣两个人好像都失去了意识,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但通过黑布他还是能看到两人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们暂时还是没事的。 拍摄视频的男人对着摄像头道:“宋公子,好久不见啊。” 宋胤星陡然睁大双眼,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尽管这人的声音跟之前听到的有很大的差别,可这熟悉的恶心的强调,不是窦杨理还能是谁。 窦杨理手里拿着枪,他冲着宋胤星笑道:“宋公子,我上次送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你毁了我的脸,我毁了你小情人的脸,也算有始有终了。” 接着他又道:“你上次送了我几颗子弹,你看,礼尚往来的话,我也送你几颗吧。是送给左边这一位,还是送给右边这一位呢?” 视频的最后,他对宋胤星道:“铜罗湾,我等你一个人过来。当然,如果你想耍花招的话,这两个人一个都活不了。你要是想尝试,也可以试试。看是你的人速度快,还是我开枪的速度更快。” 连续两次发生绑架案件,还都是绑了宋公子手下的人,这事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小。 上一次只是宋胤轩找人来给他支援,这一次却是连市局的局长张兴都给惊动了。 尽管所有人都在劝宋胤星不要听那个人的,但宋公子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一定要亲自前去。 见劝不动,张局也只好先请示了宋大公子那边,得了首肯之后,才让宋胤星穿好防弹衣,带好枪,又指派了一队武装部队,让他们先伺机潜伏在周围,到时候给予宋公子适当的帮助。 谁也不知道宋胤星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只有宋胤星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已经放弃过夏微鸣一次,那一次几乎毁了他对自己的所有信任和爱。 这一次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再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 窦杨理本来就是他惹来的,如果一定要死,他也会冲在前头。 当宋胤星循着窦杨理给的指示来到那艘船上时,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这船很小,船舱里也就一间房子一样大小的空间。 这个过程里他跟窦杨理一直是通讯状态,因此看见他进来,窦杨理也没有表现出过分讶异。 看着拿黑布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跟个黑色木乃伊一样的窦杨理,宋胤星忍不住就心生厌恶。 他看向对面背靠背被绑在椅子上的两个人,知道窦杨理恐怕又要故技重施了。 窦杨理的声音很难听,比上一次宋胤星接到他视频的时候还要难听。 宋胤星心想只怕是那次交火中有人开枪打中了他的喉咙,或者损伤了他的声带,所以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但这种情况下,谁有心情管窦杨理的经历,他就算死了也不管宋胤星的事,真死了可能他还会放鞭炮庆祝。 “两个里面,选一个。”窦杨理拿枪指了指左边的盛睿,又指了指右边的夏微鸣。 宋胤星静静地看着他,却是直接道:“放了他们,跟你有仇的是我,你杀了我。” 窦杨理怪腔怪调地发出不屑的嗤声,但他依然没有拿开那支枪,只是对宋胤星道:“把你的武器拿出来,扔到地上。” 宋胤星并不讶异他会猜出自己身上有武器,他顺从地从后腰带处掏出自己带来的枪,扔到地上。 “还有呢?”窦杨理又道。 宋胤星只好当着他的面,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服,抽出里面携带的小刀。 窦杨理眼尖,看出他里面穿了防弹衣,于是又道:“把衣服脱了。” 宋胤星瞥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带犹豫地脱下了那件足以保命的防弹衣,扔到脚边。 他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跟手持枪支的窦杨理对峙。 “很好。”窦杨理说,接着他像是根本不在乎宋胤星之前说的“放了他们杀了我”的话一样,又将枪抵在了盛睿头上。 第492页 “两个里面,选一个。”他说。 宋胤星厌恶死了这个选择,这根本没什么好选择的,他也不知道窦杨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选。 “不选的话,那就两个都杀了。”窦杨理残忍地说。 “好,我选。”宋胤星说,他咽了咽口水,道:“我选右边那个,你放了他。” 窦杨理道:“这样啊,看样子你更喜欢右边这个呢。” 就在宋胤星以为他会放过夏微鸣的时候,他却将枪口抵在了夏微鸣的头顶:“那好,那我就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宋胤星迅速抄起地上的手枪,对着窦杨理的胸口开出一枪的同时,他整个人也冲了过去,将夏微鸣他们两个连人带椅推倒在地。 要不是窦杨理掉以轻心说了那句话,宋胤星也不会有机会抢到枪先开枪。 宋胤星少年时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在军队里过的,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而且他枪法极准,几乎是弹无虚发的状态。 这件事窦杨理自然不会知道,他离开家族接收他母亲家族的商业帝国之后,知道这事的就只有夏微鸣和盛睿两个人。 窦杨理中了那一枪之后已经倒在了地上,可宋胤星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迅速腾起身,对着窦杨理连开三枪,每一枪都打在要害上,同时抬起一脚踢飞了窦杨理的枪。 埋伏在外面的特警听到声响之后,也涌了进来,训练有素地制服了窦杨理。 看到他们进来,宋胤星也终于放心地回头去看夏微鸣。 他扯下“夏微鸣”头上的黑布头套来,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宋胤星瞳孔一缩,下意识便去扯“盛睿”头上戴的,盛睿倒是真的。 那夏微鸣呢? 宋胤星心下一抽,在负责抓人的特警那声“宋公子”喊出来的同时,心有所感地扭过了头。 被按在地上的“窦杨理”已经被人摘下了身上的黑布,那哪里是窦杨理,分明就是夏微鸣。 这一刹那,宋胤星整个人都懵了。 他眼里迅速地泛上血红,他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去了脊骨一样,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等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夏微鸣身边时,他甚至找不回自己应有的声音。 他从抓着夏微鸣的那人手里抢过夏微鸣来,冲着旁边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叫医生啊!” 他吼完又低下头,红着眼睛按住夏微鸣不停冒血的胸口,可那里的血涌得太快,他的手很快被染成了鲜红色。 “不,不要……”宋胤星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他的唇发着颤,脸色白得失了痕迹。 而夏微鸣静静地躺在他怀里,此时却在冲着他笑。 他这面部的病症,本就是因为心理原因导致的,现在却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夏微鸣看着宋胤星那惶急的样子,笑容渐渐扩大,沾染到他晶亮的眸子里,一时竟连灯光都失了颜色。 夏微鸣咳了两声,伴随着他的咳嗽,大量的鲜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宋胤星想给他擦,却根本抽不出手。 夏微鸣含笑看着他,说:“我要……要去……找他们了……” “不,我不许。”宋胤星的眼泪掉了下来,坠在夏微鸣的身上,被那衣服上的鲜血一同浸染成了血红色。 夏微鸣才不管他说什么呢,他已经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宋胤星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了。 他问他:“我演得好么?” 宋胤星怔了怔,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一个字:“好。” 夏微鸣又笑了,开心得很,也俏皮得很,仿佛在这一刻又回到了从前。 “那现在……我,还像他么?”他的力气随着流失的血液一同散去了,可他还是执拗地问了这句话。 宋胤星捧住他的脸,一边哭一边吻他,他的泪流淌下去,顷刻便四溢开来。 “不像。”宋胤星哭着说,“一点都不像……你是夏微鸣,你就是夏微鸣……” 夏微鸣听了他的回答,似乎是彻底满足了,那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也随之消逝了。 他想说,其实我不是夏微鸣,我是夏名。 是他父母给他取的名字,他生来是叫夏名,死了也应当要叫夏名的。 可他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2,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第191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十三) “宋公子,夏先生已经断气了,你还是放开他吧。” “谁说他死了,他没死。”宋胤星冲那人吼道,说完他又生怕夏微鸣会跑了,一样,依然紧紧地抱着那具尸体。 从船上,直到坐直升机离开,宋胤星一直都没有放开手。 第493页 盛睿和焦助理也相继醒了过来,他们就是单纯地被弄晕了,现在倒是能走能跳的没什么问题。 有人认出盛睿来,想让他帮着劝劝。 这些人里头有一部分参与了上次的援救行动,知道盛睿跟宋胤星有点交情。 盛睿出于朋友道义,也凑过去想跟宋胤星交流交流。 谁都看得出夏微鸣已经死透了,几分钟不到就断了气,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等不到救援。更不用说宋胤星开枪打的都是致命的地方…… “宋胤星……”盛睿凑到他跟前,还刚说了名字,宋胤星就慌乱无比地抱紧夏微鸣,反复道:“他没死,他没死……” 看他这样子,自己在旁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盛睿心知肚明,便只能坐在一旁看。 直升机很快就落了地,一直不肯放开人的宋胤星看到医护人员来了也不肯放开手。 他煞有其事地对医生道:“他受伤了,快救他。” 看着他那双满是期盼的眼,医生也不好说他已经死了,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可就在他准备从宋胤星手里接过人的时候,那个那人却又癫狂起来,不许他碰。 夏微鸣早就已经断了气,可宋胤星一直不肯直面这一点。 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人却径直朝他走了过去,一边拉开夏微鸣,一边一拳打在了宋胤星脸上。 盛睿在一看,想着是谁胆子这么大,定睛一看,那个人原来是唐晨。 “他已经死了。”唐晨冲他道。 宋胤星缓慢又艰难地将脑袋挪回来,看着夏微鸣的脸。 他的确已经死了,他的胸膛不再起伏,他的眼睛紧闭着,他再也不会说出任何嘲讽或甜蜜的话语,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宋胤星双唇颤颤,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嗫嚅着,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扑过去,抱紧夏微鸣的身体,脸贴着他的脸,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哑的嘶吼声。 唐晨退开到一边,什么话都没说。 唐晨作为夏微鸣的经纪人兼好友,对于夏微鸣的了解比宋胤星要深得多。自从夏微鸣将他赶走之后,他就差不多知道了那个人的打算。 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也没有留存下来的必要了。 宋胤星的行为彻底毁掉了这个单纯的孩子,他变得郁郁寡欢,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神采。 是他主动找上了夏微鸣,窃听器、变声器,都是他提供给夏微鸣的。 夏微鸣假扮成窦杨理的时候,他手里的枪是唐晨给他找来的,枪支做工很好,杀伤力很强。 夏微鸣已经变了,当他被丢弃在那个破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过去的自己。 他是如此地怨恨着宋胤星,怨恨他的失约,怨恨他将自己放弃。 当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的时候,他是真心爱着宋胤星的,当这份爱情变成了一个笑话的时候,这份爱摧毁了他。 如果他不喜欢宋胤星,他不会被伤得这么深。 唐晨一直都知道宋胤星的打算,知道他有多么喜欢盛睿,也知道他一直在利用着夏微鸣对他的喜欢,可长久以来他都只是宋胤星的帮凶。 他知晓一切,却从没有告诉过夏微鸣,知道夏微鸣被送到蒋一居那里,明白了所有。 他暗中帮助夏微鸣的事情,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没告诉。 他一直说自己把夏微鸣当做弟弟看待,但他做的却又不是一个哥哥该做的。 他就跟个老鸨一样,看着宋胤星糟践他,再给那孩子一些无关紧要的关心。 夏微鸣说自己要送给宋胤星一份大礼,这份礼物就是让他亲手杀了他。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他摧毁了自己,也终于解脱了。他家人的死一直像阴影一样盘旋在他的头顶上,现在他终于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夏微鸣真的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一个合格的演员。 他知道每个微表情代表的含义,知道怎样完美地模仿一个陌生人。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在宋胤星彻底爱上他的时候,才实施计划。 那些日子他看起来是在跟宋胤星同居,其实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周旋。他被窦杨理毁容的时候,他会心痛会绝望,这些都是那份不该有的爱情带给他的。他想要报复宋胤星,还有什么比让他杀死自己心爱的人更有力的报复的呢。 盛睿和夏微鸣,二选一。 他在赌,如果他猜错了,宋胤星依然爱盛睿的话,他就亲手杀了盛睿,再等宋胤星杀死他。 如果宋胤星选了他,他就自己撞上宋胤星的枪口。 这是一个选择题,可结果却如此地相似。他想要死,死在宋胤星的手里,让他的死亡像食死的乌鸦一样缠绕宋胤星的后半生。 第494页 他演得那么好,宋胤星根本没有怀疑他,甚至亲手开了枪。 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解脱,也终于将刀子插回了宋胤星的身上。 夏微鸣的葬礼办得简单,甚至说有些草率。 他的坟墓里埋了他的衣服,却没有他的骨灰。 他的骨灰被一个偏执狂占据着,谁也不许动,谁也不许碰。 唐晨进到夏微鸣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时,看见宋胤星把那个骨灰盒放在床上,还过来给他倒茶。 “他刚刚睡下了。”宋胤星说,“你有事跟我说,我回头告诉他。” “他死了。”唐晨淡淡地从齿间吐出三个字。 宋胤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拽住脖子上的项链,以此来让自己心安。 那项链的挂坠是一块碎骨,从夏微鸣骨灰盒子里找出来的。 “让他入土为安吧。”唐晨说。 “不。”宋胤星摇了摇头,接着直接把唐晨推了出去,嘭地一声关了门。 赶走唐晨之后他回到卧室里,自顾自躺到床上,抱着那个盒子,蜷成一团。 他呢喃道:“你还在生气么?你已经好几个月没跟我说话了。” 他吻了吻那个盒子,说:“等你气消了,就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很爱你。” 他目光缱绻,声音温柔,看着那盒子的眼神尽是爱意。 尽管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回来,也依然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 他知道那个人恨着他,恨到宁愿割下一块皮肉来,贴在那焦助理的身上,以达到伪装的目的。 宋胤星知道那必然是很疼的,他自己也试过,扯了一小块就痛得受不了了,后来还是护士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才没有让他继续这种自残行为。 他像以前夏微鸣在的时候一样吃饭睡觉,每天早起给个早安吻,每天晚上道晚安。 他以前没有好好对待过他,那时夏微鸣爱他,早安晚安都是他来说的。 他脾气不好,性暴力和打骂,常有的事。 他回忆起以往那个渐渐变得沉默的影子,想起他那两个小小的笑窝,想起他笑得太热烈的时候眼角浅浅的纹路,想起他们的争吵,想起他们的温存。 原来他早已这么习惯那个人的存在,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那么好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舍得那么对待他呢。 要是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会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就像他曾经想对盛睿做的一样,甚至比那做得更好。 可他午夜梦回,看着冰冷的半张床的时候,却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 夏微鸣总是在这房间里等着他,现在终于轮到他来等了,只是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点燃一支又一支烟,常常放在那里,看着烟雾袅袅升起,直到火焰烧到皮肤,都一动不动。 以前他怕夏微鸣的光彩超过盛睿,怕他展现出跟盛睿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可现在宋胤星终于尝到了苦果。 他找来了所有夏微鸣的作品,在那些光影之间捕捉那个曾经的他。他一日一日地咀嚼着时光里被记录下来的他,看着那个那么认真努力的孩子,忍受着一日接着一日的心理煎熬。 相处了两年,短短的两年,而他的余生却都要沉浸在这样的孤苦和悲哀之中。 他甚至怪不得别人,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夏微鸣,夏微鸣的那一小块骨头被他栓在脖子上,任何时候都没有放下来过。 后来他看见了盛睿,那人不知怎么的居然跟成云景在一起了,两人打得火热,他看到了也只是笑着说了声恭喜。 盛睿拿着香槟酒过来的时候,成云景在后头嫉妒的眼神几乎都要把宋胤星给烧着。 盛睿对他举杯,看见他脖子上的项链的时候,问他:“还单着呢?” 宋胤星跟他碰杯,低头喝酒的时候,眉目间是抹不开的忧愁。 他说:“见识过最好的了,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了。” 盛睿冲他笑笑,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喝完酒就走了。 再见他和成云景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戴了钻戒。宋胤星喝了他们的喜酒,回去的时候依然形单影只。 后来宋胤星过继了一个孩子,等自己老得干不动了的时候,就退了位,回到自己的小别墅里跟那骨灰盒子生活在一起。 宋胤星后来中了风,口眼歪斜,时常清醒时常不清醒。 他养的孩子给他请了很多佣人,人前人后地伺候着。 宋胤星清醒的时候,时常跟人介绍他的爱人。 去他家做客的人最常见他指着空着的座位,一脸微笑地对着来人说:“这是我爱人,他叫夏微鸣,是个演员。” 有求于他的或是不愿得罪他的,就会陪着笑两句,说:“长得可真好看啊,宋老爷子你可真有福气。” 第495页 宋胤星每次听到有人夸夏微鸣就很开心,情不自禁地就想炫耀更多。 “是啊,我的微鸣是最好的。” 他经常说着说着就忘记了前头说过的话,然后又重复一遍。 “最好的。” 这个别墅里住着二十几号人,可他一直活得像是只有他和夏微鸣两个人一样。 来拜访他的人如果运气好,有时候还会看到他脖子上的项链。 那绳子上挂着个白色的物件,外表很光滑,看起来像是经常抚摸才会变成这种样子。 他有时候会拄着拐杖出去散步,有次他遇到个劫匪,那人抢完他的手表和钱包里的钱,犹自不满足,于是又来抢他脖子上的项链。 之前交钱交得毫不犹豫的老人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死活不给。劫匪怕他引来别人,一刀捅进他肚子里,前头进去,后头出来,捅了个对穿。 后来佣人发现了倒在了路边血流了满地的宋胤星,把他送到医院,才算把人给救回来。只是从那以后宋胤星身体就越发差了,常常待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那骨灰盒子待在一起过日。 在他面前谁都不能提起夏微鸣的死,谁说他就跟谁发疯,像疯狗一样,谁都拦不住。 再老些的时候他神经都错乱了,大小便失禁,谁都不认识。 他渐渐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反反复复就只会说三个字,夏微鸣。 这个在商界叱咤了半生的男人,在情感方面却像个败狗,他前半生有多么地风光无限,后半生便有多么地凄凉。 只是谁都不敢惹他,有些年纪稍大点的人,还会跟后辈说起这个男人干过的事。 据说以前蒋家有个人得罪过他,后来换届蒋家被牵连,那个叫蒋一居的男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折腾进监狱里,被发现死了的时候,尸体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还被牢里不知道多少个劳改犯“揍”过,肠子都脱垂了。 谁都知道这事跟宋胤星脱不了干系,谁让他曾经害过宋胤星那个“爱人”呢。不过蒋一居在圈子里风评本来就不好,朋友都是些酒肉朋友,家人也都树倒猢狲散了,连个悼念的人都没有。 宋胤星最后一身病痛,还活了八十九岁。他养的那个叫“念夏”的继承人回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服食了过量的安眠药,药丸充斥了他的胃部,塞得满满当当的。 在那之前他拿刀子划烂了自己的脸,脸上全是纵横的刀疤。 他就用沾染鲜血的手紧紧抱着那个骨灰盒子,直到最后都没人能把他的手掰开,只好让他跟那骨灰盒子一起火化了。 第192章 现在我还像他吗(二十四)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宋胤星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斐有些不爽,字面意义上的不爽。 虽然他很想揍死宋胤星那个傻逼,但还是忍住了。他旁观快进了那个人悲惨的后半生,却依然不觉得爽快。 活着的时候不对他好一点,死了又来搞这些套路,有什么意思。 不过幸好,他不爽的时候,他有办法让别人更不爽。 所以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他没有马上脱离,而是跑到系统里兑换了一次附加剧情。 他兴致高昂地开始了补刀操作。 当宋胤星死后,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漂浮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他犹如被引力拉扯的行星一样,被拽着去往了一个地方。 一片空茫与死寂之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十分眼熟的天花板。 宋胤星首先想的是,我怎么了,没死么? 他以为是安眠药失去了作用,可当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状况。 死时他明明已经老态龙钟,现在的皮肤却又光滑紧致,像极了年轻的时候。 那一直被他抱在手里的骨灰盒子,和他脖子上的项链,都已经不见了。他翻身下床,在洗漱间的镜子前站定,镜子里面倒映着一张脸,那是他自己。 他掐了自己一把,那疼痛感告诉他这并不是做梦。 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他似乎……重生了。 那这样,是不是证明,夏微鸣也重生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激动起来。他迅速地换好衣服,一边查询着现在的时间,一边下楼。 他清楚地记得夏微鸣是哪一年跟的自己,而看手机上显示的年月日,这个时间点似乎还在他们在一起之前。 那就好,既然这样,那还有挽救的余地。 宋胤星很快让人找到了那个夏名的所在地,巧的是,他还没给他改名字,那人就已经是叫夏微鸣了。 第496页 但这个现象也让宋胤星有些后怕,他担心自己的重生会带来什么蝴蝶效应,如果这样的话,夏微鸣还会喜欢他么? 他不敢再想,只好将车速开到极致,一路风驰电掣地奔往了剧组。 他一边开车,一边让助理帮他整理一份夏微鸣的资料发给他。助理做事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就罗列了一份详单给他。 宋胤星选择了用语音播报的形式听取,以免影响自己开车。 这一次夏微鸣似乎还是他星迹的艺人,只是跟他记忆里的情况出现了偏差,这一次夏微鸣似乎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要更加……有名气。 他不敢猜测过多,只好将车开到。 到了地方的时候,他一打听才知道,夏微鸣在假发室里。 拍的是古装剧,自然是要贴头套的。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他一路冲撞,旁边的工作人员看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当他推开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他差点激动得当场失态。 因为快到下班时间,假发室里并没有许多其他人。 夏微鸣刚把假发取下来,就看见宋胤星冲了进来。 自己公司的老板亲自到场,自然不能不迎接。可夏微鸣刚刚站起来,就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微鸣。”宋胤星紧紧抱着他,喊着他的名字。 怀里的温度那么真实,是他梦里都不曾有过的温暖。 然而,对于他的拥抱,夏微鸣的反应竟然是直接僵硬了身体。 “老板……”他开口喊,语气生疏,甚至说有些莫名其妙。 宋胤星因为他的称呼愣了愣,他也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跟上一世是不一样的。 他慢慢放开他,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如记忆中一样漂亮,那里面也清晰地倒映着宋胤星的样子,可那眼睛里一片平静,根本没有半点惊讶以外的情绪。 “你……我……”他动了动唇,最后挤出来一句,“我喜欢你。” 他如此赤诚地示爱,像是陷于感情漩涡中的毛头小子。 可夏微鸣听完,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说:“宋总,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宋胤星愣了愣,而这时他背后伸出一只手,把他拉开了。 宋胤星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瞳孔颜色浅淡,鼻梁高挺,像是一个混血儿。 夏微鸣看见那个人,却是笑了,他亲亲热热地喊道:“阿影。” 韩影是个e国人,虽然他有个中文名字。而现在他那张脸上显现出些许不高兴的情绪,他近乎强硬地冲宋胤星道:“你对我丈夫做什么呢?” 夏微鸣在旁边对他挤眉弄眼,道:“他是我老板。” 韩影摸摸他的头,搂着他的肩膀看着宋胤星。 “丈夫?你们……”宋胤星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显得那么和谐,而这和谐的一幕却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夏微鸣主动出来打了圆场,他解释道:“阿影是我丈夫,我们已经结婚了。” 似乎是为了炫耀,或者是为了宣告占有权,那个叫韩影的男人抬了抬右手,他的手上有一枚钻戒,而夏微鸣脖子上则系着另一枚。 宋胤星愣了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谢老板的抬爱,只是我已经有主了。”夏微鸣见气氛有些僵硬,便感觉用一句话结束了这诡异的对话。 宋胤星只觉得舌尖并着舌根都在发苦,那苦涩的味道,比他所尝过的任何烟草味都要难以忍受。 见没有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必要,韩影也就带着夏微鸣走了出去。 宋胤星垂着头,似乎还不能从这种情况里挣脱出来。 等他追出去的时候,那两人还没走很远。他跟在后头,还能听到两人之间亲密的对话。 “慕斯太甜了,不能吃其他的么?”夏微鸣扭头看着旁边的男人,问他。 “那给你做烤饼。”男人抬手抓乱了他的头发,浅笑着对他说。 “嗯,好,让我再想想还能吃什么。菜你来买。”夏微鸣的语气甚至是带点撒娇的成分的。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宠着他,闻言只是点头,说:“好,都听你的。” 宋胤星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那嘴里的苦味全流进了胃里,变成了酸。 宋胤星就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坐进车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进,宋胤星坐在车里,反反复复地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过红绿灯的时候,他隔着前车的后车玻璃,看到两人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接吻,等到绿灯亮起,才慌慌张张地分开。 宋胤星以前无数次地想过,他一定要让夏微鸣过得幸福快乐。可现在他似乎真的很快乐,只是他的快乐里却不再有他。 第497页 他们的车开进了小区里,宋胤星看着不远处的别墅,默默停下了车。 那两个人下了车,挽着手上楼。他们都是样貌不差的男子,仅仅看着背影都让人忍不住心生艳羡。 宋胤星搜了搜夏微鸣家人的资料,发现这一世他们依然是好好活着的。 夏微鸣的姐姐自学了法律,现在在一家不错的事务所工作。 看样子他们一家人都过得很好,夏微鸣前世悲剧的根源就在于他,现在没了他,夏微鸣比以前活得更出色了。 他很嫉妒,可他除了嫉妒,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等到夜幕低垂,等到群星点缀夜空,地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 宋胤星打开车窗,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户人家的窗户。 那房间朝阳,应当是卧室的所在。 自己喜欢的人,或许现在正在跟另一个男人翻云覆雨,耳鬓厮磨,而他除了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夏微鸣最爱的是他,不是么? 可最爱他的夏微鸣,却不会回来了。 他从车子里摸出一根烟来,他一直都有在车子里放烟的习惯。这一次他逃避似地点燃那支烟,在袅袅的烟雾中,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 “哈哈哈哈。”温斐补完刀之后,一路笑着回了系统世界。 他开心得很,不仅让宋胤星又糟心了一次,还嫁了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他能想到展逐颜在宋胤星皮下气炸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又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毛球只知道自家宿主又去了剧情世界里一次,却不知道他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看他这么开心,毛球也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宿主大人,你做什么了呀?” 温斐摸着他的头,笑得一脸意味深长,道:“没做什么,报仇而已。” “嗯?”毛球两只前爪高抬,搭在他脚背上,睁着大眼睛看他。 温斐心情很好地补充了一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告诉他我不是好惹的而已。” 看见宿主大人这么奸诈的样子,毛球默默为所有惹过他的人点了蜡。 另一边,展逐颜黑着脸脱离了出去。 方才被拽进去,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被封掉,自我认知就是宋胤星。他看着那人跟别人好,那种愤恨与嫉妒,都是实实在在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拖了他过来压在身下,以让自己那颗患得患失的心安定下来。 温斐……他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藏回了眼底。 第193章 温斐之死 离开那个世界之后,温斐花了很长的时间练习射击。 他的枪法才是真正的百发百中,以前也就展逐颜那人能堪堪跟自己打个平手。 其实他有些焦躁起来,他死了很久,现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甚至不知道展逐颜是怎么安置他尸体的。 他是自杀的,死的时候用了一把刀,那是一把军刀,限量版,是展逐颜搞来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之一。 他坐了十六年牢,那把刀就封存在他们的卧室的柜子里。 他出狱回家的那天,房间里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散发着重重的霉味。 看得出展将军并没有心情来这里,门上了锁,尘灰起码积了好几年。 他敲开门走进去,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床边。 他也顾不得弄掉那些灰,只是一个人坐在了床沿。他打开柜子,拿出那把刀。 所幸岁月并没有在这把刀上留下任何痕迹,它依然光亮如新,从刀鞘里拔出刀身的时候,它倒映着他的脸,倒映着他眼里的凄惶和绝望。 他在牢里待了整整十六年,时间没有将他击垮,苦难没有将他击垮,可因为展逐颜,他彻底垮了。 他掀开被子躺下去,拿起那把刀,横在颈间,用他平生最大的力气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涌出来,那声音很像死神到来的声音。 他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解脱。 他跟展逐颜的时候,正好二十岁。展逐颜在战队全体人员面前跪下跟他求婚,在洒满玫瑰花的地毯上,他们交换了结婚戒指。 他们好了两年多,三年未满,五年不到的时间里,他把展逐颜烙印进自己的灵魂里。 他爱他,胜过爱他自己。 他的爱换来的是展逐颜的背叛,那人在军事法庭上做了伪证,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十六年的光阴,温斐这个人在监牢里静静腐朽。 他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十六年,展逐颜一次都没去看过他。对于他来说,隔着铁窗看自己一眼,那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就算他只来一次,就算他是黑着脸来的,或是跟他大吵一架,也比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要好。 第498页 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等到他,只等到了刑满释放的那天。 他在牢里待了太久,外面高速发展,他进去的时候机甲是86式,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102式。 外面的阳光甚至都有些过分刺眼,将他照得无所遁形。 他回到他和展逐颜的家里,看见了他。 十六年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半点痕迹,他依然那么年轻俊美,甚至比以前更好看了。 只是他的神色是冰冷的,看他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臂弯里挽着个漂亮的女孩子,那好像是帝国的一位公主,叫什么名字温斐也忘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展逐颜,隔着十六年的时光,看着这个阔别已久的恋人。 他等待着他给自己一个拥抱,或是一个亲吻。 那个时候的温斐是多么地悲哀啊,悲哀得让现在的他一想起就想吐,那么懦弱的他,祈求着展逐颜的垂怜,祈求着他的关爱。 可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比他的眼神更加冰冷,他说,你回来做什么? 是啊,我回来做什么。温斐想。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一个眼里尽是沉痛,一个眼里尽是淡漠。 等到他身边的女子耗不住,娇滴滴地说自己站累了的时候,展逐颜才终于结束了这样尴尬的对视。 他说,我已经跟你强制解除了婚姻关系,你还有什么没拿走的,一起带走吧。 说完他就带着那个公主绕开了他,他们欢声笑语,他们并肩而行,他们走的时候,温斐甚至没勇气看他们一眼。 还有什么没拿走的呢,什么都没有。温斐苟延残喘活到现在,就是为了一个展逐颜,为了一个根本不再爱他的人。 他一个人走上楼,打开那张卧室的门。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整夜整夜地抱在一起,像连体娃娃一样,一刻都舍不得放手。 情正浓时的时候,展逐颜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斐,你在我心里,是超越了战队,国家,荣誉,乃至我自身性命的存在。” 可温斐没有跟任何一样东西冲突,展逐颜还是抛弃了他。 他们甚至连七年都没熬过,就走到了最僵化的局面。 他在监狱里寂然腐朽的时候,展逐颜在外面一路高升,现在他在帝国里权势滔天,却不愿意将自己曾经的爱人带离那个牢笼。 或许只有不在意,才能做到这么残忍吧。 他杀死自己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报复,他用他的死沉默地向展逐颜抗议,抗议他给予自己那么纯粹而热烈的爱,又将他推入最黑暗冰冷的地狱里。 他闭上眼睛,沉默地对着前面模拟的标靶开枪,每一枪都直中要害。 另一边,终于结束了生命的宋胤星,又以展逐颜的姿态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每一次他都亲手折磨着那个人,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一次次地死去,有的时候是中毒,有的时候是跳楼,有的时候是病痛。 剧本是温斐选的,他的人工智能天照说,当温斐的大脑跟系统连接的时候,系统自动为他链接了他潜意识里需要的数据包,所有的剧本都包括在里面。 为了让他复活,展逐颜只能一次次陪着他。他必须陪着他,以防他迷失在那数据编造的世界里,再也回不来。 但每一次展逐颜都会爱上他,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即使知道每个剧本的最后他都难逃一死,可自己还是一次次陷入那个人展现的温柔爱意之中。 展逐颜会爱上温斐,这似乎是个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不管经历多少个世界,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最开始的时候,展逐颜的记忆是被封存的。只有在温斐彻底死亡的时候,他的记忆才会被释放出来。于是他一次次承受着失去爱人的痛苦,每次他的记忆苏醒,伴随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后来他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随着温斐攻略世界的增多,他开始有了些许恢复记忆的时候。 他是宋胤星的时候,他能清醒的时间已经比较长了。但这还是不够,他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他推向了死亡。 他的生命越是漫长,给予他的折磨就越多。 可这一次展逐颜似乎有些累了。 他离开那里,走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看泡在复原液里的温斐一眼,他走出去,过了许多道关卡,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那是他和温斐的卧室。 他走进去,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灰,也没有血迹。 展逐颜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那张床上。 他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小小的戒指,用现今最坚硬也最珍稀的金属流银锻造而成。他的左手上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而这枚,是属于温斐的。 第499页 他们曾经很相爱,他们会捧住对方的手,用柔软的唇吻对方的戒指。 这戒指牵系着他们,多少年过去,这戒指依然静静地卧在他手心里。 可戒指的主人却泡在那复原液里。 从温斐死亡之后,展逐颜便再也没有笑过。尽管他能在那编造的世界里尽情地笑,可每次他回到这里的时候,陪伴他的都只有无边的孤寂。 他想要温斐回来,想要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想要再听他说一句我爱你。 他不知道还要走过多少个世界,也不知道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他活过来。他每一次都很难过,可他的难过却无人能诉说。 或许是疼痛太多次的缘故,他竟然已经习惯了疼痛。可他依然习惯不了失去温斐的日子。 温斐死去之后,他的心就空了。世间唯一一个能掀起他心中波澜的人去了另一个地方,于是他也不再是原来的展逐颜了。 没有了温斐的展逐颜,只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 温斐做了一个梦。 很奇怪,他自从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在系统空间里做过梦了。 他梦见了展逐颜,梦见两个人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并不是很想看见这个人,这个人有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有着最完美的身材,以前他是朝气蓬勃的,可这次温斐看见他的时候,发现他眉眼间是浓浓的忧郁。 展逐颜过来吻他,拥抱他。 温斐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就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摆弄。 那个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回不回应,他紧紧拥抱着他,脱下他的衣服,跟他合二为一。 说实话,这是一场很棒的体验,即使他不能动。 可温斐并不是很开心,他宁愿展逐颜披着这个或者那个的壳子跟他做,也不想看见这张属于他的真实的脸。 他会觉得恶心。 他们在一起待了一整夜,也干了一整夜。 那个人一直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而温斐的态度几乎是敷衍的,他就一直很冷淡,随他怎么整,他一个人不动如山。 最后温斐老腰都快断了的时候,展逐颜才抽身离去。 温斐看他这么卖力,其实很想叫住他然后给他点钱的,谢谢他的“伺候”。 那展逐颜脸上一定会显现出青红交加的表情,甚至会有些咬牙切齿。如果别人这么对待他,他一定会发火。 温斐不知道自己顶着这张脸他会不会发火,他不知道展逐颜现在作什么的打算,也不知道他这样搞是为了什么。 当温斐从系统空间里醒来的时候,他衣着完好地躺在自己睡前的房间里,连睡姿都没怎么变过。 他的那玩意甚至出于兴奋状态,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春梦。 可温斐知道那不是梦,虽然他不知道展逐颜用了什么办法在毛球还在的情况下控制了自己的意识,可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的。 他判断这一点不需要什么依据,只因为一点。 他温斐的梦里绝对不会出现展逐颜。 没有人比他更恨展逐颜。 “警戒!警戒!”天照对着展逐颜发出了警告。 展逐颜刚刚借由梦境模拟的形式真正地拥抱了那个人,可他并不觉得满足。身体的满足带来的是更大的空虚,他渴望着能真正拥抱到他,拥抱活着的温斐。 可他刚出了系统,就听到了天照的警戒声。 “怎么回事?”展逐颜因为是自己刚刚的行为导致了混乱,连忙问道。 “内部生物对系统发动了攻击,现在系统的部分功能遭到了破坏。” “破坏停止了么?谁发出来的攻击?温斐?”展逐颜说完最后两个字,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温斐要攻击系统做什么,难道他知道了背后的人是自己?难道是自己刚刚的行为让他产生了怀疑? “不一定是他,也许是剧情世界里的高阶生物获得了自我意识。但他的嫌疑最大。破坏已经停止,但宿主你之前获得的短暂清醒能力已经失去了效用,如果您需要继续进行任务的话,您的记忆会再次陷入封存状态。” 再次进入封存状态,便会陷入伤害温斐,温斐死亡,自己后悔的循环之中。而且他还不能对剧情进行半点改变。 但如果不继续,又怎么能让他获得能量,重新活过来? 要么在剧情世界里痛失所爱,要么继续忍受温斐死去的日子。 展逐颜沉默了片刻,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再生舱里的温斐时,还是开口道:“继续。” 天照听了他的回答,也没有反驳,他能猜到自家宿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嗯了一声,低头研究防护程序去了。 第500页 毛球被系统世界的动静惊醒的时候,他家宿主正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模拟控制室里面走出来。 “早上好啊。”温斐这样对他说。 毛球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早啊。 温斐跟他打完招呼,就自己去跟系统买吃的去了。 毛球战战兢兢地去了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检测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 结果不出他所料,是他家宿主对系统进行了攻击,而且他的攻击是直接针对其他宿主的。 整个系统里就绑定了两位宿主,那他的攻击岂不就是对着那位的? 毛球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应该说给天照听。 但毛球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宿主大人这么信任我,不能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最后这件事就在毛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过去了。 第194章 失信之人(一) 温斐玩了那么一出也不是为了别的,他就是想警告警告展逐颜,不要有事没事出来在他面前晃悠。 他可以忍受跟没有记忆的展逐颜谈恋爱,但不能忍受真实的展逐颜隔着那无数个壳子窥探他。 就像他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世界的角色一样,他也不能忍受展逐颜对他的背叛。 更何况,越是不知所以,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就越是痛彻心扉。 观看展逐颜生不如死的样子,可是他无聊生活中的最好调剂了。 一个月十天以后,温斐终于重新开始了新的任务。 这次他选的是个警匪故事,他的角色叫做肖寒,是个杀手。 温斐很喜欢这个角色,因为这意味着他又可以玩枪了。 他传送过去的时候,正在杀人。 一枪,他只开了一枪。 从左侧太阳贯穿而入,自另一边太阴出来。他向来百发百中,从不浪费子弹。 当他收起狙击枪准备撤退的时候,一个硬物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凭借那东西压在自己脑袋上的力度和大小来看,那应该是一柄手枪。 几年来死在肖寒手下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阴沟里翻了船。 “转过身来。”后面的人开了口,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音色倒是好听得很,甚至让他感觉有些耳熟。 肖寒瞥了眼自己手里的狙击枪,心里计算着在转过头的同时拔出腰间藏着的军刀,击中他并躲开子弹的几率有多大。 但当他缓缓转过去看到那个人的脸时,却情不自禁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这个男人,实在太正点了一点。他想。 这是头一次肖寒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不想研究对方的枪而想研究对方的脸。其实他已经认出来这枪的式样,92式军用制式手枪,看他手里这把,还是5.8mm版的。 但这种生死关头,武器的诱惑力,哪里能跟眼前的这个男人相比。 余维安的脸,结合了棱角分明与剑眉星目的这两点,如果一定要给他的颜值打个分的话,肖寒觉得可以打九分。 这么好看的男人肖寒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哪里想到现实中还能见着一个。 每次展逐颜的壳子都很好看,温斐对此表示十分满意。而且现在这人的眼神里没有属于展逐颜的思绪,他的自我认知应当是剧情里的角色。 这唯一的一丝顾虑不在之后,温婓看他的眼神便越发灼热了。 说实话,要不是对方拿枪指着自己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拉着他就地来上一发,也好延续延续他刚刚刺杀之后的爽快感觉。 不过就算他这样针锋相对的,估计他们也搞不了。 毕竟一个是杀手,一个是jing察。 余维安的目光在肖寒脸上停滞了片刻,接着他视线下移,看到了肖寒的手。 肖寒是个杀手,擅长用枪,但他的左手却是残缺的,少了四根手指,只剩下一根大拇指。 肖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这个男人的目光带有极强的穿透性,在他面前仿佛什么都无所遁形。 根据温斐读取的记忆,肖寒这个人是十分放荡不羁的。 或许是杀手的天性,赚的断头钱,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今天还活着,明天就不知道死没死。 所以他的记忆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床戏,这是一个作风十分糜乱的男人。 禁欲攻x淫荡受,温斐瞬间反应了过来,这还真是很有挑战性呢。 不过肖寒的记忆里,还带着些许……不得了的东西。 温斐读取记忆的时间很短,他看完之后,很冷静地做出了结论:“肖寒失忆过。” 肖寒这幅身体起码二十五六了,但他脑海里的记忆,只有五年。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30。】 温斐心里默默吹了声口哨,心想,余维安应该在他的记忆里存留过。 第501页 瞧瞧这么高的数值,瞧瞧余维安看他的眼神,可真是情真意切呢。 温斐紧跟人设,舔了舔唇,看着余维安的眼神带着挑逗:“你真好看。” 余维安眸光一沉,手腕一动,一副银色的手铐就铐在了肖寒的手上。 肖寒根本没反抗,由着他缴了自己的枪,铐好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出去。 他的嘴一直叭叭个不停,说的全是一些淫词浪语:“宝贝你好浪啊,你这是要把我绑回家铐在你的床上么?” 余维安抿着唇,不答话。 肖寒于是继续骚扰他:“你是不是想穿着这身衣服艹我?制服诱惑,想想就带劲。” 余维安脚步一顿,抓着他手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只是五年不见,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肖寒跟着他走楼梯,路过窗子的时候,肖寒机敏地看到了楼下的警车。 “伙计,这不太对吧。”肖寒突然停下了脚步。 余维安回头看他一眼,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对视。 “你要是把我抓回去日呢,我奉陪,你要是抓我进局子。抱歉了。”肖寒突然发难,他绑着手铐的手往下一拽,脚往地下一蹬,跟条游鱼似地挣脱开来。 一眨眼的功夫,余维安手里的枪就到了他手里。 但余维安动作也不慢,几乎是同时,肖寒的那柄狙击枪也顶上了肖寒的额头。 肖寒摆了摆头,道:“你并不想杀我。” 他说完便一个闪身,一手抓着楼梯护栏,一边敏捷地跳到了下方。 余维安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从另一侧的窗口翻了出去。 余维安跑到近前一看,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尽管从余维安手里成功跑掉,但肖寒总有种两个人会再次见面的感觉。 实际上,余维安也的确在找他。 对于男人来说,香烟、美酒、枪火,这些都是带有极致诱惑力的东西,还有一样,就是美色。 肖寒是个很懂得怎么享受的人,在这临海的酒店里,倒一杯朗姆酒,邀请一位长相上好的男人共饮顺便做上那么几次,可真是极致的快乐。 只是这会似乎有人来搅局。 他带着浴室的水汽走出门去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男人。那真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人,尽管他的衣服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可就是这种禁欲气质,让人只想狠狠地撕开他的衣服,跟他合二为一。 肖寒从酒吧带回来准备春宵一度的凯子被那个男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嘴里还塞着块毛巾,看那毛巾的样子,应当就是在酒店里顺手拿的。 而肖寒上次带回来的枪,藏在床垫里的那把92式手枪,正被男人拿在手里,正对着他。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吧,这么好的氛围,你居然只想抓我?”肖寒耸耸肩,看向余维安的眼神有些无辜,可谁都知道这一抹无辜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那个人的身板并不算纤细,足足比他小了一号,可余维安看着他走近,喉结突然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些微的变化并未逃过肖寒的眼睛,他走到余维安的面前,捉着他的手,将那枪口顶着自己的心脏。 余维安的瞳孔缩了缩,他另一只手伸出,抵在肖寒的腹部,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我的名字,叫肖寒。”他对他说,“我说完我的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余维安。”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 肖寒料定他不会开枪,于是他干脆腿一分,跨坐在余维安的身上。 “你确定要一直拿枪指着我么?”肖寒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他道。 余维安的呼吸乱了一下,他说:“我不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其他武器。” “还藏着一把枪,在浴巾下面,要看看么?” 他如此不加掩饰的荤话令余维安的耳朵微微红了红,这变化让肖寒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来,看样子余维安真是一个人来的。 箭在弦上,两人皆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肖寒甚至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你要是不介意被人看着,我也不介意的。”肖寒用虎牙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笑得像只小狐狸,“我这么好的身材,是该有个好观众来欣赏。” 于是就做了。 两人谁都没有再管枪的事,并肩躺在床上喝酒。 “你以前认识我吗?”肖寒跟他碰杯,他脸上带着餍足的表情,似乎刚刚的激烈运动令他很是满意。 余维安说:“不认识。” 肖寒哦了一声,他留意到余维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向右的,他在撒谎。 他并不急着逼问,既然余维安能紧随其后跟来找他,说明他对他的兴趣并不仅仅是对犯人那么简单,还得带点性趣。 第502页 余维安的目光看向他腰间,那里有一个红色的纹身,看起来像是一个圆形的图腾。他从未见过这个标志,但他猜测这应该是某个组织的象征。 “你现在在为谁做事?”余维安问他。 余维安的确与肖寒是旧识,他曾经做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使肖寒受到了伤害。之后余维安就失去了他的踪迹,直到前阵子肖寒在任务中露出马脚,他才得以顺藤摸瓜找到他。 肖寒眨眨眼,眼睛里的水波比杯中美酒还要更加惑人。 “你问太多了。”他并没有回答。 肖寒抬起腿下床,他将酒杯放到桌上,接着晃悠着绕到角落里。那个可怜的男人看了一场活春宫,现在他的眼神就跟个小老鼠似的,可怜兮兮的。 他看肖寒过来还以为他是要解救他,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肖寒用一根针刺中侧颈,接着便昏了过去。 余维安在后头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知道他其实是在保护那个男人。 “你不杀他?”余维安问他。 “不杀。”肖寒晃悠回来,他的身体是袒露着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甚至也不去遮掩,他大大方方地由着余维安看,等到了桌子边上时又给自己重新倒满了一杯酒,“我的出场费很贵的,怎么可能随便浪费力气。” 余维安静静地审视着他,他的目光显得十分专注,但里面却没有半点恶意。 他还是对肖寒的手耿耿于怀,于是他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肖寒似乎并不讶异他会问起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盯着那里不放。 “你说你不认识我,又问我的手,若你真不认识我,又怎会问起。除非你知道它本来就是完好无损的,才会问。” 余维安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但既然话已经说破,他也没有再遮掩下去。 “是,我的确认识你。”他说,“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该回答我的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猜到了,不作数的。”肖寒慢悠悠地喝酒,“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回答,这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样了。” 余维安知道他失了忆,上次见面目光接触的时候他就看了出来,但似乎肖寒也没有告诉他其他事情的意思。 身体的欲求得到了纾解,肖寒其实没有过多留下来的意思。 他还在这里,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余维安赏心悦目,所以他不介意跟他多待会。 “今天过后,你要去哪里?”余维安问他。 “怎么,警官大人,你要带我回家做客么?”肖寒笑着反问。 余维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启唇道:“不管你现在在谁的手下,留心一点,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你可以找我。” “好啊。”肖寒穿好裤子,摸出一张卡片插进余维安的胸口口袋里。余维安拿出来一看,那是一张名片,上面只写了名字和号码。 “随时可以打给我。”肖寒笑嘻嘻地说完,便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余维安并没有阻拦他,毕竟他现在也没有阻止的理由。他将那张名片凑到鼻子下面,上面掺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属于肖寒的味道。 当肖寒开着偷来的车行驶在马路上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因为戴着耳机,所以他只是按下了线控开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人叫卲枫,是组织里的一个中层。 “寒少,七叔让你回去。” 七叔是肖寒的长辈,全名叫霍汶七,大家都喊他七叔。 在外人看来,七叔对肖寒很好,几乎当亲儿子看待。但肖寒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他并不是很乐意,可他还是向右打了方向盘,驶向了另一条路。 第195章 失信之人(二) 肖寒这回人倒是杀得利索,就是泄露了行踪,还丢了一把枪。 不过他也并没有把这小小的挫折放在心上,毕竟他还睡了余维安一晚,也不算亏。 七叔其实并不老,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当。 他在组织里相当于是教父一样的存在,像肖寒这样的,就是他的教子。 肖寒不知道他这一套是从哪里学的,他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七叔救了他。所以他这条命是七叔的,他得为他杀人,听他的话。 他进入教堂的时候,七叔正坐在轮椅上,在为他的新教子们讲解规章。他脚下或坐或跪着七八个孩子,这些孩子有的是通缉犯的后代,有的是毒贩的儿子,当然里面也有女孩子。他们来自各地,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对jing察有着刻骨的仇恨。 他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坐下,七叔曾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眼睛。 第503页 肖寒用右手摩挲着左手断指的地方,静默地坐着。 他等了约莫一个小时,七叔才结束了讲解。那些孩子们在卲枫的带领下鱼贯而出,仅留下七叔和肖寒两个人。 肖寒走过去,推着他往后面走。 绕过帷幕,后面有一个小门,那道门里有通往七叔房间的路。 肖寒来过多次,对这里的暗道烂熟于心。他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阻碍,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成功到达了七叔的房间里。 肖寒关了门,开了灯。 这屋子只有两扇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 七叔扶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他的腿并没有什么问题,坐轮椅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水,等他喝完水回头时,肖寒已经将自己脱了个精光。 他跪在地上,膝行着爬到七叔脚下。 七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顶和下巴,道:“乖孩子。” 哄狗一样的语气。 肖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他这一刻离不得男人的身体,也是被七叔调教出来的。他垂下眸子,一丝屈辱之色飞快从眼底划过。 “告诉七叔,你这次执行任务发生了什么。”七叔慢条斯理地拉了凳子坐下,看向肖寒的眼神温柔且慈爱,仿佛一个脾气很好的长辈。 “杀了七叔让我杀的人,没了。”他说。 七叔单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他凝视着他的双眸,半晌,才冷笑一声,道:“你学会撒谎了。” 肖寒刚想说没有,就生生挨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肖寒出现了严重的耳鸣,他捂着脸,半晌才缓过来。 七叔再次挑起他的下巴,他垂着头,用低沉且诱导的语气道:“七叔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掐得肖寒生疼,而后者仅仅是哑忍着这些疼痛,对他说:“遇见了一个人,他叫余维安。” 七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肖寒的眼睛,他猜到七叔应该是认识余维安的。 “你没有杀他。”七叔的脸色骤然变得低沉下来,他先是给了肖寒一巴掌,又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肖寒被他踢得倒在地上,但很快他又爬了起来,重新恢复成跪姿。 七叔揪起他的头发,将他往墙边拖。 肖寒不得不半弯着腿随着他到墙边。墙壁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放的是肖寒的父亲肖枫眠的相片。 七叔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看着那张相片,道:“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肖寒忍着头发拉扯头皮的疼痛,道:“被jing察害死的。” “知道他是被哪个jing察害死的吗?” 肖寒父亲的事都是七叔告诉他的,听七叔问起,他只能说:“不知道。” “他就是被姓余的那些人害死的。”七叔凝视着肖枫眠的遗像,眼里含着温柔,可当他再看向肖寒的时候,那情绪便变成了愤恨。 “可你竟然眼睁睁看着仇人的儿子从你手底下溜走……你居然不杀了他,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七叔狠狠地将肖寒摔在地上,他像只暴怒的雄狮一样,焦躁地在屋子里反复踱步。 肖寒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他知道七叔就是个疯子,他在他手下吃了无数次亏,就算现在他已经拥有了杀死他的能力,可对于七叔的恐惧依然深埋在他的灵魂里。 当七叔拿着鞭子朝他走来的时候,他紧紧咬着牙关,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只能向前爬了两步,乖乖伏在了他的脚下。 “知道错了吗?”那根浸了水的鞭子每次抽在身上的时候,都不亚于一块大石狠狠撞上来。 抽完之后,紧接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从皮肤席卷到全身。 “知道了。”肖寒紧紧咬着唇,疼得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等七叔发泄完,肖寒背上已经全是伤痕了。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结束,他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变态。 七叔曾经因他做错了一件小事,强迫他跪在床前为他点蜡烛。他赤着身子跪在冰凉的砖石上,滚烫的烛泪滴落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时候他身体里还有不断震动的器具,折磨得他身下尽是鲜血。 而他甚至不能手抖,若是烛火晃动,紧随而来的是更残忍的惩罚。 若不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五年前七叔救过自己的命,恐怕得以为自己跟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肖寒听那几个老人说,七叔曾经是他父亲过命的兄弟,忠心耿耿地跟他父亲一起打下这片基业。 肖寒不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他猜测应该跟他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 第504页 这场刑罚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肖寒昏过去的时候,七叔摸着他的脸,对他说:“再去帮七叔杀一个人,余维安的父亲,余天鹰。” 肖寒半昏半醒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昏了过去。 等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个老混蛋的地盘。他被送到一个据点里,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只是身体内外的伤口还在隐隐散发着疼痛。 肖寒暗骂了一句阳痿的老混蛋,接着翻身起来给自己找药。 七叔没有性能力,但他惯用其他东西折磨他。肖寒本以为他的变态行径不仅是对他一个人施行,后来才发现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 他并不想为七叔做事,但他没办法不为七叔做事。他见识过七叔处置叛徒的手段,那些人大多尸骨无存,有的填了海,有的当了花肥,肖寒无数次诅咒这个老混蛋不得好死,却又只能一次次为虎作伥。 还有一点就是,七叔手里掌控着他的过去。 他曾以为自己的失忆是偶然因素,后来无意间得知竟然是被洗过脑。会这样做的除了七叔不做第二人想。 不过现在肖寒找到了打开过去的另外一柄钥匙,那就是余维安。 他是一定要找回自己过去的,谁也不想当个没有过去只会杀人的工具。 他没有直接去找余维安,而是开始了对余天鹰的刺杀。 余维安虽然是余天鹰的儿子,但两人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余天鹰是高级官员,据说他五年前破获过一起大案子,之后便连升两级,直到坐到了现在的这位子上。 肖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连贯,哪里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想必这余天鹰就是靠踩着他父亲的尸体上位,才能获得这飞黄腾达的机会。 肖寒对于自己父亲是全然没有记忆的,但他每次听到肖枫眠名字的时候,身体都会产生些许眷念的情绪。他应当是很爱他父亲的,只是这些爱随着记忆的流失,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那天为了伏击余天鹰,他窝在犄角旮旯里埋伏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他不吃不喝,像是成了一座雕塑,当他开出那一枪的时候,因为余天鹰身边的保镖推了他一把的缘故,那一发子弹仅仅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肖寒一击不中,立刻收手。 但是没等他成功逃离,整片区域就陷入了戒备状态。 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多是特种兵退役出身,身体素质不是肖寒能比的。他在那些人找到他之前跑到了一间民宿里,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他正慌不择路的时候,余维安跟变戏法似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拉着他,冲出了包围圈。 肖寒一路跟着他跑,等到终于甩脱那些人的时候,肖寒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余维安松开抓住他的手,道:“我是这次护卫行动的总指挥。” “护卫行动?”肖寒没忍住笑出声来,他那两颗小虎牙从他启开的唇间露出来,可爱地紧,“说得像经常有人要杀他一样。”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余维安竟然点了头,道:“的确经常有,差不多每个月都得来一波。” “那你不要抓我回去交差?”肖寒抬起手,做了个束手待毙的姿势。 “我不会抓你的。”余维安拉住他那只残缺的左手,对他说,“跟我来。”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肖寒的话就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余维安好调戏的缘故,一路上他都在喋喋不休地没话找话。 “你这么帮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你就不怕我真杀了你亲爹?” “你这样跑出来真的没关系么?你不是公职人员么,这样翘班不扣工资?” 肖寒在后座上说了一路,直到余维安忍无可忍,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停了车,解了安全带将后座上的那人扯过来,吻上了他的唇。 肖寒并没有因为这个吻的突然而脸红,相反,他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抱住了余维安的脖子,将这个吻延伸了下去。 余维安本只是为了让他住嘴,现在却被他勾引得几近失控。 等到一吻尽时,余维安已是气息紊乱,而那个妖精反倒意犹未尽的,还当着他的面舔了舔自己发红的唇。 余维安呼吸一窒,他强忍住当场失控的冲动,坐回驾驶位,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30。】 听见脑内的系统播报,肖寒唇角的笑意越发泛滥了。 说来也奇怪,他以前跟别人大多是各取所需,可当他跟余维安待在一起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吻都能让他有心动的感觉。 肖寒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撬开余维安这张嘴,让他把自己的过去吐出来。不过看余维安对他百般维护的样子,肖寒只觉得那一天也并非遥遥无期。 第505页 肖寒动手开枪的时候对自己的外形进行了简单的掩护,他并不觉得那些连他人都没见到的保镖们能找得到自己,所以他看着余维安这幅生怕别人跟踪的样子,便觉得他应该是警惕着那些人找到自己。 肖寒并不在意余维安要用什么办法逃开,他只在乎余维安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余维安把车开到郊外,又开了回来,中途他还换了一次车。 肖寒在心里暗叹狡兔三窟,接着便感慨余维安可真有钱。 但他最后却把肖寒带到了一栋复式三层别墅里,那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灰。 余维安开了灯,这里竟然还有电。但肖寒仅仅想了一下,就猜到给这房子交电费的是余维安。 “这是哪?”肖寒问。 “你家。”余维安说。 他的回答让肖寒产生了些许兴趣,走到房间里,开始找能证明这是他家的东西。 这房子里很乱,看得出遭遇过什么大事,到处都是翻倒的桌椅。 看他走开,余维安也跟在他后面走,看他跟寻宝一样在各种角落里翻找。 肖寒找到一个像是主卧的地方,从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本卡在床脚与墙壁之间的黑皮日记本。 他翻开来,里面的字迹很娟秀,肖寒几乎是立刻便看出这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拉开被子,抖落上面的灰,然后盘腿在还算干净的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日记本上写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但里面经常出现一个名字,杨俊。 看得出以前的肖寒跟这个叫杨俊的人关系很好,他在日记中经常用“阿俊”称呼他。这本日记中虽然并没有什么什么露骨的描写,但肖寒能看出杨俊跟自己的关系,很明显,他喜欢杨俊。 肖寒看了站立在一旁的余维安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第196章 失信之人(三) 余维安带他来这里的理由本就有待商榷,更不用说他还一副十分熟悉的样子。 “杨俊?”肖寒直接冲着他喊了出来。 余维安愣了一下,眼里闪现出些许激动的光。 猜测得到证实,这人还真是那个什么杨俊。 不过……肖寒的脸上显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屋子的杂乱是因为被盗窃,或者是被抵押拍卖什么的,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更像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肖寒把日记本随意地往旁边一放,歪着头喊他:“余维安。” “我在。”余维安镇定地看着他,但肖寒觉察出他眼里带着些许光亮,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肖寒想。 “我曾经是什么人?”看他这么乖,肖寒也起了套话的心思。 余维安走过来,凑到他面前,他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单膝在肖寒面前跪下来,凝视着他,说:“你是少爷。” “那你呢?”肖寒挑起眉毛,眸子里晃动着红酒摇曳时一样的光泽。 “我是你的仆人。”余维安的嗓音有些低沉,他的表情是很少的,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竟浮现出些许懊恼。 肖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背叛了我。”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他用的是很笃定的语气。 余维安垂下眼睑,又很快抬起眼皮,重新看着他。他眼里的脆弱一闪而过,最后看过来时亦只剩下一片平静,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海面。 肖寒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是,自己的父亲算不上白道的人,而余维安却又是余天鹰的儿子,他接近自己,十有八九是有目的的。 “以后不会了,少爷。”他说。 肖寒对此不置可否,他正准备再逼问一些话,便看见窗外闪过一点亮光。出于杀手的直觉,他下意识拉着余维安往旁边一躲。 嗖嗖嗖几声响,子弹从窗口射进来,嵌进了木地板里头。 余维安动作迅速,将枪扔给他。 肖寒伸手接过,上膛开枪一气呵成,一眨眼就把对面没来得及逃窜的那人给击杀了。 尽管一枪打中,但肖寒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后手。 这间隙里他扭过头看了地板一眼,根据地上的子弹,他下意识便意识到,这场刺杀是七叔的人做的。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肖寒拉着余维安从窗口坎墙下绕过,两人拿了枪火便飞速下楼。 下楼的过程中他们又遭到了几次伏击,看样子真的不止一个人埋伏在暗处。 余维安在肖寒的掩护下开了车,两人钻进车子里,跟亡命天涯一样冲了出去。 肖寒一边反手解决掉几个冲他们开枪的黑影,一边道:“跟拍大片一样,真刺激。” 余维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道:“保护好你自己。” 第506页 肖寒冲他勾唇笑笑,露出闪亮的小虎牙,道:“我知道。” 同时要躲余天鹰和七叔的人,这对于两人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挑战。日暮时他们已经成功甩脱追击的人,跑到了渡口的一艘船上。 两人开着船出海,迎着海风,像无所系的浮萍一样,任由海风将他们带往别处。 肖寒检查了一下船上的淡水和汽油,发现储备充足之后,也便舒舒服服地在甲板上坐了下来。 余维安之前在躲避时手受了点擦伤,他一边缠好绷带,一边走到肖寒面前。 他来的时候逆着光,光芒在他周身镀了层金边,显得他这人耀眼得很。 肖寒指指自己脚边,示意他坐下。余维安依言坐下之后,没了遮挡,肖寒在刺目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 “现在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说说你自己,说说我。”肖寒歪着头,道,“你要是说得好,我就奖励你一下,你要是说得不好,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余维安用一种略显眷恋的眼神看着肖寒,他从现在这个人身上找寻着曾经那个小少爷,所幸肖寒现在尽管失忆,却还是保留着以前的说话方式。 “你想让我说什么。”余维安学不来肖寒那种盘着腿的行为,便只好不管自己昂贵的裤子,在他旁边坐下。 “好吧,既然你找不到话来讲,那我就来问你好了。”肖寒眯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他伸出手抓住余维安的领带,将他拽着靠近自己,“你以前,跟我是恋人吧?” 余维安瞳孔缩了一缩,却在肖寒的逼问下,开了口:“是。” “说说你怎么背叛我的。”肖寒往后面一靠,靠在身后的木桶上,静静看着余维安。 他的眼里带着笑,但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肖寒一向是很聪明的,余维安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瞒住他。既然瞒不住,多说也多错,就只能尽量坦白从宽。 “余天鹰派我过来卧底,让我通过你,监视你父亲。”余维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波澜不惊的,根本没太多起伏,像在陈述。 肖寒咧咧嘴,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你喊余天鹰倒是喊得顺口,怎么,跟你亲爹关系不好?” 余维安笑笑:“我是私生子,你觉得可能好么?” 肖寒点点头,似是信了他的说辞。 “所以你就当了卧底,出卖了我父亲?”肖寒眼里的笑意敛去,整个人骤然变得冷漠了起来。 余维安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慢慢将嘴里的话延续了下去:“我……那是我的任务,我不能做超越职责以外的事情。” “你实话告诉我,是你的背叛导致了我父亲的死亡吗?”肖寒逼问道。 “不是,”余维安迅速道,“不是因为我,你父亲手下出了内鬼,我只是大风浪里面的一颗棋子而已。” “哦?那你在这个风波里起了什么作用?”肖寒又问。 余维安抿了抿唇,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他又道:“我明面上的身份是你的保镖,所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跟你接触,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并没有参与你父亲的产业,也没有涉黑,所以我通过你获知的东西还是有限的。” “照顾我啊……照顾到了床上?”肖寒姿态闲适,这话倒说得含针带刺。 余维安听他说起这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的时候耳朵根子就容易红,活像肖寒是个流氓,而他自己是个良家妇男一样。 “其实,是你主动的。”余维安低着头,默默说了这样一句。 肖寒倒没有怀疑他这句话掺假,他知道自己的德性,看见好看的男人就迈不开腿,垂涎余维安的美色拐他上床也是能做得出的。 余维安看他沉默,便又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肖寒笑了笑,说:“暂时没有了,等明天再问你吧。我们开着船要去哪里?” 余维安道:“我有个朋友会接应我们,先去他那里吧。” “那后面呢,要怎么打算?你就这么跟着我跑了?不用上班么?”肖寒道。 “我们先走,到时候再看。” “嗯?” “你不是好奇你父亲是为什么而死的么,我也很好奇,我们可以一起去查。”余维安说,“我对当初的事情也知之甚少,那时候我想带你离开那片泥沼,最后你却在动乱中失去了踪迹。你父亲的死有我无法推卸的责任,但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搞清楚当初的来龙去脉,仅此而已。” “知道了。船上有没有吃的,弄点来给我吧。”肖寒说。 余维安点点头,走进了船舱里。 肖寒的目光追随着他,眼神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其实他看得出余维安的话是真假掺半的,余维安的话看着像是在为他考虑,实际上他一直在用话带着肖寒走。 第507页 更何况,他要是真的为自己着想的话,后悔度也不可能涨那么快。 初次见面时余维安的喜爱值是40,后悔度是30,这一段时间他的喜爱一直在缓慢增长,现在涨到了60,而他的后悔度却在刚刚一下子飙了15个点,涨到了45。 他有所隐瞒,甚至还隐瞒得比较多。 肖寒知道他在撒谎,不过他也不会改变继续跟余维安走的主意。余维安想要把他带走,不管去哪里,肖寒都有点无所畏惧的感觉。 他猜测余维安应当是不会伤害他的,不然直接抓他走肯定比欺骗他要省事,现在就看余维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能解开自己记忆枷锁的这个人,似乎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但比起直接去找七叔问个明白,肖寒还是更乐意于跟余维安待在一起。 余维安即使有心利用他,但起码还没摆在明面上。七叔那就是恶意恨意毫不掩饰,把他往死里来折腾。 更何况,肖寒发现自己在跟七叔相处的时候,心里头只有厌恶和恐惧,但跟余维安待在一块的时候,即使他看得出余维安没怀好心,却还是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这颗心是倾向于余维安的,或许曾经的肖寒,还对余维安产生过爱恋一样的情愫。 但是……温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只有我喜欢你,岂不是很不公平。既然你有心利用我,那我也设计套牢你好了。 感情若是不对等,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船里头有分割开来的房间,这船不大不小,里头的环境也不好不坏。 余维安不是没坐过那种堪比五星级宾馆的船,不过他虽然比较龟毛,还是能暂且忍受现在的处境。 夜幕低垂,他从窗口能够看到外面的海。 海面是黑色的,他们的船就像是一片小小的叶子。而他们这些渺小的存在,也大抵只是权势洪流面前的一小点火星子。 余维安将衬衫纽扣解开两颗,从衣服里头拽出块怀表。那是一个比较老式的怀表了,从外头的磨损上能看出这玩意有了些年头。 余维安打开它,里头放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女人的相片,她的五官与余维安很是相似。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 余维安看了看她,对她道:“妈,我现在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再无他人,他的问话自然也没人回答。 “小寒他很好,有机会我会带他去看您。”他的语气变得很温柔,他说,“希望您保佑我们,我已经对他失约过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他的话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分外清晰:“我一定……会保护好他。” 肖寒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了半天,依然没能睡着。他的枪就躺在他旁边,以前他最喜欢抱着枪睡觉,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可现在他却失去了这安全的感觉。 “余维安,余维安。”肖寒仰望着天花板,笑得有些莫名。 他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跟余维安谈谈,不管他是什么打算,自己也要撬开他蚌壳一样的嘴,把之前的事情一点一点地问出来。 他的目的很简单,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看看自己到底跟余维安有个什么纠葛,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他父亲的死因。 后面那点主要针对于七叔,肖寒对于那个死变态一直是又恨又怕的状态,他想搞清楚为什么七叔这么对待自己,如果能找到原因,他一定会在两人之间做个了断。 他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余维安已经准备好早饭,等着他来吃了。 肖寒用淡水洗漱干净之后,就去了餐厅,看余维安给他端上来一盘三明治。 余维安坐在这些小事的时候倒是十分体贴,肖寒一来他就拉开了凳子等他入座,等肖寒坐下他又折好餐巾摊在他胸前的桌面上。 肖寒笑笑,不置可否。 两人对着坐下,肖寒吃三明治的时候,抬起头看了看余维安,问他:“你说你是余天鹰的私生子,那你妈呢,能说说看么?” 余维安并不意外他会问起这个,实际上,对于肖寒的每个问题,他都已经做好了回复的准备。 “她……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好看,眉目之间都带着些书卷气,总是斯斯文文的。”余维安的眼里显露出些许柔软来,说着说着他又道,“余天鹰养了不少女人,我妈估计就是因为漂亮,所以才被他染了指。” 他说余天鹰的时候语气一向是不大好的,似乎这个男人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其实,我觉得余天鹰是配不上她的。” 第197章 失信之人(四) 第508页 “那她……是怎么死的?”肖寒问。 余维安怔了怔,他的脸上显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来,似乎这是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肖寒问完之后也没有逼迫他,只是慢悠悠地吃着他的三明治。 余维安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半晌才道:“被人打死的。” 肖寒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听他说。 “余天鹰那时候还没爬到这个位子上,他得罪的仇家不少,有一次他跟我和我妈待在一起的时候,有人雇佣了杀手来杀他。”余维安说着说着,眼神渐渐沉静下来,“他自己上了车,把我们抛在背后。他本来可以把我们带上车的,但他是个怕死鬼,生怕因为带我们耽误了时间。” “然后呢?”肖寒渐渐尝出些许苦味出来。 余维安冲他露出一丝苍白的笑,眼睛虽然闪亮,但又似乎带着刻骨的伤,他说:“后来我妈把我抱在怀里,子弹都打在了她身上。等余天鹰后来派人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妈已经死透了。” 肖寒静静地听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吃完东西,拿纸巾擦了擦手,才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节哀。” 余维安由着他拍完,才道:“没事,都过去了。” 肖寒见他语气轻松,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岔开话题,问起了自己:“那我的事呢,你知道多少?我妈是什么样的?” 余维安也没有隐瞒,直接便回答道:“你母亲是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你父亲一个人把你带大。他想让你平安长大,所以没有让你涉足他的产业。你上的是贵族高中,接着便上了好大学,他把你藏得很好,几乎没人知道你是他的儿子。” “但你还是知道了,不是么?”肖寒端起杯子来喝牛奶,任由奶味在自己唇舌间蔓延开来。 他喝东西的时候仰头的动作并不大,这是他当杀手时的一点小习惯。在这几年接收特训的时候,他被无数次教导不要将脖颈暴露在别人眼前,因为若是对面的人有心害你,只需要一块小刀片,就能轻易割断你的脖子。 “对不起。”余维安率先开口道了歉。 肖寒咕噜咕噜把一杯牛奶喝完,才开口道:“没事。” 他擦完嘴,才对余维安道:“还有多久到。” “快了。”余维安说,“大约还有一个小时。” “要见的是什么人?”肖寒问。 “是个军火商,你父亲死之前跟他们接触过。” “他是怎么死的,我是问……具体的死法。”这句简单的话被肖寒说得有些勉强,他喉咙似乎都变得粘腻了。 “在海上被人开枪打死的。”余维安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看他,“是……余天鹰带的人。” “那他的尸体呢?他的坟在哪?” 余维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参与到那一次行动中。但据说他们没找到你父亲的尸体,但你父亲的手下倒是折了个七七八八。” “那你那时候在做什么?”肖寒挑起眼睛看着他,他的目光锁定在余维安脸上,想要从余维安的微表情上看出他是否在说谎。 余维安却住了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肖寒笑了笑,道:“那我换个说法,那时候我在干什么?” 余维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唇嗫嚅着,也没有说话。 肖寒便知道他不会回答了。他也没有再问,只是拉开椅子起身,跑到窗边看海,等着船到岸。 余维安凝视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拿起桌上剩余的三明治,慢慢吃了起来。 肖寒静静地回忆着余维安说的每句话,其实余维安说谎话的技巧并不高明,但肖寒也从中间获得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船到岸的时候肖寒也见到了余维安所说的朋友,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说话粗声粗气的,长相很普通。 但就是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大特点的人,却是最适合大隐隐于市探听消息的。 络腮胡子叫简阀,他见了两人之后倒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拉着他们东扯西扯,便直接带着他们去了一个地下赌场。 这赌场里乌烟瘴气的,这里除了赌博,还打黑拳,算得上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余维安长相太正经,又带着一股子公职人员特有的气质,当他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当成卧底的条子给请出去。还是简阀跟那看门的熟悉,再三拍着胸膛打包票,那人才肯放他们进去。 进去之后也依然有不少视线胶着在他们身上,从一楼到二楼的空当,还有人过来给他们搜了次身。 余维安说是说带他过来,实际上肖寒看他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来。 到了二楼,他们跟正中的荷官说要见爵爷。 第509页 爵爷就是余维安说的那个军火贩子,名字倒是起得洋气,叫王爵。不过他们这些道上混的,假身份证都有十几张的那种,外露的这种也不见得就是真名。 爵爷就是这场子的老板,那自然是不能轻易见的。 简阀把他们两个送到之后也就走了,不多时就来了个大堂经理,抓着他们又去搜了一次身。 确定他们俩身上一粒铁扣子都没有了之后,经理才肯带着他们上三楼。 上楼之后,经理对着他们问:“谁要见爵爷?” “我。”肖寒说。 “谁让你来的?”经理又问。 “肖枫眠。”肖寒抱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经理若有所思地看了肖寒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请了余维安出去。 余维安与肖寒擦肩而过的时候,对他说:“三十分钟内尽快处理完,要是你没到,我就上来找你。” 上来找,那就是硬闯了。肖寒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经理送走余维安之后,从三楼他所在的大厅中央的帷幕后面,又很快走出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女郎。 这是个华国人,这头金发应当是挑染的。但不得不说,她的外在条件实在很棒。 “一个死人是不会喊人过来的。”她说,“玩牌么?” 玩牌是一句暗语,意思是问他从哪里来的。 肖寒点点头,说:“好。” 女郎便带着他到旁边的台桌上,拿出一副扑克来递给他。 肖寒接过扑克,从里面翻找出自己想要的牌。 扑克牌里面的每张牌都代表着不同的人,肖寒并不知道肖枫眠是不是也有一张代表性的牌,但他记得七叔告诉过他,自己的代表。 于是肖寒从扑克里找出一张黑桃a,花面朝下,推到了女郎那边。 女郎拿起那张牌,却没有看上面的画面,而是直接拿着走到了帷幕后面。 不多时她再度走了出来,这次她脸上堆着笑意,看起来分外亲切。她恭恭敬敬地对肖寒说:“里边请。” 肖寒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到帷幕后,后头空无一人。 肖寒心中大骇,脚往后挪准备跑,这时隐藏在暗处的人突然动手,一把将他制住。 肖寒的拳脚功夫也厉害,虽然比不得那些特种部队的人,却也是有一战之力的。但这次他不敢造次了,当他被按住的时候,已经有人拿着枪顶在了他的头上。 左边一个按住他手脚,右边一个拿着枪挟持。 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压着跪到了地上。 金发女郎径直走上前去,拉开了面前的一扇门。 随着门的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浅棕色的西装三件套,收拾得极为熨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给他一个包他就能去时装周走秀的那种人。 这个看来就是他们所说的爵爷了。 王爵接过金发女郎递给他的手套,套在自己的手上。这是他每次动手杀人之前的准备动作,为的就是他那份故作的优雅与洁癖。 “真有趣,霍汶七的人居然敢到我的地盘来,怎么,那老东西手下人满为患了,想借我的手多杀几个么?” 肖寒被迫使着抬起头来看着王爵,在脑袋上冰冷枪口的威胁下,饶是他再怎么心性坚定,此时也有些惧怕起来。 “爵爷,我此次来……是有事想问。”肖寒定定地看着他,生怕这人什么话都不听就直接给自己一枪,那可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好问的。霍汶七来了也一样得死。”王爵似乎对霍汶七有着极大的成见,连带着还把这愤怒发泄到了肖寒身上。 “是关于肖枫眠的。”肖寒情急之下,直接把自己父亲的名号喊了出来。 王爵刚接过女郎手里的枪,保险栓才打开呢,就听见了这样一句。显然肖枫眠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紧接着他脸上的动容就消失了,他拿着枪走近,却又不靠的太近。他知道有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是可以在近距离内发动攻击的,他可不想自己变成靶子。 “怎么?你不是霍汶七的人么,想问直接问他不就好了,来找我是个什么意思。”王爵依然警惕着。 肖寒见他眼中凶光未散,终于还是把底牌露了出来:“我是肖枫眠的儿子,我叫肖寒。” “儿子?”王爵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但很快那惊讶又被怀疑取代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肖枫眠还有儿子?你不会成心算计我吧,再说了,肖枫眠的儿子怎么给霍汶七当走狗了,你脑子里有屎不成。” 他这话说得粗鲁,但肖寒还是从中窥探到了些许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接着道:“我的确是肖枫眠的儿子,我想问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五年前那场追捕。” 第510页 为了打消王爵的顾虑,他也顾不得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了,只能接着道:“我听说我父亲死前跟您做过一笔生意,后来呢?” 王爵依然还是不怎么信他,但他也看得出来现在肖寒并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于是他说:“后来还能怎么着,老子出的那批货全被缴了,血本无归。” 肖寒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说:“有内鬼?” “呵,最大的内鬼不就是霍汶七那个老东西么,要不是他……”王爵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警铃大作,他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妈的,你还带了人来?”王爵的脸色阴暗下来,他骂道,“我就知道霍汶七手下没什么好东西。” 肖寒连忙自证清白,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王爵显然不信肖寒的这番说辞,他在霍汶七手下吃过亏,知道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但现在他也不敢开枪,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要是霍汶七发了疯惹了条子过来,弄得他老巢倾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僵局,响声正是来自于王爵兜里的手机。 王爵听见声响的时候还有些讶异,但很快他就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王爵。”霍汶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肖寒隔得并不是很远,还能分辨出那音色。 “妈的,霍汶七你他妈成心找老子的事是不是。”王爵的话虽然并不客气,但肖寒却感觉他是有些惧怕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的。 肖寒并不知道这种惧怕并非来源于实力上的差距,而是来源于心理上的差距。王爵既然敢碰军火,自然就是有背景有手段的人。但是他却害怕霍汶七,只因为他知道霍汶七是个怎样的疯子,惹了他,他很有可能带着别人一起下水。 狠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 霍汶七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他说:“我不是来找你事的,把你手里那个人交给我,我马上就走。” 王爵才不信他的,在他们这些人里头,霍汶七是最让他捉摸不透的那一个。从他五年前反叛整死自己的大哥肖枫眠以后,他在王爵眼里的印象就跟条毒蛇差不多。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王爵有些不乐意。 “你可以不信,听见警铃声了吧。我的人在你的场子里头,他们是带了炸药去的,你要是不听我的,他们就会把炸弹引爆。到时候怎么说肯定都会有条子过来,就看你挨不挨得住他们的盘查,舍不舍得放弃这个场子了。” 赌场是王爵的产业,他自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地方白白受损。 王爵心里暗暗把负责搜查的人骂了一遍,他目光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对按着肖寒的几个手下道:“带他出去。” 第198章 失信之人(五) 王爵的人反捆了肖寒的手带他出去,走的是跟他来时完全不一样的路。他们捆人的手法很高明,越挣扎越紧的那种。肖寒本以为自己那只残缺的手应当比较好挣脱,结果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 他被送到楼下的时候,霍汶七的车已经在那里接应了。 这些他都是通过听声音和触感获知的,当他下楼时头上就已经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现在他想辨明情况都难。 被塞到后座的时候,后座上有人一把便按住了他,拿着枪指着他的腰眼。 这时他才想起被自己留在赌场下面的人来,简阀也就算了,那人看上去就是那种圆滑的,应当不难脱身。难的是余维安,他那张帅脸实在太有标志性,自己又是跟他一起进去的,很难讲他不会被人针对。 不过他的疑虑在被带到霍汶七的地盘,被扯下头套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余维安也有些狼狈地被反绑着,被扔到了他的旁边。 看他那一丝不苟的装束变得乱糟糟的样子,如果霍汶七在这,肖寒肯定会忍不住嘲笑他一番。 但正因为霍汶七在这里,肖寒的笑意却半点也发不出来。 带他们离开的时候车子行进了个把小时,现在应当已经离开了王爵的地盘。肖寒虽然跟在霍汶七身边跟了几年,却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带到了哪里。霍汶七这个人是深不可测的,他几乎是一个手眼通天的存在,这也是肖寒惧怕他的原因之一。 霍汶七依然坐在轮椅上,他没有首先去看余维安,而是将目光落到了肖寒身上。他并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这房间里起码还有五个以上的人。这些人都是霍汶七手下训练有素的杀手,其实力连肖寒都不清楚。 肖寒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凛,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霍汶七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只听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已经打在了肖寒的左肩上。 第511页 肖寒闷哼一声,被惯性带得倒在了地上。 余维安心下一惊,身体护在肖寒身上的同时,带着怒火的眼神也降临到了霍汶七身上。 对于他的动静,霍汶七并未表现出过于异样的情绪。他静静瞥了余维安一眼,道:“余天鹰的儿子,很好。” 他话音刚落,从他后面便走出个高壮的男人来,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余维安抓了起来。 “跟余天鹰联络,让他一个人过来赎你。”霍汶七抬眼看着余维安,用一种命令般的语气道。 肖寒正因着枪伤蜷在地上,听见了这句话也惊讶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发表什么看法,余维安就静静地笑了起来,他说:“这你就要失算了,别说你挟持我,就算你杀了我,余天鹰都不会过来。”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语里包含的内容还是让霍汶七眼里显露出了些许惊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余天鹰能这么心狠手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 不过这小小的插曲并未让霍汶七的惊讶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对余维安道:“那你就引他过来,我想这对于你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吧。” 余维安虽然身处劣势,但却并不蠢笨,他冲霍汶七道:“我凭什么按你说的做?” “你可以不按我说的来,但这小子的命我就不敢保证了。要么乖乖听话,要么,看着他去死。”霍汶七的话让肖寒从骨头里发着冷,他说这些的时候,还象征性地将枪口凑到了肖寒脑袋上。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同时,肖寒也骤然暴起。已经受了伤的他现在却展现出极强的爆发力,一把就抢过了霍汶七手里的枪,站到霍汶七身边,将枪口抵到了他的脑袋上。 在他发难的同时,余维安也反身抢了挟持他的那人的武器。 霍汶七身边的人虽然都是好手,但肖寒和余维安也不弱。肖寒暂且不说,他是霍汶七亲手教出来的,而余维安更是负责余天鹰的保卫工作,没有几分真本事,又怎么可能担此大任。 这突然的反击两人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在余维安压住肖寒的同时,他们已经通过被反绑的双手的接触传递了信息。 肖寒的手的确被制住了,不过在余维安的帮助下,要释放出他那只残缺的手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时间他的缺陷成了他的优点,一只手逃出来,另一只自然也得了自由。 所以才有现在这一幕。 如果肖寒只是制住了霍汶七还好,霍汶七有七分的把握躲开他的子弹。但肖寒不愧是他手底下最好的弟子,当肖寒拿枪指住他脑袋的时候,还往他脖子处的血脉上扎了一针。 那针是霍汶七组织里有的,他自然知道那东西能麻痹自己的四肢。也是他抓到余天鹰的儿子过于兴奋,这才导致了局面的反转。 尽管自己的命被别人掌控着,可霍汶七脸上却全无惧怕。他慢慢开口道:“小寒,你就这样帮着外人对付你的七叔么?” 肖寒笑了一声,道:“小寒自然不敢胳膊肘往外拐,但是七叔你也说了,他要是拐不来余天鹰,那我也得死。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七叔不觉得波及的范围太大了么,毕竟我可是十分敬仰七叔的。” 他话倒是说得漂亮,可那枪口一直就没挪过地方。肖寒抬头扫了其他人一眼,对霍汶七道:“麻烦七叔让你的人退一退。好让我们出去。” 霍汶七虽然经常发疯,却也是很惜命的,他没多犹豫就让人退了出去。 肖寒负责拿枪指着霍汶七,余维安则帮他推人出去。两人从未做过这样的配合,却又搭配得十分默契。 有了霍汶七在手,两人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便逃到了外边。 余维安从路边随便找了辆车,这车看上去改装过,应该是霍汶七自己的。 “别开他的,有追踪。”肖寒出声提醒道。 霍汶七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对你七叔熟悉得很哪。” 肖寒笑着说不敢当,接着便是一枪打进了他的右大腿。 霍汶七痛得呼了一声,眼里霎时间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肖寒看着离得还远不敢凑凑近的霍汶七的手下,慢慢低头,将唇挨到他耳朵边,道:“七叔,我爸是你害死的吧。” 霍汶七瞳孔骤然缩紧,眼里霎时间闪过多重情绪。 “你还是真的很喜欢他啊,不过可惜了,他不会喜欢疯子。”肖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喜好,但他很乐意刺激霍汶七一下。 很显然,霍汶七听了他的话之后,呼吸都变得紊乱了。 说实话,肖寒很想现在就结果了他,可惜的是他们现在还得靠霍汶七才能脱身,而且他现在也不敢说全然信任余维安。如果霍汶七真的死了,他自己就太被动了。 第512页 余维安很快又撬开了另一辆车的车锁,他发动车子,等着肖寒进去。 肖寒又冲着霍汶七的右手臂开了一枪,他这一枪开得很刁钻,直接打中了霍汶七的手。 这一枪是很恶毒的,对于一个善于用枪的人来说,开枪的手受损,他的命中率肯定会大打折扣。虽然肖寒很想彻底废了他的手,但时间有限,他也没那功夫。 他飞快甩下霍汶七,钻进了余维安的车里。 他们的车门关上的瞬间,外头的攻击也接踵而至。 这车子没有防弹装置,两个人一时也不敢托大。两人再一次展现出了极强的配合能力,又肖寒开枪解决追击的人,余维安负责开车。 他们上次也躲过一次霍汶七的人,只是那一次来的人目的只是为了暗杀,跟现在这种倾巢出动并不一样。 车窗玻璃没坚持多久就碎裂开来,尽管余维安一直在努力闪避,最后还是不小心中了几枪。所幸都没有打中要害,还能给他几分喘息的余地。 他们本就是被抓逃亡并没有多少武器。肖寒把两把枪的子弹都打完之后,两人也进入了强弩之末的状态。 肖寒中枪的位置倒还好,没有伤及太大的血管,现在还能忍得住。可余维安就没那么幸运了。 弹尽粮绝之后两人弃了车,一路奔逃。 他们被抓的地方并不远,逃开之后他们就像游鱼一样钻进了人海里头。霍汶七手下的人不敢在闹市里公然开枪,便只能循着踪迹追赶他。 肖寒清那些人的手段,他们在这种地方是不太可能躲过的,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余维安。 “咱们继续去海边,走水路。” 肖寒不知道他为何对水路这么执着,但现在也不是质疑他决定的时候,毕竟自己也没其他打算。 带着余维安一路奔逃,两人终于在身后那些杀手找上来之前,成功开船出了海。 余维安后背,前胸,侧腰处都中了一枪,血染了半身,现在气息也有些恹恹的。 肖寒一边开船,一边低头看他。 余维安虽然受伤不轻,意识却还是清醒的。他一看肖寒那眼神,就觉得怪异。 果然,还不等他发表意见,那人就开口说了骚话。 “真可惜,才睡了你两次,就得守活寡了。”饶是余维安现在再难受,也差点被他给气得笑出来。 “没事,要是我能活着醒,我绝对随你睡。”余维安道。 “好啊。”肖寒眼里迸溅出兴奋的光来,他甚至开始规划了起来,“那我要把你铐在床头,从早日到晚。” 余维安觉得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他肯定会吐血。听肖寒这话,知道的是他睡他,不知道还以为肖寒才是主导的那一个呢。 肖寒说完,又想起今天刺激的一幕幕来。其实他也没想到能从霍汶七手里逃出来,那个男人的恐怖他也是领教过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他正面对抗。 其实要不是霍汶七轻敌,他们也不可能从那里走出来。 肖寒静静看了余维安半晌,接着突然道:“姓余的,你这条命算是我救的吧。” 余维安看他表情,猜不出他要做什么,但这次他被霍汶七抓走,也的确是肖寒带自己跑出来的。 “嗯,算是吧。” 肖寒直接无视了那个模棱两可的“算是吧”,他只是老神在在地说:“那你可得跟阎王把斗争做好了,别一下子嗝了屁。既然你是被我救的,那你这条命就是属于我的,以后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记住了没有。” 余维安笑着说:“记住了。” 他答应的得这么爽快,肖寒也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余维安这厮的数据居然还涨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55。】 他喜爱值涨一涨肖寒还能理解,他可以把这当做自己刚刚对抗霍汶七的行为太帅,让余维安心生了好感。 但他后悔个鸡儿? 很快肖寒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在数值涨起来的同时,他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 肖寒往外头一看,乖乖,天空中飞的,海面上浮的,都是来抓他们的。 霍汶七自然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倒不是说他没钱,只是他若是有能力这么做,也不会任由他们跑出这么远。 联想到余维安的异样,肖寒很快便猜出了这些人的来头。 他们是余天鹰的人。 刚出虎口又如狼窝,现在也就这句话能勉强形容肖寒的心情了。 四面八方都被围堵,就算他想跳海逃亡也是不太可能的。没办法,一没枪壮胆,二没人帮忙的肖少爷也只好干了次束手就擒的事。 余维安倒还没昏过去,起码在余天鹰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意识清醒的。 第513页 束手就擒的寒少这还是第二次见到余天鹰的真人,上次暗杀隔得太远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次这人被一队荷枪实弹的jing察包围着,生怕这人会遇着什么危险似的。 前面两个人上前铐住肖寒的时候,倒在地上的余维安也被人扶了起来。 余天鹰倒是第一时间到了余维安面前,夸奖他道:“你做得很好。” 余维安得了赞赏,似乎也已经力竭,就直接晕了过去。 看样子这套路还是余维安和余天鹰串通好了的,肖寒心里忍不住把余维安骂了个几百遍。但紧接着他也被人一手刀砍了后颈,人事不知了。 第199章 失信之人(六) 肖寒觉得,大话还是不能随便说的。 他说要把余维安铐起来日,结果一觉醒来,被铐的就是他了。 更气的是,他身上还穿着衣服,余维安也没脱,就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他。 肖寒睁眼的同时动了动脚腕,听见哗啦哗啦一阵响,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孙子给非法拘禁了。 “心肝宝贝儿,看不出来你挺会玩的啊。”肖寒冲他挤眉弄眼,道,“我昏迷未醒,你就不知道多做点别的?” 余维安听他巴拉巴拉说了半天,看他脸上半点焦急神情都没有,也有些惊讶。不过肖寒的骚话还是让他有点耳根子发红。余维安定了定神,对他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寒眨巴眨巴眼睛,小虎牙咬了咬下唇,笑嘻嘻地道:“是让我叛变吧,好说好说,伺候得我舒服了,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什么。” 肖寒面上打着趣,心里其实门儿清。余天鹰能这么快找到他们,说明余维安跟他一直是有联络的,也许在自己暗杀余天鹰失败之后,自己的行踪就一直在余天鹰的掌握之中。 想了想前因后果,肖寒道:“所以你玩了这么一出,又带我去找王爵,又跟我一起被霍汶七抓的,就是为了看看我后头站着的是谁?” 余维安伸出手来,撸了一把肖寒的黑发,道:“是。” “余公子玩得挺大啊,把我都给骗过去了。”肖寒道,“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卧底的职业素养?” 余维安笑笑,说:“你不也反应挺快,我都没说什么你就猜出缘由来了。”他正色道:“我的确是想看看你后头的人是谁的,毕竟你的身份特殊,各方盯着你的人不少,尽管我父亲能猜到有人隐藏了你的行迹,也查不出是谁在操纵你。所以就只能由我来深入虎穴,把你后头的人勾出来了。” “勾出来干嘛,你不也没对霍汶七干啥吗?”肖寒道。 “不需要我对他做什么,这个计划的重点就在于你。” “哦?”肖寒眼珠子一转,有些懂了,“你想让我对停止对他的支持,为你们所用?” 余维安点点头,说:“对。” “抱歉,我被洗过脑,看来帮不了你们什么了。”肖寒拒绝道。 余维安见他情绪不高,又说:“跟我们合作你百利无一害,况且记忆这种东西,虽然失去了,却还是有办法找回来的。” “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肖寒眼里的笑意散去,正视着余维安的双眼,问。 “想要你帮我们扳倒霍汶七。”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伴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余天鹰。 看着那人反手关门,缓步而来,肖寒突然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余天鹰不带保镖的样子。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放松了警惕,毕竟这里还有一个余维安在,自己的亲儿子应当也是有几分战斗力在的。 “就为了这个?”肖寒问。他下意识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这个理由不够么?”余天鹰是个非常有威严的男人,或许是久居高位的缘故,他身上那股子姿态是余维安都学不来的,“霍汶七接手了你父亲的产业,现在他在黑道里的地位,比你父亲之前还要高不少。打垮了他,又是大功一件,你觉得呢。” 尽管他解释了,肖寒却还是有点不太信他的。毕竟余天鹰这又是让余维安来当间谍,又是飞机游艇一起来抓人,这成本也太高了。他不信余天鹰仅仅是为了升迁,肯定有什么是更值得他动手的理由。 “你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当初我们能成功端掉你父亲的老巢,就是因为有人吿密。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就是霍汶七。”余天鹰慢慢诱导着他,“是跟我合作,还是继续当个傀儡,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余天鹰好像没什么时间跟他磨蹭,来说了这样一番话就走了。余维安见他走了,没多久也离开了房间。 他走之前用唇语给肖寒说了两个字:“金矿。” 肖寒看着余维安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514页 数据虽然是温斐奋斗的目标,但通过数据他也能获知不少东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余维安对他的喜爱就已经飙升到了70,说明这个故事的主线应该并不复杂。而且他能感觉到余维安是隐隐偏向他的,只是这偏向能否让他背叛余天鹰,转而维护自己,他还不得而知。 关于自己的过往依然是个谜团,从余维安这里他可以获知一些东西,但明显余维安也不愿意多透露给他。 肖寒在床上躺了半晌,最后打定了主意。 反正他现在人在余天鹰这边,肯定不能跟余天鹰对着干。既然余天鹰要针对霍汶七,那让大不了顺着他的意好了,反正霍汶七是死是活于他来讲并没太大差别。 他想通这一点之后又思虑起余维安透露的信息来,金矿,如果是这种东西的话,看起来的确对余天鹰诱惑力挺大。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人能抵御得住这么大的诱惑。 肖寒把自己已知的线索串联了一下,勉强得出一个能说得通的结论来。 余天鹰想通过他父亲吃定黑道,从而获得自身的升迁。为了更好地达到目的,他派了余维安去自己身边卧底。 后来自己的父亲在与王爵交涉的过程中,被霍汶七背叛,于是警方来了个黑吃黑,将肖枫眠杀死。王爵侥幸逃走,肖枫眠的产业便落入霍汶七手中。 既然各方势力这么看重自己,那看来肖枫眠应该是将这些告诉了自己。但因为霍汶七对自己的洗脑,这些重要信息被自己给遗忘了。 肖寒把这些想明白之后,也明白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余天鹰算得上自己的半个杀父仇人,不可深交,如果有机会肯定也需要报复报复。而根据余天鹰那种老奸巨猾的程度,他定然也做好了自己会反叛的准备,应该也不会施予自己多大的信任。 金矿什么的对于肖寒来说并没有太大诱惑力,他这个人不爱财,不过他总觉得余天鹰应该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再有就是余维安,他的立场让肖寒有些看不透。不过没关系,他应该还有比较长的时间与他接触。 他的猜测很快应验,自从被抓回来之后,余维安就负责了他的起居。肖寒手上的链子换成了特制的,能让他自由地下床到卫生间,不过再远就跑不了了。 肖寒没怎么把这锁链放在眼里,在他接受的特训里,开锁是一项重要的内容。他之所以没有跑出去,是因为他猜到外面应该还有其他防护。他跑出去倒是容易,就怕跑出去外面就瞬间架上十几把枪,一把将他射成个筛子。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并不会冒险。而且他现在还得罪了霍汶七,就算从这里跑掉,也依然无处可去。 这天余维安照常过来帮他洗漱,他端来洗脸水的同时,还给他带了早饭。 余维安也算是个能耐的,之前中了几枪,却跟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这么快又生龙活虎了。 肖寒把自己洗洗干净,便忍不住跟他打趣:“余警官,你绑我可以,但都这么多天了,饱暖思yin欲,你也不帮我纾解纾解?” 余维安抬头看他,颇有些气结,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 肖寒笑眯眯地凑过去咬他耳朵,吐气如兰地说:“不然这么好的条件,可多浪费啊。你搞不搞,不搞帮我出去找两个过来,要长得好的。” “你还要几个?”余维安对他这轻浮样有些无语,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肖寒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便又道,“这里有摄像头。” 肖寒舔了舔下唇,像个小流氓一样冲他道:“没事啊,我不介意的。我这么好看,多几个人欣赏也没关系嘛。” 余维安瞪着眼,拿他有点无可奈何,接着他赌气似地说:“我介意。”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你占有欲还挺强,那行,那有机会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交流交流。”肖寒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活像个情场老手,他说完又调戏余维安道,“来,小条子,喊声少爷来听听。” 余维安被他逗得没法子,只好凑过去,轻轻喊了声少爷。 肖寒就趁着这个空当,唇从他唇瓣上擦过,成功让余维安的一张脸烧成了红色。 余维安一边擦嘴一边瞅他,看得肖寒分外可乐。被囚困在这里的日子无聊且无趣,调戏余维安便成了他每日的娱乐活动之一。 余维安脸上的潮红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便已经恢复正常。他说:“他准备让你接受反洗脑了,你最好做好准备。他想要的不止是金矿,还有霍汶七手下的全部产业。” 肖寒道:“他就不怕一口吃太多把自己给噎死。” “他怎么可能会怕,真怕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做了。”余维安说,“你父亲那时候其实已经准备金盆洗手了,他也在进行一系列的漂白工作。霍汶七的反叛说来也正常,一般这些涉黑的产业都是最赚钱的,是收入的主要来源。虽然漂白之后能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却终究还是有人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毒馅饼。” 第515页 “余天鹰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听他的话?”肖寒问。 “因为你父亲的尸体,应该在霍汶七手里。” 肖寒愣了一下,要不是他现在嘴里没东西,他真怕会一下子喷出来。 说实在话,肖寒虽然不知道自己父亲跟霍汶七之间是个什么情况,却也是领教过霍汶七的疯狂的。在他看来,霍汶七这个老东西对他父亲那就是爱而不得,每次被他折腾的时候肖寒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变态的占有欲。 要是余维安说的是真的……肖寒觉得自己的父亲可真够惨的,活着被坑,死了还不安生。 肖寒手虚按了按,道:“别说了,吃饭呢。” 余维安便只好止住话头。 到了下午,余天鹰就派了人过来把肖寒带走。看样子是准备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了。 肖寒也就跟着他们去了,反正现在他人身自由受到限制,除了乖乖听话配合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肖寒浑浑噩噩过了五年,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以前会是怎样的生活。那些被洗去的记忆在余天鹰这伙子人的作用下,渐渐在他脑中涌现。 他脑海中的记忆是纷杂的,他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好像是在海上,他跟另一个人待在同一艘船上。 他手里拿着本本子,上面有很多的字。那个男人一直在催促他,而他就看着那本本子,拼命地背,拼命地背。 “记住所有的东西,记下来。”男人催促他,“它能保住你的命,小寒,好好活下去。” 男人的声音他并未听过,但他此刻想来,却只觉得那样熟悉。 他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可眼泪却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 一个名字在他嘴边呼之欲出,肖枫眠。 这是他的父亲。 肖寒捂着脑袋坐起来的时候,第一阶段的记忆复苏已经结束。 医生坐在他身边,问他想起了什么。 肖寒看着那人的眼睛,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很杂乱的记忆,没什么太多有用的。” 那人说:“没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复原的。慢慢来。” 可肖寒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记起了一些的,他回去的时候,有一些碎片渐渐拼凑到了一起。 当余维安再去看他的时候,遭到的就是肖寒的一记暴击。 肖寒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被余维安双手交叉在腹部卸了一部分力气。但很快肖寒就当着他的面给了他一拳。这一次余维安没有再躲,硬生生地受了。 “余维安你可以啊,你不是说不知道我那段时时间去哪里了么?怎么,骗我的感觉很爽么?”肖寒冷着脸道。 余维安站定身体,看着他。他脸上的拳印泛了红,这一下肖寒并没有留手,他的半边脸现在都是木的。 “你想起来了?”他问。 肖寒继续横眉冷对,理都不理会他。 余维安沉默下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时候,余维安还是他身边的保镖,兼他的佣人。肖枫眠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于是让余维安贴身保护他。 后来肖枫眠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在知道危险来临的情况下,让余维安带走了肖寒。可这却令他自己彻底走进了圈套里。 第200章 失信之人(七) 在肖寒想起来的那部分回忆里,余维安绑架了他,而这也导致了肖枫眠的灭亡。 余维安跟余天鹰同气连枝,一个负责绑人,一个负责威胁。肖枫眠本已经准备好洗手不干,等肖寒安全之后便携款私逃。但因为肖寒的被绑,他不得不被胁迫着,与王爵进行军火交易。 而这一切都是余天鹰计划好的,他等他们交易一开始,就带了人过去抓现行。于是肖枫眠被击杀,王爵逃亡,这件事被当成一场成功的打黑行动,余天鹰也因此获得了表彰。 “你背叛了我。”肖寒吐出了这句话,这话语里毫无温度,仿佛腊月河面上的浮冰。 “对不起,少爷。”余维安低着头,这个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肖寒一时有些气结。 他并不想听到任何道歉,这根本就于事无补。 肖寒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但这已经足够他给余维安定性了。 他沉默着,最后来了一句:“我要离开这里。” 他其实大可自己一个人离开,现在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无疑是给余维安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要么继续跟着余天鹰为虎作伥,要么跟着他一起走。 “我……”余维安的唇嗫嚅几下,最后他道,“我跟你一起。” 肖寒点点头,稍稍心安了一些。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60。】 余维安好歹是余天鹰的儿子,那些守卫们戒备肖寒,却不一定会把余维安都算计进去。 第516页 当余维安安排好一切,带着他从重重守卫里穿过去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碰上任何阻碍。 肖寒坐在余维安带他离开的车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实他大可直接杀了余天鹰,毕竟他父亲是死在他手里。只是根据余天鹰周围的守卫人数,杀了他之后自己估计也逃不掉。 还有一个霍汶七。 肖寒在闭目养神的同时,也在自己的回忆里搜寻着有用的信息。 所谓的金矿应该不假,只是他暂时还想不到那东西在哪里。不过一件事情却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那天肖枫眠让他背的东西,应该是一本账本。 黑道里的交易往来,一直都是有记录的。他父亲既然想要从这片浑水里头抽身,就必定会留有后手。 只是他的后手并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用在了肖寒身上。 尽管他的回忆杂乱无章,可肖枫眠对自己的爱护却十分清晰。他定然是十分爱自己这个儿子的,爱到不忍心他跟自己一样深陷泥沼。 肖寒的心抽了抽,压抑的情绪纷涌而来。 “去徐梅山。”肖寒道。 余维安点点头,调转车头往徐梅山的方向开过去。 肖枫眠的手下有不少地皮,这些地皮的使用权应当在霍汶七手里。余天鹰肯定不知道所谓的金矿到底在哪里,而霍汶七应该也是不晓得的。 肖寒突然愣了一下,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有金矿的存在,依据他跟了霍汶七几年都未曾看他谈起的情况,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很少。那么余天鹰是怎么知道的? 肖寒的目光投到了余维安的身上。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似乎有些过分轻信余维安了。 这个人从一开始带着他逃跑,到后来对余天鹰的示好。他的立场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定。他唯一的依仗就是余维安对他的喜欢,只是余维安当年也并不是不喜欢他,却依然背叛了。 那么这一次…… 肖寒的右手覆盖到左手上,反复地抚摸着自己断指的地方。 温斐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不管是真是假,这一次,都会让你后悔度爆棚。 徐梅山离他们待的地方有好几百公里,余维安带着他一路往那边开,为了掩人耳目,又换过几次交通工具。 肖寒一直在思索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根据自己跟余维安的接触,他对余天鹰应该是恨的。那么有什么会导致他跟余天鹰沆瀣一气呢,很有可能是对余维安极其有利的事情。 余天鹰是政客,余维安若是从政的话,接他的位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肖寒虽然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经对余维安生了警惕之心。 当他们到达徐梅山之后,肖寒根据自己破碎的记忆,找到了一个山洞。 那个山洞并非天然形成的,明显是有人开凿。在采矿的地方,经常会有用炸药强行开山的情况,现如今他所待的这个地方,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余维安跟着他前后脚进去,当他们深入之后,在山洞里头的很快找到了含金量极高的石块。 只是还没等他们面上显露出高兴的情绪,从阴影里就走出一个人来,端着两杆枪对上了他们两人。 那人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四十来岁。 肖寒看到他的时候,怔了怔,脱口而出喊道:“陆叔。” 被他称为陆叔的人显然也认出他来,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很快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余维安。 “小寒,你为什么还会跟他在一起?”陆叔说了这样一句,看向余维安的眼睛里似乎燃着火。 “叔,是他带我来的。” “他是个卧底。”陆叔道,“小寒,我以为你死了,结果你现在在做的,又是什么?” “陆叔,我只是想看看我爸到底给我留了什么东西,他现在是我的人,你不用担心。” 陆叔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停止对余维安的针对,反而变得更加锋利了。他说:“这里也不是你爸留给你的,这是他留给我们这些兄弟的……” 陆叔话还没说完,便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里多了一个枪口,而现在血从枪口里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陆叔的身体轰地一声倒了下去,溅起无数灰尘。 肖寒转过头,看见余维安站在自己背后,手里拿着柄左轮手枪,枪口还冒着黑烟。 “抱歉。”余维安对他说,“谢谢你给我带路。” 肖寒瞳孔一缩,下意识身体往旁边一躲,在这间隙里他也已经把自己的枪拿了出来,对着余维安。 余维安与他对峙着,却一点也不害怕,他说:“你的枪里头,没有子弹。” 第517页 两人来的时候一直是相伴而行,他想要动手脚倒也是挺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肖寒问他。 余维安道:“为了你。” “呵。”肖寒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余维安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并不冷硬,他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余天鹰想要这些东西,你就给他。他答应我,等他获知金矿的地点之后,就保你安全。” “你真的觉得他的话可信?”肖寒说。 “他是我爸。”余维安说,“总有那么一点可信度的。” “但他不是我爸,他可不会管我的生死。”肖寒把枪塞回兜里,对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你想知道我的手指是怎么没的么?” 余维安沉吟片刻,道:“不是因为霍汶七?” 肖寒道:“你可真天真。” 他们在狭窄的山洞里相对而立,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五年的时光。 “我爸死了以后,你送我出海。那个时候你想保全我吧,可惜的是,我不听你的话,要跟你闹。所以你只好迷晕我。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被余天鹰所掌控。” 余维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他说:“为什么他要动你,还有,你的记忆全部恢复了?” “恢复了,霍汶七对我的洗脑并不十分高明,也很容易解除。”肖寒道,“他带走了我,那一场黑吃黑导致了我父亲的死亡,也导致他折损了很多兄弟。余天鹰把我送到了监狱里,结果你知道怎么么……在那些人的眼里,我成了叛徒。” 余维安的喉咙一时有些艰涩,说不出话来。 他的卧底身份暴露的同时,肖枫眠的兄弟也落了网。他跟肖寒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是叛徒,自然会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注到肖寒的身上。 余维安是喜欢肖寒的,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当初对他的保护是正确的,他知道肖寒失踪,他一直在找他。但他以为带走肖寒的就是那天见到的霍汶七,却不知道原来跟余天鹰还有关系。 “多亏了你啊,余少爷。”肖寒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他静静地看着余维安,一点一点地把余维安所不知道的事情给揭露出来。 “我父亲对我好,不代表他那些兄弟会对我好。余天鹰跟他们说了,使劲折腾我,折腾得好了,给他们减刑。”肖寒的眸光渐渐变得冰冷,泛起些许疼痛来,“有人反抗他,也有人信了他的。” 肖寒的目光挪到余维安的脸上,那眼神里并没有多少责备,却让余维安如鲠在喉。 “他成功策反了几个人,后来那几个人把我带到黑房子里。他们用铁榔头一点点敲碎了我的四根手指,逼着我吃了下去。” 余维安再握不住手里的枪,扔了它,大步过去,一把抱住了肖寒。 肖寒犹自还在继续,道:“你吃过人肉吗,余少爷。你才是少爷啊,天真得很。”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别说了。”余维安紧紧抱着他,却突然将他一把松开,对他道,“快离开这里,余天鹰一直在跟着我们。” 肖寒被他的话哽了一下,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肯定会把余维安揍一顿。 肖寒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陆叔,陆叔就躺在那里,尸体已经渐渐发凉。 他静静地动了动唇,对着陆叔的尸体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的动作极为轻微,余维安并没有发现。 两人刚捡好枪跑到山洞洞口,就听到了极大的轰鸣声。那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声响。 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红色的光芒,肖寒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对方的狙击枪锁定。 后面是山洞,山洞里面是思路。前面是山崖,山崖下面也许是另一条死路。 余维安握住他的手已经出了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余维安处于这么紧张的状态。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往左往右走山路是最蠢笨的办法。 肖寒往前方看了一眼,这山崖在此时倒成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一条路。 “跳?”余维安问他。 “嗯。”肖寒道,他倒是坦然,甚至还有几分潇洒,“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会。”仅仅一个字,掷地有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抱着从边缘上跳了下去。 余天鹰并没有让人马上去追击,在他看来,金矿比那两个人的生死更重要。 然而,当他跟着人进去之后,看着那山洞里的矿石,笑容还没来得及显露,就被他身边的人给打断了。 那是他带来的一个地质学专家,那人拿了个小铁锹,在地上挖掘了几下,把碎石装进他随身带着的袋子里装好。 第518页 金矿的含金量也是极其重要的因素,所以他带这个人来,就是为了采样坚定的。 然而,表层的矿石被挖开之后,底下竟然只是普通的黄土。 余天鹰看着他的行为,脸色却慢慢变得阴暗下来。 “先生,这里根本不是金矿所在的地方,除了表层填埋了一层矿石用于掩盖以外,这里根本不存在生产金子的条件。”那个地质学家这样对他道,“先生,我们被算计了。” “操。”饶是余天鹰此时教养再好,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 他到底是处事果断的人,骂完之后又很快对后面的人道:“去把他们给我找回来。” 而此时,刚刚跳下去的两人,已经迅速离开了徐梅山的地界,开始在山路上走了。 他们的运气很好,掉下去的地方不是树冠也不是山岩,而是一从灌木。他们顺着斜坡滚下去,只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擦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从见到陆叔的时候开始,肖寒的一切表现就都是在演戏。而陆叔也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 第201章 失信之人(八) 陆叔早就患了癌症,而肖枫眠也猜到自己手下的金矿会被人惦记。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出戏。肖枫眠从真正的金矿所在处运了一部分矿石过来,埋在山洞里头,掩人耳目。 毛球问:“宿主大人,你这记忆恢复程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温斐道:“我跟系统兑换了一下记忆复苏药水,有余天鹰那边的医生作为起点的话,倒是不会怎么惹人怀疑。” 温斐没说的是,他觉得这个故事比较简单。所以他想速战速决。 两人迅速地离开了余天鹰的包围圈,趁着夜色迅速逃离。 “余维安你可真不讲信用。”确认安全之后,肖寒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 余维安一边扶着他,一边冲他道:“对不起。” “得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坑了。”肖寒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咱们去找霍汶七。” “嗯。”余维安并没有问他去干什么,也没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给出了他的回答,好似跟着肖寒他就可以天南地北各种闯一样。 从他们两个人聚头开始,就好像总是在不间断地东跑西跑,周旋在霍汶七和余天鹰之间,努力找寻着被遗忘的过去。 肖寒在意的是自己父亲的下落,如果真如余维安所说,七叔强占了他父亲的尸体的话,那想必…… 肖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开始细细回忆起关于七叔的点滴来。 他母亲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父亲在母亲死后,便没有再续弦。没有再娶妻,这就说明肖枫眠心里容不下其他人。 而霍汶七这个人,肖寒跟他的接触不多。但他又是少数几个知晓他存在的人之一。 肖枫眠对霍汶七并没有防备,而霍汶七在发难之前也并没有什么预兆。肖寒记忆里的霍汶七还是很正常的,是一个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给他带各种小礼物的人。 谁又能想到他的伪善面孔下,藏着这样一颗邪恶的心呢。 这是一间冰室,内里的温度保持在三十度以下。一般这种布置会用来进行大型货物的冷冻保存,不过在霍汶七这里,这房子的建造仅仅是为了一个人。 当霍汶七推着轮椅进到这间冰室的时候,门在他背后轰然落锁。 冰室正中央放着一个男人,他是肖枫眠。 霍汶七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了肖枫眠身边,在他旁边坐下。 “你可真养了个好儿子。”霍汶七摸了摸他的脸,动作甚至算得上是十分轻柔的,“我养了他五年,他说反咬就反咬了。” 肖枫眠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毕竟肖枫眠已经死了。 “我会亲手杀了他的,谁让他是你跟别人生下来的呢。”霍汶七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恶毒,“你是我的。” 他这样说着,低下头吻上了肖枫眠冰冷的唇。 “你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这本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但很快他的身体却绷紧了。 因为他后背上顶了一杆枪。 霍汶七应当是不会犯这种失去警惕的错误的,但可惜的是,他太大意了。他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以为这里无人知晓。 “七叔好啊。”肖寒笑着扣了扣扳机,消音器消去了枪声,但子弹还是实打实地射进了霍汶七的后背里。 霍汶七闷哼一声,倒在了冰冷的石床上。 他下意识拔出后腰的枪想要还击,但余维安动作比他更快,一把夺了他的枪,反过来制住了他。 肖寒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七叔,你老了,很久没杀过人了吧,动作都慢了。”他说完又将目光挪到肖枫眠身上,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第519页 五年未见,肖枫眠在冰室里并未腐化。但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不会说不会笑,也不会让肖寒背下账本之后逃亡。 肖寒的眼神在肖枫眠身上逡巡了半晌,最后看向余维安,寻求他的意见。 “我们带不走他的。”余维安直接便戳破了他的心思。 肖寒叹了口气,最后妥协,道:“行吧。” 说着他看着肖枫眠,道:“爸,得罪了。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有机会我还做你儿子。” 接着他一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汽油倒在了肖枫眠身上。 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带不走就直接烧了的打算,这样也好过被霍汶七一直霸占着。 霍汶七的眼睛腾地一下红了,他说:“你给我住手。” 肖寒并没有理会他,倒完之后,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肖寒看着状若疯狂的霍汶七,道:“老疯子,折腾了我五年,很开心吧。现在也轮到我折腾你了。” 他说着便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在火苗燃起的瞬间,将打火机扔到了肖枫眠身上。 火苗沾到汽油,霎时间燃起熊熊大火,火焰瞬间便将肖枫眠的身体给吞噬了。 肖寒一击得手,立刻就撤。 他和余维安对视一眼,齐齐往门外跑去。 霍汶七不再被压制,几乎是瞬间便扑到了肖枫眠身上。他也不管那火沾到自己身上带来的灼痛,满眼都是火焰里的肖枫眠。 肖寒之所以能在霍汶七之前潜伏到这冰室里,纯粹是因为这地方本是他家的产业。这冰室在他小时候是他爸弄来给他的游乐场造冰块做的,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用来保存肖枫眠尸体的地方。 肖寒刚跑到门口,便听见后头传来一道破风声。 直觉使然,令他错开身去,扑向了余维安。 子弹穿进肉里,带起一片血花。肖寒倒下去的时候,回头一看,霍汶七那个老疯子正拿着枪,甚至不管自己身上燃着的火,冲着他再次按下了扳机。 余维安没等他的第二枪落到肖寒身上,便带着肖寒冲了出去。 饶是肖寒之前跟余维安已经缴掉了霍汶七的枪支,却也没想到他竟然随身带了这么多把,这才着了他的道。 霍汶七弄了自己一身的火,他眼看救肖枫眠的尸体无望,便一边就地打滚,一边按响了藏在轮椅上的呼叫铃。 当两人冲出去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七八杆正对着他们的枪。 肖寒负了伤,便只好乖乖举起了双手。 哪想身边的余维安却躲也不躲,枪也不放。 变故就在一瞬间,余维安突然持枪对着其中一人开枪,与此同时,对面围攻他们的人里头,也有人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肖寒几乎是片刻便反应过来,那些人定然都是余维安那伙人安插在这里的卧底。他来不及惊讶余天鹰的手眼通天,只能拿着枪对敌。 场面顿时逆转,本是压倒性的胜利,变成了双方的大混战。 等余维安和肖寒解决掉敌对的人时,霍汶七也冲了出来。 此时霍汶七身上尽是烫伤,一张脸也烧得不成样子,可他竟然还活着,甚至气势汹汹地开枪跟他们对打。 余维安本来都准备带着肖寒走了,此时杀出这么一号人物,便也只好反身还击。 然而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直接一发子弹打在了霍汶七的眉心,一击即中,半点不留情。 余维安扭头看向开枪的肖寒,见他杀了人之后脸色苍白下来,也不敢再多留。 他拉着肖寒逃开,因为那几个卧底的帮助,他们并没花费太多时间便逃了出来。 等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后,肖寒的精神也终于不再紧绷。 而这时余维安才来得及看他背后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衣衫。 “撑着点。”余维安将他打横抱起,冲了出去。 肖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尽管余维安一直帮他按压着伤口,但刚刚那么大动作地进行搏斗,还是给肖寒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余维安不敢带着他回余天鹰的地界,便只好找了个就近的诊所给他医治。 这些小诊所大多是不敢接这种病人的,但凡事都有例外。余维安一手砸钱,一手拿枪,骇得当值的医生护士两腿发颤,尽管不情愿,还是乖乖帮肖寒进行了手术。 肖寒已经昏厥了过去。尽管他这次只中了一枪,却比余维安上次的情况还要严重。上次余维安中枪的都是些不要紧的地方,取了子弹照样生龙活虎。他就不行,一颗子弹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昏的时候也疼着,没完没了地疼。 这疼痛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自己跟余维安以前相处的回忆,想起他父亲的死亡,想起自己在霍汶七那老家伙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想起那些被他杀掉的人。 第520页 余维安看他疼得厉害,便只能握着他的手给他些许支持。 医生和护士手术完之后便被余维安捆吧捆吧塞进了工具间里,以免他们因为害怕报警,惹来麻烦。 肖寒趴着躺在病床上,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余维安看着心疼得紧,却又无计可施。 他记得以前肖寒是没受过这种罪的,他生下来就得天独厚,物质上极为富足。那时候余维安刚被派去当卧底,还不知道这小少爷的脾性。 他进肖寒家大门的第一天,就看见这小少爷穿着件浅色格子衬衫,配着条背带裤,站在那旋转式的楼梯上朝下看他,又俏皮又青涩。 管家冲他介绍:“少爷,这是杨俊。” 肖寒勾着唇,露出小虎牙,笑眯眯地道:“杨俊啊,以后就跟了我吧。” 那时余维安抬头看他的那一眼,心就沦陷了下去。 此后无论余维安见过多么好看的人,都忘不了当初初见肖寒的那一眼。可现在他的小少爷疼得很,他却没办法帮他分担半点痛苦。 余维安心疼地看着他,将温柔的吻烙印在他眉心。 “我爱你。”他说。 肖寒似是听见了,紧皱的眉微微消下去些许弧度,不再那么紧拧着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0。】 肖寒这一昏昏了很久,等他醒过来时,余维安便从诊所里拿了肖寒需要的药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将医生和护士放了,毕竟他绑人也只是为了自保,并非为了伤人。 肖寒心里浮现出一种劫后重生的快乐,他想起自己杀了霍汶七,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开心死我了,那个老东西终于死了。”两人拿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廉价啤酒,在野外的草地上沐浴着月色,用玻璃杯盛着星光对饮。 余维安一直含笑看着他,看他喝,就与他同饮。看他靠过来,就接了他的杯子,张开手臂由着他躺进自己怀里。 “接下来去哪里?”肖寒问。 “没想好。”余维安道,“随便你。” “反正现在余天鹰也在追咱们,就让他追好了。”肖寒想起自己一枪解决了霍汶七,便觉得解气。 他在这老东西手下吃了不少苦,虽然他将自己从余天鹰手底下救出来,还教了自己如何杀人。但肖寒想起这五年来霍汶七对他做的事,便觉得恶心。 而且霍汶七救他也不是为了帮他,纯粹是为了折腾他而已。 肖枫眠死了,他就把愤恨不甘发泄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肖寒心想,幸亏余维安不像霍汶七一样疯,不然自己骨头渣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剩下。 “说说你的故事吧。”肖寒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道。 余维安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道:“我的故事,颠来倒去就那点东西。” 肖寒道:“你说,我就想听你说。” 余维安见他坚持,便只好道:“那我说说我们家的事吧。我妈死了以后,我被余天鹰带了回去。可余天鹰不只我一个儿子,他有一个最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除了这两个心头宝之后,他对其他的孩子都不怎么在意。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他扔到了军队里,训练的时候在泥浆里打滚都是常事,特训时经常被丢到丛林里,一天到晚能找到条蚯蚓都算不错的伙食了。” 肖寒听完吐吐舌头,道:“这么残酷的么?”他自己虽然也经过特训,但到底吃过这种苦,咋舌的同时也有些心疼他。 余维安道:“不过后来被派到你身边之后,就过上好日子了。” 肖寒把这话当成了对自己的夸奖,一时间笑眼弯弯,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少爷我是谁,当我的人,还能让你吃苦么?” 第202章 失信之人(九) “嗯,你最好了。”余维安笑笑,低下头来吻他。 肖寒笑嘻嘻地启开唇由着他侵占,他太放松,以致于忽略了余维安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忍。 肖寒大仇得报,虽还有个余天鹰逍遥在外,但他到底是余维安的亲生父亲,肖寒也不好贸然提起。 他居无定所,便索性准备四海为家,他是浪荡惯了的,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过他问起余维安的时候,那人倒是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便是沉默的拒绝了,肖寒倒也明白其中道理。 只是兜兜转转这么些日子,余维安也没给过他什么承诺,也没说要跟他一起走。 肖寒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便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专心致志享受当下的时光。寒少一贯是这么乐天派的,毕竟人活一世,快活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多。 第521页 他借陆叔的死坑了余天鹰一道,虽然这事差不多是他父亲早些年便计划好的,但肖寒心里仍是有些不安。 现下的日子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担心暴风雨。也不怪他杞人忧天,实在是余维安的态度太模棱两可,虽每日每夜待在一起,却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墙,生生将他俩分隔在两边。 “在想什么?”见他沉思,余维安便凑过来,看他手里的钓竿。 也不知道余维安是打哪里弄来的这渔具,硬是不顾他们仍然被人惦记着的现状,拉着他出来游玩。 肖寒本就不喜欢这些太消耗耐心的东西,纯粹是陪着余维安过来图个乐呵。 此时他想得心烦意乱,见人来了可算有个出气的地方,便不管不顾咬上余维安的唇去,笑眯眯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饶是在一起待了这么多些日子,余维安在他面前的定力却依然没甚么长进,逗一逗就脸红。 肖寒一招得逞,却没像以往一样变本加厉,反而伸出双手,搂住面前高大的男人,撒娇一样地倚进他怀里。 余维安揉揉他的脑袋,正准备笑他今天怎么这么黏糊,就听见他呢喃般地喊了一声:“余维安。” “诶,我在。”余维安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便乖乖应了。 “以前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我爸的事,我的事,你做过啥我也不跟你来来回回算着账了。但你得答应我,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骗我、对我不好,老子下了黄泉都得拖着你一起。”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把余维安给吓了个够呛。 “怎么了你。”余维安迫使他抬起头来,撞见他那双兔子似的眼睛时,便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叹了口气,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却有些发抖,他说:“好好好,我答应你。” 他这答应实在不正经,肖寒非但没有获得半点安慰,反倒更慌了。他含着泪凑到余维安颈边,扯开他衣服,泄愤般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这一口丝毫没有留情,余维安被他咬痛了,下意识就推了他一下,这力道到了中途又卸了,像生怕碰坏了他一样,反把他搂得更紧了。 肖寒一口咬完,心知这下定然要给他留个印子,这才松了口。 余维安哭笑不得地冲他道:“我的小祖宗诶,你昨晚上还没咬够啊?” 肖寒才没理会他的示好,恶狠狠地瞪着他,带着血腥气的唇就那么一下子撞上了余维安的唇瓣,舌头带着那血味在余维安口腔里翻天覆地,像一只惶惶然的幼兽,满心满眼都是无可奈何的难受。 余维安除了抱紧他就是抱紧他,再无别的办法。他惯于由着肖寒的性子来,不管过了五年还是十年,都是这德行。 肖寒的惶恐与其说是余维安带给他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他以为霍汶七死了他能安定点,可这种不安反倒进一步加大了。 实在是余维安也算劣迹斑斑,这才相聚在一起多少岁月,他就反反复复背叛了自己好几次。船上被堵,山洞反击,调转矛头整得不要太利索。 肖寒生怕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自己就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手指头被敲掉,再含着血将碎骨头并碎肉一并吞下肚里,划伤了肠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那时候恨天恨地,恨那些关他的作践他的,恨这不公平的命运,却唯独没有恨过余维安。 真爱到了骨子里,又哪里舍得怨恨。就连骂也是不愿意的,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多说一句都是不愿意的。 他的沉默带给余维安的是更深的沉默,余维安能猜到他的部分心思,却猜不到全部。他只能紧紧抱着他,试图分担掉他的一部分难过,可肖寒不仅没有获得半点安慰,似乎更难过了。 余维安只好对他加倍地好,跟以前当卧底时伺候他一样,穿衣做饭样样不假肖寒之手,跟旧社会小妾侍奉老爷一样。 肖寒不仅照单全收,而且还黏糊得跟几百年没见过他一样。这样的日子说来也快活,眨眼间就过了三月有余。 也许是这快活日子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肖寒一不小心就给放松了警惕。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就跟余维安每次反叛他一样,毫无预兆。 当他一觉醒来身边没了枪时,他知道大事坏了。 昨晚上还跟他一个被窝哥哥弟弟喊得亲热的男人,现在正面不改色地将他跟个粽子似地绑着,放进车里。 车子的前头还一辆车,里头坐着的正是余天鹰那杂碎。 肖寒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余维安,跟不认识他了似的。余维安不忍再看他的眼神,关好后座车门之后又坐到了驾驶位,跟着余天鹰的车子在后面跑。 第522页 除了这两辆车以外,周围还跟着其他的特警,这势头,别说一个肖寒,怕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肖寒两条腿绑在一块,还是有些力气蹬腿的,他一边双脚一起踹余维安的驾驶座,一边骂道:“你他妈这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余维安又背叛了他一次,偏偏还是在答应了他再不骗他之后。 余维安回头看他一眼,那眼里也是复杂无比。就在肖寒按捺不住性子,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他脖子的时候,余维安说话了。 “小寒,我是不可能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的。”他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不是拍电影,还能跑到哪里去,跑到国外都能被余天鹰找回来的,更别说我们还跑不出去。” 肖寒被他这幅口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那你就要装孙子重新当余天鹰的乖儿子啊,你要回去别赖上我,你带我干嘛啊?余维安你个孬种。” 余维安咬了咬唇,冲他道:“小寒,我喜欢你,我是不可能跟你分开的。金矿都是身外之物,余天鹰要,你就给他。” “那是我爸拼了命也不交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他。”肖寒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当场暴毙,“上次我被余天鹰这杂碎带走,他废了我一只手,现在你还把我交出去,你想干什么,你想我变成人彘吗?你个杀千刀的。” 余维安深深地凝视着他,他这一心二用的,车倒是依旧开得顺溜,哪怕肖寒心里巴不得这车撞桥墩子撞路边石撞得稀巴烂,这车子依然四平八稳半点不见出事的迹象。 “余天鹰答应了我不会再动你,你就信我一次。霍汶七死了,这次我也能升,我升了才更有能力保护你。” 肖寒知道余维安跟余天鹰那种见着权势就挪不开腿的不一样,他这话或许真掺了些真的,但他的背叛还是让肖寒觉得难以原谅。 “你能保护我个鬼,你知道他上次为什么那么对我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拿我吧开刀吗?”肖寒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模样,冲他道:“我爸弄死了他的宝贝儿子,就你说的余天鹰最喜欢的女人生的两孩子中的一个,那纨绔子弟自己跑到我那些涉黑的场子里,就算我爸不动他,他也会被别人做掉。” 肖寒反反复复地吐气吸气,以免自己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晕过去:“我爸已经为此付出一条命了,一命抵一命,你放我走。我这条命是我爸拼死才给我保下来的,我决不能再折在余天鹰手里。”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听了他这一大通话,余维安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依然开着车,依然半点没停的意思。 肖寒的底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他颤抖着唇,对余维安道:“你早就知道他对我爸动手的理由对不对?你知道你还要送我过去?” 余维安目视着前方,语气却软了下去,他说:“你也说了,一命抵一命,我好歹也是余天鹰的儿子,上次他动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能保证什么!”肖寒狠踹他车座后椅,迫使余维安只能踩了一下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并未让肖寒的怒气降下半点,反倒让他的愤怒越发高涨。 这一番动静直接导致车子熄了火,余维安沉默片刻,重新点火发动。 肖寒听见车子发出的引擎声,一颗心跟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捞都捞不出来。 的确,余维安喜欢他,爱他,但并不代表余维安会因为他变成另一个余维安。 这个余维安不想变成人上人,但不代表他会眼也不眨地放弃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事业,跟着肖寒去当逃犯。 这个余维安不爱财,不代表他不会继续当余天鹰的走狗,帮着他从肖寒手底下获利。 他唯一能给肖寒的就是承诺,然而这承诺在现在的肖寒眼里,却一钱不值。 肖寒想通这一点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余维安。他闭着眼睛躺在后车座上,将余维安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就连余维安抱他下车的时候他也没有理会过他,尽管他很想一口咬上这孙子的颈动脉,来个鱼死网破,却在看见周围那些围拢过来荷枪实弹的特警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乖乖的,给他他想要的,结束后我来接你。”余维安把他铐在拷问室的金属椅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肖寒沉默着不看他,直到他离开都没再看他一眼。 余维安静静地退了出去,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可以看到肖寒倔强的背影,带着那么一丝不屈。他知道这次肖寒的气愤会延续很长时间,但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第523页 尽管这样对肖寒来说,是另一次的伤害,尽管这样会导致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稳固的感情再次产生裂痕。 余天鹰面带微笑地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余维安那颗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90。】 再见余天鹰,肖寒的心境已跟之前大不相同。 他看着这个把自己收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起码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口就是一句:“你好啊,断子绝孙的老混蛋。” 尽管余天鹰拥有很良好的教养,但这句话还是在他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余天鹰嘴角含着笑,道:“你很淡定嘛。” 肖寒努努嘴,虽然他心里慌得不行,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好,他漫不经心地冲余天鹰道:“你不是答应你儿子不动我吗?” 余天鹰闻言,那张脸上便涌现出嘲讽之色来,他说:“我答应他不动你,但我这里还有很多法子,是不留痕迹也能让人痛不欲生的。” 肖寒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地下沉,他听见余天鹰用一种恶意满满地语气对他道:“识相点,就趁早说出来,金矿在哪。” 肖寒抿着唇,一时间脑子里万千念头转了个变,偏偏此时场面根本不由他掌控,饶是有无数个杀了余天鹰的想法,也一个都使不出来。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空气对视,这短短的距离里横亘着权欲和野心,还有杀父之仇与杀子之恨。 肖寒不愿意逞强,不愿意给自己找罪受,可他也不愿意让余天鹰这老混蛋心想事成,他就跟平日里对抗霍汶七一样,对抗起余天鹰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这混球就休想从他嘴里得出一个字。可这混蛋的手段实在太特么阴险毒辣,整得他浑身上下连皮带着骨都在发疼。 他迷迷糊糊昏昏醒醒好几次,每次都怒骂着失去意识,又被冷水泼醒。 第203章 失信之人(十) 命运或许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肖寒本以为自己这回玩完了,结果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一觉醒来,他已不在余天鹰负责审他的拷问室里头,而是在一艘帆船的甲板上。 船在海上飘,晴空万里,碧波无垠,举目所见之处再看不到其他船只的踪影,可真谓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巧的是,他旁边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竟然是才摆了他一道的余维安。 尽管肖寒因为前几日的拷问已经耗去了不少力气,但看见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余维安亦是脸色不太好,满脸都写着意想不到。 “怎么,余少爷,您不是要靠着我升迁吗,怎么变成这幅狼狈模样了?”肖寒在他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笑了,肖寒。”他说。 笑声的确停了,却不是因为他的话才停的。 肖寒转过头,看向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那人。 那是一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似乎比余维安还要小上几岁。但她的目光很锐利,仿佛出鞘的刀子,寒芒毕露,不可直视。 最让肖寒意外的是,这个女人跟余维安是有点像的,像了五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你亲戚?”肖寒冲着她努努嘴,话却是冲着余维安问的。 “余盛苓,你这是什么意思?”余维安抛却了在肖寒面前那副温和模样,冲那人道。 也姓余,看样子还真是一家子。肖寒腹诽道。 被称作余盛苓的女人在余维安面前蹲下身来,对他道:“哥哥,你好啊。” 对于她的称谓,余维安明显嗤之以鼻。但他的不屑转瞬即逝,最终还是压抑着怒意责问道:“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我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个好地方给你送葬,可不能浪费了。”她笑靥如花地说着这番话,活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轻松快意。 余维安沉着脸,道:“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余盛苓道:“你的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不过嘛,谁让你这么突出呢,又是帮余天鹰剿匪,又是把自己的老情人送上,可真是余天鹰的一条好狗啊。” 任谁听见自己形容成狗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余维安也一样。 余盛苓像是根本没看到他脸上的异样一样,又扭头对肖寒介绍起自己来:“这就是肖枫眠的儿子吧,可真是俊俏,难怪余维安会喜欢你这么久。我是余盛苓,余维安同父异母的妹妹,请多指教。” “妹妹你好,不过你给嫂子的见面礼也太标新立异了吧,你跟余维安有什么仇你们私下解决,我就不掺和了。”肖寒笑嘻嘻地接收了这个“妹妹”,只是他的笑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第524页 “那可不行。”余盛苓道,“没有你这出戏可演不下去呢。” 余维安眼皮狂跳,下意识觉得余盛苓会揭了他的老底,于是他连忙喝止道:“住嘴。” 余盛苓才不管他,自顾自地对肖寒道:“嫂子?呵,你接受的能力还挺强。每天跟杀父仇人同床共枕,也亏得你还能这么乐观。” 余维安脸色一变,肖寒笑脸一僵,难以置信的眼神胶着在余维安身上。 余盛苓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导致他二人面色大变,显然开心得很。她说:“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因为我哥哥死在肖枫眠手里,余天鹰因为这个要对你亲爹下手。于是他派了余维安去你家里当卧底,后来余维安绑架了你,你爸也入了余天鹰的圈套。后来你知道怎么的么,余维安弄晕你之后,就回了余天鹰的身边。那时候你爸都准备束手就擒了,结果……啧啧,结果余天鹰给了他一把枪,让他把肖枫眠杀了。” 肖寒的眼睛渐渐泛出红色,他犹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看向余维安的眼神里燃烧着汹涌的恨意。 余维安顾不得思考余盛苓这样做的理由,连忙对肖寒道:“她骗你的,你不要信她。” 然而余维安的话实在太没底气,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说服得了肖寒。 见他惊惶之色布了满脸,余盛苓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余维安,你的确跟我没什么大仇怨,怪只怪你自己太突出。谁让你好死不死偏要当余天鹰的附庸,假以时日,可不就是我的绊脚石之一么?”余盛苓的目光变得凶恶起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她都懒得去装模作样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余维安面带惊怒,对她道。 “干什么,当然是送你上路。你不用怕,等哪天我根基足了,就送余天鹰下去陪你们。”她看余维安一脸不理解,也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起来,“不要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投错了胎。我和我哥都投错了胎。如果他不是余天鹰的儿子,他现在可能过得要潇洒自在得多。可余天鹰只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想让他步上自己的路,逼着我哥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害得他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闯进肖枫眠他们那伙人办事的地方,害得他就这样丢了性命。” 余盛苓将甲板上的救生艇放下去,随后拉着余维安就往下面拖。 起初肖寒还没意识到她有多健壮,等她轻而易举地将余维安拖下甲板,扔到救生艇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余盛苓扔完余维安,又来扔肖寒,两个人被她先后扔上救生艇,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余盛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对余维安道:“看在咱们俩同样流着余天鹰的血的份上,妹妹我也不把事情做绝了。这里离最近的海岸起码都有几百里,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便掉头离去,将他二人抛下。 等到那艘帆船在动力驱使下轰隆隆得离开时,救生艇上的两人才如梦方醒。 肖寒一反应过来就飞快地解自己身上的绳子,他跟个粽子似地在船上翻滚,努力寻找锋锐一点的物什来帮助自己。 余维安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船下边湛蓝的海水,头一次产生了生死不由自己做主的恐惧感。 余盛苓的船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而他们还得留在这里。 船上无水无食物,四下也根本盼不到其他船只。余盛苓这是料准了他们无处可逃,才会放心地将他们丢下。 肖寒费力地挣脱身上的绳索,尽管现在向余维安求救是最快的办法,但想起余盛苓刚刚所说的事情,他到底不能不顾杀父之仇腆着脸去向余维安寻求帮助。 一想到到了如今这份上余维安还是对他有所隐瞒,甚至就连肖枫眠都是被他亲手杀死,肖寒便觉得胸口憋窒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两人彻底从绳索里挣脱出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 肖寒一得自由,便直接一拳揍在了余维安的脸上。他这一拳半点没留情,打得余维安嘴角撕裂,登时便出了血。 余维安像是傻了,根本不还手,由着他打。 小船在他们的动作下仿佛顷刻便会倾覆,所幸摇摇晃晃的也没彻底将他们甩入水中。 肖寒到底被折腾了几天,体力不济,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力气。 “都是你害的。”肖寒怒不可遏地冲他道。 “对不起。”余维安垂着眼皮,歉疚道。他以前惯常用这样示弱的表情获取肖寒的同情,尽管他这一次的真诚溢于言表,却根本没办法再打动肖寒。 肖寒没力气再打,便瘫坐在船的一头开始笑,他说:“余维安,你说你图什么,你要是早点跟我跑了,根本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现在好了,咱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你满意了吧。” 第525页 余维安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现在居然还有心情过来道歉。他本来想伸手抱肖寒,被那人厌恶地躲开,便只好做了个半跪半坐的姿势,停在他面前。 “我保证我会让你完好无损地回去。”他说。 肖寒闻言半点安慰都没捞着,反倒被他这话点着了心里头的火气,他说:“你的保证?呵,余维安你仔细算过没有,你哪次的保证做了数?我要再信你我就跳水里淹死,被鲨鱼给吃了。” 他这誓言实在毒辣,尽管余维安很想像平日里一样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说,却也有种命不由人的悲哀感,一时哑然。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在船的两头,太阳渐渐升空,炽热的阳光让人忍不住发起汗来。唇舌叫嚣着需要水分,可两人看着身边湛蓝的海水,只觉得那就像是恶魔的咒语一样,充满了诱惑力,却也充满了致命的杀伤力。 “很好,没水没吃的,我看你要怎么过。”肖寒现在简直恨他恨得牙痒痒,要是他手里有武器,一片小刀片都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余维安上路。 余维安也知道自己惹他心烦,也聪明地没有自找没话。 两个人都知道待在这船上不是长久之计,海底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一不小心就得落个葬身鱼腹的下场。 渐渐地饿了起来,余维安讨了个好,自己下水去捉了条鱼上来。这海里的鱼滑溜,他捉了半天才得一条,自己也顾不得吃,拿上去给了肖寒,便再度下了水。 这次他运气没那么好,辗转了半天,也没捉着大的,捞着两条小鱼,塞牙缝都不够。 所幸船没漂远,他上去的时候肖寒正捉着那条鱼放血。他用来盛装鱼血的容器是救生艇上面的一个硬质塑料,也看不出是从哪个地方掉出来的,但能用就行,两人也股不着刨根问底。 肖寒把那鱼身一分两半,一半放到那塑料壳子里头,跟那鱼血放一起。一半塞到嘴边,就这么生吃起来。 余维安见他把那塑料壳子推到自己脚边,心知这是留给自己的了,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这海里的鱼的血,也是咸腥咸腥的,余维安只尝了一口就吐了。 他嚼着鱼肉,感觉唇齿之间跟烧灼了一般。 在这样下去,他们不会被饿死,而是会先渴死。 肖寒看着渐渐滑落的太阳,眼里倒映着那一片霞光,骤然生出了些英雄末路的感慨,虽然他也不算什么英雄就是了。 他舀了些海水进船,将衣服脱下来,盖在床上,又将那塑料壳放在衣服底下。 海水是不能直接喝的,他只能寄希望于里头的水蒸发出来,再凝结着坠到塑料壳子里。 余维安也知道这道理,便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覆盖在船上。 现在他们手里头能用的东西,就只有一开始用来绑着他们两个的绳子,还有一个塑料壳,船上还有几根短木棍,也被余维安收集起来,支撑在衣服底下,当成架子。 就这样在海上漂了两天,海上辨不清方向,余维安只能猜测着他们所在的海域,根据海水的流动来辨别。 两天之后余维安气力用尽,再也没力气下船抓鱼。 肖寒的状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也面临着脱水。 生死关头,他们也顾不得计较之前那些旧仇怨了,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抱到了一团,在小小的救生艇上相偎着取暖。 余维安以为自己身强力壮,会坚持地久一点,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最先垮掉的那一个。 他昏过去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神志不清的时候牙关被人撬开,紧接着便是一股腥味很重的液体流入了口腔。 这液体比鱼血还是要好喝上不少,余维安情不自禁地大口啜饮着,而他也渐渐地苏醒过来。 余维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截白瓷般的手腕,那上面横亘着个极其不规律的伤口,一看就是被人咬出来的。 肖寒看他醒了,也不再喂,面无表情地抽回手,用衣服将伤口一裹,不再看他。 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余维安愣愣地看着肖寒,一时间有些难言的情愫在心里涌动。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肖寒还能喂自己的血给他,然而他脑海中却骤然闪现出另一幅熟悉的场景来,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样的方式救过他,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并不是属于余维安的记忆,是属于展逐颜的,所以他想不起来也正常。 第204章 失信之人(十一) 肖寒的脸色很苍白,那是脱水和饥饿所导致的。 他们依然在海上,一眼望不到边。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肖寒突然开了口,这是那一次打架之后他第一次对余维安开口说话。 第526页 余维安看看天,再看看海,半晌没能给他答复。 肖寒知道他答不出,也不再问了。 余维安心潮涌动,一时间愧疚难当,他伸手将肖寒抱住,这一次那人竟然没有推开他。而他也很快发现,肖寒的身体烫得吓人,原来是发烧了。 或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肖寒没有抗拒他的拥抱,他想的是反正都要死了,让他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余维安抱着他,看着海。那海水是极有诱惑力的,让人忍不住便生出尝一口解渴的想法来,可余维安知道这水不能喝,喝了也不过是加速他们的死亡罢了。 他抱着肖寒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两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肖寒差点没能睁开眼睛。 余维安在他耳边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肖寒才有了些许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有了力气,能自己坐起来了。 余维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他的脸色迅速衰败了下去。 肖寒往旁边倒,堪堪倒在船沿上,后来又自己扶稳了,半倚半靠地窝在那里。 “肖寒。”余维安冲着他喊了一声,这一声同样是十分无力的,尽管余维安努力在发声,可气流没了后援还是很快削弱了。 肖寒这才有了点意识,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同样狼狈不堪的余维安,突然笑了一声。 他的唇干裂且发白,令他虚弱得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余维安知道他快撑不下去,干脆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他喝。他这一口咬得非常狠,血肉在他牙尖撕裂,痛觉从伤口处蔓延到大脑,创口处血液涌了出来,又被它的主人送到了另一个人的口里。 余维安用唇哺喂着他,而肖寒因着这涌进嘴里的鲜血,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咳了咳,在蔓延的血腥味里头,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余维安。 余维安还准备再给他喂一次,被他阻止了。 “余维安……”肖寒说,“咱们活不下去的。” 他这一句话说得还算顺利,尽管无力,吐字却还是清晰的。 余维安将伤口冒出的血喂到自己嘴边,也拽了自己的衣服过来,把创口绑住。 他说:“不怕的,我们一起死。” 这句话并不怎么动听,肖寒却笑了,他说:“我真倒霉,遇见了你。”他说着说着又渴了起来,可他没准备再吸余维安的血,而是将自己被咬开过的伤口再一次咬开,像犯瘾了一样快速吮吸起来。 余维安看他那不要命的架势,生怕他会吸过量,连忙制止了他。 肖寒并没有花多大力气就推开了他,毕竟余维安也是强弩之末,之所以比他坚持得久一点,也只是因为余维安本身身体素质好而已。 肖寒吸了个够本,这才停下来,冲着余维安道:“还有一个办法能活下去。” 余维安问:“什么办法?” 肖寒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他唇边带着血,这一笑竟然有点疯狂的意味。他说:“余少爷,你吃过人肉吗?” 余维安心下一凉,下意识想捂住他的嘴制住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然而不等他有任何动作,肖寒已经率先说了出来:“我的血,还能帮你撑个几天。” “不。”余维安说,他说完仍嫌不够,又挣扎着搂抱这他,“不,我不要……” 肖寒却抓住他的手,如临终嘱托一般,对他道:“我要余天鹰死……” 他缓缓地吸气再吐气,一句话费了老大力气,他说:“你答应我……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血会引来鲨鱼,我照样活不了,还会死得比现在还惨……” 余维安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会崩裂了,他用力地反握住肖寒的手,尽管他的力气在此时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 肖寒将自己冒血的伤口凑到他嘴边,强行挤开他的牙关。 “你不是想知道金矿在哪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肖寒费力喘着气,像一只濒死的鱼在岸上最后的弹跃,“你发誓,对我发誓……” 余维安如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道:“我陪着你死,肖寒,不准你丢下我。” 肖寒闻言却是笑了,他说:“余维安,你不配……我要让余天鹰死,你杀了他,你发誓你会杀了他,用你母亲的名义发誓……” 余维安脸上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现在更因为他的这句话,整张脸都染上了惨白。 肖寒看着他骤变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报复般的快感。 他接着说:“……再用我的名义发誓。” 余维安怔怔地看着他的眸子,那双一向闪亮的黑眸里,仿佛藏着一整片深渊。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第527页 当余维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他是被渔民发现的,那些渔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一艘船里头,身边躺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血肉模糊的物件。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个人。 渔民们把他送到医院的同时,也迅速报了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报案引来的动静还不小,警方出动了许多jing察,将那个船上漂来的男人给带走了。 后来这事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过多久也遗忘得差不多了。 一年后,余维安因为打击犯罪有功,获得了提升。 他升官那天余天鹰来看他,本来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余维安,看见余天鹰的时候,连忙转过头来对他问好:“父亲。” 余天鹰点点头,对于这个孩子的发展,他还是很满意的。他看了看余维安波澜不惊的脸,发现自己竟然不能从他的面容和双眼中猜到他内心的想法,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想想,似乎余维安已经很长时间保持这种状况了。 余天鹰想到这里,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还记着那个姓肖的小子?” 余维安下意识回了一句:“谁?” 过了会他才恍然道:“哦,那个啊,早就忘了。” 余天鹰没有再追问,但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却逡巡在余维安的脸上,似乎在寻找他脸上的破绽。 可这一次他失望了。 “既然这样,上次王部长问起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有个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想看看你愿不愿意。”余天鹰道。 余维安笑了笑,说:“父亲选的自然是好的,有照片么,我看看相貌。不过相貌应该也是次要的,她父亲的权势才是首要因素。” 余天鹰赞赏般地点点头,道:“不错,学聪明了。好了,也别使劲捯饬自己了,赶紧出来吧,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可不能迟到。” 余维安将领结系好,道:“好。” 又过了两年,余维安跟王香月结了婚,正式成为王部长的女婿。 五年后,领导换届,本来坐在高位作壁上观的余天鹰,却因为一桩受贿案,被卷入了风波里头,这案子很快发酵,甚至牵扯出余天鹰涉黑、走私军火、贪污等十几项案件。 极短的时间内,余天鹰由人上人变成了阶下囚,跟他同气连枝的一些官员也相继被拉下马。在这风云里头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居然是被余天鹰内定为继承人的他的亲儿子。 余天鹰之案盖棺定论之后,因为几个月监狱生活而迅速苍老的余天鹰,在监狱里等来了将他害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 两父子隔着监牢对望,一个面露疯狂之色,另一个却是面沉如水心如磐石。 疯狂的余天鹰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是为了那个姓肖的小子害你老子的么?” 余维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如一杆标枪似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余天鹰。 余维安将食指伸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嘘,你太吵了。” 余天鹰看他神里神经的,即使恨他恨得牙痒痒,去还是按捺着性子没有去激怒他。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毕竟那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子,而且你也很听话地把他送去喂狗了。”余天鹰道,“那可是你自己做的,怎么,忘记了?” 余维安的嘴角抽动了下,差点因为他这句话而失去对自身表情的控制,他神经质般地笑了笑,道:“是啊,所以你死了以后,我也会让你享受这种感觉的……不,我要让你活着的时候感受,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多谢你提醒我。” 余天鹰瞪圆了眼珠子,道:“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余维安脸上的笑依然维持着,他这张脸生得好看,即使那笑容十分虚假,也并不丑陋。他说:“天谴?他死的时候我就遭受过一次了,不怕了。” 余维安将嘴巴凑到余天鹰的耳边,对他说:“很想杀了我吧,是不是很放心,起码还逃出去了一个女儿,起码她不用遭受这些……” 余天鹰眼里因为他的话掀起了惊天大浪,他颤抖着唇,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余维安笑眯眯地弯下腰来,欣赏着余天鹰脸上的表情,说:“海里的鲨鱼很饥饿呢,一看见大餐就按捺不住了,一个来一口,那血的颜色真是漂亮得很。” 余天鹰突然暴起,他努力弓起身子,想将余维安的耳朵咬下来。 可余维安的动作比他更快,迅速躲开的同时,直接一巴掌便抽在了他的脸上。 余天鹰被他打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余维安一手按在他的脑袋顶上,一手托住他的下巴,手一用力,余天鹰的下巴就咔哒一声被卸了下来。 第528页 余维安似乎是在惩罚他试图咬自己的行为一样,卸了又给他装上,装上又重新卸了,如此两三次,才终于作罢。 被卸掉关节的疼痛让余天鹰失去了对口水的掌控能力,等到湿哒哒的液体淌到腿上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这点。 余维安静静地说:“以你的能力派点人去海上找我应该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吧,可我失踪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看到有人来救援呢。” 余维安歪了歪头,这动作是他跟记忆里那人学的,不过那个人做起来会让他觉得俏皮,而他做起来却只会让余天鹰觉得诡异。 “发现我失踪之后,你的乖女儿应该跟你说过什么吧,让你直接就放弃了我。余盛苓不愧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之一啊,她哥哥死了,你就不惜代价整死了肖枫眠,她说点你爱听的,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如果你早一点来找我,或许肖寒就不会死了。但你最让我恶心的,就是逼着我对你表忠心,让我把他的尸体扔给……”余维安的脸因为愤怒狰狞起来,这幅表情倒映在余天鹰的眼里,让后者觉得余维安简直跟从阿鼻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渗人。 “不过没关系了。”余维安将手指头塞进自己嘴里轻轻咬,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动作,会让他想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也会让他心里的愤怒空前高涨,“我很快就要送你下地狱了,等我死了,我会亲口跟他道歉。” 余天鹰颤抖着唇,他知道余维安说得出做得到。此时他终于害怕起来,甚至恨不得丢掉自己的尊严对余维安摇尾乞怜。 而余维安则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他,像个掌控着他生死的审判者一样,对他道:“我用我母亲和肖寒的生命起誓,我会让你带着凄厉的哀嚎,痛苦不堪地死去。” 余天鹰战栗的眸子,终于彻底被恐惧填满。 清明,天上下了雨。 阴雨绵绵的天气,一般都会让人心里生出抑郁的情绪。 但今天这个扫墓的年轻人,貌似心情还不错。 他买了一束新鲜的菊花,像给爱人献玫瑰一样放到了一座墓碑的前头。 雨水打湿了墓碑上的相片,而他轻轻地伸出手,将那上面的水迹擦去了。 他轻轻地哼起了歌,那是一首时下流行的情歌。 他反反复复地哼唱着其中一句,似乎就是为了哼给九泉之下的那人听的一样。 那句歌词是: “我宿命的爱人啊,我相信我们终会再度相遇……” 第205章 失信之人(十二) 余天鹰对于小时候的余维安来说,就像是一个神秘人一样。 他总是在难以预料的时间出现,也总是在难以预料的时间离去。 有时候他会给余维安带一些礼物,每次余维安都会很高兴,而这种喜悦随着年岁渐长,也渐渐消失淡去。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尽管他不常陪伴在他们身边但他一直在。 那时候余维安是很喜欢他的,他觉得爸爸这种存在,就是为了给他和妈妈依靠,会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将他们护在身后的。 在那场变故到来之前,余维安都是这么想的。 而他也亲眼看着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一个人爬上车子,将他们两人抛在身后,活像带上他们对他而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一样。 只有妈妈将他抱在怀里,为他挨下了所有该射到他身上的子弹。 会给他热牛奶的妈妈,会教他识字的妈妈,就那样在他眼前停止了呼吸。妈妈的血流淌在他身上,滚烫的液体渐渐变得冰冷。 余维安吓得连哭也忘了,他伸出小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庞,即使努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而他的声音湮灭在枪声里,再也听不见了。 刺杀余天鹰的人或许没有想到这被无情抛弃的人是余维安的情人和儿子,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花费多少心思,直接抛下他们去追余天鹰去了。这给余维安留下了一条命。 后来余维安没死成,余天鹰也回头来找他,把他带了回去。 余天鹰到处留情,可他最爱的只有两个孩子,余盛阁与余盛苓。除了这两个孩子他宝贝得不行,其他的大多是放养了。像余维安这样的,能给口饭吃,能记起来他的名字,就算不错的了。 余维安跟余天鹰的关系不亲近,他恨他,却又会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对他表现出依赖。 他真正入了余天鹰的时候,是余天鹰让他去卧底的时候。余维安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他会选自己去,或许是因为自己沉稳的性格,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游离在余天鹰的势力范围之外……但余天鹰的选择,让他遇上了肖寒。 第529页 肖枫眠的宝贝儿子,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余维安初见他的时候,惊讶于他的容貌,羡慕他的家境,他的任务是监视肖寒的同时,将关于肖枫眠的情报传输给余天鹰。 尽管他知道自己是个条子,跟肖寒怎么说也不会有结果,却还是渐渐喜欢上了他。 或许是肖寒先对自己动心的,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总是想方设法从自己身上找乐子,但只要余维安表现出什么都答应什么都顺从的态度,他就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他了。 余维安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古罗马时期的骑士和王子,他想拱卫肖寒,甚至想变成他的附庸,却总会在温柔的旋涡里,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他们生而对立,却又相互吸引。 他艳羡肖寒,肖寒也喜欢着他的顺从。 他们的爱情是如此地顺理成章,当他吻上那人润泽的唇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也忘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眼里只剩下他的小少爷,那个有着小虎牙,笑起来比蜜还甜的精灵。 肖寒对他很好,即使时不时欺负他,却也是真的把他当成爱人来看待的。那人告诉他,他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他从小到大,跟任何人都不太亲近。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偏头看着余维安,启唇说出如魔咒般诱人的话语,他说:“余维安,我喜欢你,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余维安低头凝视他的时候,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爱恋,那里面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而这个影子却拥有着一颗充满罪恶的心。 他该如何跟他的精灵解释呢,他对他的爱是假的,对他的好也是假的,他表现出来的顺从也是假的,只有那抵在肖寒身上的枪口是真的。 宿命使他们两个人相遇,也最终导致他们两个分离。 余维安在自己的余生中无数次想起自己跟肖寒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泛黄的回忆,是他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 他这半生迷茫孤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无数次地向余天鹰示好,用伤害自己心里头那个人为代价,换取余天鹰对他的另眼相待。他终究还是骗了肖寒,他对余天鹰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恨,他同时也渴望着来自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的承认。 那是他从出生起便渴望着的事情,渴望余天鹰能摸着他的头,夸一句:“我的好儿子。” 他渴望余天鹰能将满意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被余盛阁两兄妹占据全部心思。 可直到被抛弃在那艘船上漂泊到岸边,在那漫长的时间里,他才终于想明白,自己永远做不成余天鹰心里最好的儿子,在他眼里,自己也就是个工具而已。 余天鹰或许真的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他的好并没有给予余维安和他母亲,而是给了余盛阁和他的母亲。那是个到处留情却又处处无情的男人,亦是他导致了余维安一生的悲剧。 肖寒死于那艘帆船之上,他的死换来了余维安的生存。他这样选择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不甘心,以及恨意。 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使余维安就范,这是他使出的最伤人的手段。 他说余维安不配和他一起死,他逼着他发下誓言,逼着他继续挣扎在这泥沼般的世间。 余维安是爱他的,尽管这份爱情,在最初到最后的时候都不足以超越余维安对自身的爱意,所以余维安才会一次次地做出与肖寒渴望的背道而驰的选择,也一次次走向他自己编织成的囚牢。 最终这戏剧般的一生落幕,余维安作为这出戏最后的看客,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金钱,权势,都成了他囊中之物。 他活成了万众艳羡的人,也活成了一具空有肉体没有灵魂的皮囊。 肖寒用残酷的手法在他心里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纠缠成了他永世难忘的梦魇。 如果他和他的牵绊在五年前便终结,那肖寒说到底也只是他心头的白月光而已。可他偏偏再度与之相遇,于是这白月光酿成了他眉间朱砂,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忘不了,却偏偏已失去,即使无数美男美女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他能轻易获得这些,却终究再找不回当初最纯正的那一份美好。 清明的时候他去看了肖寒,这一次他完成了他的誓言,亲手送余天鹰上了路。 于是他在那墓碑前挺直了腰杆,对着他说:“我曾答应你带你离开,不过我失信了。这一次我实现了诺言,你在地底下给我留个位置,等我来找你。” 雨浇在余维安的脸上,那雨冰冰凉凉的,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第530页 余维安踩着余天鹰的尸骨,达到了比他还高的高度,却又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只身一人离开了。 他那位妻子在整理他的物件的时候,曾翻到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那日记前面是一位她所不知道的人写下,翻到最后,却是她丈夫的字迹。 上面用苍劲的力道写着这样一句话:“辗转数年,终不见君,现举身赴尔身亡之地,只愿魂归同处,再不相离。余维安。” 后来这个叫王香月的女人改了嫁,带着她丈夫留下的万贯家财,过上了极其富贵奢华的生活。 当她老时想起那个曾与她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男人时,亦会想起他们曾经达成的那个小小承诺。 “你跟我结婚,婚后我们互不干涉,等我死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香月并没有经商的头脑,但多亏了这个人,她做了最成功的一笔交易。 时光老去,岁月无常,横亘在墨笔之间的人物皆已在书页之间失去了颜色,唯有那湛蓝的海,依然碧波万顷,似乎永远都不会因任何事物的消亡而掀起波澜。 然而这海上在多年前仍然死过一个人,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那一片海洋里。他已经忘记那人身死的时候是在何处,船带着他在海面上漂浮,最后只剩下一天一地一船一人。 他带了酒,尽数倾倒在海中,然后他下了船,坠入了海里。 海水吞没了他的躯体,而他却在死亡到来的时候,获得了如母亲怀里时一般的温暖。 他心道,我来了,等我。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斐坐在按摩椅上,看着那抹被海水吞没的身影,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却染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扭头对毛球说:“下一个世界的候选整理好了吗?” 毛球捣鼓了会屏幕,将页面调出来,推到他面前,说:“好了。” 温斐在屏幕上翻了一会,最后在按下了他的选择——女帝的宠臣。 死亡并不是终结,重生才是。 展逐颜,我期待着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第206章 女帝的宠臣(一) 无论燃了多少盏烛火,都驱散不掉这里的肃杀与血腥之气。 这里是天牢,姜国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墙壁上每过十步左右便固定着一盏油灯,那光线是明亮的,可那光照不到每一个幽暗之处。 牢房最深处,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拷打。 今日站岗的女兵似乎是第一次见这般惨烈的景象,听见那里头传来的凄惨哀嚎,饶是她们见惯了血腥,此时也有些发怵。 她白着脸,问旁边一同当值的同伴:“今日来的,是哪位大官啊?” 姜国有不少手段严苛的行刑者,只是这些人无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刚轮换,还未跟那人打过照面,便只好小声问旁人那人是何来历,以免自己哪天不晓事理冲撞了,里头哀嚎的便成了自己。 旁边的女兵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她看了看最里头那间牢房,眼里也带着些许恐惧之色。她说:“那人无官无职,只是一个男人罢了。” 先前发问的女兵那一张脸顿时又白了几分,她牙关颤颤抖着声问:“莫非里头那位,就是那穆安邦穆大人的公子?” “嘘,不要命啦,竟敢直呼穆大人的名字。”年长的女兵连忙出声喝止道。 年轻女兵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了,她反反复复看了那牢房半晌,心里虽然惧怕,却还是没敢再出声。 最里面那间牢房,一向是用来刑讯的。 这房间四面无窗,空气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这是长年累月的血味积累凝结成的味道。 靠墙壁的地方绑着个女人,捆绑她四肢的铁链上沾染着她的血迹,而她身上的衣裳,也早在数日来的严刑拷打下,变得破败不堪。 破开的布料里,可以窥见里头伤痕累累的皮肤,已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面貌。 而她对面站着几个行刑的女官,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中央一个年轻的男人。 如今这时节,虽只是刚入冬,那公子却早已披了件厚重的披风,似乎很是畏冷。披风上端缝制着一圈雪狐毛,毛茸茸的一大圈,护着那小公子的脖颈。 而他一张白皙的脸,就藏在雪狐毛里头。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显露出他一截尖尖的下巴,却是瘦得可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温斐。 温斐来到这世界已有一月有余,在这一月里头, 他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这是个女尊世界。 第531页 女尊,既是女子为尊,从皇帝到文武百官,无一不是女子担任。除此之外,女子三夫四君亦是常态。 这一次,他的名字叫做穆襄仪,是太傅穆安邦的幼子。 温斐初来之时,还因为这里独特的风气闹了不少笑话,不过他适应能力十分强悍,现如今已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被吊在那里的女人是一名从二品的官员。十天前女帝外出造袭,尽管最后并未伤及女帝,仅仅给她身边的三皇女造成了轻伤,但这事还是引起了女帝的密切关注。 十几名刺客在行刺失败之后大多咬舌自尽,也有一两名没来得及自杀便被人抓住了的。便是从那几人嘴里,咬出了这名从二品的官员,古如钩。 从二品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官,既然敢行刺女帝,上面定然还有更高的人指使。只是古如钩的嘴比那些刺客还要硬,连日来的刑罚也没能撬开她的嘴。 这种情况之下,女帝只好让穆安邦前来拷问。 穆安邦是太傅,本是文官,这事本不该她出面。不过,穆安邦成为太傅之前,就已经是姜国赫赫有名的刑官,在她手底下就没有不说实话的人。 但这一次穆安邦出面之前,却是先派她的儿子过来,看看情况。 女子为尊,穆襄仪身为男子,本不应干涉这些朝廷之事,不过他自来聪慧,温斐来了之后,更是处处彰显出自己非同一般的智慧来,让他母亲对他刮目相看,这才对女帝请示,派他来审问这名罪犯。 温斐知道自己母亲喜欢的是干脆果断之人,不喜欢那些文文弱弱的孬种,便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显露自己的狠辣来。 他前几天才帮着穆安邦处理了一件案子,这也是让穆安邦看重他的契机。 姜国女子为尊,他知道自己身旁这些人对自己的恭敬多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他自有他的手段。 古如钩抬头看了穆襄仪一眼,道:“刑部没人了么,怎么派了个男人来。”她这话里含了十足的轻视,显然并未把穆襄仪放在眼里。 穆襄仪倒也不恼,只是信步走到她面前,又绕开她去,从墙壁上取了样刑具下来。 那是个尖锥状的东西。穆襄仪一手拿着它,一手将古如钩的手摊开按在捆着她的十字架上,对着她中指中心便扎了下去。 他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下手却又黑又狠,锥子扎穿了古如钩的手指,从她指甲里顶出来,钉在了木板里头。 十指连心,古如钩登时便疼得惨叫了一声。 她疼得抽搐起来,半晌,习惯了这疼痛以后,她的眼神变得不屈起来。她死死地瞪着穆襄仪,道:“你就这点手段?” 穆襄仪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可此时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好惹的。 他说:“自然不是,我只是试试手而已。” 说完他又转身回去,走到那几个跟随着他的女官面前,吩咐道:“去搬把椅子来给我。”他说完又转向另一人,道:“去把她丈夫和女儿带过来。” 女官们被他那一手骇到,便也点点头赶紧出去了。 古如钩闻言脸色大变,忙道:“颖儿他们在你手里?” 穆襄仪再度转身,面向着古如钩,道:“你把他们藏在枯井里,想让他们顺着里面的暗道走。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躲的地方不是很隐蔽,一下子就被我查出来了。” 穆襄仪道:“实在抱歉,我有一个灵敏的好鼻子,他们的味道隔着老远我都闻得到,在我面前自然也是躲不了的。” 古如钩瞳孔一缩,看向穆襄仪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许畏惧。 女官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和人。 古如钩的丈夫和女儿很快便被带了进来,穆襄仪留下了两个女官在侧,挥挥手让其他的人都出去了。 他端庄地在椅子上坐下,冲着古如钩道:“好了,现在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真正手段了。” 一个时辰之后,穆小公子用宽袖掩着鼻子,似乎受不了这里头的血腥气,脸色略有些苍白地走了出来。 门外候着的官员忙迎了上去,扶了他一把。 穆襄仪吐出肺中的一口浊气,道:“招了。” 扶他的女官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从门口正好能看见被吊在那里的古如钩。如果说之前这人还只是皮开肉绽,那现在简直就是看不出个人形。再往旁边看上一眼,那古如钩的家属亦是一身的血,也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古如钩的。 女官手一抖,差点失手将这穆小公子给摔下去,亏得是她见惯了大世面,这才没有过于失态。 穆襄仪的状态,七分是装的,三分却是真恶心。 第532页 他迅速离了牢房,一路跑到上头,将自己拷问出的结果告诉了侯在那里的文官,这才作罢。 这次刺杀,是北狼王指使的——这就是穆襄仪拷问得出的结果。 北狄是姜国以北的民族,素来民风彪悍,与姜国经常是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的。北边很难耕种,少良田,大多放牧为生,所以一到冬季,便常常有北狄的人过来抢粮食的情况发生。 穆襄仪本以为这次的行刺是因为姜国内部夺嫡导致的,却没想到还能咬出境外势力来。 姜国现任女帝身体孱弱,现今已年过四十,然而却道到现在还没立下继承人。各位皇女皆是盯着那储位挪不开眼,谁都有可能下黑手。 朝中势力大致可以分成三股,一股是以长皇子燕承庭为主的长皇子党,另一股则是以三皇女燕尺素为主的,还有一股则属于六皇女燕尺言。 这三股势力相互牵扯干涉,也互相制衡。 其中长皇子燕承庭是女帝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算得上是权势如日中天的存在。 他也是温斐这次的攻略目标。 穆襄仪离开之后,那里头的血腥气依然团在他肺里头,出不来下不去。他跑到外头大吐特吐了一番,后来稍好些了,便借身体不适的缘故迅速离开了。 刑官们都是亲眼看着他吐的,也没拦他,便放他走了。 穆襄仪离开之后,便径直去了自己在城外的一处房屋。 那屋子离城不远,被山林掩映着,十分隐蔽。所以这里也成了他和燕承庭私下见面的一个好地方。 是了,这一次原本的剧情给他行了不少方便,穆襄仪和燕承庭已经是情侣关系,对于他攻略燕承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不过……温斐看了看任务进度,这数据并不怎么好就是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0。】 不后悔他也不计较了,毕竟现下燕承庭也没做什么太对不起他的事情,不过这30的喜爱值,放在情侣里头也实在太寒碜了点。 温斐仔细端详了自己这幅我见犹怜的病弱姿态,觉得要是他自己来攻略,起码也得给个50的起点值才过得去嘛。 不过燕承庭自然不会有他这般心思的。 屋子处在一片竹林里头,由两间主屋,一间厨房,一间柴房组成主要部分。 穆襄仪进门的时候,燕承庭就坐在其中一间用作厅堂的主屋里头,正拿着茶壶往白瓷杯里倒茶。 茶是上等的碧螺春,人是顶好的俏儿郎。 温斐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每次他都会惊叹于燕承庭这人外在的狂傲。 燕承庭在成为长皇子之前,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他自小便受尽先帝的疼宠,也养成了他张狂的个性。 他这一生没受过什么苦,一路顺风顺水,若不是他与先帝政见不同,或许先帝会传位给他也说不定。 先帝是男子,亦是姜国唯一一位男皇帝,同时,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男皇帝。温斐第一次听说这位男皇帝的时候,脑海中闪现的就是武则天。 一个是男权社会唯一的女帝,一位则是女尊制度下唯一的帝君,皆是惊世骇俗之人,亦都在史书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光辉痕迹。 燕承庭这人的狂一半是被先帝宠出来的,另一半则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即使先帝死后,燕承庭的性子也并未有半点改变,毕竟他还是现任女帝的长兄,长皇子的地位,也是要让不少人艳羡的。 燕承庭今日穿的件暗黑色凤纹的长衫,腰间系着条镶黑曜石的缎带。他这一身主要是黑色,却被他穿出了堪比龙袍的光彩来,当然,这其中也有穆襄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燕承庭见他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喊他,亦不笑,只是哼了一声,似嗔似怒道:“怎么现下才来。” 穆襄仪将手从袖子里释放出来,他身子畏寒,一路上都不敢让双手见风。他搓了搓手,笑道:“审问那古如钩,那人嘴硬,不知不觉就久了点。” 燕承庭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他将白瓷杯放回茶垫上,一撑茶几站了起来。 他身量高大,一站起来便是一道黑影,结结实实地将穆襄仪罩在里头。 燕承庭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轻浮地冲穆襄仪道:“哦?我还以为是你太喜欢我昨日送你的那玩意,不想让我帮你拿出来呢。” 因着他这句话,穆襄仪的小白脸瞬间烧成了大红脸。 当然这是温斐故意为之,他在情绪和表情的掌控上一向是大师级别。若是他暴露本性,恐怕就得反撩回去,让燕承庭脸红个够本了。 穆襄仪掩着脸,也不说话,就用一双黑曜石般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他,那眸子水汪汪的,虽并无诱惑之意,却还是让燕承庭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第533页 他将穆襄仪带得转了转,让他双手支撑在旁边的立柜上,解了他的下裳,将自己今晨塞在他身体里头,现下已被他的身体温暖了的玉柱拿了出来。 第207章 女帝的宠臣(二) 那东西一脱离身体,穆襄仪便难耐地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如羽毛般落进燕承庭心里,痒痒的。 燕承庭看着面上泛起两抹潮红的穆襄仪,觉得他这幅样子勾人得很,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恨不得跟他再温存个几回。 “你最近怎么越发好看了?”燕承庭半是欣赏半是喜欢地看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 穆襄仪眼睛都不敢往那东西上面放,便只好将目光挪到自己的脚尖上。 燕承庭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穆襄仪那张病弱的脸都多了几分俏丽之色。 温斐对于如何勾引男人的这一点,那可算是精通得很,他做出来的姿态并不会显得过分谄媚,亦不会让人心生轻贱之意,讲究的就是点到即止,恰到好处。 燕承庭见他不答,也知道他羞赧了,便也不强逼着,将他拉了过去。他也不让穆襄仪坐下,就自个儿坐在藤椅上,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穆襄仪下面本就什么都没穿,如今跟燕承庭隔着层简单布料挨在一起,比直接的肌肤接触还让人受不了。 燕承庭当做没看见他的异样一样,将自己方才倒好的茶端起来,喂到穆襄仪嘴边:“渴了吧,喝点这个,茶叶是江南茶庄今年上贡的。” 穆襄仪便双手捧着那小杯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燕承庭等他喝完便拿了杯子走,一双星目朝他看过来,眼里带着询问。 穆襄仪将茶水咽下去润了润喉,这才道:“招了,古如钩说是北狼王指使的。” “霍邱?她掺和这个做什么。”燕承庭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以为会是宫里的势力。” 穆襄仪摇摇头,道:“我猜就是宫里的那几位皇女搞出来的,毕竟霍邱远在北狄,他们虽然多年来都与我姜国不合,却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行刺这样的蠢事。” 燕承庭面露赞赏之意,他对穆襄仪的聪慧还是很满意的:“那你觉得是谁?” 穆襄仪眸子一转,不答反问:“这次刺杀,你觉得获利最多的是谁?” 燕承庭想了想,道:“三皇女,燕尺素?”他说完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话,便又问他:“可尺素一向与我同气连枝,她不会在不知会我的情况下做这些事吧?” 穆襄仪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皇家的事。古如钩能吐出来的就只有北狼王一个人,估计她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北狼王了。至于北狼王有没有跟皇宫里的那几个人合谋,这我不得而知,也不可能杀到北狄去逼问她。我只知道,这宫里的那几位,不管是谁,不管跟你关系多好,都不可能因着这层关系,将皇位拱手让给你。” 燕承庭想要当皇帝,这是穆襄仪十分清楚的事情,而他也是支持的。 虽是女子为尊的世界,但燕承庭的父亲本就离经叛道当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男皇帝,他的上位也给燕承庭树立了一个榜样,同时也烧起了燕承庭心里名为权欲的火。 燕承庭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他想着穆襄仪总归不会害他,便也算是记下了。 燕承庭将他那披风取了,在穆小公子雪白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穆襄仪被他弄得有些痒痒,便缩了缩脖子。 燕承庭便干脆放开他脖颈,转而去啃他锁骨了。 待到在他锁骨的皮肤处咬出个红印来,燕承庭才将话转入正题:“你既然不放心燕尺素,那你觉得我应当做出什么反应?” 穆襄仪一手按在他脑袋上,欲拒还迎地抵着他的头,此时听燕承庭问起这话,便回道:“在她身边安插几个信得过的内应,在一旁监视着,若有异心,便趁早铲除了。” 燕承庭嘴上动作不停,思维却并未因此而停滞,他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派谁?” 穆襄仪虽与燕承庭成了情人,对于燕承庭手底下有哪些人却是不清楚的,于是他静默片刻后,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燕承庭说:“我派你去。” 穆襄仪听了他的话,忙推开他脑袋,与他四目相对。他试图从燕承庭眼里看到些许调笑之意,可他失望了。燕承庭眼里半分笑意也无,显然刚才那话他是认真的。 燕承庭把玩着他的手,五指一转,与他十指相扣,道:“怎么了,我信任你,所以才想让你过去,你在,我放心。” 用于监视的眼线,定然是要心细如尘,随时保持机敏警觉的,穆襄仪并不怀疑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他只是讶异于燕承庭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若是他去了,之后便会处处受到燕尺素的管制,到时候要想与燕承庭私下见面,便没这么容易了。 第534页 穆襄仪想到这里,便咬着下唇,红着下眼眶看着他。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将言未言的不愿意。 燕承庭被他这小兔子般委屈的小眼神给逗乐了,他心里也随之生出点不舍来,他强行压下自己心里头那丝不舍,问他:“怎么了,舍不得我?” 穆襄仪嗔怒道:“你既已决定好了。我舍不舍得,又有什么用?” 燕承庭听完,微勾起唇,话语间洋溢出些许宠溺的气息来,他说:“我的襄仪可真聪明。” 穆襄仪没把他这句安抚的话放进心里,他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有野心有抱负,也早就猜到自己会和他面临这么一天,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有些寸步难行了。 “没事,等我荣登大宝的那天,我定会将你带回我身边。”燕承庭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头,笑着承诺道。 温斐腹诽道,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面上却装作信了,点了点头。 燕承庭看出他不高兴,便也准备好好哄哄他,反正他今日无事,与他厮混一天也没什么要紧。 他将穆襄仪抱起来,放到榻上,一边解开他的衣带,一边道:“你找个机会混到她身边去,她有什么动静你都汇报给我。我选你除了因为你是我枕边人不会背弃我以外,还有就是你的身世比较清白。你母亲穆安邦虽然明面上是袖手旁观,不理会夺嫡之事,实际上却是隐隐支持着燕尺素的。你到她身边去,她也怀疑不到我身上来。” 穆襄仪拉住燕承庭的襟口,将他拖拽到自己眼前,红唇一张,便问道:“那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跑了?” 燕承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是半点也不紧张的模样。他斜着眸子,邪肆且张狂地冲穆襄仪道:“你有了我,还看得上别人?我定然是不信的。” 穆襄仪虽恼于他的厚颜,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听之任之了。 燕承庭熟门熟路地除了两人的鞋袜,在榻上抱了他。 似是知道要分离,穆襄仪这次表露出了十足的眷恋,甚至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缠着他不肯放。 对此燕承庭自然是欣然接受,把接下来几个月的便宜都给占了个够本。 等两人厮混完,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他们昨日玩得太疯,晚上也就吃了些简单的干粮,一刻都不肯停歇地紧密合一着。 穆襄仪醒的时候,腰酸腿乏,便也只是半眯着眼睛不愿醒来。他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实际上早已神回系统,在跟自家宠物唠嗑了。 “啧啧啧,好不容易搞上手,还没睡几次呢,就又得让我守活寡了。”温斐极其厚颜无耻地跟“天真纯良”的小毛球说起了自己的性生活,“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把他榨干了,这样等我当线人的时候,他也没时间跟别的男的女的厮混。” 毛球:“emmmm……”宿主说得好,宿主说得对。除了拍马屁,他还能做什么呢。 温斐透过系统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这次的身体,欣赏了一阵之后,他做出了总结:“病弱美人受,这种角色我还是第一次演呢。” 毛球听他说起角色,也有了点回话的兴致,他问:“宿主大人很喜欢这种人设么?” 温斐道:“嗯,挺想的,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要是我是燕承庭,我都想天天日自己。” 毛球:“……”他就不该跟这个三句话不离开车的宿主说话。 此时的智能毛球,已经有了以下犯上把自家宿主踢出系统世界的想法。 所幸温斐也没有继续荼毒他,没过多久就乖乖回去了,毕竟在他心里燕承庭还是要比毛团子赏心悦目不少的。 温大佬就是个死颜控,见着中眼的就挪不开腿。 燕承庭比穆襄仪起得早一些,他平日里地位高,时时有人服侍,此时到了这小屋,倒轮到他来伺候穆襄仪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穆襄仪那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弱模样,燕承庭也不好意思让他做什么重活。 他打了水,将穆襄仪抱进浴桶里,两人一同沐了浴,这才穿上衣服各自回了城。 穆襄仪昨日操劳过度,走的时候便干脆不走路,雇了个马车夫让她送自己回去。 车夫将他送到穆府门口,等拿了他的银子,便折道走了。 穆襄仪腿脚还有些不太利索,他本准备静悄悄进门,静悄悄地回自己的厢房,哪想刚进大门便被人瞧见,接着便听门口的下人一声喊:“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惊天动地,把他那“静悄悄”的打算给彻底打碎了。 他转念一想,便猜到这下人是喊给他母亲听的。也是他自己只顾着厮混忘记了时辰,这细细一想来,才发现今日是沐休,他那位母亲并未上朝,看着架势应当就在那大堂里等着他呢。 第535页 穆襄仪硬着头皮一路走进去,进了大堂,果然见到他那母亲坐在主位上,而他父亲端着茶站在一侧,旁边还候着几位君室。 姜国除了女子为尊以外,也实行宗族制度。与男权社会不一样的是,这里实行的是一妻一夫多君制度。 穆安邦见了他进来,便将手里茶盏的盖子嘭地一声盖上,骇得一旁的几位君室皆白了脸。 “你还知道回来。”穆安邦冷着脸道,“跪下。” 穆襄仪尽管身体不适,却也不敢忤逆了她,只好乖乖到了近前跪了下来。 “你昨日去了何处?为何夜不归宿?”穆安邦拧着眉责问道。 穆襄仪哪里敢说自己跑去跟人胡天海地弄了一宿,便只好扯谎道:“儿子昨日被那牢中血腥气冲撞了身体,便只好去别馆住了一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穆安邦闻言脸上怒气未消,继续道:“你倒是理由多得很,你这意思,是怪我让你去行那拷问之事了?” 穆襄仪忙做出惶恐之色,道:“襄仪不敢,母亲的决定自然是非常好的,襄仪也是非常感恩母亲的。” 穆安邦面上表情柔和了几分,语气依然强硬着,她说:“你一个男孩子,夜不归宿像个什么样子,说出去简直有辱我穆家门风。别人家里的儿子,二八年华便成了亲,你看看你,已到弱冠之年,依然这么不守规矩。” 穆襄仪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责问是假,逼婚是真。 也难怪这么多君室都侯在这里,原来是为了等着这出呢。 穆襄仪摆着一张脸,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父亲看不过去,便赶紧对穆安邦道:“仪儿身子虚,老爷莫动气。还是让他先起来吧,站着说话吧。” 穆襄仪的父亲是穆安邦的正房,虽已三十七八,但因为保养得当,也看不出实际年龄来。他姓柳名陌字忆深,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穆襄仪的相貌便是遗传自他的。 见自己丈夫说好话,穆安邦也没那么拧着了,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过快放下架子来,便又冲穆襄仪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穆襄仪跪在地上,兀自挺直脊背,显露出一分执拗来,他说:“襄仪是想多陪母亲父亲几年,以尽孝道,至于婚姻大事,襄仪亦会努力寻找心仪之人,定会今早解决此事,不会让母亲担心。” 他话说完,旁边的一位君室也笑了起来,冲穆安邦道:“襄仪说得也有道理,小少爷这么有孝心,老爷有福了。” 穆安邦这才点点头,让他起来。 第208章 女帝的宠臣(三) “你一向聪明,我也不多说些什么。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昨日户部尚书向我问起你的事,她的女儿有意娶你进门,想问问我的意思。我觉得此时还需要商榷,便说回来看看。” 她说到这里就没说了,穆襄仪倒是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今日这么大的火气,就是因为昨天尚书问了此事,她想回来问问穆襄仪的打算,结果等不到人,这才积了火。 穆襄仪又是好一通安抚,那几个君室和他父亲也一起同穆安邦说道起来,于是话题便由穆襄仪身上,引到了哪家的小姐适合他这上面来。 最后穆安邦下了决定,穆襄仪夜不归宿的事虽然可以饶过,最后还是落了个禁足七日的惩罚。 七日倒也不是太长,穆襄仪便也老老实实地应了。 禁足时间一过,他便赶紧换上一身简装,束了发,披了新的披风,准备与燕尺素见个面。 燕承庭早就把燕尺素近来的行踪告诉了他,所以他也知道燕尺素今日会去京城有名的花街。 花街自然不是卖花的,而是一条遍布妓馆的长街。 姜国虽然命令官员不许亵玩男妓,这门生意却依然有人做。敢在青天白日开张的青楼,也多是有着大官在后面撑腰当老板的,自然不怕那衙门来查。 燕尺素是被人拉过来玩的,她上次为女帝挡了一箭,虽然并未伤及心脉,但其孝心依然感动了女帝,从那之后便特许她一月不用上朝,还赐了她亲王的名号。 几个皇女里头,她还是第一个被赐封的。现下宫中无人入主东宫,这第一位亲王便被当成下一任女帝的候选,一时间朝中官员纷纷往她府中看望,差点没把她的门槛踏破。 一来二去燕尺素也有些心烦,所幸这位蒋中书家的大小姐蒋青国找她来玩,说带她出去找找乐子。 燕尺素虽然知道这“找乐子”的意思,却也并没有拒绝。毕竟就算是被各种脂粉气围绕,也比听各种前来攀附的人阿谀奉承自己要好。 燕承庭对于燕尺素行踪的掌控,大多是根据她身边这些要好的人的行踪来推算的。这蒋青国生性风流,尝尝流连于花街柳巷之地,她刚把自己最近的事情一推,燕承庭那边便得了信,立刻便猜到她要来这种地方。 第536页 而这种乐子她一个人找起来自然无趣,定然会邀人同来。她那一堆发小里头,也就燕尺素此时还在京城,燕承庭便猜到她们会一起来此,这才传了消息给穆襄仪。 燕尺素是皇女,蒋青国自然不会带她去太次的地方,这“醉风楼”便是花街中最好的一家,布局装潢大气不说,就连里面的小倌,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醉风楼里崇尚风雅,三天两头地便要举行那么一次活动,有猜灯谜,也有对对子,讨的便是那些来此的达官贵人的喜欢。 今儿个蒋小姐一进来,楼里的gui公便赶紧上去迎接。 蒋青国是这里的常客,gui公自然识得她身份,再一看蒋青国对燕尺素恭敬的态度,也猜到燕尺素身份非凡。 再一看燕尺素袖中的龙纹,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地位,便恭恭敬敬地请了她们两个上楼。 蒋青国一上二楼,便迫不及待点了两个名倌来相陪。她坐拥一个右抱一个,让左边那个坐在自己腿上,让右边那个摘了葡萄喂到自己嘴里,很是风流快活。 燕尺素倒没她那心思,一个人坐在她对面,倒了杯桃花酿,闻着酒香自个儿饮。 “尺素,既然来了这里,便开心一些。今日这醉风楼里头,有对诗的活动。据说今天的彩头十分不错。” 蒋青国说着,又戳了戳她腿上那小倌的腰,道:“今儿个有什么东西,你给咱们三皇女好好说说。” 小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是当朝的三皇女,一时间神色都变得怯弱了不少,他说:“今儿个的头等奖,便是一颗硕大的南珠,据说是闽南之地的渔夫从一颗百年老蚌里摘的。据说成色极好,价值连城。” “南珠?这可是个好东西。”燕尺素勾起唇来笑了笑,面上露出几分兴味。 南珠素来昂贵,一般都被当成贡品呈现给女帝,这醉风楼里竟然有一颗,可当真稀奇。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蒋青国又催着问道。 小倌便又道:“此外还有一株五百年的老参,一株玉如意,还有一面天蚕丝织成的手帕。” 这些东西燕尺素平日里也见得多,不过既然是来玩的,便也起了几分争强好胜的心思。 除了那南珠之外,让燕尺素有些动心的便是那天蚕丝的手帕。据说天蚕吐丝,丝质细腻光滑,纤薄无比,十年方得一方手帕大小的蚕丝,亦是无价之宝。 她饮着酒,对接下来的活动有了些许期待。 而另一边,穆襄仪也悄悄溜出家门,到了这醉风楼外头。 尽管他来时做了伪装,但当他进门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醉风楼是男馆,虽然里面也有些流落风尘的女子,但终究还是少数。男人嫖女人,也算少数,且一般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 所以当门口的守门人发现进来的是个男人之后,脸色就有些变了。不一会gui公就得了信儿,慌忙赶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穆襄仪束手站在一旁,他脸上带着几分佯装出来的局促,似乎很不习惯这烟柳之地的气氛。 “这位小公子,你是不是来错地儿了?”gui公看着他那俏生生的模样,以为他是误入了此地,便赶紧道,“旁边的万香阁也是我的产业,那里是女馆,你要是想花银子,可以上那儿去……” 穆襄仪脸红了红,似乎被认为是嫖客,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我不是来嫖妓的……” “那您是?”gui公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好,我自个儿待着。有清净点的房间吗?”穆襄仪问,同时还递了片金叶子过去。 gui公见了财,也不计较他带来的这些小慌乱了,连忙请着他上楼坐。 小公子便随着他去了一楼的雅间。 自他进门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范围,燕尺素的眼神都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蒋青国在那小倌身上过足了手瘾,一抬眼见燕尺素眼睛也不眨地望着下头,忙问道:“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燕尺素将眸子转回来,道:“一个中眼的人。” “哟。”蒋青国奇道,“这小小妓馆,还能有长得中你眼的人?哪个花魁啊?” 燕尺素看人不见了,也将脑袋挪转回来,冲蒋青国道:“不是这楼里头的,应当是那户人家的小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蒋青国闻言也笑了,道:“那我方才可没注意,等下要是他再出来,你可得指给我看看。” 燕尺素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穆襄仪在雅间里坐下,那gui公差了人给他送了点水果。他便在桌边坐下,一边吃着盘中瓜果,一边透过纱窗看外头。 第537页 外面人影纷杂,穆襄仪看得有些无趣。唯一让他有点兴趣的燕尺素也待在那二楼房间里头,从他这里望也望不到。 穆襄仪将那果盘里的东西吃了一部分,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他正撑着脑袋在那里打瞌睡,便听见外头一声响亮的铜锣声,看来这今日的活动,算是正式开场了。 他用铜勾勾起面前遮掩的轻纱,看向外头。 外面的来客与小倌们已都尽数坐了下来,而那gui公正站在二楼,朗声对着他们说今日的玩法。 “今天咱们把对诗和猜谜一起玩起来。”gui公道,“谁猜得准,对得上,这些东西就是各位的。” 他说着便将旁边小厮端着的托盘上的绸布一拉,底下的物件便都露了出来。 十几样珍品霎时间显露了出来,而正中间的赫然是那颗硕大的南珠。 这些重宝一出,底下顿时沸腾了起来。 人都是重利的,这些物件里头不乏价值千金的,自然能让来此的客人们心动不已。 一阵喧闹声中,一个女客却高声道:“等下,要是这底下的小倌们早就知道答案了,他们说了,或是说给他们身边的客人听了,那岂不是有失公平?” “对啊。”“是啊。”旁边顿时响起一片赞同之声。 gui公似乎早就猜到她们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窦公发誓,这些谜题和对子我楼里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有些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各位来客请放心竞答,我保证奖励绝对公平。” 底下的人听了他的话,也不再嚷嚷了。 穆襄仪发现,从自己开窗起,上头就一直有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他猜到那目光的主人应当就是燕尺素。但他不动声色,当那注视不存在一样,继续看着那gui公的方向。 一开始玩的都是猜谜游戏,竞猜也是需要花钱的,猜错了银子就不会返还。 进醉风楼也是有门槛的,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太贫苦的人,大多是出手阔绰的富商或管家小姐,自然不会在乎那么一点小小的银钱。 游戏便这么玩了起来,竞猜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前仆后继,没猜中的也没见多懊恼,得了奖励的便是一脸喜色。 穆襄仪听了几个谜题,也猜中了几个,但他并未贸然猜谜,毕竟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那些奖品,只是为了获得燕尺素的注意而已。 所以他出头不宜过早,也不应过晚,讲究的就是一鸣惊人。 当轮到最后几样奖品的时候,穆襄仪唤来小厮,将手里的银钱递了过去。 “这一次是对诗,奖品是这个。”gui公指了指旁边的五百年老参,道。 燕尺素直到现在还未有半点动静,穆襄仪猜测她应当也是盯着这最后几样东西,只是似乎并非是这老参。 “各位贵客准备好了吗,上句来了。” gui公将自己手中卷轴往下一展,写在金边白布上的诗句便展露在众人眼前。 “空鼎茶闲烟尚绿。” 这是极其漂亮的一句诗,仅仅七字,便已舒展开一副宁静安然的画面。 鼎中烟燃,茶染烟色,当真妙得很。 此句一出,便将座中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这些来客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些风雅的性子,见了这诗也半点不怯,争先恐后地对出下句来。 对诗跟猜谜还是有些微差别的,对诗讲究的就是百家齐放的那种局面,所以说诗之人的银子抛出去之后,便算是醉风楼的人。 等所有人说完之后,便由满座客人和东道主来对下句。 穆襄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他还需听听其他人,以便有十成的赢面。 当所有人说完之后,穆襄仪便将他想好的说了出来:“幽窗棋罢指犹凉。” 大厅里因着他这句话静默了片刻,一是因为他这道男声在满座女声中显得有些突兀,二就是因为他这回答实在太工整漂亮了一些。 而且意境极为统一,喝茶下棋,俱是风雅之事,这两句诗组合在一起,单单是这字里行间的美感,便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 最后的结局与穆襄仪所料不差,这五百年老参终究还是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小厮捧着装老参的盒子送到他手里来的时候,不下十道打量的目光投注了过来。 “居然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也来这醉风楼了?莫非他好男风?”一道嗤笑声。 “男人怎么可学着我们的吟诗作对了,难道不应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么?” 议论声有之,怀疑他作弊的有之,穆襄仪一概不管。 蒋青国此时也透过窗子,看到了燕尺素所说的人。 “那就是你属意的人?”蒋青国问。 第538页 燕尺素拿了架子边搁置的纸扇把玩,将扇子合拢,抵在唇边,笑着嗯了一声。 她们两人里头,燕尺素要明显漂亮一些,还带着丝贵气,蒋青国倒也不差,算得上姿色上乘。 因着这个世界独特的习俗,这两位美人皆是高冠束发,腰系蟒,脚踩靴,显得器宇轩昂。 “倒真有趣得很。”蒋青国道,“还挺有才的。你说这诗是他自己作的,还是别人代作的?” 燕尺素目光自小公子那张病弱的脸上扫了一圈,目光里兴味之色更浓,她说:“是不是他做的,待会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蒋青国听她这意思,也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209章 女帝的宠臣(四) 待轮到那一方天蚕丝帕的时候,燕尺素也露了一手。 她的对诗引起了新一轮的热潮,一时间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二楼的方向,想看看这人是谁。 不过燕尺素没让他们见着自己就是了。 穆襄仪在燕尺素说诗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是带着些怯意的打量,一个是丝毫不掩饰其中好奇。 很快便轮到了最后一件物品,那颗硕大的南珠。 南珠的考验是一副对联,上联是:“睡至三更后,凡功名皆成幻境。” 这考题一出,众人皆是愣了愣。 倒不是以为太难,实在是这个比起前几个来说,还要更简单一些。 于是来客们不解起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不都是越来越难才对么。 gui公见众人半天不说话,便解释道:“这南珠据说曾经是一位才子的传家之宝,我们老板有幸救助过他,于是他便将这南珠留给了他。才子说他家道中落,三次考取功名皆未能成功上榜,于是他才就此离开。他说谁能对得出这对联的下联,便将南珠送给他。也算得上是宝珠赠予有缘人吧。” 穆襄仪在一旁将gui公的话逐字听进了耳朵里,渐渐也明悟过来。 这才子的故事便是解答的关键,家道中落,名落孙山,这种情况下却又将这贵重的南珠抛下,看得出这人对名利已经失去了兴趣。 燕尺素听完之后,先是将目光投向了穆襄仪所在之处。她见穆襄仪低垂着眼睑未曾作答,虽有心放水,还是被心里的好胜心趋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想到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穆襄仪愣了愣,准备说出口的答案又被他重新咽了下去。 燕尺素说出的答案,竟然跟他心里想的相差不大。 这一局,是她赢了。 他没有再多言,关了窗,将屋子里被自己弄乱的东西整理好,接着便从侧门走了出去。 那对联,是一个醒世联,核心不过“淡泊名利”四个字。人世百年,不管多么位高权重,死后一切成空。都是幻境罢了。 穆襄仪以为自己会胜在对功名的无欲无求之上,却没想到那燕尺素一个皇女,身处权利中心,竟然也有这份洒脱气度。 他走出去的时候,离对对子结束已过了一小会,这一小会的空当,已足够燕尺素从二楼下来,赶到了醉风楼门口,将准备离开的穆襄仪给拦了下来。 这里是侧门,并不像正门那样喧闹,所以穆襄仪也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拦路的两人。 站前面一些的自然就是燕尺素,他此行来的目标。 穆襄仪此时充分发挥了一个世家病弱小公子的特质,他先是退了两步,单手掩住唇轻轻咳了两声,一双眸子波光流转间,已朝那人望了过去。 燕尺素成功见了他,第一个动作便是抬手,将一个紫檀木雕琢成的方盒递到了他面前,那盒子是启开的,里面正是那颗硕大的南珠。 “宝珠赠美人,送你。”燕尺素笑道。 穆襄仪眼中露出几分讶异,不为别的,实在是这物品太贵重了一些,还是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于是他伸手轻轻将盒子推回去,道:“这我不能收,你我无亲无故,何以受此重礼。” 他的手在退回的半路,被燕尺素抓住。 接着她将他的手心反转,将那盒子放到了他手上。 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但燕尺素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她说:“一颗南珠,换一个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穆襄仪道:“穆云,字襄仪。” 他似是第一次见到像燕尺素这样漂亮的女人,一时间有些羞涩,甚至都不敢用眼睛直视着她。 “穆襄仪,好,我记下了。”燕尺素并未过多纠缠,送了珠子便抽回了手。她说:“你一个男孩子,来这种烟花之地到底不太安全,早些回去吧。我们有缘再见。” 穆襄仪点点头,细若蚊呐地嗯了一声。 第539页 燕尺素很快便带着蒋青国离开,她这来去如风的,反倒令蒋青国有些诧异了。 “三殿下,您怎么不多跟他聊会。这一个名字换一颗南珠,你也太阔绰了吧。”蒋青国说。 燕尺素将她拉到旁边,她们并未走远,从这个角落里可以看到穆襄仪从醉风楼里走出来,走到街道里,很快不见了。 蒋青国调侃道:“既然有兴趣,为何不多留他一会?” 燕尺素道:“不知来历,有兴趣也不算什么好事。我倒觉得他出现得实在太巧合了一点,一个这么符合我喜好的男人,正好在我今日出宫的时候跟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各种抢尽风头。太像是别人安排好的了。” 她这话一说完,蒋青国也赶紧收起了那调笑的心思,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要不要我派人去跟着?”她问。 燕尺素道:“不用,我自会派人查探的。”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剧情触发,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0。】 “宿主大人,她有点怀疑你了。”毛球作为温斐手下矜矜业业的小宠物,在监视主要角色方面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温斐一边将自己去醉风楼所得的东西藏进披风里,一边道:“怀疑了也没用,燕承庭那话说得很对,我家世太清白,又算得上是半个燕尺素的人,她的疑虑持续不了多久的。” 他一路找着回穆府发路,还不忘对毛球道:“燕承庭那边呢,情况怎么样?” 毛球便立刻给他切换了视角,让他看到燕承庭那边的情况。 长皇子府中。 燕承庭此时正拿着一柄金剪子,在剪案上灯台里灯芯的烛花。 这些活计本应是下仆来做的,但因为他已经将所有仆人遣了出去的缘故,便只能由他自己亲自动手。不过他也没觉得这活计屈就了自己就是了。他大抵也只是手头空闲,想找点事做罢了。 屏风的阴影后,坐着一个人,从身形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女人。 “长皇子可真舍得,为了勾住三皇女,竟舍得将自己身边的人都送出去。” 燕承庭脸色未变,依旧剪着他的烛芯。 “几位皇女皆有夺位的打算,我也只好早做准备。”燕承庭道,“她不是最喜欢那纤细白皙的病弱少年么,我便将襄仪送到她眼前,看她动是不动心思。况且襄仪心在我这里,再怎么说,也会帮我的。” 那人道:“长皇子真是深谋远虑。” 燕承庭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罢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30,后悔10。】 “啧啧。”温斐旁观了这一幕,笑道,“好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以可以。” 他说完便没有再看,让毛球关了监视器。 燕承庭,燕尺素,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端庄的穆小公子一个人回了房间,将门一关,东西一拿,便津津有味地欣赏起那颗南珠起来。 “比起燕尺素来,燕承庭真是太菜了,也不知道多拿几样好东西来套牢我。”他笑着说,“来来去去,他送我最好的东西,也就是高质量的性生活吧。” 系统里喝茶的毛球听了他的话,直接便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自那一次竹屋见面之后,燕承庭便是好一阵子没有来找他。温斐一个人在家里待得无聊得紧,便只能时常跑进系统里看看电影解闷。 又过了几日,穆襄仪正老老实实坐在家里看书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响,他举步出去,正撞见个下人冲他跑来,于是他问道:“怎么回事?” 那下人见了他,就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对他道:“少爷,家里来了贵客,老爷说让你去厅堂里见客。” 这个时候来的,是谁。揣着这个疑问,穆襄仪乖乖整理好仪容,去了厅堂里。 他一进门,便看见他母亲站在一旁,而正中间端着茶盏在慢悠悠喝的,不是燕尺素还能是谁。 穆襄仪暗道一句速度好快,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悄悄地将自己藏起来了一些。 “三殿下,不知小儿襄仪与您有何渊源,是否是他冲撞了您?”穆安邦躬身问道。 燕尺素眼睛往边上一扫,一眼就瞧见站在下仆后面的穆襄仪。燕尺素将他躲闪的动作尽收眼底,眼里不由自主地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 “穆太傅别急,令公子实在非常可爱,我数日前与他有幸见了一面,为他的才情所倾倒,便特来拜会。”燕尺素说着,便朝穆襄仪定定地看了过来,将穆安邦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了穆襄仪身上。 穆安邦对着穆襄仪的口气可不像对燕尺素一样恭敬,她见穆襄仪半边身子藏在后头,便低喝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到近前来参见殿下。” 第540页 穆襄仪见自家母亲发了话,便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对燕尺素行了礼。 与穆安邦的严肃不同,燕尺素明显要和气不少。 她放了茶盏,站起身来对穆襄仪伸出手,碰到他指尖的时候,燕尺素明显被他指尖的温度凉了一下。 她见他有些抗拒,便也不强求,反而对着穆安邦问了一句:“穆太傅,若我没记错的话令公子还未嫁人吧?” 穆襄仪瞳孔一缩,他没想到燕尺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此之前,他们也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 穆安邦听了燕尺素的话,面上便是一喜,她尽量不动声色地对燕尺素道:“犬子的确还未嫁人。” 燕尺素的目光时不时要转到穆襄仪身上打量一番,后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只好束手站在一旁,不做声。 燕尺素便又问道:“襄仪如今多少岁了?” 穆安邦道:“犬子今年刚及弱冠。” 燕尺素眸中波光潋滟,隐隐有几分满意之色,她说:“与我同岁,这倒是让我看不出来了,我还以为襄仪比我小呢。” 自家儿子这么大岁数还未婚配,这对于穆安邦来说明显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她陪着笑,没接燕尺素这句话。 一旁的穆襄仪看着母亲跟燕尺素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自个儿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不是在说他一样。 燕尺素问了个大概,心里也有了数。她在来这里之前便已经查探过穆襄仪的底细,知道他身为穆太傅的儿子,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最近现于人前也仅仅是为了帮助穆安邦处理刑讯之事而已。 既然家世清白,那她的心思便不必藏着掖着,只管大胆地索取即可。毕竟她是皇女,又因为最近的刺杀一事得了女帝的青睐,想来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让女帝赐个婚什么的,也会十分顺利。 她自幼便不信什么细水流长,她想要的,便要抢了放在身边。先下手为强,占了再说。 “穆太傅,我有心迎娶令郎,不知穆太傅意下如何?”燕尺素再一出口,便直接抛出了这么一枚重磅炸弹。 穆安邦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便传来一声惶然且急促的声音:“我不同意。” 说这话的正是穆襄仪,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怕穆安邦的威严和燕尺素的身份了。 穆安邦都准备谢燕尺素的恩了,哪里会想到会被穆襄仪打断。她狠狠瞪视了穆襄仪一眼,大有他不说出个理由便要他好看的意思。 穆襄仪拧着手,面对这两人的目光,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他对穆安邦说:“母亲,可否让我和殿下单独谈谈?” 说实话,燕尺素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拒绝得这么果断。但这样的穆襄仪,非但让她生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反倒令她越发欣赏了。 于是燕尺素对穆安邦道:“太傅,就让我和襄仪独处一会吧。” 皇女都发了话,穆安邦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发作,只好退了下去。 等只剩下自己和燕尺素的时候,穆襄仪觉得气氛都尴尬了许多。 他冲燕尺素躬了躬身,道:“昨日不知您是殿下,多有得罪,望殿下恕罪。” 燕尺素笑笑,道:“无妨,是我未袒露身份在先,与你并无关系。”她接着又问道:“你为何不愿嫁给我?” 第210章 女帝的宠臣(五) 穆襄仪思维很快,在她问出的同时便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理由。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对燕尺素道:“殿下说笑了,你我今日才不过见第二面,就算要谈婚论嫁,也太早了一些。而且襄仪并不想这么早就出嫁。” 燕尺素听了,也并未深究,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日你去醉风楼,只是为了去得那些奖品么?” 她这话问得很巧妙了,实际上也带了试探的意思。 穆襄仪在她来之前没想好怎么应对,却在刚刚你来我往之间,已经将理由编了出来。 他说:“是的,殿下。” 听了他的回答,燕尺素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本已经打消了对穆襄仪的怀疑,可他这回答却又让她疑心起来。毕竟在她看来,一个世家公子,跑到那烟柳之地,冒着自己声名被毁的危险,仅仅是为了一点身外之物,这实在太过于牵强。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句,“穆府苛待了你么?” 穆襄仪摇摇头,道:“母亲和父亲并未苛待于我,相反,作为穆家的公子,襄仪的生活虽不说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的。” 他这样一说,燕尺素便觉得他另有隐情,于是问道:“那你为何……” 穆襄仪打断她的话,对她道:“殿下,我去醉风楼的理由,跟我拒绝嫁给您的理由,是一致的。” 第541页 他小心打量着燕尺素的脸色,见她并未因为自己的出言不逊而发怒,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后说道:“若我嫁给了你,那我或许会成为您尊贵的君室,甚至是您的驸马。当别人说起我穆襄仪的时候,会说我是您的丈夫,您的名字便会横亘在我的前面。当别人谈及我,先说起的也是你。” 穆襄仪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站好,他先前因为那副病弱姿态,还显得有些惹人怜爱。现在他作出这副姿态来,说着这般并不大声,但足够坚定的话,也让人情不自禁地收起对他的怜爱,换成了认真。 “可我的抱负并不在于此。殿下您问我为何要去醉风楼,原因很简单,我需要钱财,而这些钱财,我不能找我母亲要,毕竟我要走一条与其他人不一样的道路。现今姜国国运昌盛,兴水利,建沟渠,开荒种地,这些国之举措皆推动着姜国往更繁荣的方向发展。在另一方面来看,风调雨顺给各地百姓带来了丰收,但大局面还是南方食稻米,北方食粟米,贸易往来并不频繁,如瓷器、丝绸、饰物等这些精巧物件,也需要贸易来承载,销往姜国各地。” 燕尺素因为他的话,眼里徐徐升起一丝亮色,她听了穆襄仪前面的话,还以为他是个贪财之人,听到这里,竟已全然改观。她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公子身体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东西,当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她甚至生出了些与这人促膝长谈的心思来,她在醉风楼中只觉得穆襄仪才情无双,现在却对他又高看了一分,这哪里是一闪而现的才情,分明是学富五车厚积薄发。 她的血似乎也被穆襄仪的话燃了起来,于是她既兴奋又担忧地道:“你应当明白,姜国重仕并不重商,况且轻商习俗由来已久,你又何必走这条道路?” 穆襄仪闻言笑了笑,这一抹笑意驱散了他面上那缕病色,令他一张俏脸越发显得动人。他说:“风俗如何,并不影响我的决定。我认为自己有这方面的才能,便只管大胆地去做,赢了收获成果,败了也得个无怨无悔。朝廷对士农工商诸多行业的扶持之偏重,压抑了商业的发展,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夹缝之中生存,也未必不是让我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燕尺素听了他说的,已情不自禁为他鼓起掌来。 “说得好,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襄仪,你今日的话,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穆襄仪轻笑一声,又接着说起来,他道:“母亲的观念与我观念不合,我知道她定然不会允许我抛头露面做那商贾的营生,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去那醉风楼中碰碰运气,看能否获得一两件价值足够的东西,再转手当出去,作为我行商的本金。醉风楼中有这对诗得奖的活动,我也是在姐姐们闲谈时听到的,我听完便记在了心里,这才会与殿下您在那醉风楼中相遇。” 他大胆地将责任往自家姐姐们的身上一推,反正他知道燕尺素不会去查探,就算查探了,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就算他那几个姐姐真没说过,怕也是忘了。 穆襄仪解释到这个时候,已差不多接近了尾声,他的话语慢了下来,悠悠道:“襄仪不想那么早成婚,便是想趁着现在今早干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嫁给一位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从此困于宅府之间,一腔热血尽数成为泡影。” “说得好。”燕尺素抚掌笑道,若说之前她只是欣赏,那现在她再看穆襄仪的时候,眼里的感情便成了喜爱,她说:“襄仪,你可真是令我吃惊不已。你是第一个拒绝了我还让我心服口服的人,不过我依然不会轻言放弃。我依然想邀请你,不过这一次不是要娶你,而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与我共同成就一番事业?” 穆襄仪本以为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与燕尺素的话题便可以终止了,哪想她又来了这样一句,可真让穆襄仪有些难办了。 他看得出是自己刚刚的即兴发挥让燕尺素对他产生了兴趣,他是不愿意的,但他想起燕承庭的话,想起他想让自己到燕尺素身边做内应,便又无法拒绝。 尽管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却还是没有贸然答应。有些事情并非张口答应就能解决的,他之前已经玩过一次欲拒还迎的招数,现在就得慎重点。 穆襄仪知道,对于燕尺素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就算要说些什么拒绝的话,也得挑着漂亮的说。 答应也不能答应得太快,以免她觉得自己是有目的去接近她。 穆襄仪心中思绪飞转,在思考的同时话已经说出了口:“殿下,襄仪自然是十分想为殿下效劳的,只是襄仪心中的这些理论,到底还是流于表面了,未曾付诸于实际。襄仪怕自身能力难以像自己所说的这样令殿下满意,便请殿下给我几日时间,让我好好思考自身优劣,看能否为殿下效劳。” 第542页 他这进退有度的态度显然令燕尺素很是满意,燕尺素也没强要他给个答复,说句等他考虑好,就走了。 穆襄仪总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系统的提示音也在他脑中响了起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2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0。】 毛球适时地冒了出来,一双眼睛已经闪成了星星眼,他一脸崇拜地对温斐道:“宿主大人你好厉害啊,你真的要去经商吗,为什么我没有听你说过。” 温斐呵呵笑了两声说:“对啊,我也觉得我厉害死了。你没听过很正常啊,我也没听过,这理由是我现编的。” 毛球这回是真的惊了,他这次是真的想拜倒在自家宿主的牛仔裤下。 “那宿主你要怎么办,挖了坑之后,真的要自己跳下去么?”毛球问。 “跳就跳呗,我想混个风生水起的还不简单?撸起袖子就是干。”温斐大笑着结束了这段对话。 燕尺素走了之后没等多久,穆安邦就走了进来。跟走的时候压抑着怒气的情况不一样,她进来时是笑容满面的。 穆襄仪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燕尺素对她说了些自己的好话。果不其然,穆安邦一进来就让他好好地跟着燕尺素做事,凡事都要虚心,不要惹了皇女不快。 穆襄仪便乖乖顺着她的话点头,她说一句自己嗯一句。 不过穆安邦还是有一句话说到了穆襄仪心坎里,她说的是:“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穆安邦为官几十载,要论目光之老辣,穆襄仪无论如何都是不及她的。 因为燕尺素的来访,穆安邦对穆襄仪的态度好了很多,还特许他能在不跟自己报备的情况下出府。 穆襄仪对此表示十分的无语,他感觉自己真成了大家闺秀一样,但迫于自家母亲的威严,也只好听话。 他回到自己的别院,开始思考要怎么应对燕尺素的招揽。 他想着想着便靠在床上睡了过去,不多时听见后边墙壁上一声清响,接着便是机关滚动的声音,接着燕承庭的身形便从书架之后腾出的空间里走了出来。 穆襄仪睡得比较浅,几乎是在燕承庭现身的同时便醒了过来。 自从两人好上之后,燕承庭便遣人挖了条地道,直通他的房间,上连机括装置,那书架则是用来隐藏机关入口的物件。 穆襄仪已有数日未曾见过他,这一见着,却没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地扑过去。 燕承庭心里讶异于他的冷淡,倒也不恼,反而笑着张开手,对他道:“怎么了,不想见到我?” 穆襄仪懒洋洋地抬起眼,不说话,就看着他。 燕承庭先行示了软,他合拢开关后,走到穆襄仪面前,两手一展将他抱住,捧着他的脸问他:“怎么了我的宝贝。” 他看得出穆襄仪不高兴,便干脆连两人床笫之间的爱称都喊了出来。 穆襄仪叹了口气,闷闷地道:“燕尺素想要我去她身边做事。” 燕承庭笑道:“这不是很好么?” 穆襄仪掐了一把他腰间软肉,道:“这有什么好的,你以为她是收个下仆么?她想娶我。” 燕承庭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问:“她真这么说?” “还能有假?”穆襄仪显然兴致不高,理都不想理他的样子。 燕承庭没想到自己这回的计策这么快就能实现,他还以为要想获取燕尺素的功夫还得多费一些时间,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他不知道穆襄仪今日跟燕尺素的对话已经令燕尺素折服,但这一点不解显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燕承庭想到这里,笑容又遍布了满脸,他说:“这不是很好么,我的襄仪足够出色,所以才能引得她为你折腰啊。” 穆襄仪听见他这话,即使这话明面上是夸自己的,却还是令他心里一阵泛酸。他推开燕承庭,道:“好什么好,你就这么想我跟她在一起?” 他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看上去楚楚可怜,又带着些想发怒却又不忍发怒的矛盾。 燕承庭见他这幅气急的模样,哪里会体会不到穆襄仪对他的情义。他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怜爱他起来,毕竟他对穆襄仪的感情还是很真的。 于是他又重新坐回去,再次抱住穆襄仪,对他道:“襄仪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舍得你嫁呢,你是我的人,我才舍不得让你被别人碰。” 穆襄仪被他按在胸膛上,听着燕承庭的心跳声,穆襄仪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消散了去。 他抵着燕承庭的胸膛,对他道:“你要是有一句假话,我定然……定然……” 他定然了个半天,到底还是不忍心对他说狠话,便只好将起又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第543页 燕承庭笑着亲亲他,对他道:“襄仪不气,有我护着你呢。燕尺素既然已经邀请了你, 你大可答应了她。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入她的门的。” 燕承庭说着说着,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 他说:“襄仪,这么多天未见,你就不想我?” 穆襄仪瞪他一眼,道:“想是想,但不是这种想。” “哦?那是哪种想?”燕承庭手从他衣摆底下钻了进去,沿着他的小腿一路游移往上。 穆襄仪知道这次定然又要被他弄一遭了,便只能将手攀上他的双肩,道:“你……轻点。” “好。”燕承庭笑着应允,接着将他压到了榻上,解了他的衣服。 在床上颠鸾倒凤整了不知道多久,这姓燕的才肯放过他。 穆襄仪被他弄得够呛,亦是累得狠了,躺在他身边,静静闭目休憩。他的黑发洒了一床,披散开来,宛如一匹上好的锦缎。 燕承庭靠在床头,歪着身子去抓他的头发,任由那发丝从自己手指间流逝出去。 第211章 女帝的宠臣(六) 燕承庭听着穆襄仪浅浅的呼吸声,朝他看过去。 穆襄仪的肤色是很白的,因为多病的缘故,他的肤色比常人都要白上几分,这就显得他身上的印子越发明显。 燕承庭看着他这幅被自己整得软弱无力的模样,心里简直是大大的满足。 他越看越喜欢,便干脆凑过去吻了吻他。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40,后悔20。】 温斐听见系统提示音醒来的时候,燕承庭已经穿好衣服从密道里离开了。 他从系统里看了看自己昨天的表现,差点没被自己表现出来的腻歪给臊死。 于是毛球看着自己宿主突然开始发癫,跟得了疯病一样。 毛球:“emmmm,性生活还会让人发疯么?” 温斐疯完,就自个儿回了身体里。 他抬了抬自己虚软无力的手臂,觉得自己迟早要被燕承庭给日死。 “宿主大人,数据涨了耶。” 温斐眼皮子都懒得抬,敷衍地回复道:“对啊,因为爱是做出来的呀。” 毛球:“……”论厚颜无耻的程度,他是比不过的,这辈子都比不过的。 温斐说完又笑着道:“他来不是已经把话给我撂下了么,让我顺着燕尺素的心思走,去她身边。燕承庭这一出玩得可以,跟我这么柔情蜜意的,抬手让人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毛球嗯嗯嗯地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我就听他的得了,看我真去了,他会怎样。”温斐抬手捂住眼睛,挡住刺目的光线。他本来准备今日早些起来的,但看自己这身体状况,便决心还是再睡一会好了。 他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便在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的驱使下,穿了衣服下床觅食。 亏得是没人来叫他,不然被人看见自己身上这些痕迹,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这个故事让温斐觉得新奇,但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拘束。 他找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便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燕尺素那里是一定要去的,她已经抛出了橄榄枝,而且燕承庭也有让他过去的心思,所以作为穆襄仪,他没有其他选择。 但他还是得有两手准备的,不能处处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 他从柜子里找出之前在醉风楼里得到的百年老参,准备把它拿去当了。那南珠说起来价值还要更高,但温斐出于对这些珠宝的喜爱,还是把它留下了。 穆小公子去了一趟当铺,回来的时候兜里就揣上了一叠厚厚的影票,他拿出腰间碎银买了一串糖葫芦,美滋滋地回穆府数钱。 燕尺素也不知道是这京城太小还是两人太有缘分的缘故,她喝个茶的间隙,便看见那人咬着糖葫芦回家的一幕。 燕尺素对面坐着的官员见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以为她见着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心下疑惑,便也跟着去看。 不过她看时穆襄仪早已不见了,便什么也没看到。 “殿下见着什么了?”那人问。 燕尺素嘴角笑意未歇,说道:“无他,一个中眼的人罢了。” 穆襄仪回了家,一串糖葫芦也吃到了头。他才不遵守什么走路不吃东西的原则呢,反正他的狐狸围脖遮了他半张脸,谁也认不出他是穆府的小公子,既然没人认识,那么放浪形骸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襄仪在家里逍遥了几天之后,燕尺素便派了人过来,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斐大佬心一横,就点头说考虑好了。 于是第二天这穆家小公子便去燕尺素的亲王府报到,帮着燕尺素处理事宜。 第544页 这亲王府是女帝不久前才拨给燕尺素的,还未来得及装潢,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但格局还是挺大的,看得出价值不菲。 穆襄仪经过这几日的了解,知道燕尺素虽然已经被封了亲王名号,但因为王府还未整装完毕的缘故,那封王大典也是没有办的。所以现在别人称呼她依然是称殿下,而不是王爷。 穆小公子第一天上任,任务并不重,就是在燕尺素的书房里帮她研墨。 这亲王府里头收拾好了一间卧房和一间书房,本是两间,现在穆襄仪来了,便又多收拾了一间,跟燕尺素的房间隔得并不远。 穆襄仪看到这安排的时候还想了想是不是燕尺素心太大,对他太放心。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傻了。 她既然敢让自己住进来,应当就有相应的准备。他都有暗道和别院用来跟燕承庭相聚,她又怎么可能没有说话议事的地方呢。 燕尺素坐在那里写字,穆襄仪便站在一旁。他研墨的时候,眼睛也不往燕尺素那边看,一副生怕看到她机密的样子。 燕尺素几次抬头看他,见他都是眼睛也不眨地望着前面,一时破了功,笑了出来。 她说:“你紧张什么?我并未在做什么你见不得的事。” 穆襄仪循声看去,见她摊开了一本书卷,正在抄写其中内容。他定睛一看,在书页间看到了“蝗灾”、“水患”、“旱灾”等等,便想到这应当是一本用来讲述处理方法的书。 燕尺素见他看了两眼,便问他:“怎么了,有兴趣?” 穆襄仪摇摇头,道:“没有。” 燕尺素勾唇笑笑,似乎是担心他站着太累,便自个儿起了身,拉着他过来,对他道:“上次见你文采斐然,想必字也应写得好的,不如你今日写上一两副字,给我开开眼?” 她按着穆襄仪在自己之前的位子上坐下,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穆襄仪看她将笔都递到了自己面前,也不好拒绝,便只好接了,他说:“我的字自然是比不得殿下的,既然殿下想看,那我就献丑写上一些吧。” 穆襄仪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燕尺素一双眸子朝他写的东西看去,见他写下两行字,美目里显出一丝意外来。她说:“我倒没想想到,你会写一句与我相关的。” 穆襄仪陪着笑了笑,他没好意思告诉她,这是自己能想起来的唯一一句含“尺素”两字的词。 他这样一写,自己并无他意,却不知自己这小小的举动,已在燕尺素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但燕尺素面上还是未显露出什么的,她只是笑着问:“我很喜欢你写的,这张能留给我么?” 穆襄仪赶忙放下笔,对她道:“殿下喜欢,便是襄仪的荣幸。” 燕尺素拿了纸,小心放到一旁,用砚台压住,等着上面的墨迹干掉。 她回转过来的时候,对穆襄仪道:“你可以不要殿下殿下地叫我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穆襄仪张张嘴,正准备说这样不合礼数,便听燕尺素又补充了一句:“这并非我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要求。” 穆襄仪听她都这么说了,便只好小声喊了一声:“尺素。” 他这一声并不多大,燕尺素却只觉得甜到了心坎里,她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一样,恨不得押着穆襄仪让他再喊上几声。 不过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生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吓跑了他。 穆襄仪的心里并不像表面这样羞涩,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一万匹羊驼呼啸着奔过了。 他悠悠地对着毛球感慨:“诶,如此直率火辣的御姐,我真的承受不住啊。” 毛球:“火辣辣的燕承庭要不要?” 温斐:“呵,那个负心汉,他能来就有鬼了。” 老老实实待在长皇子府中的燕承庭,突然无端端打了个喷嚏。 燕尺素调戏完穆襄仪,也是心情大好,便干脆邀请他与自己一起用晚膳。 穆襄仪答应之后,燕尺素便对下人吩咐了下去,接着便开始带穆襄仪游玩自己的亲王府。 穆襄仪来时只来得及看前院的风景,这下燕尺素带着他进后院,他才发现这亲王府的漂亮来。 王府后有一片花园,还有一方不小的水池,水池上横亘着亭台楼阁,正是仿江南园林建的。 时已入冬,百花凋零,但若是等到来年春天,想必这里定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燕尺素带他来看,也仅仅只是出于一种好东西要给喜欢的人看的心态。好看的景色夺人眼球,好看的人亦引人注目,她丝毫不掩饰对穆襄仪的兴趣。 第545页 她现在的心态,就好像一个猎人看到了一只麋鹿,虽然想要占有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靠近着,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一不小心便将他吓跑了。 穆襄仪也猜得到她的心思,只是他……怎么说,是个断袖,就算他不是断袖,心里也已经有了个燕承庭,断然是再装不下第二个人的。 于是穆襄仪心里也有些矛盾,他既觉得这样继续跟燕尺素牵扯,有些利用感情的嫌疑,又因为燕承庭的嘱托,不好直接拒绝。 蒋青国身为燕尺素的好友并她的好友,对于她近来的异常也关注得比较多。 她这位皇女好友羽翼也联络得少了,下朝之后就回家了,一副家中有老虎,不敢往外多流连的样子。 可她家里哪里有老虎,连个君室都没有。燕尺素是他们那伙人里面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上次去醉风楼都是她拖了去的。 燕尺素的异常举动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也惹来了蒋青国的注意。 “我说,尺素啊,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你是不是在你那亲王府里头金屋藏娇了?”蒋青国这次直接拉着燕尺素不让她回府,堵着她问。 燕尺素听她问起,一下子就想到了穆襄仪,于是她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三分,对蒋青国道:“可不就是么,我那府中有个美男子相陪,你说我还有什么心思跟你掰扯。” 蒋青国闻言,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堪比铜铃。她说:“真的啊?哪家的公子,我见过么?” 许是心情不错,燕尺素也并未计较她耽误了自己的时间,而是跟她解释道:“你自然是见过的,你可曾记得上次我们在醉风楼里见过的那一个,他是穆太傅家里的公子。” “真的啊?”蒋青国惊讶道,“我记得他,原来他是穆太傅的儿子啊,可真够大胆的,居然敢一个人去青楼。” 燕尺素见她咋咋呼呼的,忙道:“你可得把嘴巴闭严实点,别说给穆太傅听了。” “啧,这还没过门呢,就为他着想了。你是怕穆太傅知道之后责罚他吧?” 燕尺素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啧,真不知道这穆公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咱们这一向心如止水的三皇女也动了心。你给我说说,滋味如何啊?是不是清纯得很?”蒋青国说着说着便开始下流起来。 燕尺素白她一眼,道:“你就不能止住你的脑子么?瞧瞧你都在想些什么。” 蒋青国吐吐舌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看我都纳了好几房了,你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要是把你憋坏了可怎么办。” “行了行了,打住啊。”燕尺素道,“我现在连他的手还没摸着呢。” “啊?”蒋青国这下更惊讶了,她说,“你长这么好,又是皇女,他难道不应该上赶着投怀送抱么?莫非他心里有人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燕尺素暗暗把她这话给记在了心里。 她虽心里有疑虑,嘴上却还是道:“我没听说过他与什么世家的小姐有来往啊。” “也许藏着没给你说呢。你要是担心,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好了。”蒋青国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对她道。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我是那种唐突的人么?”燕尺素道。 “诶,瞧你这患得患失的样子,找太医配点助兴的药来,下在他饮的茶水里,早点把人的身子弄到,他不就跟了你了么?心嘛,慢慢做着做着就成你的了。”蒋青国的馊主意开始一个一个地冒出来。 燕尺素哑然失笑。 但她却忍不住开始想起穆襄仪来。 若是那张病弱白皙的脸上显现出情欲难平的潮红之色,当是何种光景。燕尺素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另一边时刻关注着重要人物的温斐:“……” 毛球看着自家宿主吃瘪的样子,觉得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每次被他的黄段子秀一脸的无语感。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毛球在心里开始得意地狂笑起来。 “妈耶,这小姐姐也太辣了吧,她不会真的想强了我吧?”温斐额头滑下三条黑线。 第212章 女帝的宠臣(七) 穆襄仪能被燕承庭看中,成为他的枕边人,就说明穆襄仪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给燕尺素当了几天研墨的侍童之后,穆襄仪便开始寻思着自己下一步的发展。继续被边缘化自然不利于他的潜伏,如果真的想对燕承庭有所帮助,他就得渗透进燕尺素的权利网中。 他担心的燕尺素会对他下手的事情并未发生,燕尺素虽然喜欢他,但也并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所以这日他见着燕尺素愁眉不展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她愁苦的来由。 第546页 燕尺素接过他奉上的茶,对他道:“女帝有意让我插手刑部之事,几个大案的疑犯都关在那底下,我一接手,这些事便成了我的责任。” 穆襄仪束着手,虽然屋子里已经早早地燃起了炭火,可他身子不好,手指仍有些发凉。 他笑着说:“女帝既然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殿下,定然是看重殿下的,襄仪不才,不知可否为殿下分忧?” 燕尺素吹散茶水上的浮叶,因为茶水仍是非常烫的,她也没急着喝,而是挑起眼来,看了他一眼,问道:“哦?你会什么?” 穆襄仪掩在袖中的手互相捏了一把,对燕尺素道:“襄仪的母亲便是刑官出身,她后来虽已经成了文官,但她身上那股肃杀之气还是未消的。襄仪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对国之刑法也有些研究。” 他笑着补充道:“我向来觉得,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不会查探的官。死人都能说话,更何况是活人呢。” 他的这些话显然大大地取悦了燕尺素,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接着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他道:“午时之后,你同我去大理寺。” 穆襄仪便知道,这事成了。 大理寺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职能上相当于如今的最高法院。 燕尺素带他进大理寺走的是偏门,带他去的地方也是地牢。 穆襄仪之前只去过天牢,那里关押的多是重刑犯,有恶名昭彰的大盗,也有贪污受贿的大臣。比起天牢来,这大理寺牢房的威名或许更甚,实在是这里刑讯的手段实在残忍。 “我听闻你前阵子帮着处理了古如钩那案子,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她张嘴说话的?”燕尺素带着他走过长长的昏暗的长廊,扭头对他道。 穆襄仪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在油灯映照下越发白得骇人,他说:“我的手段,有些过分卑劣残酷了,殿下当真要听?” 他这样一说,燕尺素反倒来了兴致,她说:“你倒是说说看,看能不能吓着我。” 穆襄仪道:“古如钩自己能扛得住严刑拷打,不一定代表着她能忍受住自己的丈夫女儿被拷打,我的手段也不算十分高明,只是戳穿了她丈夫的手掌脚掌……” 他说到这里,瞅见燕尺素的脸色,明智地闭了嘴。 “我是不是太血腥了?”穆襄仪轻声问道,即使他做的远不止这些,而刚刚那句话也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燕尺素摇摇头,道:“没有。”她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让穆襄仪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只是觉得,你比起其他男人,要……”她皱了皱眉,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要更大胆些?”穆襄仪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如春风化雨,瞬间沁入人心田。 燕尺素嗯了一声。 “我其实,也并没有滥伤无辜。”穆襄仪道,“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伙。” 燕尺素诧异道:“为何这么说?” “我在让人将古如钩的丈夫带进天牢之后,看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光滑细腻,但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却有着厚茧。所以我推断出,他应当经常使用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甚至不需要大拇指,就能起作用的呢。”穆襄仪悠悠道,“只有暗器。” 燕尺素定定地看着他,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根据这么一点蛛丝马迹,竟然就能猜出那个人的身份。 “所以,咬出北狄王的,其实并不是古如钩,而是那个男人。”穆襄仪笑着说,“当然,这件事也就只有殿下你和我知道,别人都以为我有多厉害呢。” 燕尺素赞叹道:“你的确厉害。” 话说到这里,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两人并肩走进去,而这里,才是穆襄仪才智发挥的真正平台。 他们这边查案,另一边,燕承庭的日子却并不怎么好过。 他本以为送走穆襄仪并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太大影响,但有些人就是在身边的时候没见得有多重要,一分开了,便只觉得处处都是那人的影子。 短短一个时辰,燕承庭已经将一整壶茶水饮了个干净,越喝越觉得无趣。 穆襄仪在大理寺直待到晚上,他今日的表现令燕尺素十分满意,他心想着再这样下去,自己手段残忍的名号便会传响京城了。他苦笑着推开门,刚把自己沾染了血腥气的外衣脱下,准备好好沐浴一下时,便看见早已等候在自己房中的燕承庭。 “你怎么来了?”穆襄仪意外地说道。 坐在他榻上的燕承庭挑挑眉,显然对他的回应很是不满。 “怎么,不想我来?”他这话活像是跟他赌气,听得穆襄仪便是一阵好笑。 “这倒没有。”穆襄仪道,他看燕承庭起身来抱他,连忙躲开,“我这身上浊臭得很,等我洗完你再抱我吧。” 第547页 燕承庭见他脱得只剩中衣,哪里会听他的话,直接上前一把抱了个满怀。凑得近了,他也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味,便问道:“你去哪了?” “大理寺,陪燕尺素去查案了。”穆襄仪揉了揉脑袋,道,“忙活了一下午了。” 燕承庭哼了一声,道:“她倒是看重你。” 穆襄仪今儿个心情还不错,燕承庭这话一出口,他就笑了:“怎么,吃醋了?” 燕承庭手一捞,便把他打横抱起,抬步便往书架的方向走。 “怎么可能。”燕承庭打开开关,抱着他走进地道。 “诶诶,带我上哪去啊?”穆襄仪问,接着又说,“我还没沐浴呢。” “上我的府邸去。”他凑过去轻轻啃了穆襄仪脸一口,道,“上我那去洗。” 穆襄仪拗不过他,便只能随他去了。 长皇子府邸离穆府不是很远,穆襄仪打了个盹的间隙,便已经到了。 燕承庭作为先帝最喜爱的儿子,又是现任女帝的兄长,其府邸的华丽程度是穆府所不能比拟的。 穆襄仪已不是第一次来,他有些乏困,闭着眼睛任由燕承庭带着他跑。 “我新修建了个浴池,引的是地下温泉,带你试试。”燕承庭抱着他走进浴室里,解了两人的衣服,一起入了水。 等热水漫上来,穆襄仪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燕承庭数日未曾见着他,见了面便光顾着抱和亲了。 穆襄仪正昏昏欲睡,突然听见燕承庭来了一句:“昨日女帝召我过去,说想为我揽一门亲事。” 穆襄仪愣了一下,睁开眼睛,他说:“你不是早就同女帝说过自己无心婚配么?” “是啊,我是无心,所以女帝也没怎么逼我。但她同我说起了另一件事。”燕承庭凝视着他的眸子,缓缓来了一句,“她说几位皇女已经到了年纪,是时候为她们择婿了。” 穆襄仪听了他这话,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咬了咬唇,问他:“可有说到燕尺素?” 燕承庭摸了摸他的头,道:“说到了。” 穆襄仪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 燕承庭朝他看过来时,听到他说:“若是……我做个假设,虽然我也知晓我没那么大的魅力……但如果燕尺素真想跟我成婚,你会帮我阻拦的吧?” 燕承庭慢慢地笑了一下,他的眉眼本就英挺,这样一笑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 “会的。”他反握住穆襄仪的手,亲吻他白皙圆润的指尖。 他的怀抱虽比不得这浴池里的水暖和,到底还是让穆襄仪一颗心软化了。 穆襄仪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腿也盘上了他腰身,他这样一副全然依赖并带着些许迎合的姿势,令燕承庭的呼吸瞬间便紊乱了。 他启唇,对着燕承庭认真地一句句道:“我是你的人,你说过的,是不是?” 燕承庭拖住他身体,将他放到浴池边缘,对他道:“是。” 穆襄仪按着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絮语:“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那个位子放弃很多事情,但这里面不包括我,对不对?” 燕承庭说:“对。”他的回答迟疑了片刻,只是这片刻实在太过短暂,除了他本人以外,并无人知晓。 穆襄仪吻住他,在唇舌之间努力找寻着他的气息。 他们在氤氲的水雾中,合二为一,将本来平静的池水,搅了个天翻地覆。 穆襄仪连续数日帮着燕尺素查案,导致她的喜爱又悄无声息地涨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5,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5,后悔度0。】 这一日燕尺素下朝以后,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跟着女帝一起去了御花园。 自从上一次行刺事件之后,女帝明显对这个三皇女上心了许多,不仅赐她亲王名号,还帮着张罗起她的择婿事宜来。 “前几日户部和礼部尚书都递了折子过来,说诸位皇女年纪都不小了,是时候为我皇室开枝散叶了。所以我这次喊你来,便是想问问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女帝头上的九旒冕已经摘了,那东西实在太过沉重,上朝时戴戴还好,这和自己女儿说说话的机会,并不需要那么严肃。所以她换了个紫金冠,看起来倒也不失威严和贵重。 女帝才四十多岁,从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她对着身边跟随的燕尺素问道:“若是没有的话,我可以让户部将京城里适婚的官员家的儿子收录成册,给你看的。” 燕尺素笑笑,道:“我今日同母亲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的。只是这花名册便不用了,女儿心中已有人选。” 说着她便掀袍跪了下去,膝盖磕在青砖上,结结实实的一声。 第548页 女帝见她跪下,也是吃了一惊,问道:“有就有罢,跪下做什么,这石板凉,莫冻坏了。” 燕尺素笑着仰头,对她道:“女儿跪下来,正是求母亲为女儿赐婚。尺素中意之人,并非旁人,而是穆家的小公子。” “穆家?哪个穆家?穆安邦?”女帝思索一阵,得出了结论。 “正是穆太傅的儿子。女儿心仪她家里的穆云公子多时,襄仪他知书达理,正是女儿心中驸马的不二人选。”她道。 “哦?看你夸得这么高,朕也有些好奇起来了。不就是穆太傅家里的公子嘛,我的皇女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你且起来,朕明日就为你拟诏,为你们赐婚。”女帝手一挥,将这事给允了。 “谢母亲。”燕尺素听了她的答复,霎时喜笑颜开,忙谢了恩。 女帝扶她起来,带着她到旁边坐下,问她:“这小公子当真那么好?竟然让我的皇女不惜向朕求婚也要娶?” 燕尺素笑道:“女儿选中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母亲要是相见,待我们成婚那日,自然便可见着。” 女帝戳了戳她鼻尖,道:“你这个机灵鬼,怎么,还怕被你母亲见着?我今天便让户部那些人把那小公子的事都找出来,我先帮你考察考察。” 燕尺素道:“好好好,听母亲的。” 她们的话并未藏着掖着,旁边跟随的宫侍也是知道的,这些人又时常被京城里的官员塞各种好处,于是女帝要给三皇女和太傅家的公子指婚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已经传遍了京城。 穆襄仪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顾不得自家母亲要来问详情了,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到了燕承庭的宅邸之中,向他求助。 燕承庭获知这消息甚至比穆安邦更早,穆襄仪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发了一阵的愁。 穆襄仪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便看见燕承庭一个人坐在那里,愁眉深锁的。 “承庭,她怎么会这么快,我不想嫁。”他一见着燕承庭便来了这样一句。 燕承庭看着小脸惨白的穆襄仪,连忙将他抱在怀里。 第213章 女帝的宠臣(八)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跟女帝商量好了,消息实在来得太快,怕是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燕承庭抱着他在旁边藤椅上坐下,对他道。 穆襄仪白着脸拽紧他的袖子,对他道:“这事你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燕承庭点点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劝女帝打消这个念头,我心里已经有了你,怎么可能跟燕尺素成婚。”小公子因为惶急和不安,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仰着面,对燕承庭道:“她不是要跟穆府的公子成亲么,我上头还有几位哥哥,她若是喜欢,尽管让她娶了去。唯独我不行,只有我不行。” “好,我现在就入宫。”燕承庭满口答应下来。 穆襄仪这才平静了一些,他与燕承庭一吻作别,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便赶紧又顺着地道回府。 他走了之后,燕承庭却没挪动身子,只是对着屏风道:“出来吧。” 从屏风后面走出个高大的男人来,这人长得方鼻阔目,正是他手下私兵的主将之一,名为徐延。 这人待在屏风后头,也不知道将他们的话听了多少去。 “长皇子,您为何要答应他,现在不是将势力渗透到各宫中最好的机会么?”徐延道。 “我是想动那几个皇女,可这事并不需要以牺牲襄仪为前提。”燕承庭道,“你回去吧,养好兵马,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好。” 徐延见他坚持,便也只好退了回去。 燕承庭差人备马,接着便一刻不停地去了宫里。 他本就是女帝的兄长,进出深宫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与女帝并行于红墙绿瓦横亘开的青石板路上。 “皇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女帝燕婉一边带着燕承庭往前走,一边扭头问道。 燕承庭倒也没拐弯抹角的,直接便道:“我听闻,陛下要给三皇女指婚了?” 女帝似乎并不讶异于他会问起这个,但她面上还是笑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道:“消息传得可真快啊,皇兄现在就听到消息了。” 燕承庭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京城这么大,这么大的事,总该听到点风声的。” 女帝在位多年,早已习惯了各种情绪不外露,她点点头道:“我的确是准备给我的皇女说一门亲事,怎么了,皇兄你对此有什么意见么?” 燕承庭继续道:“我听说,对方是穆府的公子?” 女帝道:“是穆府的小公子。” “陛下,穆府里哪位公子都好,却唯独这小公子,不可以指配。”燕承庭道。 第549页 “哦?皇兄为何这么说?”女帝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那穆小公子,身有重疾。” 女帝愣了一下,道:“这样么?我之前让户部将他的情况呈上来,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呢。他有什么疾病?” 燕承庭道:“据我所知,那穆小公子本是早产儿,常年多病。我之所以说他不适宜指配,是因为他……喜好男子。” 燕婉瞳孔一缩,怔怔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燕承庭说,“说来也巧,我府中有一位下等仆役,最是喜好那些坊市之间的闲言碎语,他说曾与自己在穆府中当值过的老乡一起喝过酒,听他说起过,那穆小公子似乎并不近女色,却常常与那些下九流的人物混迹在一起,常常与男子同袍而眠,不分彼此。” 他的话说到这个层面,女帝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燕承庭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再次往上面添了一把火:“这流言其中真假我不得而知,我也是以前听下仆们聊天时偶然听闻的,今日听闻陛下为皇女指婚,怕误了皇女的婚姻大事,便赶紧来告知陛下。望陛下查探清楚,三思而后行。” 女帝已经气得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说:“皇兄说的话,朕记在心里了,朕马上派人去查探清楚。” 燕承庭看目的达成,便赶紧同女帝告别,离开了宫廷。 他刚走,女帝的近臣禁军总督齐康便从暗处走出来,站到了女帝身边。 “陛下,您看长皇子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齐康道。 女帝垂了垂眸,眸中寒光四溢,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几分真假,这个穆小公子的身家清白,都要去仔细查探清楚。若他真的这般放浪,便绝不能让他成为我皇家的驸马。”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齐康道:“我感觉长皇子对皇女的事有些过分上心了,你去查查他周围的人,看看他的目的为何。” “是。”齐康得了命令,冲她抱拳作揖,接着便转身离开,去完成女帝交代的事情。 燕尺素一开始亲近穆襄仪,是因为他的外表实在非常符合她的喜好。她非常喜欢那些白皙纤细的男子,不过知道她喜好的人并不算太多,也就她那些好友和她的亲族们清楚。 不过在她与穆襄仪相处的过程中,她也是真的被这人的才情和智慧所迷倒。 当然最让她欣喜的,还是穆襄仪身上那股清纯的气息,就像初春时节含苞待放的花蕊。 她很小的时候,便设想过自己以后会拥有的夫君该是什么样子。她想,定然是要与自己志趣相投,又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 自从女帝给了准信,让她可以同襄仪成婚之后,她心里的喜悦便凝成了实质,让她宛如被泡在蜜罐里,通体都舒畅得不行。 她已经将穆小公子当成了自己的人,便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穆府里面去,将那人带回来的好。 可她还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于行动,便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小公子竟已经到了她府中。 穆襄仪也是真的急了,他跟燕承庭说完之后,犹自心不安神不宁的。 他是不愿意嫁给燕尺素的,尽管他有意代燕承庭起个监视作用,但他定然是不能嫁给她的。 所以他在自己家中焦虑了半天之后,还是准备来同燕尺素说说清楚。他连说辞都想好了,就说自己无心婚配,让皇女打消了与他成亲的念头。 他也知道自己此行十分无礼,不说他这话会给燕尺素带来的麻烦,单单是他这样讲会不会导致燕尺素发火,他都没办法确定。 可他已经别无他法,燕尺素突然闹了这样一出,直接打乱了他的所有节奏。 “襄仪。”他正愁着,燕尺素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与穆襄仪一筹莫展的情况不同,燕尺素显然很是高兴。 然而她的高兴还没持续多久,便被冲进王府的人给打散了。 当头一人正是齐康,她身后还跟着一队披甲执锐的御林军,皆是训练有素的女兵。 她们一进来,便看见了穆襄仪,直接便上了两个人将他按住。 “站住,你们做什么?”燕尺素见状大怒,喝问道。 齐康身为女帝的近臣,跟燕尺素还是认识的,她上前一步,对燕尺素道:“殿下,我们奉女帝之命,前来带穆公子入宫。先前我们已经去过穆府,没能见到穆公子,经询问之下才知晓他到了您这里,这才擅入了王府,惊扰了殿下。” “齐总督。”燕尺素认出了齐康,话语里的怒气也散了不少,她尽量和气地对齐康道:“有什么话你先放开襄仪再说,他是母亲指给我的夫婿,便是姜国的驸马,即使是你,也是无权问责他的。” 第550页 齐康对着燕尺素保拳道:“殿下,此次行动由女帝陛下亲自吩咐,有陛下的口谕为证,若是殿下不信,大可跟着齐康一起进宫,由陛下来决断。” 燕尺素听她左一句陛下右一句陛下,便知此事定然无法善了。她虽然不清楚穆襄仪犯了什么事,但看他那副恐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保护欲大增。 “好,我现在便和你一起进宫,若是最后证明襄仪无辜,齐总督就得为冒犯准驸之事磕头道歉。”燕尺素傲然道。 齐康有女帝的口谕在,到底还是有恃无恐的,她说:“殿下,请吧。” 燕尺素大步上前,将捉住穆襄仪的两人拨开,自己同他并行。 穆襄仪自从齐康带人进来时起,便一直处在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之中。他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厄难在前头等着他一样。 尽管燕尺素一直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上了马车,同他一起进宫。 可她的陪伴并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安慰。 穆襄仪紧张地拽紧了自己的衣袖,难以控制地想起了燕承庭来。 若是他在的话,若是他在,定然能护自己周全吧。他在无尽的恐惧之中,这样安慰自己道。 不多时,载着他们二人的马车便进了皇宫。 齐康一路拿着令牌开路,畅通无阻地直入深宫。 马车停下后,燕尺素带着穆襄仪下车,而女帝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母亲?”燕尺素见了燕婉,便知道这事确确实实是她安排的了,她刚站定,刚喊了声母亲,便见女帝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太医便齐齐涌上来,将穆襄仪从燕尺素手里抢了去。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燕尺素惊道。 女帝神色未变,对燕尺素道:“莫慌,朕不过是帮你检查检查……你这准驸马的情况罢了。”她一抬手,让人将穆襄仪带走,一副指挥若定的气势。 燕尺素怔了怔,她愣神的间隙,女帝已经朝她走了过来:“别愣着了,跟我一起过去吧。” 女帝的话终于让燕尺素动了起来。 因为这事并不是十分光彩,女帝也没大声宣扬。她跟燕尺素离开以后,齐康便那队御林军带了回去。 所以现在除了女帝、燕尺素、和那几个太医之外,便只有一两个贴身宫女跟着。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燕尺素看着穆襄仪很快被人带得没了影,怕他出事,便赶紧问道。 “朕是怕你被人所骗,所以找人来给你的驸马验验身。” 她话一出口,燕尺素便是脸色一变。 燕尺素道:“母亲,这于理不合,验身本是成亲前才要做的,由大夫来检查就好,为何要劳师动众的弄这么大阵仗?” “朕是为了你着想,现在验,朕那赐婚的圣旨还有回旋的余地,等到你成亲前再验,验出结果来,可不就是丢了我皇家的脸面。”女帝幽幽道。 燕尺素一时间喉舌都变得僵硬起来,她缓缓地对女帝问道:“母亲……是什么意思?难道襄仪的身体……早已?” 女帝道:“是或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另一边,穆襄仪已经被这接连的变故给弄乱了阵脚。 他在慌乱之中努力让自己定下心来,细细思索其中不合理之处。 他并未在女帝和燕尺素身边,自然也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知道自己被带过来是要被验身。 他本就病了多年,身子虚乏,那些太医并未用多大力气便将他带进了一间房子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门口的牌匾,便被强押着扔到了床榻上。 太医们皆是女子,她们大多身量高挑骨骼宽大,拎起弱不禁风的穆襄仪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穆襄仪在发现她们开始撕扯自己衣服的时候,终于挣扎起来。 然而他的力气终究有限,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时他自那些人站立的缝隙间见到门外的燕尺素,连忙冲她求救道:“殿下,殿下……” 燕尺素本跟着女帝站在外头,听见穆襄仪这两声喊,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突然冲进去,将那些围拢在穆襄仪身边的太医拉开,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不用验了,我相信襄仪是清白的。”燕尺素这般道。 穆襄仪挣扎得头脑发昏,半天没能缓过来。他迷迷糊糊听见了燕尺素这句话,却只觉得心阵阵地下沉。 他本不该卷进这皇家的风波里头,可他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亦是退也没法退了。 他只盼着这场闹剧能早些结束,他定然什么都不管了,他定然老老实实地回去当他的穆家小公子,什么三皇女什么燕承庭,他一个都不想管了。 女帝站在外头,静静地看着燕尺素发难。 第551页 她仅仅只是在燕尺素说完这句话之后扫了她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来了一句:“朕的皇儿,你敢为他作保证么?” 第214章 女帝的宠臣(九) 燕尺素回头看了穆襄仪一眼,她的目光自那人苍白的脸上扫了一下。 这么纯洁无瑕的一张脸,身子应当也是未曾被人沾染过的吧。燕尺素不知怎么就说服了自己,点了点头。 女帝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她启唇,抛出一字:“验!” 穆襄仪的脸,因为她这句话,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女帝说了这句话,燕尺素也就被人带了出去。 不知是燕尺素对穆襄仪太过信任还是如何,她竟都没有怀疑过穆襄仪的脸色苍白是来源于害怕而非紧张。等她退出去之后,穆襄仪也终于失去了他最后的一丝屏障。 “等等……”穆襄仪看着面前这几个板着脸,颇为骇人的太医,忙道,“可否……换个男人来?” 太医们霎时间面面相觑,她们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人便走出去,将他的话说给女帝听。 穆襄仪忐忑不安地坐在榻上,他看见之前出去的那人又走了回来,她走到剩下的几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于是这些人便都退了出去。 穆襄仪抱着自己被扯乱的衣服,坐在榻上,眼里遍布惊惶。 他看看上头,看看窗,试图从中找到些许逃亡的路。可他知道,自己身在宫闱之中,即使跑了也定然会被抓回来。若真跑了,或许更显得做贼心虚。 又过了一阵子,门再度被打开,进来了几个男人。 这些男人多是太医院里帮着太医熬药打下手的,他们虽然并未跟那些女人一样经过医学的陶冶,到底还是跟在太医们身边耳濡目染了多年,基础的一些东西还是比较清楚的。 这次穆襄仪无论如何也找不出话来赶他们出去,只能被人按住手脚,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人剥了衫裤去。 他们像检验物品一样捉着他腿间物事拨弄,男子虽然不像女人一样有那样一层东西验证,但雏和经过床事的人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们也自有他们检查的一套方法。 待那检验他的人收了手,穆襄仪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却不料又被人翻转过身子来,开始检查他那里…… 他不知道这场折辱是如何结束的,他被恶心得够呛。 被迫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身体,这是养尊处优的穆小公子从未经受过的折磨。 他甚至没有心思去分辨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只能麻木地抓起自己的衣服来,一件一件地穿好。 他的双手有些沉,似乎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他被人剥离的自尊。 而此时那个负责检验的人已经带着人走了出去,他先是在女帝身边耳语一阵,待女帝点了头,才端端正正地束着手对燕尺素说了结果。 “殿下,那准驸马应当是没有碰过女人的……” 燕尺素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她以为就是走个形式,却没想到那检验之人接着便给了她当头一棒。 “……但他应当已经被男人碰过了。” 燕尺素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的笑,霎时间凝固成冰。 女帝面上倒是没多大变化,似乎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还分得出心思安慰燕尺素,对她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没过门,朕的圣旨还没来得及拟定,一切都可以改。” 燕尺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猛地推开门,冲到还未来得及站定的穆襄仪面前,挥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穆襄仪被打得连头都偏了过去,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起数道红痕。 燕尺素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打完就有些愣了。 面上的疼痛似乎并没有给穆襄仪造成多大的伤害,他等稍微好受些了,才转正脸来,对燕尺素道:“殿下,你为什么要打我呢,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燕尺素方才才为他做了担保,现在只觉得面上无光,素来引以自傲的自制力也消失殆尽。 她冷笑道:“可我也从未想过,你会这样地不知廉耻,淫贱放荡。” 穆襄仪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 燕尺素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异样一样,继续用含针带刺的话对他道:“哦,也是,你一个男人,流连醉风楼,还能是什么好货色。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你的真面目呢,不过也好,现在我也算看清了。” 穆襄仪静静地等她说完,才对她道:“殿下,我承认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我……但我也并未要求过你,要与你成亲……” 第552页 他尽量说得中肯,可这话落在燕尺素耳朵里,却活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一样。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想起自己与穆襄仪相处的点滴,想起他为自己写下的那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笑容便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既然无意与她成亲,又处处显露出对她有意,若在之前燕尺素会当成他与自己两情相悦,现在却只觉得讽刺非常。 她眼里的暖色褪去,看向穆襄仪的眼神变得冰冷又渗人。 “皇儿。”女帝的话勉强唤回燕尺素的一丝神智,她回过头来,看见女帝站在她身侧。 “没必要多加为难,婚事取消了就好。”女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是道。 燕尺素闻言,虽然心里知道女帝说的是对的,可终究还是意难平。她转回来看了穆襄仪一眼,突然道:“不必。” 女帝以为她还要执迷不悟,正准备劝慰,便听见燕尺素来了一句:“婚事照旧,不过女儿改主意了。” 燕尺素根本不顾穆襄仪是个什么脸色,指着他对女帝道:“这等卑贱放荡之人,怎配得上当我的驸马。请陛下下旨,将他赐为我的侍臣。” 女帝的脸色这才放了晴。 侍臣,便是比起君室还要低一等的存在,也仅仅比通房要好一些而已。 “既然皇儿已经有了决断,那就这么办吧。朕今日便拟旨。”女帝倒也答应得爽快,毕竟只是侍臣而已,低于驸马低于君室,一般只有那些下三滥的卑贱青楼妓子才会被纳为侍臣,燕尺素这样一弄,倒真是侮辱性质十足了。 穆襄仪显然也知道这侍臣代表的意思,他的整张脸霎时间宛如珠玉蒙尘,整个便灰败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这人我便带回王府了。”燕尺素道。 她拽着穆襄仪走出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转过身来对女帝道:“母亲,此事请不要声张,毕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 纵使姜国民风开放,也有女子互相结为夫妻的事情发生,但这种事情发生在民间还好,发生在他们这些嫡系皇族身上,到底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女帝点点头,她其实也并未准备将这事宣扬出去。 “其他人朕可以保密,但穆太傅那里,还是要有个交代的。”女帝淡淡地说。当朝太傅,一品大员,他的儿子当个驸马才不算亏待,君室那是绰绰有余了,当侍臣实在是有些屈就,肯定是要说清楚的。 “也好,就让穆太傅看看,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何等不知廉耻。”燕尺素冷声道。 穆襄仪煞白着脸,已不知要如何应对这愤怒的二人。 他一路被拽着离开那屋子,被塞进来时的马车里,这次驾马的成了燕尺素本人。 姜国尊女的习俗让所有女子自出生起便照着栋梁的形式培养,于是女子皆是身体强壮,民间又甚是流行男子束腰、纤细等风气,于是男子相对来说比起女人体力上还是要差了一些的,更别说穆襄仪这久病的药罐子,更不是燕尺素的对手。 燕尺素对他心态改变,自然也不会对他有过多怜惜,将他塞进车厢里,一路横冲直撞地出了宫。 穆襄仪在那车子里颠了个七荤八素,被迫被带着前往他未知的归宿。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2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25,后悔度0。】 燕尺素连穆府都没让他回,直接便带着他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也是一路连拖带拽的,王府里的仆役们见着这阵仗,以为出了事,结果都被燕尺素那骇人的脸色给吓了回去。 燕尺素现在心里尽是愤恨,这短短的一天里,她从大喜到大悲,其中落差之大,让她近乎难以接受。而且她还在这一天里丢尽了脸面,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为这个勾引她却又满口谎言的男人! 燕尺素将他带到柴房,打开门将他推进去,接着便锁上了门。 她扭头对旁边跟过来的丫头道:“他要是跑了,你们便全都准备被乱棍打死吧。” 丫头听了这话已是骇然,登时话也不敢多说,赶紧站在门口作看守。 穆襄仪自从被关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别人,柴房里堆了许多成捆的木柴,还有一些秸秆。 他这一天也遍布了波折,折腾到现在,也是乏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环境并不是非常好的缘故,他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反反复复不得安眠。 “襄仪。”这样轻柔的一声喊,突然地就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穆襄仪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分不清这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于是那人又喊了一声,他这才睁开眼,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553页 那人正是燕承庭,此时他就站在他面前,外头的月色流淌进来,勉强驱散了这柴房里的孤寂与黑暗。 这一幕实在太过缥缈虚幻,跟做梦似的。可穆襄仪见着他,今日种种屈辱与委屈,俱都一起涌了上来,他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是真是假了,直接便扑到了他怀里,登时便哭了出来。 燕承庭接了他入怀,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他形容憔悴的小公子面上的红痕,他一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印象中的穆襄仪尽管病弱,却一向是倔强的,很少哭的,可现在他却彻底崩溃了,扑在他怀里大哭,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变成泪水一并发泄出来才好。 “不哭了不哭了。”燕承庭拍着他的背,努力用他的方式安抚着他。 穆襄仪才不听他的,抽抽噎噎地哭了许久,等到眼睛都哭得痛了,才停下。 他伸出手,抓了抓燕承庭的手,又掐了掐他,待到燕承庭的脸微微拧起显出痛色时,他才肯放手。 小公子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抽抽噎噎地对他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我的襄仪受委屈了。”燕承庭伸手擦去他面上的泪水,这般道。 穆襄仪红着眼,对他道:“你怎么进来的,没被人发现吧?” 燕承庭笑着摇头道:“没有,我是翻墙进来的,门口那个丫鬟被我打晕了。” “她今天带我进宫了,还要给我验身。”他说到验身的时候语气沉重了一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仰着面,小声地对燕承庭道,“她还说要把我收为侍臣,我不想,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听见最后那几句话,燕承庭面上的笑意却是隐了去。 他没告诉穆襄仪的是,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比较尴尬。 他进宫对女帝说明穆襄仪情况的时候,本也只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婚事,可他没想到女帝竟然如此雷厉风行,立刻便派了人来抓穆襄仪进宫,闹了这么一出。 燕承庭一直以为女帝手段软弱的任人拿捏的,可能坐上帝位的人,有哪个会是好相与的? 而且女帝在派人抓人的同时,还派了下属来查探他。燕承庭被那些人整得焦头烂额,费尽心思才把自己跟穆襄仪的关系给掩盖了下去。 可现在穆襄仪却对他说,让他带他走。 燕承庭沉默了。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不能。 他爱着穆襄仪,不然也不会跟他保持这么长的关系,可他是长皇子,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穆襄仪而已。 他手下有兵马,却无实权。如果他最终的目的是那皇位,他就必须拥有权利。 皇子是不能干政的,即使他父亲在位的时候为男人争取过一些权利,到底还是有限。所以他以后一定会是要跟别人联姻的,这个人可以是权臣,可以是将军,却绝对不会是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的穆襄仪。 第215章 女帝的宠臣(十) 穆襄仪是个合格的情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况且,男人与男人,虽然亦有人将此当做风雅之事,却终究还是无法摆到台面上看的。也许以后,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他们不会受到异样的目光时,他会敢于跟穆襄仪站在一起,但现在,还太早了。 “襄仪,你先别急,等我羽翼丰满,有能力保护你了,我再带你走。”燕承庭这样道。 穆襄仪的眸光因为他这句话暗淡了下去,他颤抖着唇,似乎是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道:“你不愿意?” 燕承庭住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穆襄仪红着眼睛,诘问道:“我是因为你才到这亲王府中来的,我是因为你才去接近燕尺素的,现在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却连救我都不愿意?” 他是何等聪慧啊,一点就透。 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直以来都是不变的道理。 他若蠢笨点,便不会被牵扯进这无边的旋涡里,也不会陷入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穆襄仪越想越难受,越难受便越是悲哀,他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从他们相识起他就一直深陷在这人的爱意里,可现在这个男人却将他当成了弃子,要将他抛下了。 穆襄仪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没有再让它落下来,他对燕承庭道:“我……你可知她会怎么对我?” 他指着自己脸上未消的巴掌印,对他道:“这是今日她给我的,以后呢,以后还会怎样?她恨我欺骗她感情,恨我已经被人碰过,你留我在这,就不怕我有一天死在她手里么?” “她不会杀你的。”燕承庭摇摇头,努力想伸手抱住他,却被穆襄仪躲开了。 穆襄仪微微扬起头,想将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但他到底还是没那么坚强,那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第554页 “她不会杀我,我不会死,但我难道就会好过么?”穆襄仪站在那里,他的身体微微地发着抖,摇摇欲坠的。 他其实是希望燕承庭再抱他一下的,可那个人并没有如他所愿。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两尺的距离,却犹如隔着天沟地壑。 “襄仪,对不起,原谅我。”燕承庭不敢再看他,不敢再看那双含泪的眼睛,不敢再看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不敢再看那纤细得惹人怜爱的身躯,他像个懦夫一样夺路而逃,将那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50,后悔40。】 穆襄仪在燕承庭走后,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夜已深,王府并没有多少人当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穆府的门口。 准确地说是后门。 他以前每次自己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就会从这里回家。 可他推了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想必是里面锁住了。 他晚上没吃东西,一整天又心力交瘁的,不一会就蜷缩在门边睡了过去。 冬日的夜晚是很冷的,尽管没有下雪,可北风呼啸起来时,依然会带着刺骨的寒冷侵袭进人体。 他渐渐地便发起了烧,不知不觉之间,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柳陌是穆襄仪的父亲,也是这穆府的男主人。 但自从昨日起穆安邦发了一通雷霆之后,他就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这事跟自己的儿子脱不了干系。穆安邦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对于其他君室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就他这正房能有这种殊荣。 他今日起得早,他记得昨日自己的小儿子出了门,接着便是一宿未归。他本想偷偷溜出去,去亲王府中问问清楚,结果他一开门,就看见自己儿子从门外摔了进来。 穆襄仪被这么一摔却是醒了,他强撑起身子,听见他父亲在他上头道:“襄仪,你怎么睡在这里。” 柳陌把他扶起来,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便发现他的体温有些过分的高了。 “你发烧了。”柳陌道,“快跟我回房,我让人给你熬药。” 他带着人还没走出多远,便撞见了对面正朝他走过来准备去上朝的穆安邦。 “老爷?”柳陌愣了一下,而对面的穆安邦却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其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算是跑的。 穆安邦一见着穆襄仪,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官数十载,一向以清正廉洁家风严谨自傲,可他的骄傲却在昨日被这个儿子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穆安邦走到近前来,一把将穆襄仪从他父亲怀里扯了出来。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柳陌见状赶紧去扶,却被穆安邦一把推开了来。 穆襄仪本就病着,此时没人搀扶,便软软地跪到了地上。 而此时下仆们也被这番动静给吸引了过来,穆安邦用眼神制止柳陌插手,一边对着仆人道:“去把小姐少爷们都喊过来,再把家法拿来。” 仆人一看穆安邦黑如锅底的脸色,哪里还敢不听,赶紧掉头跑了。 “老爷,襄仪他病着,不能再对他动家法啊。”柳陌在一旁看着心急,终究还是不敢插手。 穆安邦在这家里便是绝对的权威,她要做的事情,她也是不敢拦的。 “病着,呵,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打死了都算好的。”穆安邦沉声道,接着便再不看他。 穆襄仪伏在地上,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耳边有什么话也听不分明。他只觉得喧闹,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多时穆府的小姐少爷们都被叫了出来,他们都围拢在一旁,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穆安邦虽然知道其中原委,但她好面子,又怎么可能把这个儿子做的事给说出来。若是她真的说了,怕是明天自己儿子是个放荡的断袖的事情就得传遍整个京城了。 穆安邦越想越气,而这时下人已经将家法——一根两尺有余的戒尺递到了穆安邦手中。 这戒尺采自一棵生长了几百年的乔木,质地极其坚硬,堪比铁石。 它从穆安邦祖父那一辈便传了下来,直传到现在还未断折。 一般这家法很难请的,除非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动用。 许多只来了一两年的下仆们甚至见都没有见过这戒尺。 穆安邦让人把穆襄仪抬到受诫椅上,那是一个半人长的长椅,一尺来宽。 穆襄仪在这番动静中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看了几眼。 那些熟识的面孔俱都看着他,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堪起来。可他旁边各自有一人按着他,即使他想要起身,也是办不到的。 第555页 柳陌束着手在一旁,即使心疼自己儿子,到底还是只能在一旁看着。 穆安邦是真的恨得狠了,他扯下穆襄仪身上松松垮垮的披风,扔到一旁,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背上。 穆襄仪痛得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蔓延起来。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力气,那声痛呼也显得微弱非常。 穆安邦将那戒尺挥成了道道残影,每一次都实打实地落在了穆襄仪背上。 “宿主大人,我已为您开启“痛觉屏蔽模式”,请放心挨打。同时请您为这次智能服务予以评价。”毛球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五颗星的满意。” 穆安邦足足打了上百下,她是刑官出身,自然知道尺子打在哪里,用什么力道打,用什么方法打会让人更痛。 冬日的衣服并不算太薄,而现在穆襄仪的血已经从衣服里头渗透了出来,甚至沾染到了戒尺上面。 他从背到腰臀的这些地方俱已被疼痛占据,他恨不得痛昏过去,可每次他都要昏了的时候,又会被新的一下打醒。 穆安邦成心要把他往死里打,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她像是根本不累一样,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而被压在椅子上的穆襄仪,一开始还能发出几声吃痛的呻吟,现在则是痛得连声都发不出了。 穆襄仪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流淌下来,渗进眼睛里。 高烧和疼痛摧残着他本就病弱的身体,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活活打死,却听到一道高亢的女声远远传来,亦是这声音阻止了穆安邦手中的戒尺。 “穆太傅,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穆襄仪勉强睁开双眼,在一片迷蒙之中,看到了走过来的燕尺素。 他的心一时间坠落到谷底,整个人被恐惧笼罩了起来。 穆安邦见到燕尺素,这才终于停了手。 “殿下,您怎么来了?”穆安邦问。 燕尺素信步而来,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旁的穆襄仪一样,对穆安邦道:“因为我的侍臣跑了,所以我便跟着找过来了。” 燕尺素慢悠悠地道:“穆太傅,虽然襄仪是你的儿子,但是母亲已经将他许给我了,他现在是我亲王府的人,也是我的男人。所以穆太傅如果想打他,是不是要先过问我才好?” 穆安邦方才打了穆襄仪一顿,也算是出了一些气,此时虽然她还气着,到底还是要给燕尺素面子的。 “殿下说得是。”穆安邦道。 “我亲王府的人就不劳太傅费心了,我自会管教。来人!”燕尺素朗声道,接着从她来的地方便跑过来两个人,把已经昏厥过去的穆襄仪给扶了起来。 她又道:“送穆公子回亲王府。” 闹了这么一通,也终于收了尾。 柳陌的女儿穆襄林见自己弟弟被带走,也赶紧跑到了柳陌身边,道:“父亲,多亏了三皇女,不然弟弟就要被母亲打死了。” 她看着穆安邦离开的身影,再看看那沾着血的受诫椅,心有余悸地说。 柳陌却并未显露出喜色来,他比穆襄林年长,看得通透。方才燕尺素进来时的那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就跟块石头一样横亘在他心里头。 而他也不由自主地担忧起自己儿子的处境来。 穆襄仪撑着看到了来的燕尺素,也终于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他身上的疼痛折磨着他,让他睡也睡不好。他迷迷糊糊地闻到了药香,浓郁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让他想起了幼时自己身体不好,总是要喝药来维持的日子。 只是那时虽然也身体虚弱,却到底还是不疼痛的。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连皮带着骨都在疼,仿佛连这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日,也昏迷了三日。最后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帐。 他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腰间往下仅盖着条薄被,而后背自腰臀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的药草。 他一醒,侯在他床边的仆役便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燕尺素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看了床上趴着的穆襄仪一眼,似乎想走过去,到底还是忍住了。于是她本往床边走的步子往左挪了挪,搬了把凳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醒了?”燕尺素启唇,不咸不淡地来了这样一句。 穆襄仪启了启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嗫嚅着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燕尺素静静地审视着他,她没想到穆襄仪竟然还能挺过来,她本以为这病秧子会因为那一场打直接死掉的。 不过没死也好,也算给她多了个乐子。 她伸出手,挑起穆襄仪的下巴,她看着那人因为自己的动作变得红了的耳朵,有些想笑。 第556页 “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她凑到他耳边,像是要嗅闻他身上的味道,又似乎是在调戏他,“你喜欢哪个男人,我认不认识?还是说,你喜欢过很多个男人。” 穆襄仪脸上泛起的红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有多少个人上过你,滋味很好么?”她问。 穆襄仪无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小小的动作给他带来了一阵疼痛,登时便让他痛歪了嘴。 可他却只想尽量远离燕尺素,这样的她像个疯婆子,无端端地便让他心里发慌。 “呵。”燕尺素冷笑着看着他躲避的动作,道,“别人就能碰你,我却连靠近一点都不可以。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很好。” 她嘴上说着很好,可脸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216章 女帝的宠臣(十一) 燕尺素说完好,便拍了拍手。 三声响后,四五个男人从门外鱼贯而入。 这些男人跟那些追求柔弱的并不一致,这些人大都比较健壮,只是到底还是遍布着些粗俗之气,跟这王府的大气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燕尺素再一使眼色,她旁边的仆人便赶紧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抱了个大箱子进来,放到燕尺素脚边。 燕尺素弯腰将那箱子打开,里面尽是一些床笫间使用的器物,有玉的,有金的,还有鞭子、镣铐等等,不一而足。 与穆襄仪惨白的面色不同,燕尺素倒是津津有味地对那些男人道:“这些东西给你们助兴用,看见床上那个人了吗,谁要是把他弄得泄出来,一次一百两银子。” 这些人多是贫苦出身,平日里就是在码头上帮别人卸货而已,也因此锻炼得肢体强壮。一百两银子,足够他们回到家乡买一间足够大的房子,买上几亩好田,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第一个人朝着穆襄仪走了过去。 燕尺素看他们过来,便站起身来走来,让开地方。 穆襄仪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亦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男人们的摸上了他的身体,他在看到燕尺素走开时,脑子里的那根弦刺啦一声绷断了。 他甚至不顾自己后背的疼痛,仓促间往后躲,他在伤口崩裂的同时,扯下了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他头顶的簪子,对着那些人挥舞起来。 燕尺素本来都准备走了,却又因为听见这里的动静而停下了脚步。 她透过那些人的间隙看到了其中的穆襄仪,看到了他含泪的眼。 即使她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却还是回转过身,将那些人拨开了来。 穆襄仪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却又看到了她,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燕尺素一把抓住头发,对着脸扇了一巴掌。 穆襄仪已不是第一次被她打,但每次她都这样毫不留手,好像要将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在这一巴掌里头一样。 燕尺素打完之后,自己的手也震得生疼。 她打他不是因为恨他,而是因为恨自己心软。 这个男人……明明拥有着这么肮脏的身体,却又有着这么一副良善的面容,还有着仿佛永远不会被黑暗侵蚀的纯净的眼神。 她恨自己爱他,更恨他的隐瞒。 穆襄仪将那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对她道:“燕尺素……”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破釜沉舟一般道:“你要是敢让他们碰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燕尺素劈手便夺了他的簪子,穆襄仪本就没什么力气,所谓的抵抗也就只是拼着那口气做出来的举动而已。 她笑着说:“好啊,现在装什么贞洁,搞得像没人碰过你似的。” 穆襄仪失了唯一的武器,这下更是如羔羊一般,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他眸光颤颤,像一只误入陷阱的麋鹿,却越发激发了对面这些人的施虐欲。 “好,我不让他们碰你。”燕尺素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穆襄仪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推入了深渊里。 “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了吧,奖赏照旧,一次一百两,绝无虚言。” 穆襄仪眸子里的光亮,在那一瞬间,如图被风吹熄的烛火一样,灭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35,后悔度20。】 “长皇子,长皇子殿下。”燕承庭被这样一声喊回了魂。 他从发呆的状态中抽身而出,看向喊自己的侍女。 “怎么了?”他问。 侍女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来,道:“这是三皇女殿下的喜帖。” 燕承庭的表情龟裂了开来,他看了那喜帖半晌,才缓缓地伸出手接了。 侍女这才道:“方才亲王府的人送来的。” 第557页 燕承庭的手指有些发抖,他将那喜帖攥在手上,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来看。 “尺素的婚礼……还有多久啊?”他似乎魂游天外,又似乎根本无心在问,但他的声音还是幽幽地从唇齿间发了出来。 侍女笑了笑,对他道:“长皇子殿下拿我打趣呢,可不就是明天么。” “明天……”燕承庭像被人点了一下脑袋一样,弹了一下,他说,“对对对,是明天,我怎么给忘了呢。” 他嘴里泛上一层难言的苦涩,他复又抬起头,冲着侍女问:“还是那穆府的小公子么?” 侍女道:“是的呢,好像叫穆云,听说长得很不错,可惜我没有见过。”侍女便又自嘲道:“诶,我也见不着,怕是嫁了人,就应当很少见了吧。” 燕承庭的心被这针似的话狠狠刺了一下。然而他这侍女却又是个多舌的,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道:“听说只是当侍臣,可他不是太傅的儿子么,怎么只当个侍臣呢?” 燕承庭从心尖起,到指尖,都凉了个通透。 他强笑着道:“谁知道呢……”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燕承庭整个人都垮了下去。他颤抖着手打开那张喜帖,里面无非也就是他常见的那些内容,只是这名字。 他将手指按在“襄仪”两个字上头,轻柔地摩挲着。那墨似乎晕染成了一片浓稠的黑雾,结结实实地罩在他的眼前,叫他整片天地都黑暗了下来。 他颤了颤唇,突然想起那天月夜下柴房里的那个拥抱来,想起那人眼里的泪。 他应当很害怕吧……燕尺素会怎么对他呢? 燕承庭想着想着,一颗心便慌乱了起来。 他想去找他,想再看他一眼。可他走到门边,却又将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他不能。 他怕他去了,就会忍不住了。 这是女帝亲自下的旨意,金口玉言,他断然是不能做出抢人这样的事的。 他还不够强,如果他是帝王,他就不会这样踟蹰不前了。 燕承庭袖中的手紧握,眼里一片寂然。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45。】 “喜欢我送你的东西么?”燕尺素拨弄着穆襄仪乳首上的精致玉环,笑容粲然。 穆襄仪垂着眸子,任她戏弄。 门外有棍棒并着惨叫声传来,穆襄仪天生嗅觉就比常人敏锐,所以他就算在这里,也能闻到那外头的血腥味。 燕尺素倒是高兴得很,她解释道:“我让她看守你,结果她看守不利,让你从柴房跑了,这是我给她的惩罚,也是她该受的。” 她抓着穆襄仪的头发,温柔地轻抚他的脸,道:“反正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也正好冲冲喜。” 穆襄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什么都没说。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她凑到他耳边道,同时用力拉扯了下那玉环,登时穆襄仪的脸便痛得失了色。 燕尺素静静看着他这身子,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这么肮脏的一个人,肤色却如雪一样白,平白惹人怜爱。 穆襄仪身上仅着一条薄被,自从苏醒之后燕尺素便没给他穿过衣服,他抗争过,但根本没有用,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你没必要这样的……”穆襄仪终于开了口,“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何必呢,你这样开心么?” “我为什么不开心?”燕尺素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道,“有你这么对我口味的侍臣,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侍臣,啧,真适合你。我有个朋友家里就养了个侍臣,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是个妓子。” 穆襄仪颤着唇,道:“是啊,在你心里,我也是,对吧。” 他自嘲得这么快,燕尺素也有些诧异了。她说:“行了,明日还得带你见各位族中亲长,就不打你了,免得明儿个被人看出端倪。” 穆襄仪被她放下来,便也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伏下去,在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困倦中,闭上了眼睛。 成婚之日很快到来,虽然在姜国里头,纳侍臣并不需要大肆兴办张扬,但好歹两人一个是太傅之子,一个是嫡系皇女,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穆襄仪今天穿了厚厚的礼服,头上的冠冕也戴的脖子有些发僵。他身材纤瘦,身上的伤又没好全,一来二去地便有些吃力。 燕尺素虽然有心看他出丑,但这到底还是自己的大日子,也不好让他丢了自己的面子。但她的好心,也仅仅体现在会在他将摔未摔时扶上一把而已。 两人先拜了天地,再拜了女帝,对拜之后,便一同前去敬酒。 先敬女帝燕婉。 女帝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门儿清,知道这场婚事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燕尺素捧上来的喜酒她喝了,而穆襄仪的,她足足让他跪了一会才喝。 第558页 穆襄仪知道女帝有意为难,便也不敢多留。 敬了女帝,下一个便是地位仅此于女帝的长皇子燕承庭。 燕承庭并不想来参加这场喜事,可他还是来了。 在穆襄仪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的状态并不好。尽管他脸上施了粉黛,但那种憔悴还是透过那层薄薄的脂粉,渗透了出来。 燕承庭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他尽量不着痕迹地用目光追随着那个人,他看到他步伐缓慢,看到他举步维艰,看到他身边的燕尺素时不时对他露出的鄙夷的笑容。 可这个人是他的小公子,自己揣在手里放在心里的小公子,若是自己相伴,定然不会让他受这些苦。只是……以后怕是再也没办法尽情地将他揽入怀中了。 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却还是强笑着,看着那两人走了过来。 “敬皇舅。”燕尺素先行举杯,对燕承庭道。 燕承庭抬起自己手中酒杯,一杯饮尽。 “敬皇舅。”穆襄仪冲着燕承庭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一个极力掩藏自己的爱慕,一个平静之中又含着无尽的痛色。 燕承庭再饮一杯,这杯酒与之前的并无二样,可燕承庭却觉得这酒像是一团火一样,从他的唇舌开始烧起,翻滚着烧到了他的肚腹里,将他整个人都焚毁殆尽。 他在剧烈的灼痛中看到了穆襄仪的眼,那眼里似乎含了一层水雾,却又在转瞬间蒸腾了干净。 燕尺素带着穆襄仪转身,他们又去了下一个人那里。 他们走得那么快,燕承庭看着穆襄仪离开时飘动的衣袂,恨不得一把抓住那布料,将他扯回来。 那是他的爱人,可他现在却要亲眼看着他转投他人怀抱。 燕承庭五指抓着酒杯,用力得连指骨都疼了起来。 穆襄仪给燕承庭敬酒完之后,那双眸子便再也没有为其他人掀起过波澜。他的爱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给予他保护,不能将他从这魔窟里救出去。 穆襄仪心里涌上一丝悲意,他费力地敬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到浑身发着飘,直喝到双颊遍布红云,直喝到这场喜事结束。 他是被燕尺素带回房的,酒未醉人,人已自醉。 燕尺素却不像他那样不经用,她自幼好酒,喝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微醺而已。 穆襄仪以为自己醉了便能得到一宿安眠,却不想才过了没多久,便被燕尺素按着脑袋到水盆里,醒了过来。 他脸上的妆见着水后花了个彻底,燕尺素拿了帕子过来,将他脸上的残妆抹掉。 酒气上头,穆襄仪那张一向苍白无血色的脸,现在终于显出了些白里透红的感觉来。 燕尺素看他醒了,便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扔到了他手边。 穆襄仪定睛一看,那是一件轻薄如烟的纱衣。 “今日是我们成亲的大日子,穿上它。”燕尺素道,全然命令的口吻。 穆襄仪突然笑了出来,这抹笑显露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悲凉。 似乎是酒壮了胆,他竟也硬气了起来,直接便道:“不穿。” 燕尺素站在床边与他对视片刻,骤然将手中端着的盛水的盆摔在地上。水刹那间倾泻了去,洒了满地。 他知道的,一直知道的。他总是能轻易地挑起她的怒火。 可他已经不怕了,既然心已经这么痛了,身体再痛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被绑着双手吊在床中央时,他这样想。 第217章 女帝的宠臣(十二) 燕尺素轻抚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则在他仅着红色薄纱的身体上游移。 “你不是喜欢被男子亵玩么,我满足你……”那你可不可以看着我,只爱我一个。她将后半句话咽进喉咙里。 她是三皇女,她不可能说出那般示弱的话的。 穆襄仪低头看着她,目光滑落,看到她腰间用皮革系着的那骇人的东西。 他摇摇头,道:“会死的。” 燕尺素闻言,面上的笑容又变得残忍起来,她说:“我以为你喜欢呢,不过没关系,反正是新婚之夜,需要见红。” 穆襄仪笑了起来,他一抽一抽地笑着,活像马上就喘不上气来了一样。 他在海潮之中就此颠覆,宛如海上浮舟,风中飘絮。 他恍恍惚记起,他似乎已经被放弃了。 穆府再容不下他,燕承庭也不会救他,他唯一的归宿便是在燕尺素手下苟延残喘。 他为燕承庭而来,可燕承庭完美地抽身而出,他却被留在了这里。 那是谁的血,如此刺眼。 那又是谁的命,如此悲哀。 他以为自己伤心之时,会想起自己想要想起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可他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一片空芒,唯有他那遍布伤痕的灵魂,一路沉沉下坠,落入那九幽地底,在无法回头的路上渐行渐远。 第559页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45,后悔度35。】 燕承庭在穆襄仪嫁入王府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有时候会顺着地道,偷偷进到他的房间里去。 可自从穆襄仪走了之后,穆府似乎忘记了这位小少爷,他的房间里落了灰也无人打扫,之前未折叠的被褥也无人来叠了。 起初燕承庭还能从那房间里找到些许穆襄仪残留的气息,最后却什么都没了。他的气息渐渐被灰尘的味道所掩盖,再也寻不到踪迹。 仿佛连他心里的那个人,也渐渐被隐没了一样。 燕承庭的心渐渐空虚起来,他想念着他,想念自己拥抱着他的时候,想念他甜蜜的吻,想念他看向自己时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知道他在那里,却又不敢去找他。 一个月后,燕承庭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燕尺素不在的时候,潜入了亲王府中。 这段时间里,燕尺素经过封王大典,已经有了封号。她现在是锦亲王,是王爷,不再是三皇女殿下了。 燕承庭本就身手矫健,对他而言,绕开锦亲王府的守卫,潜入院子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猜测穆襄仪应当是在东厢房里头,那里装潢最为辉煌,想必那里就是主卧了。 他顺着窗子翻进去的,进去的时候看见穆襄仪睡在床上,背对着他。 燕承庭轻手轻脚地凑到床边,伸手触碰到他的时候,感觉他又瘦了一些。 “襄仪。”燕承庭喊出他的名字,仅仅两字,说出来却艰难又晦涩。 穆襄仪并未有什么反应,燕承庭只好又将他翻转过来一些。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人的脸。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穆襄仪迅速瘦了下去,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消瘦,那现在他几乎离皮包骨头只差一步了。 他的下巴尖尖的,眼睛下面两团乌黑,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受了多少苦。 燕承庭摸到他身体发热,猜测他应当是病了。 他将他扶起来,盖在穆襄仪身上的被子随之滑落,露出底下饱受摧残的身体。 燕承庭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的皮肤,瞬间就变了样。 大婚以后,燕尺素也没少折腾他,常常一下了朝便从他身上找乐子。只整得穆襄仪现在看见她都怕。 这病跟她却是没多大关系的,是穆襄仪昨儿个自己吹了冷风,这才倒下了。而燕尺素之所以不在府中,是因为给他请大夫去了。 穆襄仪身上被穆安邦打出来的伤已经愈合,痂也落了,可他身上依旧残留着那时留下的痕迹,红色与白色夹杂,落在他本光洁无暇的皮肤上,刺目非常。 燕承庭来这里,本只是为了偷偷看他一眼,此时见着他这幅模样,又哪里忍心放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脱下外袍将穆襄仪一裹,带着他翻窗而出。 穆襄仪本就纤瘦,比燕承庭也矮了许多,现在他这样一瘦,便越发轻了,抱在怀里跟抱着片羽毛似的。 燕承庭带着他一路闪躲,好不容易才回了长皇子府。他遣退下人,去后院找了辆不甚引人注目的马车,将穆襄仪放进去,自己策马离了府。 他不敢请人来看,也不敢带他去看京城里的大夫,穆襄仪到底身份特殊,虽然见过他的人不多,但若是燕尺素知道他不见了,顺藤摸瓜的话很容易便会查到他这里来。 他在城外养了私兵,屯兵的地方有好几处,他便干脆带着穆襄仪去了最近的一处。 他的兵团里面有军医,想来也是可以为他医治的。 虽然燕承庭在车子里垫了软垫,但穆襄仪近来睡得都不太安稳,在颠簸里头慢慢地竟醒了过来。 他刚醒不久,马车也停了。燕承庭勒马,反身进去抱他。 穆襄仪便干脆装睡,闭着眼,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他嫁入王府之后,虽然也时时会想燕承庭,到底还是没那么难受了。或许是因为不再希冀的缘故,也没有希望难以实现时的那种失望了。 燕承庭在抱他起来的时候便知道他醒了,穆襄仪是真睡还是假睡,他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可他没有拆穿他,他能猜到穆襄仪心里不好受,所以便沉默地抱着他进了营帐。 主帐是他的专属领地,他把穆襄仪放到床榻上之后,便转身出门,让人帮他喊军医进来。 穆襄仪听见脚步声远去之后偷偷睁眼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他虽然没来过这里,但想着燕承庭应该也没必要带他跑这么远来害他,便又安心闭了眼睛。 他身体不好,平时风寒风热是很经常的事,但或许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缘故,小病也变成了大病,一下子便把他击倒了。 第560页 燕承庭很快带了军医过来,那人帮他诊断了下,说是风寒,然后开了些药,说要去抓药。 燕承庭想着反正军中有专门的药房,便点头答应了,还催促军医尽快抓好来煎药。 等到帐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燕承庭也不再装不知道了,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道:“襄仪,别睡了。” 穆襄仪装没听见,那人便又将唇挪到他脸颊上,再亲亲他的眼睑,弄得他实在装不下去,只好醒了。 燕承庭本是坐在凳子上的,见他醒了,便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穆襄仪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那眼神是泛空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燕承庭看得一阵心痛,抱他的手又忍不住紧了几分。 穆襄仪抗议道:“太紧了。” 燕承庭便只好将他放开些。 再见燕承庭,穆襄仪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激动,或许是因为等待太漫长,耗光了他所有期待的缘故。 燕承庭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轻抚他的面庞,问他:“你过得好么?” 穆襄仪不说话,只是半垂着眼睑,有气无力的。 燕承庭心里难受,便又问:“她对你好么?” 依然没有回答。 燕承庭便触摸着他皮肤上那些伤痕,鞭痕,烫痕,一点点,一道道,这些伤像是横亘在他心里一样,让他也感同身受起来。 他又问:“疼么?” 他怀里跟个木娃娃似的毫无生气的穆襄仪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疼。” 平淡的语气,却将燕承庭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他紧紧地拥紧了穆襄仪,像是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去一样,紧紧地抱着。 穆襄仪没有力气再说让他放开,便只能垂着头,由着他抱。 他能感觉到燕承庭对他的心疼,可心疼能有什么用呢,那些落在他身上的伤也不会因此而减轻,心疼也不能让燕承庭舍弃一切带着他离开。 不过是让他继续待在王府里活受罪罢了。 燕承庭感觉到穆襄仪的疏离,这让他本就不甚好受的心痛得更厉害了,活像被无数丝线紧紧缠绕着一样,呼吸间都痛得不行。 他想紧紧抱着他,想埋入他的身体。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穆襄仪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弄。 他本就只裹着燕承庭的一件外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蔽体。然而,当燕承庭看到他下面的情况时,脸色却变了。 他说:“她碰了你?” 但他很快明白自己这话的弊病所在,于是他的脸色忽得又变得更难看了,他咬着牙道:“她让别人碰你?” 穆襄仪脑袋还晕乎乎的,不过他听了燕承庭的话,却是笑了。 他反问道:“谁弄的,这重要么?” 燕承庭被他这话刺了一下,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他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珠宝一样,抱着他怀里的人,颤声问道:“襄仪,你告诉我,是谁弄的,我杀了他们,我一个个地都杀了。” 穆襄仪苦笑了一下,却是不说话了。 他像是戏台下的看客一样,静静看着燕承庭在那里发疯。他本已痛得麻木的心脏,此时竟生出了些许病态的爽快感来。 他等燕承庭说完,自个儿便笑了起来。 他说:“燕承庭,你做给谁看呢,啊?”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他伤害的不是自己最爱的人一样。 燕承庭双唇颤颤,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穆襄仪被那抹水色刺激到,竟愣愣地伸出手去,沾了一滴,放到舌尖舔了舔。 “对不起。”燕承庭道,“襄仪,是我对不起你。” 穆襄仪印象里的燕承庭一向是狂傲的,高高在上的,从不服输的,可现在他却哭了,在自己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即使他努力想让自己强硬一点,可看到燕承庭这幅失态的样子,他冰冻的心脏却又生了一丝裂纹。 他缓缓地捧住燕承庭的脸,蹭了蹭他鼻尖,道:“没事,我没事,不难受了啊。” 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可现在他反倒安慰起燕承庭来。 燕承庭被他这话一激,越发难受起来。 他哭成这样,穆襄仪倒是一点流泪的感觉都没有。他安慰了那么一句,便没有再继续了。 “没有其他人碰我,只有她。”穆襄仪轻轻地说。 燕承庭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了过来。他说:“我要杀了她。” 穆襄仪抽动了下嘴角,道:“她是你外甥女,何必呢……” 燕承庭沉声道:“她敢伤你,我就让她死。” 穆襄仪想笑,想说你现在激动什么,送我进去的人不是你么? 可他到底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第561页 燕承庭紧紧抱着他,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选择有多错误,他说:“襄仪,我带你走,以后你再也不用受这些苦了。” 穆襄仪灰暗的眼睛因为他这句话瞬间亮了起来,他怀疑自己幻听了,问他:“你说真的?” “嗯。”如果说之前燕承庭还有所犹豫的话,见到穆襄仪这幅模样,他连最后一丝疑虑都没了。 穆襄仪终于笑了起来,他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可他这样一笑,又让他整个人变得光彩照人起来。 燕承庭看他因为这一句话变得这么开心,也跟着收了眼泪。 穆襄仪笑到一半,又忧心起来,问他:“可是……没关系么?我虽只是侍臣,到底还是锦亲王府的人……” 燕承庭道:“没事,我将你藏起来,便没人能找到你。你喜欢这里么,这里距京城不过百里路,你若是不喜欢,我在其他地方还有据点,可以送你过去。” 穆襄仪一把抱住了他,激动地道:“没事,哪里都好,只要你陪着我,哪里都好。” 燕承庭已许久没有听过这般动人的情话了,正因为这话是穆襄仪说的,才更让他动心。 这是他的爱人,他心尖上的人,他一定会保护好他。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1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55。】 两人一月未见,都思念得紧,一来二去便腻歪了好久。 还是军医把药熬好在外面汇报时,宛如连体婴儿般的两人才分开来。 燕承庭将穆襄仪抱回榻上坐着,自己起身去将药端了进来,哄着穆襄仪喝下。他贴心地准备了方糖,放进药里头中和苦味。 虽只是一件小事,却也让穆襄仪的心暖了起来。 第218章 女帝的宠臣(十三) 穆襄仪喝了药,也乏了,便干脆在他营帐里睡下。他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燕承庭的,虽然气他,但这气到底还是没能持续多久,又被燕承庭一番话给说没了。 他们两人同榻而眠,手足相抵,饶是冬日里总有些驱散不去的寒冷,但窝在燕承庭怀里的时候,那些严寒也一并消失了去。 穆襄仪睡在这个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男人的怀里,这般温暖的感受,活像做梦一样。 若是之前他会因这小小的温暖而心生感触,他定然是不会信的。可正是他在燕尺素手下受了那么多的罪,现在才觉得这样的平静是如何珍贵。 燕承庭知道他没睡着,便将他紧搂住,给他小心地掖好被角,不让外头的寒风冻着他。 穆襄仪就穿着件中衣,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被他抱着,也没见得多占地方。 听着这男人的呼吸声,穆襄仪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燕承庭在朝中无职,早上也不会有人来喊他上朝。他陪着穆襄仪睡到自然醒,而他怀里那人,或许是因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的缘故,也没他昨日见着的那般可怜了。 燕承庭见他睁眼,便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烧退了,这才放心下来。 他见穆襄仪眼里还残留着些许茫然,知道他还没醒过神来,便小声在他耳边嘟囔道:“襄仪襄仪,今儿个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 “去哪里?”穆襄仪的脊背骤然紧绷了一下,他到底还是怕被发现的。燕承庭把他从王府里带走,也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被抓到,还不知道会吃多少苦。 燕承庭看着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穆襄仪,又是好一阵心疼。他伸手抚摸他的脊背,安抚他道:“就在山林里,我这里近来运了一批好马,我带你去骑骑,如何?” 穆襄仪已经许久没见过外头的景色了,听他说骑马,也有些心动,便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又想起,燕承庭这又招兵又买马的,怕是早已打算好要夺位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展开行动。 不过他自然不会不识好歹贸然问起的,这事到底还是机密,就算他与燕承庭关系再亲近,也不能做出这般冒昧的举动。 燕承庭见他答应,也开心起来。他帮着穆襄仪穿好衣服鞋子,又同他一起吃了早膳。 待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才带穆襄仪出去。 穆襄仪在他面前就跟个易碎的瓷器似的,燕承庭生怕他被冻着,给他围了件自己的羊毛披风,厚厚的一层,颈部那一圈是狼毛,取自幼狼身上,没有寻常狼毛那般坚硬,软软的,跟他那件雪狐毛的披风有得一拼。 穆襄仪的脸本就小,这下围了这么一圈,整张脸便都差点看不见了。 燕承庭心中笑笑,抱着他上马,让他坐在自己前头。燕承庭的手从他腰两侧伸过去,拽着缰绳,一夹马腹,那马便瞬间窜了出去。 第562页 入冬已久,只是今年还未下过雪。 他们坐在马上,北风从身边呼啸着卷过,一样望去尽是衰败的荒草,黄黄的一片,带着冬日特有的萧索气息。 尽管冬寒凛冽,但穆襄仪大半个身子都落在燕承庭怀里,也不觉得冷。 他回头看那男人,见他发丝在风中飞舞,既张扬又桀骜不逊的模样,便越发爱他得紧。 燕承庭本就是带着他来散心的,见穆襄仪喜欢,便越发没了拘束,带着他山里海里一阵狂奔,那马儿跑得飞快,他驭马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慌乱。 倒是把穆襄仪吓得够呛,生怕他们会坠下去,在他怀里惊慌失措地乱叫:“太快了……慢下来点……” 他发现小声呼叫没用的时候,便加重了语气,似嗔似怒地喊了一声:“承庭。” 燕承庭这才缓下动作,将手里的缰绳放松一些,任由那马自个儿减下速度。 他松开一只手,将穆襄仪的脸往后掰,自己凑过去,自那软软的狼毛中捕捉到他润泽的红唇,一把吻上。 天地浩渺,万物凋零,穆襄仪睁着眼,在这个寂静的瞬间愣愣地承受了这个吻。 他像是被一只手捧到了云端上,脚下云雾缥缈,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燕承庭。 他的心里洋溢着暖暖的河,河从他干枯贫瘠的灵魂上流淌过,带着碎石烈玉般汹涌的呼号,将他早已冰冷的血液又重新温暖了过来。 他幸福得紧,却又惶惶不安。燕承庭的爱太炽热,他的怀抱太温暖,可他还是不安,他怕自己只是在做一场黄粱美梦,等他醒了,就一切都没了的那种。 燕承庭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尖,在他迅速睁眼瞪过去的时候,反倒先问责起他来:“不专心。” 穆襄仪便又笑了,乖乖启开贝齿,由着他再度侵占。 鹅毛般的雪花从天上落了下来,飘飘然旋转着坠落下来,远远看去像一大团一大团的柳絮。 雪落在燕承庭的发上,落在穆襄仪的额头,落在他们相触的唇间。 那丝凉意并未让穆襄仪感到难受,或许是因为有燕承庭在旁的缘故,他只觉得这飘摇的雪也不过是老天洒下的白色花瓣而已,半点也不惧怕。 燕承庭眼看着他们已经跑出好远,再跑估计就得进那树木参天的荒林了。于是他调转了马头,让马儿带着他们两人慢悠悠地晃回去。 穆襄仪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看看他这地方有多少兵马,回去的时候倒是从毛领子里露出双大眼睛来,滴溜溜地打量了一圈。 这块屯兵之地扎着宅子,挖了壕,中间横亘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营帐,周围还有不少穿着黑甲的兵士拿着刀剑长枪来回地巡逻。 因为下大雪的缘故,这些士兵们中止了训练,大多回了营帐烤火。 燕承庭怕穆襄仪冻着,便也带着他回了营。 他先下了马,再将穆襄仪从马上抱下来。门口站岗的小兵比较有眼力见,赶紧过来帮燕承庭把马拉走,栓回马厩。 燕承庭本以为营帐里会冷,结果进了之后发现里面暖洋洋的,想必是负责打扫主账的兵士知道燕承庭这些日子要住这里,便趁他出去赶紧帮他把炉子给烧了。 燕承庭将穆襄仪身上那件落了不少雪花的披风解下来,帮着他拂去发上的雪花,再把人塞进被窝里。 这时他才有空料理起自己。他刚把身上的羊毛大麾解下来,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从后面就伸出一双手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接着一个暖暖的身子便缠到了他身上来。 燕承庭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他正准备说话,穆襄仪便已抢先开了口。 “承庭,抱我好不好?”他说。 燕承庭愣了一下。他与穆襄仪之间,何止好了那么一次两次。他自然知道此抱非彼抱。这么多些时日,若说他不想跟穆襄仪亲近,那肯定是假的。但他到底对他心存爱惜,怎么也不会忍心在这种时候还弄他。 可还没等他说出体贴话来,穆襄仪又道:“我想要你,我只要你。” 他的话音缱绻,活像是含着些说不出来的小孩子气,让燕承庭刚准备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他掰开穆襄仪的手转过身去,对他道:“好。” 屋子里烧着暖炉,衣裳一件一件被扔到地上。 久别重逢,彼此间都有些不习惯。 穆襄仪哭了几次,被弄得狠了,疼了,都哭。舒服的时候也哭。他一哭燕承庭就心疼,心疼地给他擦眼泪。 他越是待他温柔,穆襄仪便越是哭得厉害,活像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一并发泄出来一样。 两人直闹到深夜才歇下来,穆襄仪累得睡了,而燕承庭还得爬起来给他打热水清洗。 第563页 穆襄仪睡了过去,下意识地往旁边靠,可他摸来摸去,旁边也空空荡荡的,到底没有燕承庭伸手来抓住他。 他骤然惊醒过来,两眼茫然地看着外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王府里头。 他吓得不行,胡乱裹了件衣服,赤着足便往床下跑。 燕承庭恰巧提着一桶水进来,一看他这样子,水桶也顾不得管了,上前几步便将他抱在怀里。 穆襄仪一见着他,眼里便滚出泪来。他紧紧拽着燕承庭的手,像是竭力证明这是真实的一样,他哭求着,说:“别离开我。” 燕承庭一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他赶紧抱他起来,让他脚离了地,抱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浴桶里已经倒了不少水,少了那一桶也足够。 燕承庭帮他除去衣服,抱着他进了浴桶里。 穆襄仪这时活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扒着他,片刻也不肯让他离开。 燕承庭见他这患得患失的模样,又心疼他的遭遇,又恨燕尺素对他的摧残,最恨的还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一直在竭力寻找让自己不至于屈居人下的办法,他一直都想踩到最高的那个位子上去,可他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没办法将自己心里的这人护好。 穆襄仪找着了他,也终于不再害怕。他也顾不得是在水里还是在哪里了,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燕承庭给他清洗完,自己随便洗了洗,便抱他起来擦干身体,重新回了床上。 神仙般的日子过起来,到底还是不觉得日头漫长。 燕承庭既然带了他过来,便干脆不理会外头是如何天翻地覆,专心带着他在这里玩耍。 穆襄仪也不怎么出营帐,就算出去了也大多是燕承庭将他严严实实包好的。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怕自己被人看见了面貌,被人说了出去。 他怕给燕承庭带来麻烦,便干脆藏着掖着不露面。 因为有爱人相陪的缘故,穆襄仪那颗饱受摧残的心到底还是好受了一些。他夜夜同燕承庭睡在一起,燕承庭跟部下商量事情的时候他就躲到屏风后面去。 燕承庭说机密的东西时从不避着他,一是为了表示亲近,二也是穆襄仪本就有这些方面的才能,让他旁听,他有时候还能给燕承庭提供一些不错的建议。 这日燕承庭早早地就出了营帐,跟着副将去检阅新来的一批武器。 穆襄仪等了他许久都不见回来,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燕承庭拿给他的书他也看完了,便干脆在屋子里给燕承庭整理东西。 燕承庭给他拿了好几套自己的衣服,还给他带了几件士兵们穿的那种服装,可穆襄仪身量小,燕承庭的那些他自然是穿不上的,这几日轮着换洗,今日穿的是件灰色的小兵装。 他正弯腰整理桌案上的文件,突然听见外头一声脚步声响,接着便是营帐被掀动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门口站了个年轻的男子,生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两人见着对方,俱是一愣。 穆襄仪素来过目不忘,骤然间想起,这人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一日他与燕尺素大婚,这人便是站在六皇女身边的,好像是六皇女的君室,名叫喻琛,字好像是子继。 穆襄仪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怎么到了这里,接下来才醒悟过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喻子继也认出了他来,一时也僵住了。 还没能等到双方说话,又一人闯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燕承庭。 燕承庭正是听闻了喻子继来此的消息,这才匆匆结束了检阅,赶来相会。 他一看到这两人对站着,也有些尴尬。 还不等穆襄仪说什么,燕承庭便率先对他道:“襄仪,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待会再来找你。” 说着他便直接伸手将喻子继拉了出去。 穆襄仪看着他们两人抓在一起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往后退了两步,手里拿着的书掉落到地上,他连忙屈身将它捡起,却在将它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怔了怔。 他不是没有想到燕承庭会在其他皇女身边也安插卧底,既然他肯让自己去燕尺素身边伺候,那喻子继应当也是他派去的。 他并不在意燕承庭多做几手准备,他想的是,既然燕承庭用喜爱将自己的心牢牢绑在他那里,那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方式……对喻子继? 穆襄仪那刚刚才安稳了没几天的心,又重新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 第219章 女帝的宠臣(十四) “长皇子殿下,穆公子……居然会在您这里?”或许是方才见穆襄仪带来的讶异太盛,喻子继连要对燕承庭说的话都忘了,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 燕承庭冒着风雪赶回来,此时头上身上都是白雪,他亦处在穆襄仪被人发现的后怕中,但喻子继到底还是自己人,燕承庭也稍稍放下心来。 第564页 他与喻子继虽然没有穆襄仪那么亲近,但喻子继也是一直喜欢他的。燕承庭一直知道这点,却没给过什么回应。 喻子继见他不答,便又斟酌着道:“三皇女……锦亲王为了他,差点将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 燕承庭扯了扯嘴角,道:“她想干什么,将襄仪找回去继续折磨么?” 喻子继见燕承庭语气很冲,一点也不像他往日沉稳的做派,他心知他的变化是因为穆襄仪,心里也有些酸涩。但他到底还是大事为重,也没有计较自己心里的那些情愫,便直截了当地对燕承庭道:“殿下要继续将他留在这里么?” 燕承庭看向他,问:“有何不可?” 喻子继听他这般狂妄的话语,也有些心急,他说:“锦亲王那边并没有罢休的意思,若是殿下再不把人还回去,若是她真有心查探,怕咱们这里也会受到牵连。” 燕承庭不屑道:“她不过一个亲王,还真以为自己是女帝了么?” 喻子继叹了口气,道:“属下这次来,正是要对殿下说这件事的,我从六皇女那里得知,女帝似乎有意传位给锦亲王……” 燕承庭神色一凛,眼里的张狂傲慢一收,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喻子继道。 “六皇女那边什么反应?”燕承庭问。 “反应很古怪,按理说,她应当会不甘心才对。可她却实在平静得很,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一样。”喻子继。 燕承庭思考了一下,道:“你先回去继续潜伏,我怀疑这事只是他们放出来的假消息,或许是为了让朝臣尽快站队而已。” 喻子继点点头,两人于是又就着这事说道了许久。 待到正事商量完毕,话题又被喻子继扯回了穆襄仪身上:“殿下真的要将穆公子留在这里么?” 之前燕承庭还能立刻回应上来,可经由喻子继说了现在的局势,他又有些犹豫了。 “殿下,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喻子继道,“穆公子若是您的人,您现在应该让他回去继续牵制住锦亲王,绝非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他在锦亲王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燕承庭动了动唇,想要拒绝,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喻子继见他有所松动,便道:“殿下,多年筹谋,决不能毁于一旦啊。” 燕承庭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来。 他眼里此时只剩下一片平静,最后他吐出有气无力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燕承庭回营帐的路上,其实也在思索穆襄仪的归处。 他现在虽然也在扩充自己的势力,但若是想一举拿下皇城,还是有些不太现实的。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放穆襄仪在他身边,除了让他多一根软肋多一份危险以外,并无太大的用处。 而且他现在也根本保护不了他的安全,只能让他藏着掖着,可他这样藏着,若是有一天不小心被人知晓了他的存在,再传到他那些亲族的耳中,那他这些将士,他的基业,或许都得为之陪葬。 穆襄仪在营帐中忐忑不安地等了燕承庭许久,尽管他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瞎想些不该想的东西,但一想到燕承庭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或许不知道“身体力行”地安插了多少个这样的眼线,他便觉得愁苦。 或许是他失却了安全感的缘故,他现在对于燕承庭的依赖更甚以往,就像成了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一点沙子都容不下。 就在他等到几乎耐心告罄的时候,燕承庭踏着风雪走了进来。 他来的时候,步伐并不急促,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将穆襄仪抱个满怀。 穆襄仪见他不靠近,便愣愣地朝他走了过去。他伸手想抱他,却被燕承庭躲开来。 这闪躲实在明显,穆襄仪登时便晃了晃,险些摔倒。 他咬着唇,重新站定,静静地看着燕承庭,问:“他是谁?”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他是你的谁?” 燕承庭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他误会了自己跟喻子继的关系。但他却没有马上澄清,而是反问道:“你说呢?” 这半点也不上心的话跟软刀子似地往穆襄仪心口里戳,他眼中闪过一丝脆弱,竭力地不让自己胆怯,问他:“那我呢?” 燕承庭没有像昨晚上一样温温柔柔地抱着他说你是我的宝贝,而是故意将话往更扯不清的地方带,他说:“要想得到帝位,付出任何东西,都是值得的。” 他这话一出口,穆襄仪脑中登时便闪现出燕承庭抱着喻子继说着对他说过的那些爱语,他一阵反胃,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第565页 他血色全无的唇颤了颤,对他说:“承庭……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你不是说爱我的吗?” 燕承庭看他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痛,却还是强硬地将话继续说下去:“等我得到了一切,我会实现所有的承诺……我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以后会只有他一个,那现在呢,现在又有多少个。除了喻子继,还有多少个? 穆襄仪捂住嘴,他强行抑制住自己喉中涌上来的酸味,以免自己在他面前太过失态。 燕承庭挪开眼,以免自己心软,他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冷淡一些,对他道:“我等下会让人送你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根本不给穆襄仪挽留的机会。 穆襄仪伸手去抓他,没抓住,只抓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他长睫一颤,登时便落下泪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65。】 燕承庭亲自送的他,将他直送战壕外头,又跟了好几里路才停。 他本来还想多跟一阵,但怕自己表现得太过热烈,便让之前好不容易说出口的那些残忍的话成了空。 穆襄仪一直掀开轿子的窗帘,探出头来看他。 风雪很大,车辙在地上碾压出深深的痕迹。他想再多看燕承庭一眼,可那人却决然地调转了马头,离他而去。 穆襄仪眨了眨眼,再看便没了他的身影,天地间仅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和荒芜。 他一直以来以为的两情相悦,因着燕承庭的离去,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 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外头还有车夫。他捂住嘴,想要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他咬得手背生疼,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他宁愿就此从车上跳下去,往那南边跑,跑到无人认识他的地方,从此再也不要见这个人。 可他到底还是不舍得,到底还是犯贱了似地爱着他。 这爱让他承受着他不愿承受的太多东西,让他不得不回到他不愿回的那个地方,去见那个折辱了他一月有余的人。 他的泪水淌下来,在冬日的酷寒里,顷刻便凝成了冰。 自从穆襄仪不见了以后,燕尺素便着实恼火了一阵子。连带着她上朝的时候都心不在焉起来,被女帝明里暗里地教训过多次。 她一边担心着他会不会受到了其他人的毒害,一边又怀疑他是不是自己偷偷离开了,担心与怨恨交杂,让她本就不太好的脾气,更坏了。 眼看着这么多天过去,御林军人也没找着,通缉令发了那么多张,也没见到人来提供有用的信息。 她正准备趁着沐休,干脆自己策马出去找人,便听见外头的下仆一声通报,说穆侍臣回来了。 燕尺素听见“侍臣”二字,耳根子无端地痛了一下。但这话里的内容到底还是比称呼重要得多,她顿时丢了手里的事,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外去,绕过影壁到达大门口时,急得她要死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穿着件麻布衣服的穆襄仪就束手站在门口,瘦弱苍白的模样,仿佛一眨眼便会随着风雪逝去。 这衣服还是燕承庭让人给他临时找的,并不是十分合身,显得很是宽大。 燕尺素大步朝他走去,本是想抱他的,到底还是怨恨他的不辞而别,伸出去的手往下一动,拽着他的手便往屋子里拖。 穆襄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虽然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那王府里的下人见着主子这样子,谁也不敢说什么,亦谁也不敢拦。 燕尺素将他拖进卧房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将穆襄仪甩到一旁,黑着脸满屋子找鞭子。 而这时穆襄仪却又朝她走了过来,燕尺素正准备喝退他,便瞧见他原来是拿着东西的。他抬着双手,捧着那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鞭子,一步步朝她走近。 燕尺素瞳孔一缩,准备发泄的愤怒像是被人尽数推了回去,积压在胸口,一时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穆襄仪是真的伤透心了。他之前被燕尺素欺辱,到底还是存了丝燕承庭会记挂着他的心思,也就还有着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存在于他的心里。 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这便是现在的他。 虽然他的躯壳并未枯萎,但他的心里,已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死寂。 他垂着眸子,看燕尺素愣着没接,便捧着那鞭子在她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燕尺素愣了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见过倔强的他,张扬的他,风华绝代的他,却唯独没有见过这么卑微的他。 他就跪在自己脚下,只要她抬抬手,她就能拿起他手里的鞭子,到时候她大可打得他浑身是血,打得他只能缩在床角发抖,打到他除了哭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566页 她以前大多是这样对他的,可现在她看着穆襄仪这幅卑躬屈膝的样子,即使他什么话也没说,她也知道他是怕她的。 她都做了什么啊?这还是她所认识的穆襄仪么?为什么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燕尺素骤然眼眶一酸,险些在他面前当场失态。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对穆襄仪做了什么,不然他又怎么会怕她怕成这幅样子。 她不应该好好爱他的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呢? 穆襄仪一直捧着那鞭子,他这一天以来,情绪大起大落,自己却一直没发现。他一直没见燕尺素动手,正准备抬头看看,却蓦然眼前一黑,接着便直接往地上倒去。 燕尺素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便已先一步将他的身体扶住。 她一边对外喊人,一边将穆襄仪手里的鞭子抓了扔掉,将他半搂半抱地送到床上。 她近来常喊太医来给穆襄仪诊治,太医院也习惯了她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这次她等了没多久,宫里便来了两个太医,帮着她看穆襄仪的身体状况。 太医把了脉之后,对她道:“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心情欠佳,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气急攻心,这才昏了过去。” 燕尺素闻言犹自有些担忧道:“真的没有其他问题么?” 她正准备让太医帮她再仔细看看,却突然瞥见穆襄仪衣领里头的一个红印子,登时脸色就变了。 “都出去。”她沉声道。 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说,但到底她还是亲王,太医们虽然不解,还是乖乖退了出去。 燕尺素三两下将穆襄仪的衣服扯落下来,那白皙的皮肤上像烙印似地印着好几个痕迹,直烙到了她眼里,心里。 穆襄仪醒来的时候,尚不知今夕何夕。待到他看清坐在一旁的燕尺素时,才想起,自己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燕尺素低着头,静默地看着他,问:“告诉我,你让谁碰了?” 她说的是“让”,而不是“被”,似乎吃准了这事是他主动的。 第220章 女帝的宠臣(十五) 面对她的责问,穆襄仪却完全没有回答的心思。他睁着眼,那双黑色的眸子像蒙了一层阴翳,再窥不见往日的半点光彩。 燕尺素看他一直不言不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犹疑着问:“是不是别人强迫了你?” 穆襄仪无心再回答她,他听得到她的话,可他还能回答什么呢。 知道自己并非处子,她便那么生气了,若是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与人厮混,便又再一步落实了他淫贱放荡的污名。 他累了。 燕尺素看他沉默的态度,联想到他去而又返的异常举动,竟慢慢相信起自己的话来。有些人对于他人的话一般都会采取一点怀疑态度,但对自己推测出的,却会深信不疑。 她这样一想,便觉得事情的错处都落到了她自己的头上,若不是她没有看好他,也不会让他遭受这些。 燕尺素的手从被子里钻进去,寻到穆襄仪冰凉的手掌,轻声问道:“你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谁欺负了你,我就杀了他。” 穆襄仪听了她的话,眼睑一垂,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他的爱人不顾他的意愿,利用他、抛弃他,一直以来折磨侮辱他的人,却又来问他受了什么委屈…… 他想到这里,再也无法抑制喉咙间的悲鸣。他蜷起身体,在燕尺素面前泣不成声。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50。】 燕尺素心中一痛,顺势便坐了上去,将他抱住。 穆襄仪已顾不得什么了,他难受得紧,唯有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才好。 待到他哭得累了,累到睡去,燕尺素才慢慢地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他的身子落下去,脑袋靠在枕上,黑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苍白的脸越发憔悴。 她叹了口气,为他盖好被子,慢慢走了出去。 太医们还侯在外头,燕尺素一出门,她们便涌了上来,等她安排。 燕尺素扭头对着方才帮穆襄仪号过脉的人说道:“穆侍臣情况怎么样?” 太医似乎面有忧色,她对燕尺素道:“穆侍臣他……” 燕尺素见她吞吞吐吐的,放柔声音道:“如实说就好。” 太医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冲她道:“穆侍臣这身子本就中气不足,娘胎里带来的虚症,这是无法根治的,只能慢慢调理。”她擦了擦汗,继续道:“除此之外,便是穆侍臣的心病,臣下管他面相,见他容颜憔悴,那脉象又实在不算太平稳,便断定他应当是心情郁结,所以才自伤至此。” 第567页 燕尺素知道,他的郁结定然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毕竟这阵子他的不好过,也有她的大部分因素。 “那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她问。 太医说:“若是王爷有时间的话,可以多陪陪他,做些让他开怀的事,心绪平和了,人自然也就精神起来了。” 听起来倒也不难,燕尺素心道。 既然已经出了结果,她也不好再继续耽误太医们的功夫,便遣人将她们送了出去。 燕尺素没有再问起他这些日子的行踪,穆襄仪不想谈起,她也就不再揭他伤疤了。只是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时候,对穆襄仪的态度渐渐好了起来。 她虽然心存芥蒂,心底到底还是对他有感情,见到他那日跪下的模样,便知道他已吃足了苦头。她不忍看他被彻底毁掉,心里有了怜惜,便也不再打他了。 这几日大雪,穆襄仪罕见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日日宿在燕尺素的床上,也没见燕尺素与他同寝。他猜测她应当是太忙,却不知道这几日她都在偏殿睡的。 这日他还未起床,方睁开眼,便看见燕尺素走了进来。 穆襄仪顿时不敢动了。 他睁着眼睛,努力克制住想往后缩的冲动,看着那人走过来。 燕尺素像是没看到他眼里的戒备一样,坐到了他身边。 穆襄仪也不好再躺着,他双手撑在两侧,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你……”燕尺素率先开了口,“想不想有个孩子?” 穆襄仪茫然无措地瞪着眼睛,有些愣了。他不知道燕尺素这是要干什么。 燕尺素清了清嗓子,见他没懂,便又说道:“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生个孩子。” 也不怪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只有女子才有生孩子的器官,而在这种特殊的制度里面,女子愿意给自己的丈夫、君室、侍臣生下一女半子,被视为是一种恩赐。 穆襄仪睁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他不知道燕尺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她是在主动示好么? 燕尺素见他不答,也觉得尴尬起来。她想去抓穆襄仪的手,去被他躲开了来。她还没说什么,那人已惶惶然地将手重新摆了回来。而他那双眸子里明晃晃闪现着的,是畏惧。 她骤然感觉一阵无力,这是遇见再繁复的案子都不曾给她带来的无力。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他的手,将他的五指掰开,然后捉着那纤细的手腕,在他指尖亲了一口。 那鹅毛般落在他指尖的吻,带着些许凉薄的温度,如电流一般直窜到他心里。 穆襄仪的瞳孔骤然一缩,若不是室内的暖意依然在皮肤上游离,他恐怕得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荒唐的梦了。 燕尺素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对他道:“起来吧,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穆襄仪不敢作他想,便乖乖坐起身来。 燕尺素没有回避的意思,他便只好抓着床头不知谁给他备好的衣服,钻到被子里穿好。 燕尺素看他这诚惶诚恐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好笑。她等那人衣衫不整地钻出被窝时,便一把拉了他下床,给他绑好腰封,为他系好玉饰。 她来做这些下等活计,于穆襄仪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震撼了。 但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如果不算夜间那让穆襄仪难受的事的话。 燕尺素给他穿好衣服,便唤人来为他洗漱。 早膳是面食,穆襄仪垂着头乖乖地吃了,待到他吃好,燕尺素便将他带出了门。 风雪很大,她便为他披了件长披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上马车。 她今日实在太温柔了,若不是她说话的方式依然未变,恐怕穆襄仪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人取代了。 他不敢问她,便只能沉默着由着她带出门。 马车将他二人送到西市, 一间店铺外头停下。 于是她又小心地牵着他下马车,带他进去。 这店铺所属的街道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这里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商铺,有酒楼,有金饰店,有客栈。 穆襄仪看清自己所在之处时,以为她是带他来买东西,可当他走进那间店铺时,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正讶异着,燕尺素已率先开了口。她问:“喜欢么?” “啊?”穆襄仪愣了一下。 燕尺素笑着说:“这店面我给你盘下来了,你不是说想经商么,便从这里开始,如何?” 穆襄仪没想到她竟把自己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饶是他一直畏惧着她,现在也有些不知要如何评判了。 他动了动唇,问她:“很贵吧?” 燕尺素被他逗得又是一笑,便道:“不贵。现在它是你的了。这是地契,你收好。” 第568页 穆襄仪愣愣地伸手接过,半晌才挤出细若蚊呐的两个字:“谢谢。” 这声音虽不大,到底还是叫她听清楚了。 穆襄仪抬头,咬了咬唇,问她:“你……愿意让我来这里,你不介意我抛头露面么?” 他似是怀疑这是她抛出的一个虚幻的泡泡,怕自己认真了之后,又被她收回去了。 燕尺素见他这患得患失的模样,笑道:“那时在穆府中你不是说想过这样的生活么,我那王府就那么大,也不好拘着你,反正这店铺离王府也不远,你总归还是要回家的吧。” 她说的“家”,这话让穆襄仪心里对锦亲王府的恐惧稍稍减少了一些。他意识到这是燕尺素对他做出的让步,即使他并不知道她的这番改变是为什么,但到底还是给他暗无天日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 燕尺素见他喜欢,便也不再说些其他的。她领着他出去,两人刚出门,还没来得及上马,便迎面撞见了从对面酒楼里下来的燕承庭与六皇女一行人。 穆襄仪没想到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又见到了燕承庭,他往六皇女燕尺言旁边看了一眼,没见到那喻子继跟随,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但他很快又自嘲了起来,觉得自己这番心思实在太小心眼了一点。 燕尺素也在同时见到了那两人,既然已经照面,便也不能不打招呼就离去。燕尺素心想着为何长皇子会跟六皇女掺和在一起,心里已经悄然打起了鼓。 她还未说话,对面的六皇女燕尺言已经先行喊道:“三姐。” 燕尺素也拉着穆襄仪对他二人道:“皇舅,六妹。” 雪依然在下着,只是似乎小了些,一行四人便干脆在街道中央站定。 燕承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他扫了穆襄仪一眼,见他跟在燕尺素身边,穿得虽厚,却难掩面上苍白之色,以为燕尺素又对他不好,心里顿时一阵刺痛。 穆襄仪的脸虽然白,却是因为燕承庭才白的。他想起燕承庭那日明明答应了自己,却又反悔将他送回,便觉得这人着实满嘴谎话,到底还是心里憋闷。 他垂下眼来,不愿看他。 燕承庭的目光只在穆襄仪脸上停留了一下,一触即分,半点不留痕迹。 燕尺素也未发现他这不经意的一眼,抓着穆襄仪的手,对他道:“襄仪,叫人。” 见她发了话,穆襄仪才抬起头来,对着两人喊道:“皇舅好,六皇女好。” 燕尺言这还是第二次见穆襄仪,第一次就是大婚的时候。她看穆襄仪这般听话,笑着赞叹道:“皇姐,你这侍臣可当真俏丽得紧,好生听话啊。” 燕尺素听了这声夸赞,便觉得这话也是在夸自己,她虽然与燕尺言在朝堂上经常明里争暗里斗的,在这种时候还是承了她这声好,笑着道:“襄仪怯生,让皇妹笑话了。” 燕承庭见她左一句襄仪右一句襄仪,叫得这般亲热,不由得便在心里泛起酸来。 明明,明明这人以前是他一个人的——他竟心生了些嫉妒情绪。 燕尺素说着,便又将话绕到了自己在意的地方:“今儿个这么大的雪,皇舅和皇妹怎么有空到这杏花阁来坐?” 燕尺素抬眼看了看他们背后的酒楼,问道。 燕尺言先行道:“是我听闻这杏花阁出了新菜品,想着舅舅在府中待着也无事,便邀请他一同来尝尝。” 燕承庭便也接着燕尺言的话道:“尺素若是喜欢,也可以去试试的。” 燕尺素笑着应道:“好的,改日外甥女定要带襄仪来尝尝。”她扭头对穆襄仪道:“你说好不好?” 穆襄仪嗯了一声,道:“听你的。” 他似是故意气对面的燕承庭,但这声回应到底是给了燕尺素面子,惹得燕尺言都忍不住说了一句:“皇姐你这侍臣可真是个妙人儿,穆太傅家里的儿子都这般懂事乖巧么,我改日也去娶一个。” 燕尺素没理会她的打趣,冲他们道:“襄仪身子骨弱,受不得寒气,我带他先走一步了。” 燕承庭与燕尺言先后应声说好,燕尺素便揽着穆襄仪上了马车。 燕尺素进了车厢之后,帮穆襄仪拍落身上的雪花,握住他手给他取暖。 “燕尺言那厮在笼络长皇子。”燕尺素不知怎么地竟对他说起了这个。 穆襄仪被她抓着手,也不敢抽开,只装作不知地问道:“为何这么说?长皇子也掺和到朝中之事里了么?” 燕尺素摸了摸他的脸,道:“襄仪深居简出,不知道这些事也正常。长皇子虽没有实权,但他到底是我皇爷爷最喜爱的儿子,若说没有给他留下一点依仗,我是不信的。” “那他若是支持六皇女,对你来说岂不是很不利?”穆襄仪接话道。 第569页 燕尺素闻言笑了笑,调戏他道:“襄仪这是在关心我么?” 穆襄仪动了动唇,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被她转到了这上面,最后他还是顺从了点了点头。 第221章 女帝的宠臣(十六) 穆襄仪这一点头,燕尺素霎时间心花怒放。她解释道:“我还没见到皇舅正式表态,但是既然燕尺言能拉拢他,我为何就不行。就算拉拢不了,也有其他势力能为我所用。” 穆襄仪哦了一声,装作才懂的样子。 他们的马车渐渐远去,而燕承庭则是看了好一阵才回神。 燕尺言还以为他这异常的举动是出于对燕尺素的忌惮,浑然不知他是心中藏着一个人,为那人的言行举止牵动心思。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在外头待了这么久,燕尺素也怕穆襄仪真的给冻病了,便催促着车夫快马加鞭,将他二人尽快送回去。 燕尺素将穆襄仪带回卧房,她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屈尊降贵地去点燃那炭火。 她点燃之后回转到穆襄仪身边,问他:“襄仪对我皇爷爷怎么看?” 穆襄仪抬头看她,问:“什么怎么看?” “他可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男皇帝,你对他没有什么评价么?”燕尺素道。 穆襄仪眼中波光荡漾,冲她道:“先帝的功过得失,史官应该要比我说得更好吧……” “我就想听你说。”燕尺素在他身前蹲下,不依不饶地道。 穆襄仪见她坚持,也不好惹她生气,便回答道:“睿智明德,功垂千秋。” 他这话是从书里学来的,算得上十分中肯的评价。先帝在位时大兴科举,让许多寒门子弟有官可做,大兴水利措施,降低了许多天灾带来的损失。 燕尺素道:“那你对男人当皇帝怎么看?” 穆襄仪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起这个,却还是认真说道:“只要能为百姓谋得福祉,让国运昌盛,令百官和睦,那么这人都会是个好皇帝,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他补充道:“只要能达到其他人达不到的成就,那些不支持的声音自然会消弭下去。史册中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帝王的性别男女,也不是帝王的艳史流言,而是他们曾创下的辉煌功绩。” “说得好。”燕尺素抚掌笑道,她眼里复又显露出欣赏的神色来,对他道,“那你觉得我皇舅想不想当第二个皇爷爷。” 穆襄仪一顿,那口没来得及呼出来的气息又深陷入喉咙里。燕承庭想不想,他还不清楚么? 但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别过脸去,显然不愿再谈。 燕尺素见他兴致不高,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日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两人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日,直到刑部出了点小事,传到穆襄仪耳朵里。 年前姜国的衙役们破获了一起大案子,一伙流窜在民间的匪徒,借由乞讨之便,拐走寻常人家的孩子,将其致残,控制住来乞讨。 采生折割,便是这般残忍的手段。 这案子实在牵扯广大,那些匪徒们的足迹遍布了整个姜国,从南到北,受害人数多达二十余人。 那些受害者,有些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仍是幼儿,被解救之后,官府获得了他们的口供,都给了些银钱,派人送他们回了家乡。 这案子破获之后,经过多方查证,早已定了那些人的死罪。 凡是牵扯广泛的案子,犯案之人都会被押送京城,等待天子发落。 燕尺素掌管刑部,这次这些人的处斩之事,也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些人定然是要死的,但怎么死,用什么手段死,却是令燕尺素犯了难。既要大快人心,又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利落。 燕尺素正在思虑的时候,穆襄仪主动开了口,他说:“我去吧。” 燕尺素看他一眼,想要劝阻,最后还是应允了。 她既给了他这个权利,穆襄仪便也受了。 行刑那一日,西市前来看热闹的民众们,便在一众披甲执锐的御林军中,看到了一抹极为不和谐的身影。 士兵们都是女子,台上坐着观刑的也都是女人,可那走上台来的,却是个穿着锦衣,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弱不禁风的,一张脸也白得骇人,一看就是个药罐子。 穆襄仪搓了搓手,在凛冽的寒风中咳了咳,将肺中冰冷的空气吐了出去。 他眼前绑了许多个匪徒,这些人有男有女,被土黄色麻绳牢牢地绑着,跪在台上,足有十五人。 正中的匪首是个女人,满脸肥肉,她见到穆襄仪的时候,很不屑地冲地上啐了一口,嗤笑道:“朝廷没人了是不是,怎么派了个男娃娃来。” 第570页 一旁的匪徒们便都跟着笑了起来,似乎在竭力地享受死前最后的狂欢。 穆襄仪并未理会他们,只是往旁边看了一眼,他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小厮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为他奉上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刀。 这刀是他假借燕尺素之口,让人去宫内的藏宝库里寻的,据说来自于一位很有名的刺客,只是那人的姓氏早已不可考证。但刀是实打实的好刀,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更不用说削其他东西。 穆襄仪垂下眼睑来,看着那匪首。 那一刻他似乎想到了许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让人将那匪首绑到特定的刑台上,扬起他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抬手,切下了第一刀。 鲜血飞溅,落在他脚边没来得及融化的残雪上,宛如洒在白布上的红色燃料,将那洁净无暇的东西,染成了令人可怖的模样。 燕尺素并未前去观刑,而是派了自己的下属去。她近来又获得了与女帝亲近的机会,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里帮着女帝整理奏折。 她的心腹就那么急急忙忙地跑到御书房外头来,唤了她出去。燕尺素同女帝说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王爷,穆公子连杀了十五人,您快去看看吧。”那人道。 穆襄仪去行刑是燕尺素应允了的,她倒也没多在意,便回道,“此事我早已知晓,为何你如此惊慌?” 心腹依然一脸忧色,对燕尺素道:“穆公子杀完今日要杀的那些,还嫌不够,便要那些观刑之人将天牢里没来得及处斩的犯人一并拖出来,一起杀了。” 燕尺素眼皮一跳,她怔了怔,忙道:“你等我一会,我同你一起去。” 穆襄仪今日穿的是件藏青色的衣服,披的也是件黑色披风,所以那血溅在他衣服上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显眼。 只有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时,才会显得明显一些。 那血被他处斩过的人,已经被抬了下去。他周身缠绕着浓烈的血腥气,面上带着血,看起来比那些凶神恶煞的匪徒还要令人恐惧。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散去一些,有些心理素质不太强的,早已因着那之前的一幕幕而吐了出来。 穆襄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他也知道那些人十恶不赦,是该杀,但在这杀戮之中,他却像是上了瘾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了。 他想,难怪燕尺素那么喜欢折磨自己,当肆意摧残别人的身体时,的确是会有快.感的。 他放纵自己沉浸在那种杀戮的感觉里,甚至不管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他如此病态地在这方刑台上发泄,像在借由这种恐怖的血腥的行为,来反抗自己所受到的不公。 因为他是锦亲王派来的人,那些官员们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要杀人,便又遣人从牢里找了几个恶贯满盈的犯人来,摆到他的面前。 燕尺素赶过来时,他已经杀红了眼,一个人含着笑,举手投足之间毁灭掉别人的生命。 怕引起太大的动乱,燕尺素便赶紧让人将这些围观的百姓遣散,接着快步上前,将穆襄仪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穆襄仪看到她之后并没有躲闪,乖乖地由着她缴了刀,还笑着对她道:“我的手法,越发精进了。” 燕尺素见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尽管很想一巴掌把他打醒,到底还是计较着这是在外头,不好太丢自己的脸,便强拽着他回了王府。 穆襄仪也有些累了,他并未反抗,他已习惯了顺从,那一个月教会了他,在她面前,越是反抗,吃的苦头便会越多。 燕尺素强拽着他回去,推进房间里,唤人给他打水洗浴。 穆襄仪的情绪已然平静下来,他静静站在那里,等着燕尺素说话。 燕尺素本以为自己回来会气不过打他一顿的,但想起上次他那样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来找他时她听心腹说了一路,说他手段残忍,几乎将那匪首削成了人棍…… 燕尺素心里头一阵反胃,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穆襄仪看她隔着老远不愿靠近,突然就自嘲了起来,他笑着问:“怎么了,嫌我恶心么?” 燕尺素还未来得及回答,门便被敲了三下。 她说了声“进来”,丫鬟们便抬着一桶桶的热水进了房子,倒进浴桶里。 等她们退去,穆襄仪便解了自己身上染血的披风,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服。 他旁若无人地脱了个干净,迈进浴桶里,沉默地擦洗起来。 燕尺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兀自退了出去。 这件事很快变成传到了女帝的耳朵里,第二天燕尺素上朝的时候,便被女帝迎面扔了无数份弹劾的折子。 第571页 燕尺素弯腰去捡,瞥见那奏折中墨色的字眼,说她“治下不严”,说她的侍臣“无法无天”,满朝非议声里,她看见燕尺言在那里笑,看见那些一贯与她不对付的官员们投来看热闹的眼神。 她复又站直了身子,对女帝说这事她会给个解决的办法。 穆襄仪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些被他杀的都是死刑犯,又都是十恶不赦的人,他错就错在手段太过分,引起了百姓的反感。 尽管她并不想深究穆襄仪这番变化产生的原因,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想到了这阵子以来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 一天之内,流言四起。 有人说穆襄仪是鬼魅化身,喜食人髓,也有人说他是死后还魂,心有冤屈。 无论何种说法,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燕尺素也猜得到是哪些人在后面放出这些流言的,但她能堵住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她回去之后禁了穆襄仪的足,思虑几天之后,下了决定。 “去南边吧。”她对他说。 穆襄仪正在将一支梅花插进花盆里,听她这么说,便抬起头来,看她。 那眼里含着疑惑,显然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这般决定。 但这件事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燕尺素以让他去南边行商为理由,给了他一些本金,派了一些人护送他,将他送离了京城。 流言的源头离开,盘桓在京城中的恐慌也会因此消弭。 二则是,她知道他做出这番惊人举动的缘由是他心里苦痛,而这苦痛的缘由又是因为他身在这王府之中。 她便干脆送他离开,只盼着他能恢复一些。 她以为以自己对他的占有欲,会恨不得将他永远困在这寸土之间。但当她亲自送他出城的时候,却只觉得释然。 那日下的小雪,细碎的盐粒般雪大把大把地洒下来,落在那远去的马车的车顶上。 她攥得太紧,所以他痛了。 现在她试着放开手,只渴盼着,他回来的时候,眼里的愁苦能少上一些。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60。】 燕承庭得知穆襄仪离开的消息时,穆襄仪人早已走远。 他连送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私下里派出护卫前去追随。 一个小人物的离开并未给偌大的朝堂带来多大的变动,但这个小人物的离开,却让身处权利旋涡的两个人各自没了后患。 女帝燕婉本就病弱,这个冬日罕见地严寒,帝王的身子骨没能撑住这寒霜,轰地一声便倒塌了下去。 朝中大臣纷纷站队,锦亲王和六皇女势头最盛,而长皇子一脉却出乎意料地扶持起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大皇女来。 女帝一边带着病上朝,一边开始择选适合担任大任的人来。 转眼冬尽秋来,女帝薨逝,轰轰烈烈的夺嫡之争也落下了帷幕。 锦亲王一脉占得先机,又获了燕婉遗诏,登基为帝。 六皇女燕尺言夺嫡失败,率众逃往南疆。 至此属于女帝燕尺素的时代正式开启。 第222章 女帝的宠臣(十七) 穆襄仪推开窗子,繁花似锦的院子便落入了眼帘。 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来,搂住了他纤细的腰。接着这双手的主人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轻轻地来了一句:“怎么起这么早,不陪我多睡会。” 穆襄仪转过头,看着燕承庭头顶浮现的数据。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当前喜爱值88,后悔度80。】 他拨开燕承庭的手,启唇,淡漠地吐出一句话:“你该走了。” 燕承庭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距离穆襄仪离开京城,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燕尺素与燕尺言二人斗得你死我活,燕承庭则不嫌乱似地在两人中间各种搅混水。 现如今燕尺言逃亡南疆,燕尺素根基未稳,正是燕承庭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这两年来,燕承庭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找他一次,最多待上三天便又会匆匆离去。穆襄仪已经习惯了他的来去如风,此时三天已到,便来了这么一句。 这两年于燕承庭而言,是他熬过最漫长的两年。尽管他的夺位行动依然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他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后来他发现,原来是少了一个穆襄仪。 他来的时候穆襄仪从不多说什么,让抱就抱,让亲就亲,让做就做。只是他看得出来,穆襄仪的心是封起来的,他在那一块地方建了厚厚的城墙,无论燕承庭多么努力,依然走不进去。 这是无论身体多么紧密合一,也依然触及不到的区域。 如果不是穆襄仪并未抗拒过他的靠近,燕承庭几乎都要以为他不再爱自己了。穆襄仪不再爱他,这是燕承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572页 他敢放心地放他走,让他去燕尺素身边,便是吃准了穆襄仪的心在他在这里。但这两年里,他却不敢再这样自信了。 穆襄仪将燕承庭脸色的变化尽收眼底,但他不发一言,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他并未过问过燕承庭的计划到了哪一步,也并未深究过他和喻子继之间的关系,他只是沉默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行商、贩卖,将大批大批的金银收入囊中,又通过各种手段将之投入燕承庭的手中。 只是他和这人中间,总归还是回不到过去了。 从那日燕承庭将他送走之后,他就再也不信任这个男人所谓的爱情了。 “我想多陪你几日。”燕承庭并未如往常一般快速地抽身离去,他甚至主动向穆襄仪示好起来。 “我也要去京城了。”穆襄仪并未接他的话,而是来了这样一句。 燕承庭眼里划过一丝讶然,他问:“你现在去做什么?你想回到她身边?”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察到了不对,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怀疑穆襄仪对自己的感情一样。于是他忐忑地抬起眼皮,观察着那人的脸色。 燕承庭那话于穆襄仪来说并不怎么好听,而穆襄仪也很快给予了反击。 他说:“她是我的妻子,我回到她身边,有什么不对吗?” 燕承庭听他语中带刺,连忙解释道:“襄仪,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襄仪扯扯嘴角,无端端便生出了一丝嘲讽的意思。 燕承庭知道他生了自己的气,声音也软了下来,他说:“我是怕到时候京城中有什么变故……会伤到你。” 穆襄仪何等玲珑心思,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行动了?” 燕承庭点点头,道了声嗯。说完他又看穆襄仪是何反应,哪想那人只是愣了一下,又很快回道:“我还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燕承庭见劝不动他,也有些无力。 “你走吧。”穆襄仪束着手,道,“我明日也要离开这里了。” 燕承庭知道分别已是难以避免,便伸手将他搂在怀里,道:“襄仪,等我登了帝位,我定会将欠你的十倍予你。” 穆襄仪任他抱了一会,又自个儿挣脱开来,他说:“燕承庭,有些事情,光是嘴头说说是没有用的,等你真正做到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山盟海誓吧。” 说完他便转过头去,继续看景,不再看他。 燕承庭虽说已经多次见识过他的冷漠,但每次都让他不甚好过。他也知道再继续说下去,不过是让穆襄仪更不耐烦他而已,便只好默默离开了房间。 燕承庭走的时候坐的马车,穆襄仪站在二楼,隔着窗纱看他走远,待到再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两年来燕尺素总是会时不时给他送上一些东西,有些是底下人呈上来的贡品,有些是她自己弄的一些工艺品。他走到哪,东西便送到哪,从未有没送到的情况,或许有,但那些都是他不知晓的了。 除此之外燕尺素还会给他写信,有时三两月便来一封,有时半年才来一次。 穆襄仪从未回应过。 只是现在他却无端生了些回去的心思,或许是漂泊久了,总想要寻到一处地方安定下来吧。 燕尺素收到穆襄仪回来的消息时,刚刚下朝不久。 如今朝中大局初定,还有许多烂摊子得她来收拾,委实让她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不过获知他回来的消息,她便赶紧将手头的事情一并推了,换了衣服准备去迎接他, 亏得是身边人眼尖,及时告诉她穆公子已经入了京,她才没有直接冲到城门口去等着。 “他现下在哪里?”在朝堂上举手之间搅动风云的女帝陛下,现在却颇有些女子见情郎的羞怯感,她脸上的红云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急躁,只偏着头问她身边的随从。 “回禀陛下,穆公子现下正在王府门口呢。”随从已经先她一步得了信,便赶紧答道。 燕尺素嗔怒道:“怎么没人带他进宫,真是的。” 她说完便赶紧让人备辇,一路催促着让人送她到原锦亲王府门口。 穆襄仪刚到不久,他进城之后换了马车,现下马车夫将马车开走,于是便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门口。 因为锦亲王登基为帝的缘故,这王府里的侍从便也跟着进了宫。现下这偌大锦亲王府,除了门口那块牌匾尚在,其他俱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 门口的铜环上系了锁,他进不去,便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呆。 燕尺素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甚至不等辇停稳,便赶紧跳下来,朝穆襄仪跑去。 “襄仪。”燕尺素奔赴至他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一声喊出了多少眷念她亦不曾知晓,她只是放肆地用双目打量着这个阔别两年的男人,像是要将他这两年间的变化尽数看清一样。 第573页 “陛下。”穆襄仪对着她俯首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燕尺素平日里受多了别人的礼,唯独见他拜时不太乐意,她有一种被排斥了的感觉,所幸这感觉只是一瞬即逝,又很快被再见他的喜悦所淹没。 她扶他站好,笑着道:“别傻站着了,跟我回宫吧。” 穆襄仪看了看她头顶显示的数据,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这数值变动,倒是比燕承庭的还要大一些。 他不知这是因为两年的思念累积的结果,这两年来燕尺素虽为了各种事情忙碌,却一刻也没停止过思念他。 她虽然知道穆襄仪在哪里,但她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贸然去找他。她亦想让穆襄仪回来,但她手头事情还未了结,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一来二去,七百多个日夜过去,她对他的思念泛滥成了河,倒显得那份喜爱越发深邃了。 穆襄仪脸色要比寻常人白上几分,只是比起跟着她的那阵子,在气色上还是要好了很多。 他摇摇头,道:“我想先去城中走走,可以么?” 他这幅小心问话的姿态,像是生怕她会拒绝一样。燕尺素心下怜惜,又哪里会说个不字。 她说:“好,那我陪你。” 她挥退那些随从,自己同穆襄仪走了起来。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四只脚沉默地在青石板路上踩着。 燕尺素来时换了便装,不是很显眼,路过的百姓们并未想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会是女帝陛下。 这段路上并没有太多人来打扰他们的宁静,穆襄仪在袖中绞了绞手,问她:“你这两年,可好?” 他很少会对她说出这样体贴的问话,燕尺素知他是好意,便道:“挺好。” 穆襄仪笑了笑,似乎觉得这样扭扭捏捏的自己有些好笑。 燕尺素被他的笑晃了眼,便也没有再说话打扰这一份独特的静谧。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西市,穆襄仪晃进其中一条街道,燕尺素随之跟上。 这条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 燕尺素怕别人撞到他,便护在他身侧,小心地隔开其他人。 穆襄仪心中叹了一口气,不知要对此作出什么回应。 不知不觉中两人到了地方,穆襄仪抬头,“一品轩”三字跃入他眼帘。 燕尺素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店铺。 “没想到,你回来想看的第一处,竟然是这里。”燕尺素感慨道。 这就是当初她送给他的那件空铺。这两年来穆襄仪在外头做生意,绸缎、瓷器、茶叶,这些是他生意里的大头。 他出去半年之后,寄回来过一笔银钱,那些钱刚好值燕尺素给他的本金,加上这房子的租金。 后来他生意做大,派了个信得过的来了京城,接手了这间铺子。 这一品轩被他发展成一个卖茶叶的地方,碧螺春、龙井、玉露、铁观音,所有叫得上名号的茶,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这铺子地段好,京城里又不缺品茶的官府老爷、文人墨客,外地人旅足至此,也常常带上那么一两二两回去。因此这两年来在,这铺子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一品轩的掌柜是穆襄仪南下时结识的,人长得并不出色,对于各类茶叶却是如数家珍。 穆襄仪看中他的才华,信任他的人品,这才让他接手。 此时一品轩里客人不少,但也没有多地吓人,举目望去还是有一两个空桌子在的。 掌柜的见着穆襄仪,认出了他。再一看穆襄仪身边跟着的女人,见她气势凛然,衣着华贵,也差不多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并未声张,只是躬身凑了过来,问穆襄仪有什么指示。 不多时,掌柜的请他二人上了二楼,引进雅间里。 雅间里头有着专门沏茶的茶具,茶具是从景德镇里来的,样式精美。单单这一套茶具,都值不少银子。 穆襄仪让燕尺素坐下,接着便接了那掌柜递过来的茶叶,为她沏了一壶雨前龙井。 他从壶中倒了一杯,递给她。 燕尺素伸手接过,杯子有些烫手,她便又放回了桌上。 刚才递茶的时候,穆襄仪像是生怕她会介意一样,碰也没碰她的手。 燕尺素放下杯子,抬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穆襄仪垂着眼睑,半晌却是笑了,他说:“襄仪身子脏污,怕冲撞了陛下。” 燕尺素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想来那件事到底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即使她现在不说,穆襄仪到底还是怕她介意的。 一时沉默,燕尺素只好低下头来,品起茶来。 两人在这里走了一遭,喝完茶后,穆襄仪却说还想去穆府看看。 第574页 燕尺素哪里会不答应,忙喊了马车夫,让他把两人一并送过去。 此时已是午后,此地与穆府总归有一段距离,燕尺素怕他累着,这才叫了车。 穆襄仪已有两年多没有进过穆府的门了,那时穆安邦那么厌恶他,打了他一顿,他便也知道自己没脸见家人,于是这两年来,除了逢年过节时送些礼,也没其他来往。 但他也知道穆安邦的性子,自己送的那些东西,或许并不会让她开心。不过她不喜欢是她的事,穆襄仪送不送,是穆襄仪的事。 马车辗转到了穆府门口,停了下来。 燕尺素称帝之后,又赏了穆安邦不少的东西。她已经是朝中一品大员,升官倒是不好升,所以燕尺素便只能送些外物。 别的官员知道穆安邦得了女帝的青睐,便也竞相讨好她。所以此时的穆府,也比之前要辉煌不少。 穆襄仪跟燕尺素一同回来,就跟省亲似的,整个穆府的人都跑出来迎接。 穆安邦见了穆襄仪,依然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模样,连个正眼都不屑于赏给他。勉强说的那几声问候,也是看在燕尺素的面子上讲的。 穆襄仪倒也没计较这些,他向穆安邦问好之后,便被他父亲和姐姐们拉了过去,问东问西的。 第223章 女帝的宠臣(十八) 穆襄仪身体好了许多,但柳陌见着他还是一个劲地说他瘦了,他的姐姐也一副生怕他会在外头受苦的样子。 他在与他们谈话的时候,得知姐姐们已各自成了家,现在穆府比起之前,人丁越发兴旺了。 穆安邦并不是很想理会他,这一点穆襄仪也知道。在她古板的观念里,自己养出的儿子未出嫁便与人欢好过,又从事商贾这般轻贱的事业,怎么看怎么让她面上无光。 穆襄仪倒也没指望他会入穆安邦的眼,他这一回来,只是为了看看他们而已。 燕尺素在一旁陪着他,一直在帮他在穆安邦面前说好话。燕尺素到底是帝王,穆安邦就算不想理会穆襄仪,可这孩子终究还是自己跟这女帝中牵着的一根线,不说讨好,得罪也是不能得罪的。 穆襄仪在穆府待得也不是很自在,他进自己原来的卧房里待了一会,便又同燕尺素回去了。 “不再待会?”燕尺素扶他上马车,待坐定之后,这般问他道。 穆襄仪摇摇头,道:“不必了,回去吧。” 燕尺素见他回去一趟,带了个盒子。这盒子她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穆襄仪靠在车厢上休憩,他来回奔波了这么大半天,也有些乏困。 燕尺素解下自己的外袍来给他披上,又到外头嘱咐车夫将车开稳当点。 寻常车子不能进宫城,到了宫墙外头两人便下了车。 穆襄仪进宫进得上,上一次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好的记忆。 燕尺素虽已称帝,六宫却依然空缺着,穆襄仪没问她这几年的境遇,只随着她进去,由她领进“辰曦宫”。 “本来想让你直接住到我那里去的,怕被人说你的闲话,就只好让你暂住在这宫里了。”燕尺素抿了抿唇,道,“这里向来是六宫之主住的……” 穆襄仪道:“我住一阵子就走。” 燕尺素这下不干了,她抓着穆襄仪的手,道:“为何要走,你要去哪?” 见穆襄仪不答,她又来了句:“你是我的人,以后我再哪,你就在哪。” 穆襄仪苦笑了一下,道:“再说吧。” 燕尺素便当他是答应了,忙道:“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我一致,若是住得不适应了,或是有人叨扰了你,尽管责罚便是。” 穆襄仪点点头,说好。 燕尺素又交代道:“你虽跟了我,位份却不高,过阵子我封你为妃,以后再封高一点。” 穆襄仪闻言却是笑了,这宫中阶位高低有许多层,妃位次于君后、皇贵妃、贵妃,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些太过了。 他浅笑道:“你对我的好,我知道。这些虚名我不在意的。” 燕尺素见他这幅超然模样,越发喜爱得紧,她说:“你何必跟我客气,夜已深了,先歇下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穆襄仪点头应允。 待到她离开以后,穆襄仪也兀自安歇下来。 他来时孑然一身,仅带了些银钱。这一进宫殿里头,才发现他所需要的都已经备好了。 穆襄仪暗叹了一声她的细心,心里又生出些惭愧来。 他在雕床上坐下,将今日从穆府里拿走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之后,里面赫然就是当初那颗南珠。 依他所见,燕承庭和燕尺素之间的争斗已经难以避免。这两人若是斗起来,他定然会被卷入其中。 第575页 经过这么多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只为燕承庭奉献一切的穆襄仪,他辗转多年,什么也没捞着,也什么都不想要。 辰曦宫外头有轮值的宫女和太监,他唤了人进来,说要宣纸和笔墨。 或许是燕尺素事先交代过,这些宫仆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他要的东西送了进来。 屋子里燃着烛火,他就着那烛光,铺开宣纸写了起来。 他其实无数次设想过能有一份平凡点的人生,曾经的穆襄仪或许还存了些建功立业的心思,可现在他却已经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他其实大可待在他的江南之地,远离这一场纷争。但他还是回来了,或许,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吧。 他埋首写了一晚,第二日起床洗漱完时,这宫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身材颀长容貌姝丽的男子,穆襄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但他似乎正是为他而来的。 那人进来便自报了名姓,道:“我叫楚修,他们都叫我楚君。” 穆襄仪抬眸看他,笑了笑。 君位是从二品的等级,比妃要低了一等,看样子这人是找他来探探虚实的。 毕竟他这一个外来的,一下子就爬到了他头上,想来的确是有些树大招风了。 穆襄仪指了指桌上刚送来的点心,道:“坐着吃点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楚君见穆襄仪态度和蔼,倒也没来时那般气势了。 穆襄仪拉了凳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在另一边落座。他才起床不久,现下还未进食,他见着这人久久不坐,便也懒得再说,自个儿吃了起来。 他到底是世家里出来的,虽然在外待了两年,那些礼仪还未完全荒废。 楚修看着那安静吃东西的男人,无端地便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他突然开了口,对他道:“女帝陛下对你很好。” “好么?”穆襄仪歪头看他,问道。 楚修没想到他会回以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原以为这人会比他想象中的要趾高气昂一点。 “不好么?你一个男人,她放你抛头露面地去行商,你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接你。”楚修道。 穆襄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闻出楚修话中浓浓的醋味,只是他话里的内容,也真地让他啼笑皆非。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穆襄仪指指盘中糕点,道,“这杏仁糕味道不错,你不尝尝么?” 楚修似乎并不想承了他的好意,他想了想,突然道:“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穆襄仪咬下一块点心,待到咽下后才慢悠悠地问他:“关于什么的?” “说你对犯人行刑,嗯……手段很凶残。”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但到底还是年轻,还是将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吐了出来,“他们说你是妖怪,嗜血残暴。” “是不是还夜里吃人心脏,可止小儿啼哭?”穆襄仪自己又即兴编了两句,说完又笑着看他,道。 楚修一脸被他猜中心思的模样,抿着唇不答话,只一双眸子转转,朝他看来。 穆襄仪并不想为难这位,嗯,燕尺素的后妃。他还是第一次被争风吃醋的人给找上门来,不由得有些新奇。 “你们啊。”穆襄仪用一种对小孩子说话般的语气道,即使他看起来也没比楚修大多少岁。 过了会,他才说:“好了,不用紧张了,我不会跟你抢你的女帝陛下的,放心吧。” 楚修看着这人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喜色晃了一下,又隐了,他说:“你怎么这么草率,她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还这么不在意的模样。” 穆襄仪站起身来,楚修以为他要动手,茫然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他便看见那人将桌上的两个空盘叠在一起,原来是吃饱了。 穆襄仪垂着眸子,冲他道:“没什么好在意的,人生一世,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若是靠着别人的恩宠生活,终究还是没什么好盼头。毕竟所谓的情与爱,今日他与你说了,明日可能就说给别人听了。有些话,听听,也就过了。” 他这话半是规劝,半是自嘲,然而这人能领会多少,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送走楚修之后,没过多久燕尺素便来了。 她似乎是刚下朝,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来了他这宫里头。 她一进来,便有些紧张地道:“今日楚君跟你说了什么?” 穆襄仪看她紧张兮兮的,有些好笑,便回答道:“没说什么,拉了拉家常。” 燕尺素闻言更紧张了,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对他解释道:“那人说了什么你不用理会,这宫里的人都是那些臣子们塞给我的,你知道我处在这个位子上,总得做些身不由己的事……” 第576页 原来她的紧张,是怕他会介意。 穆襄仪一时不知要用何种心态应对,最后他只能道:“没事的。” 燕尺素听他的回答,定定地朝他看过去。那人依然脸上带笑,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燕尺素一时便噤了声,她在心里对自己道,你难道还期待这他会嫉妒么。 她想着想着,又吃味了起来。即使她努力想在穆襄仪心里找出属于自己的一块地方,但每次她都会在他这里碰壁。 他就像一汪湖水,看上去平静,却又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他从不与她争吵,也从不过分偏激,他总是隐忍的,沉默的,好像心里藏了很多事,可这些事,又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我……我近来可能有些忙,估计没时间陪你。”她还是先开了口,语气平静,仿佛之前心里的无奈都不是冲他的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么?”穆襄仪问她。 “西南那边有些动乱,今年那边发了饥荒,百姓对朝廷意见很大。”燕尺素三两句将事情带过,似乎不想让自己的担忧传染到他身上。 “嗯,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就好,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穆襄仪道。 燕尺素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其实挺想抱着穆襄仪睡一晚的,毕竟这些日子朝中大臣们也不太安定,着实让她头疼。 只是穆襄仪不说,她也不好主动提,离了他之后,便一个人回了她的承德殿。 穆襄仪虽然身处内宫,对外头局势不是很了解,但她听燕尺素这么简单一说,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其中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想,或许燕承庭真的准备行动了。 与他所料不差,动乱很快便发生了。 事件起因正是来自于西南,那边今年发了饥荒,朝廷虽及时发了银两下去赈灾,但这些银钱在中途被各方官员层层剥削,到了灾民手里已经所剩无几。 燕尺素及时止损,惩治了那些贪官,但银钱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回。 更让人忧心的是,不知是何处传出的流言,说这场灾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说这是上天不想看燕尺素当道,所以才降下的祸端。 百姓本就因为天灾对朝廷不满,这流言一出,登时便揭竿而起,跟那西南驻地的官府对抗起来。 另一边,燕尺言被燕尺素打败之后,逃到了南疆,她虽然因为夺位失败实力大打折扣,但有了这样一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也竖了旗帜,声讨起燕尺素来。 燕尺素本就刚即位,朝中不听她指挥的人也多,此时内忧外患之下,燕尺素本就没坐太稳的位子,便更加摇摇欲坠起来。 燕尺素一开始察觉到这种种事情里有人操纵的时候,还以为是燕尺言的残党在作祟,然而当燕承庭提剑冲入宫廷逼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便想错了。 燕承庭不知何时跟掌管十万大军军权的叶家牵扯在一起。叶家的叶元秀又是出身自御林军,对京城防卫模式了如指掌。 他们这么攻其不备,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攻破了宫城,直杀入金銮殿来。 叶家的十万大军自然不在京城之外,这些急召而来的军队,其实大多是燕承庭豢养的私兵。 养兵千日,终于在这一日初露了锋芒。 外头火光冲天,燕尺素被这翻身声响惊动,而拱卫她的御林军已经涌了进来,要将她救走。 “陛下,叶氏贼子已突破了三道防线,京城已然失守,请陛下同我们一起撤退。”为首之人正是禁军总督齐康,她在燕婉去世以后便成了燕尺素手下的铁爪,此时她面上带着黑灰与鲜血,执剑单膝跪在燕尺素面前,满脸焦急道。 燕尺素点头,正准备与他同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襄仪还在辰曦宫,朕得去找他。” 齐康自然是不能让她冒险的,忙道:“陛下,您的安危为重,请您先同属下离开吧。穆公子那边,臣立刻便派人去。” 燕尺素这才安下心来,摘了冠冕,同她去了。 辰曦宫内,穆襄仪被外头的喊杀声惊动,抬步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里倒映着外头的火光,火光在他眼里,终汇成一片赤红色的海。 第224章 女帝的宠臣(十九) 燕承庭踏着一路血色执剑而来,他披了一身银甲,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属于帝王家的皇子,终于结束了多年的蛰伏,在人前显露了他真正的光彩。 穆襄仪站在殿门前与他遥遥相望,他看见那个男人朝他缓步走出,然后张开双臂,将他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抱负,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也终于踏过数年漫长的光阴,重新紧紧拥抱了他。 第577页 穆襄仪以为自己会感动得落泪,其实并没有。他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唯有那人收紧的手臂,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 “襄仪。”燕承庭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激动地捧住他的脸,吻了吻他。 这些跟来的将士俱是燕承庭的亲兵,此时见他做出这番举动,虽然心中诧异,到底还是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你来啦。”穆襄仪恍然间以为犹在梦中,愣愣地开了口。 “我来了。”燕承庭说,他看向穆襄仪的眼睛,那眼里波光荡漾,洋溢着他许久未曾见过的炽热爱意。 他花了两年都未曾撬动他那颗心,而今日那颗心终于为他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又见到了当初爱着他的那个穆襄仪,没有燕尺素横亘在其间,也没有怨恨和抛弃。 “先离开这里吧。”燕承庭牵住他的手,对他道。 穆襄仪跟着他走出两步,突然道:“她呢?” 燕承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燕尺素,他顿了顿,对他说:“让她跑了。” 穆襄仪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 燕承庭看他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心里骤然泛起酸味来。不过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来时杀了一队来寻他的御林军。 他现在逼了宫,以后他便是这姜国的王,他要让穆襄仪从此以后,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这场宫变持续了整整三天,火光被尽数扑灭时,一切也都尘埃落定。 偌大个金銮殿,如今只进来了两个人。 燕承庭拉着穆襄仪,走到龙椅边上,对他道:“襄仪,以后这位子就是我的了。” 他高兴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脸上尽是兴奋。 穆襄仪束手站在一旁,与燕承庭的兴奋相比,他显然要平静许多。 燕承庭先是在龙椅上坐了坐,又嫌不够,强拉了穆襄仪过去,坐在他腿上。 “这椅子太大了,我要让襄仪陪我一起坐。”燕承庭搂着他腰,撒娇般地道。 穆襄仪扯了下嘴角,道:“你说笑了。” “你不喜欢?”燕承庭听出他兴致不高,便这般问道。 “没有。”穆襄仪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道,“你喜欢,我就喜欢。” 即使燕承庭现下有些得意忘形,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穆襄仪的忐忑,他问:“怎么了,宝贝。” 燕承庭已许久没有这样亲密地喊过他,穆襄仪一时也有些失了神。他说:“燕尺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现下虽然占了上风,还是要及时做好迎战准备。” 燕承庭蹭了蹭他,道:“我就知道襄仪是向着我的。” 穆襄仪垂下眼睑,过了会又朝他看了过去,道:“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 上一次听他这样说,还是在两人未曾分离的时候。燕承庭一时间有些伤感,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歉意。 穆襄仪动了动唇,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绪已是百转千回。 燕承庭终于成了帝王,得到了他所想所念的东西,只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当初那样赤诚的爱了。他靠着对燕承庭那点些微的残留的感情,令他留在燕承庭身边。只是他担忧着,害怕着,害怕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会唰地一声从他手里流失了去。 穆襄仪低落的情绪也感染到了燕承庭身上,他心里的喜悦渐渐淡去,他静静地看着穆襄仪,觉得这人虽然在他怀里,却好像又隔了他好远好远。 燕承庭埋首在他胸前,道:“襄仪,我们做吧……” 穆襄仪摸了摸他的头,道:“说什么傻话呢。” 燕承庭抬起头来,咬住他的唇瓣,微微用力,咬得他有些发疼。 “就要你,就在这里,我要在这龙椅上要你。”心里不安分的因素让燕承庭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如此狂妄,却又如此害怕。 最后,还是弄了。 穆襄仪不记得自己在欲海之中说了多少羞人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庄严肃穆的金銮殿里到底有多放荡不堪,他像是终于扯落了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纱衣一样,将自己内心的渴望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 燕尺素仓皇之下逃亡了城外,她被燕承庭打了个猝不及防,但逃离了追击的范围之外,她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但让她忧心的是,她派去寻找穆襄仪的御林军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中途造了埋伏还是如何。 她不怕自己面临刀枪剑雨,但她怕穆襄仪会受到伤害。那个人在她眼里一向是脆弱的,是需要她出力保护的,然而……当她终于等到残留在皇城中的信子回音时,却获知了一件,足以摧毁她所有信念的事。 “陛下。”匆匆跑到她营帐前报信的,是她手里一位无官无职的下属。 第578页 这人是个男人,叫做白渠。她养他的时候,看中的是他的盗挖能力。这人尤其善于盗掘古墓,在地底下也能准确地辨别方向。他像只老鼠一样来去无踪,可那地底下却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燕尺素本来想派他去宫里打探打探虚实,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事?”燕尺素从营帐里走出来,因着连日的奔波,她此时有些形容狼狈,一贯收拾整齐的乌发,也有点散乱。 “微臣有一事禀告陛下。”白渠抬眼看她,道,“是微臣在城中发现的一件小事,我觉得陛下应该会想知道。” 燕尺素听他说只是小事,兴趣顿时便淡了几分。她淡淡道:“说吧。” 白渠这才斟酌着,开了口:“微臣本来准备去往宫城之中,结果那宫中戒备森严,微臣差点被人发现,仓皇逃窜间,微臣想到了掘挖的办法。我开始挖的地方离长皇子府邸不远,我本来准备进去看看情况,结果却意外挖出了一条暗道。” “什么暗道?”燕尺素下意识接了一句。 “一条从长皇子府邸,延伸到穆府的暗道。” 燕尺素手一抖,面上怔然,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她道:“继续说……” 白渠便又说了起来:“微臣顺着那地道走到两端,发现其中一端延伸到长皇子的府中的一个卧房里,令一端……却是延伸到穆府的一个厢房里头。” “那暗道洞壁光滑,显然早已挖好。微臣以为穆府跟长皇子府有勾结,想到陛下身边有出自穆府的人,担心陛下安危,所以……微臣进了穆府之后,抓了一个下人,问他穆府那间房,是谁的。” 燕尺素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但她的脚下像是生了根,身体像是成了石头,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白渠说出了那个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名字:“那下人说……那间房……是穆小公子,穆云的。” 穆云,穆襄仪…… 燕尺素浑身的力气仿佛被这句话瞬间抽离了出去,她晃了晃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待扶住那营帐边缘时,才堪堪站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他宁愿被自己那么对待,也不愿说出自己的身子被谁碰过。难怪他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醉风楼,难怪他会到自己身边来任职。 燕尺素一时间想通了许许多多自己以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可真相如此残忍,让她那满心爱恋,顷刻便成了滔天的恨意。 她竟还傻乎乎地派人去找他,怕是恨不得自己被燕承庭打败吧。 她竟然如此愚钝,穆襄仪分明是有过其他男人,她却一点也没怀疑到燕承庭身上来。 是了,这么大个京城,有权有势的男人,就那么几个。他穆襄仪心里没她燕尺素,可不就是因为已经有了个燕承庭么? 她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这场行动早就是他们商量好了的,是不是穆襄仪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跟燕承庭里因外和,好杀她个措手不及。 她一想到那在自己面前千不甘百不愿的男人,在燕承庭面前却百般讨好,便不由自主地反胃起来。 穆襄仪,很好,你很好。 燕尺素眸光一沉,霎时间,那眼中的恨意竟成了实质,转瞬便淹没了她整颗心。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2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50。】 温斐是被这数据变动的滴滴声吵醒的,以前系统都是悄无声息地发弹幕,现在直接跟个闹钟似地把他的美梦给扰了。 看见燕尺素好不容易刷上来的数据又掉了下去,温斐的脸色用面若金纸来形容也不为过。 毛球第一次看他这样,以为这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男人终于失算了一次,开心地巴拉巴拉了起来:“宿主大人,你要game over了。” 温斐变脸很快,一下子就把那张拉下去的脸又扬了起来,他说:“小意思小意思,反正我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燕尺素,意料之中。” 毛球歪着头看他,一副不太懂的样子。 温斐伸手把它塞回系统里,道:“你就静静地看着我发威好了,这世界上还没我下不赢的棋。” 燕承庭受了穆襄仪许久的冷遇,如今可算是见着了融化他那颗冰封心脏的机会。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处理后续的事以外,大半地时间都跟穆襄仪腻歪在一起。 穆襄仪也随他,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燕承庭逼宫成功,但这龙椅也没他想的那么好坐。 动乱发生时那些大臣们投降的投降,不吭声的不吭声,敢反叛的也都被一个个砍了。现在朝中缺人,还有许多繁杂的事需要燕承庭去处理。 他虽然早已为这一日做好了准备,到底还是力量有限,颇有些力不从心。 第579页 穆襄仪到底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在那里犯难,便主动帮他承担起来。 御书房里,穆襄仪坐在燕承庭身上,帮他处理桌上的奏折。 “那几个跟你对着干的,你也没必要砍了。你现在正是要收拢人心的时候,以仁义服人,比暴政管用得多。” “我明白。”燕承庭知道他说的对,便也都听进了耳朵里。 穆襄仪比他还要操心,又说起南边的战事来:“燕尺素虽然现在被你逼出宫去,手上到底还是有些兵力,你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他。毕竟你手下人数有限,如果贸然出击,定然会导致皇城守卫空虚,到时候若是他们杀了个回马枪过来,咱们这边怕是难以抵挡。” 燕承庭搂着他腰,道:“这个你放心,我手头还有叶家的军队,加起来也有十几万,燕尺素短时间之内没办法集结那么多人的。” 穆襄仪听他这般云淡风轻地讨论,有些恼,他说:“以少胜多的战事也不是没有,这一点上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警惕。西南那边的灾民虽然是被你挑动起来闹事的,但他们恨的是朝廷,并不是哪一个统治者。你处理好朝中之事后,定得尽快让灾民们安定下来,得了民心,你这位子才能坐得稳。还有,燕尺言还活着,她跟燕尺素争夺尚且争得头破血流的,难保不会再对你发难,你小心提防着她。” “好。”燕承庭一一记下,脸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许多。 穆襄仪说完,也有些累了。 虽然他说了这么一通,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没十成的把握。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将要发生一样。 穆襄仪从燕承庭身上下来,正巧这御书房里有一方软榻,他便在上面躺了下来,以作休憩。 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连燕承庭何时忙完何时出去都不知道。 然而,他睡得安稳,醒时却是被人拽住衣襟,提溜起来晃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抓着自己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他从未见过她,可此时见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却心意一动,猜出她的身份来。 第225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 穆襄仪是近来才知晓燕承庭跟叶家人牵扯在一起。 这叶家上任当家人是三朝元老,她的女人叶元秀继承了她的衣钵,是姜国极其有名的一员猛将。 与燕承庭待在一起这些日子,穆襄仪都未曾见过这位叶将军,现下却是见着了。 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这女人便先抢了他的话头:“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穆襄仪?” 穆襄仪心里笑了笑,不知自己何时又有了这种污名。 叶元秀见他不答话,便又抛出石破天惊的下一句话:“就是你狐媚了承庭的心?你一个男人,怎么做得出这种下贱勾当?” 穆襄仪一怔,因着她的话,他从心尖到脚尖都凉了个通透。 看她俨然一副当家的态度,穆襄仪虽然心中骇然,还是开了口:“你是他什么人?” 他说了这样一句,便恨不得将这话捉了塞回肚子里。 但叶元秀还是听见了,她正色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她说完也没顾着穆襄仪是个什么脸色,对他道:“我素来听闻女帝陛下为了个侍臣位份的男的做尽各种不理智之事,却没想到政权颠覆,你竟然又攀上了承庭这一根高枝……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穆襄仪听了她的话,本就凉了个彻底的心,就像被人活生生丢进了油锅里滚了一趟,又塞进那冰天雪地里,龟裂成了粉末。 叶元秀还准备再说,燕承庭却在这时回来了。 他一看被叶元秀攥在手里的人,登时吓得三魂便没了七魄。他疾步走过去,将穆襄仪从她手里救下来,对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元秀见他护着穆襄仪,有些生气,便又跟他争夺起来。 她抓着穆襄仪的胳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副官跟我说你被这狐狸精迷了我还不信,原来还是真的了。我在外头为你清除余党,你倒好,跑来跟这个妖孽颠鸾倒凤了。两个男人,就不嫌恶心么?” “够了。”穆襄仪被他二人吵得头大,可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咔嚓一声,他身上的锦衣竟被扯得裂开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燕承庭本就没什么拘束,现在他身上全是燕承庭给他留的痕迹。这衣服一裂,那些“罪证”便齐齐袒露了出来,嵌在他白璧般的身体上,刺痛了叶元秀的眼。 “好,很好。”叶元秀勃然大怒,抬手便给了穆襄仪一巴掌。 她在沙场中历练来的,手劲不是一般大,穆襄仪挨了她一下掌掴,登时半边脑袋都木了。待到他察觉出嘴角的刺痛,才发现自己嘴角也跟着裂了。 第580页 “叶元秀!”燕承庭见穆襄仪被打,登时便推开她来,将穆襄仪护在身后。 叶元秀也不是个吃素的,见燕承庭这幅护短的模样,登时便骂道:“你还真是被这个妖孽蛊惑了心智了,燕承庭,你不要忘了是谁帮你赶走燕尺素的。这京城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掂量着看看吧。” 燕承庭冷了一张脸,他的双手一个劲地发颤,显然被她气得不清。 叶元秀没有那般继续纠缠的心思,她放了狠话,便一点也不给面子地甩袖离开了。 燕承庭见她走了,也没费劲去追,他转过身来,看向穆襄仪。 燕承庭沉默着去帮他拉好破损的衣服,却被穆襄仪躲开来。 燕承庭朝他走近,对他道:“襄仪,她是叶家的当家人,是我……不得不借助的一股力量……” 穆襄仪努力平复着呼吸,以免自己情绪失控下破口大骂。 似乎是已经被伤得够多了,对燕承庭这个人也没当初那种不顾一切的热爱了,穆襄仪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过。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穆襄仪往后退了几步,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日光西斜,天色渐晚,草民就不叨扰陛下了。” 他迈着步子往外走,却被燕承庭抓住手一把扯了回来。他踉跄地跌入燕承庭怀抱里,然而这怀抱即使坚实,却再也给不了他想要的温暖。 燕承庭不管不顾地拥住他,对他道:“襄仪,你再等我几日,等到我把这皇位坐稳了,我就毁了跟她的婚约。” 他捧住穆襄仪的脸,看入他眸中去,对他道:“我没有碰她,我也不会碰她。你就再等我一阵子,好不好?” 穆襄仪拨开他的手,嘴角轻勾,笑得苍白而又无力,他说:“你还要我等多久呢?我等你等太久了……燕承庭,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难道以为我会永远站在原地等着你来么?” 燕承庭看他笑得脆弱,心里也跟着惶恐起来,他说:“难道不是么?” “燕承庭……”穆襄仪捂住胸口,他心里难受,憋窒得喘不过气来,“你要做多少伤我的事才肯罢休?你要让我连这最后仅剩的这点爱意都不留下么?” 穆襄仪说着说着,双眸里便染上了泪水。 他不曾对燕承庭说过他的害怕,也不曾说过自己有多少次于噩梦中惊醒,他的身上烙印着燕承庭、燕尺素这两人留下的疤痕,这疤痕渗透进他的骨子里,在他暗无天日的人生里,如热锅里的油一样煎熬着他。 “襄仪。”燕承庭心痛起来,他嗫嚅着唇,想要跟他说抱歉,可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的地方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元秀的出现,只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仅此而已。 燕承庭终于还是先示了软,他说:“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若是我再对不起你,我不得好死。” 穆襄仪闭了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知道他不敢再信了,可他现在已经众叛亲离,除了随燕承庭一条路走到黑,还能做些什么呢?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5后悔度+8,当前喜爱值93,后悔度88。】 燕尺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获得了燕尺言的援助,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求援还要多费几番波折的。 她没想到燕尺言会帮助自己,燕尺言同样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跟燕尺素有达成一致的情况。 她夺嫡失败逃亡南疆之后,将士们于羁旅中也耗尽了士气,怨声载道的。 南疆不比江南富庶之地,这里群山延绵,甚为贫瘠。以往只有哪些犯了大罪过的罪臣们才有可能被流放到此地,可以想象这里的情况有多恶劣。 他们逃了数千里路,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点的地方,想要寻些粮草,没想到南疆这里的百姓比他们还要穷,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结果跟他们抢起吃的来,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燕尺言一个皇城里长大的贵女,何时受过这种奔波劳累的苦楚。 她那时候揭竿而起,一是出于对夺嫡失败的不满,二也是希望能早日脱离苦海,回到那富贵无边的京城里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燕尺素就来了。 一为求和,二为联盟,想要邀她一起,去讨伐那燕承庭。 燕尺言一听,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身边那个男人,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虽然心里好笑,到底还是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不为别的,她身边相好的那个喻子继,也是燕承庭派来的。燕尺言虽然不像她一样整个人都栽了进去,到底还是用了几分真心的。她的真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喻子继反抗她准备投奔燕承庭的时候,她赏了他一杯毒酒送他归了西。 第581页 赐他个全尸,也算对这短暂的夫妻情分做个了结。 虽然两人之前为了个帝位争了个你死我活,燕尺言若说放下了,那肯定是假的。但如今燕尺素主动求和,她们二人手里的兵力集结起来,对付燕承庭手里的兵马显然绰绰有余。 燕尺言想着,不能打没把握的仗,便干脆与燕尺素约法三章,等战事结束,要赐她封地让他为王,割半壁江山给她。 仇恨使然,燕尺素竟然答应了这并不平等的条件。 燕尺言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但到底这事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就算燕尺素以后想要耍什么花招,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反正南疆这破地方,她是片刻也不想待了。 轰轰烈烈的大战就此拉开序幕,两位皇家之女正式向燕承庭宣战的同时,远在北狄的北狼王霍邱也开始趁火打劫。 “霍邱这厮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添乱,她不是跟你有来往么,能否让她先停上一停,也好让我们喘口气。”燕尺言拔营离开的时候,听见来自于北边的急报,忍不住对燕尺素道。 燕尺素白眼都懒得翻给她,道:“你难道以为霍邱会听我的?” 燕尺言满脸“难道不是这样”的表情。 见燕尺素懒得理会她,燕尺言又道:“当初那一场冲着母亲而来的刺杀,由古如钩策划的那一场,难道不是你和霍邱计划好的?” 燕尺素坐在马上,看着抓着缰绳凑过来跟她说话的燕尺言,颇有些气短。她道:“若我真得到了霍邱的帮助,你觉得我还犯得着来找你?” 她这样一说燕尺言倒是有些不解了:“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可当初那场刺杀行动,明摆着受益最大的是你啊。虽然我那时也在你们身边,可我见着那箭过来,生怕会伤了我自己,只顾着躲了,你却扑过去为母亲挡了。如果不是你早知那箭不会射死你,又怎会这般托大?” 燕尺素抬眸,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可那眼神也是如看傻子一般的,她说:“你若是不信那宫里的闲言碎语,好好动动脑子想一想,也不会败在我手里了。” “燕尺素你什么意思啊,嘲讽我是不是?”燕尺言龇牙咧嘴地对着她叫道。 燕尺素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抓着马鞭打了个旋,对她道:“那场刺杀,是母亲自己策划的。” “啊?”燕尺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努力竖着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了去。 燕尺素抬眼看向前方,声音伴随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响,落入燕尺言耳中:“我那时也不是故意,只是见着箭来,下意识便扑了过去。” 燕尺言住了嘴,一时有些如在梦中,连听见耳朵里的话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半晌,她才问:“那为何……为何古如钩的人又咬出霍邱来?” “因为他们的确都是霍邱的人。”无视掉燕尺言难以置信的目光,燕尺素继续道,“母亲查到古如钩与霍邱之间有联系,却又没有证据。于是她干脆派人假冒成北狼王的信使,向古如钩传达了‘霍邱’的意思。她这一招引蛇出洞,一来,消除了古如钩这一枚霍邱安插进来的眼线,二来,则替她选好了她想要的继承人。刺杀之前,母亲对你我二人的态度并无二致,从那以后她便对我另眼相待起来。这些事是她临终前告知于我的,你那时只顾着跟我争斗,又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燕尺言咬了咬唇,她虽然有些嫉妒,但到底还是服气了一些。 燕婉青睐燕尺素,燕尺素又比她机警灵敏有心计得多,那她这斗来斗去的,又有个什么意思? 燕尺言一时有些泄了气,拽着马跑开去,不再说了。 昔日燕尺素面临的困境,如今又落到了燕承庭头上。 北狼王与自南方来的大军两面夹击下,燕承庭这边便处处显露出劣势来。 “西南大旱,颗粒无收。其余各地虽没爆发这么大的灾害,收成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皇城之中储粮有限,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弃城离开,去往最富庶的江南。此后再作打算。”穆襄仪对燕承庭道。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地维持着,他也搬回了他之前住过的辰曦宫,俨然一副要与燕承庭划清界限的模样。 燕承庭知道他对于局势向来见解颇深,然而他这话对叶元秀一转述,便遭到了那人的强烈反对:“为何要撤?我们好不容易占了京城,怎么可能抛弃这里去江南?若是燕尺素归城,到时候天下人是信她,还是信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长皇子?” 第226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一) 见燕承庭不答,叶元秀又变本加厉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叶家要留守京都。燕尺素她们来就来,我难道还会怕她?” 第582页 燕承庭到底还是想留下来的,只是出于对穆襄仪的信任,有些动摇。 叶元秀见他依然犹豫,便又下了一剂猛药,对他道:“我叶元秀纵横沙场多年,难道这点胆量都没有么?现在贸然撤退,势必让士兵们人心惶惶,失了士气。” 燕承庭沉默片刻,最后下了决定:“那就再多留一阵吧,若是到时候情况有变,就听我的撤退。” 叶元秀见他让步,也应允了。 两人说到底还算得上是战略伙伴,即使感情上没能谈的拢,在这种前后夹击的紧要关头,他们也没有自乱了阵脚内斗。 穆襄仪自那辰曦宫里睡了一晚,一宿没能安眠,也头疼了一宿。 他虽身在内宫,但借着燕承庭的便利,他也能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见燕承庭为了这两边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尽管他也并不是很想搭理他,还是适时地提供了参考的办法。 “霍邱虽然在位多年,但她这个人其实胆小,北狄与姜国互为邻国。她也是看准了现在姜国内里纷斗,想趁火打劫。”穆襄仪道,“她吞不下姜国这么大一块蛋糕,也定然没这样的雄心。北狄与西域诸国向来不是十分和睦,你派些士兵伪装成北狄的士兵,先去将西域诸国给扰了,能弄多大动静就弄多大的,能一举挑起他们之间的仇怨是最好的。” 燕承庭听了他的话,登时便下了指令,让人按照他说的去做。 “襄仪,你这般机敏博学,若是我没了你,那可如何是好啊?”燕承庭待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便这般对他道。 穆襄仪听他的甜言蜜语听得耳朵都生了茧,他听便听了,也没往心里去。 燕承庭见他没反应,便又想起今日和叶元秀的那番谈话来,他对穆襄仪道:“我准备继续留守京都,若是到时候真守不住城,再撤退也不迟。” 穆襄仪听他改了主意,便猜到这所谓的主意到底是谁的。他并未表露出不满,只是平静地回答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按你想的做吧。” 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燕承庭也有些烦恼起来。他很想跟穆襄仪回到之前那番亲近的模样,但这人根本不给他半点机会。 燕承庭知道自己造的孽终于结了苦果,可他现在亦没法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便只能继续这么不尴不尬地处着。 穆襄仪见这里不再需要自己,便告了辞。 与此同时,终于拧成一股绳的燕尺素与燕尺言二人的军队,也气势汹汹地直指京城。 双方的人马很快便交战在一起。 霍邱那边因为穆襄仪那战术的缘故,已经被西域诸国暂时拖延住了步伐,这为燕承庭争取了时间。 然而燕承庭这边有策略,燕尺素那边也有更高的对策。 就在双方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燕尺素的人马悄悄地绕到了京城的四周,从地下河道、暗道、城门的巡哨岗里头潜进去,悄无声息地渗透着。 两军交战,比拼的就是战术、心态、供需。 燕尺素与燕尺言二人到了京城附近,先是直接炮火猛烈地攻了一整天,接着便退避开去,以小队的形式对几大城门进行骚扰。 如此持续了一整个月,京城守军由一开始的士气高昂,变成了疲惫不堪。 燕尺素这边也并非没有消耗,只是她们本来人就多,玩的又是出其不意的套路,每次出击的人都不一样,来来回回地也没多少损失。 况且她们在城外,补给充足,实在不行便去周围城镇里周旋一圈,粮草问题便可解决。 京城中的叶家军与燕承庭的私兵在这种情况下,也渐渐有些心力不足起来。 “粮草还足够我们撑多少天?”燕承庭扭头问叶元秀道。 “大概还能持续一月有余。”两人面前隔着个沙盘,即使夜已深了,两人也半点不曾休息的在灯下商议。 正说着,突然门被敲响。 叶元秀一惊,想着何人会在这时到来。燕承庭倒是立刻想到来人的身份,对外头喊道:“襄仪,你进来吧。” 叶元秀杏眼一瞪,眼里赤裸裸地写着“你怎么还留他在这”这几个字。 穆襄仪进了门,便也没有朝他们走近,只是道:“她们知道京城耐不住久困,所以才会用这围城之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守好粮草,然后派一队强兵自正门出去,与他们交战一番,探探对方的兵力和底细。若是对方实在太强,便不需要要在城中死守,趁早离去才是办法。” 叶元秀见他文弱,心里已经生了几分不屑。她对穆襄仪的轻视由来已久,她向来是看不惯这些以色事主的人的,况且穆襄仪与她未婚夫的关系还不清不楚的,叶元秀能正视他也难。 第583页 “你倒是劝离劝得殷勤,想必承庭那时候建议我离开,就是你出的主意吧。”叶元秀道。 穆襄仪束着手,半边身子站在阴影里。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清清冷冷地回道:“正是。” “想不到你一个男人,也有这番见解,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既然你说得这么好,不如明日就由你带兵出征,如何?” 叶元秀此言一出,燕承庭便赶忙低声警告道:“元秀。” 穆襄仪并未理会她的挖苦,只是不卑不亢地回道:“襄仪也就嘴皮子功夫比较利索,行军打仗自然是比不得将军的。襄仪话已到,便不打扰将军和殿下了。” 他说着便抬足往后退,也不理会他们是何表情,自个儿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叶元秀嗤道,“来得这么巧,怕不是故意来听咱们议事的吧。” 燕承庭道:“襄仪不是这种人。” “你还护着他?”叶元秀嗔怒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曾经是燕尺素的身边人吗?你把他留在身边也就算了,还连战事都说与他听,还真是不设防啊。” “襄仪不会背叛我的。”燕承庭见她越说越难听,终于忍不住制止道。 “那你便与你的襄仪讨论吧。”叶元秀气得将沙盘一推,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燕承庭看她离开,忍不住以手按住头,颇有些无可奈何。 几日后,叶元秀大开东门,正面迎战燕尺素的大军。 叶家军气势如虹,背抵京城,如出鞘长剑一般直插入敌军腹中。 燕尺素开阵前还站在军前与叶元秀打了一阵,后来便率兵往后撤去。 叶元秀便干脆大杀特杀,一路冲入其中。她越杀越觉得燕尺素那边军队溃如散沙,一路杀得手热,便越发不可一世起来。 可当她深入敌腹之中时,才发现身边跟随的将士越来越少。 她回头一看,发现早已往两边撤去的敌军,竟然呈包围之势,开始围剿起她们来。 叶元秀这才知道中了计,她登时调转马头,准备顺着来路杀回去。 之前如流沙般的军队们,此时却难缠极了。 这时,京城中突然火光冲天。叶元秀抬头一看,见城中黑烟滚滚,南门竟然已经破了。 她轻了敌,以为燕尺素就这点能耐。然而燕尺素本就是女帝燕婉最满意的女儿,又哪里可能会是个不懂打仗的草包。 燕尺素在这边吸引叶元秀的同时,燕尺言早已率人从两侧包抄了过去。她们采取的是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直接用火油炸药对着京城炮轰。 为了这一战,她们之前派进城里的人也迅速发挥了作用。那些人先是袭击了哨岗,接着便伪装成京城守军的模样,打开城门,放人入内。 原本固若金汤的京城,就这样便三面破开来。 最精锐的力量被缠在东门之外无法回城,南北两边已破了一边,另一边也岌岌可危。 饶是燕承庭再怎么舍不得这皇城,也起了退缩的心思。 穆襄仪站在宫墙高处,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外头。 看到城门破开的时候,他便知道大势已去了。这无关谁对谁错的问题,胜败之事,本就难料。 而这时,燕承庭也找了过来。 叶元秀提剑冲杀回去,她此时也顾不得折翼不折翼了,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硬是从敌军之中挣脱了出来。 她的军队被汹涌的人流冲散,不少人依然陷在里面。她也顾不得了,带着那些残余的兵马,杀了回去。 燕承庭又换上了一身戎装。他这龙椅坐得实在不久,还没过着瘾,便又失去了。 饶是心高气傲如他,此时也生出了些时不待我的感慨。 他冲到辰曦宫,将刚刚才下来的穆襄仪带走,也顾不得跟他说什么,便准备带人从最后一道屏障——西门处撤离。 可他们还没出城,便撞上了落荒而逃的叶元秀。 叶元秀是一路追过来的,她带出去时还士气高昂的士兵,现如今就跟丧家之犬一样,疲惫不堪。 燕承庭带着穆襄仪,还没来得逃出宫,叶元秀便冲了过来。 “燕承庭。”叶元秀策马而来,伸手准备拉他。 燕承庭见她归来,心上一喜。他下意识便准备将穆襄仪送上马,却不料叶元秀见了他这番举动,直接便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燕承庭连忙抱着穆襄仪闪避开来。 叶元秀吃了这么大的一场败仗,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见他到了这种事后还不忘这狐狸精,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登时便黑了脸。 “燕承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这妖孽做什么?”叶元秀嗓门很大,一嗓子喊出来,登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第584页 叶元秀见穆襄仪那副被燕承庭护着,弱不禁风的模样,越发生厌,又道:“燕尺素有了他,便被我们打败了。现在你要了他,我们又败了。依我看,这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这场战事,都是因他败的。” 穆襄仪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要趁着这紧要关头,将一直以来对他的愤怒给发泄出来。只是这叶元秀看着粗鲁,心思却实在恶毒。不说其他,单单这祸国殃民的已定大帽子扣过来,便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看见周围将士纷纷将充斥着怒意的眼神向自己投注过来,穆襄仪也生出丝兔死狐悲之感。 他咬了咬唇,看向一旁的燕承庭。 他虽然并不想成为个依附别人的附属品,却也知道自己一没战功二没威信,若要同他们一起逃亡,便少不得燕承庭的帮助。 燕承庭带穆襄仪出来时,本也是想要保护他的。可现在,他看叶元秀身后那些咄咄逼人的叶家军,和自己身边那些下意识远离了一些的将士,紧抓着穆襄仪手的手掌,也下意识松了一些。 “燕承庭,你要继续留着这妖孽,便与他一同留在这京城里吧。我们接纳战败的君王,但绝对不会接纳一个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大义的败犬。”叶元秀道。 “承庭……”穆襄仪见燕承庭有所松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燕承庭的心很乱,他知道自己不能死的。他辛苦了这么久,蛰伏至今,数十年经营,决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燕承庭,你走不走?”叶元秀马鞭一指,对着他道。 燕承庭终于舍弃了最后一丝犹豫,他向前一步,拽住叶元秀执鞭的手,上了她的马。 穆襄仪自被他放开时起,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然而他却恍如在梦中一样,连耳朵都不听他使唤起来。 叶元秀朝穆襄仪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她故意抓着燕承庭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缰绳一拽,策马缓缓离去。 燕承庭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往后看。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弃掉自己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跑过去跟他在一起。 周围的士兵纷纷追随而去,自西门处鱼贯而出。 直到走出好远,直到燕承庭觉得现在回头再也不会看到穆襄仪了的时候,他才往回看了一眼。 他后面是浩浩汤汤逃亡的大军,他们或疲惫,或慌忙,千人千面,却唯独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那张脸。 他知道,自己终于彻底抛弃他了。 对不起。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98,后悔度93。】 第227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二) 燕承庭走后,穆襄仪像被人抽掉了支撑的筋骨一样,缓缓的跪坐了下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先是一滴一滴地,落在发间,渐渐地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把他一声衣裳打得湿透,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枯坐在地上。 不知何时身边出现了一双靴子,他以为是有人路过,却等了半天也没看到那靴子的主人离开。 他极缓慢地抬起头来,终于于雨幕中窥见了那人的真颜。 燕尺素静静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只落汤鸡,或者一只丧家犬。 等她欣赏够了,才对着他笑道:“穆襄仪,你也有今天。”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2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50。】 叛乱结束之后,燕尺素终于回到了她的帝位上。 虽然驱除了叛党,但对于她来说,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的。 燕尺言被她派去追杀落荒而逃的燕承庭、叶元秀等人,原本跟随她的那些臣子们,也被她重新安回了各自的位子上,各司其职起来。 遍经战火洗礼的京城,现在充斥着一股子肃杀的味道。 残兵们得到了安置,敌军的尸体大多被扔到了乱葬岗里,在风雨里头继续腐朽。 女帝燕尺素回城之后,以雷霆手段清洗了朝中残余的叛党,并迅速扶持自己的势力。这场皇家之争,终于还是以她的胜利宣告了结束。 下朝之后,女帝燕尺素在朝臣们三呼的万岁声里,在宫仆的簇拥下,离开了金銮殿,进了内宫。 她去的依然是辰曦宫,只是那原先承载着她一些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却被改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牢房。 隔得老远她便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声响,棍棒敲打的声音,鞭子甩动的声响,却唯独没有她想听到的惨叫声。 燕尺素皱了皱眉,走进辰曦宫里头。 殿内的陈设已尽数被她派人扔掉,现在这里没有雕床,没有翡翠屏风,没有精致的茶几桌椅,只有刑架、刑具,施虐的人,还有一个被她恨到骨子里的人。 第585页 见她进来,原本拿着棍棒的人才停了手。 屋子中央,那个双手双脚被绑在十字刑架上的人,浑身血污连正脸都看不清的人,竟然是穆襄仪。 燕尺素摘下头上的紫金冠,拖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把凳子过来坐下,悠悠地冲旁边行刑的人道:“怎么不继续了?” 屋子里除她以外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她从各地监狱里层层挑选选出来的好手,最是清楚用什么办法最能让人生不如死。 听她说完,最高大的那个女人先是看了看穆襄仪,又看了看她,道:“陛下,他昏过去了……” 燕尺素冷笑道:“昏了就泼醒,难不成还要我教你们么?” 那人尴尬地道:“不敢……只是……陛下,他这身子骨,再打下去,可就要死了……” 听见“死了”两字,燕尺素脸上才有了些表情。她倒也不再说什么,自己慢悠悠地走到穆襄仪面前,抬手指了指站在水桶边上的那个男人,道:“给我泼。” 那男人提起桶,从穆襄仪头顶淋了下去。 原本已经神游天外的穆襄仪,此时终于醒了过来。 似是多日来的折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此时见了燕尺素,也花了好一会才认出她来。 燕尺素见他醒了,也不碰他,只笑着道:“喜欢么?” 穆襄仪散乱的发丝下的面庞上显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他说:“陛下赏赐的……自然是喜欢的……” 燕尺素挑起他下巴来,笑着道:“真够贱的。” 听见她这样的话,穆襄仪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了一样。他的目光有些发散,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在看着别处。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燕尺素温柔地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要让这京城里所有人都排着队来上你,再让人将你的风流事画成绘本,送给我那皇舅观赏,你说如何?” 穆襄仪只痴痴地笑着,对她道:“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好,很好。既然你都答应了,那就照着办吧。反正你也喜欢的,对不对。若是早知道你这么贱,我就应该早点这样待你的。”燕尺素抽回手,对旁边的人道:“送去醉风楼吧,让他好好地学点规矩。” 燕尺素说着说着,笑容便越发残忍起来:“等学好了,再送回来,到时候他要多少人,便给他多少人。” 穆襄仪再次耗尽了力气,脑袋一垂,再度昏了过去。 “我……”温斐跑回系统里,抢了毛球新开的一包瓜子,他缩回沙发上,按捺不住吐槽之魂地开始吐槽起来,“这姐姐太鬼畜了,消受不了,害怕。” 毛球对于这几天血腥暴力的场面都没什么感觉,聪明如他,早已经开好了马赛克。 “痛觉屏蔽系统继续开着吧,我拒绝一切不以啪啪啪和让我爽为目的的施暴行为。”温斐道。 “宿主大人,那燕承庭那边怎么办?”毛球问。 温斐咬了几下瓜子肉,对他道:“燕尺素不都已经想好办法了么,这种聪明人想的办法还是蛮合我口味的,就是方法太血腥暴力了一点。你要做的就是保证一我为主角的‘同人小本本’能尽快且顺利地传到燕承庭手里就好。” 毛球把他的话一一记下,又问道:“那现在宿主你要怎么办,继续听之任之么?” “继续吧。”温斐道,“反正我留都留下来了,就陪她玩个彻底吧,看最后鹿死谁手。” 毛球暗道了一声自家宿主心真大,生怕自家宿主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身体给玩死了。 温斐是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的,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逃离,或者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之中。 不过……反正他是来刷数据的,反正最后的目的是让燕承庭和燕尺素后悔,继续玩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晃了晃脖子,想了想,心道,天凉了,该分手了。 时间的流逝,对于身处醉风楼的穆襄仪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点也不重要的东西。 这地方本就是培养小倌的地方,用来调jiao人的办法很多,他们多的是不留痕迹的办法,不伤着你,也能让你弯下你高贵的膝盖,朝着他们跪下来。 穆襄仪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便没有人能伤到自己了,却没想到,他们还能践踏他的尊严,碾压他的颜面,让他连最后一丝体面也无法保留。 他还活着,可活着的这个躯壳,究竟还是不是他,他已经不知道了。 燕尺素有时候会过来,验收一下成果,有时候则会让人带他进宫里去,一番羞辱。 穆襄仪渐渐地忘记了要怎么说话,他习惯了对她笑,习惯了跪下,习惯了将那个属于他的灵魂藏起来,顶着这个躯壳做她让他做的任何事情。 第586页 燕承庭最终还是去了江南,这曾经被那人数次建议着让他过来的地方,终于还是变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叶元秀本来打算到这里之后,修整一番,好继续与朝廷相抗。可她发现,这个燕承庭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野心勃勃的长皇子,他现在就跟个空壳一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他的那一方土地,守着他的回忆,蜗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诶,听说了吗?据说那京城出了个名倌,前阵子才出来接客,据说接连一个月都有人买他,连带着那醉风楼都日进斗金啊。” “是啊,小镇上还出了新的一期绘本,要去买么?虽然贵了些,但实在香艳啊。” 燕承庭伫立在街头,听见身边两个人交谈着远去。 后来他也买了一本,回去之后,关了门,点了盆火,一页一页撕着烧了。 他看着那火盆中燃起的书页,眼瞳也被那颜色染得通红。倏然间那团火又变得模糊起来,他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渐次淌下来,流了满脸。 他烧完了一本书,覆了火,换上了一身劲装,牵了他手底下最好的一匹马,一人一骑,朝着京城奔赴而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2,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8。】 “近来你可是为醉风楼带来了不少生意啊,这样的日子,你应当很喜欢吧。”燕尺素坐在八仙桌边的凳子上,一边笑着,一边看对面为她斟茶的穆襄仪。 穆襄仪脸上半点表情也无,他身上就穿着件单薄的纱衣,这装束跟楼下的小倌们也没什么两样。 “陛下喜欢,草民自然也是喜欢的。”穆襄仪将那杯茶端到她面前来,她也不接,只是道,“怎么,面对贵客,连笑也不会笑了么?” 穆襄仪这才扯起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燕尺素冷声道:“真让人反胃。” 穆襄仪闻言便收了笑,继续保持着那奉茶的姿势,等着她接过。 燕尺素接了茶,一口饮尽,便将杯子扔回了桌上。 “行,你不想跟我待着,那就不待着吧。把你那难看至极的笑容,对着你的客人笑去吧。”看见他那空洞的眼神,燕尺素心里无端地便有些发堵。她说完,也不再看他,转身走了。 穆襄仪看着她离开,那空洞的眸子转了两转,半点光彩也没了。 “宿主大人……” “继续给我买幻象。”温斐直接把自己所有金币推到毛球面前,“让他们搞幻象吧,让他们继续画幻象吧,这些嫖客,老子吃不下。” 他说完,便颓废地又窝回了沙发上,暴躁得像更年期提前了几十年一样。 “哦。”毛球一边给他操作,一边腹诽,你他妈连曹随昀那种都吃得下,这些嫖客里头也有几个好的呀。 他哪里知道自家宿主的套路,他温斐是心情来了才想要跟展逐颜戴顶绿帽,而且当初他可是看中了别人的那堆小道具,而不是看中那坨肥肉。 不过这些小九九,还是不需要跟毛球说的好。 尽管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燕尺素也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象中的报复后的快乐。 实在是……穆襄仪这个人,看着柔柔弱弱,看着像个软柿子一样,谁都可以拿捏,可她知道,不管他想出多少种方法折磨他,他也永远不会在自己眼前显露出后悔绝望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已经毁了他,却又觉得还不够。 她想要让他置身于地狱之中,她以为自己给他制造出来的已经是地狱了,可为什么他还能那么冷静。 好像什么都进不了他的心,好像什么都无法让他彻底崩溃。 当朝臣问起她要给那些反叛之人定下什么罪责的时候,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于是她召他入宫,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给他听:“燕承庭犯上作乱,罪行累累,你说,我应该如何治他的罪才好?” “叛国。”穆襄仪静静地说。 “就这样?”燕尺素诧异道。 穆襄仪看着她,突然双膝一软,朝着她跪了下去。他行的是五体朝地的大礼,他行礼行得那般坦率,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一样。 等到他终于抬起头来时,燕尺素听见他说:“燕承庭犯下的罪行,我替他承担。” “放肆!”燕尺素怒极,将桌上的奏折尽数扫落在地。她绕开书桌,冲到穆襄仪面前,提起他来,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 她想说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了句凭什么。 穆襄仪眨了眨眼,声音不大,却吐字十分清晰,他说:“我是他的谋士,他叛国作乱的时候,我都在他背后出谋划策,陛下觉得这个理由够吗?” 燕尺素气得眼睛发红,尽管她已经对穆襄仪不要脸不怕死的程度有了了解,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无法淡定起来。 第587页 她恶狠狠地瞪着穆襄仪,看着这个让她爱不得恨不得杀不得的男人,心里的愤怒嫉恨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气到极致,反倒笑了起来。 她想,自己凭什么不能杀他。这天下都是她的,一个小小的妓子,她凭什么杀不得? 那些愤怒嫉恨汇成一团,变成了滔天的恨意。她松开他,站直了身体,对她道:“既然你想死,那朕就成全你吧。” 第228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三) 燕承庭快马加鞭往京城赶的时候,关于穆襄仪的一应罪行也定了下来。 在这最后的几天时间里,他似乎很平静。 临砍头的前一天,他见了燕尺素最后一面。 原本意气风发的女帝,这一次却有些形容憔悴。她见穆襄仪来时,匆忙冲出来,却又在见着他的时候尴尬地顿住脚步。 她嗫嚅着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穆襄仪只是对她笑笑,道:“草民要走了,来见陛下最后一面。” 燕尺素袖中的拳刹地攥紧,有个念头在她心里头呼喊着,想要让穆襄仪留下来。她最后只是问:“你就这么爱他?” 她似还存着一丝念想,盼望着能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 穆襄仪唇角笑意未消,看着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小女孩,但他的深情却是坚定的,他说:“是啊。” 燕尺素仅存的那丝不忍也因他这句话消逝了,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冷硬起来,出口的话也锋锐如刀:“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穆襄仪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对她道:“辰曦宫门前最大的那棵树下,我留了点东西给你。” 燕尺素挪开眼睛,不再看他,她说:“朕是这天下的主人,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穆襄仪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若是不想要,扔了便是了。” 燕尺素没有作答,半晌听他又说了一句:“一些想对你说的话,写下来了……” 穆襄仪说着,便从袖中拿了封信笺来,递给她。 燕尺素没伸手接,他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放到了桌上。 “等我去了再打开吧,以后就不再见了。”穆襄仪道,“你是个好皇帝,只是这属于你的盛世,我以后却是看不到了。” 燕尺素强忍着不去看那封信,对他道:“你想说什么,想让我放过你么?” 穆襄仪道:“不用,我恶名缠身,也该死了。” 她似被他的话刺痛了耳,也不答,亦不再看他。 穆襄仪交代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他的背景依然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是似乎一直以来压着他的担子都没了,他走得很轻松。 早已侯在门口的士卒见他出来,便将枷锁与镣铐给他戴上。 这日天是阴的,无风无雨,不冷不热。 他走出宫城,走上街道,走到西市。 路边的百姓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该扔的东西,这些饱受战火摧残的人,现在终于获得了一个发泄的渠道。 烂菜叶子鸡蛋,还有石块,许许多多的东西朝他砸过来,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任由那些东西砸到脸上、身上。 他穆襄仪苟活一世,没建什么大功,没立什么大业,庸庸碌碌活了一辈子,也该到头了。 被押着跪到断头台上的时候,行刑的刽子手似乎是第一次见过将死还笑得这般云淡风轻的,多嘴问了他一句:“你不怕么?” 穆襄仪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霎时间如春风化雨冰雪消融。 他说:“不怕的。” 刀起。 他想起自己和燕承庭就纠缠缠的半生,想起那无数句缠绕在耳边似真似假的爱语,想起那让他痛彻心扉的一次次离别。 想起他受过的伤,想起自己对不起的人。 想到最后,才发现自己除了这颗空心,什么都没剩下。 他这辈子对不起过很多人,只有对那燕承庭,他问心无愧。到了现在,或许那爱已经不再是爱,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他对不起燕尺素,他欺骗她,利用她,现在他可以还她了,用他自己的这条命。 他以前以为燕尺素恨他,恨不得他死,可到现在他才发现,她的疯狂,她的偏执,竟都是因为那求而不得的爱。 可他穆襄仪的心已经死了,从燕承庭第一次把他送到燕尺素身边开始,从他逃亡出去又被他送上回途的马车开始,从他在西门前抛下自己策马远去开始,他穆襄仪的爱终于被耗得一点点都不剩下了。 燕尺素对他的折磨,何尝不是他给予自己的煎熬。 只是他累了,他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真正成了个肮脏无比的人,真正从身到心,都半点真实都不剩下。 想到这里,穆襄仪又笑了起来。 第588页 其实,他又骗了燕尺素一次。 他早就不爱燕承庭了,他为他顶罪,并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他受够了。 受够了继续周旋在这两人中间,受够了独自承受着这无边的苦难。 燕尺素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活着多久,她就会折磨他多久。 疼到受不了忍不住的时候,也不会想继续下去了的。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怎样才能给自己一个了结。 他这条命握在燕尺素手里,要想让她赐死自己,就只能再往那绝路上狠狠地跳一跳。 让她继续以为他爱着燕承庭吧,即使他早已心如枯木,即使他早已无心爱恨。 看着那在闪着寒光的铡刀,他想,结束了。 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终于不用再为任何人痛了。 刀落,血溅。 那天,西市观刑的人看到一个叛国之人被斩。 那天,一个叫穆襄仪的人死在了刑场上。 叛国之罪,当行斩首之刑,后千刀万剐,首级悬于城墙暴晒三日。 那一日,燕尺素点了个模样俊俏的妃子,于宫中一夜欢愉。 翌日晨起时,她换了衣服,将那新承恩的男妃拽到桌案前,要教他写字。 她抓着他的手,在宣纸上画了一副千里江山图。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你看,天地浩渺,这江山,都是朕的。”她语音轻柔,话里似含着无数的柔情蜜意:“你可愿与我共享这盛世?” 那妃子似被她的话震撼,点了点头。 燕承庭一路奔赴而来,风尘仆仆。他实在是累得狠了,见着前方路边有个茶摊,便下了马,买一碗茶水喝。 他喝了一碗,将剩下一壶都倒到了一旁的马槽里,喂他的马。 他来时做了伪装,面貌与平时大相径庭,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这茶摊里坐的客也多是路过的农妇,旁边围了一桌子人,几杯黄汤下肚,嘴便松了。 “诶诶诶,听说了吗?那个妖孽终于死了。” “哪个?” “还能是哪个,就那个法场连杀十几人,震慑京都的小侍臣啊。” “死了好啊,不是都传这场战乱是因他而起么?死得好死得好。” “是啊,现在人头还挂在城墙上呢……诶,刚刚在旁边喝茶的那人呢?” 燕承庭以前总觉得,人生苦短,总是要建一番大功业的。他的父亲是帝王,他便也要当帝王才好。 可最后他当了帝王,才发现原来也就那么点意思。 他以前觉得,穆襄仪这个人,和他心意,也是想要跟他长长久久地过的。只是他总想着,时日太长,没必要拘泥于一时半刻的儿女情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侬我侬,不必太过在乎。 后来他把很多事情都放在了前头,野心、皇位、骄傲、势力,直到把穆襄仪挤得远远的,不知不觉中,那曾经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竟成了最靠后的一位。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脑海中最后关于他的印象,是西门时他离去时穆襄仪脸上的一片死灰,还有那绘本上不堪入目的一些东西。 他走的时候没考虑过他,回来的时候以为风波已歇,还能有带走他的机会。 可当那高挂城墙上的头颅映入他眼帘时,他所有的奢望都成了一场空。 他竟从没想过,那人也是等不起的。 那一瞬间,他竟然忘记了是要哭还是要如何,他干瞪着眼,仔仔细细地分辨,想从那人头上找到半点虚假的痕迹。 他想,燕尺素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他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抢到了他的首级。或许是因为他出现得太突然,或许是因为城墙上的守卫太松懈,以致于让他得了手。 他抱着那个冰冷的头颅,驾着马一路往外跑。 有人追过来,但他们的马追不上他。 于是他们开始射箭,箭矢刺进他背里,刺进座下马匹的身体里。 他只小心翼翼地护着穆襄仪,怕那流矢伤了他。 他听见耳边的风呼啸着过去,于是那刺耳的弓弦声也不甚明显了。他恍惚间想起来,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带着穆襄仪这么奔跑过。 他们骑着马,雪飘飘地落下来,落在自己的头顶。 他低下头去吻他,吻住那人润泽的唇瓣,在天地俱静的时候,他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可为何,那丝温度再也找不到了呢? 燕承庭脑袋有些木,他惶惶然想起,哦,他忘记了,后来他送他走了。 没事,襄仪,没事的。他紧紧抱着怀里那人的头颅,对他道:“没事,过去了,我带你走。” 他一路奔逃,追他的人被他短暂地抛在了背后。 第589页 他跑进山林里,那马儿也到了强弩之末,往前又奔了一阵,便蹄子一软,往前翻滚了几圈,死了。 燕承庭也从马上跌落下来,他紧抱着“穆襄仪”,怕跌伤了他。 于是他自己便摔在了地上,落地的时候他甚至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想来应该受伤了。 不过没关系,襄仪没伤着就好。 他因此欣慰地笑了起来,往后看了看,想着他要赶紧离开。 那山林里密密麻麻的树,在天地间融成了一片沉郁的黑色。 他缓缓站起身来,抱着他的襄仪继续走。 他的骨头似乎断了两根,走路的时候觉得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他只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步一步,继续行进。 他走了好远好远,迈过荆棘,又滚下山坡。 他拖着摔瘸的脚,在山林间发现了一个湖泊,于是他停下来,将“襄仪”放下来,撕下自己的一角里衣当做布巾,在湖水里洗净,来为“襄仪”擦拭。 他想,他的小公子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头发也乱了,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半点气度。 不过没关系,他来了,他可以照顾好他。 燕承庭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干净眼角眉梢的血污,将他白皙面庞上的尘沙尽数抹掉。渐渐的那人原本的面貌显露了出来,但他还是紧闭着眼,像是睡了。 “襄仪,别睡了,晚上再睡好不好。”他捧着他的脸,用面颊轻轻摩挲他的面庞,像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那样。 可“襄仪”依然闭着眼,不理会他。 燕承庭心想,他的小公子又发脾气了。 可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青呢,没睡好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啊? 他静静地等着他醒来,他等啊等,可他的小公子依然紧闭着眼,看也不看他。 他怔怔地看了“穆襄仪”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肩膀抖动起来,最后终于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绝望的恸哭。 那哭声渐渐失去了控制,尽管他努力地压抑着,那悲鸣依然从他胸膛里,从他咽喉里发出来。 他死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 穆襄仪死了。 是他亲手杀了他。 他哭着哭着,扯动着身体内外的伤口,可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样。 他的哭声混杂着胸腔里带来的轰鸣,沙哑而绝望。 他捧着穆襄仪的脸,眼泪从眼眶里坠落下来,砸在穆襄仪的脸上。 燕承庭呜咽着说道:“我错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0,后悔度+2,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燕尺素近几日都觉得不太顺心,上朝的时候又无端地发了好几次火。她也知道哪些朝臣并无过错,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下了朝,在宫里头一个人走,走啊走的,就走到一个宫殿里面。 等她反应过来时,“辰曦宫”三个大字已经到了她眼前,一抬头就望得到。 她像是被操纵的木偶一样,僵硬着身体,往后转,找到了那棵宫殿里最高大的树。 她没看见铁锹,便干脆自己蹲下身来,用手挖掘那树边的泥土。 泥土并不是很硬,她挖了一阵,便从树底下挖出来一个大盒子。 她将大盒子拿出来,正准备将它打开,又愣了一下,将沾满泥土的手在衣摆上仔细擦了擦,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开来。 第229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四) 大盒子里面还套着个小盒子,还有一堆书本纸张样的东西。 她觉得那小盒子眼熟,恍惚间想起那是穆襄仪从穆府带回来的那一个。 她像是发现了宝藏,又像是第一次跟心爱的男人传书的小姑娘一样,带着七分希冀和三分忐忑,慢慢将那盒子打开来。 那盒子里就放着一样东西,一颗硕大的南珠。 她骤然觉得眼前生了层雾,伸手去擦,才发现那是泪水。 她无暇去看剩下的那些是什么,只是连着那个大盒子一起抱着,像被什么东西驱使一样,慢慢地走回自己宫殿里。 那封信竟然还未被她丢弃,她只不过循着记忆找了找,就找到了。 她颓然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向稳如磐石的手竟然有些发颤。她慢慢打开那封信,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 黑色的字烙印在纸页上,分外分明。 她认出来,这是穆襄仪的字迹。 “虽无清白之命,亦无害你之心……” 看见这句话,她觉得自己应该笑的,可她的脸似乎僵了一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尘曦宫中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你曾赠我南珠,如今物归原主。盒中有我两年行商积攒下来的一些银票地契,现如今都是你的了。 第590页 你是个好皇帝,战事方歇,百废待兴,国库空虚,也许我留下来的东西,能给予你些许帮助。 我并无心伤害你,只是我早已心系承庭,终归是身不由己。 我此生除了你,只有过他一个人,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罢,想必你也是不爱听的。 我走了。 此别碧落黄泉,各自珍重。 穆襄仪绝笔。” 信纸飘飘落下来,而先前看信那人,早已奔出十步之外。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京城受战事波及,连带着商户摊贩也受到了不少损失,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现在没了来往的贩夫走卒,显得分外萧条。 她一直跑到行刑之处,左右看了没见着人,便抓了个路过的官差,喝问道:“这里的尸体呢?” 那官差被她吓了一跳,反问她:“什么尸体啊?” “三日前处斩的那一个。”她从喉咙里硬挤出这一句话,语带哽咽,可她自己却半点也没发现。 “啊,那个啊。”因为这阵子就处斩了这么一个,这官差倒是有些印象,她对燕尺素道:“就犯了叛国罪的那一个吧?千刀万剐了,都成泥了,哪还有尸体。行刑完便被他家人带回去埋了,也不知道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怎么还会有家人,居然没有被他牵连,可真奇怪。” 燕尺素听到官差口中说出的穆襄的死法,心中剧痛,她强忍着悲伤追问道:“谁带走的,现在在哪里?” 官差虽然不认得她是谁,但好歹还是知道分寸的,她看燕尺素实在急得不行,突然一拍脑袋,对她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带走尸体的男人,这几日都在这法场西边烧香呢。我也是糊涂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燕尺素闻言便赶紧跟着她跑了过去。 她赶到的时候,先是见着了一跪两立的身影,接着便看到在这些人面前燃烧着的火盆。 火盆里烧着黄色的钱纸,青烟从盆里升起来,又散碎在风里。 官差见把她送到,便自个儿先走了。 燕尺素认出来跪着的那人是穆襄仪的父亲,柳陌。而他后面那两个女子,也正是穆襄仪的两个同胞姐姐。 看到她过来,柳陌停下烧纸的动作,缓缓地站起身来。 燕尺素缓了缓,冲着他喊了声父亲。 比起上一次见面,柳陌看起来要苍老了很多,鬓边还添了两抹白发,看上去颇为憔悴。他身边的两个女儿,同样是一脸悲戚之色,见燕尺素来了,也没有见礼的意思。 柳陌冲她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陛下一声父亲。” “您是襄仪的父亲,也是穆太傅的正房,您当得的。”燕尺素草率说了这样一句,便冲着柳陌问道:“父亲,襄仪在哪?” 柳陌道:“我把他安葬了。” “在哪里?”燕尺素追问道。 “这跟陛下没有关系。” “为何没有关系,他是我的男人。” 柳陌闻言,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又添上了几分悲意,他轻轻开口反问道:“陛下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呢?难道不是陛下下的旨,将他处斩的么?” 燕尺素心中一阵抽痛,她白着脸,缓缓地道:“你告诉我他在哪……” 她这话像是逼迫,又像是恳求,沙哑至极。 “我以为……”柳陌的声音很是低沉,像是极力地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悲愤,他说,“我以为云儿嫁给陛下,是他的福气,可我为他收敛尸骨的时候,看到他那残碎的尸身,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我没有……”燕尺素想说自己没想要他死,可话说到一半,又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柳陌正视着她,尽管他并不英武也并不十分高大,可他现在静静地站在燕尺素面前,却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壁障一样。 他说:“他在别人眼里是奸臣,是叛国贼,但即使他有再多错处,他在我心里都只是我的儿子而已。现在人都死了,什么错也该揭过了。陛下,我想让他入土为安,我有错么?” “你没有错,但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带他回去。”燕尺素的声音渐渐失了控制。她许是想表现得更强硬一点,但她发红的眼眶还是泄露了她的脆弱。 她倔强地说出最后一句:“我爱他。” 柳陌摇了摇头,道:“陛下,如果你爱他,你就不会让他变成这样。你把他送到醉风楼的时候,可想过你爱他?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他的,再也不会了。” “你把他埋在哪里了,把他还给我,还给我!”燕尺素嘶吼道。 柳陌依然只是摇头,说:“之前是我无能,被穆安邦拦着,没能把他救出来。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但现在我已经跟穆安邦和离,我再也不用受她的管制。我现在只是襄仪的父亲,他生时的对错,他自己已经为之付出了代价。他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不会让他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第591页 燕尺素终于耐心告罄,她突然将自己后腰处的佩刀拔了出来,拽住离自己最近的穆襄仪的二姐,将刀刃抵在她的脖颈间,冲柳陌道:“我敬你是襄仪的父亲,我不和你动手,但襄仪是我的人,他死了也是要和我合葬的。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再也不会伤他……用你女儿的命,换襄仪的下落。” 柳陌见自己女儿被制,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冲着燕尺素骂道:“他死都死了,碎尸万段,你现在又装出这幅情深似海的模样做什么?” 他骂着骂着,终于哭了出来:“我不会告诉你的,若不是你将他从我身边带走,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襄兰是我的女儿,可襄仪也是我的儿子,他们在我心里同等重要。襄仪是我一个人埋的,跟我的女儿没有关系。你要杀,就杀了我,我儿子死得惨,我怕他一个人走黄泉路太孤单,大不了我下去陪他。” 被制住的穆襄兰亦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燕尺素与他们僵持半晌,最后终于颓然地松开了手。 她的刀叮当一声落到了地上,穆襄兰见状,连忙离开她,回到了自己父亲和姐姐的身边。 柳陌不再理会她,弯腰端起自己先前烧纸钱用的火盆,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离开了这里。 待到只剩下燕尺素一个人时,她僵立着,看着那地上残留的余烬,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80。】 等她哭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高悬于城墙上的头颅。 她疯了一样地跑过去,却只看得见一阵兵荒马乱,那头颅早已不翼而飞。 谁也没想到一个叛国贼的头颅会引来女帝陛下亲自追击,一时间城防布军迅速调兵前去增援。 燕尺素策马追过去,她的手下涌入山林之间,用猎狗循着味道一路搜索。 当她找到燕承庭的时候,只看到了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燕承庭。 那往日风光无限的长皇子殿下,如今一身狼狈。而她最在乎的那颗头颅,却不在他的身边。 山路险阻,她中途早已下马,现在一见到燕承庭,她便冲过去捉着他衣领喝问道:“襄仪呢?” 燕承庭看见她,突然笑了笑,对她道:“死了。” “我问你他在哪!”燕尺素气得目眦尽裂,偏生又红肿着双眼,看起来比燕承庭也好不了多少。 “我不告诉你。”燕承庭道,“你别想找到他。” “我找得到。”燕尺素咬着牙站直身体,对旁边的人喝道:“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下属纷纷领命前去,燕尺素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到燕承庭身上,她像是刚看清这人是谁似的,冲他道:“皇舅,你怎么来了,终于想起被你丢在这里的穆襄仪了,想回来找他,对吗?” 被她提起自己当初做过的错事,燕承庭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他沉声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燕尺素怒极反笑,冲他道,“他背叛了我,他爱上了你,我对他那么好,他却只想着害我……” 她说到这里,想起穆襄仪留给她的信,那些指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燕承庭骤然挣脱压制住他的人,疯了一样地抓住她脖子,用力掐了起来。 但他很快便再度被人捉住,面朝下按在了地上。 燕尺素揉了揉被掐痛的脖子,一脚踩在他面上,狠狠碾了一番,这才蹲下来,冲他道:“皇舅,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当初把他丢在京城里的人不是你吗?他不是因为我死的,他是因为你死的。他把你的罪责都担了,所以我才杀了他。” 燕承庭听了她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想到他的小公子,泪水霎时便决了堤。 燕尺素命人捉了他起来,她捉着燕承庭背后中的箭,一点一点往里面旋转着插入,她冲他道:“我再问你一次,襄仪在哪?” 燕承庭在肌肉撕裂的剧痛中,却依然笑得出来,他回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你。” 燕尺素猛一用力,那箭矢便从燕承庭胸膛处扎了出来。她伸着沾满血的手,对他道:“你既然能藏起他,为什么不跟他一起死?你舍不得去死吗,皇舅。” 燕承庭顶着沾满泥土脏污不堪的脸,对她道:“我想,可我要保护好他,我要把他藏得好好的,再也不让你发现。” 他说完又笑了,极其讽刺地看着她,问她:“他的身体呢?你让他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燕尺素,你好狠的心。” “我比不得你,燕承庭。亲手把他送到我床上的感觉如何,这条路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吗?”燕尺素见他藏了穆襄仪便像是做了天大的事一样张狂得意的模样,心里的嫉恨犹如野草一般疯长,“皇舅,你不是最高傲不羁的吗,既然你把自己送到了我手里,那外甥女干脆就受了你这份大礼了。” 第592页 她说:“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最适合你不过了……” 官兵们把整片山林搜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是没能找到穆襄仪的人头所在。女帝尤为震怒,甚至亲自搜寻,亦是一无所获。 燕承庭被带回了京城,直接就下了大狱。 几月之后,京城里少了个叫燕承庭的罪犯,多了个叫燕承庭的太监。 燕尺素再也没能寻回穆襄仪的头颅,也没能撬开燕承庭的嘴。 那一日她看着高傲的燕承庭跪下来擦拭她的鞋面,心里无端端地便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来。 “皇舅,好些擦干净,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就告诉你襄仪的身体埋在了哪。” 燕承庭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后应道:“是。” 第230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五) 昔日高高在上的长皇子殿下,一度攀登上龙椅的六军统帅,如今却成了女帝手底下的大太监,这件事成了整个京城最大的笑话。 然而无论天下人如何说道,这当事人却仿佛听不见那些非议一样,任由那些鄙夷的厌恶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燕尺言获得了封地,女帝燕尺素送她出城的时候,燕承庭便躬身侯在她身边。 燕尺素看着那浩浩荡荡离京而去的军队,问一旁的燕承庭:“你知道你跟我比差在了哪里么?” 燕承庭并未答话,但他心里清楚。 他只有野心,却无与之相应的运筹帷幄的能力,亦没有足够的驭下的手段。他的皇帝梦,说到底还是太虚幻了。 燕尺素并未逼问他,转身走了。 燕承庭沉默了片刻,这才跟了上去。 要想让一头驴乖乖听话,就得在它的嘴巴前面悬一根胡萝卜,让它跟着这根胡萝卜跑,跑到它再也跑不动的时候。 燕尺素用“穆襄仪”这根胡萝卜溜了燕承庭十多年,临到燕承庭快死的时候,她走到病床前,看着行将就木的燕承庭,恍惚间已经记不起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见到她来了,燕承庭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里才绽放出些许光彩来。他强撑着想要坐起,却又因为心力不继重新倒了下去。 燕尺素已是人到中年,皱纹虽爬上她的额头眼角,却也依稀能看得到她昔日的美艳。 燕承庭张了张口,对她道:“你说过的……只要我尽心侍奉,你就让我与襄仪合葬……” 燕尺素低着头看他,半晌,才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回道:“自然是算数的。” 燕承庭嘴角浮现一丝释然的笑,然而还不等他的笑意到达眼底,便又听见那人来了一句:“可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襄仪的身体埋在哪里了,又怎么能兑现我的承诺呢?” 她笑将起来。 燕承庭的双目鼓了起来,他似乎想怒斥她,但那口怒气堵住了他的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能任由那沸腾的怒意在胸膛里猛撞。 燕尺素笑着道:“他的身体被柳陌埋了,可柳陌到死也没说出来。至于你,念在你为我伺候多年的份上,乱坟岗上,我已为你留了一块地,给你下葬。” 一直坚持着燕承庭的那分信念就此抽离,燕承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血腥味从喉咙口涌上来,他歪头吐出一大口血,那眼里的光芒转瞬间便消失了去。 燕尺素在燕承庭的病床前,看了他的尸体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她终于用她的方式,让对不起穆襄仪的人付出了代价。 可她欠那个人的,却始终再也还不起了。 恨当时年少,不知人心易碎,不知爱恨皆苦,不知珍惜,不知后悔。 现如今,她俱学会了,可那人已不在了。 女帝燕尺素,在位共三十六年,然而其后宫主位一直空缺。 晚年时她纳了个男妃,宠幸非常,最后封至皇贵妃位。 据女帝身边的老人说,那男妃与女帝年轻时的一位侍臣十分相像,所以女帝才会那般偏爱他。 民间多搜集帝王家风流韵事写成艳史的人,那位被女帝惦记了一生,却又落得那般凄惨下场的侍臣,也被那些人记录下来,成为了书页间一抹独特的印记。 世人评判褒贬不一,然当事人亦俱作了古,其中真假也无从考证了。 女帝燕尺素逝世的时候,给予了她那位皇贵妃同葬的资格,然而,与她一同入了棺椁的,却是一个被经年累月的摩挲磨得十分光滑的盒子。 据说那盒子里,放着一颗南珠。 那曾经入了她最爱之人手里,又兜兜转转回来的珠子,成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因爱而生的恨,因伤害而生的悔,也同她一起,在黄土之下沉寂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100。】 第593页 当燕尺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生在在皇宫之中,由她父亲牵着,走过漫长的石板路。 有一次她听见一墙之隔外的地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于是她问她父亲,那是在做什么。 在她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她那个一向文质彬彬的父亲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些许鄙夷之色来。 他告诉她,那是宫中有男妃犯了事,要被杖毙。 燕尺素抬头问他,犯了何错。 她父亲说,跟宫女私通。 他说完之后带她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他说:“一个后妃,他要的便是对帝王的绝对忠诚,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燕尺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她渐渐长大,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一个男人,在成亲之后要对妻子忠诚,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贞洁这种东西,也是极为重要的。 在这种观念的潜移默化下,她对于成亲前便已破身的男人,是比较有成见的。 她常常听其他姐妹取笑那些非处的男人,说他们是天性淫.荡,似乎有过一两次经验,便是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燕尺素竟也没有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直到她遇见穆襄仪。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燕尺素着实被他惊艳到了。她不喜欢那些太过粗犷的男人,唯独偏爱那些柔弱的。当病弱的穆襄仪出现在她眼前时,燕尺素差点要以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了。 穆襄仪有一副好相貌,有她喜欢的弱不禁风的身子,还有满腹才华。他同时也是多变的,即使他看上去那般孱弱,但当他刑讯的时候,他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 那么柔软又那么刚硬的两种性格,如此和谐地共存于他的身体里。他是那么鲜活,那么动人。 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她想要他,想要娶他。 然而还不等她的美梦成真,这所有一切竟像泡沫般破碎了。 她从未想过,看上去那般纯洁无垢的穆襄仪,竟然已经不是处子了。一想到他那红唇被别人吻过,他的身子被别人碰过,她便觉得恶心。 他怎么可以失贞呢,这于她而言,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不能允许她的丈夫是个不贞洁的男人,决不允许。 她对他的爱意转瞬间成了厌恶,接着便成了恨。她逼问碰过他的人是谁,她甚至生出了要将那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杀死的冲动。可他不肯说,无论她如何逼问,他都不肯说。 她意识到他心里有人,却又不敢确定。 既然心中有人,又为何要刻意接近引诱她,若是心中无人,又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体给别人碰触。 她嫉妒,嫉妒得发了疯。 她唯有将自己的满腔愤恨尽数发泄在他的身上,才能获得些许平和。 后来他变得看到她就害怕,即使她有时候只是无意碰触,他也会因为担心招致她的怒火而瑟瑟发抖。 后来他失踪了几天,在那几天里她担惊受怕,生怕他是遭遇了不测,又怕他是与人私奔。她找他找得差点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甚至暗暗发誓等他回来定要打得他再不敢逃。 可当他重新回来,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的时候,她却又心软了。 她想,何必如此在乎他的过去呢,就算自己打死了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她只能改变自己,慢慢地接纳他。 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个人要先行让步,她先让了。 后来襄仪在法场杀人,闹得满城风雨。她猜到他是心中愤懑,猜到是自己对他的折磨凌辱改变了他,猜到他心中痛苦难受只能依靠伤害别人来发泄。 她知道他压抑着自己,知道他待在王府里不开心。所以她送他离开,让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他慢慢放下心中的恐惧。 她等了两年的时间,她见不到他,便只能将自己手里头有趣的东西送过去,聊表相思之意。 他不回复她,她便猜测他是不是还在怪自己。可她不敢去找他,她怕自己靠的太近,把他吓跑了。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加诸于他身上。即使她表达的方式有些太过笨拙,但她还是尽力收拢自己的尖锐,生怕会伤到她。 她静静等待着穆襄仪向她敞开心扉,然而她没能等来他的爱,直等到了无情的背叛。 大军攻城,她那么小心对待的穆襄仪,转眼便投入他人怀抱。 原来他爱的人竟然是燕承庭,是她的亲舅舅。难怪他对自己不假辞色,难怪他会特地从南边回来,是不是他早就打算好要里因外和,为燕承庭的帝位铺路。 可怜她付出这么多,最后却成了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傻子。 她的爱,转瞬成了恨。 第594页 她恨穆襄仪的薄情寡义,恨他的心口不一,恨他爱上别人,恨他的背叛。 那被她放在手心里的男人,也在她的恨意里成了灰烬。 她以为她报复了,应该为杀了他而高兴,可当她看见他留给自己的东西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原来,他也曾为她考虑过。 原来他还留着她送他的珠子。 原来他从没有想过要害她。 她恍惚间明白过来,他为燕承庭替罪,只是为了激怒她,让她杀了他而已。如此,便可用一命偿还他对自己的亏欠……可笑自己还入了他的圈套,遂了他的意。 她以为自己够狠,却原来还是狠不过一个穆襄仪。 对他自己都如此残忍,一点一点都算计得如此清楚,有情到了极点,却又无情到了极点。 只有她还被留在这爱恨的旋涡里,被无边无际的悔恨所环绕。 可她欠他的呢,又让她如何还? 可笑她一个帝王,这一生却连一个男人都守不住,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 她输了。 她赢了这天下,却输了一个穆襄仪。 后来啊,她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长得跟穆襄仪有八分相像,见到他的时候,她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年惊鸿一瞥时才情无双的小公子。 穆襄仪在她面前是很少笑的,可那个男人不一样,他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无论是对着谁。 他没有穆襄仪那样的才华,也没有他那样的身世。 可他喜欢她。 尽管他是个妓子。 只是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因此而大发雷霆的燕尺素,她不再在意这些东西,她变了。 她变得宽容,也放下了往日的成见。 但是她的改变,那个人看不到了。 她为那个男妓赎了身,把他从江南带回京城,让他成了自己的妃子。 她对他很好,他想要什么,她便给他什么。她把对另一个人的亏欠都给了他,甚至还给他生了孩子。 她死的时候,他们的女儿成了新的帝王。 时如逝水,燕尺素与穆襄仪的爱恨纠缠,最终合入了史书之中。黄土之下,唯有那颗南珠静静地卧在她心口间,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属于它的光芒。 ………………………… 燕承庭曾经以为,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无论能否轮回转世,这一世的功名利禄,俱成了虚妄。 他总是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看得太重,他把很多东西都放在穆襄仪的前头,这样放啊放的,原本被他看作至宝的那个人,竟然成了最靠后的一个。 他这一生,享尽了荣华富贵,受尽了别人的尊崇。他天生便眼高于顶,只看得见自己,只看得见前头那曾落到自己父亲手里,又成了他妹妹所有物的皇位。 他机关算尽,耗尽数十年的心血,最后如愿以偿坐上了那个位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走下的每一步棋都是对的,养兵,屯粮,抢夺官府赈灾的银两,与叶家结盟。 他实现了一个帝王的无情,他也有一颗帝王般冷硬的心。 那日兵临城下,他明知道自己是穆襄仪唯一的希望,还是抛下了他。 那时候他想的是哪日东山再起,还能靠着叶元秀的力量再博上一回。 他错了。 他的襄仪因为他尸骨无存,剩了个头颅,挂在城墙之上受人唾骂。 是他害得他英年早逝,也是他害得襄仪受尽了折磨与侮辱。 他的野心害死了他最爱的人,他的权欲毁了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他空有野心,却无坐稳皇位的手段和能力。空有报复,却又处处受制。空有热血,却又优柔寡断。 他待在燕尺素身边十多年,看多了她的铁血手腕,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地眼高于顶。 第231章 女帝的宠臣(二十六) 燕承庭忍着无数的白眼与轻视,强撑了十几年。 他最后还是没能等来跟穆襄仪合葬的机会。 那一日,他将穆襄仪的尸首埋在了湖边。他挖去泥沙,将襄仪的头颅埋下。 他的襄仪生来便是小公子,后来更是女帝的侍臣,就算不能风光大葬,起码也要选个风水宝地当做坟冢。 可到了现在,他的襄仪却连口棺木都没有。 他捧着泥沙撒到襄仪的脸上,他的小公子紧闭着眼,再也不能睁开来看一看他。 多余的泥土被他抛到了湖水里,而他就待在掩埋之处,等着燕尺素过来。 他本想将自己一并埋葬了,但他怕皇城守军找过来时发现自己挖掘过的痕迹,会将他的襄仪刨坟带走。他生时欠他太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后还受人践踏。 他挖完之后,用自己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第595页 燕尺素来的时候他与她争辩,在争执中,让他们忽视掉泥土的异样。挖掘的官兵根本就猜测不到,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能找着。 燕尺素一直想要找寻的那颗头颅,其实当初就在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不过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燕承庭魂归天地,魂魄逡巡之间,恍惚间竟到了九幽之下。 没有人指引,他像是牵着线的风筝一样,沿着那忘川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一座桥边。 桥头是无数排着队等着过河的孤魂野鬼,万鬼同哭,一样望去,浩浩汤汤,不见边际。 他明白过来,知道那是奈何桥。那桥上有个熬汤的婆婆,过桥的鬼魂一人一碗,喝完之后,前尘往事尽散。 他犹豫不前,不肯汇入那川流不息的队伍里。他不愿忘记,亦不愿渡河。 他晚死了太久,他的襄仪怕是早已投胎赚了世。若是他再忘了襄仪,那谁还记得那锥心刺骨的过往。 然而不等阴间鬼差来赶他,他便瞧见了河边独坐的一抹身影。 纵然已经跨越十数年的光阴,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他赶过去,喊他的名字:“襄仪。” 他激动万分,恍惚间觉得这十几年的苦难折磨都成了两个字:值得。 然而穆襄仪听了他的话,仅仅只是转过头来。他面上并无欣喜的表情,冷冷淡淡的,看向燕承庭的眼神也带着疏离。 穆襄仪仅仅对他说了一句话:“你认得我么?” 燕承庭愣了一下,一时竟没能答上话来。 他俯身下来,轻轻伸手触碰那人面庞,却被那人躲开了。 他似乎觉得燕承庭的行为很是无礼,那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后又转过头去,望着那忘川河水流淌,不再看他。 燕承庭看向他精致无双的侧脸,想如许多年前一样将他紧紧搂抱在怀里,可穆襄仪已经忘了他,忘了曾经的爱恨痴缠,于是他的满目眷念,倒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他一时有些哽咽,半晌才重新拾回与他攀谈的勇气,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穆襄仪垂首看着河水,道:“我在等一个人,可是过了太久了,我忘记要等的是谁,也忘记要等他做什么了。” 燕承庭鼻子一酸,伸手便将他搂入怀里。他顾不得这人还记不记得,只是埋首在他颈间,哭了出来。 后来鬼差告诉他,他的襄仪一直不曾过河去,日日守在这里,等了十几年。他不肯喝孟婆汤,便日日饮这忘川河水为生。 可孟婆汤本就是用忘川水熬制而成,他渐渐地便也忘记了过往。 为了让他重新想起来,燕承庭带着他走遍了四方,给他找各种能解除忘川水忘性的东西。 燕承庭一直带着他,他将自己跟穆襄仪半生的爱恨,一字一句地说给穆襄仪听。 穆襄仪的记性很差,常常今天听了,明天就忘了。燕承庭便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 记忆恢复的最后一天,燕承庭带他走回了奈何桥,将桥下一朵百年彼岸花的花蕊摘下,挤出汁水喂给穆襄仪喝。 这是最后一味药,饮下之后,他便会记起一切。 穆襄仪喝完之后,他的目光从浑浑噩噩渐渐变得清明。 他对着燕承庭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燕承庭。” 即使燕承庭努力地压抑自己内心的波动,可他发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他凑过去,抓住穆襄仪的手,说:“是我,襄仪。” 他红着眼睛看着他,道:“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说:“我爱你。” 穆襄仪听了他的话,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他道:“我想起来我忘记的事情了。” 他将手自燕承庭手里抽出来,对着他道:“我等在这里,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不再爱你了。” 他在燕承庭惊愕的目光里,走到桥上,从那孟婆手里讨了一碗汤来,端着碗,笑着看他。 他说:“我迟迟不饮这碗汤,并不是我不舍得忘记。你负过我很多次,抛弃过我很多次,这一次,该轮到我抛弃你了。” 笑容自他脸上绽放开来,他一笑,如同春风化雨,冰雪消融。 可这笑落在燕承庭眼里,却只觉得残忍非常。 穆襄仪笑着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你彻底忘记。” 他抬腕,仰首,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 他说:“再见。” “不!”燕承庭的嘶吼被他抛诸脑后,穆襄仪转过身,汇入那汹涌的潮流中,过了河。 眨眼又过了几十年。 燕尺素死后,入了九幽之地。 她生时虽贵为天子,死后却也如其他鬼魂一般,要守这阴间的规矩,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后头排队,领那一碗汤。 第596页 让她颇为不满的是,她的南珠没能跟着她一起过来,被她遗留在了尘世间。 她过河的时候看到对岸有一个低头侍弄彼岸花的男人,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可她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是谁。 于是她问了问旁边的鬼差。 鬼差道:“那人啊,宁愿入地狱也不愿喝那碗孟婆汤,长年累月地待在那河边上,据说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 “好像是他的爱人,很多年前入了轮回,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他等到了么?” “自然是没有的。好了,别啰嗦了,喝汤吧。” 燕尺素嗯了一声,接过孟婆手里的汤水,喝完了。 忘记之前,她最后想的是,那人是谁呢?等的又是谁呢? …………………… 温斐从剧情里彻底醒了过来,他醒来的时候还处在系统空间里头,而毛团子正窝在旁边磕坚果。 温斐笑了一下,窝进沙发里,很是慵懒的样子。 毛球抬眼看了他一下,问他:“宿主大人,补刀感觉怎么样?” 温斐伸了个懒腰,道:“挺好。” 他瞥了一眼任务系统里打开的“阴间补刀副本”,一抬手把它关掉了。 温斐将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搭,对毛球道:“大概还要多少个世界才能让我复活?” 毛球打开主面板,看了一下进度,对他道:“快了,宿主大人等不及了么?” “有点。”温斐道,“任务完成度怎么样?” “燕承庭这条线已经全部完成,燕尺素的任务完成度为a,奖励我已经帮您放进系统钱包了,需要过目么?” “不用。”温斐摆摆手,“下一个世界有选项么?” 毛球熟练地把候选剧情调出来给他看,温斐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很快就选好了。 故事背景是在民国时期,他的身份是一个戏子,名叫彦子瞻。而他的攻略目标是个将军,颜正腰好倒三角,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每次我的身份都要比他低一等?”温斐用脚尖捅了捅毛球,问道。 毛球三步起跳蹦跶进他怀里,他以这越吃越胖的小身子,活生生把温斐砸出了胸口闷痛的效果。 要不是温斐最近锻炼得很勤快,恐怕他这一下就得吐血。 本着不跟宠物计较的宗旨,温斐揉了揉自己被砸的地方,等着它回答。 “这有什么关系,宿主大人您无论是什么身份,那都是个运筹帷幄的主啊。”毛球拍马屁的功夫也日渐精湛,三两句就把温斐给哄开心了。 温斐揉了揉他的毛毛,道:“小家伙还挺有眼光。” 他也没什么心情跟他磨叽,玩了一会便自己回屋休息,等着下一个剧情世界的到来。 这一次他的中场休息时间并不长,几天之后就进入了剧情。他穿越过去的时候正在戏台之上唱戏,台下坐着喝茶看戏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此次的攻略目标:章凌域。 而他的名字叫做彦子瞻,是这城里的名角儿。 温斐来时已经给自己加好了技能点,演完这出戏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他广袖一舒的同时,视线与章凌域投过来的目光两相交汇,弄得他心跳顿时便漏了一拍。 章凌域是这潭州城里的将军,是这潭州城里地位最高的一个。 他喜欢听戏,这潭州城里唱的最好的戏台班子,当属彦子瞻在的这一个。于是章凌域便成了这梨园的常客。 章凌域喜欢这里的戏,也喜欢这里的茶。 彦子瞻唱完这一场,去后台换了身衣服的空档,再出来时章凌域已经不在了。 “章将军呢?”彦子瞻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他见章凌域坐着的位子上没了人,便捉了就近的一个打杂的过来,问道。 被他抓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彦子瞻一下戏台就找章将军的套路,他也一直留意着,听他一问,便答到:“方才有个副官过来跟章将军说了两句话,好像有点什么事,然后将军就急着走了。” 彦子瞻闻言,脸上闪现出些许失落来。倏忽他又想到了什么,冲那人问道:“那茶呢,将军喝了还是倒了?” “喝了喝了。”那人连忙回答道。 彦子瞻这才重新开心起来。 他迈着步子,走到戏堂门口,想看看能否像以往一样透过临街的那扇窗子看到他的车远去。 哪想他脚步虽然不快,那外头却又突然闯出个人来,他一个落地不稳,差点便直接撞进那人怀里。 彦子瞻慌忙站稳身子,正准备冲他道歉,哪想一抬头便见着了章凌域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登时便连话也不会说了。 章凌域见他跌倒时下意识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稳才抽回手去。他认出彦子瞻是方才台上唱戏的那一个,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竟现出一丝笑意来,他道:“是你啊。” 第597页 彦子瞻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章凌域竟知道他。 然而很快他便知道了章凌域去而复返的原因。 只见这年轻的将军杵在门口,像一个普通戏迷一样冲着他道:“不知道你们上次送的那种带有你印签的扇子还有没有?我有个客人很喜欢你的戏,我想着送他一把。” 一向仰慕的将军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彦子瞻霎时间快活得紧,偏偏他又要忍着,不让章凌域瞧出他的欢喜来。 “有的有的。”彦子瞻迅速点头,接着便快步走到后台放赠品的架子上拿了把扇子。他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再拿了一把。 于是章凌域再见他出来时,这小戏子手上便拿了两把。 “将军也拿一把吧。”他似乎是怕章凌域会拒绝一样,迅速将那扇子往他面前一递。 章凌域笑道:“原来还有我的份,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 他不笑的时候很是威严,是一言不发别人便会忍不住心里打颤的那种。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丝冷硬便没了,看起来比那城里留洋回来的白净学生还要好看几分。 彦子瞻承了他这声谢,本想跟他再多聊几句,但又怕自己耽误了章凌域的事,只好将准备出口的话又埋进了腹中。 章凌域拿了自己要的东西之后,也没久留,冲彦子瞻说了声再会之后,便转身走了。 他一走,彦子瞻眼珠子那么一转,眼神瞬间由娇憨变成了似笑非笑。由彦子瞻无缝切换成了温斐模式的温大佬,静静地打开了系统的数据栏。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当前喜爱值35,后悔度0。】 “初始值还是不错的。”他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转身便进了里屋。 第232章 戏台春(一) 章凌域拿了扇子上车的时候,副官夏明起就坐在他边上。 “将军,这扇子倒是有趣,可以给我看看么?”副官道。 章凌域将扇子递给他,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别弄坏了,待会还得送人的。” “好咧。”副官打开一把,上面画的是一副花鸟图,再打开另一把,上面绘制的则是岁寒三友。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上面的红章,端端正正的“彦子瞻印”四个字,还配有娟秀的墨笔签名。 “这彦子瞻人长得挺好,字也写得不错。”副官随口道。 章凌域瞥了扇子一眼,道:“长得好么?我刚刚看见他,他脸上还化着妆呢。不过人倒是挺秀气的,有一种女子姿态。” 副官笑着合了扇子,恭恭敬敬地放回章凌域手边。 “十有八九是戏里头沾染的,他一向都只扮女角的,这种叫什么,对对对,花旦。” 章凌域听了他说的,倒也算回过味来,他道:“他那气质还挺自然的,虽然娇俏却又不过分阴柔,让人讨厌不起来。” 副官闻言便腆着脸推荐道:“将军你应该去看看他的贵妃醉酒,那才是真的媚。我以前见过一回,惊艳得很,差点以为是杨贵妃再世。” “真有这么好?”章凌域被他勾起了兴致,“那你下次去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唱。” “好咧。” 章凌域虽说是这潭州城的一把手,平日里不需要怎么看别人脸色,但今日来的这一个,却是他也得罪不得的。 宋泽霆,比他官大一级,辖地在东北那一带。 宋泽霆来时没跟他打招呼,那是章凌域还在听戏,一听宋泽霆要来,登时便起了座。章凌域虽没猜到宋泽霆的来意,但出于东道主的本分,还是让人好生招待他。 既然姓宋的登门造访,章凌域便顺势找彦子瞻讨了扇子,要作为见面礼送给他。 宋泽霆这人的喜好虽不外露,但他作为彦子瞻戏迷的事,也是闻名遐迩的。 章凌域回到自己的府中时,宋泽霆正坐在他客厅里品茶。 宋泽霆一见到章凌域进门来,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章老弟。 他主动套近乎,章凌域也笑着摘了帽子,冲他道:“宋将军。” 宋泽霆五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精神气还是很好。他早年是土匪出身,现在虽然已经为官多年,举手投足间还是带着一丝匪气。 “你看看你,跟我见外了吧。”宋泽霆眯着眼冲他笑道。 章凌域将帽子递给一旁的佣人,冲他道:“宋将军怎么有空到我这潭州城里来了?” “这不是,近来局势紧张,想找章老弟商量商量对策嘛。” 章凌域听见他这么说,连忙挥手让佣人们下去了。等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章凌域便冲着宋泽霆问道:“宋将军这对策商量得也太远了吧,您在东北,我在潭州,这十万八千里的……” 他示意宋泽霆坐下,自己在他隔桌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第598页 宋泽霆冲他道:“章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北边的那些事,西边有姓孙的把持,东边有姓曾的,他们都跟我不对头。” 说完他还冲章凌域使了使眼色。 章凌域端起放在自己那边的茶水,借喝茶的间隙,细细分析起宋泽霆这话里的意思来。 孙、曾两个军阀,是上个政权倒塌之后遗留下来的两路军阀,实力不相伯仲。这些世家出身的军阀,自然是看不起宋泽霆这半路出家的土匪头子的。 况且孙曾两军都想吞并对方,宋泽霆的领地正好卡在他们中间,不免有些摩擦。 章凌域将那口茶水饮下去,扭头冲宋泽霆道:“宋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宋泽霆这才切入正题,对他道:“我听闻章老弟你三十而立,身边还没个妻妾,我有个侄女恰值妙龄,想问问章老弟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章凌域心念电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宋泽霆虽然管辖东北,但他也并非东北那边的一把手,他上头还有个顶头上司在呢。 章凌域对于东北那边的纷争也知晓一二,知道现在宋泽霆的顶头上司有意培养另一位下属来接班。 现在国内局势混乱,政府虽在,但也不过是各大军阀把控着的傀儡政权而已。 北边那些人,大多拥兵自重,三天两头打作一团,谁也不服谁。 章凌域虽然官位没宋泽霆高,但他稳守在南边,除了东南那一带姓李的以外,这南边就他的兵力最强。 上头要分化掉宋泽霆的力量,所以宋泽霆跑他这里来,是来找后路来了。 境外势力虎视眈眈,迟早要开战,沿海之地本是富饶之处,现在却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 而他这潭州处在内陆,看起来还有一战之力。 所以宋泽霆想借联姻跟他攀上关系,若是北边真的打起来,也可以撤到他这里来,不至于无处可去。 宋泽霆这是在算计他,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南北中间土匪和散乱的小军阀互相争斗,倒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北边对南边的窥探。 但章凌域再怎么势大,也仅仅只能在这一小块地方称王,再往外就去不了了。但若是有宋泽霆的支持,他就算想吞并东南李家势力,也并非没有可能。 要想攘外,先得安内。章凌域没有那称王称帝的打算,却也不想让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若是跟宋泽霆结成同盟,那这些难题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转瞬之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当场便对着宋泽霆道:“不知道宋小姐现在何处?” 宋泽霆听他口气,便知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他脸上霎时便浮现出一丝笑意,冲着章凌域道:“曦月同我一起来了潭州,现在正住在城中的归雁客栈里,章老弟要是有兴趣,我过几天就带她来见你。” 章凌域点点头,道:“宋将军难得来我这里,要不今天我做东,请你喝酒。” “好,那我就先谢谢章老弟了。”宋泽霆心头大事一放,语气顿时便轻松了不少。他见章凌域心情好,便开始冲他介绍其自己的侄女来:“曦月是我那些侄女里头最出色的一个,样貌好,还留过洋,追求者不计其数,若是章老弟见了她,定然也会喜欢的。” 章凌域冲他道:“好,那我改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那从梨园里带出的扇子来,连忙拿出来,递给宋泽霆。 “听闻宋将军喜欢那彦子瞻的戏,所以特地找他讨了这扇子来。上面有彦子瞻的印章和签名。” 宋泽霆连忙接过,打开来看,上面画着花鸟,栩栩如生,颇有情趣。 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印记,笑了两下,又叹了口气。 “宋将军叹什么气,不喜欢么?”章凌域问道。 宋泽霆合了扇子,对他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想到现在国之不国,外忧内患,这些戏班子里依然戏台高架,靡靡之音不绝,便觉得可悲。” 章凌域闻言笑了下,冲他道:“大厦将倾,撑起大局的只能是我们这些人,那些戏子们手无缚鸡之力,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们去救国么?” 宋泽霆听到这里,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说:“是是是,章老弟说得对,人在什么位置,就得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是我思虑太多了。谢谢章老弟的礼物。” 章凌域道:“走吧,还得请你喝酒呢。” 说罢,他便邀了宋泽霆起来,同他一起出去。 时已近黄昏,这梨园的顶梁柱彦子瞻却没有同其他人一起去吃饭。 他脸上的妆已经全部卸了,现在的脸白白净净的,虽然算不得美艳,却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第599页 彦子瞻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便捂住了嘴,可那笑意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他喜欢章凌域,这是他的小秘密。 彦子瞻最初见章凌域,是在三年前。 那时章凌域刚当上这潭州城的布防官,来时穿了一身简装,任谁都想不到他就是章凌域。 彦子瞻因为一出《贵妃醉酒》闻名于天下,他本人虽无意与人纠缠,但总有那么一些登徒子想要占他的便宜。 彦子瞻虽说是个有名气的角儿,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戏子,别人想捧着他时便对他客气,想对他下手的时候,便当他是蝼蚁一般作践。 那天那些人想将他拖进暗巷里去,正好章凌域打那里路过。 他三两下解决了那些人,将彦子瞻给救了。 那天章凌域就对他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没事吧”,还有一句便是“你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彦子瞻将那救命之恩记到现在,而这恩情在他心里酝酿成了爱,浸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过……章凌域似乎早已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了。 章凌域来梨园看戏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他本是被朋友带着过来,后来便成了这梨园的常客。 因为他常来此的缘故,附近的地痞流氓也不敢来找这梨园里找事,无形中倒是给了这里一份保护。 彦子瞻也曾经试探过章凌域,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天救他的事。 但依章凌域的反应来看,记得那件事的,或许只有他自己了。 彦子瞻心中虽然失落,到底还是看得清楚。章凌域是将军,是这潭州城里的一把手,位高权重,而他是戏子,是最低贱的下等人。他们中间隔着一层鸿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地里,无论如何都是没有结果的。 况且现在国内受了西边文化的影响,将这断袖之事看得有如洪水猛兽一样,不把他这种人烧死都算不错了,他又哪里敢将这爱意宣之于众。 彦子瞻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将茶壶里的水倒入一旁空杯里头。 他捧着杯子在凳子上坐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这杯子正是日间章凌域用过的那一个,他怀揣着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用着那人用过的杯子,喝完了这一杯茶。 彦子瞻是这梨园里的台柱子,七天里头,他一般会唱上两场。 章凌域虽然来得勤快,但他军务繁忙,一月能来的上两次就算不错了。 所以当彦子瞻过了几天再度准备登台时,见到台下的章凌域时,是有些惊讶的。 此时离开场还有一会儿,彦子瞻也顾不得去换衣服,直接离开后台,去泡了杯茶水,递给小厮让他送到章凌域手边去。 每次章凌域来,他都会亲自给他泡一杯茶,用的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茶叶,沏茶的法子也是他特地跟城里的老师傅学来的。 他吩咐完,也不再耽搁,直接便上了台,踏着鼓声锣声唱将起来。 章凌域旁边坐着他的副官夏明起,本来这位子上应该坐着宋泽霆的,不过那老狐狸说有点事得处理,便没有来。 夏明起本应该站在章凌域旁边候着的,不过今天章将军心情尚佳,便准了他坐在旁边。 “将军。这就是彦子瞻最出名的贵妃醉酒,好看吧。”夏明起冲着章凌域道。 章凌域抬起头来,朝彦子瞻看去。 台上那人顶着满头珠翠,红裳飞舞,长袖飘飘。他面上化着桃花妆,演的又是那醉酒的杨贵妃,带着三分醉意与七分媚态,仿佛真的是那贵妃托生一般,美得让人心惊。 章凌域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45,后悔度0。】 后面演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在意,目光流连在那“贵妃”身上,看得入了迷。 这场戏收了尾时,章凌域才回过神来。 彦子瞻这出贵妃醉酒只是第一出戏,他下了场之后,又换了其他人来。 章凌域看了彦子瞻的,再看其他人的,便有些兴致缺缺。 耳边是台上戏子的浅唱低吟,章凌域心中无趣,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夏明起喝多了茶,等戏一散场便赶紧跑去了茅厕,留下章凌域一个人还睡在那里。 彦子瞻见外头没了其他人,这才悄悄地从帷幕后面走出来,凑到章凌域面前。 第233章 戏台春(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章凌域睡着的模样。 章凌域睡着的时候,冷硬的面容放松下去。他本就生得英武非凡,鼻梁高挺,此时这幅模样落在彦子瞻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地便心神动荡,险些忘记自己的身份。 第600页 等他缓过神来时,他已经靠章凌域靠得极近,连那人脸上的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彦子瞻脸红了红,忙把脑袋往后挪了挪,将手里拿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披到章凌域身上。 他做完这一切,便也不敢多留,唯恐被将军瞧见自己这幅模样。他轻手轻脚地跑回去,躲在帷幕后面偷偷看他。 然而,过了没一会,从外头便走进个穿着小洋装的少女来。 这女子身材纤细,相貌美丽,手里揣着个小皮包,头上束了个马尾,那尾端头发微卷,很是时尚的样子。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宋泽霆想要介绍给章凌域的宋曦月。 宋泽霆今日之所以没来,便是为了劝说这位大小姐过来。宋曦月虽然只是他的侄女,但宋曦月的父亲经商有道,家底厚实,宋泽霆能坐稳身下的位子,也有宋曦月父亲的不少功劳。 宋曦月之所以来这里,便是听了宋泽霆一顿胡天海地的夸耀。她本来对这章凌域没多大兴趣的,但当她靠近,看见章凌域那张脸时,还是忍不住春心荡漾了一下。 宋曦月心气高,自身条件又好,平日里对她那些追求者们都是趾高气昂,不予理睬的。 可章凌域长得这般好看,虽然睡着,但凭借他身上那身军装,也足以让人想象出他醒时会是何等英姿。 正巧章凌域身上的衣服滑落下来,宋曦月一手抓着她的小皮包,另一只手伸出去为他把衣服拉起来。 她动作太大,章凌域便醒了过来。 他眼睛还未睁开,便迅速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曦月痛呼一声,这一声娇俏得很,将章凌域脑中还未散尽的那丝睡意给驱了个一干二净。 章凌域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打量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他到底还是比较警惕的,启唇便是一句:“你是谁?” 章凌域手劲忒大,宋曦月嘟着嘴,有些埋怨地说:“你弄疼我了。” 章凌域这才放开她。 宋曦月揉揉手腕,冲他道:“你做什么嘛,我就是帮你披一下衣服,真是太过分了。” 章凌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他又见宋曦月手腕发红,知道是自己的过错,心里也生了几分歉意。 他道歉道:“对不起。” 看他态度还算诚恳,宋曦月也没之前那样生气了。 章凌域将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便笑着道:“谢谢你。” 宋曦月这才笑起来,对他道:“不用谢。” 章凌域看她依然在揉手,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他说:“我帮你看看吧。” 不等宋曦月拒绝,他已先行抓起她的手来,给她揉手腕。 “将军,将军我来晚了……”去茅房待了好久的夏明起也终于跑了回来,他一看这副场景,便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冲两人道,“我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章凌域忙松开宋曦月的手,冲夏明起喝道:“干什么呢你,站住。” 夏明起只好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宋曦月虽然被他放开,但之前章凌域为她揉手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她看着那手腕上的红印,那抹红霎时间便传染到了她脸上。 章凌域正视着宋曦月,对她道:“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什么姑娘不姑娘啊,我叫宋曦月,你可以叫我曦月。”宋曦月说到后面这句话时,还羞怯地看了章凌域一眼。 “你就是宋曦月?”章凌域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自己前几日才跟宋泽霆谈起这位小姐,今天就见着了本人。 “怎么?你认识我呀。”宋曦月眨着晶亮的眸子冲他笑,她沾染了西方的习性,没有寻常姑娘家那种保守的感觉,显得活泼又大方。 章凌域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娘家,觉得新奇,也忍不住生出好感来。 “我听你叔父说起过你。”章凌域说。 “巧了,他也对我说起过你。”宋曦月道,“你猜猜他怎么说的。” “嗯?怎么说?” “他说啊,你粗野得很,不分青红皂白,掐痛了我的手。” 章凌域被她逗得笑出声,便冲她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说完他又冲旁边的夏明起道:“夏副官,去福林楼订一桌好菜,我请宋小姐吃饭。” 宋曦月见他这般好说话,也笑了起来,她道:“那我就谢谢章将军了。” “刚刚还骂我呢,现在又这么恭恭敬敬了?”章凌域道,“好了,也别耽搁了,宋小姐可否赏脸跟我一起吃饭?” “好啊。”宋曦月笑着道,接着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 “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章凌域一时有些愣。 第601页 “等你牵我呀,你要邀请我跟你一起吃饭,难道不应该伸手拉住我么?就跟跳舞一样,男伴要这种时候要抓住女伴手的。”她笑着道,“这是西方的礼节。” 章凌域揉揉鼻尖,道:“跳舞的我听过,吃饭的我倒是不知道,不会是你编的吧?” 宋曦月被戳穿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她张牙舞爪地对章凌域道:“你一个大男人,不过让你拉我一下,你都不愿意,也太小气了吧。” “我倒是没关系,就怕我这样做了,会损坏你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好了好了,真麻烦。”宋曦月见他不愿意,也不再强求,“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前边带路吧。” “夏副官。”章凌域喊道。 “在。”夏明起连忙站直身子,“宋小姐这边请。” 三人离开之后,看堂里也霎时间空旷了下来。 帷幕之后,将外头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的彦子瞻,也缓缓迈动着僵硬的步子离开。 他走出几步,又像是气力不继一样,扶着廊柱停了下来。 方才章凌域为宋曦月揉手的那一幕,和谐得很,却刺痛了他的眼。 但章将军那么出色的人物,也只有这种世家小姐才能配得上他吧。 彦子瞻心里生出了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等了半晌,才等到心里的痛感渐渐散去。 算了,想什么呢,是他太痴心妄想了。 章凌域在福林楼设宴款待宋曦月,这宋小姐倒也没扭扭捏捏,直接便受了他的好意。 吃饱喝足之后,宋曦月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好玩的东西来。 她将桌上几个杯子放到自己面前排成一排,又往里面倒了些水,从第一个杯子倒到最后一个,水面各有高低。 “章凌域,要不我叫你凌域?”她挑着眼睛看他,笑着问道,“你这样古板的人,不会又要说道我了吧?” 章凌域对她比较有好感,听她这样说,忙摇头道:“不会,你想这样叫,便这样叫吧。” “好。”宋曦月拿起一双没动过的筷子,冲章凌域道,“为了庆祝咱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为了感谢你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决定给你敲一首曲子。” “哦?你还会音乐?没想到你这么多才多艺。”章凌域道。 宋曦月得意洋洋地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看好了……” 她说着便拿着那筷子敲了起来。 杯中水有高低,发出的声音也各不相同。工具虽然简陋,但宋曦月十分用心,倒还真的让她敲出一首不错的曲子来。 章凌域端着茶杯喝酒,他杯子里装的是福林楼有名的桂花酒,酒香清冽,却不醉人,用来漱去嘴里的油腻是再好不过的了。 等宋曦月表演完,章凌域便放下杯子给她鼓了鼓掌。 “不错。”他笑道。 “既然不错,要不要给我一点奖励。”宋曦月笑得眉眼弯弯,道。 “你想要什么奖励?”章凌域问道。 宋曦月指指自己的脸颊,冲他道:“亲我一下。” 章凌域失笑道:“你也太大胆了。你们这些留洋归来的女孩子,都这样大胆的么?” 宋曦月噘嘴道:“她们可没我这么大胆,我还不是看你长得俊俏,要换了其他人,我才不肯让他们亲呢。” “那听你这么说,我还要谢谢宋小姐青睐?”章凌域似乎被宋曦月感染了,心情也好了起来,他笑着打趣她道。 看他没有来亲的意思,宋曦月也有些不耐了,她嘟囔道:“不亲就不亲。”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便站起身来,越过两人中间的空椅子,凑到章凌域旁边,飞快地亲了他一口。 “那换我亲你,总行了吧。”她道。 “你……”章凌域没想到她会来这样一出,等他去擦自己脸颊时,她早已退了回去。 “怎么,章将军还要怪我轻薄了你不成?”宋曦月似乎敲准了章凌域不会拿她怎么样,很是得意地笑道。 章凌域颇有些无奈,最后只能笑道:“你啊,过分了。” 虽然一开始章凌域知道宋曦月这个人,给宋曦月厚待,都是看在宋泽霆的面子上。但这一日的相处下来,宋曦月的外向直率,也给章凌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将宋曦月送回宋泽霆身边时,章凌域也毫不吝啬地对宋泽霆表达了自己对宋曦月的夸赞:“宋将军,宋小姐实在非常有趣,我很喜欢她。” 宋曦月乳燕投林般撞进宋泽霆怀里,偏生还要扭头看章凌域,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宋泽霆听章凌域这话里的意思,便知道这门姻亲定然是十拿九稳了。 他摸了摸宋曦月的头,冲章凌域道:“我这侄女顽劣,章老弟费心了。” 第602页 “我晚上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改日再来陪宋小姐玩。”章凌域道。 “好,那我就不送了,章老弟下次见。”宋泽霆说。 等到章凌域离开,宋曦月也站起了身来。 宋泽霆戳了戳这侄女的额头,对她道:“怎么样,这章凌域一表人才的,配你不差吧?” 宋曦月道:“叔叔你就知道笑我,不差是不差,可我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天呢。” “一天怎么了,我看你还挺满意的嘛。”宋泽霆笑道,“你来之前还怕我会给你找个歪瓜裂枣嫁了,怎么,这个算不算歪瓜裂枣?” 宋曦月羞赧道:“这个要是算歪瓜裂枣,那世上就没好看的男人了。” “哟,你这小妮子,口风变得还挺快。” 宋曦月笑笑,道:“那当然,谁知道他这么好看,我当然中意啦。” “这章凌域可不止是皮相好看,他三年前才到这潭州城来任职,本是外来户,可他现在已经将潭州的兵力牢牢把控在手中,这个人啊……非池中之物。” “好啦好啦。”宋曦月嘟囔道,“我知道叔叔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嫁给他嘛。我倒是乐意,就看他愿不愿意娶咯。” 宋泽霆道:“你知道就好。这章凌域本就算得上是南方的一位霸主,你给我把他栓牢了,这门亲事,必须成。” “知道啦。”宋曦月道,“我都跑了一天,累死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宋曦月将包往旁边一丢,扭头便跑进了房间。 章凌域对宋曦月有好感,宋曦月也喜欢章凌域的好皮相,两人倒也算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更何况两人的结合还代表着两股势力的牵系,于是没过多久,章凌域便又邀了宋曦月出来。 他先是带她在城中好好玩了几天,吃了些好吃的,玩了些好玩了,接着便带她去了梨园。 “潭州城里戏班子不少,这个是我最喜欢来的一个。”章凌域为宋曦月打开车门,请她出来。 宋曦月下了车,十分自然地便挽住了章凌域的手。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章凌域与她的关系也亲近不少,倒也没有计较她这亲近的小动作。 “你都说起这里好几次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反正来都来了,我也要看看你说的有多好。”宋曦月一指梨园大门,道,“走吧。” 章凌域点点头,带着她走了进去。 章凌域不比其他人,这梨园里的戏向来火爆,卖座得很,其他人为了一张票排队都得排上两天,而章凌域却有属于他的专座。 他领了宋曦月进去,直接便带着她去了自己常坐的地方。 第234章 戏台春(三) 章凌域今日要来看戏,彦子瞻早就得了消息。 他如往日一样泡好茶水让小厮端过去,这才上台开始唱今日的戏。 他上台之前还没见过章凌域,自然不知道他带了人过来,所以当他看见台下交头接耳的两人时,心里便骤然一痛。 宋曦月本来还在跟章凌域说方才吃的芝麻肉丸味道不错,此时见彦子瞻上台,连忙推了推章凌域,提醒道:“开始了开始了。” 章凌域见她欣喜的模样,笑了一下,坐正了身子。 这还是章凌域第一次带人来,台下郎情妾意,虽举止并未逾越,但仅仅是他们彼此交谈时嘴角的笑意和眼里流露的喜悦,都让彦子瞻有些难受。 他勉强打起精神,不去看他们。 但他终究还是无法不去想,他心中不宁静,便带着这走惯了的戏台都变得陌生起来。 等他出了错,他才反应过来。 不等他纠正,台下已经响起了嘘声。 “这贵妃怎么回事,这里明明要走七步,他怎么只走了三步。” “这差得也太多了,会不会跳啊,不会就下去。” “小爷我千里迢迢跑来看戏,没想到这彦子瞻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我们城里的旦角呢。” 彦子瞻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丑。自从出师以来,他一直都认真得紧,从未有有过半点纰漏。 后面的动静,坐在前面的两人也有所察觉。 宋曦月往后面看了一眼,又看向章凌域,眼神中含着一丝询问。 章凌域喝了一口茶,对她道:“没事。” 他安抚完宋曦月,便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偌大个潭州城里,又有谁不认识这位章将军。他一露脸,后面的动静就消停了。偶尔还有人窃窃私语,说的也大多是“章将军怎么在这”、“将军怎么也来了”之类的话,对于那台上的错漏,倒是没人再谈了。 台下的喧闹声沉寂了下去,彦子瞻也稳定心神,重新跳了起来。 他这次没再看章凌域,也没再管其他人,自顾自地唱完跳完,直到锣停鼓声落,才退场,等着下一场戏。 第603页 下一场戏他不是主角,给其他角色做配。 中间休息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章凌域将一杯茶水喝了一半,好戏便又重新开场。 宋曦月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好茶喝过不少,这戏班子里虽并未苛待这些客人,但确实也拿不出太好的茶叶。 她喝了几口,越喝越不对味,便干脆撂下杯子,不再喝了。 她正生者闷气,便看见章凌域又拿起杯子来,津津有味地又饮了一口。 “不难喝么?”她瞪大眼睛,冲他道。 “什么?”章凌域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扭过头来看她。 宋曦月意识到别人还在看戏,不能大声喧哗,便凑到章凌域耳边小声问道:“这茶啊,好粗糙的茶叶,你怎么还喝得下啊?” 章凌域每次来这里喝的都是一样的茶水,一直以来都挺满意,此时见宋曦月挤眉弄眼的,以为她是娇气,便笑着道:“挺好啊,这茶挺香的。” 宋曦月以为他逗弄自己,便朝他杯子里看了一眼,见他杯中茶叶通透碧绿,与自己杯子里的分明是两种样式。 她便嘟起嘴撒娇道:“我要尝尝你的,这戏班子怎么还弄两种茶呢。” 她说完后,也不等章凌域拒绝,便拿起他的杯子来饮了一口。这一口下去,满口留香,全然不是自己之前那杯的感觉。 “果然不一样。”她愤愤地放下杯子,将自己那杯端起递到章凌域嘴边,道:“你尝尝。” 章凌域拗不过她,只好尝了一小口。 宋曦月被子里的就是普通茶叶,虽说不难喝,却也绝对是不好喝的。 同一桌的茶水还整出了两种味道来,章凌域的脸色霎时便有些不太好看了。他一直以来对这戏班子印象都不差,却没想到他们也来这种趋炎附势的套路。 章凌域将宋曦月的杯子放回桌上,对她道:“先看戏,等下我帮你找人来问。” 宋曦月点点头,算是应了。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彦子瞻没有再出神,自然不知道这台下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今日总共就两场,散场之后,看客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梨园。 章凌域和宋曦月两个人倒是留了下来。章凌域喊来旁边的小厮,让他过去喊班长过来。 彦子瞻演完之后便去后台卸妆,似是心绪烦乱的缘故,他洗面的时候动作甚至有些粗鲁。 他正拿着毛巾准备擦脸呢,外头便跑了个人进来,一进来就对他喊道:“台柱子,班长喊你出去呢。” 彦子瞻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应了声好,接着便赶紧脱了戏服换上常服,跑到外面去。 他一到外头,就看见黑着脸的章凌域,和垂着脑袋的班长,章凌域旁边还站着那位光鲜亮丽的大小姐。 班长四五十岁的人了,站在章凌域面前却还得低声下气地作孙子样,他解释道:“将军,不是我们要差别对待,您的茶一向都是子瞻泡的,他用什么茶叶,怎么泡,我们都是不知道的,我们看您喝了这么久都没意见,便也没过问。” 这时他瞅见彦子瞻走出来,便赶紧一把将人拉过来,对他道:“还不赶紧给将军解释解释。” 彦子瞻没想到他们闹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因为一杯茶的缘故。 他向来都是亲自给章凌域泡茶的,自以为自己这点小心思不会被人察觉,就算察觉了或许还能讨得到章凌域一句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闹到这样难堪的程度。 “茶是我泡的。”彦子瞻张了张嘴,道,“有什么问题吗?” 章凌域听了他的话,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许是因为还生着气的缘故,即使认出彦子瞻是那日给他扇子的人,章凌域的脸色也没有变得好看多少。 他沉声道:“为什么要端上来不一样的茶?”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戒备了。他平日里位高权重的,有人想要巴结他,也会有人要害他。 像他平日里入口的东西都会十分注意,现在他一知晓戏班子长久以来都给他不一样的茶水,即使之前没什么戒心,现在也警惕了起来。 彦子瞻听他问为什么,虽然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他总不能对他说,自己喜欢他,便想处处给他留着好的吧。 这话若是说出来,怕就不是茶水的过错,要变成他整个人的过错了。章凌域在这潭州城里说一不二的,他要是脾气上来一枪毙了自己,那也是没人敢说个不字的。 彦子瞻还在思索着,班长已经被章凌域的气势压得有些受不了了。他见彦子瞻久久不说话,便扯着他的袖子催促道:“你快说话啊。” 彦子瞻那袖子里本就放着东西,此时班长这么一晃,那东西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弹了几下落到章凌域脚边。 第604页 宋曦月与章凌域一起往下面看,章凌域眼尖,一眼便看见那是一个挂坠。宋曦月倒是比他快一步,先行弯下腰来捡起了那个东西。 彦子瞻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带着一丝秘密被发现的懊恼。 宋曦月捡起来之后,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明白,旁边便伸出一只手来,把那坠子拿了过去。 章凌域打量那个东西的同时,彦子瞻倒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他心里祈祷着章凌域最好贵人多忘事,最好不记得这东西是什么。可不巧的是,章凌域记得这东西。 挂坠正中间不是玉石也不是金银,那是一颗很普通的青色纽扣,玛瑙材质。 算不得是什么贵重物件,但这东西,是他衣服上的。 按道理说,章凌域不应该记得这么小的东西。可他那时候刚刚来潭州上任,身上穿的衣服是他母亲亲手缝制的,他很是爱惜。 那天他记得自己救了个人,他觉得是举手之劳,根本就没怎么在意,连被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也忘记了。但他回去之后就发现自己身上少了粒扣子,想来应当是跟人争斗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扯落了。 掉的不是最上面一粒,也不是最下面一粒,恰巧在中间,这下倒是没了个正形。他那时候什么也没什么人伺候,便只能自己买了针线,将领口那一粒拆下来,缝到落了扣子的那一处。 现在见着这扣子,他脑海中的回忆也翻了上来。 他握紧手掌,将那东西攥在手心里,看向对面的彦子瞻。 之前他没怎么留意过这个人,只知道他是梨园里的角儿。可现在他再一细细瞧这人,白面无妆,可不就是当初自己救过的那一个嘛。 章凌域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咳了一声,对班长道:“行了,茶水的事我不追究了,你们这位台柱子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领他过去说说话。” 班长听他说完前面一句,刚准备擦汗,听他说到后面,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他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质疑章凌域的决定,忙道:“诶诶,没事没事,将军您请。” 章凌域说完,便又扭头对宋曦月道:“你等我一会儿,要是等得不耐烦了,就先去车里坐一会。我有点事,待会再来找你。” 宋曦月见他很是认真的样子,也没多说,嗯了一声。 章凌域这才对彦子瞻道:“你同我来吧。” 彦子瞻只好跟了他过去。 章凌域到这梨园来了许多次,知道旁边有个阳台,比较僻静。 他等走到阳台处,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彦子瞻。 彦子瞻垂着脑袋,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别傻站着了。”章凌域开口道。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吓得彦子瞻如惊弓之鸟一般,狠狠抖了抖。 章凌域见他这样,也不好过分苛责,便努力用不那么生硬的语气对他道:“行了,有什么好怕的,抬头看着我。” 彦子瞻不敢违抗,忙抬起头来看着他。 章凌域拿起那个挂坠,看着纽扣上面编织的图案。 线是普通的麻线,编倒是编得挺用心,说实在话,还挺漂亮。 若是女孩子做这番举动,章凌域铁定觉得这个女子倾心于自己了。但这东西在一个男人手里,他便觉得实在有些别扭。 “你弄这个做什么?”章凌域道,“若是捡到了扣子,还给我就是,我常来你们梨园,你要真相还我的话,应该不难吧?” 彦子瞻表面还是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却已经迅速想好了对策。他冲章凌域道:“那时候多亏将军救了我,将军没来听戏之前我不知道将军在哪,将军来了之后我又怕贸然送还会有攀关系的缘故。我不敢擅作主张,怕惹了将军不快活。我见这扣子好看,寻了线来把它编了进去,也纯粹是一时脑热而已。” 章凌域见他对答如流,便也没再多问,只是将那挂坠递了回去。 “行了,反正这扣子于我而言已经没太多用处,你编都编了,我总不能拆了你的。拿着吧。” 彦子瞻见他没有过多追究,这才赶紧捧了那扣子回去,他不敢表现得太急促,便按捺住将它放回袖子里的心思,只小心地攥在手心里。 他见章凌域没有开口让他走,也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那茶水的事……梨园里一直都是用的粗茶,便是方才那位小姐喝的那种。至于将军的,因为那时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身份低微,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在将军来的时候泡一杯好茶,权作报答。” 章凌域看他态度诚恳,心里仅有的一丝疑惑也被打消了。他挥挥手,对他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彦子瞻松了口气,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第605页 他前脚刚走,后脚夏明起便走了过去,走到了章凌域旁边。 宋曦月等了一会不见章凌域回来,便自个儿出了梨园,回到了车子里。夏明起本来接替了司机的活负责给这两位开车,听宋曦月转述完在梨园里发生的事情,便也生了好奇之心,过来看看情况。 方才他们谈话的时候夏明起就来了,章凌域老早就看见了他,只是没说。夏明起便也没出声,乖乖地站在门板后头等着。不过章凌域和彦子瞻方才说的话,却是一字不漏地全进了他耳朵里。 第235章 戏台春(四) 彦子瞻一走,夏明起便凑到章凌域旁边,对他道:“将军,这彦子瞻也太那啥了吧,还把你的扣子编成串啊。” 章凌域瞥他一眼,道:“你倒是耳朵尖,全给你听见了。” “诶不是。”夏明起对他道,“将军,你就没察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章凌域扭头看他,面带疑惑。 “您不觉得他这举动,太女气了一点吗?”夏明起问。 章凌域点点头,道:“是有点。” 夏明起笑道:“这就对了嘛。将军哪,我常听人说这彦子瞻因为扮旦角,平日里的举止做派呢,都有些女态。但我以前也就以为他顶多举止娇俏一点,声音妩媚一点而已,可现在我看哪,远远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章凌域见他有样学样的,心里发笑,便顺口多问了一句。 “我看哪,那彦子瞻会不会平日里扮女人扮多了,真把自己当成个女人了?”夏明起冲着章凌域挤眉弄眼地道,“他会不会喜欢你啊?” 他说着还翘起兰花指来,扭着腰作唱戏的模样。 章凌域白他一眼,道:“越来越没个边际了,你这都学了什么,是不是要我派你到底层再去历练历练?” 他这一严肃起来,夏明起也不敢再插科打诨了,连忙规规矩矩地站直身体。 章凌域唬完他,便也顺着他的话,将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先不说他是男是女,是雌是雄,单单他是个戏子,你这话就让我心里头不舒服。” 夏明起听出他话里的门道,多嘴问了一句:“将军,你瞧不起戏子啊?” 章凌域对他道:“戏子无情,biao子无义,都是下三滥的营生,有什么可让人瞧得起的。你之前那些话,我当没听见,要是再说,你就自己掂量着看吧。” 他们在这边说道,却不知道他们出来的话,被半路折返的彦子瞻听了个清清楚楚。 彦子瞻回来,其实只是因为忘了问下次来的要不要继续上他泡的茶,却没想到一来便听了章凌域“戏子无情biao子无义”的那番评论。 他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沉默了片刻,接着半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55,后悔度10。】 彦子瞻的去而复返章凌域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而他那话,也正是说给他听的。 章凌域虽然不介意被更多人喜欢,但这到底是个男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早断早好。 接连好一阵子章凌域都没有再到这梨园来,彦子瞻继续唱自己的戏,权当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 宋曦月嘻嘻哈哈玩闹了大半个月,也差不多将这潭州城里有趣的地方给玩了个遍。她倒是不需要操心太多事情,有钱花有地儿花钱便够了。章凌域空闲的时间大多都用来陪她,她古灵精怪的,跟她待在一块的时候有趣得很。 宋曦月可以不回东北,宋泽霆却是不能不回的,毕竟他身居要职,身下的位子又多被人觊觎,所以宋泽霆跟章凌域商量了一番,决定这几日就把订婚宴给办了。 章凌域对宋曦月本就有好感,自然不会推脱,满口答应了下来。 章将军要和宋将军家里的小姐结亲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潭州城,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闲聊的内容。 外头讨论得热火朝天,彦子瞻的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跟章凌域之间,是一厢情愿,是云泥之别,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一个结果。 可真到了要看他与别人成亲的地步,他终究还是无法看淡,满心都是难受。 “诶,你说说,我这么有趣一人,姓章的为啥就是不选我呢?”温斐撩拨了下自己比别人稍微长一些的黑发,靠在门板上找毛球打趣。 他的姿态实在风骚得很,偏偏还要顶着彦子瞻的壳子说这话,让本来害羞怯弱的一个人,平生出一种祸国殃民的味道来。 毛球窝在系统里跟自家宿主搭话,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来了个彩虹屁:“那是宿主大人您太内敛,要是让他知道你内心有多丰富,他肯定会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第606页 温斐冲他笑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行吧,没有机会我也会给他制造机会出来。” 他心念一动,转瞬间已经想好了对策。 之前茶水那事时就是他故意为之,那挂坠他是故意带在身上,也是故意让它掉落的。 章凌域和宋泽霆这两股势力要是真牵扯在一起,铁定会有人眼红。 他就要在这种敏感时期跑到中间去掺和,能入入章凌域的眼也是好的。温斐想到这里,便笑了起来。 章凌域去那梨园去得久了,也差不多成了习惯。现在一下子不去,倒有些不适应了。 订婚宴大抵只是个形式,后面结婚才是主要的。 所以这场宴席,演变到后来便成了官员富绅们推杯换盏互相攀附的好机会。 彦子瞻本是没受到邀约的,他身份不够。但巧的是,恰好有个做火柴生意的商人要去赴约。 这位商人姓许,之前多次对彦子瞻表露过兴趣,彦子瞻都未曾理会过他,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应了。 “之前想带你出来,你都三推四阻不肯跟着我,怎么这次肯来了?”许冠杰年过四十,有些发福,他顶着个硕大的啤酒肚,看起来跟身怀六甲的孕妇似的。 彦子瞻知道这许冠杰男女通吃,他应当避讳着的,但或许是他太想过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倒也没考虑太多,跟着来了。 但这些话他定然是不能跟许冠杰说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冲他道:“听闻章将军一表人才,与那貌美如花的宋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便想来看看。这不,多亏了许先生您,我要不是借着您的东风,又哪里会有见识这种大场面的机会?” 许冠杰被他夸了一道,一时间也心花怒放。他笑着同他说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嘴还挺甜。” 章凌域今天没再穿那声墨绿色军装,换了件白色的西服。宋曦月挽着他的手,打扮得十分漂亮,俏丽可人。 每个进场的人都会向章凌域讨一杯酒来喝,许冠杰也不例外。 当他带着彦子瞻走到两人面前时,章凌域和宋曦月都有些愣了。 前一个与章凌域攀谈的人是一个粮商,姓巫。巫十一来往行商,与许冠杰也算熟识。他见了许冠杰,先章凌域一步开了口:“老许的,你不是刚纳了房八姨太么,怎么没带你那美妾过来,倒带了个男人?” 许冠杰先是同章凌域、宋曦月二人问了好,这才摸着啤酒肚对巫十一道:“那些个娇滴滴的娘们,上不得台面,再说了,你们都带姨太太来,我总得带点不一样的。”他指指彦子瞻,对巫十一道:“怎么,不认得他?” 巫十一见彦子瞻的第一眼,只觉得他眉清目秀很是可人,此时见许冠杰如此指示,他便也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人来。 “看着眼熟。”巫十一道。 许冠杰便笑道:“这是那彦子瞻,演贵妃的那一个。” 巫十一也是看过那名曲的,登时便一拍额头笑道:“原来是你啊。”他啧啧两声,又道:“你去了珠冠与戏服,倒真让我有些认不出了。” 许冠杰便一起笑了起来。 彦子瞻虽然跟在许冠杰身边,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章凌域身上瞟。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微小,却没想到刚看过去便被章凌域捉了个正着。他心虚地垂下头去,不再看他。 章凌域对着许冠杰与巫十一举了举杯,对他们道:“两位先落座吧,我带夫人先去别处了。” 许冠杰和巫十一连忙道:“好好好,将军您忙你的,我们自己去找地儿坐。” 章凌域他们走开之后,许冠杰与巫十一便找了个就近的席位坐了下来。 此时人还不是很多,巫十一跟许冠杰对坐着,一人一盘花生米,拿着筷子便吃将起来。 巫十一还好,那许冠杰自来好色,嘴里吃着东西,手却不老实起来。 彦子瞻感觉到他一只手在自己腿上游移,霎时间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努力往旁边挪,那手又追过来,直弄得他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巫十一不是瞎子,对面的动作又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虽然不好男色,但对面那彦子瞻面泛桃花,咬着唇哑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勾人的,弄得他也有些心痒。 “老许你倒还真会玩的,满座就你一个敢带男人来的。”巫十一笑着道。 许冠杰道:“这算什么,我这叫风流。” “对对对,风流。”巫十一满口道,“像那什么汉哀帝,不就是找了个男的当陪侍么,那魏晋,不也流行男风么?是风流,是风流。” 他说着便端起酒杯来,要与许冠杰碰杯。 第607页 许冠杰与他碰了,喝了一口酒,那手下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 “要我说啊,这男人的滋味比起女人来,也半点不差。女人似水,弄得多了也有些乏味。男人呢,要韧一些,劲道。” 许冠杰这样说着,浑然不顾一旁的彦子瞻是个什么脸色。 也是,彦子瞻到底还是身份低微了些,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彦子瞻不愿意与许冠杰亲近,也大多是因为这人这般不规矩又好色的习性。他这次愿意忍着他这些作为来此,也不过是为了来多看章凌域几眼罢了。 他远远望去,只看得见章凌域陷在人群里的一个背影。 他揽着宋曦月,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幸福甜蜜得很。 彦子瞻见了,只觉得自己像是丑小鸭见了白天鹅,越发自惭形秽起来。 他捧住装茶的杯子迅速喝了一口,想要忽视掉自己心里的酸意,但这也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陆陆续续又有客人进场,他们这桌子也很快便坐满了人。 许冠杰见人多起来,也没有之前那样放肆了。 虽只是个订婚宴,但规矩都是参照着结婚仪式来的。 章凌域带着宋曦月隔桌敬酒,他敬完上一桌,正准备敬彦子瞻那桌时,便看见许冠杰的手十分不规矩地在彦子瞻臀上按揉。 他再一看彦子瞻,见他低垂着头,耳尖发红,正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章凌域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似是愤怒,又似乎是不满。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他们那桌前,与桌上客人碰杯。 章凌域对彦子瞻的关注,其他人没怎么在意,但他的变化却是全落进了身旁的宋曦月眼里。 宋曦月打量了彦子瞻几眼,见这男人身材颀长,腰肢纤细,看上去别具诱惑力。 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却也不是个傻子,还算得上是敏锐的。 她虽没说什么,却是留了心。 彦子瞻陪着许冠杰吃了宴席,后来他也没心情再去看章、宋二人你侬我侬,自己一个人孤零零退了场。 本就是富贾高官聚集的场地,他去了,除了平白惹人笑话,除了自己心里难受以外,并无其他作用。 他从章凌域设宴的酒楼回去之后,便一个人回了房里。 真正见识到自己和那宋小姐的差距之后,他那些爱慕的心思,也就沉寂了下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刚准备再不牵扯,宋曦月便找上了门来。 那是订婚酒之后的第三天,彦子瞻心情不是很好,便推了这几日的戏。因着这个缘故,宋曦月来找他出去的时候,他也找不到什么不去的借口,只能去了。 或许是即将要嫁给如意郎君的缘故,宋曦月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衬托得彦子瞻越发灰扑扑的。 她带着他进了个小巷,这里僻静,也没那么多闲杂之人跑来听墙角。 她站定之后,便转过身来,看着彦子瞻。 “不知道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彦子瞻学着别人一样喊她夫人,模样倒是恭敬得很。 宋曦月抬眼看了看他,她没有做出趾高气昂的态度,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先生,对吧?” 第236章 戏台春(五) 彦子瞻的指尖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他怔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回她。 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藏不住,迟早要给他带来麻烦,却也没想到宋曦月这么高贵一个人,会为了他一个小人物亲自来此。 彦子瞻不答话,宋曦月便觉得这是默认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彦子瞻说:“我没心情理会你是什么态度,也不想计较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但我希望你离我先生远一点,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彦子瞻脸色白了白,他勉强笑着道:“章夫人的话,我不太明白。” 宋曦月吐出肺中的一口浊气,她教养良好,现在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过了会她重新开口,半是解释半是要求地说:“你是一个戏子,凌域是将军。我知道戏文里有才子佳人身份悬殊却终成眷属的故事。但戏终究是戏,这么小概率的事,落不到你头上。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但话已经说到这,也收不回,便只能继续往下说:“虽然你没向外宣扬,但你对凌域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太妥当。他虽然身居高位,却也有他力不从心的地方。一旦他有一点错处,都会被人抓着大做文章。若是你喜欢他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很容易会被人拿来攻击他。” 彦子瞻算是听明白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以前他那点见不得光的爱意,还能揣着掖着,现在摆在青天白日下,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了。 第608页 他虽然心中难受,面上却还是笑着,对她道:“夫人的话我明白。我知道自己和将军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喜欢他,也只是我自己的事,跟将军没有关系。现在将军已经跟夫人订婚,外人无论如何都是插足不了的。夫人你担心我会给将军带来麻烦,这一点您尽管放心。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自然不会做逾越之事,惹得将军和夫人不快。以后我一定谨慎行事,不会再在将军和夫人面前出现。” 看他答应得爽快,态度也诚恳,宋曦月心里的那些微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她点点头,道:“你倒是挺识时务。行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回去吧。” 彦子瞻应了声是,接着便举步离开。 他走出几步,宋曦月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但愿你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彦子瞻头也没回,沉声答道:“子瞻铭记于心。” 被宋曦月这么说了一番,彦子瞻那颗本就不太胆大的心,越发不敢生出其他妄想了。 宋曦月跟他交代完,没过多久便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她还得收拾东西住进章凌域家里,现下也没多少闲工夫。 她走出巷子,没走多久,便觉得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宋小姐。”她听出是个陌生的男声,心中疑惑,扭头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便被人用手帕捂了嘴,拖进一旁的暗巷里。 彦子瞻回去之后,便将他那坠子从抽屉里拿出来。 这东西他原先宝贝得很,现在再看,却是别样的心思了。 他听了宋曦月那番话,本来想回来便把这东西丢了,可真到了要丢的时候,又觉得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去,起身去天井里做事去了。 如此过了一天,第二天他觉得自己修整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同班长销了自己的假,重新上台唱。 哪想他还没来得及找到人,便看见戏台班子里的小厮急急忙忙从外头跑进来,一开口就是:“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彦子瞻喊住他,对他说:“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咋咋呼呼的的?” 小厮见了人,嘴一张便大声道:“那宋小姐,啊不,那章夫人失踪了。” 彦子瞻眼皮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抓住正准备跑去把这消息告诉别人的小厮,追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忙道:“就是那章将军刚订婚的宋小姐,据说昨儿个她一个人出去,彻夜未归,既没留个信也没留个话的,章将军都急疯了,现在正带着人满城找呢。诶台柱子你别拉着我了,我得把这事告诉班长去。” 他说着便拉开彦子瞻的手,赶忙往里头跑了。 彦子瞻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惧感将他囊括在其中,令他一颗心惶恐地狂跳起来。 章凌域在发现宋曦月不见了之后,以为她只是贪玩,过一会便会回来。 可等到她的小丫鬟找上门来,找他问,说小姐是不是来他这里了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不对来。 那时他还料想到会失踪,只是派了一小队的人去寻找。 等到一整晚还没找到人时,他才发现大事不妙。 第二天他撂下手里的所有活,自己骑着马带人去找。这潭州城几乎是他一手遮天的,他一声令下,整个城里的士兵便都警惕起来,帮着他找人。 若是城里的人把宋曦月带走,十有八九跑不了太远,就算出了城,他也有绝对的把握把人抓回来。 可是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拦他一样,不管他派出多少人去找,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 宋曦月失踪,不仅他急,连离开潭州准备回到东北的宋泽霆也赶紧跑了回来。 遍寻不到的情况下,章凌域只好加大范围,让军队去城外更远的地方搜寻。 短短几天内他把整个潭州城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第五天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下落。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副官从外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灰白着一张脸对他和一旁的宋泽霆道:“将军、宋将军,不好了……夫人她……” 章凌域听见夫人两个字,便迅速座位上站了起来,宋泽霆也赶紧将目光投了过去。 副官在对面如炬的目光下,艰难地开口说道:“夫人她,在河道里被发现了,将军你们快去看看吧。” 宋泽霆手里拿着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而章凌域愣了一下,接着便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宋曦月是被今晨打渔的人发现的。 潭州城里有条河,贯通了整个城市。这个季节本是限渔期,不许捕捞。但总有些人知法犯法,非要在这个时候违背法令。 第609页 这些违法捕捞的人,定然不敢在大白天里撒网,便只能在深夜或者凌晨的时候出没。 那渔夫夜间撒了网,忙到快天亮才结束。 他收网的时候觉得网很重,不像平日里一堆小鱼小蟹能给出的分量。他以为钓到了大鱼,便兴高采烈地将网拖拽上来。 结果等捞上来一看,那网中间横陈着一具裸尸,霎时间把他吓了个魂飞魄散。 一般若是人落水,或是自杀,定然会是穿着衣裳的。 可那捞上来的女尸,不仅没穿衣服,身上还遍布伤痕。 这渔夫意识到不对,在违法捕捞和杀人嫌疑之间权衡一二,果断跑到官府里报了官。 这才有了副官报告的一出。 那捞上来的女尸,正是宋曦月。 章凌域和宋泽霆见到她的时候,几度不敢确认。 那尸体在水里泡了几天,早已辨不出原本面貌。昔日如花似玉的美人,现在身体浮肿浑身是伤,显然在死前经受了非人般的折磨。 章凌域心中痛及,他与宋曦月的结合,一开始虽只是想与宋泽霆交好,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也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大方的女孩子。 可他没想到,他甚至没来得及将她堂堂正正地娶进门,她就遭到了这样的毒手。 宋泽霆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将他这侄女带到潭州来,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样不光是他和章凌域的联盟泡了汤,他回去都不知道要如何跟他那兄长交代。 “查,把所有接触过曦月的人全给我查出来。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跑不了。”章凌域红着眼睛,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他沉声对一旁的夏明起吩咐道。他的语音低沉沙哑,仿佛嘶吼一样。 “是。”夏明起不敢违抗,赶紧领命离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喜事,最后却演变成了丧事。 章府刚挂起的红灯笼被撤下去,换成了白灯笼。 宋曦月的尸体入了棺,就放在章府的大堂里。 偌大的“奠”字横亘在大堂的墙壁上,刺眼得很。 章凌域靠在宋曦月的棺材边,前来祭拜的人看着他那死灰般的面色,也不敢上前找他说话,匆匆拜了便离开。 给宋曦月尸体验伤的人说,她生前被人玷污,受了鞭打,受了火刑,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 他越听越恨,恨不得将伤了她的人抓过来,活活地撕碎。 可他再怎么恨,宋曦月也活不过来了。 宋泽霆短短几天内仿佛老了十几岁,他见章凌域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他比自己更加难受。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章老弟,节哀顺变。早些振作起来吧。” 原本闭着目的宋泽霆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宋泽霆,双目间射出豹子般锋利的光,他说:“对,我要振作,害死曦月的人还没抓到,我不能一蹶不振。” 他说到这里,也终于想通了。他深深地看了宋泽霆一眼,接着便提步走了出去。 宋曦月的事闹得这样大,彦子瞻也有所耳闻。 他虽然担心章凌域现在的状况,但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承诺,也不敢前去问询,只能问问旁边消息灵通的人,了解一下那边的状况。 他虽然与宋曦月交情不深,但这样一位妙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还死得那般凄惨,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的。 宋曦月尸体找回之后,这城中增派的军队便越发多了起来。 彦子瞻出门买个早饭,都能看见街道上的士兵到处抓人。 宋曦月的尸体没过多久便下葬了,章凌域为她寻了处风水宝地,以章夫人的名义葬的。 宋曦月的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费尽心思寻找害她的人的同时,自己内心也悲痛得很。 夏明起将查到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家里喝酒。 他喝得醉醺醺的,却还是一个劲地往嘴里灌。 “将军,我听菜场上买菜的王阿婆说,夫人失踪的那天,她见过夫人和彦子瞻一起出去。”夏明起斟酌着措辞,对他道。 章凌域将手里的酒坛往地上一摔,在清脆的咔嚓声响里,他站直了身体,面露凶相道:“一定是他,这个贱人。” 说完他便朝外冲了出去。 城中出事,梨园的声音也清减了不少。 他今日没有登台,却是被人请来聚丰酒楼里,要他陪着唱戏。 戏子和妓子,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妓子赔笑陪睡,戏子也要陪唱陪跳。 今儿个来的是一个下级士官,许是不受章凌域管束的那一类,跋扈得很,直接便喊人将他从梨园里带出来,要他在房间里唱。 所幸这人只是让他唱戏而已,没有做其他逾越的举动。 第610页 他左边抱着个美女,右边搂着个卖花女,那两位美艳女郎一个给他揉肩,一个给他喂食,糜乱得很。 彦子瞻虽然不愿意,但他到底还是不敢得罪,只得在那房间的空当里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他没有穿戏服,穿的只是往日惯穿的长衫。可他浸淫戏中多年,即使没有那妆容和服饰,也能将戏中人物的精髓表现出来。 那士官看够了,便搂着两位女郎潇洒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房中整理东西。 他唱了半晌,唱得口也干了肚子也饿了。他见着桌上还有方才那士官吃剩的糕点,便也顾不得其他,拿起盘子中未曾被人动过的一块,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地上还有不少掉落的葡萄和瓜果碎屑,都是方才那些人留下的。 彦子瞻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缘故,弯下腰来捡拾那些垃圾。 他正忙活着,突然听见门一声轰响,接着便闯了个人进来。 他以为是那士官去而复返,站起来一看,才发现进来的是章凌域。 这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章将军现在一身酒气,看起来十分不得体。 彦子瞻哪时见过他这种狼狈样,连忙过去扶他。 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章凌域便又一把将他推开来。 第237章 戏台春(六) 他推的这一下极重,彦子瞻登时便倒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手一痛,这才发现那桌脚处还藏着块碎瓷,正好扎进他手里。 章凌域推倒了他,也不说话,就迈步过来,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提起来。 “章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彦子瞻被他这模样吓到,惶惶然道。 章凌域喘着粗气,张口便骂道:“贱人。” 虽然知道他神志不太清醒,但这样侮辱人的一句话,还是听得彦子瞻有些难受。 “你醉了。”彦子瞻努力无视掉他话语里的恶意,对他道,“您是走错房间了么,我送你出去吧……啊!” 他话音未落,章凌域便一把捉住他两只手,并在一起,又扯了彦子瞻的腰带下来,给他捆上。 彦子瞻心道不好,然而他这单薄的身板,无论如何也是抵抗不了这位沙场悍将的。 章凌域绑完他,也有些清醒过来,便扭转过身,去将那洞开的大门关上。 彦子瞻寻着这个机会,赶紧拿牙齿咬那腰带。他一边扯,一边挪动双腿往旁边逃。 他爬出没几步,便赶紧一股大力自上方传来,正踏在他的膝弯处,叫他膝盖狠狠地碾在地板上,痛得他当场便失了声。 彦子瞻痛得牙关紧咬,他想要问清缘由,可章凌域直接便将他提将起来,拽着那腰带的下沿扔过横梁,将他就这么吊了起来。 彦子瞻见他面色低沉,仿佛要杀人一样,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章凌域面沉如水地将那腰带重新绑严实,打了个死结。 彦子瞻见他不理会,便越发害怕起来。 章凌域比起冲进来时已经多了几分清醒,他捉起彦子瞻的脸来,逼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彦子瞻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过来,他怔怔地问道:“将军什么意思,我不太懂……啊!” 不等他说完,章凌域便用力一捏,捏得他下巴上现出几道红印来。 他用那般要杀人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彦子瞻,对他道:“是谁派你来伤害曦月的,说!” 彦子瞻听见他这样喊宋曦月,心里微微泛酸,但他还是努力澄清道:“将军,我没有伤害宋小姐,您找错人了。” “你没有伤害她?她失踪那天,你是不是见过她?” 彦子瞻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他晃动的眸光还是泄露了他的思绪。 “果然是你。”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章凌域的目光变得越发阴狠。 彦子瞻怕越扯越不清楚,忙道:“是,我那天的确见过她,但我很快便与她分开了。后来宋小姐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是不知道的。” “她一个待嫁的女子,跟你非亲非故的,见你做什么。是不是你故意引她出去的?”章凌域忧心中带着醉意,连出口的话都带着一股子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没有。”彦子瞻道,他本来没准备把那天两人的话说出来,但看章凌域现在这样子,他便知道自己非说不可了,“她是来找我,让我离你远点。” 章凌域闻言冷笑一声,冲他道:“你倒是高看自己,她何等身份,犯得着亲自来对你说这些事。”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章凌域看不起,但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彦子瞻被他刺痛,半晌没回一句话。 章凌域见他沉默,便继续逼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第611页 彦子瞻左腿膝盖方才被他狠狠踩了一脚,现下还痛着。他忍着腿上手上的疼痛,冲他道:“唱戏。” 章凌域听完,原本表情就不甚好看的脸上,顿时又冷了三分。 “夫人新丧,全城哀悼,你却在这里唱戏?她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章凌域道。 彦子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饶是泥人做的,此时也有了三分火性。 他回嘴道:“唱戏是我的本职,别人让我唱,我便唱了,我这般下贱的人物,能抵抗得了什么。” “是,你是下贱,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犯到我眼前来。”章凌域轻蔑地挑起他的下巴,“你想用什么接近我,这张堆满谄媚笑意的脸,还是这腌臜下贱的身子?” 彦子瞻被他气得肺都痛了起来,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章凌域这些话里藏着的刀子,令他整个人都冻成了冰。 他闭上眼,反复地呼吸了几口,才睁开眼来,对着章凌域道:“将军,请将我放开,我要回去了。” 章凌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笑也不说话。他本就长得严肃,这样不发一言的,令人心惊胆战得很。 正僵持着,门突然被推开,接着是酒楼小二的声音:“客人,你们要的酒。” 他端着两坛酒进门,一看见屋子里这状况,便吓得呆住,一时进也不敢进,退也不敢退了。 彦子瞻见了那小二手里的酒,想起是那士官方才点的,送得太慢,便给忘了。 章凌域没好气地喝道:“出去。” “是。”小二不敢看他们,唯恐得罪了,连忙往外退去。 他还没跨过门槛,章凌域便又来了一句:“站住。” “酒放下,人滚出去。” 小二不敢多说,把酒放下后便忙不迭地跑了。 彦子瞻手上还流着血,正是需要去处理伤口的时候。可他被绑着,身体悬空,脚尖堪堪才能够到地面,时间一久,那手腕便钻心似地疼。 “将军这是做什么?”彦子瞻问道。 章凌域拿起一坛酒,揭了封泥,劈头盖脸地给他倒了下去。 酒液顺着头顶流淌下来,糊了彦子瞻一脸。他睫毛也被酒水打湿,黏在一块,让他眼睛都睁不开。 “明明和曦月见过,却知情不报。在我面前还颠三倒四地不肯说实话,想让我相信你跟此事无关,不可能。”章凌域喝道,“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的。” 彦子瞻见他咄咄逼人,自己说的他又不信,也生出些不耐来。他沉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我会让你知道的。”章凌域拿起剩下的那坛酒,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酒液入了喉,将他仅有的那一点清醒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凑到彦子瞻面前,明明是平视着的,可他却生生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冲彦子瞻道:“你不是喜欢我么?” 彦子瞻睁大双眼,陡然生出了一丝捂住他嘴的冲动。 他意识到章凌域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是他不想听的,可他连双手都不得空闲,又如何能挡得住他要出口的话。 章凌域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含着三分蔑视,还有七分残忍。 他说:“就凭你?你也配?” 他越笑越大声,好似真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彦子瞻霎时间眼前有些湿润,他以为那是未来得及流下去的酒水,待那液体滑落下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 “将军羞辱够了吗,若是够了,就放我下来吧。”他忍住心口的疼痛,哽咽着对章凌域道。 “不急。”章凌域看着他,想起那躺在棺木中的宋曦月,心里的仇恨越发汹涌。 他说:“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脱了衣服勾引呢,反正你平日不也涂脂抹粉给别人赔笑么?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她多好啊,世家大小姐,跟她一比,你就是那地上的烂泥。所以你嫉妒她,杀了她,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彦子瞻知道他现在就是个醉汉,跟他辩解简直是鸡同鸭讲。 他不愿再多说,便简单干脆地说道:“我跟宋小姐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将军如果不信,大可去查。” “查?我现在不就在查么?”他看彦子瞻一副气得双颊通红,浑身还湿漉漉的模样,突然生出个主意来。他伸手扯开彦子瞻的衣服,似是觉得扯得不够快,便边扯边撕起来。 彦子瞻大惊失色,想要往后躲,他抬脚去踹章凌域,却反被他捉住脚,接着便连裤子都被那人拽了下来。 彦子瞻几十被人这样侮辱过,偏偏做这些事的还是他一直以来敬佩的章凌域,这反差令他觉得自己往日的喜爱都成了飞沫。章凌域的一举一动,让他原本树立在彦子瞻心中的伟岸形象支离破碎。 第612页 “你真狠,说说,你让谁碰了她。”章凌域酒气上涌,出口的话也越发不冷静,“也就你这种下贱肮脏的人,会想出那么阴毒的主意。” 他说到这里,怒气上头,劈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彦子瞻眼中的泪水溅落下来,被打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更痛的是他胸膛里那颗心脏,被面前这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给摧残得千疮百孔。 “是,我下贱肮脏,那将军现在又在做什么,何必还要跟我掰扯?碰我这样肮脏的人,将军不觉得恶心么?”他本着激章凌域的原则,想要将他激走,甚至不惜将自己一并骂了。 “恶心,当然恶心了。”章凌域道,“可不逼一逼你,你怎么会说实话呢?” 他扯下自己腰间的皮带来,抬手,落下,那皮带便破风而来,打在了彦子瞻的身上。 那皮鞭是实打实的牛皮,抽在彦子瞻身体上,登时便泛起一道两指来宽的红印。 彦子瞻痛得失了声,他勉强躲避着,冲章凌域道:“将军……我没做过,你不能打我。” 章凌域根本不管他说什么,接连又是几下,狠狠抽在彦子瞻身上。 彦子瞻拼命躲避,可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直把那手腕拽得都快要断掉。 自从宋曦月失踪以后,章凌域满腹的愤怒悲伤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他手上动作不停,连续抽了几十下。 彦子瞻初时还有痛呼的力气,后来被打得多了,便连那仅有的反抗都没了。 章凌域见他低垂着头,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红痕。他本来是来动私刑逼问的,见着他这样,那眼神便变了味。 彦子瞻垂着眼睑,一双眼眸因为疼痛与难受哭得红肿。他本不想看他,却不想又被那人捉住腿,紧接着那人便凑了过来。 彦子瞻双眸颤颤,唇上还带着血迹,那是他吃不住痛自己咬出来的。 章凌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他这样,他倒像是着了魔一样,连带着身体都有了反应。 彦子瞻本以为挨一顿鞭子已经算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却没想到那人捉着他的腿,另一只手却又解开自己的裤头来。 彦子瞻瞳孔一缩,心中涌上一种难言的惶恐。 他哑着嗓子冲他道:“将军,你醉了,请你放开我。” 章凌域看着他的脸,看着这纯洁无害,却又有着蛇蝎心肠的男人。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接着他便将彦子瞻将自己的方向一拉,凶悍无匹地侵占了他。 彦子瞻扬起头来,在足以让他丧失知觉的疼痛里,感觉到血味从喉咙里蔓延上来。 他勉强打起精神,想要看清这伤害自己的男人的脸。 可他看着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却变得那样陌生。 他的视线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那滚烫的泪水猛地涌出,彷如河水决了堤。 他不知道这场刑罚是从何时结束的,他太痛了,痛得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究竟在哪里。 手腕吊着他整个人,反反复复拉扯拽动那么久,最后半点知觉都没了。 他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人很久,又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他从不知道,这人骨子里竟藏着这么一只凶狠残暴的野兽。他以为自己会被撕碎,会被吞没。却原来还没有。 也许被吞了还好一些,便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章凌域折磨完他,那酒却也醒了大半。 他惶惶然看了半死不活的彦子瞻一眼,看到顺着他的腿滴落到地上的鲜血,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地上还有摔碎的酒坛,他迷迷糊糊记起,他喝到快见了底,便将残酒对着他兜头倒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失了魂一样。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彦子瞻已经在无尽的疼痛里昏了过去,他现在的模样甚是凄惨,像是被人扔进水里浸了一遭,捞起来之后又打了一顿。 章凌域终于清醒过来,他看着被吊在那里的彦子瞻,慌乱地将自己散开的衣服整理好。 他觉得自己疯了,却又不敢看他。 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在那残留的三分酒意的驱使下,往外跑了出去。 第238章 戏台春(七)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5,后悔度20。】 彦子瞻感觉自己身陷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里,他似是昏着,又似是醒着。 身体的疼痛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深陷骨髓。 后来似乎有人闯进房间里来,吵吵嚷嚷的,聒噪得很。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章凌域,而是几个陌生的男人。 “贺老爷,咱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这几人俱都喝了酒,东倒西歪的,其中一个还有些清醒,看见吊在那里的彦子瞻,觉得不对,便说了出来。 第613页 醉得最狠的贺老爷便是为首的一个,他看了看周遭,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 他晃了两晃,笑着凑到彦子瞻面前,笑着说:“没走错啊,你看,这艳红楼的姑娘还真上道,自个儿便先把衣服给脱了,就是胸好像小了点……” 他上手摸了两把,那笑意便越发张扬起来。 彦子瞻这才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往后缩,吓得连声音都破碎了:“不……不要……” 贺老爷一边抱着他亲,一边对后头跟着的几个人吩咐道:“愣着干嘛呀,关……关门……今儿个我做东,放心……放心弄……” 毛球在意识到事态发展越发失控的时候,已经准备缩回系统里念经了。场面过于血腥暴力,对于他这样一个纯洁的毛团子来说,实在太重口了。 可他刚回,便看见他那个无肉不欢的宿主也跟着回来了。 毛球吃惊得连嘴里的核桃酥都忘了嚼,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才问道:“宿主大人,您怎么不继续了?” 温斐脸上的表情,似笑又不是笑,还带着那么点嫌弃的味道。半晌,他才咬着牙回道:“太丑了,吃不下。” 毛球深以为然。 章凌域跌跌撞撞回了章府,他回去的时候,管家便跑了过来,火急火燎地对他道:“将军,您去哪里了?您身上怎么有血,是伤着哪里了么?” 章凌域听了他的话,这才愣愣地往自己身上看。 那血落在他衣服上,因为有些干涸的缘故,显出一种暗红的色泽。 他仿佛被人用一记重锤击中,整个人都蒙了。 他骤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事情,霎时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茫茫然后退了一步,心口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捂住胸口,反反复复地想,最后大梦方醒一般,吐出了一个字:“温……” 管家亲眼见着章将军像是中了邪一样,突然便停下脚步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因为觉得事有蹊跷的夏明起,在找不到章凌域的情况下,却意外抓到了一个知情者。 当他跑去监牢审问的同时,章凌域也迅速回到了聚丰酒楼里。 他心下惶恐,连脚步都有些过分虚浮。他循着记忆找到自己方才待过的房间里,彦子瞻早已不在那里。 偌大个房间只有一个小二在收拾,他一眼看去,便瞧见地板上大滩鲜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 “人呢?”章凌域冲过去,捉起那个小二来,逼问道。 “哪个,哪个人?”小二被他的脸色吓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几个老爷么?他们已经走了。” “什么老爷……”章凌域手松了一下,恍惚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霎时白了。 小二见他愣怔,心有所感似地又来了一句:“还有一个,被人带回去了,现在应该在医馆里吧。” 章凌域仿佛被人一下子敲碎了脊骨,整个人都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亏的是彦子瞻命不该绝,戏班子里的小厮发现他久久未归之后,便立马跑过来找他。 听大夫讲,若是他再晚来一会,怕是连人都救不回来了。 那几个犯事的老爷已经被后来的官兵抓走,只是他们喝了酒,折腾的又是个小小的戏子,怕是也关不了多久。 彦子瞻现下已经从医馆里送了回来,他伤得很重,大夫虽然给他处理了伤口,也喂了水,但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好歹也是戏班子里的台柱,班长见着他被送回来的样子,便急得差点掉了泪。 一群伙计七手八脚地烧了水熬了药,帮着照顾。 现下人都已经退去,就留着最先去找他的那个小厮在一旁守着。 屋子里全是药膏的味道,彦子瞻躺在那一张薄薄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闭着双目,睡得极不安分。 他身上发了汗,一张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唇瓣干裂,脸颊红肿。 被被子遮盖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章凌域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彦子瞻气息奄奄躺在床上的一幕。 那小厮见了人来,连忙站起身,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章凌域先前去找彦子瞻的时候,就是先来了梨园问了他的去向,才去的酒楼。这小厮平日里与彦子瞻走得近,彦子瞻的去向也是他告知的,结果他一看见这台柱子被伤成那样,虽然不能确认是章凌域指使,却也觉得这跟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堵住门,对章凌域道:“将军,台柱子得休息,您没事就请回吧。” 章凌域心下焦虑,低声斥道:“滚开。” 小厮虽然害怕,却还是摇了摇头。 章凌域二话不说便掏出枪来,抵着他的额头,道:“滚。” 第614页 小厮这才挪步,举着手战战兢兢地靠到一边。 章凌域制服了他,便利落地将枪插回枪袋里,闪身进了屋。 屋子里有着东西两面窗,彦子瞻就睡在那靠北边的床上。 章凌域方才的凶恶相,转瞬间便消失了个干净。他茫茫然地走过去,神态甚至有些无措。 他一步步靠近,抖着手拉开盖在彦子瞻身上的被子,那人赤裸的身子便显露了出来。 彦子瞻一身都是伤,还有一些其他的痕迹。一些是他留下的,还有一些不是。 似乎是靠得太近,那被封存了记忆的灵魂亦响起了共鸣。只见章凌域捂住头,极为痛苦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那眸子霎时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他跪到床边,伸手想碰他,却又不敢。 他哑着嗓子,那似乎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又好像是从灵魂里出来的。 他说:“阿斐……对不起……” 原本坐在系统里唠嗑吃水果的温斐听见他这一声喊,手指一松,指尖拿着的东西滑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毛球听见声音,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温斐已经神色如常,一边擦着手,一边冲他道:“没事,手滑了。” 彦子瞻于章凌域而言,若不是有宋曦月的这件事在,或许章凌域压根不会多看他一眼。 一如温斐对展逐颜的态度,可有可无。 展逐颜到底还是受到了系统的限制,他不像温斐,温斐时刻是理智的,自我的,而他的记忆被系统制约着,他只知道自己是章凌域,只知道按照章凌域的人生轨迹来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他再一次伤害了温斐,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是否出自于他的本愿,结果都已经铸成。 他的自我意识再度被系统压制下去之后,这个“章凌域”对于彦子瞻的态度,也回归到了因伤害而产生的歉疚上。 说爱还太早,只是愧疚已经埋在了那里,终有一天会在荒芜里长出花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30。】 章凌域回到章府的时候,夏副官也带着审问得出的结果找到了他。 “将军,有线索了。有人说夫人失踪那天见过一辆陌生的汽车穿过城门去了郊外,他们应该是先用黄包车掩人耳目,运走夫人之后,再转移到汽车上将人带走的。” 章凌域静静地看着夏明起,对他道:“查,给我把所有涉案的人全部找出来。” 夏明起领命离开,而章凌域在说完之后,却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一个圈套里,有一只手在后面推着他向前走,他走进别人编排好的剧本里,步步深陷,再难回头。 章凌域全力追查的情况下,那些本就因多日躲藏而筋疲力尽的匪徒,也一个个地被揪了出来。 捉到人之后,无非是严刑拷打加威逼利诱。 那些人招认出,背后指示的人是军阀李文珑。这些大多是潭州城附近的无业游民,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不成气候。 他们见了李文珑开出的大价钱,眼一红心一黑,便合伙把宋曦月给绑了。 他们早已盯了宋曦月许久,那天正巧碰见她约彦子瞻出来,身边又没个人陪着,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章凌域从他们嘴里得不出太有用的信息,却也能猜到李文珑此举的目的。无非是想借宋曦月的死来破坏他和宋泽霆的结盟。 宋曦月是宋泽霆亲大哥的女儿,她的死亡也导致宋泽霆的大哥动摇了继续支持宋泽霆的想法,现在宋泽霆在东北那边为着这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比他的境况还要不如。 他把人已抓到的消息写成电报发给了宋泽霆,电报中提及,此时虽然明面上看是李文珑做主,但李文珑这人做事一向畏头畏尾,他敢冒着得罪他们两拨人的危险来做这事,很有可能背后有日本人撑腰。 枪毙那几个匪徒的那天,章凌域跑到宋曦月坟前烧了一炷香。 他在冥纸燃烧带起的青烟里,对着宋曦月的墓碑承诺道:“你放心,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李文珑偿命。你安心地去吧。你这辈子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为了处理后续事宜,他又花费了许久的功夫。他试图用忙碌的政务麻痹自己,却收效甚微。 那几个走错房间的嫖客本以为那只是件小事,拘留几天给点钱就能放了,却没想到章将军亲自下了令,要将他们收监,这样一来怕是没个两三年是出不来了。 他们在牢房里那个嚎啊,说自己冤枉,求将军查明情况。结果把嗓子都给嚎破了,也没等到人来。 第615页 查探到彦子瞻与宋曦月的事确实没有关系之后,章凌域心中的愤怒也被后悔所取代。 就在他的后悔度涨到40的那天,他离开章府,去了梨园。 这时距离那件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去的时候没走正门,从侧门入的。 他之前去过彦子瞻的房间一次,知道地方。戏班子里生意冷清,见着他的也不敢拦他,竟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过去。 彦子瞻身上的伤是真伤,即使温斐跳了那一段剧情,但那些伤痛还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身上。 章凌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由一个小厮搀扶着,在天井里头慢慢地走。 他走得很慢,那条被章凌域踩伤过的腿明显要比另一条的动作慢上许多。等到他挪着步子往回走时,便与没来得及躲开的章凌域来了个面面相觑。 章凌域一时有些尴尬,一时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彦子瞻示意那小厮把自己扶到一旁,他自己伸手扶着墙沿,又跛着腿去拖了把椅子过来,给章凌域坐。 章凌域生怕他会带得自己也一并倒下,连忙伸手去接。 他接椅子的时候手与彦子瞻的手碰到,那人迅速抽回了手,后又尴尬地冲他强笑了一下。 章凌域见他站着,自己也不好坐,便道:“你为什么不坐?” 彦子瞻背靠着墙,单腿支撑着自己,冲他道:“骨头还没长好,站着比较好。” 章凌域有些心虚又有些愧疚地朝他左腿的膝盖处看去,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彦子瞻似是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凝滞,便只能自己开口问道:“将军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章凌域这才收回目光,对他道:“我已经查出来,那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彦子瞻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颔首,说:“我知道了。” 话题到这里便又中断了,章凌域只能再度开口道:“那天的事,对不起。” 彦子瞻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他像是自嘲一样,对他道:“将军不必跟我道歉,我受不起。” 章凌域见着他那抹笑,竟有些难过起来。 第239章 戏台春(八) “将军还有什么事么?”彦子瞻见他不说话,便说道。 他这话语里隐隐带着那么一丝逐客的意味,章凌域听了出来,霎时间心里竟有些泛酸。 他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间有些粘滞,良久他才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那几个人,我帮你教训过了……” 彦子瞻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哪几个人,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和恐惧,尽管只有一瞬,却还是被对面的章凌域捕捉到了。 “谢谢。”彦子瞻说出这样两个字来。 章凌域听了他这声道谢,觉得他还不如破口大骂,这样也许自己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来得实在不该,他说出这样的话,也于事无补。毕竟若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给绑了,又对他做出那样的事,那几个醉酒的嫖客也不会趁虚而入,将他强暴。 彦子瞻似乎无意与他攀谈,他见章凌域面露挣扎,便自己先终结了话题:“将军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说着便要离开,然而似乎是他走得太急促,那条伤腿也没康复,竟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倒。 章凌域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他一把,勉强止住他那下坠的趋势。然而彦子瞻见着自己被他抱住,竟好似见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慌乱地一躲。 他一闪躲,章凌域连捞都捞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在地上。 那地是泥土地,摔起来虽然不痛,但彦子瞻倒在那里,竟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子狼狈且卑微,便垂着头,跟自己较劲似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章凌域想抱他起来,刚碰到他腰身,彦子瞻便大叫道:“将军!” 章凌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再一看彦子瞻,见他眼眶发红,似恐惧似厌恶,又强忍着情绪不想让他发觉。 他说:“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将军了。” 说完他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身上沾了泥土,头发也挣扎得有些散乱。他站起来之后也没有再看他,自顾自地瘸着腿回去了。 章凌域见着他那萧索的背影,心里骤然一痛。他茫然地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尽管之前只是搂了一下,但那人腰肢的触感,却好像烙印在他的手心里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彦子瞻的房门在他眼前嘭地一声关上,章凌域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便走到外头去,找了个戏班子里的伙计,问他彦子瞻的情况。 这台柱子伤着了,戏班子里人人都知道这事。只是伤得到底怎样,还能不能好,也就这几个就近的知道。 第616页 亏得章凌域运气好,他找的这个人还是清楚的。 “大夫说台柱子这腿,伤着骨头了,养也起码要养两三个月,会不会落下病根还得看他自己。”那伙计说。 “这么严重?”章凌域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踩了一脚,他那时候醉得狠了,到底用了多大力道也记不清了。 “是啊,听李二说,他去找台柱子的时候,都快被折腾得没个人形了。” 章凌域嚼出蹊跷来,问道:“他没说那天发生了什么?” “没说。”伙计摇了摇头,道,“回来之后就对那事闭口不谈,我们也没问过。” 他说到这里又幽幽叹了口气,对章凌域道:“台柱子带病上不了台,班长正在为这事发愁呢。也不知道台柱子是得罪了谁,那天士官大人非要戏班子里的青玉姑娘去唱戏,台柱子知道那士官不规矩,怕青玉吃亏,便自己顶替着去了,没想到还会遇上这种事。” 章凌域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伙计说着便又冲着章凌域道:“还是将军您体恤我们,竟然亲自上门来看望。台柱子要是知道您这么看重,肯定会很感激的。我们这些人啊,辛辛苦苦也就混这么一口饭吃,夹缝里头讨生活。台柱子又遇上这么一件事,要是身体恢复不好,怕是以后登台都难。” 他说到这里便是打住了,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便赶紧对章凌域道:“将军我还有戏服没洗,就先走了。” 看着他跟个猴似地窜没影,章凌域那颗本就不甚好过的心,便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这情况,彦子瞻应当是在他离开之后,又被那些富绅折磨,导致腿伤越发严重。章凌域想起自己离开时他那一身伤的模样,心里的内疚越来越深。 这种情况,不用说他也知道,彦子瞻将那人他的出现埋在了肚子里,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所以这些人只知道那几个富绅伤了他,却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他章凌域。 他胸膛里生出一丝无力的感觉,他本是看不起这小戏子的,可现在生了这么一件事,他却好似承了他的情,欠了他的债。 但一想到彦子瞻那伤痛缠身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又生出些心疼来。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5,后悔度50。】 “数值倒是涨得挺快的,喜爱都好高了。”毛球如此点评道。 “可能到后期就难涨了。”温斐道,“身份差距摆在那里,就算他现在涨到99,那也不可能是真心。不过,慢慢来呗,我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毛球的球形身材在系统里滚了一圈,问他道:“宿主大人,你就那么笃定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愧疚?” 温斐拖着病体往床上一躺,得意洋洋的样子,与方才怯弱瑟缩的彦子瞻判若两人。他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把瓜子,倚着床头边磕边解释道:“先给他看到我不好的一面,让他对我产生误解,留下坏印象。接着找那么一个两个人来,为我澄清,给我说好话,这样比我自己直接解释要更有用,效果也更显著。” 他补充道:“宋曦月失踪的时候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作为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我的嫌疑肯定最重。所以我明知道章凌域会来找我,还故意留在那里,故意让他误解,在他逼问我的时候也避重就轻,引导他。” 他笑着说:“我虽然受了伤,付出了点代价,却也换来了他的歉疚。只要他心里记挂着,我就有信心把他攻略下来。之前这位章将军是恨不得离我这个戏子远远的,现在怕是要常来咯。” 毛球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那宿主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温斐笑道:“先晾着吧,我要是不教教他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他还以为我好欺负呢。” 章凌域与宋泽霆的联盟成了一场空,与李文珑的关系变得更加僵化。他现在即使想为未婚妻报仇,也得千日筹谋。 梨园的生意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一是因为彦子瞻受伤无法登台的缘故,二就是因为沙俄和日军时刻各种骚扰,国人人人自危,唯恐战事爆发。人心惶惶,自然也就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 梨园生意冷了,那章凌域倒是来得多了。 来时还会带上一些礼物,他想送给彦子瞻聊表歉意,但那人似乎从那时候起,对他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 章凌域便将那些东西送给戏班子里的人,一来二去,戏台班子里的人也盼着他来,都说他平易近人。 有此班长跟彦子瞻说起这事,彦子瞻沉默片刻,对他道:“下次他再来送,就别要了吧。” 班长闻言,面有难色。他说:“章将军常来咱们这里走动,那些爱闹事的流氓痞子也不敢往这来。人人都知道他是你的戏迷,喜欢看你的戏,你怎么还给他摆脸色看啊。” 第617页 彦子瞻扭过头去,他不愿将那些事摆在太阳底下,却也不愿意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来交换这些东西。 是以那日章凌域再来时,彦子瞻便将一些没能分出去的贵重物件,并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一些银两,一并拿布包了,递到了章凌域面前。 章凌域看他动作,没接,只是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将军的礼物,子瞻受不起。将军送来的那些东西,价值贵重,子瞻只能用银钱来抵。以后还是不要再送了吧。” 章凌域虽知道他不会接受,但被他这么当面拒绝,还是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沉声道:“给了就是给了,你也用不着还我。既然你不想收,那以后我不来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半点不带留恋的。 彦子瞻目送他离开,那一直拿着东西的手,终于是垂了下来。 章凌域铁了心不再理会,便真的一个月没再去。 彦子瞻伤势渐渐复原,只是身上的伤容易愈合,心理上的一时还好不了。 那日章凌域骑马带着一队士兵在城中巡逻而过,经过梨园的时候,竟然见到那多日不层响起鼓乐声的梨园门口堵了一层一层的人,很是热闹的样子。 章凌域拿马鞭指了指门口,对着路边站着的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一边兴致勃勃地踮着脚往里边看,一边回答道:“彦子瞻在里头唱戏呢,听说来了个大人物,指名道姓要他跳。” 章凌域眉头一皱,对这“大人物”产生了几分兴趣,他竟不知道这潭州城里何时还来了他不知道的大人物。 他让士兵先去巡逻,自己勒了马,从马背上跳下来,拨开人群走进去。 土皇帝一般的章凌域要插个队自然不需要跟别人报备,他以前倒也不做这种事,现在却像个横行霸道的恶棍一样,硬挤了进去。 戏堂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人,他往日惯坐的那个位子现在被别人霸占,他走过去一看,发现竟然还是个认识的。 曾木阳,正是北边最让宋泽霆忌惮的两股势力的掌权者之一。 章凌域素来听闻曾木阳与日本人走得近,有向他们寻求支持的想法。 章凌域一向是十分不屑这种行为的,在他看来,这种借助外敌的力量打击境内其他军阀的行为,无异于卖国求荣。 曾木阳见到他,也笑了一下,道:“章将军怎么来了,来,正好戏唱到精彩的地方,一起坐啊。” 他话一出口,旁边的副官便赶紧给章凌域搬了把凳子过来,就放在曾木阳旁边。 章凌域在位子上坐下去,扭过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曾将军怎么有空到我这潭州城来了?” 曾木阳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一样,笑道:“我听说章将军这里出了点事,想来慰问慰问。我怕打扰到你,就先找个地方坐上一坐,准备听完戏再去找你。” 他指了指台上唱戏的彦子瞻,道:“我早就听闻潭州城里有个名角,一直没来见过,现在见着,倒真是唱的极好。” 章凌域循着他的指示往台上看去。彦子瞻像是根本没看到他进来一样,依旧沉浸在戏里,唱着他的戏文。 但章凌域骤然想起彦子瞻伤势还未愈合,留心看去,才发现他虽然依然在演,那身姿却是不如从前灵动,显然是在勉力支撑。 就连他那拿着扇子的手,都因为气力不够,在不停地发抖。 “这彦子瞻怎么唱的没以前好了?”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不好看不好看,我看哪,下次还是去城东那家戏台班子里看好了。” 章凌域听见后头那些人的议论声,再看台上的彦子瞻,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时间竟有些难过。 “章将军?”曾木阳喊了他一下,这才把章凌域的魂给喊回来,“我这才跟你说了一句话,你怎么就走神了呢?” 章凌域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打起精神来对曾木阳道:“曾将军这次过来,想必不是为了听戏的吧?” 曾木阳一边看着台上,一边对他道:“自然不是,我这次来,是为了跟章将军共谋大事的。” 章凌域端茶的动作一停,带着三分疑惑和七分警惕,朝一旁的曾木阳看过去。 曾木阳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也不等那茶水在自己口腔里走个来回,便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跟我合作怎么样?” 章凌域脸上霎时变了颜色,他跟着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对他道:“这我就有点疑惑了,先是宋将军,再是曾将军。我这潭州城何时成了香饽饽,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跑我这里来。” 曾木阳将茶杯放回桌上,杯子和托盘一接触,那清脆的磕碰声像是直接响到了章凌域心里。 第618页 曾木阳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需要你的兵。” 第240章 戏台春(九) 曾木阳说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下来,没有再说其他。 两人无言地看完那一场戏,等到散场时,才由章凌域带着他到了章府。 章府里的陈设并不奢华,但细细看来,也样样都是好物件。 曾木阳跟他对坐,两人这才开始继续之前的谈话。 “章将军不愿意借?”曾木阳问。 章凌域沉默片刻,才对他道:“不知道曾将军想借我这些兵做什么?” 曾木阳笑着说:“安内。” 章凌域打量着曾木阳的脸色,状若无意地来了一句:“我倒是听说,曾将军最近跟日本人走得近……” 曾木阳并未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是。” 章凌域微微皱起眉头,对他道:“那我这兵要是借出去,是借给了你,还是借给了日本人?” 曾木阳道:“当然是借给我。”他侃侃而谈道:“如今国内军阀割据,几乎是一盘散沙,自从大清覆灭以后,我国便成了列强手中待宰的羔羊。要想真正立足,就得先将天下一统。先治理内乱,才有能力抵御外敌。” 章凌域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话,他顿了顿,接口道:“可日本对我国边境也多有侵犯,趁火打劫的事更不知道做了多少。跟他们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再说了,曾将军这样一来,到底是想举天下之力,护这一方天下,还是想借境外势力先行打压各路军阀,达成你称王称帝的梦想?” 曾木阳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洞悉力也有些赞赏。但这丝赞赏仅仅浮于表面,很快就消失了。 “不管是称王称霸,还是合纵连横,就算是一盘散沙,也得有个领导者。而且你说我是与虎谋皮,我倒不这么觉得。日本这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我泱泱华夏,难道还打不赢它?” 章凌域摇了摇头,对他说:“英、法、德,这些又哪个是大国。但这些小国武器远远比我们先进,当年的大清就是被它未曾看入眼里的小国蚕食,割地赔款。那么多国土被列强占据,你现在却要跟敌人合作?” 曾木阳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下去,他咳了两声,正色道:“依章将军的意思,这兵,你是不愿意借咯?” 章凌域道:“曾将军,不是我要扫您的面子,实在是国难当头,任何决定都可能带来难以预计的后果。在我看来,攘外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若是曾将军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那章某只能拒绝您的要求了。” 曾木阳显然没想到章凌域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脸色登时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既然章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曾某就先告辞了。”他压抑着怒气,对章凌域道。 章凌域并未挽留他,看着他出去。 曾木阳黑着脸出来,他的副官立刻便迎了上来,问他:“将军,怎么样了。” 曾木阳低声道:“这个章凌域,委实不识抬举。” 副官听他这意思,也知道这事吹了,便又接着问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曾木阳低笑一声,道:“还能怎么办,这南边又不止他一个人有兵。” 副官也跟着会过意来,连声道:“将军说的是。” 曾木阳一走,章凌域也跟着泄了气。 他能感觉到大战一触即发,只是不知道这战火会从哪里开始燃起。 彦子瞻身体本就没好全,这下上台唱了一遭,身体也有些受不住。 他脱掉戏服卸了妆容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床上,挽起裤脚来,给自己膝盖换药。 今日那姓曾的大官指名道姓要他来唱,他推脱不过,便只能上了。 对于戏子来说,身姿、嗓音这些都是外在条件,可他身上伤还未好,已有多日未曾开工,戏班子也受了他的连累,生意大不如前。 他虽然急于康复,但这身体也不会因为他的急躁便好得更快。 今日又见了那章凌域,这位将军倒是一如往常般意气风发,半点不见那一日的愧疚之态。 自己这一条贱命,想来章将军也没怎么当回事。 他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出去倒点热水喝,却迎面撞上了个人。 彦子瞻匆忙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上次带他去赴宴的许冠杰。 这位许老爷天生好色,姨太太纳了一房又一房,彦子瞻本来是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的,那次实在是没办法,才与他同去。 可他没想到许冠杰竟然又跑了过来。 “哟,我的名角儿,你咋一个人在这呢,身边都没个人陪着。”许冠杰挺着他的啤酒肚跑过来,冲着彦子瞻便道。 第619页 彦子瞻心中升起一丝不耐烦,但他也不好退避,只能问他道:“许老爷来做什么?” “哟,你看你,见外了。我这不是听说你伤着了,想来看看你嘛。”许冠杰嬉笑着道。 彦子瞻见他空手而来,知道他这话没什么可信度,便只能陪着笑。 许冠杰见他行走不便,便索性上手来摸他手。 彦子瞻觉得有些恶习,忙缩了回去。 许冠杰笑着道:“我听说,老贺他们几个为了你都进牢房了,你可真有本事。”他见手没摸到,便去摸他腰,狠狠揩了一把油才放开。 彦子瞻险些没吐出来。 “许老爷说笑了。”彦子瞻退到墙边,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许冠杰道:“你当我不清楚,事情始末我都打听过了。怎么,之前我想碰你你不让,怎么老贺他们来你就愿意了,还是说,你喜欢很多人一起来?” 彦子瞻听他语气轻浮,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于是他低声喝道:“许老爷,你误会了,我先回去了。” “别啊。”许冠杰一把拉住他,“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哪里有高枝便往哪里攀,还在我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我有的是钱,不会亏待了你的。” 彦子瞻再听不下去,一把推开他,进了屋。 许冠杰看着他那轰然关上的门,色眯眯地看着,道:“还跟我拿乔,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他倒也没有马上发难,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自从上次在梨园里闹了不愉快以后,章凌域便也觉得见面尴尬,没再去过。可昨天陪着曾木阳在那里看了场戏,章凌域便又留意起这彦子瞻来。 他以前只当他是台上人,自己是台下客,可现在彦子瞻没法登台,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过错。 所以这日他寻了个空闲,准备去那梨园里好好道个歉。 他还特地备好了银元,准备就此让那件事得到了结。 他到的时候正是下午人少的时候,戏台班子里乐曲声不停,前面在唱戏,他便走了后门。 估计是前头在忙活的缘故,他进门的时候没有遇到人。 可当他走到彦子瞻房门外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有人候着。 那人是个生面孔,看上去也不像是梨园里的人。他正准备上前问几句,便见那人气势汹汹朝自己走过来,显然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章凌域正疑惑着,从那房里传来一道属于彦子瞻的喊声:“你放开我!” 他面色一变,朝他走来的那人也冲他挥出了拳头。 章凌域左手截住他的拳,右手成拳狠狠揍在他脸上。 他这种实打实的军人体质,跟这种街头流氓的一身横肉显然有本质上的差别。 搞定完这一个,章凌域便快步冲到门口,一脚踹开了紧锁的门。 门洞开的同时,他也见到了屋子里的情景。 左右各有两人按着彦子瞻的手脚,而那许冠杰就压在他身上,正在撕扯他的衣服。 章凌域脑子里腾地一下燃起了一团火,他大步过去,抓起那许冠杰来,将他打倒。 左右的打手不认得他,过来给许冠杰帮忙,也被他一拳一个给解决了。 许冠杰人影子还没瞧见便挨了一下,他捂着脸哎哟哎哟地站起来,正准备喊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抓起来,一看见章凌域那张脸,立刻就怂了。 “将军,将军怎么是您啊……”许冠杰哭丧着脸,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位爷。 章凌域见他这样,便又连踢带踹地打了好几下。 许冠杰被他打得抱头鼠窜,连声道:“将军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旁边的两个打手听见他喊将军,再一看章凌域的装束,霎时间吓得魂都没了,都缩在墙角不敢出声,生怕这位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许冠杰等他打完了,才抬起脸来对他道:“将军您别打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许冠杰,你可以啊,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吧。”章凌域黑沉着脸道,“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你别想在这潭州城里混下去。” 许冠杰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他慌忙带了人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个打手跟在他后面,灰溜溜地也跟着跑了。 “许老爷,就这么走了?”其中一个跟随的还有些不太甘心,问道。 许冠杰捂着脸,给了他一个爆栗,骂道:“不然呢,妈的,这小戏子居然有章将军给他撑腰,老子这回倒大霉了。” “啊?章将军不是放过咱们了么?” 许冠杰怒气未消地道:“你懂什么,开罪了他,老子哪里可能有好果子吃。今天点儿背,走走走。白养了你们这些东西,看老子被打帮都不知道帮。” 第620页 几个打手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惹恼了他,便只能跟着跑。 等人一走,章凌域便转过头来,看着已经坐起来的彦子瞻。 彦子瞻知道他没走,却也只是低着头整理衣服,没有看他。 章凌域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想起彦子瞻说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被人欺负,自己救了他。 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年,这英雄救美的事便又演了一回。 想到英雄救美这个词,章凌域不由得又打量了彦子瞻一下。彦子瞻的骨相是很好的,脸骨瘦削,比较适合扮旦角。 这屋子里采光不错,阳光从半掩的窗户渗透进来,落在彦子瞻肩上,越发衬得他皮肤雪白。 彦子瞻整理好,才抬起眼来,见了他,也没有如那日一样恐惧疏离。 他细若蚊呐地说了句:“谢谢。” 那声道谢实在太轻微,弄得章凌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见了彦子瞻这副怯弱模样,忍不住多嘴一句:“你一个男人,怎么总遇到这种事?” 他说这话的同时,下意识多看了彦子瞻一眼。这一看之下,彦子瞻脸色绯红,耳根也是这颜色,看起来娇俏得很,竟然比寻常姑娘家还要有韵味得多。 章凌域一直以来都不近女色,也从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可他见了彦子瞻这幅模样,却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里那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胸膛里的声音一下子便乱了。 “他以后不敢来了,你尽管放心。”章凌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只好来了这样一句。 彦子瞻点点头,说知道了。 于是又沉默下来。 章凌域觉得自己可真是着了魔,他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便只能跟着不说话。 彦子瞻等了半天还没等到他离开,觉得疑惑,他抬起头来,率先打破了沉默:“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章凌域这才结束盯着他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地说:“没,没什么事……嗯……你那腿还没好么?” 他记得昨日彦子瞻唱戏的时候动作不太自然,这才有此一问。 “快好了。”彦子瞻说,“谢谢将军关心。” 章凌域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承了这声谢,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彦子瞻这伤,怎么说也是因他而起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可现在他却有些挪不开步子。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日酒醉时见到的彦子瞻衣服底下的模样,喉咙里便越发干燥起来。 这种感觉与他见到宋曦月的情况不一样,他和宋曦月之间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即使订婚,也最多牵个手而已。 可他与彦子瞻第一次亲密接触,便直接做到了最后一步。这要是他是个女人,自己恐怕都得为了他名节着想把他娶回家了。 但他是个男人,这个情况便比较尴尬。 “不知道章将军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彦子瞻虽然没有忘记那一日章凌域给自己的屈辱,但一码归一码,章凌域刚刚救了他,他也不好赶人出去。 第241章 戏台春(十) 章凌域顿了顿,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看他的。 于是他那念头在脑子里兜了几个圈,出口时便成了:“这么久没来,有点想念你们梨园里的茶了,能给我泡一杯么?” 他这话说得好似在请求一样,彦子瞻愣了愣,有些诧异。 章凌域努力掩饰自己那点微妙的小心思,以让他看不出端倪。 “将军想喝哪种,是梨园里的那种,还是您常喝的那种?”他话倒是委婉,但章凌域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因茶水闹出的不愉快来。 那时宋曦月还在他身边,跟他抢一杯茶。 章凌域想到这里有些伤感,便低声道:“常喝的那种吧。” 彦子瞻倒也没觉察到他的变化,他这阵子倒也委实想清楚了自己与章凌域之间存在的身份呢差距。思前想后,桩桩件件,每一件让他难堪的事情背后,都只有一个根本的原因——他对章凌域的喜欢。 现在他将这份喜欢抛下,便不会再有坏事惹上身了吧。 他如是想。 章凌域看他支棱着那条还没好的腿下床,便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不应该那么说。彦子瞻腿本就没好,现在他又支使他做这做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但话已经出口,他也不好收回,便只好看着彦子瞻摆弄东西。 天井里就有烧茶的炉子,彦子瞻熟练的地点燃炭火、放好茶壶,然后开始用缸中清水清洗茶具。 章凌域在一旁,他也不好太随便。洗完一遍之后,又打起井水来再洗了一遍。 章凌域看着他那费力的样子,生怕他会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栽进水井里。此时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竟对这向来看不起的小戏子生了担忧之心。 第621页 彦子瞻清洗完两遍,那水也烧开了。他便又折回来,绕开伫在门口的章凌域,走回自己房间的立柜边上,打开柜门,从里面拿了块包得严严实实的茶饼出来。 章凌域见了那茶饼,想起那茶的味道,认出这是龙井。 他再一看彦子瞻这陈设简单的室内,和他那身上那半新不旧的褂子,便觉得他买这东西,或许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奢侈的了。 只是他这奢侈,似乎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也舍不得的东西,泡给自己喝么?章凌域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再没有之前的轻视。 彦子瞻才不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转,敲了一小块下来之后,便去给他沏茶。 他在那里忙前忙后,章凌域没了其他事情做,便只能看他。 他本是看彦子瞻泡茶的,那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挪移到了那人的侧腰上,细细的一截,依稀还记得抱起来的滋味。 他倏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跟自己最看不起的登徒子一样,起了这种邪念。 他慌忙地移开眼睛,不再朝他看。 然而彦子瞻茶已经泡好,端着茶杯朝他递了过来。 “将军。” 章凌域这才回魂,赶紧接了。 彦子瞻见他面上有一丝诡异的红晕,虽然不清楚这位爷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多问。 他以前常常在背地里偷看章凌域,现在再见着他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却总会想起那些难堪的事情。他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对这明明想要龟缩起来,却又忍不住想再往章凌域靠近一点的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章凌域已许久未曾喝过他泡的茶,这一下饮起来,还真有些想念。 “你什么时候会再登台?”他喝着茶,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彦子瞻没读出他话里的其他意思,便只是乖乖地回应道:“大概半个月之后吧。” “好,到时我过来看。”章凌域说。 彦子瞻啊了一声,惊疑未定地看着他。 “怎么,不行?” 彦子瞻摇摇头,斟酌着道:“不是,将军你不是说……夫人新丧……不让唱戏么?” 章凌域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他酒醉发疯的那天对他说的。 他那天脑子糊涂,听了夏明起汇报来的消息,也顾不得深究其中根源,便找着他来发泄自己心中怒火。他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了,又怎么可能保证出口的话的真实。 只是他现下也做不出自打脸面的事情,他想了想,对他道:“你们本就是唱戏为生,不让你们唱戏,岂不是断了你们的财路。” 彦子瞻也觉得他有些自相矛盾,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章凌域见着他那笑,知道自己被嘲讽了,按照他的脾气,定然是要好好整一整他的,但不知怎么的,见着他笑起来的模样,他竟半点也生不出气来。 他闷头喝完一杯茶,也觉得自己这一天耽搁得够久了,该走了。 他将杯子放到桌上,冲彦子瞻道:“我错怪过你,也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向你道歉。作为回报,以后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 彦子瞻吃了一惊,一双眸子定定地朝他看过来。 他这模样自己做出来或许不觉得怎样,实际上却带了股自然而然的媚态。 章凌域心中暗叫不好,忙挪开眼去。 “最近城中可能不太太平,战事一触即发。你最好还是多准备点钱防身,以防变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彦子瞻说这些,好像自己多在乎他一样。 他因为自己心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整个人都变得古怪起来。 彦子瞻点头说好,结果却看见章凌域跟一阵风似地窜了出去,好像自己是个什么鬼怪一样。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3,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8,后悔度60。】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火气旺,随便撩撩就上火了,这点魅力都抵挡不住,要是我火力全开,他岂不是会直接自燃?”温斐见人一走,立马恢复了本性,一张嘴叭叭地便开始叨叨。 毛球看他玩得不亦乐乎,冲他道:“可宿主大人你要是真的展现出真正的自己,那就ooc到天边了。小戏子是不会有你那种高端玩家的气场的。” 温斐笑眯眯地道:“毛团子你天天吃这么多,肉没长多少,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他闲适地靠在门上,道:“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诶,作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我真的不是很想看到这幅场面啊。” 章凌域的顾虑、宋曾二人的忧心,最后都在那一声炮火下,变成了现实。 日军派人自行炸毁日军修筑的铁路,并栽赃给国内军队。他们蓄谋已久,根本不给国人准备的机会,便直接将炮火对准了华夏。 第622页 曾经被曾木阳称为弹丸之地的日本,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轻敌。 当国人的身躯倒在敌军的脚下,当他们的鲜血染红鸭绿江时,章凌域站在潭州城的城楼上,遥望东北的方向,眸中是浓得抹不开的担忧。 他还是没能过去看彦子瞻的再次登台,太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他脱不开身。 战火燃烧,国人们人人自危。 潭州城里的人与外面的百姓并无不同,他们开始变卖手中的东西,换成粮食。尽管短时间之内战火似乎烧不到这里来,但似乎那一日也不远了。 或许这看来有些杞人忧天,但自从列强用炮弹叩开大清的国门那一日起,华夏的百姓便再也没有过过安生日子。 国军在日军的袭击下,节节败退。 各大军阀之间本就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外敌入侵之际,不能达成一致,便只能被逐个击破。 然而残忍的袭击下,受伤最惨重的,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章凌域虽说是个军阀,但国难当头,东北的势力已经冲在了前头,他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部分卫兵被他调往前线支援,部分留守在湘北地带。 当然也有那些不怕死的,在这样危急的时候,还不忘继续饮酒作乐。好像要在战火烧到脚底下之前,要花尽所有钱财一样。 北边的百姓迅速往南边逃窜,流离失所的人不计其数。 彦子瞻看不到那北方的血染江河,却也经常通过报纸获知那前线的情况。 日军为了进一步加大侵略步伐,在武力胁迫政府的同时,也在极力劝降各路地方军阀。 然而原本一盘散沙的各路军阀,在这种情况下却都隐隐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外敌。 原本章凌域很担心曾木阳会成为那叛变的第一人,却没想到,曾木阳死在了回东北的路上,而他的接替者,迅速地改变政策,投靠了国内政府。 时间匆匆流逝,眨眼便过了几年。 潭州处于内地,远离前线。但自从各路军队凝成一股绳之后,潭州便成了给予前线支援的重要要塞。 而潭州的指挥者章凌域,自然便承担了旁人所不能想的重要责任。 这一日,将军府门口的募捐箱旁,彦子瞻将布袋里仅有的几块银元拿出来,放进了箱子里。 这些捐来的钱,尽数被投入了军费里。 现如今连那些有钱的富绅都拽紧了裤子口袋,生怕自己那点银两没了,舍不得捐,得留着逃命。这彦子瞻倒是风雨无阻,来得勤快。 章凌域今天正巧在,彦子瞻这一来一回,也被他看了个正着。 夏明起被他派到了湘北,所以他现在身边跟着的是一个叫齐阅的下属。 接连几日不曾休息令章凌域略微有些吃不消,他揉了揉脑袋,扭头问齐阅道:“他距离上一次来才过了多久?” “一个星期不到。”齐阅道。 章凌域叹了一口气,心知他定然又将自己的全部收益捐了。 “戏台班子还在唱?”他又问。 “是,那些手里有点闲钱的,天天跟过最后一天似的,照样歌舞升平。”齐阅说到这里,略有些不屑,道,“还不如这个小戏子操心得多。” 章凌域心里也有几分赞同,却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任何人都比不得李文珑那个卖国贼恶心。”齐阅接着道,“要不是政府军崩了他的脑袋,还不知道他会抖出多少机密来。” 章凌域点点头,并未置评。自从知道宋曦月的死与李文珑有关之后,章凌域便无时无刻不想送他上西天。这厮自己找死,当了汉奸。 他便和宋泽霆联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但这里头也掺杂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所以众人只知道李文珑该死,却不知道李文珑的死中间还有他章凌域的手笔。 “今天我想去给夫人上柱香,城里的事你先帮我看着点。”章凌域道。 齐阅立正对他敬了个军礼,道:“是。” 章凌域交代完之后,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带了香烛和纸钱,前去祭奠宋曦月。 时隔几年他终于帮她报了仇,只是斯人已逝,也只能由他来告知了。 他祭拜完毕的时候,竟意外遇到了彦子瞻。 两人打了个照面,也未多言。 章凌域站到一边,看着他拜完。 “你怎么也来了?”章凌域冲着他道。 彦子瞻站起身来,对着章凌域解释道:“听说宋泽霆宋将军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就想过来说给宋小姐听。” 章凌域没说什么,只是指指来路道:“走吧。” 彦子瞻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 章凌域带着他走出一阵,才问道:“你常来?” 彦子瞻摇摇头,道:“不常。”他见章凌域似是不信的样子,又补充道:“我跟宋小姐也没什么太大交情,怕她见着我不高兴。” 第623页 章凌域仰头笑了一下,道:“她的仇报了,估计现在心情正好,不会不高兴。” 彦子瞻听了他前面一句,心知定然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却也机智地没有多问。 章凌域也有好一阵没见过他了,自从战事开始起,他便百事缠身,又要以身作则不行享乐之事,所以连那梨园的大门都没踏进去过。 偶尔见着,也不过是点点头就过,话都没多说过。 但今天,或许是章凌域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来一块的缘故,他觉得心情还不错。 所以他看着彦子瞻,张嘴便道:“一起喝酒么?我请你。” 彦子瞻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看章凌域,确定他不是在说笑之后,才点下了头。 第242章 戏台春(十一) 彦子瞻以为他说的喝酒,是要去哪个酒楼里喝,却没想到他直接领着自己去了章府。 彦子瞻上一次踏足这里,还是在他摆订婚宴的时候。须臾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他显得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章凌域一副要好好招待他的样子,还让人从酒窖里拿了酒出来。 彦子瞻酒量并不大,他稀里糊涂跟着章凌域来到这里,看到他给自己倒酒,才回过神来。 他坐在章凌域对面,跟这个男人相比,他显得那么寒碜又低微,灰扑扑地,处在这富丽堂皇的西式客厅里,格格不入。 章凌域带他进来之后,也没有刻意找他说话,只是等着他适应过来。 看他捧着那杯酒要喝不喝的样子,章凌域便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先行喝了。 酒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仅可以让自己放松,还可以让别人放松。任何人对着一个酒醉的人,戒心都会消去不少。 若是在以前他这样做派,或许他还要担心会不会勾起这人的伤心事。 但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他赌的就是时间,时间如果消磨了他心里的痕迹,那他此举就不会引起彦子瞻的反感。 彦子瞻看章凌域一杯接着一杯,便也学着他的将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酒液辛辣,从舌尖一路烧起了,直烧到喉咙。 这种虽然香醇却带着苦涩味道的东西,他一向是喝不惯的。 但让他更不习惯的,是章凌域对他的态度。 战事开始之后,他便很少再见到这位年轻的将军。尽管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人在竭尽所能地保护着这座城池,保护着这城里的百姓。 以前章凌域是他偷偷爱慕的对象,后面那爱慕便成了惧怕,这么久没见,惧怕也渐渐消除了,变成了敬畏。 一个是运筹帷幄的将军,一个是世人轻贱的戏子。这身份的天差地别,已让他生不出妄想。他现在再看章凌域时,眼睛里不再有那种藏也藏不住的爱意,平淡如水。 章凌域喝了一会,那酒气在他体内蒸腾,又从他口鼻间喷吐出来。 彦子瞻看他一个人喝得上头,觉得自己该走了。 章凌域装着醉,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化妆的彦子瞻皮肤很白,且不长胡须,似乎是天生如此。 可他刚离座,就被章凌域一把拽了回来。 彦子瞻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摔进了他臂弯里。 带着酒气的吻落下来,正印在他唇上。 彦子瞻瞪大眼睛,愣怔的间隙,那人的舌便席卷了进来。 他脑袋里像是有烟花盛开,又似乎饮了什么让人会软倒的东西。他甚至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这又是什么地方,整颗心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章凌域在亲他。 血液猛地往他天灵盖上冲,在把他冲昏头脑之前,又骤然冷却了下去。 彦子瞻心想,他应该是醉了吧,醉把自己当成了别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做。 实际上章凌域却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显然彦子瞻并未领他的情。 这人跟木鱼似地傻张着嘴,没一点反应,于是他便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他手一松,彦子瞻便像条游鱼似地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章凌域撑着脑袋看他,看他俏脸微红,唇边还带着水迹,那种无意魅惑却又处处都是魅惑的感觉勾得他又心痒起来。 “将军你醉了,我先走了。戏班子里还有点事……”他话音未落,便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他整个人便趴到了章凌域的腿上。 彦子瞻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转了性一样。 正疑惑着,这军阀已经自顾自地扯下拉链来,将他的脑袋按了过去。 章凌域自从未婚妻死后,便再也没有娶过妻。他又不肯去那些烟柳之地,细细数来,上一次与人接触,还是跟彦子瞻在酒楼中的那一次。 第624页 酒唤起了他的回忆,那段记忆对彦子瞻来说定然不算美好,可章凌域每每想起,却总会被那雪白细腻的肌肤牵引神思。 所以他便借酒装醉,想再试一次。 看看究竟是他对彦子瞻的身体产生了眷念,还是他对这个人起了占有欲。 彦子瞻扶着他的膝盖,几乎是一种半跪的姿势,而他的脸几乎要与那里持平。 他的面颊微微烧起来,却不是羞赧,而是屈辱。 他一直以为章凌域已不再看轻他,却没想到他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自己。 他眼睑一垂,登时便有些鼻酸。 章凌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只是有些执拗地继续把他的脑袋往下按,还说:“听话”。 齐阅因为一些事情需要章凌域亲自处理,便离开了岗位,来大厅里找他。 可他刚准备敲门,门便开了。 从里头冲出个男人,掩着嘴跑开了。 若不是他身上没有血迹,恐怕齐阅都得以为他是来行刺的了。他走进去,看到章凌域坐在椅子上,正在整理衣服。 “将军……刚刚那个是……”齐阅话刚出口,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某种味道。他脸色一变,霎时间心领神会,已什么都懂了。 章凌域似乎心情大好,看他没通报便走进来也没有生气,只是冲他道:“你先出去,我待会再叫你。” 齐阅诶了一声,走到门外候着。 他细细想了一想,思及方才匆匆一瞥看见的那道身影,想起他的身份来。 那不就是那戏班子里的角儿彦子瞻么,常来捐款的那个。 齐阅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立刻立正站好,生怕里头的章将军会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而杀人灭口。 章凌域在收拾残局的时候,想起方才彦子瞻的样子,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算是真正看明白了,自己是想要他的身,也想要他的人。 以前不甚在意,可自从那次将他从许冠杰手里救下之后,他便好似豁然贯通一样,感受到了彦子瞻身上那股雌雄莫辨,却又分外惑人的气息。 所以这几年来他虽然没怎么跟彦子瞻接触,却也一直派人跟着他,将他的情况告知给自己。 他知道彦子瞻这几年来,身边既没个男人,也没一个女人。 他摸不清彦子瞻的喜好,却猜到自己应该是对他生了几分意思的。他见过的俊男美女不计其数,对其他男人他没有兴趣,对那些看惯了的庸脂俗粉,也生不起喜爱之情。 可这个彦子瞻一出现,便让他因为做错事,不得不以一种内疚的姿态去补偿他。 他本来是看不到这个小戏子的,可他心中有愧,所以他只能弯下他高贵的腰,试着放下身段,试着平视他。 然后他看到了这个小戏子的内心,跟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以前不愿意去了解,将他视作无物。现在他想要接近,才发现他这样有趣。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3,后悔度65。】 “呵,我可以骂脏话么?”温斐回到戏班子里之后,就回归了本性,他这样对毛球道。 毛球狗腿子适时地充当了周幽王的角色,对他道:“宿主大人你骂吧骂吧,开心就好。” 温斐叽里咕噜地骂了一通,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件事要做。于是又跑到天井里头舀水咕噜咕噜漱了口。 他一边不住地呸呸呸,一边放狠话:“姓章的,这梁子结大了。” 毛球看他家宿主慷慨激昂的,以为他马上就要扛着枪奔赴将军府把章凌域给毙了,虽然知道时机不对但他真的很想举着荧光棒疯狂打call。 温斐伸手按住躁动的毛球,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他的猜测:“抱歉,我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毛球脑中瞬间脑补出了画面,他有些石化,想到这“以牙还牙”的难度,估计比杀了章凌域还要大。 温斐叽里咕噜完,也算解了气。 毛球一转头,便看见他又成了彦子瞻的样子,倚门消愁,就差在脑门贴上一句“老子被章凌域侮辱了老子要去悬梁自尽”了。 于彦子瞻而言,今天发生的一切,就跟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其实,他恐惧这样的事情。 在酒楼那一次之前,他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人。 可章凌域一来,就用那样暴虐的方式起了这个开端。 接着便是那误入的几人…… 这两件事,于他而言,都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在养伤的那一段日子,他也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伸手将自己抱紧。他一个人哑忍着那些伤痛,让心里的伤痕随着身体的伤一起愈合。 第625页 可伤虽然好了,疤却留着。 并不是他忘了,只是他不去看,不去管,所以才不会怕。 但章凌域此举,却又让他脑海里那些不堪的回忆重新翻了上来,包括他已经沉寂下去的对章凌域的不该有的心思。 他一边告诉自己章凌域只是把他当成了别人,或许是宋曦月,或许是他想要拥抱的其他人,一边却又难以自己地想起那个吻来。 那样温柔的姿态,一点都不像他。 可是,如果他清醒着,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吧。 他只会迫使着他跪下去,让他像个发泄的器皿一样承受那一切。 说到底,自己在他眼里终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戏子而已。他早该明白。 可如果今日那件事只是为了侮辱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明明已经不再靠近,还要用这样的手段迫使他躲得更远一些么? 今天的章凌域,似有意又似无意。 像成心戏谑他一样。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想下去了。 反正今日章凌域醉着,等酒醒,估计他会觉得恶心吧,因为被他这低贱肮脏的妓子近了身。 章凌域并没有他这样的顾虑,正相反,或许是因为终于卸下了肩上仇恨的担子,以及想通了自己心意的缘故,他的心情还不错。 宋曦月虽然没有跟他结婚,但也是他的未婚妻。 章凌域之前一直都想杀了李文珑,这下终于杀了,也算能给宋曦月一个交代。 他身边不是没有想靠近他的女人,只是他大多都看不上。 彦子瞻呢,虽然是个男人,却不像其他男人一样粗犷,反倒多了一分女子的娇柔。这一分不多不少,多了显得做作,少了便索然无味。 更别说他还睡过这个人。 如果彦子瞻是个女人,或许现在连他的孩子都有了。 他是将军,是将领,家国有难,他定然是要冲在前头的。也许有一天,他就死在了战场上,身后无人继承,想来总有那么一丝遗憾。 他现在也生出一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心态来,山河破碎,朝不保夕,他终究要死,可也想在死之前,让自己的心好受一些。 他喜欢那个小戏子,他想要跟他在一起——既然他的心都是这么说的,他为什么不按照它的指示去做? 没有身份差距,没有天差地别,在战火前他们都是血肉,没有任何差别。 他前前后后这般思索,也终于没有顾虑,便打算趁着有空,再去看他一次。 那天彦子瞻正从水井里打水上来准备洗衣,便看见章凌域冲他走了过来。 彦子瞻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手一松,木桶便掉到了脚边。 水倾泻出来,浸湿了他的鞋。 他仓促地弯下腰去,想要将桶捡起来,却被一只手扶住肩膀,拦住了。 那人低沉的声音里掺杂着些许温柔,宛如山泉般悦耳,他说:“我有事找你。” 彦子瞻抬头朝他看过去,正撞见他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 彦子瞻心头一颤,明明此地无风,他的心却被吹乱了。 章凌域说他想听戏,他身居要职,想来也没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只是这次,他不想看他在台上跳,只想看他在房里跳。 彦子瞻未作他想,梳了妆容,换了戏服,将房间里碍事的桌椅堆到一旁,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唱了起来。 这一场戏只为他而唱,章凌域想到这里,竟也生出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起承转合间,彦子瞻隔着那流云袖的间隙,偷偷地瞧他。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在章凌域眼前。 他停下来时,男人起身,朝他走来。 屋内的油灯打出两具朦胧的影子,映在泛黄的窗纸上。 这两个影子缓缓地靠近,最后汇成了一体。 第243章 戏台春(十二) 第二天彦子瞻是被章凌域起床的动静弄醒的。 章凌域本不想吵醒他,但彦子瞻枕着他的手臂,他扶着他的脑袋想将手臂抽出,那人就醒了过来。 彦子瞻昨日并未化太艳丽的妆,仅仅只是略施薄粉。那些脂粉在汗水的冲洗和章凌域的擦拭下早已不见了踪影,是以章凌域这么一看他,清秀俏丽的一张脸,虽并无魅惑神色,却无端地诱人得紧。 彦子瞻看着他坐起身,男人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显露出来,让他忍不住回忆起昨夜的激情。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在此道上尝到欢愉,像一个第一次吃糖的小孩一样,尝过了便忍不住回味。 “你再睡会。”章凌域扭头对他说了这样一句,接着便跳下床来穿衣。 他穿衣服的时候,想起自己总得说点什么,可他看着彦子瞻那波澜不惊的神色,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626页 上次才迫使他做那样的事,这日又夺了他的身子。章凌域虽然一向自诩行的正站得直,这次却也不敢夸口了。他在彦子瞻面前,总是亏欠着的,总是要矮上那么一头。 他系好皮带,绕到他那边去,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一手捞了他过来,在他眉心轻轻吻了那么一下。 那吻轻飘飘的,柔软至极,落在彦子瞻眉心,像羽毛一样。 “我有空再来找你。”章凌域许下这么一句承诺,又觉得自己这样讲委实像那种欢场上的嫖客,可他还来不及改口,彦子瞻便回复他道:“好。” 温温柔柔的一句话,就像彦子瞻这个人一样。 章凌域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他同彦子瞻告了别,接着便走了出去。 彦子瞻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门口杵着戏班子里负责摆放桌椅的小厮,那人一副生吞了鸡蛋的模样,大张着嘴,半天才对他说出一句话:“台柱子,那人……是章将军?” 或许是太惊恐,他后面两个字生生变了调,跟去了势的老太监似的。 彦子瞻心知看到了也瞒不过,便点了头。 那小厮忙扶住自己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他……他看上您了?” 这么早从彦子瞻房间里出来,定然不是来拜访的。再说彦子瞻这衣衫都没来得及穿好,脖子上还留着红痕的模样,他不想瞎想也难。 不知怎的,小厮这句话让彦子瞻沉默了一下。 他似乎是自己也不甚明白,想说是,却又怕自己太自以为是。到最后,他道:“也许只是一时的迷乱吧,当不得真。” 他这话也不知是对对面这人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章凌域的亲近,让他本已沉寂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只是他很怕,怕自己先踏出去,又会如那次一样万劫不复。 所以若是章凌域来,他便迎接着。若是他不来,自己也犯不着巴望着。随遇而安吧。 齐阅跟了章凌域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高兴成这样。 做事的时候虽如以往一样认真,可闲暇时或者两件事的空隙里,他总会发出莫名其妙的笑。 那笑也不能说难看吧,说实话还挺好看的。但这笑容出现在以不苟言笑著称的章将军脸上,就怎么看怎么诡异了。 章凌域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兜兜转转,将那小戏子推远又拉近,自己那颗心却像是终于有了着落。 活一日便少一日,他也不知道哪天战火便烧到了自己脚下来,便只能寻着高兴的事儿来。 他跟彦子瞻在一块,开心,这就够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5,当前喜爱值88,后悔度70。】 巡城之事一向是轮流来的,今天正轮到齐阅规整军队,他才刚出门,就看见自己的下属曹效旻曹中校杵在门口,望着一个方向。 曹效旻见着他,便拉了他过来,问他:“齐副官,那个小戏子怎么又来了?” 齐阅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正瞧见章凌域和彦子瞻在将军府侧门那里依依惜别。 彦子瞻手里拿着件衣服,看样式正是章凌域的。 曹效旻看得啧啧称奇,对他道:“我看见好几次了,这小戏子总是跑过来,拿了章将军的衣服回去洗,洗好晾好之后再拿回来。洗衣服这事不都是小媳妇做的么,不正常,不正常。” 齐阅听着,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他想起自己之前在章凌域客厅里闻到的那味道,还有着两人一向暧昧的举动,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将军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和我多舌。你没事做了是不是?快去站岗去。”齐阅呵斥道。 “不是啊齐副官,你难道就看不出来?”曹效旻扭过头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 “看出来什么?”齐阅反问道。 “那个小戏子啊。”曹效旻说,“我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就猜不到呢。那小戏子和我们将军,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那个那个……龙阳之好啊?” 齐阅沉下脸来,说:“说够了没有?” 曹效旻以为他不信,又接着道:“不是啊齐副官,这可是大事啊。” “什么大事不大事,我看是你吃饱了撑着。大敌当前,你脑袋挺稳当的是不是?不操心你自己,操心将军的事做什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多嘴。齐副官,那兔儿爷怎么样我不知道,可咱们将军要是被迷惑了,那可不行。”曹效旻看他神情略有松动的意思,这才继续道,“将军可是这潭州城的支柱,整个军队的主将。要是他跟这兔儿爷真有什么,那是多大的丑闻哪,您觉得将士们还会信他的吗?” 第627页 齐阅哼了一声,道:“行军打仗,看重的是实力,不是这些风月之事。” “可人人都把这种事当精神病看待,我听我那小姨子的洋闺蜜说,他们外国人啊,见着这种人就得烧死。”曹效旻道,“咱将军要是继续这么不爱惜羽毛,继续跟这兔儿爷纠缠下去,你说,会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影响?” 齐阅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曹效旻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里。 他沉默了一会,才对曹效旻道:“今天你跟我的对话,不许传出去。还有,以后这事不许对别人说起。” “诶诶诶,下官知道,下官知道。”曹效旻八卦完,也算过了嘴瘾,他见齐阅面色沉凝,连忙住了嘴。 另一厢,章凌域还在问彦子瞻:“你不喜欢来我这里么?还是说,你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没有。”彦子瞻摇摇头。 “我觉得你不是很高兴。”章凌域观摩着他的脸色,见他脸上没什么笑容,也有些失落。 彦子瞻说:“的确没有,我不骗你。太晚了,你得回去了。” 他赶自己回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章凌域也习惯得很,但这次他没有遂他的意,而是反问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是怕耽误你的事。”彦子瞻微微垂着头,一副谦卑恭逊的模样,低垂着脑袋,像一朵蔫儿吧唧的花。 章凌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天提不起劲儿来。每次他试图亲近这个人吧,他就恨不得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的模样。当他觉得彦子瞻对他没有情意的时候,那人未经思索表露出来的一些小动作和小情绪又会让他觉得那人还是喜欢自己的。 他虽然想问,却也不敢问。 于是他只好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道:“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彦子瞻嗯了一声,说好。 看到章凌域转身走了,他才愣愣地伸手摸摸自己方才被他揉的地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勾起,笑得甚是甜蜜。 他一手抱着章凌域的衣服,一边傻笑着准备回去。 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彦子瞻抬头,看见一张周正的脸。他看着这人,觉得眼熟,毕竟经常在章凌域周围看见他,可他又不知道应该喊什么。 “你好,我叫齐阅,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谈谈。”齐阅对他道。 彦子瞻看着他,即使知道他来者不善,还是点了头。 齐阅没有带他去人太多的地方,引着他到了拐角处,就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接近将军是为了什么,不是名利就是钱。你的打算,我明白。”齐阅这样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银元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还不够,但我身上只带了这么点,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明天去家里拿了再给你。” 彦子瞻饶是再愚钝,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他羞辱了。他脸上火烧火辣地疼,看着躺在他手心里的那几块银元,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不是为了这个。”彦子瞻将他的手推回去,道。 “那你是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了的,我都可以给你。”齐阅说。 彦子瞻张张嘴,想说出自己的喜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许是他知道,说出来也不过自找麻烦而已。 “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但你也应该知道,将军对于整个潭州城的重要性,如果你继续缠着他,就算将军不说什么,别人也肯定会说闲话的。” 彦子瞻咬着下唇,微微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觉得难受,也觉得悲哀。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跟章凌域之间不会有结果,他自己也清楚。可章凌域对他示好,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突然对自己好起来,就算他知道这样的好不长久,也忍不住会心生期盼。 但齐阅的话就像一根大棒槌一样,一下子将他从那虚幻的泡影里给敲醒了。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喉咙像是被人用浆糊粘住了一样,连个声都发不出来。 “但凡你心里有一点羞耻心,但凡你真的为将军着想,你就不该继续这样缠着他。”齐阅顿了顿,又道:“以后如果你想求什么,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彦子瞻眨巴眨巴眼睛,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冲着齐阅道:“我知道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的衣服就被齐阅抢了过去。 “既然你是个明白人,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将军的衣服我会找人帮忙清洗,你好自为之吧。”齐阅说完这句话,便利落地转身离去,留下彦子瞻一个人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第628页 彦子瞻没想过要靠着章凌域一步登天,也没想过荣华富贵。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因为章凌域施加的温暖敢于突破心防了,现在又原封不动地缩了回去。 彦子瞻几天没去找自己,章凌域也察觉到了。 他以为彦子瞻把自己给忘了,正准备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看他,哪想他才刚起了这个念头,便被齐阅先一步察觉了。 齐阅先是敲门,等章凌域在里头喊了声进来之后,才推门走进去。 “齐副官,有事么?”章凌域从满桌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齐阅问道。 齐阅在他桌前站定,对他说:“将军,有一件事,是关于梨园里那个戏子的。” 章凌域原本翻阅的动作一停,他抬起头来,看着齐阅,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抓到一个日本奸细,他应该是准备先行进城打探消息的,但因为他神色仓皇,被守城的士兵察觉,所以被抓了起来。” 章凌域一拍桌子,骂道:“这些日本人,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巡逻兵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难道就没人发现么?” 齐阅不慌不忙地道:“因为他会说汉文,所以士兵们没有及时发现。但是当我们搜他身的时候,从他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齐阅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挂坠来。 章凌域定睛一看,正是彦子瞻当初拿自己的扣子编织成的那一个。 他眼皮一跳,看着那个坠子半天没说话。 “将军,我有一次看见那个小戏子戴着这个,因为编得很好看,所以留了心。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但如果是他的,又怎么会到了日本奸细手里呢?我不敢断言,所以这才拿过来,让将军辨别。” 第244章 戏台春(十三) 章凌域伸手接过那坠子,将它拢在自己手心里,静静地看着它。 齐阅便又说道:“将军,那彦子瞻不管是什么来由,还是不要把他留在你身边为好。就算他没有跟日本人为伍,也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针对你。” 章凌域垂下眼睑,反复将那气息吐纳了几个来回,才对齐阅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齐阅应了声好,接着便退了出去。 章凌域独自坐在座位上,半晌没有说话。他心里百转千回,这周身的空气便也跟着凝滞起来。 他将那坠子虚虚一握,似乎要抓住它,又似乎要放开它。 最后他并拢两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敲,脑海中蓦然闪过彦子瞻那张脸来。 那张或妖媚的,或寡淡的,或看着他眼也不眨的,或小心翼翼的,反复在他脑海里逡巡。 他并不信彦子瞻有这样的胆色,但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决定亲自下牢房里看看。 齐阅并未等上太久便看到章凌域走了出来。 章将军板着脸,又恢复成以往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走吧。”章凌域道。 “是。”齐阅应声跟了上去。 章凌域御下有独特的一套手段,拷问,也有。 没过多久那日本奸细便将自己肚肠里的那些东西全给吐露了出来,但这人想必只是个马前卒,根本查不出太多。问起日军的动向,更是一问三不知。绕到最后,把该问的都问了,章凌域便问起那挂坠的事来。 那奸细顶着满脑袋的血,一通拷打下来三魂没了个七魄,自然是什么话都往外抖搂。 他说那坠子是自己从一个汉奸手里拿来的,他跟那个人买卖东西,那天看见他身上落了这个东西,顺手捡了,以为是什么稀奇东西,还想拿去卖个钱。 章凌域又问他那人的相貌,这奸细也照样说了。 并不是彦子瞻的模样,但既然这坠子能到那汉奸手上,彦子瞻也脱不了嫌疑。 “将军,你看要不要我把那彦子瞻找过来,问问清楚?”齐阅躬身对坐在椅子上的章凌域道,“也好防范于未然。” 章凌域沉默片刻,将那坠子在手里头颠转了个来回。他思考了片刻,才对齐阅道:“不必,先找他所说的那个奸细。” “那彦子瞻……”齐阅见他不提及,便又问了一遍。 章凌域敛了眸子,对他道:“不必管他,晾着吧。” “将军!”齐阅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章凌域本已起了身,听见他这声喊,动作一停,倏忽又道:“找个人过去,告诉他以后不用来了。” “是。”齐阅得了准信,这才满意离去。 章凌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愿彦子瞻跟这件事有无关系,他都不能再见他了。他太过放纵自己,以致于放松了警惕。日本奸细大摇大摆进了城来,他竟然一无所知。 第629页 他是一城主将,哪怕有一天日军真要打过来,他也定是要冲在前头的。心有牵绊,便无法全力作战。 这黄粱梦一样短暂的情爱,便也当做酒后一场醉一样,各自忘了吧。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3,后悔度80。】 彦子瞻得了章凌域那边传来的信儿,也没见他有多难过,只是如往常一般退回后院,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儿。 他这样不争不抢的模样,倒也让别人看在了眼里。 “台柱子?那章将军以后不来了?”说这话的是戏班子里头一个叫朱沉的伙计,这人长得方鼻大脸,也爱扮旦角。只是他行为举止之间总带着些甩脱不掉的男子气,比不得彦子瞻这样戏里戏外浑然一体,是以往日里彦子瞻总要隐隐压他一头。 这朱沉平日里最是不爱跟彦子瞻说话,今天倒是一反常态,问起他来了。 “不来了就不来了呗。”彦子瞻倒是平静得很,继续坐在小马扎上搓洗自己的衣服。 “你可真无趣,攀上这么根高枝,竟然就这么让他跑了。”朱沉嘴上说得惋惜,脸上却是带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看彦子瞻不理会他,便也不自讨没趣,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朱沉走出老远,确定在这儿彦子瞻再也看不到他了的时候,才把手伸进兜里,掏出齐阅给他的那些个银元,细细数了起来。 “去偷一两样他身边的东西,要他看得重一点的,平日里不怎么离身的。”齐阅的声音犹自在耳边回响,朱沉想起这彦子瞻因为此遭了厌,便觉得一颗心都跟着快活了起来。 齐阅成功将彦子瞻这么一号人物从将军身边弄走,也是欢喜得很。那日本奸细是真的,可那汉奸却是他派人假扮的。他早几日便发现了这奸细的踪迹,于是特地让这汉奸把虚假情报送过去,接着再“不小心”把坠子落在那里,让他捡到。 他现如今除了彦子瞻,虽然这方面有些差强人意,却也算是维护了章将军的名声。他想到这里,心里仅存的那一丝疑虑也随之消散了。 章凌域对彦子瞻好,也就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他人也是不清楚的。 彦子瞻也很安分,他起初便觉得章凌域就是无聊了拿他寻个开心,等玩腻了无趣了便会走的。他心态放得好,没什么期盼,真到了要被赶走的时候,也没有多伤心,依旧过自个的。 章凌域也是头一回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一个人,对彦子瞻好似乎成了他公事以外的最大乐趣。 他其实很忙,有时候三五天也不见得来一次,但每次来他都会带上一些新鲜玩意来讨他欢心。 他给,彦子瞻就收,从不会惹他不高兴。 现在他不来了,彦子瞻也不恼。他往自己心上绑了层厚厚的龟壳,章凌域这辈子最多伤他一次,以后啊,就再也伤不到了。 在两人的关系重新恢复到没关系的时候,一声炮响,轰开了潭州城的大门。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敌军的军舰直接对着潭州城空投炸弹。数百量飞机将弹药投下来,平民死伤无数。 紧随而来的是破城而来的日军,他们拥有精良的武器,充足的弹药,一路烧杀掠夺而来,将政府军逼得节节败退。 城中百姓都慌了神,匆忙带着银元纸币逃亡,拖家带口地跑出城去。 日军从两边包抄,正面与政府军强烈交火。炮火轰鸣声不绝于耳,混杂着惨叫和呼喊,显得分外噪杂。 彦子瞻跟着戏班子的人一起跑出城去,他们大都往西边跑,拼命躲避,还有一些来不及逃的,也纷纷藏进了地下,或者防空洞里。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两个政府军,彦子瞻本准备去问问情况,结果却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空袭刚开始的时候将军在谷仓那边巡逻,后来他让我们这队人先带着物资撤退,自己带人留在城里跟日军交战。” “那他人呢?”彦子瞻问。 “还没回来。齐副官已经带着人回头去救援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他听了这样一句话,就再也坐不住,登时便扔了包袱往回跑。 班长本来跟在他边上,见他跑,先去捡了包袱,再冲他喊:“你去送什么死啊,快跟我们一起跑吧。” 彦子瞻回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又扭回头重新往回跑去。 他一路走回去,感觉自己处在人间地狱。 地上遍是尸体,有人抱着死去的亲人哀嚎,有人神色仓皇地蹭着墙角跑过。 他努力地走,努力地找,试图在遍地的尸体中,找到他想找的那一个。 他甚至不知道章凌域穿的是什么衣服,但他一看见活着的人,便会赶紧过去询问。 第630页 那些人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理他,大都是绕开他就跑了。 章凌域的情况说不上好。对方人多势众,武器精良,他与他们交战,拼的就是悍不畏死的那股劲。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敌人的炮弹中,这没什么不好的,为家为国,死而后已。 所以他对身后将士说的是,身在,潭州在,身死,潭州亡。 他们前仆后继地杀上去,在断壁残垣中剧烈地交火。 他几次差点被流弹击中,都堪堪躲过。这场仗打得很惨,他手下的将士死了个七七八八,日军拿着长枪将他们这些残兵围拢,将他们一并俘获。 当章凌域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牢房里。 原本用来惩治关押的牢房,现在全关了些平民百姓和被俘获的政府军。 章凌域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然而他的百感交集并未持续多久,便被外头走来的人给打断了。 南田浩织,本次攻占潭州行动的策划人,就站在他的牢房外头,笑着低头看他。 他用不那么熟练的蹩脚的中文对章凌域道:“章将军,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章凌域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明明是对他十分不利的局面,可他却笑了。 “南田狗贼。” 被他这样称呼的南田浩织,并无意外地黑了脸。 章凌域身为潭州城的守将,其价值远非其他将士可比。 他拥兵自重的时候,便是日军想要拉拢的对象。现在成了阶下囚,日军便在利诱之上又加了新的法子,威逼。 潭州素来有“粮仓”之称,前线的许多粮食都是从潭州输送出去的。 日军将浮于表面的几个小粮仓扫荡一空之后,发现所得仅仅只能维系一两天而已。潭州城地底下肯定还藏着更大的粮仓,而他们需要这些物资。 章凌域总算亲身经历了一次日军折磨人的手段,每出几天,他便反复的拷打折磨整得疲惫不堪。 但那些人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 他苦熬了三天之后,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彦子瞻。 他跟着个日本军走过来,一路走过各个牢房,最后找到了他这一间。 章凌域登时便想起来,却因为身上的伤,有些无能为力。 “你怎么来了?”章凌域有气无力地扭头问他。 彦子瞻扶着栏杆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彦子瞻眼中似乎掀起了些许波澜,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那日本兵将彦子瞻送到这里之后也没走,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们。 “我来看看你。”彦子瞻道。 时隔数日,章凌域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彦子瞻倒是一如往昔。 章凌域掀起眼皮子,看了看他身后的日本人,对他道:“你投靠了他们?” 彦子瞻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给他们唱戏。” 章凌域听了,噗嗤一笑,那笑意浅淡,仅仅浮于表面,又很快消逝了。他说:“那跟投靠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彦子瞻道:“不一样的,我……我听说你被抓了,担心你。”他说完又摇着头道:“我没有做汉奸,也没有做走狗。” 章凌域一身衣服都染了血,那些血氧化成了黑色,彦子瞻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章凌域隔着牢笼看着他,他垂在一旁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越过牢门摸一摸他,又忍住了。 “罢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又何必强行要求你做我觉得对的事情。”章凌域定定地看着他,郑重道,“只是你要记得,你是个中国人,中国人的戏,不唱给日本人听。” 彦子瞻垂下脑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他还是没有隐瞒,对章凌域坦白道:“可我已经答应了……后天就要登台,唱给麻生听。” 章凌域愣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的话在嘴里兜兜转转,最好还是化成了一声长叹。 “那我只好祝你,座无虚席,赚得满盆钵满。”章凌域强笑道。 彦子瞻见了他的笑,心里更痛了。他主动伸出手,越过牢门去摸章凌域的脸。 章凌域躲了一下,可终究是慢了一步,没能躲开。 “将军,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像是许下什么承诺一样,极其认真地对他道。 若不是有旁人在,章凌域其实挺想握住他手的。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彦子瞻这句话,落在心里,暖了一半,另一半却依然是冰着的。 他知道彦子瞻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一个小戏子,除了唱戏以外,并无其他长处。他甚至不会开枪,不会打仗。 他的承诺,听听就过了,当不得真。 可他依然很开心。因为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居然是爱着他的。 第631页 第245章 戏台春(十四) 彦子瞻说完那些话之后便走了,而他依然待在牢笼里。 章凌域仰头看了看天,他被困在这里,就像没了翅膀的雄鹰,没了爪牙的狮子。 他身上的伤口变得越发严重,腿上有一处穿刺伤,最为严重。如果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怕是这条腿都得废掉。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倒释然了。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怕过,不怕生,不畏死。他章凌域穿上这身军装的时候,便做好了为家国牺牲的准备。 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就算他不死在他们的枪口下,也有可能死在一次次的拷打之中。 他从衣服里摸出那个小坠子来,对着光,透过那上面打磨出来的孔隙,看外面昏暗的灯。 他想,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 可那个小戏子好像真的爱上了他,这可不好办了。他不想欠别人什么情债,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他不想看那人伤心。 早些断了吧,让他彻底死心,好早些逃出这一方天地去,别在这里受自己连累。 他将头靠在栏杆上,在冰凉的触感中,想起那个小戏子哭哭笑笑的模样。 他想他的时候,心里像是被人塞了团软软的棉絮进去,柔软的,细腻的,充斥在自己的胸膛血脉里。你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得到他。 如果……不在这乱世之中该多好。章凌域笑了笑,为自己这般自私的想法。 他反复摩挲着手里那个小坠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时间的长短,日月的更替,变得分外漫长。 章凌域待在牢房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流逝而过。他在等,等彦子瞻过来。 长长的甬道里,仅仅只有几盏电灯用来照明。 彦子瞻慢慢地往前走走,他将手捂在胸口,耳边所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就要登台了,他想要在这之前跟将军告个别。 终于,关押那人的牢房出现在他眼前。 门口值守的士兵站起来,看了彦子瞻一眼。彦子瞻身后跟着的日本兵对他说了几句话,这人才让开道,让彦子瞻过去。 章凌域一点也不意外会看到他,这次彦子瞻脸上化了妆,显然是抽空过来的。 这一次彦子瞻显得分外平静,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像藏着一汪深潭。 “你来了。”章凌域扭过头来,看着他。 比起上次相见,章凌域的状态又差了许多,那张俊朗的脸也很快消瘦了下去。 “将军。”彦子瞻静静看着他,对他道,“我要登台了。” 见章凌域并未理会他,彦子瞻便又说了一句:“我想把这出戏唱给你看。” 章凌域这才有了反应,他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我只是一个阶下囚,而你是座上宾。” 彦子瞻一时有些沉默,半晌,他才继续道:“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你以后还会看我的戏么?” 章凌域看向他,他的眸子本来无太多神采,现在却浮上一层淋漓水光,好似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不怒而威的章将军。 可他只是笑了一下,便对彦子瞻道:“不会。” 他说完,又将自己的那个小坠子拿出来,递给他。 彦子瞻正准备去接,身后的日本兵已经先他一步,抢了那坠子去,一番检查。他想去抢,那日本兵冲他威胁式地说了几句,便将坠子收好,看上去是要交给上头了。 “我以为弄丢了。”彦子瞻道。 章凌域见坠子被抢,也并未表露出太多异样,他只是说:“属于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他咳了咳,坐正身体,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只能被折断却无法被压弯的竹。 “从奸细手里找到的,一个日本奸细。”他说。 彦子瞻蓦然瞪大双眼,他等章凌域说完,便赶紧辩解道:“我没有……”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章凌域对着他说,“我信不信你,并不会影响什么。我把它给你,只是告诉你,物归原主,一刀两断。” “什么意思?”彦子瞻有些愣了,他抓紧栏杆,努力地分辨着章凌域脸上的表情,他想找到一丁点的言不由衷,可是没有。 “我章凌域不欠任何人的东西,之前我因为曦月的事情误会了你,让你受了伤。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好,就是用来偿还你的。” 彦子瞻定定地看着他,他觉得章凌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他的意思了。 “没听懂么?”章凌域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吧?” 彦子瞻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想要出声,但那声音深陷在他的喉咙里,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第632页 “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么?我不喜欢你,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只是偿了你的心愿。” 彦子瞻的眼前迅速聚集起雾气,他咬着牙,说:“你骗我。” 虽然他总是跟自己说章凌域只是拿他寻开心,拿他当个新鲜玩意,只是无聊了同他玩玩,可他自己自嘲自叹是一回事,亲耳听到章凌域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可他执拗地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骗我。”他又说了一遍。 章凌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没有爱意,只有同情和怜悯。 “你真可怜。竟然会相信我会对你付出真感情。”章凌域笑道,“你只是个戏子而已,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样的人。我还了你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那熟悉的话落在耳中,又残酷又刺耳。 彦子瞻越过栏杆拉住他的衣袖,对他道:“章凌域……” 章凌域怔了怔,恍惚间想起,这还是彦子瞻第一次这样喊他。 彦子瞻吸了吸鼻子,对他道:“我告诉你,我每一次登台,最欢喜时候,便是你来看我的时候。他们都说戏子无情,可我有情,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到了你那里。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高攀也好,不知廉耻也好,我就是喜欢你。他们笑我是下三滥,笑我不自量力,可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 “你因为宋小姐的事情怪罪我,我很难过,那阵子我总是在自责,怪我自己为什么没有送她回去,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我不走,她也许就不会遭到那样的毒手。”他已经化好了妆,本不该哭的,可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很羡慕她,她那么漂亮,那么高贵,她有很好的家世,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爱你,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可我什么都没有,我那么卑微,谁都看不入眼,但我比她更爱你……” “如果你死,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死。”彦子瞻道,“我就是这样喜欢你,如果你不要这份情,你当初就不该靠近我,你靠近了,又对我说是假的,我不接受。” “走吧。”章凌域捉住他的手,将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指掰开,“别来了。” 章凌域的手温暖又宽厚,可彦子瞻被他抓着,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朝章凌域的双眼看过去,他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便也渴望这能从章凌域眼里看到一点点的真情。 但他失望了。 那双眼睛很好看,可唯独没有对他的爱意。 他霎时间心领神会,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炸响,虽然不大,却足以击溃他所有费力建筑的城墙。 “你真的……只是为了偿还么?”他艰难地开口,问他。 “是。”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没有。”章凌域认真地说,“一次也没有。” 彦子瞻捂住胸口,他来时那颗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要失控的心脏,现在已经平静了下去,像是死了一样。 身后的日本兵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彦子瞻虽然听不懂,却也猜得出,自己该走了。 他似是不愿意相信,对着章凌域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得起我过?” 章凌域眨了眨眼,那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不是两个字。 可他的理智还是要先于身体一步,对他道:“是。” 彦子瞻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他本来还准备继续苟延残喘,多说几句爱他的话,现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一个人怎么可能转了性,爱上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人呢。 酒楼那一次,那人带着怒意的“贱人”、“下贱”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他扶着栏杆重新站起身来,那单薄的身体现在却有些摇摇欲坠。 章凌域硬下心肠来不看他,自顾自地扭开头去。 彦子瞻迈着步子离开了这里,他告诉自己,自己还得登台,还得唱戏,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原来,这场情爱,只是还债而已啊。 可是将军,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走到拐角的地方,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章凌域所在的牢房一眼,突然笑了。 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动人心魄得很。 戏班子是重新组建的,找的其他戏台班子的人凑到一起,虽比不得原来的好,却也聊胜于无。 戏服是他最爱的一套,从梨园里翻找出来的,当初逃难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现在却正好能派上用场。 敲锣打鼓,伴着鼓乐声,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戏台。 他台下的观众是日本人,为首的正是那个爱听戏的麻生。 第633页 彦子瞻将流云袖一展,将早已烂熟于胸的戏文唱了出来。 昔日杨贵妃盛宠一时,霓裳羽衣动京华,名扬天下。 贵妃醉酒本是极美之态,贵妃酒入愁肠,春情炽然,眉目之间勾人无比。 可这样的美人,最后也不过落了个身死马嵬坡的下场,红颜身死,家国破碎,从极盛到极衰的大唐,饱受战火蹂躏,与如今的潭州又有何不同。 他悲从中来,便双目含泪,泪入酒中。 他是戏子,可他也有情。 他从未生过叛国之心,也从未想过要当敌军眼前献媚的无耻之人。 除却家国之情,他又有他的小爱。 他想让章凌域活下去,那个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之上,绝非那幽暗的囚牢。 他既唱且跳,恍惚间竟想起那人坐在台下看自己唱戏时的场景。 他在台上唱何人的戏,他在台下喝何人泡的茶。 他猝然笑了,带着几乎半梦半醒的迷蒙,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安宁。 直到他听见一声枪响,伴着鼓乐声,本不该被他听见的,可他听见了。 他想,结束了。 这场戏该落幕了。 那一枪正中麻生眉心,让他当场送了命。 全场沸腾起来,逃亡的、开枪的,乱成一团。 彦子瞻垂着袖站在台上,笑了。 章凌域听见炮响声的时候,一下子便惊动了起来。 滚滚浓烟弥漫了整个牢房,那守门的日本兵抓着枪支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辨明方向,便往后倒了下去。 章凌域看到他胸口渐渐弥漫的血花,霎时间心领神会,朝右边看去。 一张熟悉的脸从浓烟里钻出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激动不已的声音:“将军。” 正是夏明起。 夏明起从那守门小将身上找出钥匙,开了牢门,进去之后便将章凌域一把背起来,带着他往外跑。 “你怎么来了?”章凌域喜上眉梢,笑着问道。 “属下稳定湘北之后,听闻潭州失守,便赶紧带着兵撤了回来。”夏明起背他出来,迎面遇上接应的人,便一起将他护在中央,往外跑去。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章凌域道。 “我们与地下党接上了头,您的行踪是地下党告诉我们的。南田已经被我们擒住,现在就等您回去主持大局了。”夏明起一边说,一边带着他飞快往外跑。 他跑得急促,连带着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多亏了那个小戏子,如果不是他以身犯险吸引麻生的注意力,恐怕我们还没办法这么快救出将军你来呢。” 一记惊雷,将章凌域从欣喜之中惊醒。 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那个彦子瞻啊,他就是这次的联络人。将军您不知道么?” 第246章 戏台春(十五) 这其中的缘由,并不复杂,也并不难懂。 彦子瞻回到潭州之后,发现自己无兵无将,要想找到章凌域无异于天方夜谭。 后来他几经辗转,才跟留在潭州城中的地下党接上了头。 他第一次见到章凌域之后,便将他的方位传了出去。后来那一次见面,只是做个告别而已。 他知道自己此行冒险无比,十有八九活不下去,便想着在赴死之前再见章凌域一次。 即使章凌域告诉他,他以为的情意都是假的,他也还是一往无前地走了下去。 他只是个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且唱且笑。 在他自己的故事里,有过那么一个人,即使那人伤过他,恨过他,骗过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他。 战火之前,贵人贱人都只是血肉,他也没什么例外。 但愿多年以后,他想起这个戏子的时候,不再是看不起三个字吧。 章凌域被夏明起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用来接应的车子里,他本因为多日的牢狱生活受尽了折磨,本已没了什么力气,可他却陡然坐了起来,一把拽住夏明起的手,用力得后者的手都变了形。 “找到他。”章凌域用祈求般的语气对夏明起道,“帮我找到他。” 夏明起深深看了他一眼,站直身体,对他行了个军礼,道:“是。” 车门在章凌域眼前关上,夏明起身后的士兵打开司机座坐了上去。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7,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0。】 南田、麻生两个主将的死亡给日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国军夏明起率领部下与日军对抗,被俘的章凌域章将军也在国军的保护下离开了潭州。 离开时,湘水波涛翻涌,章凌域拄着拐站在甲板上,回望潭州的方向。 潭州火光漫天,炮声连绵。 他怔怔地看着,恍惚间,已是泪流满面。 第634页 1945年9月2日,日本代表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标志着抗日战争结束。 流水易逝,岁月难返,须臾间,已过了二十多年。 一个老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里头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 他的眼角已经爬上皱纹,头发也变得花白。可他爱戏,爱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没改变。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了他的兴致。 他探身过去,拧小声音,略有些不悦地朝门外看去。 管家站在门口,对着他躬身道:“老爷,夏副官派人来,说有了彦先生的下落。” 原来这人竟是已老的章凌域。 他听了管家的话,猝然站起身来,慌忙往外跑去。 他跑得那么仓促又那么急迫,甚至撞到了桌角。 可他根本顾不得那些微的疼痛,一路跑到了门外头。 “将军,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彦先生的下落。他……麻生死后,日军们将他抓了起来,在逼问无果之后,将他处决了……” 夏明起指着面前挖了一半的荒土,对他说:“我们排查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这里。” 他看了失魂落魄的章凌域一眼,知道他心里定然不好受。于是他招招手,唤来身后的士兵,让他们继续往下挖掘。 “不……”章凌域突然出声,阻止道,“我自己来。” 他拨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抢过他手里的铁锹,自己挖了起来。 夏明起叹了口气,看着他挖土的背影,陡然觉得眼中有些酸涩。 当年他没虽领了将军的命令,最后却还是没能找到彦子瞻的下落。等到日本投降,重新将潭州城抢回来时,彦子瞻也失去了下落。 他本以为那人还活着,结果几番查探,才知道他早已死在了那一场动乱里。 夏明起不想勾起章将军的伤心事,便等到确认了埋骨地之后,才告知他。 章凌域挖了很久,终于在黄土中挖到了一角衣料。 他放下锄头,跪下身来,用手慢慢挖了起来。 土里还残留着许多未完全腐化的衣服碎片,勉强能看得出是一件戏服。 土壤干硬,,他挖得双手鲜血淋漓,才终于将彦子瞻的遗骨挖了出来。 他一时哽咽,看着面前那具枯骨,一时间泪已决了堤。 “将军……”夏明起唤道。 章凌域抬头看他一眼,复又紧紧抱着那具尸骨,对他道:“回去吧。” 回去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潭州城中,原来梨园所在的地方,又搭了新的戏台。 今日要唱的曲目,是一出《贵妃醉酒》。 城中但凡兜里有几个闲钱的,都跑过来看戏了。 章凌域坐在最靠近戏台的位子上,端着一杯茶,静静地等着戏开场。 茶已不是那人泡的茶,虽并不粗糙,却也少了记忆中的味道。 戏台上的旦角也是男子所扮,戏腔婉转,缓步走动间,风采无双。 台下人尽皆叫好。 章凌域看了一会,却是合了茶盏,怅然般地低声吐出一句:“不如他唱得好。” 他眼中似泛上一层湿意,可他合眸太快,还没叫人看清,便看不见了。 而他的声音隐匿在满堂喝彩里,缓缓消散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 我没想过,我竟然会爱上一个人。 一个我以前最看不起的人。 我拄着拐杖,站在他的墓碑前。 他的碑上只有寥寥几字,为他立碑的人是我。 我有些累了,便撤了拐杖,在他坟前坐了下来。 距离我最后一次见他,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忘记了很多跟他有关的事情,带笑的带泪的,都尘封在岁月的河流里,再寻不见。 我不记得他所说的那次相遇,他第一次入我眼中,是我被下属拉过去看戏的时候。 他在的戏台班子,是潭州城里最好的一个。我因为我母亲喜欢看戏的缘故,多年浸淫,也十分热爱此道。 他语调婉转,声音清丽,虽是男子,却将那贵妃的媚态演绎得入木三分。 后来我便常去他那里,在最前沿安了个专座,专门听他的戏。 在他暴露心意之前,我对他的印象,仅仅只是个会唱戏的戏子而已。可那日我携曦月一同看戏,却无意中得知了他对我的情意。 我起初是有些诧异的,后来便觉得荒谬。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他拖出去责打了,但我并非暴戾之人,只是简要说了他几句,当他是一时迷了心智,提点提点,便过了。 鸳鸯交颈,琴瑟和鸣,自古以来,雌雄结合才是正道,其他的,便都是些不入流的了。 第635页 因为我相貌的缘故,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姐对我有意,但男人,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我已准备与宋家联姻,定然不会在意这些胡乱过来的野蜂野蝶。 可曦月的死,却又让我与他扯上了关联。 我虽与曦月仅仅只是订婚,并未成为真正的夫妻,但她一介芳华女子,在潭州遭了那么大的劫难,死得那般凄惨,我心里终归是痛心的。 我那时喝多了酒,心里郁结,待到夏明起说出那些许线索之后,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我先去了梨园,提了人来问,问清去向之后便一个人跑了出去。 期间做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待到我稍稍清醒一些,他已浑身是血地被吊在我眼前了。 我意识到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心中大骇,慌忙往外跑,仓促间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后来我理智回笼,连忙循了来路去寻,可他已经被救走了。 我本不愿与这小戏子纠缠,却鬼使神差一般害得他成了这样。后来见他惶恐瑟缩模样,我知道这都是我的过错,心中越发心痛。 我不愿欠别人什么,一向公允,可我对他有了亏欠,不由自主地便低了一头。 我一向视他低贱,这下自己有了错,矮了一截,竟也勉强与他平视。 心中有愧,对他生疚。 见他恐惧模样,对他生怜。 自那富绅手中将他救下,见他双颊绯红,对他生情。 再见他数年来坚持不懈克扣自己饮食,省下钱来捐赠,又对他生了欣赏。 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下来,才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意,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日积月累,一朝喷薄。 后来我舍了那层阶层偏见,舍了那层男女之说,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来,亲了他。 我后来想,那便是我此生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了。 并非我后悔与他相遇,只是若没有我当初主动迈出的那一步,他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或许他会怀揣着那份无法言说的情爱,在战事爆发之后离开,也好过死于敌人手下,在黄土之下化为枯骨。 但我又于记忆中反复咀嚼着与他相处的点滴。 我在遇见他之前,一心醉于公事,半点没尝过情爱滋味。 离开他之后,满心满眼都是他,再好的花朵也入不到我心底,竟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半生。 那短暂时日里,他的音容笑貌,成了我余生中唯一的慰藉。 若我早知道他是为我去的,定然不会那样刺伤他。 我会用我此生最温柔的嗓音,对他诉说我的爱意。 我说从未有过真意,只是为了偿还。可我又不是傻子,偿还的方式千千万万,又何须要用这最笨的一种。 他信了,被我逼得走了。 我以为这样是对他最好的方式,却没想到,他先我一步离了这尘世。 怎么会是假的呢,我爱他啊。 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我早已爱上了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所以我不愿他继续被这情意纠缠,不愿他承受所爱之人死去的痛苦,所以我自己狠心斩断我俩之间的关联,想让他忘了这个无情的我,再觅良人。 可他比我想象中的更笨,竟在那之后,依然甘愿为我赴死。 我说我再不会看他的戏,到最后,我想看都看不到了。 我对他说过的话,对他撒过的谎,最后都成了解不开的团,一起向他砸去,伴着他下了黄泉。 饶是我想解释,想说清楚,也没有机会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阴阳永隔,相思难破天地界限,生死无常,爱恨易遭岁月磋磨。 我章凌域此生,不负天地,不愧家国,唯愧对一人。 寻回他尸骨的那些日子,我整日整夜难以入眠,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他离世的模样。即使我未曾亲眼所见,却总会忍不住想,想他那时是多么地难过,又是多么地慷慨。 我怎么会看不起他呢,饶是曾经因他的身份,对他有过偏见。可后来真心相待的时候,只想将他捧在心里揣着,又如何会不放在眼里呢? 可我对他的好,太少了。 细细数来,也不过那么一两件而已。 我对谁都大方,唯对他吝啬。 吝啬笑颜,吝啬爱意。 后来我再为寻回那个坠子,想必是被人丢了吧。 就像他,被我丢在了那里,便再也找不到了。 齐阅后来也坦承了自己的过错,我将他降了职,遣去了别处。他虽有错,倒也罪不至死,若不是我自己错处更多,也不会结出这样的果。 我靠在他碑前,一时间竟有些累了。 恍惚间我又想起他在戏台上的模样,珠翠满头,长袖舒卷,他执杯笑饮,醉卧戏台,端端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第636页 他薄唇轻启,似在同我说话。 我勉强辨认,认出那是三个字:“你来了?” 我笑着回应道:“嗯,我来了。” ……………… 夏明起由儿子搀着,虽然之前章将军说要独自待一会,但这待得也委实有些久了点。 他沿路去寻,发现章将军靠在墓碑上,像是睡了。 夏明起心下大恸,心有所感般将手指自他鼻翼下一探,那处冰冰凉凉的,早已没了呼吸。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章凌域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斐眸光流转,静静地看完了章凌域的后半生。他关了显示屏,扭头看向一旁的毛团。 “还差一个。”毛球嚼着嘴里的软糖,对他道,“再来一个,能量就足够了。” 温斐闻言,脸上浮现有史以来最真诚的一个笑,他说:“好。” 第247章 展逐颜 随着章凌域生命的终结,展逐颜也从剧情世界里醒了过来。 他扯落自己身上各种仪器探头,从实验桌上翻身下来。 那仪器一端连接着他,一端连接着放置着温斐尸体的再生舱。 他一走,那庞大的系统实体——一艘华丽的星舰,便缩小成一个小镯子,戴到了温斐手腕上。 天照悬浮在他身侧,为他拉开了进度条。 99%。还差一点,只差最后一点。 天照以为依照自己这位宿主的性子,应该会很高兴的,可他看他的样子,又觉得不是这样。 展逐颜静静地看了温斐半晌,没有如以往一般凑近去看,而是静静地伫立半晌,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调转头,往外走。 天照跟出去几步,展逐颜却猝然回头,对他命令道:“你留下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天照嗯了一声,停了下来。 展逐颜这才离开,通过层层关卡,回到位于地面上的房子里。 自从温斐死后,这所房子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所有打扫之类的活计,他也都交给了智能机器人来做。 这房子有三层,主卧在二楼,而他去的地方,是主卧旁边的书房。 他路过主卧门前的时候,尽管不愿想起那时候的事,可记忆依然不听他使唤地翻涌来袭。 那天,哈丽雅特到访,王室有意与展家联姻,这哈丽雅特便是他们内定之人。 他的住宅并没有异样,可住宅下面,是足有上百层的地下基地。 他不知道哈丽雅特是谁派来的,是王室,还是其他三大家族,或者是展家不服自己的那些人。 她来得那样凑巧,恰恰在温斐出狱的那天过来。 他被她绊住手脚,只能耐着性子带她参观。 哈丽雅特外表上看是个十足十的花瓶,可展逐颜知道,她也算是个厉害角色。她总会在他转身或者挪开眼的时候,暗地里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 可她的手段终究还是太过稚嫩,尽管她伪装得很好,还是被他察觉了。 他只装作不知,与她周旋。 偏偏在这个时候,温斐回来了。 他很狼狈,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估摸着是别人给他的,显得陈旧且不合身。 他印象中阳光般的少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 他甚至没来得及为他接风洗尘,没来得及为他准备一场合适的晚宴。 温斐脚上带着泥土,显然是没走正门直接翻过围墙回来的。 展逐颜见他这个模样,有些想笑。 可当他看见温斐那双眼睛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双眸子,沉沉的,像浓郁的黑云陷落在沼泽地里,徒留一片空茫的死寂。 只一眼,展逐颜的心就碎了。 他的阿斐,脊背不再挺直,微微佝偻着,看起来比以前矮了一大截。 若不是他相貌没变,展逐颜几乎要以为是别人误闯了门庭。 不,还是变了。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暗之色,再不见往日的半点光彩。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温斐便已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自己,还有那搀着自己的帝国公主,问他:“她是谁?” 温斐逆光站着,展逐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哀是怒。 展逐颜低头看了哈丽雅特一眼,心思电转间,话已出了口。 他说:“你回来做什么?” 他并非有意对他冷淡,只是哈丽雅特在侧,他不能对他表露出亲近。 不然自己苦心孤诣多年,恐怕就成了一场空。 他看见温斐的身体抖了抖,似乎要因为他这一句话就此栽倒。 他见他依然挡在那里,便又说了一句:“我已经跟你强制解除了婚姻关系,你还有什么没拿走的,一起带走吧。” 第637页 前面那句话,是他说给温斐听的暗语。 早在三月之前,他们最后一次通信的时候,他就把解除婚姻关系这件事告诉了他。毕竟现在他身居高位,他的一举一动很多人都留意着,他不能将自己唯一的软肋暴露于人前,便只能先行离婚,做出一种自己不在意的姿态,让人将目光从温斐身上移开。 这仅仅只是权宜之计,他以为温斐会像回信中一样,按着自己的计划来。 可才一个转眼,他便对着自己身边的哈丽雅特下了手。 他像疯了一样推倒了大厅里的银河装饰,斑驳的液体倾倒下来,尽数倒在哈利雅特身上。 高高在上的帝国公主,转眼便成了落汤鸡。 展逐颜先是一愣,接着便赶紧过去扶她起来。 见到他的举动,温斐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样,连带着眼眶都红了。 他竟没发现不对,一心为哈丽雅特擦拭,等到她情绪稍定,才将目光挪到温斐身上。 她在自己这里受了辱,若是传扬出去,温斐必定会受到牵连。 他现在无官无职,若是王室硬是要问罪,他定然逃脱不过。 展逐颜虽然气温斐不按计划来,却也说不出苛责的语言。 尽管他不愿,却也要给哈丽雅特一个交代。 所以他喊人过来,将温斐按住,从他手上摘下了那枚结婚戒指。 哪想刚刚平静的温斐,却又像疯了一样暴动起来。 展逐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反应,不过就是一枚戒指而已,自己这个伴侣都在这里,他又何必表现得那样狂躁不安。 他疯了一样地想抢回戒指,展逐颜却没有理会他,将那戒指扔到垃圾桶里,接着便牵着哈丽雅特走了出去。 他需要给她换上一身新衣裳,安抚好她,才能回过头来对温斐解释。 他以为温斐的反常仅仅是因为醋意,或者是因为这三个月没有通讯的日子遭受了什么委屈,可他又觉得依照温斐的脾气,应该也没人能欺负到他。 他太过自信,太过盲目,以至于一叶障目,把所有异常全部忽视,才最终酿成了苦果。 他将哈丽雅特送走之后,才遣退跟随的人,一个人回了住宅。 他知道依温斐的脾气,自己这回肯定讨不了好,不说没去接他,单单是跟哈丽雅特待在一起,这样风流快活的样子,就肯定会被一通数落。 他越走越快,脚步轻盈,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他想,他一定要好好道歉,让跪让罚悉听尊便,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他想,他一定要狠狠地抱紧温斐,亲到他说不出话。 他要给他好好地洗个澡,除去晦气,然后把他抱进被窝里,一点一点对他诉说自己的思念。 他要把他从头吻到脚,要带着他参观基地,要把整个帝国都想要的那样东西送给他。 他要让温斐知道,他是自己最爱的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自己也是他的,从身到心,连皮到髓,没有一处不属于他。 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便喜笑颜开。 前院的玫瑰开了几朵,他摘下最漂亮的那一支,准备将这当成赔罪的礼物。 刚刚形势所迫,他凶了他的阿斐,只希望那人能看在这玫瑰的份上,不要怪罪了他。 就算怪罪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放肆讨好那个人,反正他熟知温斐的脾气,也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消气。 哈丽雅特算什么,她哪里比得上阿斐的一根头发丝。 他这样想着,拿着花,缓步拾级而上。 他像是又变成了少年时一样,拿着花朵幽会情郎。 情郎是情郎,是他心尖尖上放着的那一个。 幽会却不能算是幽会,应当是久别重逢,情意甚笃。 他胸中的三分欣喜,三分忐忑,六分爱意,终汇合成十二分的期待。 他甚至恨不得将温斐揉碎在自己的骨子里,告诉他这十六年来自己是怎么过的。他精心培育的胜利的果实,想与温斐一起品鉴。 十六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再次拥抱他,想将他捧到自己眼前来,用最温柔的言语将他包裹。 他的温斐,他的爱人,他胸膛里唯一放着的那一个。 他脚步轻快,他激动难忍,他笑容粲然,他满心欢喜,他推门而入。 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如烈火一般,烧灼了他唇边笑意。 倏忽间,一切静止。 玫瑰坠落在脚边,被失魂落魄的他踩踏而过。 温斐就躺在床上,躺在那尘灰遍布的床上。他的血染了满床,脖颈间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不……”展逐颜扑过去,他想为他捂住伤口,可那刀几乎切断了他的脖子,他碰都不敢碰。 第638页 他回来得太晚太晚,血液早已变得暗红,伤口处皮肉发白,连尸体都冰凉了。 他以为这是一场玩笑,他等着这人乍然坐起然后说:“哈,被骗了吧。” 可是没有。 染血的刀被温斐握在手里,那刀上光华静静流转。 这是新婚时他送给温斐的礼物,那时温斐对这刀喜欢得紧,常常对着光细细地看。 可这刀,杀了他毕生所爱。 展逐颜回过神来,将本欲推门的手收回来,转道去了书房。 这些年里,他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任由那间卧室积尘。 后来温斐死在那里,他每次进去,都只觉得心痛。 书房里放着小床,这便是他多年来夜宿的地方。 他用指纹虹膜打开重重暗门,最后走到了书房里藏着的另一所隔间里。 那房间像个小仓库,里面密密麻麻地码放着许多的影像资料。 还有信。 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盒子来,从里头取出存储,插入一旁的电脑里。 没有联网,也没有智能,这是他一个人的天地,与世隔绝。 电脑开启,温斐的影像显现出来。 地点是在监狱。 画面里的温斐,正在同其他囚犯一起翻整土地。 过了一会,他趁人不注意,哒哒地跑过来,在路过摄像头的时候,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他笑容满面,嘴唇微动,说了六个字。 “逐颜啊,我爱你。” 他眼里似乎藏着星河,闪闪发光。 那笑容似乎含着蜜糖,甜到醉人。 这是他很喜欢的一段,他的小太阳就算在他够不到的地方,也调皮的很。 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影像,记录了十六年里温斐的点滴。 还有很多的信,是那人的字迹,一点一点诉说着对他的想念,对囚笼生活的渐渐适应,还问他什么时候准备好可以带自己出去。 他以前见到这些,都会很开心,因为他知道他的阿斐在没有他的地方,也过得很好。 没有人欺负他,他派去的人也常常跟在他身侧,保护着他。 进入监狱,只是给阿斐换了个锻炼的地方——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 他将存储拔出来,两指一掰,将它掰成两段。 若真的是这些影像和信件表现的那样,他的阿斐绝不可能因为那么一件小事便自戕。 若真的岁月静好,他不会是剧情世界里那样,要依靠凌虐才能兴起。 展逐颜垂眸看着自己发颤的双手,一个猜测隐隐在心中浮现,将他原本的“自以为”完全取代。 是了。 温斐出狱之后,那个监狱便遭了大火。他本以为只是巧合,可如果真的是巧合,又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有人在销毁证据,将那个监狱里真正发生的事情完全抹去。 他以为他把温斐送进去,是在保护他,但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也许三个月前,他告知温斐的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出去。 不,也许在更早以前,他所看到一切就都是伪造的。 但为什么这些影像丝毫找不出合成的痕迹…… 过了一会,他迈步出去,暗门在他背后缓缓闭合。 他拉高左手的袖子,按了按手腕上的穿戴式智能。 “将军,您请吩咐?”智能那边是他的心腹,名为褚横舟。 “帮我查十七年来奥森克监狱所有出狱人员的下落,找到他们之后,带到我这里来。” “是,这次任务的级别是……” “绝密。” 有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展逐颜的眼里。 那光影里,浮尘万千,他过于在意那些看得见的东西,以致于忽视了其他。 他想,快了。等到最后一个世界结束,他想知道的被掩埋的一切,自然会有人亲口告诉他。 若真有人敢背着自己伤害温斐,他定会让那人以血偿之。 第248章 风落笛声寒(一) 许是知道自己复生有望,温斐近日里倒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毛球照样吃吃喝喝,虽然他神经粗比电缆,却也感觉到温斐有些兴奋。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温斐在已有的选项里敲定了一个,名为“风落笛声寒”。 聂如咎斜倚在矮墙上,一手支楞着脑袋,一手提着酒坛。 他姿态风流,听冷风盈抚琴的同时,已将坛中酒喝了一半多。 他向来嗜酒如命,酒不离手,又千杯不醉,是以这酒虽烈,他也只是微醺而已。 冷风盈穿着件金线镶边的白衣,坐在琴案前抚琴。他模样俊美,眉目间蕴含着一股子书卷气,显得斯文儒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双眸无神,原来这般俊秀的男子,竟是个盲的。 他双手白净,十指纤长,按在七弦琴上。琴音如水般从他手指下流泻出来。 第639页 等冷风盈一曲弹完,聂如咎便从墙上跳下来,几步就走到了他身边。 “酒喝完了?”冷风盈侧耳听他动静,笑着问道。 聂如咎脸上浮现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的目光一与冷风盈接触,便霎时间成了一袭春风,满溢着情意。 “喝了一半,另一半想赠与你喝。”聂如咎笑着凑到他旁边,鼻息间都染上了酒气,活像个浪荡公子。 冷风盈看不见,并不知道自己与他挨得很近,再过去一分便会碰上的程度。 他听了聂如咎的话,笑了一声,又仔细辨认他喷吐出的酒气,说:“竹叶青?” “嗯。”聂如咎笑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鼻尖,稍稍退开些距离,说:“你的鼻子可真灵。” 冷风盈得了他确认,便道:“那我可喝不得,这酒太烈,我会醉。” 聂如咎说:“醉了便醉了,有我在这,你还怕什么。再说这可是贡品,寻常人可喝不到。若是换了旁人,我肯定舍不得送。” 冷风盈这才应允:“你说得这样好,那我定要尝上一尝了。” 聂如咎见他答应了,便将手中小坛凑到他唇边,喂给他喝。 冷风盈微一张嘴,那醇香的酒液便入了唇舌之间,烈是烈,却也香得很。 他饮了一口便推开那酒坛,忙道:“不喝了不喝了,够了。” 聂如咎见他唇边染上酒渍,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一下。冷风盈看不见,自然也发觉不了他眸中浓浓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指为冷风盈擦拭,那拇指自那人绯红的唇瓣上擦过时,还舍不得离开似地缓慢摩挲了一下。 “我已经让人帮你去寻名医了,那戈玉合虽只是个江湖大夫,却享有盛名,最擅长处理那些疑难杂症。让他来帮你看看,也许你这眼睛就能治好了。” 冷风盈听了,脸上迅速浮现一丝喜色,但这神色转瞬即逝,接着便成了惆怅。 他说:“我这眼睛我自己知道,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那江湖郎中又怎么治得好?” 聂如咎道:“这可说不定,也许就治好了呢。” 冷风盈退回去,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冲聂如咎道:“忆阑呢,怎么这几日没见他来?” 聂如咎听见那两个字脸色便是一黑,他有些吃味地道:“谁知道呢。” 冷风盈听出他话里的醋意,笑了一笑,说:“你啊,总跟他争来斗去的,何必呢。”过了会他又问:“真不知道?” 聂如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道:“不知道。” 他嘴上说着不知道,实际上却是知道的。 前天夜里,他还跟荆忆阑交谈过。 聂如咎、冷风盈、荆忆阑三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 比起后面两人来,聂如咎身份和地位还要高一些。他父亲虽也出身武林,但他母亲却是皇上的亲妹妹。是以聂如咎从一出生起,便得了个王爷的封号。虽无实权,却也是官府里登记在册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朝廷也会给他发俸禄。 他那母亲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向来护短,所以聂如咎不管是在武林,还是在朝廷,都是少有人敢惹的角色。 冷风盈的父亲是冷羌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冷家的当家人。 冷风盈上面哥哥姐姐有好几个,他是幼子,向来最是得宠。因他眼盲的缘故,哥姐们怜惜他,对他也越发疼爱。 聂如咎和冷风盈少年时便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两人长大以后便一起行走江湖,还得了琴笛双侠的美称。 而那荆忆阑则是半路杀出来的,他师从峦峰大师,剑术超群,一出江湖便杀了淮海之上无人敢惹的恶霸琉璃尊,后来也一直禀承道义,惩恶除奸。 世人说起荆忆阑来,都会说他是一位冷清冷性的无情剑客,说他不苟言笑,说他出手无情。 聂如咎跟荆忆阑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后来荆忆阑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变了性子。 既是旧识,聂如咎本不该这样反感他,但不巧的是,荆忆阑一出现在冷风盈面前,便像个背后灵一样,怎么也不肯走了。 聂如咎与冷风盈虽然以兄弟相称,但他心里一直都怀揣着对这人的喜爱,虽然没挑明,却也没有遮掩。 可荆忆阑似乎也对冷风盈揣着一样的心思,这令聂如咎感觉到了危机感,一种自己心爱之人被人觊觎的感觉。 而他前天与荆忆阑的那一次交谈,或者说那一次口头冲突,正是荆忆阑离开的起因。 他每月十五都会去一次南风馆,那是康庄城花街中的一家妓馆,里面全是男娼。 他一向都瞒着冷风盈过去,冷风盈也没发觉,不巧的是,他的行为被荆忆阑发现了。 第640页 夜色之下,荆忆阑抱剑从黑暗中走出,将正准备回王府的聂如咎抓了个正着。 “你这样做,对得起风盈么?”荆忆阑站在夜里,一身都泛着冷气,可他的脸色比这夜更冷,黑沉沉的一片。 聂如咎眉毛都没抬,只冲他道:“他若知道了,才是对不起。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对不起的。” “你……”荆忆阑走出一步,剑已出鞘。 聂如咎面色未变,只拿出腰间那笛子来,横在眼前,浑然不惧地看着他。 “哼。”原本气势汹汹的荆忆阑,却是停了动作,他冷声道,“别再让我看到你去那种地方。” 聂如咎没理会他,往府里走。 他走出几步,荆忆阑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若你不能好好对他,那我就杀了你。” 聂如咎的脚步顿了一顿,便再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南风馆。饶是这馆外头装潢得再如何金碧辉煌,却依然不改内在的污浊本质。 馆内每一间厢房都用花名称呼,如今这名为“海棠”的房间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荆忆阑右手握在剑柄之上,将那天下驰名的残烬剑拔出三分,不发一言地看着那床上苟且的两人。 说是苟且亦不太恰当,那床上的两人,一是嫖客,另一个则是小倌。 他来得悄无声息,如一阵风一样,半点不留痕迹。 那来嫖宿的男人依然压在那纤瘦小倌身上动作,根本没发现屋里进来了人。 那小倌便是他此行的目标,荆忆阑并没有见过他,但他知道那人的名字,他叫风袖。 荆忆阑的剑很少杀人,所杀的亦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今日他依然不会杀了这嫖客。 所以他出手,一掌便击昏了他。 那小倌得了解脱,依然保持着那副承欢的姿势,动也没动。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荆忆阑手里的剑,一点也不怕自己将会面临的处境。 此时荆忆阑才看清楚,他竟有一张比女子还要姝丽的容颜,只是这张脸太女气了,又是出现在这种烟花之地,无端便让他一阵反胃。 风袖一身不着寸缕,模样狼狈无比,可他面对来杀他的剑客,却只是笑着问:“是谁派你来的?” 荆忆阑拔剑出鞘,道:“是我自己来的。” 风袖笑了笑,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没有杀我的理由,是冷羌戎,冷风盈,还是……聂如咎?” 他说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出口。 荆忆阑却并不理会他,依然是那句话:“是我自己来的。” 风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竟有些少年气,他说:“你动手吧。” 他并没有逃跑,亦没有抵抗,他知道自己躲不过,毕竟他手无缚鸡之力,而对面是个武功高强的男人。 荆忆阑并未跟他废话,他执剑上前,正准备用这小倌的血祭剑。可他突然看见了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跟荆忆阑心中那人的很像。 就是这一眼,让荆忆阑改了主意。 他本准备用来割断这小倌喉咙的一剑,改刺向了他胸口。 这一剑来得快去得也快,冰冷的刀刃刺穿了那单薄的身躯,直没入床板之间。 荆忆阑拔剑出来的时候,他的血喷涌出来,染红了那人白皙的胸膛。 红的血,白的皮肤,结合在一切有些过分刺眼。 残烬滴血不沾,那血液顺着剑身滑落,半晌剑身上便已无半分异色。 荆忆阑冷漠地收剑入鞘,转身离开,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只留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倌在床上等死。 这个小倌的名字,叫风袖。 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温斐。 温斐从风袖的身体回到系统空间里,他抬抬手,将房间里的幻象撤去。 那个嫖客衣冠齐整地躺在他的身边,此时正鼾声如雷,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浑身是血。 “宿主大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制造一个幻象?”毛球歪着头道,他以为自家宿主会趁机再来一炮。 温斐笑眯眯地摸摸它的头,道:“他有病。” 他指了指床上的那男人,对他解释道。 这是温斐第一次挑战这么悲哀的角色,比起他曾经扮演过的顾淮音,风袖的经历要比之还要凄惨。 风袖的母亲阮惜玉本是风尘女子,第一次卖身时,遇到的便是冷羌戎。 冷羌戎把阮惜玉赎回去,让她成为了自己的第九房妾室。 冷羌戎生性风流,膝下子嗣也多,阮惜玉进门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七女六子。 阮惜玉虽是风尘女,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嫁给冷羌戎之后,便收敛自己的习性,安心相夫教子。 第641页 冷羌戎也极其喜欢她,不仅与她同进同食,甚至还将应当留给他正室夫人的镯子送给了她。 阮惜玉一时风头无两,对自己的夫君也越发地好。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阮惜玉犯了冷羌戎的什么忌讳。冷羌戎将她逐出了冷家,重新卖到了青楼里。 那时她腹中有子,就是风袖。 风袖生在那烟柳之地,从小到大都被人戳着脊梁骨喊娼妓的儿子。 阮惜玉生下他之后,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 冷羌戎这时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将风袖接了回去。 接是接了,却也没有让他入族谱,没有让他姓冷,更没有认这个儿子。 长久以来,风袖在冷府中的地位也就稍稍比仆役好上一点。若是冲撞了府中的少爷小姐,也是要被吊起来打的。 冷府里有位少爷,比风袖大不了几个月,却受尽宠爱。 那个人就是冷风盈。 冷风盈小的时候本是不瞎的,只是因未足月出生有些体弱。 两人年岁相仿,一个被捧在天上,一个却被踩在泥地里。 那时聂如咎的父亲聂怀觞与冷羌戎交好,聂如咎也常往冷府跑。 风袖那年十三岁,虽年幼却早已看尽人情冷暖。他看得出府里的人都在巴结这位小王爷,便也开始接近他。 聂如咎也是少年心性,很快便与风袖、风盈二人交好。 那冷风盈虽也常常见到风袖,知道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只把他当做府中下人对待。 一个是天上的白云,一个是地上的泥土,聂如咎自然是对冷风盈更好一些。 风袖本想着借由聂如咎的关系,脱了这尴尬的处境。却没想到,好运没盼着,厄运却来了。 那年腊月,风袖与聂如咎、冷风盈二人一同玩雪。 后来大人们跑过去看时,发现聂如咎和冷风盈二人坠入那结了薄冰的湖水里。 后来两人都被救起,聂如咎身体康健并无大碍,那冷风盈却是从此落下了病根,身子大不如前。 事情再清楚不过,定然是那风袖嫉恨两人,才将他们推了下去。 第249章 风落笛声寒(二) 冷风盈是府里备受宠爱的六少爷,风袖此举无疑是惹了众怒。他本就跟根野草似地任人践踏,惹出这么大的事也没人会护着他。 若是只害了六少爷,那顶多是打一顿逐出去的事。可他连着聂如咎一起害了,冷羌戎为了给聂怀觞一个交代,便将风袖卖去了离冷府足有千里之遥的康庄城内的南风馆。 距离风袖第一次接客,到如今已过了足足五年。 他今年方才十八,便因为聂如咎的一番话,招来了杀身之祸。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当前喜爱值0,后悔度0。】 “嗯?支线人物?这么帅居然不是主角么?”温斐抢了毛球手里的芒果干,这样问道。 毛球一向护食如命,但抢东西是是他的宿主大人,他便也没怎么计较,只是对他解释道:“因为又到了振奋人心的猜主角环节啊,等宿主大人您猜出谁是攻略目标的时候,系统会自动更名的。” “行吧。”温斐往后面一躺,靠在沙发上,一副最强王者笑看风云的气度,那姿态活像在说,来就来,这天下就没有老子搞不定的人。 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什么数据都是0的人呢。有趣。” 荆忆阑离开盛京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去康庄杀人。 是以聂如咎刚回忆完,便看见荆忆阑抱剑而来,白衣胜雪,神色冷淡。 “刚刚才说起你,你就来了,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聂如咎道。 冷风盈听见荆忆阑的脚步声,朝他的方向看去。 “忆阑,我和如咎正说起你呢。”冷风盈冲他笑笑,一双眸子虽没有焦点,却依然漂亮得紧。 荆忆阑在他对面不远处停下,对他道:“说我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咦……”冷风盈轻嗅两下,面上的笑容变成了疑惑,他问:“你杀人了?” 荆忆阑嗯了一声,含糊道:“杀了个拦路的匪徒。” 以往他总是要与冷风盈说上好久才停下的,可这次他说了没两句,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与他不怎么对付的聂如咎身上:“小王爷有空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聂如咎被他打扰了兴致,轻轻哼了一声,讽刺道:“残烬剑荆大侠今天居然要找我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说着还真往西边看,模样很是欠打。 冷风盈虽看不见,却也感觉得到他们针锋相对的气势。而他也一向是在这两人中间打圆场的。 “好了好了,如咎你少说两句吧。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第642页 聂如咎虽然浪荡不羁,但冷风盈的话他还是听的。是以他也没说什么,便跟在了荆忆阑背后。 荆忆阑带他走出一段距离,远到冷风盈没办法听到他们的话之后,才停下来,转过身对聂如咎道:“我把他杀了。” 聂如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笑,笑着问他:“杀了谁?” 荆忆阑面色不变,淡淡地吐出一句话:“你在康庄城的那个姘头。” 聂如咎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荆忆阑,道:“你再说一遍?” 荆忆阑看他脸色,以为自己杀对了,便道:“他叫风袖。” 聂如咎先是惊讶,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他道:“杀了便杀了,还用得着知会我么?” 他这样冷静,荆忆阑倒是诧异了,他问:“你怎么半点难过也没有?” 聂如咎将腰间的笛子拿下来,于指尖转了两圈,一副风流的模样。他说:“我为什么要难过,他又不是我的姘头,他是我的仇人。你杀了他,我还得谢谢你呢。” “那你还每月都去看他?”荆忆阑以为他在骗自己,又问了一句。 聂如咎用笛子支撑着下巴,笑嘻嘻地说:“我是去看他过得好不好,我看到他过得不好,别提有多开心了。” 他笑完又解释道:“我如果真的喜欢他,你觉得以我的能力,会继续放他在青楼里受苦?” 荆忆阑不太擅长言谈,论辩论自然是比不过聂如咎的。但他依然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聂如咎解释完自己想解释的,也懒得再继续说,只是道:“我心里只有风盈一个人,有了风盈,我还要什么小倌。”他眼尾一挑,又对荆忆阑道:“跟你一样喜欢他,不好么?” 荆忆阑没有理会他对自己的调侃,迈开大步朝冷风盈走去。 聂如咎转过来看着荆忆阑的背影,那脸色却是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聂如咎与荆忆阑二人虽境遇不同、地位不同,却都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冷风盈这个人。只是他们都怕轻慢了爱人,因此都不敢表明心迹。但平日里他们表现得也极其露骨,冷风盈只作不知。 冷风盈是被冷家人捧着长大的,他虽一路过来都没遭受过什么波折,却也不是个缺心眼的。这两人对他的情意这样明显,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知道是知道,是否要挑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两个人都对他好,若他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那这两个人只会继续对他好。若是他接受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不会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所以他是不太想挑明的。毕竟这两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若是他想全部拥有,这两个自然谁都不愿意。倒不如继续观摩,等到实在不得不选的时候,再做选择。 冷风盈手头宽裕,当晚便在盛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定了一桌饭菜,邀聂、荆二人一起用餐。 荆忆阑许是记着冷风盈说的“血腥味”,来吃饭前还特地换了身衣服,依然是一声白。 聂如咎硬挨着吃完这顿饭,等送走荆忆阑又将冷风盈送回冷府之后,便换了行装骑了快马,往康庄城赶去。 如果温斐没有系统的帮助,荆忆阑那一剑或许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当南风馆的人发现躺在床上的他时,火速找了大夫来给他医治。那嫖客醒来看见一床的血,吓了一大跳,险些以为是自己杀了人。 之后虽然弄清了原委,也吓了个半死,想来他近期内是不敢进这种地方了。 风袖在这南风馆里,本就只是个中等的小倌。他没有头牌们那种气质和才情,浑身上下,也就那张漂亮脸蛋能卖上几个好价钱。 他被人差点杀死在床上这事,没多久就传开了,连带着南风馆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老鸨自然舍不得他去死,让大夫给他包扎好之后,还没等他躺上几天,便又推着他出来让他接客。 嫖客们给出的嫖银平日里大都进了老板们的腰包,落到风袖手里的,能有几个铜板就不错了。可因为给他治伤花了不少银钱,鸨母便干脆将他仅有的那些铜板都给克扣了,让他跟着杂役们一同就着稀粥喝馒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袖也只有听之任之的道理。 这天他刚梳洗完,就又来了客人。 温斐心里暗道,怕又是要开幻境了,哪想他刚推开门,脑海里便传来一声提示。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当前喜爱值30,后悔度0。】 他唇角浮上一丝笑意,心想,这下可有意思了。 等到聂如咎隔着屏风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在风袖的记忆里,每月十五,这位白爷都会来关顾他的生意,却每次都是坐在屏风后面不现身。 第643页 聂如咎对外报的名字是叫白长虹。他不露脸,风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风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可当真称得上是我见犹怜。 “白爷。”风袖隔着屏风喊了这么一声。 聂如咎来过很多次,却从都没有碰过他。但风袖有些怕他,因为这个人经常使些见不得人的法子折腾他,或许是厌恶他的缘故,他每次都只让下属代劳。 聂如咎本只是为了过来看他死没死,现在见他活得好好的,心里竟生出一丝庆幸来。 “听鸨母说你遭了劫匪,受了伤,所以特地来看看你。”聂如咎压低声音,这样道。 “谢谢白爷挂念。”风袖冲着他的方向行了个礼。 聂如咎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结束的,他千里迢迢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人一眼?他觉得好笑。 若是在平时,他肯定会折磨他。可似乎是知道他刚从鬼门关里回来,聂如咎也不想再把他送回去。 若是死了,岂不是会少很多趣味? “白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风袖道。 “脱了衣服,躺床上去。”聂如咎恶从心生,这样道。 风袖不敢违抗,乖乖依照他的做了。 可他躺在床上等了很久,还没等到那人过来。于是他大胆起身,朝屏风的方向走。 待他绕到屏风之后,那里只有一杯被喝了一半的茶,窗户洞开着,人已不见了踪影。 聂如咎骑在马上,迎着夜风往盛京的方向走。 许是一人独骑无趣,他将腰间的笛子取下来,放在嘴边吹奏。在悠扬的笛声里,他想起了自己和风袖这人的纠葛。 那时他还小,十四五岁的年纪。 他父亲聂怀觞和冷羌戎交好,他便也常去冷府走动。那时冷府中与他年纪相仿的便是冷风盈、风袖二人。 他虽然对别人家的杂事无太大兴趣,却也知道风袖是冷羌戎的儿子,只是没有冠冷姓。 他心思单纯,那风袖又活泼好动,一来二去,也成了好友。 风袖比他早熟,早早便向他表露了爱意。那时风盈还未盲,只是他家教严格,比不得风袖抢眼。 他更喜欢风袖一些,也经常同他一起玩耍,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带来给他。 可风袖却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看着毫无心机,实际上却是个心如蛇蝎的人。聂如咎想起他做过的事情,都觉得恶心。 他顿时失去了继续吹奏的兴趣,将笛子栓回腰上,拉紧缰绳,策马离去。 聂如咎刚回盛京,他请的神医也到了。 戈玉合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他们这些游历民间的大夫,见多识广,在某些方面比宫中御医还要厉害。 聂如咎将戈玉合带到冷府之中,让他为冷风盈诊治。 冷风盈初时还在笑,笑容温和:“我这眼睛,几年前就失了明,戈大夫帮我看看吧。如果治不好,也不用勉强。” 聂如咎在一旁道:“哪有还没治就说治不好的,你不要说傻话。” 冷风盈笑着伸出手给戈玉合把脉,同时扭头对聂如咎道:“我听父亲说你过几天便要随舞阳公主一起下江南,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 聂如咎道:“我娘每过三年都要带我去南岳礼佛,我去都去腻了。若不是她坚持要我同去,我定然是要留下来陪你的。” 冷风盈说:“你每年大半日子都跟我一起,舞阳公主许是想你多陪陪她了。反正前后过去不过一月,你就当散散心好了。” “你总是这样贴心。”聂如咎笑道。 戈玉合听着他们来来往往这么多句,耳根子都酸了。但他也知道何谓眼观鼻鼻观心的道理,因此并未对他们二人的关系发表什么意见。 他诊完脉,又挑开冷风盈的眼睑看看他的眸子。他一边看,一边问冷风盈这眼盲的起因。 冷风盈这眼睛是因病而盲,他父母皆未有这般病症,却唯独他,自十六岁以后,视线便渐渐迷糊,到最后,竟直接盲了。 “能治吗?”聂如咎转过头来,问戈玉合道。 戈玉合收回手,对聂如咎道:“禀王爷,冷六少爷这眼睛,能治。” 聂如咎闻言,心头便是一喜,他对冷风盈道:“风盈,我就说能治吧。” “只是……”戈玉合道,“只是六少爷这病,需要一双眼睛。” “什么眼睛?”聂如咎问道。 “六少爷的病,仅仅只是表层的病症,眼睛内部并无损伤。若是能得一双正常的眼睛,从上面取下所需之物,换掉六少爷眼睛里病变的部分,这双眼睛便可以复明。”戈玉合说。 第250章 风落笛声寒(三) 冷风盈左手紧紧攥着自己腿上的衣物,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狂喜。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戈玉合的方向道:“那岂不是很残忍,为了我的眼睛,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第644页 戈玉合笑道:“六少爷不必担心,只需要找一位新死的囚犯,取其双眼即可。” 聂如咎喜上眉梢,对冷风盈道:“对啊风盈,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明日便去天牢里找合适的死囚。”他说完又转头对戈玉合道:“既然你有办法,那你不如就先在盛京住下来吧,酬劳方面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小王爷都开了口,戈玉合便也应声下来,收拾好药箱,走了出去。 聂如咎知道冷风盈开心,与他简单交代了两句之后,便离开了。 一想到冷风盈能复明,聂如咎真恨不得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他走出冷府大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脑子便冷静了下来。 他本欲往右迈足,站在门槛后头斟酌半晌,却是往左迈了。 “嗤……”一声嗤笑自高墙上传来,聂如咎听见这熟悉的语调,抬头一看,正撞见荆忆阑从高墙上跳下。 这人生了一副好相貌,偏偏冷淡如霜,也难怪没那么多人喜欢他。 聂如咎这样想着,便有些自得起来。 荆忆阑抱着剑,屈尊降贵似地抬起眼皮看了聂如咎一眼,开门见山地道:“这可不是去天牢的方向。” 聂如咎手撵着自己腰间环佩,指一动,那环佩便在手前打了个旋,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他手心里。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聂如咎一见着荆忆阑,满身毛发都要炸起来,出口的话也是含针带刺的半点不让:“要你管。” “你不是要去找死囚,你要找谁?”荆忆阑道。 聂如咎被他这么一问,就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一样。他那双漂亮的凤眸里眸光一转,勾人得很。他想起自己那日所见的活生生的风袖,再看面前这个冷面冷心的剑客,突然笑了起来。 “荆忆阑啊荆忆阑,都说你残烬剑前无活口,大凶大恶皆可杀,可你这名声传得这么厉害,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男妓都解决不了?” 荆忆阑那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因为他这句话而显出些许异色。 他问:“你这是何意?” “我说的,你会不明白?那南风馆里的风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说你怎么就没一剑杀了他呢,拖拖拉拉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荆忆阑薄唇紧抿,一时竟有些失言。 他本欲杀之而后快,以断绝聂如咎这人的三心二意。他虽然倾心于风盈,却也看得出风盈对聂如咎有些意思。若是聂如咎一边与风盈交好,一边又与其他人牵扯不清,那这对于风盈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啊。 可他留了手,只因那小倌有着一双与风盈相似的眸子。 “没杀成便没杀成,我再杀一次便是了。”荆忆阑开口道。 “如此甚好,那这次康庄之行,便请荆大侠为我代劳吧。”聂如咎见他入了套,便开怀大笑起来。 荆忆阑这才发现自己被骗,又惊又怒,说了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其他。 聂如咎倒也没平日那般不饶人,他甚至好心好意地对他解释道:“我母亲要带我去南岳礼佛,一来二去的必要耽搁些时日,我不愿风盈久等,便干脆将这趟差使交给你。依荆大侠的能力,要将一个人带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笑了两声,又道:“要活的,不要死的。” 荆忆阑眼中微微露出些许诧异之色,他沉默片刻,才悠悠开口道:“聂如咎,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想尽快为风盈医治,直接找个死囚来岂不是更快,何必多此一举去康庄寻人?而且,你不是很喜欢那小倌吗,每月都去看他,怎么我杀他你也面无异色,还让我去捉他来取其双眼。难道你这人表面风流,实际上是个无情无性之人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了?”聂如咎笑道,眼里尽是讽刺。 面对着愣怔的荆忆阑,聂如咎开口道:“罢了,既然我有托于你,将此事告诉你也无妨。不知你杀他时注意到没有,那小倌与风盈长得有些相似。” 荆忆阑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自然是像的,毕竟他和风盈之间,还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 荆忆阑想起素以多情著称的冷羌戎,心领神会,道:“他是风盈的弟弟?” “非也非也,虽是一树而生,却一个是好枝,一个是歪枝。”聂如咎凑近一些,对他道,“那风袖,是他那娼妓娘跟冷老爷的庶弟生出来的,好大一顶绿帽子呢。” 荆忆阑闻言,脸上霎时五彩杂陈,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娼妓的儿子,骨子里也肮脏的得很。那年腊月,风盈与我一同游玩,风袖那个贱人也要同我们一同玩耍。结果我哪里知道,他玩乐是假,害人是真,竟趁风盈不备,将他推入结冰的湖水里。我跳下湖去救风盈,却因不通水性差点淹死。风盈更惨,他本就身体不好,遭此大难,差点就此死去。那小贱人害了我们两个,便跑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第645页 聂如咎说着说着,脸上也浮现出厌恶之色:“若不是风盈他爹仁慈,将那小贱人卖到南风馆为妓,我定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荆忆阑被他话里的内容惊到,竟是愣了。 聂如咎倒也没管他是何看法,继续阐述道:“他欠风盈一条命,我便让他还风盈一双眼睛,这也没什么不对吧。不然就他那天生肮脏的习性,恐怕还要把当妓子当做多荣耀的事情呢,卖笑卖身,不要脸得很。” 荆忆阑听完,已是明了。他这个人一向于感情分外淡泊,这与他所习武功也有很大关联。长久以来,能够牵动他思绪的也就风盈一人而已,其他人是死是活,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若你所说非虚,那便是我错怪了你。”荆忆阑对他道,“你既然有事,那我便替你走上一趟,捉了那妓子来,任你发落。” 聂如咎见荆忆阑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间也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在。他对荆忆阑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荆大侠了。” 两人达成共识,便一个回王府,一个去康庄,分道扬镳。 处在南风馆中的风袖,尚且不知大难临头。南风馆的杂役们也势利得很,对于风袖这种妓子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风袖晚间去得晚了一些,饭堂里的咸菜都被吃得不剩下一根。 他勉强突破重围抢了半个馒头,就着凉水咀嚼,也实在难吃得很。 他天生贱命,却也知道不能亏待了自己。 于是他绕到饭堂后头,将贴墙根处几根野菜挖了出来,洗净之后,也顾不得煎炒烹煮了,将半个馒头再次一分为二,夹着那野菜便吃了起来。 他跟个兔子似地将仅有的一点吃食吃完,舀了半瓢冷水咕噜咕噜喝了,这才稍稍有些果腹的感觉。 他扔开水瓢,扯开衣襟去看自己胸口的伤处。虽然大夫也没开什么好药,但好歹这伤口也开始结痂,没有像什么伤风一样一下子便要了他的命去,也算好运。 不过,继续留他残存在这凄风苦雨般的世间,也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 风袖揉揉肚子,心道也不知那大夫到底收了多少银钱,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人拿刀捅死,也十有八九会被饿死。 想到这里,他便将聂如咎、冷羌戎等一干人等通通骂了个遍,连那日来杀他的那个不知名的剑客也一起骂了。 他日日骂,年年骂,恨是恨了,半个人也没来过。 他以前总想着,若是冷羌戎那厮发发慈悲,过来看他一眼,也许看到他如今过得有多么凄惨,他再在那人面前哭上一哭,或许他心情好,就把自己带出去了。 可他等了五年,耗子都没盼过来一只,更别说人了。 起初他也闹过哭过,并没什么用处。 他一闹,鸨母便喊了左右恶仆来,捉了他一顿好打,打得没力气反抗了,便扔进房里,收了钱,放人进去。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被不一样的男人压在身下,他便也学会了笑脸迎人,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听话。 只是他或许天生反骨,甭管床上多么百依百顺,只要干完,定要将那些嫖客的祖宗十八代依次问候个遍。 他这手两面派的功夫玩得挺好,不知不觉玩了这么多年头,虽无什么实际用途,到底还是有些心理安慰。 一到晚上,定是要有人来嫖的。他接客接的最多的时候一天,来了五六趟,也没办法,只能像条死鱼一样躺平任宰。偏生那些嫖客们不喜欢死鱼,他也只好装模作样地叫上两声,权当卖个好,要不然他们要是告到鸨母耳朵里,自己恐怕又要挨打了。 风袖揉揉胸口,受伤的那处长了新肉,又麻又痒,难受地紧。他想到这里,便又骂起那日的剑客来。 “小白脸,穷酸相,断子绝孙的臭棋篓子……”他平日里接触的人很多,三教九流之辈见得多,骂人的话也学了一大堆,此时他叽里咕噜一并说出来,说得又快又多,叫人委实听不清楚。 他推门进去,等着客人招嫖,可那门一开,他便瞧见一张冷冰冰的脸横亘在自己眼前,正是那日杀人夺命的那个臭剑客阎王爷。 风袖心中大骇,唯恐又被这位爷拿剑捅上一个窟窿。他脑子一热,张嘴便要喊人。 荆忆阑眸光一沉,出手迅疾,一下便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呼救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风袖越过他肩头一看,见今日要伺候的那个嫖客已经被他打昏,麻溜地用腰带捆了扔在床角。 他心中思绪电转,眨眼间已经想到了抢劫、偷盗、杀人、抛尸等多种行径,登时气都喘不匀,手脚一个劲地抖,生怕这位爷把自己找个荒郊野岭就地埋了。 第646页 荆忆阑脚一动一合,便把面前那扇门给关了。 风袖瞥见他腰上悬着的那把剑,想起自己差点被它捅个透心凉的事,霎时间对这剑的恐惧还要胜过对这剑客的。 荆忆阑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他正准备将这小倌的双手反手绑了,带着他翻窗而过扔在马背上,结果却捉了个空。 风袖虽然比不得他武艺高强,也比不得他身强力壮,却唯独有一点要胜过他的——脸皮厚度。 他虽喊不出来,双手却还是空着的,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隔着层层衣服按住了这剑客的命根子。 荆忆阑被他这下流招数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后退。 风袖得了这空隙,便如游鱼一般从他怀里窜出来,跳到那墙角处,将桌上闲置着的剪刀拿起来,指着这剑客。 那剑客被他摸了一把,面上虽无太大变化,那耳根子却是静悄悄地红了。 风袖见了他这模样,就跟看见母猪上树竹子开花似的,别提有多可乐了。他这辈子见过的男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童子鸡模样的人呢。 摸一把就成这样,那上次自己裸着身子,他怎么眼睛也不眨啊。还是说那日烛火太暗,他没看清? 风袖拿着拿剪刀,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他武器在手,喘也不喘了气也通顺了,就差嚷嚷一嗓子喊救命了。 “我告诉你,小爷我被你杀了一回,就肯定不会再被你杀第二回 。你最好老实点扔了你手里的剑,不然我要是喊人过来,看你往哪跑。”风袖玩了这么一套,得意得很。 可俗话说,乐极生悲,说的便是他现在的情况。 他都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出手的,就觉得眼前白影一晃,接着自己整个人就动不了了。 荆忆阑定了他的身体,本准备将他往身上一扛了事,可他一想到这人是卖笑为生的,便觉得他浑身上下连带着头发丝都是肮脏的,竟有些下不了手。 风袖愣了一下,准备呼救,结果自己嘴巴像是被浆糊粘了,张都张不开。 第251章 风落笛声寒(四) 荆忆阑也没管这人是个什么表情,他定身的手法很是厉害,江湖中都少有人能解开,更不用说这半点武功都没有的小妓子。 他斟酌再三,最后竟将手伸到衣襟处,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风袖瞪大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上次来,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现在还要夺他的身。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惨绝人寰。 荆忆阑虽没有读心术,但这小倌心里的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他想不注意都难。 尽管与他说话不过是多此一举,但或许是方才这人摸的那一把惹了这尊爷不快活,他便也多嘴来了一句:“我不屑碰你。” 说完他便用那脱下来的外袍将风袖一裹,扛着他翻窗而出。 不屑就不屑嘛,反正你也不会给钱,我还不乐意呢。风袖在心里腹诽道。 荆忆阑来往两地之间,靠的便是这一匹千里良驹,名为雪月。 此马除却额头处一撮黑毛以外,浑身雪白,故得此名。 盛京与康庄相距千里,荆忆阑一人骑行,得两三日才到。这下马上负重加了一倍,时间怕是也要延长一倍。 风袖被他捆了手脚放在马背上,肚子朝下,这路途颠簸,他的胃也受了好一通折磨,若不是他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怕是现在连胆汁都得吐了。 离了那南风馆之后,荆忆阑也没了会被发现的顾虑,便干脆解了风袖的xue道,以免他气血不畅憋出病来。 风袖一恢复说话的机会,便开始一刻不停地唠叨起来。 “大侠大侠,您老师从何派啊?你的剑这么锋利,能卖不少钱吧。” “你要把我卖了么?我好吃懒做,卖不了什么大价钱的。你要是想解决一下需求,我倒是可以帮帮你的。” 荆忆阑平日里不喜与人接触,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聒噪的男人,他脸色青黑,登时便有些气闷。 风袖犹自在那里不怕死地胡说八道:“诶大侠大侠,这里草地柔软,滚一滚肯定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荆忆阑听他越说越放荡,终于忍无可忍,点了他的哑xue。 风袖没法说话,便成了个无嘴的鹧鸪,饶是有千句万句要吐露,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这个白衣服的阎王爷是要捉他去干嘛,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一辈子就对两个地方比较熟悉,一是冷府,二是南风馆,这一下出了楼,见着了外头的天地,他便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怕这人捉了他去生煎吃肉,别提有多怕了。 他得找机会溜走,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647页 荆忆阑虽然与聂如咎不对盘,但他此行替聂如咎办事的手法却颇为老练。 他此行只为捉人,自然要速去速回,他备了干粮备了清水,就等着携着这小倌奔赴盛京了。 可到了吃饭的时候,那小倌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吃,饶是他塞进他嘴里,他也就含着不咽。 荆忆阑看着冷冰冰,心也冷冰冰的,见他不吃,便也不催,自己就着水吃起来。 风袖说不出话,就干脆用身体代替语言,在那里张牙舞爪地比划,滑稽得很。他这样子落在荆忆阑眼里,简直就是丑态。 荆忆阑看不过去,给他解了xue。 风袖这才复活一样,对着他道:“我不吃这些东西。” 荆忆阑慢悠悠地拿出剑,一拔,一划,将自己手中那块饼切成两半。他收剑入鞘,拿起饼来,掰成小块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吃了一会,才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正眼:“爱吃不吃。” 风袖先是被他拔剑的姿态吓了一跳,接着便被他气得够呛。这可真是个大冰块,那饼明明可以用手掰,他非要用剑切割,摆明了吓唬自己呢。 可他转念一想,这剑客要杀他轻而易举,何必绑架他。他细细一思索,便猜到他可能是要捉活的。 于是他腰杆子瞬间硬了,对着荆忆阑道:“那你就饿死我。” 荆忆阑冷漠地瞥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活像是多看一下都会脏了眼一样。 风袖一计不成又生二计,等荆忆阑吃饱喝足了,便哎呀哎呀地喊肚子疼。 荆忆阑冷眼看着他,满脸都是不耐。 “你要搞什么名堂。”他喝道。 风袖秦楼楚馆里混过的,最知道怎么察言观色。他演出疼痛不堪的样子,干脆捂着肚子往地上一倒,哭丧着脸道:“我已经好几日没进食了,鸨母苛待我,不给我饭吃。这种干馍馍,让我怎么吃得下。” 荆忆阑虽觉得有诈,但看他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又不太像是假的。 斟酌再三,终于是荆忆阑先妥了协。他一只手将风袖从地上拎起来,丢到马背上,接着自己一踩马镫,翻身上马。 “我带你去集镇,老实点趴好。”荆忆阑一扯缰绳,夹紧马腹。雪月在他手下养了许多年,最是知道他的意思,当场便撒开蹄子往外跑去。 风袖见他中计,喜上眉梢,登时便盘算着要怎么逃跑才好。 荆忆阑将他带到集镇,将他从马上拖下来,扔到街道边上,对他道:“要吃什么赶紧说。” 风袖见他这么爽快,也有些诧异。他视线在周围一转,一眼便看中了街上最光鲜亮丽,最富丽堂皇的一间酒楼,他指着酒楼上迎风招展的“来客”两个字,对荆忆阑嚷嚷道:“就这间了。” 荆忆阑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对这小倌的不满越发重了几分。他一手牵马,一手拽着风袖的后领,将他拖了过去。 到了来客酒楼里,风袖总算获得了一个同桌用餐的待遇。 小二眼尖,见着荆忆阑气度不凡的,便赶紧凑过去问:“两位客官,你们要点什么呀?” 荆忆阑眼皮子都没抬,反倒是风袖先嚷嚷开了,他说:“你们这里最好吃的是什么呀?” 小二听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今天来了大主顾,连忙谄媚笑着道:“我们店里啊,最好吃的莫过于叫花鸡、酱肘子、东坡肉……” 他报了一串的菜名,听得风袖都有点饿了。 风袖打断他,道:“卖得最好的十个菜,给我一样来一份。” 他已许久没有开过荤,今天算是借着这位冷冰冰剑客的东风,才有这种好机会。再说了,若是这阎王爷买不起,店家肯定会把他们扣下,闹得大了惹来官府的人,怕是他想绑自己都没法子了。 风袖心里计较着,面上也忍不住带上喜色。 哪想荆忆阑听完,眼睛也不眨,抬手便是一锭金子,递到了那小二手里。 风袖见他出手这般阔绰,眼睛都看直了。 小二连忙千恩万谢地接了,跑去掌柜的那里找余钱给他。 荆忆阑淡淡瞥他一眼,道:“刚才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倒是精气神一起上来了。吃完早点上路,要死再耍花招,我杀了你。” 风袖耳朵一动,听他说起“上路”两字,立刻想到了上西天之路,顿时眼也不眨了气也不喘了,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拔剑出来抹了自己的脖子。强权当头不得不低头,风袖缩了脚,坐直身体,跟私塾里等着先生上课的学生一样。 荆忆阑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茶,这酒楼的杯盘刷洗得很干净,并未让他觉得反感。他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那架势更像是在品一杯美酒。 风袖见着他这不动如山的模样,生怕他会跟庙里那些高僧一样就此坐化。同时他心里也在想,要出什么事才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冰冰剑客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来。他想来想去,发现好像也就那天自己摸的那一手让他失控了,之后就再也没那样过了。 第648页 他一时生了兴致,便从那正襟危坐的状态里挣脱出来,绕到冷冰冰剑客面前,对他道:“大侠,大侠?” 荆忆阑瞥他一眼,虽然在昨天夜里他已将这人丢到了河里头任他自己洗刷过一遍,可他现在见着这人,还是从心底里觉得肮脏。 风袖努力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这张脸是一张大杀器,这人定然会不舍得打下去。他说:“大侠,跟你跑了一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荆忆阑抓着剑柄,将他怼得离开一些,一副不想理会他的姿态。 风袖见他一言不发,便又自他身后饶了一圈,绕到他右边,道:“我看你浑身冷冰冰的,脸也冷冰冰的,不如我就叫你冷冰冰大侠吧。冷冰冰大侠,冷冰冰大侠……” 荆忆阑不喜被人烦,眉头一皱。 风袖怕他真的发火,便赶紧又窜到他背后去。 “荆忆阑。”荆忆阑放下茶杯,开了尊口。 风袖得了这名号,仔细思索,也总算是在脑海里搜罗出这么一号人物来。他虽然被拘在南风馆里很少出来,但来往的嫖客们总会对他说一些外头的事。 荆忆阑,这名字倒是挺气派的。风袖心里想着,面上却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声嚷嚷起来:“天哪,你就是荆忆阑大侠啊,太厉害了,我可总算见着真人了。” 他们就坐在大堂里,没入雅间,他嚷了这么一声,顿时整个大堂都听见了。 荆忆阑白他一眼,低喝一声,让他坐下。 风袖刚落座,便听见左后方有人嗤了一声。 他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疤脸男人坐在四方桌上,左右各坐着一个人。疤脸男人笑完,用比风袖方才还要大的声音道:“笑死人了,穿身白衣就敢自称自己是荆忆阑,那老子还是大魔头仇寄寒呢。” 风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这疤脸男人眨也不眨,笑意从眼底浮现出来,又被他藏了下去。他扭过头,看见荆忆阑依然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喝酒,好似不关他的事一样。 风袖看向那疤脸男人,对他道:“大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荆忆阑还有假的不成。依我看哪,冷冰冰大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去伪装呢?” 那疤脸男还没说话,另一桌便又有人参与了:“荆大侠就算要出现,也应该在盛京那种大城里出现,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呢?” “是啊,看他毛都没长齐的样子,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怕不是做了大侠梦,想一飞冲天吧。” “可别说,要是荆忆阑真的在这,怕是我们都得跑咯。哪个兄弟手上没犯过点事的,他们那些大侠,会容忍得了我们这些下九流的?” 大堂里的人议论纷纷,荆忆阑却像是聋了一样,风轻云淡地继续喝茶。 风袖见他不受挑拨,便干脆对着那几桌人挑衅起来:“你们说这么多,可我看哪,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荆忆阑伸出手,正准备将风袖拉着坐下,哪想他还没够到人,那头的人便飞出一根竹筷,对着风袖射了过来。 荆忆阑眼一眯,手一动,便将风袖按到桌上,他剑都没拔,用那剑鞘挡了一下,原本冲着他们而来的竹筷拐了个弯,竟直接冲着那出手的疤脸男飞了过去。 “啊!”疤脸男躲避不及,被那筷子划伤了脸,登时便惨叫起来。 与他同桌的两人见同伙被打伤,都站了起来,喝道:“竟敢伤我兄弟,给我上!” 他这一声令下,那边五六个男人便同时起身,一起朝荆忆阑攻了过来。 风袖见状,像条泥鳅一样从桌子上滑下来,猫着腰跑了。 只有那小二端着菜,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这些江湖客,求爷爷告奶奶似地道:“大爷们别打了,别打了,小店的桌子啊……” 风袖这一走,便不知到了何处。 等荆忆阑解决掉那些人再回头来找时,才发现不对。 他冲出去,发现自己拴在客栈后头的雪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风袖从荆忆阑手里逃开,别提有多开心了。他攥着从靠小二找的拿点钱换来的肉包子,一边咬一边走,他还正准备找个马车夫把自己送走呢,结果刚出巷子,便看见那冷冰冰剑客跟尊门神似地杵在巷子出口处,一张脸黑沉沉的,跟要杀人似的。 他赶紧转身往后跑,没跑出几步便被荆忆阑抓住,给提到了外面。 第252章 风落笛声寒(五) 风袖赶紧将手里生的那半边包子三两口囫囵吞了,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荆忆阑脸上终于出现了冷冰冰、害羞之外的第三种表情,愤怒。 他抓着风袖,逼问道:“雪月呢?” 风袖喉结上下一动,将那包子吞进肚子里。他冲着荆忆阑道:“卖了。” 第649页 “屠宰场,马戏班子,随便吧,我怎么知道卖哪了,也许现在被吃了也不一定……”他话刚说了一半,便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啪地一下甩在他脸上。 他愣了愣,半晌才觉出痛觉来,半边脑袋嗡嗡地响,难受得紧。 他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感觉到它在自己手下慢慢肿了起来。 他平日里也是个兔子模样,在南风馆里骂人都只敢偷偷地骂,但许是他这一两日实在受罪受得太多了,也一直心惊胆战的没个结果,所以他便也硬气起来,对着荆忆阑道:“杀了就杀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荆忆阑提起他的领子,气得差点再给他来一下。 风袖仰起脸来,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 荆忆阑一时气急,抓着他便往外走。 “给我找,找不到,你也别想活。” 风袖缩了缩脖子,终于有了些惧意。 不过他定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把那马丢到哪里去了的,是以他在荆忆阑的勒令下,几乎跑遍了这整个城镇的屠宰场、马场、马戏班子,都没有找到那匹马。 日暮时分,荆忆阑终于放弃寻找,站在街口处,任由簌簌的冷风吹起他的衣服。 风袖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生怕这位爷真的一剑杀了自己。 荆忆阑怔立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对风袖道:“你把它放了。” 风袖只做不知,瞪大眼睛一副茫然样。 荆忆阑道:“若是马场,见着这么好的马定然会估个好价再脱手,若是马戏班子,那雪月应当还会在那里。若是屠宰场,就算杀了宰了,也一定会留下马嚼子和缰绳。” 风袖听他分析,只好呵呵地赔笑。 荆忆阑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去,他说:“放了便放了,反正雪月通人性,会自己找上来的。跟我去马场。” 他说完,便也不管风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抓着他便往马场的方向拉扯过去。 风袖见他在酒楼里那么阔绰,以为他只是有钱的程度,现在看他一点都不带心疼地买了一匹新的马,只觉得在这有钱的前面还得再加一个“很”字。 这匹马是荆忆阑找遍了整个马场才找出来的,买的时候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嫌弃得不行。 风袖不懂挑马,他就觉得这马膘肥体壮的,应该挺能跑。 而荆忆阑平日里见过的好马多了去了,对这种凡品实在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风袖走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不过如此。” 得了,很有钱前面再加个“眼高于顶”。 荆忆阑买了马,还顺带买了一捆绳。风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绳子是用来做什么的,直到荆忆阑将他双手绑住才明白过来。荆忆阑坐在马上,拽着绳索的那端,拖着风袖往前走。 之前好歹还能够坐在马上,现在连这仅有的厚待都没了。 风袖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还在城中,自然不好纵马狂奔,但荆忆阑也特地让马走得快一些,拖着那小倌往前面不住地趔趄。他看那人小跑跟上,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风袖被那绳子拴着,挣也挣不开,他感觉自己在马上那人眼里就跟条狗似的,给人溜的。 他方才囫囵吃了半个包子,肉味都没来得及细细品。他一边跑,一边仰头对他道:“冷冰冰大侠,咱们那菜还没吃完呢,要不回去包一下,在路上吃?” 荆忆阑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声道:“都被那一场架打完了,还有什么能吃的。” 风袖听到他们这么暴殄天物,难受死了。 荆忆阑才没空理会他是什么表情,拽着他继续走。 “大侠,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往外头走啊,难道你又要睡野外?”风袖道。 “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招,我让你待哪就待哪,要是你再叽叽歪歪,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他出声威胁道。 风袖捂住自己的嘴,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结果他被马上那人一拽,又差点跌倒了。 他慌忙跟上,颇为不满地道:“别人喊你大侠,你怎么喊打喊杀的呀,难道现在的大侠都不劫富济贫,改杀人放火了?” 荆忆阑任他聒噪,自巍然不动。 风袖说了半天,把嘴都说干了也没见他回上一句。他瞅了瞅荆忆阑腰间的水囊,心想看他也不会给自己喝水,便也不自找麻烦,乖乖闭了嘴。 他一时安静下来,荆忆阑反倒觉得有些不正常了。他在那马上高高看他一眼,又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挪开了目光。 夜里自然是宿在野外。 荆忆阑将他扔在森林里,让他捡拾柴火。 风袖看他那模样,以为他要走,便准备偷溜。可谁想那冷冰冰剑客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他一动就朝他看了过来,那目光跟刀子似地,把他剐了个透心凉。 第650页 他算是怕了这位爷了,便也不敢再生出逃跑的心思,乖乖地捡柴。 荆忆阑见他安分下来,便往深处走去。 荆忆阑武功高强,捉一两只山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循着水声找到河流,将捉到的两只鸡去毛洗净,又摘了一些能吃的野果子。 风袖捡好柴的时候,荆忆阑也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荆忆阑指示着他架好柴堆,等他忙活完,便拿出打火石来将干柴点燃。 风袖看到他脚边的两只山鸡尸体,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荆忆阑将洗净的野果塞进鸡腹中,从腰间拔出小刀来削干净两根柴火,串好山鸡之后,架在火堆上面烤。 风袖闻着那烤出的香味,也有点饿了。他生怕这尊大神不给他吃,忙腆着脸道:“大侠,这里头……有一只是我的吧?” 荆忆阑瞥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没骨气得很,为了这么点吃食便做出这番姿态。所以他故意道:“我一人要吃两只。” 风袖闻言,闷闷地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要往林子里走。 “那我再去找点吃的。” 荆忆阑嘴角轻勾,忍不住想笑,却又在风袖看过来前收敛了笑容。 “不必了,坐下吧。” 风袖听见他这句话,就跟听见什么无上妙曲似的,欢喜得很。 他束着手乖乖坐着等吃的模样倒是不讨人厌,荆忆阑看他一眼,这才发现这小倌实际上年纪也不大。 风袖发现他在看自己,朝他望过去。 荆忆阑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堆上的山鸡。 虽然跟着这人跑了快两天,但风袖也实在不知道这人抓走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他见着这位大侠好像心情还挺好的样子,便大胆地问了一句:“大侠,你带我这是要去哪啊?” 荆忆阑捉手中的木棍将两只山鸡翻了个面,启唇吐出两个字:“盛京。” 果然如此。风袖暗道。 “什么样的人能请的动你这样的大侠?聂如咎?”他问。 荆忆阑拨了拨底下的灰烬,等到火重新烧得旺起来时,才回答道:“是。” 原来还在真是聂如咎。风袖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上一次见聂如咎的时候,还是五年前,后来他被冷羌戎送走,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咬了咬唇,松开,又追着问道:“那你上次杀我,也是聂如咎让你来的?” 荆忆阑道:“我自己来的。” 跟上次一样的回答,可风袖才不会信他的鬼话。 “又要抓我,又要杀我,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难道有人买我的命?卖多少钱?” 荆忆阑这下答都懒得答了,他看着那山鸡差不多烤好了,便扯下一只鸡腿来,扔到风袖腿上。 风袖本来是盘坐着的,那鸡腿正掉在他衣服上。他见了吃的,也顾不得继续跟荆忆阑掰扯了,捉起来便直接往嘴里塞。 荆忆阑拿着木棍,慢条斯理的地从上面扯下一块鸡肉来,往自己嘴里塞。 风袖吃得太急烫了嘴,跟个猴儿似地上蹿下跳。他见着觉得可乐,眼里也染上三分笑意。 风袖朝他望过去,火光闪烁,印在荆忆阑的脸上,竟也让这剑客的脸上少了几分冰冷。他反反复复看了两遭,发现这剑客倒也生得有模有样。可惜了,百长了这么一张俊俏的脸,却是个心狠手黑的活阎王。 他啃完一只鸡腿,还没饱,便又眼巴巴地看着荆忆阑手中剩下的那些。 荆忆阑已迅速干掉了一只山鸡,见他跟讨食的狗儿一样看着自己,有些无语。他扯下半边鸡身来,扔给他。 风袖笑眯眯地接了,靠着火堆把那半边鸡身吃干净。鸡肉混杂着果子的清香,虽没有加盐巴,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吃完擦吧擦吧嘴,见到旁边有个水囊,便直接拿过来,拧开盖子就喝。 等荆忆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一大半。 “你!”荆忆阑一向喜洁,见到自己喝水的水囊被他碰了,登时便有些反感。 风袖愣愣地把水囊递给他,对他道:“不好意思啊,我有些渴了,我没碰嘴的,你别那么嫌弃……” 荆忆阑接也不接他的,冷着脸走开了。 风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个儿叽里咕噜道:“啧,什么毛病。” 夜里荆忆阑睡在树枝上,风袖则睡在了草地里。 草地上有蚊虫,风袖被咬醒好几次。他每次醒来,都看见荆忆阑老神在在的,好像一点也不怕掉下来似的。 当大侠可真麻烦,还得时时刻刻维系自己的风度。风袖这样想着,便将身上的外衫蒙过头,又囫囵睡了过去。 虽然放跑荆忆阑的马让两人的脚程慢下来了一点,却依然没能动摇荆忆阑带他回盛京的决心。 第651页 风袖被他用绳子拴着,虽然不知道他要捉自己过去干什么,却也知道来者不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决定撬开这个闷葫芦的嘴,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日两人又走到了一个新的集镇,荆忆阑正巧要去买个新的水囊,便带着他在那里落脚。 这个镇子比之前那个大了一倍有余,地方大,人也多。 风袖坐在路边小摊上吃馄饨,正吃着,便听见旁边有人在那里说话。 “我听说那戈玉合被请去了盛京,说是要给那冷家六少爷治病。冷家六少爷知把,就与聂小王爷并称为琴笛双侠的那一位。”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叫冷风盈的吧,他不是盲了许多年了吗,请戈大夫去应该是要治眼睛的吧。” “是啊,要是治得好,应该也是件好事。” 风袖一边咕噜噜地把汤喝完,一边扭头对一旁将一碗面条都吃得极有风度的荆忆阑道:“你知道冷风盈么,他是我哥。冷冰冰大侠,咱们打个商量,你放了我,然后你去找冷风盈,让他给你钱。” 荆忆阑极其冷淡地继续吃面,跟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冷冰冰大侠。”风袖只好又喊了一声。 荆忆阑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规范,将那碗面条吃完之后才对他道:“我不要钱,也不会放你,你也犯不着跟我说这说那,反正你此行也是要去冷府的。” “嗯?”风袖惊讶道,“你要带我去冷府?” 他说着,竟笑了起来,对他道:“难不成是冷羌戎那个老东西终于想起我来了,要你带我回去认祖归宗?” 冷羌戎是冷风盈的父亲,荆忆阑爱慕冷风盈,自然不喜欢他用这所谓的“老东西”来称呼他。 “你想多了。”他说。 “那是为什么呀?”风袖被他勾起了兴趣,忙追着问道。 荆忆阑从口袋里拿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起身,喊风袖走。 风袖却不依不饶,对他说:“难不成冷风盈那病没得治了,喊我回去吊丧的?” 他这话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了,荆忆阑调转头来,一把捉着他衣襟喝道:“谁准你那么咒他的。” 第253章 风落笛声寒(六) 风袖被他捏着领口,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费劲扒拉开他的手,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荆忆阑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那股憋闷之气还没过去,便直接化成恶言朝风袖袭来。 他冷冷地道:“若不是为了你那双眼睛,我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去找你。你最好给我有一点自知之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对风盈不敬,我剁了你的手脚,把你扔去喂狗。” 风袖听了他第一句话,便已浑身冰凉,活像被人丢进了冰窟窿里。荆忆阑后面说了什么话他也没注意去听了,满脑子都是 “那双眼睛”这几个字。 自从荆忆阑白日里凶了那小倌一次之后,那小倌都像是变成了哑巴一样,让赶路就赶路,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荆忆阑自然不会多费心思去安慰他。他这个人冷情冷性,所有的热血与温暖都浇筑在了冷风盈一人身上,冷风盈就是他的逆鳞。这下三滥的东西敢说出那样的话,令荆忆阑实在气得很,他没杀了他便已经是仁慈,更何论其他。 他们白天在集镇上买了点东西,就着火烤热便当成了午饭和晚饭。 风袖跟个小仆人一样,拿着荆忆阑新买的水囊去给他清洗干净,灌上山泉水。 荆忆阑吃东西不挑,什么都吃,倒是随性得很。 风袖坐在火堆边上,拿着烧火棍有一下每一下地拨弄着柴火。 白日里荆忆阑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荆忆阑带他回去,是为了他的眼睛,冷风盈需要他的这双眼睛,所以他就是这个牺牲品。 灼灼的火光倒映在风袖的眼睛里,他初闻那句话,只觉得心酸,后来他心里便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了。 荆忆阑说他是为了聂如咎而来,那是不是这件事也经过了聂如咎的同意? 荆忆阑吃了干粮,有些口渴,他喝了一口水,看向风袖的方向。这个小倌一向聒噪,比一千只麻雀还要吵,可今日他不说话,倒显得文静起来。 此处穷山恶水,连这山泉都不甚甘甜,比不得昨日喝的。 荆忆阑吃饱喝足,便准备去就近的水源洗个澡。他向来爱干净,每日起床和睡前都要沐浴,即使到了这野外,也依然如此。 他刚准备站起来,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脑袋发晕浑身发麻,腿一软便又坐了回去。 这情况十分异常,像是中了药。 他抬起手,想点自己周身xue位催吐,并阻止那药效的发作,哪想他浑身软绵绵的,即使想这样做,也有些力不从心。 第652页 更可怕的是,他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暖流,在他四肢百骸里周转,引领着他的气血一同往下身某处涌去。 风袖见他不动了,这才放下烧火棍,扭头看向他。 “你……对我下药?”荆忆阑看着他,虽想怒视,但因为气力不济的缘故,这目光并不吓人,反而带着一丝迷蒙。 “是啊,冷冰冰大侠。”风袖起身,在离他一尺的地方停下。他倒还挺警惕,怕荆忆阑是装的。 行走江湖之人,饶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怕药。风袖下药的手段并不高明,想必不是在那干粮里就是在那水里,许是因为这小倌连一丝内力也无的缘故,让他轻了敌,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卖药的老板告诉我,说着药性猛烈,我还怕药不倒大侠你呢,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轻易就上套了。”风袖笑着道,“武功盖世,也抵不过一碗蒙汗药,更何况是这种……带有催情效果的呢。” 荆忆阑喘着气,因为药性的缘故,他一贯冰冷的脸上也晕出两团红云,看起来越发好看了。 “我警告你,若是你敢杀我……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取你的首级。”荆忆阑道。 “诶呀,我很怕呢。”风袖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大侠啊,身后少不了一个两个三个势力支持。我呢,不敢得罪,怕死。所以今儿个,我不杀你……” 他说着,便伸手在荆忆阑肩膀上一推,将他推倒在草地上。 篝火燃烧着,灼灼的火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风袖借着这火光,慢慢地解开了荆忆阑的腰带。 “你……滚开……”荆忆阑努力想吓退他,但他已经被制,这句话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风袖低下头,用嘴叼住他领口的扣子,就这么解开了。 疏星朗月下,荆忆阑听见这人浪荡至极的声音,他说:“我不。” 火焰飘摇,隔着火堆,那起伏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模糊了。 风袖操劳了一晚上,本想睡个安稳觉,结果他第二天却是被人给掐醒的。实在残忍至极,残忍至极。 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怒目圆睁的脸,这脸的主人,正是荆忆阑。 荆忆阑手劲极大,掐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掐死了,便赶紧捉住荆忆阑的手,去掰。 荆忆阑见他反抗,反倒越掐越紧,掐到风袖两眼发白差点驾鹤西去的时候,才松了手。 风袖急急忙忙往后退,甚至顾不得捡拾地上的衣服。 空气往他肺部里涌去,呛得他差点当场厥过去。 反观对面的荆忆阑,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依旧是一身白,可这位大侠今日没有半点往日的风度,衣服没穿好,发丝也有些散乱,从襟口处还漏出小半锁骨和健壮的胸膛。 荆忆阑看他逃开,那眸子便朝他瞪了过来,血红血红的,吓人得很。 风袖小心护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对面的男人,想要出口说话,却因为刚才被掐得太重,现在还有些喉咙发痛。 荆忆阑显然被气得够呛,他脸上神色几经变化,似乎是想要骂人,但又找不到能骂人的词汇。他斥道:“你竟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不要脸。” 风袖看他搜肠刮肚想个半天,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话呢,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不要脸”三个字,还不如街头三岁小儿骂的厉害。 他本是要装弱的,现在听了他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明明昨天被弄的是他,怎么冷冰冰大侠表现得像是自己失了贞操一样。风袖想到这里,便越发乐不可支了。 荆忆阑骂完,起身朝他过来在,正准备将他狠狠揍上一顿,就算打断了手脚,只要眼睛还是完好的便无大碍。 哪想他一走近,风袖便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大侠,你不会还是第一次吧?” 风袖本只是讹一讹他,哪想到这冷冰冰大侠的脸上竟然诡异地红了一红,直接便验证了他的猜测。 天哪,这位冷冰冰大侠比他还大吧,居然还是个童子鸡? 风袖用见着奇珍异宝一样的眼神看着荆忆阑,连刚才这人要杀他的事都给忘了。 荆忆阑本是怒气冲冲,却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没了主次。他一向洁身自好,少时不贪玩,连花街柳巷都去的少。他如此清心寡欲,只因他觉得最好的自己才能配得上风盈,哪想他守了二十三年的初贞,竟被这无耻男妓给夺了。 荆忆阑气劲一过,理智也跟着回笼。 他方才没有趁这小倌睡着直接下杀手,也是因为秉承着不趁人之危的道义。现在既然他已经醒了,便干脆杀了他,洗清昨日之耻。 风袖见他拔剑出鞘,知道自己若再不作为,恐怕真得被他杀了。 第653页 “大侠,等等。”他举高双手喝道。 荆忆阑剑在手,脸又重新恢复到那冰山般的样子,他对风袖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侠,你们江湖中人,是不是都遵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那一套?” 荆忆阑听他口气,像是还有遗言要交代,反正他杀这人也不过眨眼之间,不怕他耍花招,所以他站在那里,用眼神催促风袖有话快说。 风袖见他停下动作,一张嘴,便将满腹早已准备好的话倒了出来:“那要是你们不小心毁了姑娘家的清誉,要怎么做?” 荆忆阑不知道他到底还在打什么马虎眼,却也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自然是要娶人过门,以全气名声了。” 风袖见他上套,便继续道:“那这样说,夺了人身子,便要负责咯?” “是。”荆忆阑勉强耐着性子又回答了这样一句,接着便道,“你说够没有,说够了便闭紧你的嘴,以免等下我杀你的时候死得太难看。” “既然大侠你都这么说了,那是不是也该对我负责呢?”风袖终于亮出了底牌。 荆忆阑闻言大怒,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侠你不是跟我行了这档子事吗,咱们已经有了那个夫妻……啊不夫夫之实,那我便是你的人了。你现在难道应该娶我过门才是正经事,怎么还喊打喊杀的呢?”他眼里闪过狡黠之色,活像只成了精的狐狸。 “荒谬。”荆忆阑此时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你一个妓馆的妓子,竟好意思对我说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妓子也是人啊,也有尊严的。”风袖正正经经地回答道。 荆忆阑道:“其一,是你暗算我,算不得情投意合;其二,你一个妓子,卖笑卖身本就是你常做之事,你又不是良家妇女,凑什么热闹;其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那是男女之间方能行的,你一个男的,要我怎么娶你?就算结为契兄弟,也断然不是这样做的。” 风袖才不会被他吓到,便又与他周旋起来:“大侠这话就不对了。我虽是暗算,但若是你不执意将我带走,也定然不会出这样的事情。这第二呢,我虽卖身卖笑,却也是人,有心有肝,又不是草木,总不能被睡了,还把脸迎上来给你踩上一脚吧。第三,大侠你未尝情yu滋味,我带你开了这个头,给了你无上的美妙体验,对你便是有恩。你不对我感恩戴德便算了,怎么还要杀我呢?” “巧言令色,满口胡言。”荆忆阑执剑上前,正欲一剑让他人头落地,那厢风袖已经疾步后退,窜了老远。 “大侠,你费尽心机找到我,现在又要杀了我,那你岂不是前些日子都做了无用功?况且你若真杀了我,你心里头过意得去?就不伤心不难过?”风袖那张嘴跟倒豆子似地,噼里啪啦地说道,“再说了,你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个啥啥啥贞操,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了,若是以后你再与别人行床事,想起我鲜血横流的样子,岂不是大大的不好,怕是还没提枪上阵,就得缴械投降咯。” 这小倌虽然满嘴全是荒唐之言,却也有几句话颇为实在,听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荆忆阑竟真想到了那样的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耻之徒!”荆忆阑骂道,接着便黑着脸提剑离开了。 看这尊瘟神终于肯放过自己,风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他并非不足天高地厚硬要占他便宜,其实这都是他计划好的。包括昨日买的那一包药,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他不知道自己要起什么作用的时候,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可昨天荆忆阑说出带他离开的目的,他便察觉到了危机。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给冷风盈治病要用的物品,跟那些草木药材并无二样。可他怎么可能会依从,这双眼睛长在他身上,他不可能让它被抢走。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就算他现在逃开了,依聂如咎的能力,也早晚会抓到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荆忆阑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但看得出他对冷风盈十分优待。既然心有所属便能如此重视,说明此人是个重情之人。 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侠,最是看重面子、名声。 他便干脆下药药倒了这尊大佛,先强行跟他扯上点关系,到时候若是聂如咎真要取走他的眼睛,他也能巴望着这人关照着自己点。 况且看这位大侠武功这么高,应该也能跟聂如咎打个平手什么的。 至于荆忆阑会不会因为他而舍身相护,呵,他风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男人的心思,他最是清楚不过。反正现在还没到盛京,他自然有把握让荆忆阑对他产生感情。 第654页 做都做了,勾引他爱上自己,可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第254章 风落笛声寒(七) 说虽这么说,但风袖方才也是真的挺害怕的。他此举虽然见效快,却也真的冒险。若是荆忆阑脾气一上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杀了他,那他也不过是白费苦工而已。 荆忆阑离开之后,便一个人去了河边。 那削铁如泥的残烬剑,现在被他当成斧头一样用来砍树。 他从未如此失控过,自从他修习功法以后,便日渐断情绝爱,哪想这小倌就用了一招,就让他理智全无颜面尽失。 若只是夺了身,他倒也不必如此难过。 可如今他已与那小倌做过这种龌龊事,又如何有颜面再去追求风盈。 想到那如水晶般剔透玲珑的人,荆忆阑便觉得心痛得很。 他爱慕风盈,饶是他再怎么断情断爱,也无法忘记曾在自己最悲哀绝望的时候拉过自己一把的人。 可现在他马前失足,断然配不上他了。 这样一来,风盈怕是要投入聂如咎怀中了。 想到他们男才男貌情谊甚笃的模样,荆忆阑心中越发孤苦悲愤。他自出生起,便情寡缘薄,亲人离去,也无亲近的朋友。想这寥寥世间,能与他有些干涉的也就风盈和聂如咎两人,若是他们成了一对,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对风盈,是爱与尊敬。他对聂如咎,是朋友之情,惺惺相惜。 他们三人向来如三角一般,相互扶持。可这三人里面,他最害怕失去,最害怕被抛弃。 他想到这里,越发悲从中来,连带着那面前的花鸟树木都糟了殃。 与此同时,另一边,原本与舞阳公主一起去了南岳的聂如咎,此时却有些不对味起来。 舞阳公主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见他心不在焉,便在参禅之后将他喊出来,领到庭院里,问他缘由。 “母亲多想了,我心情挺好的,并无不妥。”聂如咎打了个马虎眼,想就此揭过此事。 “你还瞒我,刚刚我让你上香,连续唤了你三声你才回过神来,若说不是心里有事,又怎会如此?”舞阳公主道。 聂如咎笑嘻嘻地道:“果然儿子什么都瞒不过娘。” 舞阳公主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你啊……” 她顿了顿,又猜测道:“你这般魂不守舍,莫非是为了那冷府的小公子?” 聂如咎瞳孔一缩,手指一紧,登时便泄露了心迹。 “你娘我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你喜欢冷小公子的事我也不会反对什么。你这王爷虽是皇上赐的,算你半个朝廷之人,但是帝王多疑,下放再多权力,也总会有收回来的一天。手足兄弟尚会自相残杀,更何况是咱们这种外人。你喜欢谁,不喜欢谁,放心去,也没人会拦你。”她悠悠叹道,“可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说个清楚明白,对外也只是兄弟相称,怕不是心思孟浪,还想再玩上两年?” 聂如咎苦笑不得地说:“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般轻浮之人吗?你儿子我虽然风流不假,却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既然已经有了风盈,便不会再去与其他人纠缠。” “那你为何……”舞阳公主道。 “风盈虽然对我好,却并未对我说过情爱之事,我怕他懵懂不知,便不敢越过这条界限,怕惹他厌烦。” 舞阳公主笑道:“你倒是守礼得很,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般听话懂事?可我听说,那冷小公子也抢手得很,你若是不抓紧些,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我看你到哪里哭去。” 聂如咎被她调侃,也知道她说的人是荆忆阑,他冲着她笑笑,将她说的那番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舞阳公主见他只笑不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她仔细一瞧聂如咎那神情,又觉察出些许异样来。 她斟酌了一番,问道:“咎儿,你迟迟不愿对冷小公子坦白,怕不是心中另有所属?” 聂如咎簇然一惊,本伸手去拿笛子的停在了半路。他眼睑一垂,一睁,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扯了笛子下来,对舞阳公主道:“怎么会呢,这偌大天下,还能找到哪个比风盈更适合我的人。” 他抱了抱拳,对舞阳公主行了一礼:“我突然想起自己是有些事未办妥,便想请母亲准我个假,让我先回盛京处理一下。” 舞阳笑道:“好了好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娘不插嘴。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反正你这心不在焉的,未抱诚心,对佛祖而言也是一种亵渎。” 聂如咎见她答应,登时便准备举步离开。 舞阳却又拉住他,颇为关切地说:“你要是真的有过不去的坎,说与母亲听听,若是连我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再问问你娉婷姨,让她帮忙拿个主意。” 第655页 聂如咎捉住她的手,轻轻放下,道:“这种小事哪里劳烦得了娉婷仙子啊,母亲你继续礼佛吧,我先回去了。等你参佛完,我亲自来接你。” 舞阳公主见他不愿再谈,便也点头应了。 聂如咎离了她,出了寺庙,便牵了自己的马来,翻身上马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虽然将那件事交托给了荆忆阑,虽然他也知道荆忆阑做事向来稳妥,可他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10,后悔度0。】 “天哪。”温斐一脸菜色地看着系统里浮现出的数据,“我都陪睡陪玩了,居然就只给十点喜爱,太过分了吧。” 毛球头一次见他家宿主吃瘪的样子,觉得新奇,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都那么卖力那么骚了,居然没有臣服在我的魅力之下,这个男人啊,啧啧啧。” 毛球听他装模作样地自怨自艾,感觉实在有趣得很。 “不过没关系。”温斐揉了他脑袋一把,放言道,“这次老子绝对要完成双杀,以防不测。” 毛球还在点头的空隙,他家宿主已经魂归躯体,屁颠屁颠地跑去继续骚扰荆忆阑了。 荆忆阑自从那一晚的事情发生之后,便干脆将风袖当成了一个透明人。吃东西的时候也不问他吃不吃,直接扔在他面前。风袖卖乖讨好也没用,荆忆阑看都不看他,但凡是他递过去的东西,荆忆阑也一点都不会碰,戒备得很。 为了方便在野外露宿,荆忆阑又买了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东西一多,一匹马肯定装不下,于是他们又买了个马车车厢,让那匹马驮着走。 负重一多,速度自然又慢了一些。 风袖见此情况,心中大喜。其实他也有意拖延,若是荆忆阑不买这车厢,他恐怕都要去耍点小阴招,把这匹马的腿弄伤了。 荆忆阑很是龟毛磨叽,这是风袖这几日与他相处下来的感受。 这位好干净的大侠每天都得洗两次澡,包袱里除了银两外最多的东西便是衣服,看得他实在牙酸得很,生怕自己看错了这位的性别,以为他底子里是个黄花大姑娘。 黄花大姑娘荆忆阑这时正坐在马车厢里,抱着剑小憩。马车夫风袖见到前方道路平坦,便大胆地任由那马自己跑,转头进了车厢。 “滚出去。”他一来荆忆阑便知道,登时眼睛都不睁便来了这样一句。 风袖既然打定主意要纠缠他,定然不会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退缩。 他巴巴地坐到荆忆阑对面,对着他喊:“冷冰冰大侠。” 荆忆阑闭目不看他,权当他死了。 风袖不依不饶,继续喊:“大侠大侠。” 这时不知是车轮压到了旮旯还是石头,整个车厢一倾。风袖借着这力道,顺势往荆忆阑身上一扑,直撞到他怀里。 荆忆阑终于睁开眼来,颇为无语地捉着他往旁边一扔,喝道:“别靠近我,恶心。” 他手劲极大,风袖被他一扔,腰便撞到了边缘上,痛得他差点趴地上。 荆忆阑见他哎呀哎呀的模样,却是看都懒得看他,直接走了出去。 风袖借着那车厢帘子的间隙往外看了一眼,见他只是坐到了驾马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他就不信了,他这么火辣辣的一个人,还能融化不了这一坐大冰山。 荆忆阑驾马慢悠悠地往盛京的方向走,虽然路上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许久,但他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也跑了一半多的路程。 想必再过不了几日,就能带着这小倌回去复命。 想到这里他又嫌弃起这匹马来,若是有雪月在,定然早早地便回去了。也不知道风盈现下等得急不急,若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不开心,那可是大罪过了。 风袖在那车厢里揉腰,巴望着这冷冰冰的剑客能过去看自己两眼,结果他等来等去,荆忆阑就进来了一次,还是为了拿干粮吃,走的时候还狠狠剐了自己一眼。 切,这么凶干嘛,还大侠呢,跟土匪窝里出来的一样。风袖腹诽道。 行至傍晚,两人也算走到了就近的一个城市。 虽然干粮能够饱肚,但那些东西吃个三五日还好,若是吃得长久了,嘴里总会觉得寡淡无味。所以荆忆阑偶尔也会停下来,补给一些新鲜食物。 上次风袖是借着他买水囊的间隙,偷偷跑到那小小药店里买的药,荆忆阑自从吃了他那次亏之后,便再也没有让他碰过食物,都是自己下车自己买。 等到车停下,荆忆阑便走进车厢里来,将那麻绳拿出来,将风袖双手牢牢地捆了,给拴在车顶上。 风袖见他这样,霎时间色眯眯地笑道:“官人这么会玩啊。” 第656页 荆忆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之后,那张脸顿时又冷了三分。 他哼都没哼一声,拿了银子便要下车。 风袖忙道:“你相公我想吃烤鸡,你回来的时候顺带买一个啊,还有糖葫芦。” 荆忆阑本来半只脚都出去了,听了他这句话,便又掉转身来,一脸被羞辱后的模样,冲他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风袖见势不对,连忙改口:“那相公,你家小娘子想要吃烤鸡和糖葫芦。” 荆忆阑眼里满是嫌弃,像是被他恶心到了一样迅速下了车。 风袖占了他一回口头便宜,倒也算过了瘾,见荆忆阑离开也半点不带急躁的,就在车厢里晃着腿等他回来。 荆忆阑去就近的酒楼买了点吃食,本准备就这样回去,却又鬼使神差地买了只烤鸡,一并包了。他出来的时候,正撞上准备回去的小贩,便从他手里买了一串糖葫芦,带了回去。 他一进车厢,风袖便闻见了那食盒里头散发出来的烤鸡香气,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荆忆阑懒得理会他,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一盘盘地拿出来。 风袖正瞅着那食盒等他拿烤鸡出来,面前突然闪过一道影子,接着一串糖葫芦便落到了自己面前。 “哇啊,谢谢相公。”风袖得了好处,便也十分不害臊地喊起相公来。 荆忆阑听到得耳根子发酸,斥责道:“不许这么喊。” 风袖才不管,变本加厉地嚷道:“诶呀,相公快把你家小娘子解开嘛,你绑着我让我怎么吃,你喂我啊?” 荆忆阑听得甚是无语,只好起身来给他解开绳子。 风袖得了自由,便赶紧将那糖葫芦拿起来,剥了糖纸,放进嘴里细细地舔。 荆忆阑眼皮一跳,板着脸道:“吃饭之前吃什么糖?没规矩。” 风袖将那糖葫芦拿出来,冲他吐吐舌头,道:“我又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要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完他便将那糖葫芦又塞进了嘴里,那急迫样,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一样。 荆忆阑便干脆不管他,端起饭碗,拿起竹筷开始吃起来。 风袖吃着糖葫芦,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舒服得紧。他之前不敢惹这剑客,连糖都不敢多买,看他这么听话,想必以后可以多让他买一些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活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荆忆阑听见他吃东西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第255章 风落笛声寒(八) “真有这么好吃?”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好吃,糖啊,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他说着便咬下顶端的一粒来,含进嘴里,“大侠你不会没吃过糖葫芦吧?” 荆忆阑被他这么一问,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风袖这回问对了,荆忆阑的确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他少时家贫,没机会吃这个。后来有了钱,却也大了,便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也没买过。 风袖看他脸色便猜到了他心里想的,虽然他很想借机嘲讽一下,但想到自己嘴里吃的是他买的,以后保不准还要吃他多少东西呢,便也只好收了嘲讽的心思,对着荆忆阑笑吟吟地道:“那我分你一粒好不好?” 荆忆阑没说话,风袖便拿起那还没来得及扔的糖纸,去掰那最下头的一粒。 荆忆阑想起他刚才舔来舔去的样子,颇有些反胃,忙喝止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风袖看着人也不大,却实在是个人精。他看了荆忆阑一眼,对他解释道:“我方才只碰了上面这里,下面的我没挨到,你不要嫌弃。” 荆忆阑看他已将下边那粒掰下来,见他拿着那破碎的一粒糖葫芦,见了这卖相都是半饱了。 可风袖见他这躲闪模样,反倒玩心大起,直接便凑到他跟前来,不由分说地便将那糖葫芦往他嘴里塞。 荆忆阑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东西的味道,便也没躲几下,就让他塞进了自己嘴里。 风袖没敲出来荆忆阑有放水,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够迅速。他见着荆忆阑愣愣的模样是,霎时间眉开眼笑的,对他道:“好吃吧?” 糖葫芦入了嘴,上面裹着的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味充斥在唇舌间,味道好得很。 风袖这才不再弄他,继续慢悠悠地吃他的糖葫芦。 虽然他吃得很慢,可那串糖葫芦还是被他吃完了。 荆忆阑歇了筷子没多久,他便将签子一放,跑过来吃烤鸡。 他拽下鸡腿来,将那皮酥肉嫩的鸡肉往嘴里一塞,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荆忆阑见他这模样,没觉得不妥,反倒觉得好笑。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心思实在不对劲,便又强行挪开了眼睛,不看他。 第657页 风袖饭量也不大,许是在南风馆里向来吃不饱的缘故,他吃了大半只鸡,已是饱了。他抽眼瞧了瞧荆忆阑,见他没看自己,便放心地端起食盒边的空碗来,盛了饭,拿着筷子夹菜吃。 可别说,这冷冰冰大侠买回来的东西还真好吃。风袖忍着肚子胀的危险,硬是多吃了半碗饭。 吃饱喝足以后,旁边那位声名远播的大侠自然不会来收拾这些餐盘。风袖将吃完的盘子放到食盒的下层,将那些没吃完的菜和烤鸡放到上面,再盖好盖子擦干净小桌子,这才算是收拾完了。 风袖自从跟荆忆阑有了肌肤之亲,那是一天比一天胆大,收拾完之后擦吧擦吧嘴,便躺在休息的榻上,揉着肚子开始消食。 荆忆阑瞥他一眼,见他占了自己睡觉的地方,心下不满。但他也罕见地忍着没说,只暗暗想着等下定然要把床单被褥全部换掉,以免晚上睡觉觉得脏污。 有了马车之后,冷冰冰大侠还颇为妥帖地买了防蚊虫的药洒在周围,是以他们就算宿在野外,也安宁得很。 马儿站着低头吃草,半躺着的风袖与坐着的荆忆阑相对无言。 风袖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儿,让他一句话都不说,那是万不可能的。他正准备挑起个话头,闲聊一下,没想到荆忆阑竟先他一步开了口。 “聂如咎说,你是风盈叔叔的儿子。” 风袖闻言,脸上的惬意神情一扫而空,他说:“呸,你净听聂如咎那王八蛋胡说,老子是冷羌戎的亲儿子,铁打的那种。” 荆忆阑听他言语粗俗,微微皱起眉头,说道:“粗鄙。” 风袖叽叽咕咕回嘴道:“我这人大毛病没有,就是没什么教养,大侠你不要见怪。” 他这下倒是大侠大侠喊得客气了,只是怪腔怪调的,也没多大敬意在。 “当真?”荆忆阑有些不信。 “那当然,千真万确。”风袖道。 荆忆阑看着他,眼里带着探询。 “我娘告诉我的,我娘从不骗人。”风袖嘟着嘴,赌气似地道。 荆忆阑轻笑一声,并不作答。 风袖看他一笑,就跟活见鬼了似的,别提有多惊讶了。 “诶,冷冰冰大侠,你笑起来还真好看,干嘛总板着个脸,笑一笑十年少嘛。”风袖侧过身来对他道,那姿态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荆忆阑似乎心情不坏,并未计较他的调戏,反而冲他道:“怎么不喊相公了?” “哟。”风袖听他这一句,差点没激动得直接跳起来,他说,“我这不是怕被你打嘛,你要是想听我叫,我可以从早叫到晚。相公,来亲亲人家嘛。” 他学得有模有样,荆忆阑唇边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笑意。但他转念一想,想到风袖这套相公娘子的叫法,应当是在那青楼里学的,不知道被他拿来撩过多少个嫖客,便又板了脸,不再笑了。 风袖看他变脸跟翻书一样,连忙对他道:“好了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摆什么脸色,我不喊了还不行么?” 见他态度良好,荆忆阑这气也很快泄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风袖道:“你刚才喊聂如咎王八蛋,喊得那么亲热,你跟他很熟?” 虽然聂如咎早已说过自己跟风袖是仇人关系,荆忆阑也并非不相信他,只是他向来谨慎,忍不住便多问了一句。 “那当然啦,我们以前关系好着呢。”风袖笑道,“他以前可听话了,让他爬树摘桃他就爬,有什么好吃的咱们也是共享的。” 聂如咎又问:“那你们怎么弄到这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诶,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都怪聂如咎那没良心的东西,当了陈世美负心汉,可怜我和我那娃啊……”他说着说着便有些跑偏,但荆忆阑还是捕捉到了他话里非同寻常的内容。 于是荆忆阑打断他,问道:“你说他负你,为什么这么说?” 风袖静静地躺回去,在车厢内烛光的照射下,他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些许可以称之为沉痛的东西。 但他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好像在他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笑以外的其他表情一样。 他扭过头来对荆忆阑道:“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娼妓,记忆最深的客人是哪一个吗?” 荆忆阑摇摇头,道:“不知。” 风袖笑着道:“是第一个。” 见他不说话,风袖便又自顾自地道:“很好笑吧,明明是千人骑万人踏,却偏偏像个正经人家出来的一样,记挂着这种事。” 荆忆阑摇了摇头,罕见地反驳道:“不,并不好笑。” 风袖并未理会他是何心情,只是继续道:“聂如咎,他就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第658页 原本平静地听他讲述的荆忆阑猛地窜起来,一个闪身到了他面前,捉着他衣襟道:“这不可能。” 风袖不知道他怎么每次都喜欢扯他衣襟,弄得他呼吸不畅。他拍开荆忆阑的手,对他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又有什么好骗你的。” “聂如咎不是那样的人。”荆忆阑郑重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风袖白他一眼,继续说,“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冷府里头待着,聂如咎那家伙故意灌醉了我,跟我好了。你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的,那东西就已经发育得很好了,事后我痛了好久,还流了血……” 荆忆阑听他越说越不堪,脸都黑了。 “哈哈,你怎么这幅表情,怎么,你喜欢聂如咎啊?”风袖冲他挤眉弄眼地道。 “我和他是朋友之谊,你别这么龌龊。”荆忆阑道。 “我怎么就龌龊了,我是南风馆里出来的,除了这些情爱之事,我可不知道其他。”风袖说着说着,便又不正经起来,“再说了,那档子事再龌龊,你也跟我做过呢,犯得着么。” 荆忆阑喝止他,冷声道:“不许再说这件事,不然我真杀了你。” 风袖这下乖了,捂住嘴,躺平装睡。 荆忆阑见他安分了,便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他下了马车,在地上站定。 今夜月色正好,亮如白昼。 他沐浴在月色中,想起风袖刚才说的话来,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本以为自己被这小倌玷污,定然是配不上风盈的,却没想到聂如咎竟也和这小倌有过一段。 这样看来,他和聂如咎便又站在了同等的地位上,谁也别不服谁了。 风袖占了荆忆阑的床,那床垫柔软,比他平时躺的草地要舒服得多。他心情一放松,便缓缓地睡了过去。 荆忆阑一个人开心完,回头看见这小倌躺在他的床上,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他本想叫醒他,让他滚开,可一想到这人睡了这床,他怕是又要换一床被褥,定然麻烦。他再一想,觉得这小倌睡颜倒也恬静,便也有些不忍叫醒了。 是以最后他一个人背靠车厢,坐着睡着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0。】 他们慢悠悠地往盛京走,那匹先前被风袖放走的雪月竟真的找上了他们,跑了回来。 荆忆阑高兴得很,立刻便将那匹凡马换下来,让雪月来拉车。 “委屈你了,实在是这么多东西不太好携带,不然我怕是要连车厢都弃了。”荆忆阑拍拍雪月的头,对它道。 风袖坐在马车边上,看着那被站在一边吃草的马,问他:“那匹怎么办?放了?” “放了吧,反正有雪月在,它也没什么大用处,还会拖慢我们的速度。”荆忆阑这样说。 “啧,暴殄天物,这马可值好多钱呢。”风袖道,接着他又问,“你真不要?” “不要。”荆忆阑道。 “那好。”风袖腾地跳下马车,牵了那匹马来,将它拴在马车后面。 “你这是做什么?”荆忆阑不解地问道。 “拿去卖了呀,你不是不要了吗,那我捡了,它就是我的了。回头我去集市上卖了,得的钱分你一半。” 看他振振有词的模样,荆忆阑实在是无话可说。这马本是他买的,买的时候这小倌一份钱没付,现在他嘴一张,便要了一半的钱去。 风袖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乐意,忙道:“行了行了,给你四分之三,行吧。” 荆忆阑摇摇头,丢下一句 “你真不要脸。”便进了车厢。 风袖被他抛在外头,一点也没有被骂的感觉,毕竟他很快就会有银子花了呢。 “不要脸就不要脸呗,要脸我还能赚到什么钱。”风袖嘀咕道。 第二天他还真把那匹马给卖了,也当着荆忆阑的面,数了四分之三的钱给他。 荆忆阑向来对银钱没太大概念,留着他嫌笨重,便直接塞进了车厢里。 风袖揣着他的那一份,紧紧抱着,一副生怕别人会抢了去的样子。 他有了钱,便仿佛成了暴发户一样,在街上大买特买。 荆忆阑买了些自己想要的,便拿眼睛顶着他,怕他趁机开溜。 风袖这回倒是没耍花招,老老实实买了东西便回来了。 荆忆阑往他手里一看,一串糖人,另一只手,一串糖葫芦,一串糖苹果。 再看他手臂上挂着的袋子,里面满满一袋,全是小粒小粒的糖果。 “你就买了这个?”荆忆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他。 “不然呢,还要买啥?”风袖舔了舔糖人,对他道,“你要买你自己去买啊,我才不会帮你付钱。” 第659页 “吃这么多糖,你就不怕牙疼?”荆忆阑问。 “不怕啊,牙疼算什么,就算我牙掉光了,我也要吃。”他美滋滋地吃着糖,活像老饕见着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荆忆阑一副跟这人说不通的样子,举步走了。 风袖见状,忙揣着那糖袋子,小跑起来跟上他,生怕被他扔在后头,只能跟在马后面跑。 第256章 风落笛声寒(九) 荆忆阑先回了车厢,他已把被褥换了新的,而风袖也有幸获得荆忆阑淘汰掉的那一套被褥,可以让他打地铺。 风袖的铺盖白天里是卷起来的,为了防止阻碍荆忆阑出入。他看荆忆阑进去,以为到了睡觉的时间,便展开被褥来,铺在地上。 荆忆阑低头看他。这小倌自从跟自己走了以后,被自己催着日日沐浴,现在他一身干干净净的,没了那庸俗的脂粉气,倒有些眉清目秀的感觉。 风袖坐在床褥上,跟他来了个眼对眼。 “冷冰冰大侠,你看着我做什么呀?”风袖问。 荆忆阑倒也没急着收回目光,只是对他道:“我觉得好奇。” 风袖以为他有什么长篇大论要说,便伸手从被子里藏着的糖袋子里拿了粒糖果来,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嗯,那你说。”他含糊不清地催促道。 荆忆阑倒也没跟他计较,只是道:“我见过许多流落风尘的人,他们有些日日以泪洗面,有些借酒消愁,有些放纵自我,有些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你却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风袖有了糖吃,倒是挺乖巧,还接他的话。 “你……我竟从来没有见你哭过。”荆忆阑道,“你不难受么?” “难受啊。”风袖砸吧砸吧嘴,道,“难受就要哭么?” “悲流泪,喜开颜,怒瞠目,哀敛眉,这本就是人之本性,若难受的时候不哭,难不成还要笑么?”荆忆阑好奇道。 “当然要笑了,我欢喜也笑,难过也笑,悲伤也笑,愤怒也要笑。”他将那糖果用舌头卷了,在嘴里囫囵转了个来回,这样道。 “这是为何?” “不为什么,我们这些欢场上的人,眼泪是不值钱的。哭了也不会有人心疼,除非有些特殊癖好的人,要见着眼泪才肯给钱,那我才会赏他个哭脸。”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在笑,可荆忆阑听着听着,却有些心酸。 风袖浑然不觉,继续道:“我就算要哭,也要藏在被窝里,藏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我的眼泪才不给别人看见,别人看见了也只会嘲笑我,或者漠然走开。那我又何必把我的悲伤摆在外头,让别人寻开心呢?” 荆忆阑笑了两声,看向风袖时也没以往那般冷漠了。 “你倒是挺乐天的。”他说。 “我当然乐天了。”风袖得意洋洋地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比你们大多数人都过得好。” “嗯?怎么说?”荆忆阑被他勾起好奇心,问道。 风袖嘿嘿一笑,道:“我就是那青楼里的皇帝,皇帝是每天都有妃子侍寝,我是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陪睡,还不用我给钱,你说我快不快活?” 荆忆阑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两下。 “好了,冷冰冰大侠你今天怎么说了这么多话,你不是惜字如金的吗?”风袖这样说着,又很快把自己的话给回答了,“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太能言善辩,你折服于我的魅力之下,才会开口。” 他以为荆忆阑不会理会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没想到那人在他说完之后,竟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太轻,风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他将嘴里的糖吃完之后,便拿着水囊和盐巴,跑出去洗漱。 他弄好之后回来,发现冷冰冰大侠已经躺在榻上准备睡了。 他也不多话,放了东西以后,便在自己的被褥上躺了下来。 他尽量放轻了力道,以防吵醒那人,却不料荆忆阑根本就没睡着,等他躺下之后又开口问他:“你真的不会哭吗?” 风袖将手臂枕在脑袋后面,看着车顶,慢悠悠地道:“就算哭我也不会让人见着,要是哪天我不争气地哭了,你也最好装作没看见,我不想被人笑。” 他吐出肺里的浊气,继续道:“其实呢,笑也有笑的坏处。有时候,同样的情况,你也不愿意别人也不愿意,哭的人就惹人怜爱,笑的人呢,别人都以为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他肯定能接受,便什么坏事都往他身上堆着。这样的事要是多了,真叫人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荆忆阑闭着眼,却将风袖的每句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过了会他见风袖没有再次开口,便道:“后天应该能到盛京。” 第660页 风袖明显呼吸一窒,这微小的变化也被荆忆阑察觉了。 荆忆阑缓缓开口,这话倒是有几分承诺的感觉:“我知道你的意思,到了盛京,我会尽力周旋,保你一命。” 他说的是保你一命,却不是保你无虞。风袖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顿时半点喜气都没了,他闷闷地钻到被子里,将自己的脑袋也一并藏了进去。 他窝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只哭了两滴,就再也没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30,后悔10。】 第二天风袖便已恢复如常,仿佛昨天吐露心声的不是他一样。 荆忆阑以为他已经接受了命运,哪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钻到自己被窝里来了。 他哪里想到风袖会来这手,顿时又气又恼,撑着床榻便想下去。 风袖忙伸手一把抱住他。 自从上次有了肌肤之亲之后,荆忆阑便觉得自己也跟着脏了,此时被这小倌抱着,竟没有像以往一样生出厌恶和恶心的情绪。 风袖是特地趁他睡着才上来的,若是荆忆阑醒着,他怕是还没够着人便要被踹开了。 他手脚并用地缠在荆忆阑身上,恼得荆忆阑浑身都散发出一层重重的寒气。 这是荆忆阑内力逼于体外的结果,他所习武功性属阴,冻得风袖一个劲地发抖。 “滚下去。”荆忆阑喝道。 “我不。”风袖拼命摇头。 荆忆阑便伸手去掰他的手,刚掰开一只,风袖便又重新抱了上去。 “我陪你睡,好不好?”风袖道。 荆忆阑自然之道他此“睡”非彼“睡”,本就冷淡的脸上更像是结了一层冰霜,看起来越发骇人。 “滚。”荆忆阑张口,吐出的又是这个字。 风袖却不依不饶,再次伸手去摸他那里。 荆忆阑一把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扯出那根麻绳来结结实实捆了。 “你要是想被弄,明日我送你去就近城中的男馆,花钱让你爽个够。但你别打我的主意。”他捉着那绳结将风袖提起来,冷声道。 风袖半垂着眼睑,眸中竟显出些许脆弱的神色,他说:“我就要你。” 荆忆阑反反复复地吸气吐气,以防自己一时气急便将他扔出车去。 他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上一次被你暗算,那是我小看了你。我只爱风盈一个人,我不可能背叛他。” 风袖道:“反正你的身体已经背叛了一次,再多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荆忆阑咬牙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母亲就没教过你礼义廉耻么?我已心有所属,若你再这样不知羞耻,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风袖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威胁一样,手被束缚住,他就将腿缠在他身上,严丝密缝的。 荆忆阑终于耐心告罄,他正准备发火,风袖却突然扑进他怀里,闷声道:“你喜欢我好不好?” 荆忆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了个措手不及,都不记得要赶他了。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他疑惑道。 “我跟他们做了,他们就会喜欢我。你跟我做好不好,然后喜欢我。”他仰着头,直看到荆忆阑眸子里,“冷风盈喜欢聂如咎,聂如咎喜欢冷风盈,唯独我一个没人喜欢……” 荆忆阑下意识问道:“他们是谁?” 问完他就回过神来,猜到是那青楼里的嫖客。他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精彩得很。 风袖依旧拼了命似地依靠在他怀里,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对未来的恐惧让他无法冷静。 “你有没有人喜欢,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荆忆阑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便提起他来,将他捉到外头,将麻绳的另一端栓在马车上。 “你既然欲火焚身,便在外头好好冷静下吧。”荆忆阑将他抛在外头,便进了马车。 风袖身上就穿着件单薄的寝衣,风一吹,便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雪月冲着他打了个响鼻,也很快调转马头,不再看他。 风袖看看那车帘,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麻绳。他知道,天一亮,自己就要到盛京了。他不想被取掉眼睛,他不想瞎。 荆忆阑躺下之后, 想着那绳子够长,若是那小倌冷了,应当也会自己跑进马车里来。他心情一放松,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光洒落的时候,荆忆阑也醒了过来。 他每日作息十分规律,寅卯交替之时便是他晨起的时候。 他往旁边一看,见风袖的被褥依旧如昨天一样,心中疑惑。他穿好衣服走出马车,外头已不见了风袖的身影,只有一截被咬断的绳子。 荆忆阑心下一惊,连忙将雪月放出来,骑着它去找。 第661页 他虽不知道风袖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但雪月极通人性,带着他奔驰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将人找到。 风袖虽然跑了一夜,但他到底只有两条腿,比不过这匹日行千里的良驹。 风袖看到他过来,还想往山里躲。荆忆阑眼疾手快,从雪月身上翻身而起,几个起落间便窜到风袖眼前,将他一把抓住。 风袖挣脱不开,被他强按住。 他红着眼,竟直接在荆忆阑面前跪了下来。 荆忆阑几时受过这种跪拜,登时往后退了一步,惊讶不已地看着他。 “放过我吧,求求你。”风袖道。 他虽没哭,却也是一脸悲怆,活像他要被带去的不是盛京,而是断头台。 见荆忆阑没有说话,他又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只有我才行吗,其他人不可以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变成瞎子,你可不可以发发慈悲,放了我。我再也不会出现,你可以当我死了,聂如咎也可以当我死了,好不好?” 他红着眼睛,姿态卑微,像被逼到极致,又想是垂死挣扎。 荆忆阑的心微微软了一下,但最后他还是道:“我答应过聂如咎,要将你带到盛京。我不能违背我的诺言。” 风袖听了他这句话,终于颓然地倒了下去。 荆忆阑硬下心肠,点了他的xue道,将他扛到肩上,又放到雪月身上。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解开过他的xue道,只是会隔一段时间给他喂一些水。风袖像是死了一样任由他摆弄,一双眼睛里空落落的,一句话都不说。 他这边还在赶路,那边的聂如咎已先他一步回了盛京。 冷风盈近来气色好了很多,聂如咎进院子的时候他正在那里为灌木剪枝。 聂如咎见状,连忙快步过去,将那剪刀从他手里夺了。 “你这是做什么,要是剪着手了怎么办。”他愠怒道。 冷风盈听见他的声音,转向他的方向,笑道:“我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都快要闷出病来了。正好负责打扫的小丫头说灌木疯长,我便拿了剪子过来,想修建一下。” “简直胡闹。”聂如咎说,“这些事情交给园丁就好,你凑什么热闹,若是剪着了手,我看你怎么办。” “好好好,你别数落我了,我错了还不成嘛。”他说完,又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跟你母亲去南岳礼佛了么?” “我放心不下你,便赶紧回来了。”聂如咎道。 “你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冷风盈唇边勾起一丝温柔笑意,对他道。 “你比小孩子还不安分,你这双手是用来抚琴的,哪里能做这些粗重活计。”聂如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到院子的石凳上坐下。 “诶,如咎,你可知忆阑去哪里了,我这些日子都没见着他。以往他要是离开去很远的地方,都会跟我知会一声,这次倒是没有。”冷风盈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他还没回来?”聂如咎道。 “还没回?这么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冷风盈问。 聂如咎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高墙外传来一声勒马声响。他心中一动,下意识便觉得应当是荆忆阑回来了。 第257章 风落笛声寒(十) 聂如咎回了府之后,便找了仆人来,问风袖被关的地方。 风袖正在房间里踢门发泄呢,聂如咎就打开门口的锁,推门走了进来。 “聂如咎,你什么时候放我走?”风袖听见锁声的时候,就停了脚,他站在屋子里看着聂如咎,问道。 “走?你走到哪里去?”聂如咎笑道,“在风盈康复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我呸。”风袖说着便要往外跑,被聂如咎轻松一把拉住,又重新推了进去。 “我说了不许走就是不许走。”聂如咎跟尊门神似地杵在门口,这样道。 风袖眉头一皱,显然很不高兴。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拉下脸来,问:“我的糖呢?” “什么糖?”聂如咎问。 “就是放在马车里的糖,还有银子。”他说。 “你哪里来的银子?” “要你管。” 聂如咎唇角一弯,道:“你不会是偷了别人的吧?怎么,你不仅卖身卖笑,还偷鸡摸狗?” “呸,我才没偷,那是我卖马得来的。” “什么马?” “荆忆阑的马。” 聂如咎噗嗤一笑,说:“这倒是好笑了,他的马,你拿去卖,钱却是你拿了,你这够不要脸的啊?” “马的主人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你在这里反对?”风袖斥道,“我的东西呢,快拿来给我,不然我闹死你。” 聂如咎倒也没故意不给,他扭头对一旁的仆人道:“那马车还没送走吧,去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 第662页 “是。”等那仆人离开,聂如咎也一个闪身进了屋子。 风袖这才发现他后面还跟了个人,背着个药箱,应该是个大夫。 “戈大夫,你给瞧瞧,看他适不适合?”聂如咎对戈玉合道。 风袖往后一跳,立刻便明白过来。 “我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聂如咎一把抓住他,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风袖就算再不乐意,也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被动地被捉起一只手来,按在桌上。 戈玉合却并没有马上为他看眼睛,而是有些难以启齿般地对聂如咎道:“王爷请稍等,草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清楚。” “什么事?”聂如咎一边按着风袖,一边扭头问他道。 “王爷方才说这位公子卖身?草民便想斗胆问一句,这位公子,可是从事的皮肉生意?”他道。 聂如咎看了风袖一眼,道:“正是。” “那就不太好了,要为冷公子治眼睛,定然需要一双好的眼睛。可这些欢场上的人,大多是染了疾的,有些无碍,有些病却会沿着血液,或者其他东西,传染到受者的身上。”戈玉合道。 “戈大夫的意思是,怕他有病?”聂如咎问。 “是。” 原本被按得严严实实的风袖这下活跃了,他说:“对对对,我有病,我一身脏病,若是传染了就不好了,聂如咎你赶紧放开我,你们再去找个健康点的,我就不奉陪了。” 聂如咎理都没理他,只是对戈玉合道:“既然戈大夫担心这个,反正你也在这,不如你就替他看看,若是有病,那我自然要换人,若是没病,还是照旧最好。” 风袖听了他这话,顿时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似地萎靡了下去。他两片嘴唇张张合合的,正是在那里骂聂如咎呢。 聂如咎瞪他一下,他那些碎碎念的话,在他这样的高手面前,甚是清楚。 戈玉合等聂如咎走开之后,便开始给风袖瞧病。 风袖被那大夫按着切脉看舌,来来回回的。 他此时恨不得自己真的得了病,什么花柳啊天花啊疥疮啊,什么恐怖什么来,最好让冷风盈见着他就怕,最好敢都不敢用他的眼睛。 可那大夫检查了好久,最后还让他脱了身上衣服检查了一番,还是得出一个让他极其失望的结论:“这位公子身上并没有病症,可以用。” 风袖登时气得差点把舌根都咬烂,他三两下拢好散乱的衣服,只差把这大夫推出去骂他一声庸医了。 戈玉合检查完,聂如咎也就让他出去了。这时那位去为风袖取东西的下仆也回来了,将银子和糖袋一并放到风袖面前的桌上。 风袖剥了一粒糖,放进嘴里,尝到那些甜味,他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聂如咎。”他含着糖,便直接喊道,“咱打个商量成不成?” 聂如咎将那笛子扯下来,放在手心里转了一转,道:“你想和我商量什么?” 风袖眼珠子一转,便用一种讨好的语气对他道:“你看咱们小时候也玩得挺好的,你就忍心我变成一个瞎子?” 聂如咎眼睛都不眨便回了一句:“忍心。” 风袖气急,但人在屋檐下,他也只好暂时忍耐。他瞅了瞅聂如咎手里的笛子,颇有些留恋的意味。 他倒也不是因为这笛子好看才看,只是因为这笛子本来是他的,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一个有用的物件。 这玉笛雕得极好,风袖那时还小,想着自己以后要是没钱吃饭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把它当了,等有钱了再去赎回来。 可后来这玉笛却被他送给了聂如咎。然而聂如咎这个人,精怪得很,死不承认是他送的,还说肯定是他记错了。 风袖就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人,因为聂如咎太过无赖,这笛子他也没能要回来。 风袖瘪了瘪嘴,又道:“那你心疼冷风盈眼盲,就不心疼心疼我?” “你有什么好让我心疼的,今天在那马车里,你还骂我来着呢。”聂如咎晃了两下头,跟书生背书似地将这帐翻了出来。 “那我让你骂回来。”风袖揪着他的袖子,道,“你行行好,咱们那时候那么要好呢,就算我落魄了,你也不能这样啊。” 风袖见他不动声色,便又赶紧举起手来发誓:“我敢保证,你要是放了我,我肯定把你当菩萨似地供着,三跪九叩,感恩戴德。” 聂如咎笑道:“还三跪九叩,你这是拜皇帝呢,还是咒我死呢?” 风袖嘿嘿笑道:“反正就那个意思,你意会就好,意会就好。” 聂如咎眸光一动,道:“我要是帮了你,有什么好处?”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凤眸便别有意味地看着他,暗示得很明显。 第663页 风袖立刻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他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一晌贪欢。 风袖本来还准备晚间洗个澡的,结果被聂如咎折腾得太晚,懒得起来,便直接睡了。 第二天他一早起来,便看见聂如咎半躺在他身侧。 风袖动了动酸痛的腰,道:“小王爷早啊。” 他说着便要起床。 聂如咎看他扒拉床上被他脱下来的衣服,往身上套,便笑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袖打了个哈欠,道:“走啊,你不是答应让我走了么?” 聂如咎眸光一沉,脸色骤然变化,跟变戏法似地,转眼便换了副面貌:“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风袖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聂如咎在他愣怔的目光下,自己拿起自己的衣服来穿上。 他穿好里衣之后,便对他道:“我可没说睡了你就让你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风袖顿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嫖你啊,你没看出来么?”聂如咎拿过一旁的荷包,从里面三挑四选地找了粒最小的碎银,扔到风袖面前。 风袖眼一瞪,嘴一张,便想骂人。 “怎么,嫌少?不少了吧,就你这都被艹松了的身子,我愿意嫖你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按道理你还得倒给我钱。”聂如咎振振有词地道。 风袖将那锭碎银子攥在手里,用力地攥着,那银子的边角硌着他的手,生疼生疼的。 “你耍我。”他咬牙道。 “对啊。”聂如咎坦然地承认道。 风袖气到极致,反倒笑了起来,他道:“呵,果然,你就是那种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上一次也是这样……” 听他说到“上一次”,聂如咎顿时脸色一沉,显然很不高兴。 “我可从来没上过你。”他冷声道。 “看,你又是这句话。”风袖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你就继续自我欺骗吧,你个负心汉。” 聂如咎沉着脸,下了床将衣服穿好。 风袖扭过头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他道:“你跟我做,就不怕冷风盈知道了不高兴?”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聂如咎穿好衣服,将那笛子系在腰带上,“况且就算你说了,只要我不认,他又怎么会怀疑?他可不会相信你。” 风袖咋舌,总结道:“你可真恶心。” 聂如咎理都懒得理他,拔脚就想走。 “切,背着别人偷吃。”风袖嗤鼻道。 聂如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听他这句话,却是反驳道:“我与风盈虽然暧昧,却也没突破朋友那一层关系,我现在算是自由自身,嫖个娼而已,可没人会管我。” 风袖抓起枕头对着他一扔,道:“滚吧。” 聂如咎轻松躲过,收拾好之后便走了出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40,后悔度20。】 “切,还后悔,我看他根本就没半点后悔的意思。”温斐嘟囔道。 毛球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他的宿主果然是人中龙凤男中豪杰,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两个支线人物全给睡了。 他斟酌着着问:“那宿主大人,你看他为什么要后悔啊。” 温斐躺回床上,道:“后悔呗,这小王爷觉得骗了我,又觉得要继续按照计划走下去,对我心生愧疚呗。” 他说:“光后悔没点实际行动,虚伪。” 风袖又躺了一会,觉得饿了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找吃的。 门口的仆人拦着他,不让他出去。 他便开始嚷嚷自己一身臭汗,不洗澡就地得死了,又说自己没吃东西,再不吃就饿死了。 他这样一番说道,那仆人也不好意思饿着他,便只好让剩下的那个继续守门,自己去给他弄吃的。 “我以为你应当会挺颓废,却不想你还挺精神的。”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风袖扭头一看,正是荆忆阑。 “冷冰冰大侠。”他喊道。 因为聂如咎昨日那出实在太出格的缘故,风袖此时看着荆忆阑都顺眼起来,连忙热情地打招呼。 荆忆阑本是来问聂如咎戈玉合的说法,顺道来看看他。可他话还没出口,便看见风袖颈边一个半遮半露的红印子。 他顿了顿,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醋意。 风袖本还想着跟这位冷冰冰大侠套套近乎,让他带自己出去呢。没想到他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绕开他走了。 风袖愣了愣,待他回过神来想骂时,荆忆阑已不见了影子。 那守门的仆人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便将他推了回去。 第664页 “父亲,是,他此时正在西厢房。”聂如咎面前站着的正是他父亲聂怀觞,那个娶了舞阳公主,惹得无数江湖客艳羡的人。 聂怀觞已有四十岁,他长得跟聂如咎很相似,只比他多了两撇胡须。 聂怀觞看着自己的儿子,看到聂如咎先忍不住,对他解释道:“我接他回来,只是为了给风盈治病而已,等风盈病好,我就将他送走。” 聂怀觞顿了顿,才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们现在是根本不同的两个人,走的也是完全不同的路,你既然已经喜欢上冷家那位小少爷,就不要三心二意。” 聂如咎连忙点头应是。 聂怀觞见他态度良好,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补充道:“你已经在他身上栽过一次,断然不可再栽第二次,他这个人心术不正,不能深交。” “是,儿子明白。”聂如咎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荆忆阑已经走了进来。 聂怀觞连忙止住话头,看向荆忆阑。 “在下荆忆阑,见过聂伯父。”荆忆阑抱剑对他抱拳道。 聂如咎站直身体,站到聂怀觞身侧。 聂怀觞上下打量了荆忆阑一眼,道:“贤侄不用客气,你是犬子的朋友,你的娉婷姨母又与我夫人是闺中密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第258章 风落笛声寒(十一) 荆忆阑在别人面前向来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即使面前是长辈,也并没有显出过分亲近的意思。 聂怀觞知道客人来访,也该到自己退场的时候了,他说:“你们小辈先聊,我想起先前约了个朋友一起喝茶,就先走了一步了。” “伯父慢走。”“父亲慢走。” 等聂怀觞离开,聂如咎也与荆忆阑攀谈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想问问你情况,风袖的眼睛……能用么?” 聂如咎笑道:“请戈大夫来看过了,能用的。” 既然能用,那看来风袖这眼睛,是非取不可了。荆忆阑心中一叹。 “我方才见过风袖了,你与他,行了夫妻之事?”荆忆阑问。 聂如咎并未瞒他,只是说:“是啊。不过算不得夫妻之事,他可是娼妓,人尽可夫的,我可算不上他的夫。” 荆忆阑听他语气轻蔑,竟有些不忍。他说:“其实风袖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 “他的痴心?呵,他哪里有什么心。”聂如咎道,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转过头来看他,一双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极具穿透力,“荆忆阑,你向来都不过问这些事情的,昨日你替他说话,我还可以当你是突发善心,可你今日又来这么一遭,你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荆忆阑听他这话,心中一惊。其实他并未深入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聂如咎这么一说,他竟有些害怕起来。 像是自己都没明了的心思,突然被人挑破了一样。 “呵,这小贱人勾引人的功夫倒是越发高超了。”聂如咎说,“不过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他这人心思恶毒得很,表面上跟你要好,说不准心里在想什么毒计呢。” 荆忆阑看他对风袖的印象已经坏得彻底,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等取了他双眼之后,你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吧?”荆忆阑问。 聂如咎说:“我哪里需要找他麻烦,我犯得着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好了,既然你都来了,那不如在我府中喝上一杯。” “酒就不喝了,我只是过来问问,若无差错,我便先走一步了。”荆忆阑道。 “我送你出去。”聂如咎说着便去送他。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风袖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焦急。 等到最后一天,他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了。 风袖被拘禁在这王府里。聂如咎倒也没有苛待他,让人定时给他送餐。他平日里洗澡沐浴的水也有人打好,甚至还多给了他两套换洗衣服。 可风袖知道,现在的好都是跟他这双眼睛挂钩的,所以他便连这份好都不敢承了。 最后一天他坐在屋子里,听门口守门的小哥闲聊。 “听说冷家的冷老爷回来了,好像前阵子去了淮南论剑,淮南那地方,应当有许多美人吧。” “那肯定是有的,谁不知道冷老爷最是风流,怕是娇妻美妾在怀,都舍不得回了。” “不过这冷老爷最是看重那冷六少爷,听说他要治病,便赶紧回来了。” “说起来这冷六少爷命可真好,虽然眼盲,却得了咱们王爷的喜爱,连那江湖驰名的荆大侠也随在他的身侧。啧啧啧,果然人比人,比不得。” 风袖听了他们的话,顿时有了个主意。 第665页 “诶呀,我肚子疼。”他在房间里开始叫嚷起来。 一个守门的下仆进去,看到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连忙凑过去看。 “你怎么了?” 风袖皱着眉,说:“我肚子疼,我要如厕。” 那下仆道:“你不是今早才去过吗?” 风袖回道:“这能一样吗,肯定是我昨天晚上被子没盖好着了凉,难受死我了。” “行吧行吧,你可真麻烦,我跟你过去。” 风袖装作“勉勉强强”爬起来的样子,一路诶哟诶哟抱着肚子往茅房的方向走。 为了防止他逃跑,一旦他出这间屋子,定然都是要有一两个下仆盯着的。 风袖进了茅房,将门一关,便寻死着出去的办法。 茅房的窗户开着,虽然不大,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仆人见他半天没出声,便问道:“你好了没有啊?” “还没呢,诶呀疼死我了。”风袖此时正卡在半路上,他紧张兮兮地抓着窗框将自己往外头一送,登时便像条游鱼似地溜了出去。 他小心地借着树木遮掩身形,等他溜到围墙处,便猫着腰开始找狗洞。 他没有聂如咎荆忆阑那种飞天遁地的功夫,便只能委屈一点钻下狗洞了。 另一边,冷羌戎正乘着马车往冷府的方向走。 进了盛京城门之后,他便让马车夫将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以免车速太快撞着行人。 他此去淮南许久,家中事务便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们打理。听闻那聂小王爷为他六子寻了良医,能将他那盲了数年的眼睛治好,他便也顺道回来了。 冷羌戎虽风流,家中妻妾众多,但他对于膝下儿女的感情,却没有那么深厚。这六子冷风盈还算他比较在意的一个,毕竟他虽然眼盲,却也实在是风采卓越得很。 风袖溜出来以后便一直躲在冷府附近,他一路盼着盼着,终于盼到冷羌戎的马车到了眼前。 等冷羌戎掀开车帘露出那张脸时,风袖便如一阵风一样扑了过去。 “冷羌戎!”风袖大喝一声,那正准备下来的冷羌戎便扭过头来看他一眼。 冷羌戎虽已年过半百,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细细看来,他和冷风盈、风袖二人,都有相似的点。尤其是眉眼之间,更是一致。 风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见冷羌戎看他,便道:“冷羌戎,你还认不认得我。” 冷羌戎定睛一看,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 风袖被他送走时才十三岁,现在已经大变了样,若非他眼尖,恐怕还看不出来。 冷羌戎袖手看着他,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康庄城的南风馆装不下你?” 风袖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冷羌戎的话比不得聂如咎他们那些人的刺耳,可他是他的父亲,即使风袖从未从他这里获得过半点关爱,却也是从心里仰慕着的。 所以当这个人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时,他才更为难过。 “你儿子要死了,你管不管?”风袖道。 冷羌戎眼神淡漠,看着他道:“哦,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你这么个儿子。” 风袖心中一痛,却又垂死挣扎一样走近他,对他道:“聂如咎要拿我的眼睛救冷风盈,你管不管。” 冷羌戎眼睛微眯,他看着风袖这张姝丽的面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可那失神的时间太过短暂,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既然是为风盈好,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我若插手,岂不是不美。”他说。 风袖看他半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那心里的痛楚渐渐扩大,很快便蔓延到全身。 他咬着唇,努力控制住泪意,抓住冷羌戎的袖子,对他道:“冷羌戎,若你还记着阮惜玉的一点好,都断不能让她的儿子陷入这样的境地。” 冷羌戎听见“阮惜玉”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眷念,但这丝眷念很快便被冷漠代替。 冷羌戎静静地望着他,说:“她若是记着我的一点好,当初就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 他甩开风袖的手,迈步往冷府大门走。 正巧这时聂如咎和荆忆阑二人扶着冷风盈过来迎接他,失神的风袖便这样被那两人看了个正着。 “你怎么跑出来了。”聂如咎一看见他,登时便对左右喊道,“给我抓住他。” 风袖意识到大事不妙,迅速抹了把鼻子,撒开腿便往人流里跑。 几个冷府家丁跟着去追,很快便被人群冲散了。 “冷伯父好。”聂如咎飞快对他问好,接着便对一旁的荆忆阑道,“荆忆阑,跟我一起去找,若是让他跑了,便又要添不少麻烦。” 荆忆阑一想也是,便干净将冷风盈的手放到身后跟随的侍女紫云手里。 第666页 聂如咎和荆忆阑先后跑出去追,冷羌戎在原地驻足片刻后,便走到冷风盈面前,道:“外头风大,还是早些进去吧。” “是,父亲。”冷风盈说。 风袖没了命似地往外跑,他在他娘死后,直到十三岁的那一段时间里,都是住在冷府的。盛京虽然比起五年前变了一些,大致上却没变。 他一窜出去,便像泥牛入海一样,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聂如咎和荆忆阑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聂如咎没追多久便唤出暗卫来,让他们去找。 荆忆阑也不是一个人,他一边抱剑在屋檐上窜行,一边也用呼哨唤出他的手下来。 偌大的盛京城,转眼便成了铁桶,势要将那逃亡的小倌捉回来。 风袖逃跑时是上午,可两拨人这样一找,竟直找到日暮都没个下落。 荆忆阑本以为会是那群下属们先找到人然后再汇报给他们,却没想到,是他先找到的。 风袖就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他蜷缩着身体,藏身在一个破烂的草棚下面。 日暮时下起了毛毛细雨,飘飘摇摇如牛毛,随风往下坠。 从风袖的位置看,正好可以看见城门。 这城门到了时间便会关闭,现下已经关了。 荆忆阑拿着剑,走到他边上去。 风袖并不意外会看到他,也并不意外会被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紧闭的门,自言自语一般道:“门关上了。” 荆忆阑蹲下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风袖两眼空茫,道:“他们猜到我会从这里出去,所以一直有人守在这里。我在等他们走,好跑出去,可还我没等到,门就关了。” 荆忆阑霎时有些心酸,风袖蜷缩着,他本就瘦弱,现在一看,整个人都成了小小的一团。 之前他虽然没听到冷羌戎和他的对话,但光是看着那两人的神情,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认定的父亲不认他,他喜欢的人想害他。 这样想来,荆忆阑心中却没来由地有些发痛。 荆忆阑一向是喜怒不形于声色的,可自从跟风袖待久了以后,他也似乎被感染了一样,开始有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荆忆阑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他会哭出来。 可是没有。风袖脸上的神色虽然凄惶,眼里却是干涩的,半点眼泪的痕迹都没有。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难过,荆忆阑知道。恰恰是痛到极致,才会连泪都流不出来。 风袖扭过头看,看着荆忆阑,他的眼里渐渐浮现出祈求的神色。 暮光洒在荆忆阑身上,这冷冰冰的剑客好似也不再冰冷。 风袖心中突然生出一分希冀来,他探过身去,对他说:“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虽没有像那天一样下跪,说出的话却别无二致。 荆忆阑的心软了一瞬,但他想起冷风盈,想起那还在渴盼着复明的人,那一份心软却无论如何也持续不下去。 “跟我回去吧。”荆忆阑开口道。 就这一句话,便让风袖的希冀彻底成了碎末。 酸涩在鼻腔和眼眶里蔓延,那暮光似乎也变得冰冷。 荆忆阑伸手去揽他,他也半点反应都没有,愣愣地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眼神实在太凄惶,像明知要死却又不愿意去死的幼兽。那破碎的眸光,只消看一眼,便再也不忍心看下去。 荆忆阑心中不忍,便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双眼。 风袖眼前没了光亮,却觉得自己仿佛也一并失了聪。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得见自己缓慢的心跳声,那沉闷的声响,仿佛一记丧钟,要将他的未来尽数摧毁。 男人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怀抱不再冰冷,却依然无法给他带来丁点温度。 风袖怔怔地,像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说道:“相公……” 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喊过,荆忆阑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手掌下传来潮湿的感觉,他知道,那是风袖的眼泪。 风袖带着哭腔,像个吃不到糖而哭闹的孩子一样,挣扎着祈求道:“相公,不要拿走我的眼睛好不好?” 荆忆阑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他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以后,我会照顾你。” 风袖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第259章 风落笛声寒(十二)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5,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45,后悔度30。】 风袖躺在一人宽的榻上,冷风盈就在他旁边,躺在另一张榻上。 风袖手脚上捆了绳子,为的是防止他乱动或挣扎。 他知道他就要瞎了,或许那个大夫正在外头整理刀具,或许聂如咎和荆忆阑他们正在等着冷风盈复原。 第667页 他方才看了冷风盈一眼,见他虽然躺着,却忍不住面带喜色。 也是,瞎了这么久,现在又有机会重新看见了,换谁都会很高兴的。 可冷风盈只需要瞎这么几年,他却要瞎一辈子。 风袖扭过头,看向窗外。 他靠着一面窗子,窗外绿树盈盈,再往远点看,还能看到一片紫红色的花,只是不知是谁家的。 窗外生机勃勃,他却像是要枯萎了一样,只能躺在这里静静地等死。 花很漂亮,他就一直盯着看。 若他瞎了,便再也看不到了。他可以闻到花香,可以摸到花瓣,可他再也没办法看到那姹紫嫣红的景象。 他看得累了的时候,便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休息够了,便又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那边。 等到他听见脚步声,朝声源处看去时,他看到了那个叫戈玉合的大夫。 结束了。他想。 麻沸散的作用下,他并未感觉到太多疼痛,整个过程里就像是睡了一觉,仿佛一觉醒来,岁月静好,鸟语花香,什么都没变。 可当药效退去,他能动的时候,他才觉出那从眼部传来的疼痛感。 那眼珠子还在,只是看不见了。 他眼睛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药的味道十分浓郁,却并不难闻。 他缓缓地下了床,扶着床沿往外走。 眼盲的感觉比较新奇,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一样。可捉迷藏是会让人开心的,现在他却再也不会开心了。 他还没来得及适应,一不小心便踢到了地上的一个铁盆,哐当一声响,难听得很。 他也懒得去揉脚上踢痛的部分,伸着手去触碰能触碰到的东西,慢慢往前走。 他摸到门边的时候,便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房间,自然也不知道出来之后路又是什么状况。 但这里似乎是在二楼,因为他听到下方传来人的声音。 “风盈你慢些走,莫要摔着。”是聂如咎的声音,竟然那么温柔,与在他面前时一点都不一样。 “哈哈,有你扶着我,我怕什么?”冷风盈笑道,“等纱布拆了我就可以看到你现在长什么样了,定然比小时候还要好看。” “再好看也比不得你好看,你只说看我,荆大侠都吃醋了,你看他那张冷脸。”聂如咎打趣道。 冷风盈便又赶紧对荆忆阑道:“忆阑自然也要看的,你们都是人中龙凤,我运气好,一下见着两。” 荆忆阑道:“那自然是顶好的。” 聂如咎又来唤他:“荆大侠,你赶紧跟上吧,等下我要是牵累了,就得换你来了。风盈现在正在兴头上,怕一时半会不会停。” 冷风盈被他笑了自然不乐意,反驳道:“你就知道说我。” 荆忆阑便赶紧回复他,简简单单一个字:“好。” 风袖一时腿软手软,差点便朝地下栽倒了去。 一个说会一辈子对他好,一个说以后会照顾他。 原来……都是假的。 他恍惚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于是他缓缓转过身,又沿着来路返了回去。 或许是他的糖落在聂如咎王府里没拿回来的缘故,现在他口齿之间皆是苦味,却连块能解除这味道的糖都没了。 用过午膳之后,荆忆阑带了一些饭菜过去看风袖。 他进门的时候,看见风袖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我带了饭过来,趁热吃吧。”荆忆阑道。 风袖循着他的声音,看向他,道:“我可以走了吗?” 荆忆阑从食盒里拿出饭菜的动作一顿,他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问:“你要去哪里?” 风袖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将那一角衣料弄得皱巴巴的。 “你们不是说,换好眼睛之后就让我离开吗?”他说。 荆忆阑看他这模样,心中的怜惜越发多了几分。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对他道:“你的伤处每天都需要换药,等到愈合了再离开不迟。” “我现在就想走。”他说。 荆忆阑看他坚持,知道他现在心里定然难受得紧。可风袖现在这模样,就算离开了,估计也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那我去同聂如咎商量一番,等选好安置的地方了,再送你过去?” 风袖静静地听他讲完,又重复了一次:“现在就走。” 荆忆阑一时有些无力,他看着面前这执拗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肯定不能如他所愿,便只能岔开话题。 “聂如咎呢,你不是喜欢他么,你就不想跟他告个别?” “不必了。”风袖就像个不开窍的石头一样,依然拒绝道。 荆忆阑见他这样,越发心疼。 他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聂如咎?” 第668页 他本以为风袖定然不会告诉他,可或许是因为已经决定要走的缘故,风袖也并未隐瞒。 他说:“我救过他,那时候他落魄得很,被关在笼子里。我每天给他送饭,他就每天想着法子逗我开心。” 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荆忆阑从他说到“笼子”这两个字起,脸色就变了。 似乎那一段回忆对风袖而言非常甜蜜,他说起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他没听到荆忆阑打断他的话,便继续说了下去,他说:“他被关了两三个月吧,后来冷风盈生辰,整个冷家都在庆祝。可我与他年岁相仿,我的生辰却无人知晓。我那时很生气,却又无处发泄,便又去了关他的地方,将他放了出来。” 细细看来,荆忆阑的唇和双手,竟都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风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他的唇像是粘在了一起一样,怎么都张不开。 风袖似乎很久没有跟人说起这些事了,如今有了个听众,他倒也将过去的事一股脑地全给倒了出来:“我放他走,他说以后一定要来找我,来报答我的恩情。我心想收了个小跟班,实在好得很,便将我娘留给我的玉笛赠给了他。” 他顿了顿,又道:“可后来再见他时,他却装作不认识我,还说那笛子不是我的。我气得很,但我知道他终究是回来找我了。不过,他在落魄时和富贵时,可真是两副模样。我对他示好,他便也对我好,所以……我便是这样喜欢上了他……” 他说到这里,已然说完了,可他等了半晌,却无人回应。 荆忆阑却像是从梦中猛然惊醒一样,突然站起身来,撞了一旁的柜子,发出好大的声响。 待到风袖听见他拔足跑开时,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应当是已经厌烦了自己说话吧。风袖苦笑一声,撑着床榻缓缓站了起来。 他摸索着,闻着那饭菜香走到桌边,扶着凳子坐下。 他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静静地掰开筷子,摸到饭碗,夹着菜缓缓地吃了起来。 荆忆阑离开之后,第一个找的就是聂如咎。 聂如咎刚陪着冷风盈吃完饭,现下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荆忆阑找到他,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跟风袖是怎么认识的?” 聂如咎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荆忆阑的表现却更莫名其妙。送饭之前还冷冷静静一个人,怎么一回来便成了这么焦虑的样子。 “什么怎么认识的,我父亲和风盈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我同我父亲过来,便见到了风袖。”聂如咎如实道。 “那你有没有被关到笼子里过?”荆忆阑此时已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矜持和理智,他看着聂如咎,像是迫不及待要等他一个解释。 聂如咎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眉,道:“我堂堂舞阳公主的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外甥,谁敢关我?” 荆忆阑听了他的话,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聂如咎见他这模样,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常,却还是解释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时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像是早就认识我一样过来跟我说话,还问我是不是回来找他了。我猜他是认错了人,可他却说没有认错,还指着我的笛子说这就是他的信物。可他一个不受宠的旁支,一身衣服都寒酸得很,又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笛子。再说了,这笛子不是你比武的时候输给我的么,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荆忆阑怔怔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像是突然缩小了一圈一样,连神色都萎靡了下来,如丧考妣。 聂如咎见他这样,觉得实在异常得很。可他还没来得及问清个是非因果,荆忆阑便已经举步离开了。 荆忆阑疯了似地往外跑,他要去找人。 找冷府的人,找那些老仆,找那个时候待在冷府里的所有人。 他要问清楚,当初放他走的人,到底是风袖,还是冷风盈。 这其实是一段被尘封,被误解,因为宿命的缘故,变得曲折的过去。 荆忆阑小的时候,只是个马戏班子里卖艺的小乞丐。 他生下来母亲便死了,而他从娘胎里开始,眼睛便是通红的。 村子里的人以为他是怪物,以为他是妖魔转世,将他赶了出去。 几经辗转,他被马戏班子的班主买了下来,跟他们一起卖艺。 后来有人把他买下,当成妖怪送给了冷羌戎。 冷老爷那时收了一大堆的贺礼,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就只是嘱咐了旁人一句,把他带到地窖里,好生养着。 明明是个人,却被关在笼子里,当作畜生一样。 不过他那时头发老长,蓬头垢面的,看起来也没个人样。 后来有个小孩发现了地窖里用来通风的那个小口子,发现了他。 第669页 他待的笼子跟通风口很近,所以他能看到外头那个小孩。 那时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比女孩子还漂亮。 “咦,你怎么在这里?”他凑过来,透过那个通风口看他。 荆忆阑生怕自己的模样会吓着他,连忙蜷缩起来,把自己整张脸都遮着,只偷偷从头发的缝隙里看他。 小孩看不到他的全貌,自然不知道他的异常。 荆忆阑压低声音,学老虎吼,想吓退他。 没想到他一点也没害怕,反倒冲他笑:“你学得好像啊,你还会别的吗?” 他愣了愣,鬼使神差般地,又学了一声鸟鸣。 那小男孩拍拍手,道:“我知道了,你学的是口技,好厉害啊,可以教我吗?” 荆忆阑在那马戏班子里的时候,就是靠别人教他的这门技艺混饭吃,可别人见着他都会骂他、赶他、拿东西砸他,唯有这小男孩一个人夸他。 小孩子都是喜欢被夸奖的,他也不例外。 所以他慢慢凑到笼子边,想离他近一点。 这时他看见小男孩身上有根碧绿色的东西,很漂亮。他记得这东西叫做玉,可这形状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小男孩看他盯着那处,便对他道:“这是笛子,你没见过吧?” 荆忆阑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小男孩便捧起那笛子来,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东西哦,但我不会给你的,哈哈。” 他笑了两声,突然看向远处。 “我要回去吃饭了,下次见。”他冲他摆摆手,接着便跑了出去。 小男孩跑动的时候,那用小簪子束起来的头发迎风飞舞,像一片黑色的流云。 荆忆阑看着他傻笑,等到他跑不见了,才愣愣地挥手告别。 第二日那小男孩又跑了过来,这一次他不是空手而来,而是端了一盘糕点。 他拿了一块递给荆忆阑,荆忆阑乖乖地伸手接过。 荆忆阑把那一小块糕点塞进嘴里,霎时间满口留香,唇齿间都是那个味道。 这是他从生下来起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所以他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小男孩就像喂宠物一样,一块一块地喂给他。 荆忆阑见他继续给,便只好赶紧吞了嘴里的,又去接他的。 两人很快便将一盘糕点分吃殆尽。 小男孩吃饱喝足,便看着他笑道:“吃了我的东西,你就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荆忆阑见着这神仙般的小人儿,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一个劲地点头。 小男孩便冲着笑。 那笑容天真无邪,仿若繁花盛开,春风过,一树花吹雪。 第260章 风落笛声寒(十三)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漂亮的小人儿,应该是冷家的少爷。 还是给他喂食的那个人告诉他的。 他就想,他那么好看,肯定是小少爷的。 第三日那人再来,又给他带了新的吃食。 荆忆阑很喜欢他,别人都把他当牲畜,唯有他把自己当个人看。 风袖那时养他,也只是图个新鲜。他娘死了,他被那个名义上的爹接了回来,放到这所大宅子里。 他人生地不熟的,又寻不到说话的人,那天好不容易见着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六少爷,可那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只跟自己相熟的人一起玩耍。 风袖也硬气,不玩就不玩,大不了他去找些别的新奇玩意。 于是他便找着了荆忆阑。 那时荆忆阑还不叫荆忆阑,只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乞丐。 风袖势单力薄,平时跟别人打架便打不赢。他见别的少爷都养狗,便也想着要养一个。 但这府里自然没人帮他找狗来养,他寻到荆忆阑之后,心便定了。 他想,别人养狗他养人,等以后再打架就不会怕了。 他一有时间就过来找荆忆阑,两个小孩子,隔着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像普通的童年玩伴一样,相互说着话。 风袖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说今儿个他三哥又偷拿了三姐的蜜饯,说外面有耍猴的,好威风,还说街上唱戏,特别好看。 他自认为自己是这冷家的一员,张口便是哥哥姐姐,其实他连个冷姓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冷风盈的缘故,他竟从来都没说起过这位六少爷。 他讲,荆忆阑便听。 等他说累了,荆忆阑便用带着口音的话对他说马戏班子里的事,说那些钻火圈的猫,说那些三条腿的猫,说马戏班子里的那只大老虎。 他说的那些风袖从未听过,常常会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一旦他笑起来,荆忆阑就会停下讲述,看着他。他实在漂亮得紧,荆忆阑常常会看得忘了眨眼睛。 两人的友谊在墙壁两边生根发芽,通过那个小小的通风口纠缠在一起。 第670页 这样过了两三月,风袖在冷府里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那些人都笑他有个当娼妓的娘,嘲笑他,讽刺他。 他讨厌那些人,可他打不过他们。 荆忆阑本来是送给冷羌戎的礼物,却一直没有被派上用场。 临近冷风盈生辰的时候,风袖听到别人说要让把那地窖里关着的小怪物放出来表演助兴。 那地窖里就一个活物,除了那个长头发小乞丐以外还能有谁。 到了那天,备受冷落的风袖偷了看管地窖的仆人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荆忆阑也终于正正经经地看了他一回,像个小仙童,俏丽得像个女娃子。 风袖打开笼子的锁,让他出来。 荆忆阑在笼子里生活了好几个月,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风袖此举本就是为了报复别人的冷待,破坏冷风盈的生辰。可他也知道自己保不住荆忆阑,所以他将他带出地窖,带到后门那里。 风袖让他走,荆忆阑不肯。 夜色中,风袖看不清他从头发里露出来的面容,也没发现他瞳色异于常人,他只是很紧张地让荆忆阑赶紧跑掉。 “你先出去,以后记得回来找我。”风袖说。 荆忆阑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不太乐意。 后来他停下脚步,问他:“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过风袖一次,那次风袖说的是:“我的名字是我娘取的,我爹应该会给我取新的,所以我现在先不告诉你,等他取好了,我再说给你听。” 可似乎冷羌戎忘记了这个儿子,并未给他更名,所以风袖也没能说给他听。 荆忆阑生怕自己回来找不到他,想着快走了,连忙问他名字。 风袖说:“我叫风……” 他还没说完,便听见冷府里头警铃大作,想必是有人发现荆忆阑跑了,特地报信。 所以他赶紧将腰上挂着的笛子摘下来,塞到荆忆阑手里,对他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拿这个来找我,就知道了。” 荆忆阑郑重点头,抓紧那根笛子就跑了出去。 他本准备避过这一阵子,就偷偷跑过来看他。 可谁想到,他爹竟然找了过来。 荆忆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父亲,他只知道他母亲生自己时血崩而死,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他父亲的来头很大,却也是让人害怕的角色。 仇寄寒。这就是他父亲的名字。 此人性格暴戾行为乖张,行事全凭自己喜好,若是他不高兴,杀人屠村也是做得出来的。这人这么惹人恨,按道理早该有武林人士过来铲除他了。可偏偏他武功奇高,普通人根本近不得身,更别说伤到他了。 荆忆阑被仇寄寒带走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找风袖。 仇寄寒对唯一的儿子感情也不是很深,或许在他看来,荆忆阑仅仅是一个延续了血脉的陌生人而已。 “荆忆阑”三字,是仇寄寒取的。 忆阑忆阑,也不知这个阑字,说的是何人。 仇寄寒用极其残酷的方式迫使荆忆阑学习武功,寒冬腊月里也让他裸着上身在路上跑,常常让他蹲马步,一蹲就是几个时辰。 荆忆阑小小年纪,哪里受过这种苦。可仇寄寒就像个暴君一样,只有荆忆阑受着的份,没有他反抗的份。 他这样教荆忆阑,也不是为了让他长成栋梁之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他仇寄寒的儿子,就该立于众人之上,不该做一个平庸之辈。 荆忆阑小时候是很恨他的,恨得咬牙切齿,恨他让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后来仇寄寒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当仇寄寒觉得再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他了之后,便将他送到了峦峰大师那里,让他拜师学艺。 峦峰大师虽声名远播,可他修习的霜凌剑法却有一个弊端,便是会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在情感之上颇为淡漠,简单讲就是冷清冷性。 荆忆阑起初百般不愿,后来强拗不过,也只能从了。 他慢慢受到了那剑法的影响,对万事都漠不关心,整个人也越发寡言。 但他将自己对那个人的爱潜藏在心底,即使他变得再淡漠,即使他一生尽是冰霜铸就,他的心里也有一块是热的。那一块里,藏着那个他。 出师之后,他遇到了他父亲的师妹,也就是与舞阳公主交好的娉婷仙子。 娉婷仙子擅长用毒,见他的第一眼便看出来他眸色异于常人并非是天生导致,而是因为中毒。 这毒显然是从娘胎里起便染上的,他不知道谁会害自己母亲,况且就她那低微的身份,若是有人真想害,也不可能用这么特殊这么难找的毒药。 荆忆阑学成剑法之后,便行了侠路,行侠仗义,仗义执言。 第671页 而他也正式脱离了仇寄寒的掌控,即使他依然传承了仇寄寒手下的各方分舵。 娉婷仙子虽然跟仇寄寒是同门师兄妹,可仇寄寒此人刚愎自用,手段狠辣,娉婷仙子却温柔可亲,对待荆忆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荆忆阑在她身上甚至找不到一点缺点,这个人实在太过于完美,完美得简直不像凡人,也难怪别人会喊她仙子。 那时荆忆阑还不大,他听闻娉婷仙子要去盛京看望舞阳公主,一想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也在盛京,便赶紧说要一起去。 他最先去的是王爷府,见到那时还未及冠的聂如咎。 两人年岁相仿,也都一表人才,双方长辈便撺掇着他们比试。 比试点到即止,荆忆阑也并未用自己的残烬剑,而是换了木剑。 还未开打,聂如咎便开口道:“既然是比试,总得有个彩头吧,你们说是不是?” 舞阳公主坐在一边喝茶笑看,听他此言,便放下茶盏来,道:“咎儿说得是,不过要弄什么当做彩头呢?” 聂如咎笑道:“我这王府里奇珍异宝多得很,只是不知道忆阑兄是否有看得入眼的,若是你赢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府中库房里,让你随意挑,你看中那件,就拿走哪件吧。” 他说完舞阳公主便笑了,一边笑一边对娉婷道:“我这个儿子啊,向来抠门得很,他那些珍宝,我和他爹都碰不得,今日算是开了眼,见到我儿子大方了一回。不过这千年难遇的事,我觉得还是要放鞭炮庆祝一下比较好。” 少年人都好面子,聂如咎更甚。他听完他母亲这番话,顿时便跺脚微愠道:“母亲,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吝啬,这要传出去,你儿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舞阳见他真生气,只好笑道:“好好好,是娘不对,是娘夸张了。” 荆忆阑就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一张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聂如咎见舞阳公主不说话了,这才转向荆忆阑的方向,道:“我的彩头已经出了,忆阑兄你的呢?” 荆忆阑看了看手中木剑,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简朴的穿着,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当彩头的。 所以他只好道:“我身无长物,怕是要让如咎兄见笑了。” 聂如咎也不恼,只是指指他腰间玉笛,对他道:“忆阑兄明明有一支这么好看的笛子,怎么还说自己身无长物呢?” 荆忆阑倏然一惊,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自己的这支笛子。 聂如咎道:“我有个朋友擅抚琴,我见忆阑兄这笛子好看,虽然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我还是想破例一回,想向忆阑兄讨这支笛子。” 荆忆阑将这笛子看得十分重要,毕竟这是那个人给他的东西。他转过头去看娉婷仙子,眼里带着些许恳求,那是让她说上两句,断了聂如咎这般念头的意思。 娉婷接收到他眼中信息,又转头看了舞阳公主一眼,颇有些为难的样子。 荆忆阑见他那模样,心已经凉了半截。 这娉婷千好万好,就是待人太过友善,这个也不得罪那个也不得罪的。 娉婷斟酌一番,道:“忆阑,若是小王爷实在喜欢这笛子,你就将它拿出来当彩头好了。” 荆忆阑正要拒绝,娉婷已先他一步开口道:“你可不一定会输,不是么?” 荆忆阑听了她这句话,这才安下心来。 是了,他得了仇寄寒的教导,又习得了峦峰真人剑法,不可能打他不过。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可以。 聂如咎这下便高兴起来,做出打斗的起手式。 荆忆阑也提剑,迎向他。 聂如咎的武功是学自皇宫大内,学自他那皇帝舅舅身边的护卫和大太监。 那护卫未进宫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那太监也是为了保护皇帝,才学了一身高深的武功。 两位少年便在那小小的比武场上打斗起来。 若说所学,两人几乎是不相伯仲。 若说功力,因为年岁相仿的缘故,两人也相差无几。 不过要真说起来,荆忆阑习武的时间比聂如咎短,说起来他的能力比聂如咎还要高上一分。 可他没想到聂如咎太想要拿这笛子去讨好他那朋友了,而聂如咎也看得出荆忆阑虽无破绽,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太在乎那笛子了,所以他借着机会,两只并拢朝那笛子击去。 他这一手功夫叫做纯阳指,习自他那位护卫师父,使用时将内里尽数逼到两指的指尖,金石皆可摧,更不用说这玉制的笛子。 荆忆阑也知道厉害,他护笛心切,竟生生切换了施展到一半的招式,改而去护那笛子。 聂如咎在这眨眼的空当里,已经将足以致命的一击抵到了他的脖颈上。 第672页 一息之差,胜负已分。 聂如咎并未下死手,所以他另一只手在荆忆阑脖子前停了下来。 “忆阑兄,你输了。”他笑道。 虽然聂如咎使了诈,可他们比试之前却并未说过不能使诈。 荆忆阑未曾提防他会来这一套,一时竟无话来反驳。 舞阳公主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耍了花招,但这是在他们王府里头,她和她丈夫又对这儿子寄予厚望,若是让人知道她儿子跟人比试还输了,怕是会对他有些影响。 所以她只好故作不知,对着两人宣布答案道:“此番,是咎儿赢了。” 第261章 风落笛声寒(十四) 聂如咎也欢喜得很,他虽然知道耍诈不光彩,但这到底还是靠他的聪明才智赢了的。而且在他聂小王爷面前,向来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是以他在舞阳公主宣布完之后,便对着荆忆阑一伸手,道:“忆阑兄,承让了。” 若非荆忆阑的功法让他情感淡泊,恐怕现在他的脸色就该百彩纷呈了。 赌约已下,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只能取下笛子来,放到他手里。 聂如咎抓着笛子,结果那端荆忆阑却不愿意放手。 荆忆阑攥着那笛子,不肯放下的样子。 “若是我有一日想要回这笛子,应当付出什么?”他问。 聂如咎笑笑,道:“都说钱债好欠,人情债难还,不如你就欠我一个人情吧,等哪日你将我这人情还了,我再把它还你。” 荆忆阑点点头,道:“好。” 为了这个人情,也为了要回那支笛子,荆忆阑跟聂如咎成为了朋友。 到了盛京,他自然是要去冷府寻人的。 可娉婷那事有事要去处理,需要带上他。荆忆阑没有办法,于是只好与她一同离开。 到了盛京却未能入冷府见风袖,这便是他与那人的又一次错过。 那一年,聂如咎十五,荆忆阑十八。 聂如咎讨要了笛子,便一刻也不停地挂在身上,喜欢得很。 聂怀觞与冷羌戎交好,那次便带着聂如咎一起去冷府拜访。 聂如咎对此行也充满了兴趣,他兴冲冲地走进去,却又趁大人不注意一个人跑开。他在路过假山时,那花园里突然跑出个粉雕玉琢的人儿。 那人虽长得好看,一身衣服却不名贵,尽是些粗麻料子。 这便是风袖了。 风袖三步并作两步朝他扑来,之前离得远,风袖见了这玉笛便赶紧跑来,临到近前才终于确认。 风袖笑着道:“你终于来了。” 聂如咎见他跑得额角生汗,一双眸子倒是漂亮得紧。他心想,这冷府可真是藏龙卧虎,居然还有认识我聂小王爷的人。 风袖看见那熟悉的笛子,伸手便要来拿。 聂如咎对那笛子喜欢地紧,立马劈手夺去,对他道:“你做什么,这是我的。” 风袖说:“行吧,反正是送你的,那就是你的吧。” 聂如咎想,那可不是,这可是我从荆忆阑手里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呢。 风袖又道:“不过这笛子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总得折个现钱给我吧。” 聂如咎闻言眉头一皱,对他道:“你认错了吧,这笛子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风袖听他这么说,以为他不愿意给钱,登时便涨红了脸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啊,也太流氓了。” 聂如咎看他模样标致,便也不跟他生气,只是将那笛子抓在手里,转了两圈,已有几分风流韵味。 风袖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回,对他道:“你这收拾起来,居然还挺好看的。” 聂如咎最喜欢被人夸耀,登时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风袖虽想说他来得太迟了点,让他足足等了三年才到,但人来了便好,他就也不计较了。 “既然你回来了,那你便是我的跟班了。”风袖笑道。 聂如咎登时眉毛一竖,道:“放肆,我小王爷何时竟成了你的跟班。” 风袖不以为意道:“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说着便牵起他的手来,拉着他往里面去。 聂如咎觉得他掌心细滑柔软,便也只是哼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两年之后,荆忆阑终于再次踏足了盛京这片土地。 他此时已经声名大噪,旁人见着他都要称呼一声荆大侠。 他意识到自己失约太久,唯恐那人因此而恼怒,即使到了冷府门前,也不敢轻易踏足。 是以他便先去了聂如咎府中。 几日之后,聂如咎邀请他一起去见朋友。 “那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长得极好看,心地又善良。可这样标致无双的人儿,也不知道是上天嫉恨还是怎样,竟然盲了。”聂如咎谈起这位朋友的时候,脸上带着三分喜色,显然很是看重那人,“忆阑兄也是我的朋友,既然如此,不如我邀你同去?” 第673页 荆忆阑应允。 可等到聂如咎带他走到冷府大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朋友竟然就在这冷府里。 荆忆阑顶着初春的风,迈步进了其中。 于是他便见到了冷风盈。 那时冷风盈正站在院中赏花,那花开得早,春天刚到便忍不住绽放了。 冷风盈一袭白衣,站在回廊的边缘,手里挟着朵花,正在轻轻地嗅闻。 荆忆阑看得失了神,甚至忘了上前见礼。 聂如咎却大咧咧地走上前去,十分熟稔地与他打招呼:“风盈,我今日给你带了个新朋友过来,他武功也很厉害呢。” 冷风盈闻言便放开那朵花,有些矜持地在衣摆上擦去手上花粉。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定然要见见了。” 当冷风盈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荆忆阑几乎忘记了呼吸。 就是他。 那双眼睛实在太像了,可惜他已经盲了。但即使如此,他的面容依然如小时候一般好看。 荆忆阑脚下像生了根,片刻都挪不开地方。 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藏了川,汹涌奔腾,轰隆作响。 聂如咎牵着冷风盈过来,又唤上荆忆阑,三人一同在亭子里坐下。 荆忆阑看着冷风盈,看得眼睛都不眨。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聂如咎因他这唐突的问法微微皱眉,冷风盈却勾起一丝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他说:“风盈,冷风盈。” 荆忆阑一整颗心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他指尖都开始颤抖。这宛如冰霜一样的少年侠客,在这久别重逢的恩人面前,竟差点失控。 他似怕弄错,便又问:“你今年年岁几何?” 冷风盈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正经回答道:“十五了。” 聂如咎适时插嘴道:“风盈十五,我十七,忆阑兄二十,咱们这都排出大小了。” 荆忆阑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又问冷风盈:“你家中可有与你年岁相仿的兄弟?” 冷风盈笑了两下,道:“自然是没有的,我是家中幼子,上面那个哥哥与我差了五岁。” 荆忆阑心想,那便是了。 即使他面上一向表情甚少,此时也忍不住染上几分喜色。 他问:“你还记不记得,约莫十年前,你曾救过一个孩子?” 冷风盈面上显出些许疑惑。 荆忆阑道:“冷府地窖之中,你可还记得?” 冷风盈细细思索,终一无所获,只好摇了摇头。 荆忆阑正觉得失落,冷风盈便又说了一句:“我娘教过我,施人恩惠,不求回报,况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我真做过,怕也是忘了。” 荆忆阑心想,他心仪之人果真如小时候一样良善,竟有这般超凡脱俗的想法。 聂如咎见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颇有些吃醋的意思在。 于是他寻着机会对冷风盈道:“风盈,今日你我二人琴笛合聚,不如便合奏一曲,以表欢迎之意?” 冷风盈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于是冷风盈扭过头换来紫云摆琴,聂如咎也拿起那笛子来,两人在荆忆阑面前吹弹起来。 荆忆阑见着自己的笛子,有些在意,可他们二人已经开始,他也不好打断。 等一曲终了之时,聂如咎笑吟吟地坐回凳子上。 冷风盈笑了两声,对聂如咎道:“这笛子与你当真配得很,也唯有你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才配拥有这样完美的玉笛。” 荆忆阑听他话中之意,竟已经默认聂如咎拿了这笛子,簌然便是一惊。 聂如咎笑道:“这琴也与你相配得很,不枉我找遍天下,寻了这一柄‘知音’。” 荆忆阑看他二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泛上一层淡淡的酸楚之感。他终究还是来得太晚了一些,那笛子成了他人之物,他的心上人也有了心上人。 后来荆忆阑到底还是舍不得离开冷风盈身侧,便成了他的跟班。 聂如咎渐渐也察觉出荆忆阑的心思,好友变情人,这关系倒是疏远多了,演变到最后,竟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那便是他们的过去了。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竟一直认错了人。 从冷府老仆那里问完回来时,他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那老仆说:“地窖里?小怪物?是了,那时府里头关了个黑发红瞳的怪物,我经常见到七少爷在那地窖外头玩呢。” 荆忆阑问他:“冷府不是只有六个少爷么,何时来的七少爷?” 老仆回答:“哦,是我年老糊涂了,那小家伙是老爷带回来的,没有冠冷姓,后来好像犯了什么事,被老爷送走了。” 荆忆阑连声音都在颤抖,他问:“那七少爷叫什么名字?” 第674页 老仆想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他好像叫……风袖,对,就是风袖。” 荆忆阑霎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竟然是他,他竟从头到尾,都找错了人。 他以为他是富贵无双的公子,结果他成了男馆里万人践踏的妓子。 他竟差点一剑杀了他。 他还那么侮辱他,将他弃如敝履。 他明明已经走了,自己却又将他抓回去,让人取走了他的眼睛。 残烬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仓皇去捡,却手抖得几次都未能如愿。 相公,不要拿走我的眼睛好不好? 他想起那时他的话,想起他的眼泪,想起他的难过。 他跌跌撞撞地一路往回走,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反复回响,他要去找他,找到他。 他已经迟到了十几年,再也不能错过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25,后悔度+3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60。】 “不错不错,终于想明白了。”温斐在系统里笑着说。 毛球抬头看他,问:“宿主大人你早就猜到了?” 温斐笑了一声,道:“当然,风袖记忆里的过去,再结合聂如咎、荆忆阑的行为和言语,要猜出真相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将无处安置的长腿往茶几上一放,用一种早已看穿一切的口吻对毛球道:“我想是时候更名了吧,荆忆阑就是此次的攻略目标。” 【叮,猜测正确,“支线人物荆忆阑”正式更名为“攻略目标荆忆阑”。】 毛球眼睛都快成了星星眼,满眼崇拜地看着温斐。 温斐透过系统看到荆忆阑在往回跑,连忙道:“好了,不浪了,我得去继续走剧情了。” 说罢一闪身就走了出去。 风袖吃完东西之后,便思索着要离开。 他没有任何要带的东西,他来时一无所有,离开时也是孑然一身。 他扶着栏杆,走下楼梯,寻着路离开。 欢声笑语迎面而来,他听见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已经躲避不及。 有人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 “我听说这小贱人回来了,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风袖认出这声音的主人,他名叫冷风候,是这府里的三少爷。 冷风候见他眼上缠着纱布,神情萎靡,反倒张狂地笑起来,他对身后的几位小姐和仆人们道:“你们看哪,这不是那个娼妓的儿子吗,他竟然还敢回来,真是不要脸。” 有仆人在一旁解释道:“三少爷,是聂小王爷找他回来给六少爷治病的。” 冷风候笑着道:“我说呢,原来竟是这样。那看来我还得多谢你了,多谢你那双眼睛,给了咱们家风盈复明的机会。” 风袖心中酸楚,却没办法与他相抗。他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开道。 冷风候却不愿放过他,又道:“怎么现在变成缩头乌龟了,难不成没了眼睛,连胆子也一起跟着没了?” “三少爷说笑了。”风袖挪开眼,不想再看他。 冷风候笑了笑,却突然出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风袖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跌在了地上。 冷风候倾过身去,一脚踩在他的手上。 风袖那只手卡在他的鞋底和青石路面上,痛得很。他努力挣扎,冷风候反倒越踩越用力,还碾了起来。 冷风候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小贱人,这冷府不欢迎你,你从哪里来,就给我滚回哪里去。不然……五年前我可以让你在雪地里跪一天,现在也可以。” 第262章 风落笛声寒(十五) 风袖只淡淡地道:“知道了。” 冷风候还想再说些什么,突觉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他整个人都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一身骨头都差点散架。 他登时大怒,正准备发怒,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些仆人小姐们都愣了,怔怔地看着一个反向。 冷风候抬眼一看,发现风袖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白衣胜雪,脸色却比冰还要冷上三分。 正是荆忆阑。 冷风候先是一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大佛,再一看他维护风袖的那个样子,登时大怒。 他站起来,面色青黑地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冲着荆忆阑道:“荆大侠这是在做什么,虽然你是风盈的朋友,但你在冷府里对我大打出手,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点?” 荆忆阑却没管他,而是弯下腰来,将风袖打横抱起。 风袖听见荆大侠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来的人是荆忆阑,他并不是很想见到这个人,此时却没有办法,任由他抱起自己。 荆忆阑瞥见他那被蹂躏得鲜血淋漓的手,眼里飞快地划过一抹杀意。 第675页 风袖看不见,自然不知。 等到他抱好风袖,他才转过头来看冷风候。 冷风候被他一盯,霎时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身后汗毛倒竖,恐惧得紧。 荆忆阑抱着人从他身边走过,在经过他的时候,逼音成线地说了一句:“若是让我再看见你欺负他,我杀了你。” 冷风候簌然一惊,被他那气势吓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背后湿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汗湿了背脊。 荆忆阑不再理会他,抱着风袖便离开了。 风袖在他怀里被抱着,竟不知要被带往何处。 荆忆阑直到将他带出冷家,才对他道:“我说过要照顾你,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风袖一时竟不知要高兴还是要悲哀。 可他现在受制于人,便也只好任由他带走。 走了一半,风袖对他道:“你送我走吧,聂如咎不是说取走我眼睛之后便放了我么?” 荆忆阑听他提起眼睛两字,再一看他眼睛上缠着的纱布,骤然间心痛得几乎要碎掉。 是他亲手把他从南风馆里带出来,也是他亲手将这人送到戈玉合手里。 是他害得他变成了瞎子。 他说:“你先养伤,到时候我会送你。” 风袖沉默片刻,才道:“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荆忆阑听完他这句话,才知道他会错了自己的意思,竟以为自己把他留下是有所图谋。 可他已经伤过这个人,他不相信自己也正常。 他忍住酸楚,带他去自己近来留宿的客栈。 路过街道的时候,他用一锭银子换了一串糖葫芦,塞进风袖的手里。 风袖闻到那甜味,终于抬起眼来。 荆忆阑对着有些发愣的他,说:“吃吧。” 风袖剥了糖纸,将糖葫芦塞进嘴里。 熟悉的甜味,那么好吃,仿佛可以冲散他所有的悲伤的难过。 因为这一丝甜味,他差点便要哭出来。 荆忆阑将他抱着,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是他,这就是那个他。 他来得太晚,让他受了那么多磨难,可现在再也不会了。 风袖觉得荆忆阑有些奇怪,仿佛这位冷冰冰大侠已经被太阳融化了一样,成了水,温温柔柔地流淌在他周围。 可他并不想问,他已经有些累了。 荆忆阑把他抱回客栈里,还给他叫来了一桌子菜。 风袖闻到那香味纷杂的一桌子菜,也有些嘴馋。 可他也知道世上到底没有白吃的午饭,即使这是晚饭也是一样。 荆忆阑一句话也没多说,一手抱着他,一手拿起筷子来,给他夹菜吃。 风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霎时间浑身上下老不自在的。 荆忆阑将肉片递到他嘴边,喂他吃。 风袖微微张嘴,将那肉片吃了下去。 荆忆阑便这样慢慢地喂他吃完了一碗饭。 风袖吃了一碗之后,也有些饱腹感,他阻止荆忆阑继续喂食的行为,坐正身子,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荆忆阑道:“我要照顾你。” 风袖扯出一抹笑,道:“先前我碰你一下,你都像是见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一样,现在却又将我抱在怀里……我真怕这是断头饭,吃完以后你就把我给卖了。” 荆忆阑攥着筷子,风袖这么一说,他也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 “不会。”他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风袖听了他这句话,并没有显露出高兴的神色。他淡淡地回答道:“我啊,最不喜欢听什么以后了,都是假的,能做到的没几个。” “你要是玩够了,就送我走吧,去康庄也好,去别处也好,不想在这里待着了。”风袖说。 荆忆阑道:“我怎么可能再把你送回康庄。” 风袖一愣,突然又笑了,他说:“荆大侠,你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荆忆阑道:“若我说是呢?” 风袖道:“我不信……除非……” 他想了想,道:“除非你就喜欢瞎子,冷风盈现在好了你,你就不喜欢了,所以想喜欢我这个瞎子。” 荆忆阑被他这番言论给惊到了,他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的得出这种结论的。 风袖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你这样的人我在南风馆见得很多,有些人就喜欢我穿女子衣服,就喜欢看男人穿女衣……” 荆忆阑打断他,道:“我是信守承诺,我答应过要照顾你。” 风袖又道:“原来是这样,你不必这样的,我不会抓着这点不放,你也不必因为这句所谓的承诺,违背你自己的心意。” 他叹口气,道:“你走吧,或者我走。你不是喜欢冷风盈么,现在他已经好了,至于我,你就让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第676页 荆忆阑绕开他这个话题的,跑去收拾桌上的餐盘。 他说:“你先休息下吧,等会我去找戈大夫来给你看看。” 风袖也有些累了,正好旁边就是床,他便干脆往旁边一躺,就准备睡去。 荆忆阑这时才想起他那手上的伤来,连忙道:“稍等。” 风袖不明所以,却听他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便又回来了。 荆忆阑打了热水,走到风袖旁边,他抬起他的手来,用软布细细擦去他手上的泥沙。 “我方才只顾着给你喂饭,竟然忘了你手上还有伤。” 风袖一点也不在意地说:“没事,早就不痛了。” 荆忆阑看到他那手在自己擦拭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细细地发抖,知道他这句话是谎言。 “以后痛不要忍着,说给我听。”他说。 风袖开玩笑道:“说给你听,你疼我啊?” 荆忆阑将软布放回水盆里,嗯了一声。 风袖霎时怔愣,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荆忆阑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心疼你。” 他将自己随身带的金疮药拿出来,敷在他手上,再拿出之前打水时顺道去对面药店里买的纱布。 他给风袖缠上纱布的时候,跟他说:“冷风盈有聂如咎,你有我。” 风袖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果然喜欢瞎子。” 荆忆阑看着他唇边笑意,心想,真像,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并未给风袖解释,他是那个小乞丐的事,既然已经被揭过,便让它沉寂下去吧,也许哪一天,到了风袖可以接受的时候,他就告诉他了。 荆忆阑说要去给他请大夫,还真的就把戈玉合给喊了过来。 风袖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能耐,不过,这公然和冷风盈抢大夫,要是让聂如咎知道,怕是又要自己倒霉了吧。 戈玉合将他眼睛上的纱布取下来,又给他换了新的药。 荆忆阑问戈玉合:“戈大夫,他这眼睛,可以治好么?” 戈玉合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荆忆阑道:“你不是治好了风盈的眼睛么,那你看看他的,是不是也需要去去找一双完好的眼睛来?” 戈玉合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笑,道:“荆大侠,你莫不是把我当神仙了?” 荆忆阑心中一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冷公子那双眼睛,是因病而盲,换上新的,便可以好。可当初给这位公子取眼睛的时候,为了保证冷公子那里的顺利,我下刀的时候,是破坏了这位公子眼睛了的一些部分的。所以……” 荆忆阑瞳孔一缩,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风袖的眼睛没法好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要伤到他?”荆忆阑突然出手,一把抓住那大夫的衣服,喝问道。 戈玉合哭笑不得地说:“荆大侠,那我也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要求啊,那换眼睛,一般都是用刚死的人的眼睛来换的,从未用过活人。对待死人自然不需要有多好的刀工,利落地剐掉就好。若不是聂小王爷硬是要用这活人来替代,我也不会同意啊。” 荆忆阑手一颤,那大夫的衣服便脱手而去。 他对着戈玉合道:“今日你来这里的事,不要说给聂如咎和冷风盈听。” 戈玉合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小人知道。” 荆忆阑将那戈大夫送出门去,他回头一看,风袖已经窝回被子里睡下。他见那被子微微起伏,知道他应当是装睡。 他忍不住想,自己刚才应当喊大夫出去再说的,不该在他面前说起这些。 他再没办法看见,连复明的机会都没了。 荆忆阑心痛得很。 他关了门,正准备将盆水端出去倒掉,却突然浑身一抖,接着那水盆脱手而去,他整个人竟直接栽倒在地。 他怕吵着风袖睡觉,连忙忍着浑身的痛楚,一把接住那下坠的水盆。 他捂住胸口,踉跄地往楼下跑。 荆忆阑手下的那股势力,在江湖中有一个名字,叫做一言楼。 一言,即是以楼主一人之命为宗旨。 在盛京中有一言楼的一处分舵,他忍着难受,跑到了分舵里。 下属们看到楼主以这么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分舵里,赶紧过去将他扶住。 荆忆阑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一物,那是一个金镶玉的叶子模样的东西。 下属们见到这物,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荆忆阑就这样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眼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 “你说你啊,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你是准备急死你娉婷姨是不是?”娉婷仙子一边将银针收进针包里,一边道。 第677页 这娉婷身材高挑,声音也甚是好听。她脸上常年戴着面纱,不过荆忆阑见过她面纱下的面容,当真是仙人之貌。 荆忆阑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他坐起身来,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姨母。 他自小无母,娉婷仙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就跟母亲差不多。 “是忆阑不懂事,让姨母担心了。”他说。 “幸好我离盛京不远,不然就算你给出了金羽令,我也不一定赶得过来。你是不知道你的情况有多危险,若是我再迟来一刻,恐怕你小命难保。”娉婷走过来,用玉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荆忆阑有些尴尬地地往后退了退,对他道:“敢问姨母,忆阑这突发的病症,是因何而起?” 娉婷仙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并非是病,是反噬。” “反噬?”荆忆阑问道,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 娉婷仙子点点头,道:“正是,你那霜凌剑法,本就是要让你断情断爱,无情无性,只有这样你才能习得这剑法的精髓。但是……你动了情……” 娉婷仙子看向他,问:“阑儿,你可是爱上了什么人?” 荆忆阑一怔,眼前霎时闪过风袖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道:“是。” “动了情?”山洞里,一个模样酷似荆忆阑的人坐在椅子上,十分不屑地吐出这句话。 这人虽与荆忆阑模样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荆忆阑是一身冷冰冰,这人却浑身血腥气,好似从尸山血海里冲杀过来一样。 实际上,这是他杀性太重的原因。多年以来,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他行事暴戾,常常是一言不合便杀了。 他横行江湖,武功高强,倒也没多少人敢惹他。 这人便是荆忆阑的生父,江湖中人人畏惧的大魔头仇寄寒。 第263章 风落笛声寒(十六) 与他说话的人站在黑暗里,看不清形貌,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要是爱上了别人,那霜凌剑法便白学了,就算不反噬而死,也会功力大减。”仇寄寒道,“庸俗。” 他道:“真是庸俗。我仇寄寒的儿子,生来便是要统治武林,当那天下第一的。他倒好,天天往盛京城跑,什么事都不管,就知道围着那什么冷风盈转。现在竟然还为情所困。”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道:“是了,他喜欢冷风盈那小子,原来竟是这样。” 仇寄寒站起来,道:“既然我儿为人所累,那为父便帮他一把,断了他这孽情。” 荆忆阑尚且不知仇寄寒这边是何想法,娉婷仙子告诉他要平心静气,莫要擅动情欲,这般那般地交代了一番之后,才离开了这里。荆忆阑躺了一会,等到发现自己有了力气之后,便立刻离开了分舵,再次回到了风袖那里。 风袖见到他的时候还诧异得很,看了他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他以为自己是再次被抛弃,没想到荆忆阑会去而复返。 荆忆阑道:“我不会走的。” 风袖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风袖离开冷府的事情,聂如咎没多久便得到了消息。 “荆忆阑这是搞什么名堂,竟然将人带走了。”聂如咎道。 “嗯?”冷风盈眼上的纱布还没拆,他歪着头问道。 “没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冷风盈点点头,他这双眼睛就要好了,现在心情正好,自然不会计较这么点微末的小事。 荆忆阑将风袖带出来之后,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不仅帮风袖买了新的衣服,连他沐浴起居,都时时照料。 看他这样,风袖几乎要以为自己不是盲了个眼睛,而是残了手脚了。 不过荆忆阑对他好,他就受着,等着这位爷什么时候厌倦了这种玩闹的方式,将他放了。 不过荆忆阑有一件事做得挺好,风袖每天起来的时候,枕头边都会放着用糖纸包好的糖葫芦。 还有其他糖果,荆忆阑每次去街上都会给他买不同样式的糖。就这个劲头,风袖真怕自己会吃出蛀牙来。 又过了几日,风袖眼上的纱布算是拆了。 他的眼睛还在,只是雾茫茫的,失去了光彩。 荆忆阑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便只能加倍地对他好。 可谁都没想到,这般平静的后面,竟然是倾盆大雨。 那天,荆忆阑不过才离开了一会儿,风袖就失去了踪影。 他以为他是去了别处,可当他看到床上那片黑玉镶嵌的金羽毛时,才知道坏了。 与此同时,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复明生活的冷风盈,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踪影。 当聂如咎拿着另一片金羽毛找上荆忆阑的时候,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荆大侠,竟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第678页 他说:“是仇寄寒。” 仇寄寒,那可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江湖中人人都恨他,也人人都怕他。 这下聂如咎的脸也黑了。 荆忆阑并不知道仇寄寒会把他们哪里去,那个人藏身的地方很多,狡兔三窟,况且荆忆阑已有多年未曾与他联系过,更不用说摸清他的想法。 两人在客栈里等了半天,仇寄寒便派了个人来,送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简单一句话: 吾儿忆阑,为父心善,特为你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荆忆阑看完,顷刻便将那信给撕了。 与此同时,山洞之中,仇寄寒看着两个自昏迷中缓缓苏醒的人,问:“你们两个谁是冷风盈?” 倒也不是他手下的人不会办事,他派出去两拨人,一拨人直奔冷府,将冷风盈拘了来。 另一拨却到了荆忆阑栖身的客栈,找到了风袖。 风袖看不见他,动作自然便要慢上半拍。 而冷风盈虽未曾见过仇寄寒,却也在眼睛复明见过荆忆阑一面。荆忆阑是仇寄寒之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是以当他见到仇寄寒样貌的同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冷风盈缓缓坐将起来,对着仇寄寒不卑不亢地道:“敢问前辈可是仇寄寒仇老前辈?” 仇寄寒多年不曾在江湖中现过身,他此时听冷风盈一语道破他姓名,也有些惊讶。但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对冷风盈道:“不错。” “既然是仇老前辈,那风盈未能及时对前辈见礼,实在有失分寸,请仇老前辈受我一拜。”他说着便对他行了一礼,道,“晚辈与仇老前辈的儿子是朋友。前辈若有事想找风盈,派人说一声便是了,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啊。” 仇寄寒本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可冷风盈这一番话,先是以礼相待,又是攀亲带故的,实在圆滑得紧,让他一时间竟也无法直接发难。 同样是成了精的狐狸,老狐狸自然瞧得出小狐狸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老狐狸仇寄寒心中冷笑一声,又道:“哦,这样说来,你就是冷风盈咯?” “正是。”冷风盈道,“不知伯父找我有何事。” 仇寄寒唇角微勾,笑容却甚是渗人,他说:“我听说荆忆阑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的,便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勾人都勾到我儿子头上来了。” 冷风盈听得脊背发寒,心念电转间,已经猜到了仇寄寒的来意。 想必他这是要做一回打鸳鸯的棒子,将这“勾引”他儿子的人给除了。 冷风盈虽有武艺傍身,却也不敢在仇寄寒的地盘与这尊武林煞神硬碰硬。既然硬的来不成,便只能智取了。 “伯父……您这是何意?”冷风盈故作不知,又问了一遍。 “我说你太放肆,惹得我儿子动心动情,跟那些平庸之人一样,为了所谓的情爱,要生要死,愚蠢至极。”仇寄寒冷声道。 仇寄寒的杀意扑面而来,让冷风盈骇得都有些站不太稳。 “伯父误会了,我与忆阑兄不过朋友之谊,又如何谈得上勾引。”冷风盈语速飞快,像是生怕仇寄寒会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一样。 “哦?”仇寄寒斜乜他一眼,显然并未相信。 冷风盈瞥了一旁的风袖一眼,接着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着仇寄寒道:“伯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袖听见他们在那边你来我往,虽然能听懂他们的话,却到底还是不太明白。 若这人是荆忆阑的父亲,为何要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若是只想找冷风盈,为何要将自己一并抓来? 他虽不知缘由,却也敏锐地感觉到仇寄寒来者不善。 听他口气,似乎恨不得将冷风盈置之死地。风袖心中喟叹,却又觉得自身难保。他目不能视,便只能枯坐着,怔怔地听他们说话。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似是有人离开了。 仇寄寒武功高强,他可以轻易看出冷风盈内功高低,是以根本不怕他会耍花招,便带着他去了旁边的石室。 冷风盈跟着仇寄寒进了其间,待到石门关闭之后,他心中的害怕才稍稍沉淀下来。 “伯父。”冷风盈喊道。 仇寄寒极其散漫地坐在石凳上,他气质冷硬,浑身遍布杀伐之气,听到冷风盈这么喊,他眉毛都没动,便将目光挪向了他身上。 “你不用喊得这么亲切,也不要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舌头,你今日是没办法活着出这里的,我喊你来,也只是给我儿子一个面子,让你自己选个死法罢了。” 冷风盈听他此言,心已凉了半截。他勉强动了动发僵的舌头,问道:“伯父想杀我?就是因为忆阑兄喜欢我?这未免也太滑稽了吧……” 第679页 仇寄寒左手在石桌上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活像阎王勾魂的闷声一样。 “杀了便是杀了,他要是想找我是非,只管来找他老子便是。我先解决了你,再来教他。”仇寄寒说话的同时,右手已成爪状,一把掐住了冷风盈的脖子。 冷风盈在他动手的同时已经急速往后退,但他到底还是没能快过仇寄寒,还是被他抓住了。 “既然你不选,那就只能我来帮你选了。”仇寄寒冷声道。 冷风盈咽喉被制,呼吸受阻,登时心中越发恐惧。然而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对着仇寄寒道:“伯父且慢,勾引你儿子的另有其人。” 仇寄寒闻言,手上的动作撤了几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冷风盈,一副我看你怎么说的姿态。 冷风盈从他手中脱开,一边揉脖颈,一边对他道:“外面那个人,名叫风袖,他是我叔父之子与我父亲的妾室之子,被我父亲视作耻辱,少时便送他去了妓馆为妓。忆阑前阵子去了康庄,将他接到盛京,本只是为了给我治病,可不知此人使了什么妖术,竟让忆阑兄为之神魂颠倒,还将他接到客栈,与他同寝同食,宛如夫妻一般。” “夫妻?”仇寄寒嘲讽般地笑了一声,道,“两个男人,夫是什么夫,妻又是什么妻,尽走些邪门歪道。” “伯父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冷府中的人,还有客栈的小厮,他们定然会知道些内情。”冷风盈说。 仇寄寒闻言,也信了几分,他在石室内拍了拍手,不多时便有人推门进来,跑到他旁边耳语了一番。 仇寄寒与那下属两人交谈,用的是逼音成线的技法。冷风盈虽探听不到他们的言语,却也能根据他们的神态猜测到一二。 等他们交谈完毕之后,仇寄寒便挥手喝退了那个手下,石门重新关闭,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仇寄寒束着手,看向冷风盈,他说:“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们的确是在我儿常宿的房间里见到那小子的。既然你跟我儿只是朋友关系,那此番是我错怪了你,我现在便遣人送你出去。” 冷风盈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道:“伯父明察秋毫,晚辈先行谢过了。” 仇寄寒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暗之色,他上前一步,迅速地捏开冷风盈的嘴,给他喂了一粒药下去。 冷风盈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抠,可那丹药入口即化,早已寻不见踪迹,抠也抠不出什么东西了。 仇寄寒见他吓得魂飞魄散,慢悠悠地欣赏了一番他这丑陋姿态,才道:“你怕什么,这只是避瘴丸而已,我这山林之中瘴气密布,我特地赐你一枚丹药,保你平安罢了。” 冷风盈听闻此言,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他拱手对仇寄寒谢道:“晚辈多谢伯父赐药。” 他虽嘴上说着谢,眼里还是难掩恐惧之色,显然仇寄寒的喜怒无常令他很是害怕。 “好了,出去吧。” 冷风盈听了他这一声,如闻天籁。他赶紧推开石门,往外走去。 风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本想摸索着离开,可左右之人皆看着他,不让他离去。 他耐心等到脚步声复返,这才对着那脚步声的方向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仇寄寒紧随在冷风盈之后出来,他见了风袖,看他模样女气,倒真是个狐媚相,心中自然生出厌烦来。 “螭吻,你送冷公子出去。”仇寄寒对右边一位黑衣下属道。 “是。” 接着仇寄寒转过脸来,对着风袖道:“至于你,就留下吧。” 他话音一落,登时便有两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挟住风袖。 风袖心中一惊,下意识便道:“我不是冷风盈,为什么我要留下?” 冷风盈本来都准备走了,听了他的话,却又回转过来,对仇寄寒道:“伯父且慢,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这自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仇寄寒也没有拒绝他的道理。是以仇寄寒只是招了招手,那两人便让开了地方。 冷风盈走到风袖面前,他看着风袖那张与自己都有几分神似的面容,突然笑了。他说:“风袖老弟,哥哥我就先走一步了,这位是忆阑兄的父亲,也是你的长辈。” 风袖睁着空芒的一双眼,望向他的方向,说:“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冷风盈笑笑,他现在不装那副温润模样,这笑容里便带上了几分恶毒的意味,他说:“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他凑过去,在风袖的耳边轻轻道:“向来只有我不要了的才施舍出去,没有别人从我这里抢东西的道理。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贱,勾走了荆忆阑的心。不过,你也要感谢感谢你的那位娼妓母亲,她自己抢别人的男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酿成今日之苦果,也怪不得别人。” 第680页 第264章 风落笛声寒(十七) 风袖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竟僵硬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冷风盈说完之后,见风袖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霎时间心情大好。 他抛下风袖,任由螭吻在前面带路,自己扬长而去。 仇寄寒知道这出闹剧也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便招呼着下属让他们将风袖带走。 “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吧,须知身首分离,方必死无疑。”仇寄寒道。 风袖自然不肯依从,尽管他气力甚微,却还是竭力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他虽是一等一的命贱,却也是一等一地怕死,此时听到这些人起了杀心,他怎么可能甘心赴死。 仇寄寒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被风袖这么一闹,他仅有的一点脾气也被磨没了。 “还愣着做什么,吵死了,拉出去。”仇寄寒道。 旁边便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风袖的嘴,拽着他的手将他往外头拉扯。 仇寄寒静静看着这一出,正准备挪开眼,却又在看清风袖侧脸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震。 那两名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仇寄寒已经飞身过去,一把将风袖从两人手里扯了出来。 风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又被人捉了过去。 仇寄寒伸出手捉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像要将他脸上的每一根毫毛都端详清楚。 方才仇寄寒不过扫了他一眼,半点都不愿意多看,可现下他再看,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脸像极了一个人。 风袖被他捏得发痛,却又不敢发声,他们两人的实力过于悬殊,这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将他捏死。 仇寄寒看了他一阵,才开了口。他语气和缓,像是生怕吓着他一样,问他:“你认不认识叶文澜?” 这般陌生的名字,风袖自然是没有听过的。他摇了摇头。 仇寄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犹自不死心地问道:“你母亲是谁?” 风袖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阮惜玉。” “阮惜玉?她还有没有别的名字?”仇寄寒又问。 风袖想了又想,最后只好回答道:“玉兰,这是她的花名。” “花名?你母亲是个娼妓?”仇寄寒回过神来,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用娼妓二字来形容自己的母亲,但风袖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心生不喜。 见他点头,仇寄寒心里的那丝期盼也就断了。他道:“原来是个娼妓,那定然不会是她了。文澜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跟娼妓扯上关联。” 他反复看了看风袖,啧啧道:“你一个娼妓之子,居然能长出一张和她这么相似的脸。也罢,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今日不杀你。” 两名下属闻言,便齐齐将风袖放开来。 风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听见仇寄寒来了一句:“将他送入我房中。” 风袖霎时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天灵盖蔓延到了脚后跟,让他哆嗦得连牙关都战栗起来。 风袖看不见外面是何光景,可他却能猜到,应当是晚上了。 他被绑了放在床上,身上只有一件寝衣蔽体。 这阵子,荆忆阑若是觉得夜风寒凉,便一定会用披风把他裹起来,小心地抱在怀里。 风袖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他的这些示好,可到了难过的时候,这些稍显得美好的画面,却又会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他并不想坐以待毙,他想离开这里。 并不是他想守身如玉,他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可守的。 可他知道那个人是荆忆阑的父亲,他不可以。 即使他并不知道荆忆阑对他的好,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有与他长久的打算。但当他被冷风候欺负的时候,是他站住来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听见脚步声走近。自从眼盲之后,他渐渐习惯了从脚步声来分辨谁是谁。这个人,应当是仇寄寒。 风袖绷紧了身体,整个人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一块肉。 仇寄寒走到床边,低头看他,道:“怎么露出这样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语调和缓,让人听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风袖双手紧握,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的害怕。他问:“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仇寄寒在他身边坐下来,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风袖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睑,像是在努力思考缘由,可最后他却连一个能有点说服力的缘由都说不出来。 仇寄寒似乎并不在意他会有什么反应,他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问别人意见。 风袖的身体微微战栗,他颤声道:“求求你……” 仇寄寒不语,却看着他那求饶的模样挪不开眼睛。 第681页 “可惜了。”他说,“可惜这张脸长在你身上。” 他捏开风袖的嘴,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嘴里。 若是冷风盈在此,定然可以看得出这药丸与自己所吃的一模一样。 风袖并不知道这药丸的厉害,他只是觉得它很苦涩,像生病时最不喜欢喝的药汤一样。 “此药服下之后,若你运气好,能寻到解药,就能保你一命。如若不能,那你必死无疑。”仇寄寒道,“感谢你的这张脸吧,不然我早该杀了你。谁让你跟我儿子牵扯不清呢……”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不多时,风袖便听到有其他人走进门来,接着自己被人从床上抱起来,送了出去。 仇寄寒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榻,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趣。 但他思绪放空时,又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来。 “文澜……”他呼喊着这个名字,语音缱绻,又似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冷风盈被蒙着眼送出仇寄寒的地盘之后,便一路奔出去,像是生怕会被追击一样。 他停下脚步,扶着一旁的树木休息,大有逃出生天的畅快感。 一想到风袖那个小杂种会死在仇寄寒手里,再也不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觉得畅快。 风袖五岁时来到冷府,冷羌戎虽然对他不假辞色,却从未亏过他的吃穿用度。 一个青楼女的儿子,过得跟他这个小少爷一般无二。 他母亲每次说起风袖来,都会说起他那个备受宠爱的娼妓娘。那个娼妓夺去了他父亲的宠爱,风袖这个小杂种又夺去了本该属于他的光彩。 他本以为他被送走之后,便会死在那妓馆之中。却没想到他又回来了,甚至贼心不死地想要夺去属于他的东西。 荆忆阑,聂如咎,只有他不要的道理,没有被别人抢走的道理。 冷风盈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他正准备继续赶路,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憋窒。他捂住胸口的同时,一口鲜血也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红中带黑,显然是中了毒。 “仇寄寒……你个老狐狸……”冷风盈骂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显然那仇寄寒根本就没准备让他活着回去,不管荆忆阑到底喜欢谁,这两个人,在他眼里都是死人了。 冷风盈迅速点住自己的xue道,想要阻止那毒素的蔓延。可让他惊恐的是,即使他封住了自己的各方大xue,可那毒却半点都没有减缓的趋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冷风盈皱眉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当冷风盈赶至冷府的同时,风袖也被人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客栈。 两人中的是一样的毒,放眼天下,对毒最有研究的,就只有荆忆阑的姨母娉婷仙子。 “他们中的,是十日碎心散。”现下风袖和冷风盈二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为了方便诊治,荆忆阑在找到风袖之后,也将他送到冷府之中,给娉婷仙子查看。 “十日碎心散,便是在十日之内,将中毒之人的气血耗尽,令人五脏衰竭,碎心而亡。”娉婷仙子拧着眉,看着床上二人道。 “姨母,此毒你可会解?”荆忆阑忧心地问道。 “会解,只是这毒难解,需要一味药。”娉婷道。 “什么药?”聂如咎道,“我可去皇宫内寻。” 娉婷听他这样说,紧皱的眉也没有舒展开来。 她说:“这味药,名为六瓣金莲。” 此言一出,荆忆阑和聂如咎的脸色都变了。 六瓣金莲,这是一种极其稀缺的药材,是天山雪莲的一种变种。 此花极难生长,且极为霸道。 它只生在极寒之地,高峰之上,它所生长的地方,方圆一里之内任何生物都无法生存。 缘由便是它的根极毒。可它的花却是疗伤圣品,堪称神药,食之可解百毒。 这样的圣品,一甲子方能生出一朵,又岂是能轻易寻到的。 聂如咎这时突然道:“宫中珍宝众多,我去问问我舅舅是否还有这味药材。一朵可否救两人?” 娉婷仙子看了他一眼,眸中光华流转,就在聂如咎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她说:“一朵只能救一人。” 语气笃定,显然并无转圜的余地。 荆忆阑闻言,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他对娉婷仙子道:“姨母,若我此去雪域之巅寻花,你可否用银针施法,延缓毒发?” 娉婷仙子皱眉道:“雪域之巅离这里甚是遥远,你此行前去,怕是来不及……” 荆忆阑道:“无事,我带雪月去,你就说,能拖延多久?” 娉婷仙子想了想,道:“最多再拖延五日。” “那便是十五日,姨母你好生照顾他们,我到时候定会赶回来。”荆忆阑说完,又转向聂如咎道,“你去皇宫之中好好找找,如果有药,一定不能落下。” 第682页 聂如咎点头,道:“好。” 荆忆阑说着便走了出去,寻了马来,策马离去。 聂如咎也即刻动身,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娉婷仙子垂眸看着床上的两人,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面纱下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但她的笑容一纵即逝,很快便又从药囊里拿出针包来,为他们施针。 盛京本就是国都,聂如咎一去一回,不多时就回来了。 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并未得到那六瓣金莲。那宫中本来有一朵,被封在那寒冰匣中,可前不久他那舅舅为了研制什么养生之药,将那圣药牛嚼牡丹似地吞了。 聂如咎饶是气得不行,却也没有办法。毕竟那东西本就不属于他,现在空跑一场,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荆忆阑身上。 “娉婷仙子,那六瓣金莲当真只能一甲子开一朵,除了雪域之巅以外,可还有其他地方生长此物?”聂如咎问。 娉婷仙子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对他道:“这花被称为圣花,定然稀缺至极。莫说世上没有第二朵,就算有,那两位又等得及么?” 聂如咎一时哑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娉婷仙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药箱走了出去。 聂如咎伫立在原地,还没站多久,便听见里头传来轻微的一声响。他眼皮一动,迅速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冷风盈已经醒了,聂如咎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颇为不喜地看着躺在一旁的风袖。 等到聂如咎走到近前来,他的面色又变了,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来。 “如咎,这就是风袖吧?”冷风盈故作不知,对他问道。 “是了,多亏了他,你的眼睛才能复明。”聂如咎绕开风袖,将冷风盈拥入怀里,“他在你复明之前便搬出了冷府,我担心你见了他,想起这双眼睛的由来,心生不忍,便也一直没有带你去看过他。” 风袖适时已经醒了,可他并没有冷风盈那样的功夫,没能像他一样醒得那么快。可聂如咎和冷风盈的对话,却一字一句都落到了他耳中。 聂如咎说到这里,突然疑惑起来,问他:“你不是与他一同被抓走了么?你没见过他?” “见过是见过,只是……那时候太过匆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分开了。所以我这疑问便只能问你了。”冷风盈笑容和煦,仿佛不染纤尘,看得聂如咎一阵心疼。 “如咎,我这中的,是什么毒?”他问。 聂如咎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如实告知。 “是十日碎心散。”聂如咎说。 冷风盈微微蹙眉,道:“这毒药名字当真奇特……我从未听过。” “你未听过也实属正常,还是娉婷仙子见多识广,才认出了这味毒。”聂如咎道,“你不用怕,忆阑已经去给你找解药了,不日便归。” 第265章 风落笛声寒(十八) 冷风盈点点头,回了声嗯。 “只是……”聂如咎看了旁边的风袖一眼,又道,“只是风袖也跟你中了一样的毒,怕是……” 冷风盈听出其中端倪,问他:“如何?” 聂如咎拧着眉,说:“此毒须要六瓣金莲方能解,忆阑已经先行去寻了。这花一个甲子方能开一朵,若是到时候他回来,定然要有所取舍。” 冷风盈闻言,心下已是了然。他面上半点不显,还对聂如咎道:“仇寄寒捉了我去,却连累了风袖,这药若是回来,定然要先拿给风袖的。” 聂如咎斥责道:“你说什么傻话。”他看了风袖一眼,似乎是忌惮他在这里,有些话不好明说。于是他对冷风盈道:“今日放了晴,你可还站得起来,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冷风盈说好,接着便借着他的力,下了床。 “此行真是凶险,我几乎要以为要折在那里了。”冷风盈道,“若是我真折在那里,恐怕就要见不到你了。” 聂如咎板着脸道:“不许这样说自己,忌讳。” 冷风盈连忙讨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聂如咎这才作罢。 “仇寄寒说,他捉我过去,是因为忆阑。”冷风盈道,“他似乎很厌恶我跟忆阑在一起。” 聂如咎扶着他,道:“我们也猜到了缘由,荆忆阑他修行的功法让他无法动情,想必仇寄寒就是为了这件事对你们下手。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仇寄寒横行江湖多年,连我父亲都有些怕他,更别说你我了。” “此人行为乖张,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他这么任性妄为,也难怪荆忆阑不愿与他来往。”聂如咎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冷风盈在长廊处的座位上坐下,“你先暂且休息一下,金针施法虽然能让你恢复清醒,却也有些后遗症。再走远的话,我怕你会累了。” 第683页 冷风盈顺势坐下,却又在坐下之后,伸手拽了拽聂如咎的袖子。 聂如咎会意,坐在了他旁边。 冷风盈抬眸看向聂如咎,他自从复明之后,这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遍布光彩,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好看。他对聂如咎说道: “此番九死一生,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聂如咎扭头与他对视,道:“你说。” 冷风盈说:“我喜欢你。” 聂如咎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聂如咎道。 “我说我喜欢你,若你这次再没听清楚,我也不会重复了。”冷风盈笑着说。 聂如咎大喜过望,一时间连话也结巴起来,他说:“听清了,听清了,你既然已经说了,那便没办法再收回了。” 冷风盈掩住唇,笑了一下,又对他道:“我以前一直当你是我的知音,我的挚友,可此次我遭逢大难,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原来是爱。” 聂如咎抬起冷风盈的脸,看向他,冷风盈眼里真真切切的,没有半点虚假。 他心里像是霎时间开了漫天的烟花,欢喜得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冷风盈又笑着请求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聂如咎忙点头说好。 冷风盈柔顺地倚进他怀里,一副柔顺至极的姿势。 聂如咎半抱着他,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轰隆作响。他盼望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成了现实,可他却又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来。 “我真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恨不得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这个好消息。”聂如咎高兴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还要告诉我娘,告诉我爹,告诉你父亲……” 他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过了一会,他又带着点期盼地问道:“风盈,我能亲亲你吗?” 冷风盈嗯了一声。 聂如咎捧住他的脸,本想吻他唇,但后来又怕他会躲开,那吻便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如咎,我与你少年时便相识,以后,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冷风盈说。 “自然是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的。”聂如咎道,“我的风盈这么好,定然会吉人天相的。” 冷风盈摇摇头,道:“我不敢保证,也不敢奢望,我只希望与你今夕相伴,其他的,我不敢想。” 聂如咎道:“不,你可以想,等荆忆阑将金莲取回来,你就没事了。” 冷风盈却霎时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对聂如咎道:“可是……风袖也中了毒,他此番是受了我的连累,若忆阑决意救我,又让我如何对得起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仇寄寒又不是冲着你来的,又怎么怪的了你。你别怕,有我这种,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聂如咎承诺道。 冷风盈犹自有些不放心,便又对他道:“如咎……你说忆阑是不是喜欢上了风袖?” “怎么会呢,荆忆阑喜欢的是你啊,只是我们两人之前都不敢挑明,怕惹你厌恶罢了……”聂如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近些日子来荆忆阑的反常,还有他将风袖带走的行为。 莫非……荆忆阑又喜欢上了风袖? 可他之前不还跟自己抢风盈抢得不可开交么,怎么又突然移情别恋了? 聂如咎簇然惊醒过来,他骤然想起,自从冷风盈复明之后,荆忆阑总共就只来看过他一次,却日日都宿在客栈里,跟风袖待在一起。 聂如咎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心不在焉地陪着冷风盈说了会儿话,接着便将他送回了房间。 风袖此时已经不在房里,聂如咎只好又去找他。 他找到风袖的时候,风袖正坐在楼梯上,靠着栏杆吹风。 聂如咎来时还有满肚子的话,此时见了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星星。”风袖晃了晃头,道。 他这样倒有几分调皮的劲头,让聂如咎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聂如咎一抬头,夜空里唯有一轮残月,几颗黯淡的星,实在没什么看头。 可他又想到风袖现在看不见,应该也不知道这些。 “你听,风里有蝉的声音,还有青蛙在叫。”他说。 聂如咎侧耳一听,还真有。只是他不知道,风袖告诉他这些做什么。 “以前眼睛能看到的时候,我讨厌蝉声,也讨厌蛙声,觉得它们实在聒噪,可现在瞎了,能陪伴我的,却只有这些声音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落寞,却并没有摇尾乞怜的意思。他歪过头来,看着聂如咎,问,“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第684页 聂如咎在他面前蹲下,几番努力之下,才终于找回了自己打好的腹稿。他说:“如果荆忆阑回来,你能不能让他把六瓣金莲给风盈?” 风袖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他怔怔的,并没有回答。 半晌,他才重新开了口:“聂如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聂如咎道:“知道。” 风袖的眼皮抽了抽,他似乎是想笑,可扯来扯去,却扯了个什么都不是的表情。 “仇寄寒本不是要找我的,他要找冷风盈,我早该走了,你们都说换完了这双眼睛就让我走,可我又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他又急又恼,像一个努力解释却又不被理解的孩子,“如果不是冷风盈,我根本不会中毒,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可你现在却要我为了他,自己去死?” 他说着说着便已经带上哭腔,只是他的眼里依然干涩着,似乎不愿在这人面前显露出那般脆弱的模样。 聂如咎想要安抚他,却几次伸出手都在中途撤回来。他说:“此事跟风盈有什么关系,他还一直劝说把六瓣金莲留给你呢,他那么为你考虑,你怎么可以这么诬陷他。” 风袖听他话语,处处护着冷风盈,处处为冷风盈说话,活像是他空口白牙诬陷了他心上人一样。 他的心抽痛起来,也不知是那毒素伤了他的身体,还是聂如咎的话伤了他的心。 “你这是让我去死。”风袖双手绞在一起,显然难受得紧,他说,“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他是冷府的少爷,我是冷府的仆人,他享受荣华富贵,我受尽世人白眼,现在你却要我连这唯一的生机都舍弃掉……你可真狠……” 聂如咎却半点领会不到他的怨怼,反倒捉了风袖话中的字眼,对他问责般地道:“我知道你嫉妒风盈拥有一切,可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不要再耍小心思了,好不好?” “就当为了我……”聂如咎道,“为了我,好不好,让他活下去。” 风袖一时也是愣了。他竟不知道聂如咎是如何将无情和有情两件事结合得这般完美的。他将一腔柔情爱意尽数给了冷风盈,却将所有恶毒都留给了他。 好似他生来就该受这些罪,好似他天生就该死一样。 “我不,如果我死了,我也要拖着他一起死。”风袖扶着栏杆缓缓站起来,红着眼眶对聂如咎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么自私,总是这样心怀嫉妒。风袖,我看错了你。” 风袖听了他的话,差点气得咳出一口血来。可他却又陡然间失去了所有争辩的力气,仿佛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他微微佝偻着背,扶着那栏杆往回走。 聂如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轻轻的,似乎还带着些许渴求的意味:“我只是希望他活着。” 风袖轻扯嘴角,道:“那祝你心想事成。” 说完之后,他再不回头,一路走了下去。 聂如咎见他背影凄惶,身形萧索,心里渐渐泛上了一层后悔来。夜风一吹,令他通体都冰凉下来。 “对不起。”他说,“我不能让风盈死,对不起。”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40。】 这些小辈们间发生的事情冷羌戎并不知晓,他在冷风盈复明之后,便离开了盛京。 现在他膝下子女都已长大成人,其中不乏冷风盈这样已在武林之中立稳脚跟的,还有两个入朝为了官。 他不用管家里这些事情之后,便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游山玩水游戏人生上。 可他这次似乎栽了个跟头。 看着面前正值芳华的美貌少女,冷羌戎颇有些无力。 他说:“陈姑娘,并非我不愿意负责,只是我年纪都够当你爹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位叫做陈梓烟的姑娘,与他在淮南结识。 冷羌戎向来风流,来者不拒。他手松,舍得花钱,又肯费心讨好,所以即使他年纪稍微有些大了,也依然有人络绎不绝地往他身上扑。 陈梓烟道:“其他的我倒是可以不理会,可我这腹中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就算不想人,也得给我点打掉孩子的药钱吧。” 冷羌戎霎时间哭笑不得。 他不是没有惹过桃花债,只是这位陈姑娘实在太过于坚持,从淮南一路追他追到盛京,他为了躲她甚至还离开了盛京,往外面跑。 她也一路打听着追了过来。 见她大有不负责就闹的意思,冷羌戎也没有办法。 他将自己的钱袋拿出来,直接一股脑塞她手里。 这还是陈梓烟耐心告罄的结果,若是换了一月以前,她就是非要死缠着,不肯罢休的那种,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 第685页 见陈梓烟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冷羌戎只好把自己包袱里的银票也一并拿出来,递给了她。 陈梓烟见着这么多钱,也算是满意了,拿了之后便直接揣在怀里。 冷羌戎叹了口气,道:“陈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跟谁在一起怀了这孩子,但是以后这种讹钱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碰上我这种不跟你计较的,也许给了钱就了事了。但如果遇到那种不好说话的,怕是会将你扭去见官。” 听闻他此话,陈梓烟登时便柳眉一竖,冲他道:“姓冷的你什么意思,虽然我爱财,但也不是这种随便的人,我就跟你一人相好过,这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第266章 风落笛声寒(十九) 冷羌戎见她坚持,只好道:“实不相瞒,我早些年中过毒,无法生育,你现在又说你腹中之子是我的,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啊。” 陈梓烟道:“不可能,我医术极好,你若无法生育,我会不知道?” 冷羌戎听闻她此言,便像是非要让她死了这条心一样,伸出手来,对她道:“你若是不信,便自己瞧吧,若我真骗你,我再给你两倍的银子。” 陈梓烟听见他说的两倍银子,登时来了兴致,她掐住冷羌戎的脉,为他诊治。 冷羌戎见她颇有架势的样子,也不阻拦她,就看着她弄。 陈梓烟给他诊治完,竟然还要割他的手指放血查看。 冷羌戎见她架势十足,也来了点兴致,便听她的放了点血。 陈梓烟拿着那装血的碗,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之后,从里头跑出一只通体乌黑的虫子。 冷羌戎看得一阵恶心,心想幸好她没拿这东西来对付自己。 那虫子到了碗里之后,便开始吞食他的血液。 过了会儿,陈梓烟看那虫子肚皮朝天躺在碗中,便将它拿起来,放回瓶子里,她笑着道:“得了,你就别骗我了,这孩子是你的,你也能生。” 冷羌戎皱眉道:“这不可能,我中过断殇,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生育了。” 陈梓烟笑着说:“原来你中的药是这个名字,让我来瞧瞧。” 冷羌戎方才只是为了好玩,现在也是真的想知道其中因果了,便任由她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子给自己检查。 陈梓烟给他来来回回细细地查探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你的确中过断殇,不过,这毒应该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解了。” 冷羌戎道:“你不会在骗我吧?” 陈梓烟登时柳眉一竖,道:“我会诊错,我看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质疑我的医术便是质疑我的尊严。” 冷羌戎却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些,只是捉住她的手,道: “你先别走,我想查查这毒是怎么解的,你若是对它这么有研究,便与我一同回去。” 陈梓烟点点头,正准备答应,突然又摇了摇头。 冷羌戎问:“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陈梓烟道:“去的去的,只是你得先等我一阵,我这腹胀气需要买些药来解了,不然一直顶着这肚子,也有些难受。” 冷羌戎霎时脸都黑了:“你在骗我?” 陈梓烟见他似要发怒,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道:“孩子是假的,可你那诊断结果是真的呀。一码归一码,你给出的银子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冷羌戎怒极反笑,道:“我倒还真让你这江湖骗子给诳了,若你连这断殇之事都骗了我,我便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陈梓烟连忙道:“我哪敢哪,这次绝不骗你,我对天发誓。” 风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个房间,他现在目不能视,走也走不远。一路摸索着,竟摸到了当初失明之后住的那个房间。 他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人的笑声。门口那人正是冷风盈。 “我还在想你去了哪里呢,没想到竟然躲到这里来了。”冷风盈笑着走过来,虽然他因为中毒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影响他耀武扬威的兴致。 风袖揪紧身下的被褥,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我不知道你还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以前本来是没有的,现在却是有了。”冷风盈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从仇寄寒手里逃出来的,他竟然没有直接杀了你,可真是稀奇。” 风袖敛着眉,道:“你就不怕聂如咎进来,看到你这表里不一的样子?” 冷风盈道:“我方才说我想喝桂花酿了,他便立刻回王府去寻了,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不担心。” 他转向风袖的方向,道:“倒是你,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仇寄寒放过你的,不会是用你那腌臜身子勾引了他吧,哈哈,你倒真是贱到家了,仇寄寒的床都敢爬。” 第686页 风袖并不想理会他,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痛,连带着他的心情都不好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喜不喜欢?就算你没死在仇寄寒手里,也会毒发身亡。” 风袖抬头,朝着他的方向道:“你有必要么,解药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你现在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就算我要死,能有个陪葬的,也不错。”冷风盈道,“只是我死后是要入冷家祖坟的,你呢,是乱葬岗,还是荒山野湖?” 祖坟二字似乎触动了风袖的神经,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痛色。 冷风盈自然不会放过他脸上的半点情绪,见状只觉得越发畅快。 “不管是聂如咎,还是荆忆阑,他们都是向着我的,如果有生的机会,他们也一定会留给我。就算我在仇寄寒面前说了些什么又能如何,你觉得你说了,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风袖屈辱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冷风盈见他这样,也不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讥讽完便走了。 “切,垃圾段位。”温斐吐槽道。 毛球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冲他道:“宿主大人您又知道了?”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温斐白他一眼,道,“如果他一直像之前那样努力经营外在形象,当个彻头彻尾的白莲花的话,我还会称赞他一句手段高明。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狗急跳墙。” “为什么要跳墙?”毛球虚心问道。 “他在怕,怕荆忆阑真的会把解药用在我身上。毕竟荆忆阑前阵子对他实在太冷淡了些,那解药又是荆忆阑去找的。如果荆忆阑真的执意要给我,就算别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没办法的。” 毛球听了他的解释,登时便抬起两只前爪爪来,给他鼓掌。 “那宿主大人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毛球问。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把路都给我铺好了,我就按他想的来呗。我得努力当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毕竟还有那么多数据要刷呢。”温斐笑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娉婷日日为风袖和冷风盈二人施用金针,以求延缓那毒药的扩散,让他们能够多活两天。 风袖日日在这冷府里头待着,在那方寸之地里头,来来回回。 他去不得外头,也不想去外头。 尽管他依然活着,可他的心却已经渐渐地枯萎了。 他之所以没走,或许是因为舍不得去死吧。 他还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呢,还什么好日子都没过过呢,现在就这样死了,多可惜啊。 即使他并不相信荆忆阑会拿那金莲救他,可他依然揣着那丁点渺茫的希望,渴求着,盼望着,希望能有人可怜可怜他,让他再苟延残喘一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盼望活着,即使活着也并不快活,反倒充满了痛苦。 但活着还能有几分希望,若是真的死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他不想被埋在那黄土底下,不想变成一具白骨。 他想离开这里,不再为妓,安安稳稳地一个人过。 他已经失了明,这条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丢了。 日子就这样静静流淌而过,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了五天。 冷风盈那边日日有聂如咎照料,而他则学会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收拾自己。 这世上就没什么习惯不了的事,觉得自己的日子够苦了的时候,想想更苦的,也就释然了。 陈梓烟靠傍着冷羌戎得了那么多银钱,还没捂热便火速存去了银庄。 冷羌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爱财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父母究竟是怎么教她的。 陈梓烟细细数着手里的银子,心想这回算是赚大发了。 她在淮南认识冷羌戎之后,便是看中了他身价不菲,想要捞上一笔。 可冷羌戎是那种风流完就不认账的,一夜风流之后人就跑了。 陈梓烟寻了他一阵,本想打点感情牌,结果这人完全不认账。 她本就没准备真的怀孕,制造假孕的迹象,也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多要钱的筹码而已。 冷羌戎虽然不算年轻了,但他驻颜有术,陈梓烟起初想的便是先嫁给他,等他死了再夺了他的家产。 结果她一去盛京,发现这个人家里一堆的妾室,她一想这家产无论如何都落不到自己头上,便改了主意,继续追着冷羌戎跑。 冷羌戎虽对她没多少感情,但也勉强算是仁至义尽了,怕骑马太累,还特地买了辆马车。 陈梓烟数完钱将银两往荷包里一放,一掀窗帘,发现越走约越偏,完全不像是回盛京的路。 她以为冷羌戎被她缠得烦了,起了歹心,连忙喊停。 第687页 “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啊?” 冷羌戎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跟平日的散漫差别很大,听起来沉沉的。 他说:“去凡阳,我突然想起点事来。” 她哦了一声,心想要是这人真的对自己不利,大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了呢,若是追究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不怕了,在马车里四仰八叉地躺下,开始算计帮冷羌戎这次忙需要收取多少酬劳。 凡阳,是离盛京不远的一座小城,盛京繁华,连带着凡阳也沾了点热闹气息。 陈梓烟看着马车过了荒郊,进了城,却又到了荒郊,最后竟开到一座坟前才停下来。 陈梓烟跟着冷羌戎下车,走到近前一看,发现那坟实在简陋得很,荒草连天的,原本用作墓碑的石块被风雨侵蚀,上面的字迹也早就模糊不清了。 “这人是谁?你朋友?”陈梓烟道。 冷羌戎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将那坟前荒草拨开,静静地看着那碑。 自她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厌恶,或许是怨恨更多一点。 黄土之下的人,正是阮惜玉,风袖的母亲。 当年他从江南回来,骑着枣红马,路上遇着盗匪,便将那伙人顺手给剿了。 他本准备回盛京,因为盗匪的缘故,改道去了凡阳。 阮惜玉那时是万花楼的头牌,花名玉兰。 他生性风流,到了凡阳自然要去那花街柳巷里玩乐一番。 那天他本没有点玉兰,点了另一名叫听晴的女子。 可玉兰却来了,她奉酒而来,进来时便笑了三声,对他道听晴身子不适,由她来代替。 他执着杯盏朝她一望,正巧她抬起头来,一张精致至极却又清丽无双的脸。 冷羌戎心中一动,握着酒杯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这才对她道:“坐下吧。” 她信步而来,身姿绰约,勾人得紧。 冷羌戎其实没有想过,在这凡阳城里竟有这么标致的人儿,比起秦淮画舫里那些头牌来,都半点不让。 她近到身前来时,冷羌戎便闻到了一股草木香,清新淡雅,不似衣裳上沾染的,倒好似是从她身体里来的。 玉兰见他疑惑,便对他道:“这是我身上带的体香,我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她说着便笑了笑,那双眸子里闪闪亮亮的,半点不见羞赧,反倒有几分落落大方。 冷羌戎便问她:“青楼的女子,大多强颜欢笑,抑或以泪洗面,可我见你,笑里不见半点虚伪,倒好似真的很开心一样,这是为何?” 玉兰为他斟酒,斟到堪堪及杯口的时候才停下。她放下酒壶,笑道:“身处风尘之中,开心也是一日,不开心也是一日,倒不如让自己开怀些,苦里也能嚼出甜来。” 冷羌戎又问:“你就不怨怼?不艳羡?” “为何?” “怨怼天道不公,身世飘零,艳羡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冷羌戎笑着饮了一口酒,眸中似乎也染上了三分水意,波光粼粼,似情丝辗转,又似故作深情。 “天道不公,让人生来便分了高低,天道公允,让任何人在生死之前并无二致。”她说,“与其艳羡他人,不如善待自己,我虽一无所有,却也有旁人所不有。那宫中的贵妇,谨言慎行,那街边的小贩,日日为生计而愁苦,那路边乞丐,衣不蔽体,我虽为风尘女,却能唱能笑,有衣穿有食吃,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冷羌戎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便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她道:“你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玉兰款款笑道:“无人教,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心生欣赏之意,便拉她起来,共倒帷帐之间,一晌风流。 第267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 第二日冷羌戎醒来时,玉兰为他着衣束发,宛如寻常夫妻一样。 他本只准备待两日就走,为了她,这凡阳之旅,竟延长到了一月。 一月之后,他终于准备离开。 她出了楼,为他送行。 他只是笑,笑着对她伸出手来,道:“跟我走吧。” 她先是一喜,接着欣然握住他手掌。 他手一用力,便将她带到马上坐着。 两人一骑绝尘而去,待那鸨母追出来时,门前落了锭金子,这便是赎身的钱了。 冷羌戎带她远走,在风席过身侧的同时,凑到她颊边问她闺名。 她回道:“阮惜玉。” 他大笑:“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一念情深,一念缘灭。 冷羌戎在她墓碑前静默良久,才恍惚间想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骤然后怕起来,唯恐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688页 陈梓烟本来见他神色悲怆,自觉地没有出声打扰他,没想到他竟然又瞬间变了脸色,变得愤怒起来。 “不查了,你走吧,不去盛京了。”他道。 陈梓烟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中了邪,忍不住便对他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冷羌戎冷着脸,道:“不过是一个背叛了我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留恋的。” 陈梓烟却嘟囔道:“切,背叛过你那你还来看她?” 冷羌戎扭过头,道:“无事了,走吧。” 陈梓烟却上前一步,去看他身后墓碑。那字迹虽然模糊,却也能勉强辨认出内容。 “吾妻阮惜玉……哟……”陈梓烟一点不给面子地嗤笑道,“你心里都认为她是你的妻子了,又口是心非做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显得纯洁又无暇,可那双眸子里似乎又藏着点什么,像是眷念。 冷羌戎瞪她一眼,道:“若是你的人背叛了你,跟你讨厌的人滚上床,还暗结珠胎,你当如何?” 陈梓烟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先看看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如果不是,就打了。” “当然不是我的,我中了毒,不可能生育。”冷羌戎道。 “可那毒不是解了么,如果在你解了毒之后,她就怀上了呢。”陈梓烟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冷羌戎像是突然被人一棒子打醒了一样,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但似乎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太过于荒谬,仿佛承认这件事,他这么多年的荒唐与放纵便成了一场笑话一样。 冷羌戎又将自己心中的希冀强压下来,道:“够了,我不想听,走吧。” 他站起身来,说着便要往外走。 陈梓烟跟上他,在后面喋喋不休道:“如果她真的要给你戴绿帽子呢,肯定会有先兆,比如突然对你冷淡下来,厌恶与你亲近,等等。” 冷羌戎继续往前走,像要躲避什么一样。 陈梓烟绕到他身前,继续道:“你这恨不得马上逃跑的样子,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早就有所猜测,却又不愿正视,不愿回想,所以才这样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不爱她!”他突然加大声音,喝道。 “是她不满我妻妾太多,勾引我庶弟来报复。是她先行背叛我们的感情,趁我不在跟人苟合。她就是这么胆大包天,就是这么睚眦必报。”他咬牙切齿地数落道。 “行吧行吧,要是她真这么无情无义,你还过来看她做什么?”陈梓烟道。 “谁说我来看她了,我不过顺道而来,嘲笑她一番罢了。她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她不配!”他说罢,长袖一甩,竟不知不觉用上了几分内力。 咔地一声,那石碑年久失修,被这劲风一扫,竟直接裂了。 冷羌戎闻声猛一回头,当他看到那裂开的石碑时,霎时目眦尽裂,飞身去救。 陈梓烟在一旁看他,见他手足无措地去停在那墓碑前,也有些愣了。 冷羌戎静静看着,那石碑上面的“阮惜玉”三字从中间裂开来,那一道裂痕仿佛刻在他的心上,叫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很用力……”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 陈梓烟上前道:“喂,你怎么了?” 说着便去拍他肩。 冷羌戎躲开她,像魔怔了一样对着那碑道:“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恨我?我不是……若不是你先背叛,我定然不会将你送去妓馆……我不是……” 他说着说着,终于落下泪来,像是如梦方醒,又像是终于看清。 陈梓烟也没再打扰他,就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且悲且笑。 可当他保持那个姿势许久,动也未动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姓冷的,这盛京我们还去不去啊?” 冷羌戎被她的话一扰,连忙擦干净自己面上泪水,不让她瞧见。 “走吧。”他转过身来,虽然眼中仍残存着几分湿意,面色却已经恢复如常。 陈梓烟点点头说好。 冷羌戎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前跑。 陈梓烟不明所以,忙问道:“你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冷羌戎惶然道:“风袖……风袖……孩子……” “什么风袖,那是谁啊,诶,你轻点。” 冷羌戎将她一把扔上马车,自己跳到车夫的位置上,缰绳一拽,马鞭一甩,便令那马迅速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陈梓烟被那马车颠得差点前后摇晃,差点摔到地上。 她赶紧扒拉住车窗稳住身形,同时忍不住对冷羌戎骂道:“你发什么疯?” 第689页 冷羌戎却根本顾不上他,满心想的都是那天在冷府门前拦住自己的风袖的模样。 “冷羌戎,若你还记着阮惜玉的一点好,都断不能让她的儿子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果她没有背叛…… 如果……如果他是他们的孩子…… 冷羌戎突然间后怕起来,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差点失去。 不…… 还来得及的,他得去阻止。 他在无尽的惶恐之中,快马加鞭地往盛京赶去。 惜玉,若你泉下有知,定要让我赶得及去救他。冷羌戎道。 恍惚之间,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突兀地闪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膝下儿女成群,我与你在一起,也许并不会生育子嗣。这样的话,你可还愿意跟我?”冷羌戎骑在马上,凑到阮惜玉耳边低语。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此行去了江南,在清除恶匪的时候,被一个江湖上有名的用毒高手暗算。后来他请人来看,说是他中了毒,想必以后再也没机会生育子嗣。 他早已生了许多个孩子,这次要回盛京,也是因为他听说府又有夫人查探出身孕,想要回去看看。 他知道对于女子来说,有个一儿半女的是十分重要的事。可是他已经中了毒,定然不能给她这样的幸福了。 “这有什么关系,不生便不生吧,你多爱我一些,便足够了。”她笑着往后一靠,那笑容落在冷羌戎眼里,宛如皓月入怀,令他便心动不已。 可后来,当她带着一半的担忧,一半的喜悦告诉他,她已怀有身孕的时候,迎来的便是他的滔天怒火。 她背叛了他,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他爱她至极,也恨她至极,几乎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便将她送回了青楼。 后来他心软,偷偷跑去看她。却见她笑容满面,在客人怀里曲意逢迎,顿时倒尽胃口,也彻底死了心。 若断殇早已解除……能有机会为他解毒的,便只有可能是她。 被他忽视的很多记忆,从识海里翻涌上来。 他依稀记起,那段时间里,她总会拿着些银针给他针灸,说是要给他治病。深入点问她,她也不肯多说,神神秘秘的。 他只当给她练手,便也没有阻止。 究竟是谁,是谁教了她针灸之术,又是谁在背后操纵,让他误会于她。 风从脸颊边呼啸而过,带走马蹄声的同时,也带走了冷羌戎颊边滑落的泪。 他恍然大悟,他大梦方醒,他后知后觉,他悔不当初,可她已经死了,就算当年真的是误会,他做错的事情也没办法挽回。 可她还有个孩子,也许便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他绝不能让那个孩子有事,他必须救他。 冷羌戎的心霎时间揪成一团,这短短几日,他的心情从极喜到极悲,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空茫。 十五日眼看着就要到来,冷风盈与风袖二人的情况每况愈下,相对应的,聂如咎也越发地焦虑。 他整日整日地周旋在冷风盈和风袖之间,在冷风盈面前多是温声软语哄着,在风袖面前多是劝他放弃。 他说得多了,风袖也有些乏了,不愿再理会他。 在那毒药的日渐侵蚀下,风袖也渐渐精神不济起来。 他一个人摸索着洗漱完,顺着墙壁摸回自己夜间睡觉的床。他的手一碰被子,便是一惊,因为自那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他。 风袖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揽进怀里,那人的气息扑鼻而来,正是聂如咎。 风袖在他怀里僵直了身体,同时他也发现那人就穿着件单薄的寝衣,感觉一不小心便会发生肌体接触。 “你这是干什么?”风袖问。 “我见一直磨不动你,便干脆亲自来了。”聂如咎凑到他耳边,吐气道,“本王卖身给你,看你愿不愿意买。” 风袖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他说:“你要的嫖银是我的命,我给不起。” 聂如咎将唇自他颊边擦过,道:“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现在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春宵一度,岂不快活。” 风袖缓缓眨了眨眼,他自从眼盲之后,再做这个动作便显得有些迟钝。 他说:“你现在应该陪着冷风盈,绝非要跟我。” 聂如咎笑道:“你勾引我的时候,可没管我喜欢谁啊,怎么现在又吃味起来了?” 风袖推他,可因为气力不继,这手上便没多大力气。 聂如咎只当他欲拒还迎,反捉住他手,轻轻抚摸。 上次被他抱着,风袖只觉得开心,现在被他抱着,他却只觉得寒冷。 “我没力气应付你,你要是火气旺盛,就去妓馆里找个小倌泻火吧。”他说。 聂如咎却道:“妓馆里的那些人,不比你骚浪……”他抚摸着风袖的细腰,语调轻浮。 第690页 或许是心情沉郁的缘故,风袖此时听见他这番话,只觉得刺耳无比。他虽从未渴望过这人能给他些许尊重,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用这种腔调,只让他觉得反胃。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就算你想封官加爵,我也可以满足你。”聂如咎说着,便凑到他胸前,拱开他的衣服,轻嗅他脖颈。 “你给我再多的东西,我没了命,也享受不了。”风袖道,“你放弃吧。” 聂如咎见他软硬不吃,终有点不耐起来。 他抛弃那番论调,对他道:“你抢了风盈的药又能获得什么?就算你活下去,也依然是个任人轻贱的戏子,永远只能活在阴沟里。你还是个瞎子,看都看不见,服了解药也就是个命长几年瞎子,你为什么不肯放风盈一条生路?” 风袖自他说第一句话起,就一直憋着一口气,等到聂如咎说完,风袖终于爆发出来,他说:“你要我放他一条生路,又有谁肯放我一条生路?那药根本就不属于他,凭什么算是我抢了他的?那个人要抓的只是冷风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那个被殃及的池鱼,我又凭什么要替他去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寸步不让,你不是爱着我么,你忍心让我承受他死去的痛苦?”聂如咎满目赤红,死死地瞪着他。 风袖听了他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他竟然笑了起来。 他说:“对,我是爱过你,可你把我对你的感情当什么呢,威胁我的筹码?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因为爱你而舍弃自己?” 聂如咎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直接把他往床上一推。 风袖猝不及防被他推搡了一下,霎时便痛叫了一声。 聂如咎以为他在装蒜,将他掰过来一看,才发现他不小心磕到了床边柜子的尖角,脑后也渐渐淌出血来。 聂如咎登时泄了气,连忙将他抱起来。 第268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一) 风袖表露出拒绝的意思,却被聂如咎直接无视掉。 聂如咎下了床,翻箱倒柜地找出纱布和剪刀来,又回到床上,抱着他,将他伤处的一圈头发剪掉。 风袖闭着目缩在他怀里,在聂如咎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时不时发出几下轻颤。 聂如咎低头看见他那脆弱的样子,心下一软,接着便沉默地为他敷药包扎。 等他处理完,才发现风袖沉默地倚靠着他,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聂如咎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又怔立着看了他一会,才起身离去。 到了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也是个活生生的会痛会死的人。他明明是为了威逼利诱而来,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60,后悔度50。】 荆忆阑一路披星戴月,赶往雪域之巅。 他去的时候只想跑快点,再跑快点,想要尽快抵达。 可他到了之后,找遍了整片雪莲产地,最终也只找到一朵六瓣金莲。 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便又骑上雪月,一路往回奔赴。 那朵花被他揣在怀里,像揣着性命一样谨慎。 他不眠不休,风餐露宿,与霜月为伴,与日月擦肩,可他心中满含着的,全是难过。 他只有一朵花,只能救一人。 若是聂如咎那边找到了另一朵还好,若是没有,他手中这朵,便成了那两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愿风袖死,也不想看风盈出事。 一个是他辜负多年的恩人,一个是他陪伴多年的友人。 他谁都不想放弃。 在冷府的几人等了整整一天,临近日暮时,才看到一人一骑奔驰而来。 荆忆阑早已筋疲力尽,那匹雪月亦是。 临到近前,荆忆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勒了马,那马一撩蹄子,竟直接向前翻滚而去,摔在地上,死了。 荆忆阑也从马上摔下来,他拼命地护着怀中那朵花,用身体为盾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下来。 他一袭白衣已经被风尘泥土染成了黄色,显得十分狼狈。 可他却依然强撑着站起来,捧着那花走向门口等着的聂如咎、娉婷仙子二人。 “我拿回来了。”他说。 说罢他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得亏聂如咎搭了把手,才扶住了他。 因着要治疗的缘故,风袖又被挪到了冷风盈的屋子里。现在毒素已经遍布全身,风袖比冷风盈中毒晚一些,可冷风盈有内力护体,两人到最后竟落了个不相上下的地步。 荆忆阑虽疲惫,却也强撑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娉婷仙子取了那六瓣金莲过去,用冰匣封着。 第691页 这六瓣金莲若要使用,在之前至少要用寒冰镇上一个时辰,方能让其发挥药效。 荆忆阑虽然已经没了力气,却也坐在椅子上,等着娉婷仙子救人。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娉婷仙子拿着那冰匣子过来,对二人道:“仅有一朵六瓣金莲,只可救一人,你们看……” 她语音温柔,似乎生怕吵醒了那昏睡的两人。她看得出聂如咎和荆忆阑似乎都有些不忍,便自己先行问出了这番话。 荆忆阑也正在思虑此事,他已从聂如咎口中得知皇宫里那朵成了空,想必这选择,是不得不做了。 “姨母,真的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么?”荆忆阑强撑着问道。 娉婷微微叹了口气,道:“阑儿,人不能太贪心……” 荆忆阑顿时沉默下来,竟生出一丝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们时间不多了,你们若是不想他们一起死,就快些考虑清楚吧。”娉婷道。 聂如咎看了看床上二人,又看向荆忆阑。 荆忆阑似乎正在沉思,他眸中遍布挣扎,因为一旦他做出决定,就意味着要杀死其中一个人。他正准备答话,聂如咎已先他一步,道:“救风盈。” 荆忆阑闻言,却是浑身一震,道,“不……” 他声音微弱,似乎自己也在犹豫。 聂如咎喝道:“你想看着风盈去死么?” 荆忆阑霎时间止住话头,怔怔地看向聂如咎。 “风盈不能死。”聂如咎道,“决不能死。” 他语如连珠,飞快道:“就算他活下来,也不过是个瞎子。可风盈呢,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一日为妓,终生都抬不起头来,就算风袖活了下来,他还能做什么?他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他的眼睛也没办法再治好了。如果你救了他,那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无用功。” 荆忆阑眸光颤颤,面露挣扎,他对聂如咎道:“我欠了风袖的……我不能看着他去死……我答应过要照顾他的。” 他本想说出风袖救过他,却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怕风袖知道,会怨恨他。 “是承诺重要,还是感情重要。荆忆阑,当初你为了风盈,什么都可以做。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吗?你敢保证你现在把药给了风袖,你不会后悔?”聂如咎急迫道,“你想清楚。” 荆忆阑看向一旁的冷风盈。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冷风盈才是救他的那个人,也一直以来都爱慕着他。 为了冷风盈,他和聂如咎由朋友变情敌,针锋相对长达三年。 若说他不担心冷风盈,那定然是假的。 可他究竟爱着谁,他现在却有些看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陷在一片迷雾里,他想拨开那些迷瘴,想看看自己的心到底向着哪边。 冷风盈,风袖。 他不想选,为何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 “这几年的陪伴,真的抵不过一句承诺吗?就算风盈死了,他也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你要让他们两个承受这样的结果吗?”聂如咎见他似乎有些动摇,连忙趁热打铁。 荆忆阑看向冷风盈,那人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可怜得紧。他再看风袖,风袖一动不动地僵躺着,似乎也病入膏肓。 是悬崖勒马,还是一错再错? “忆阑。” “冷冰冰大侠。” 他耳边出现两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在耳边回响。 他闭目,再睁眼,临到头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 “救风盈吧。” 救风盈吧。 只一句话,便定了他们二人的生死。 风袖眼中溢出一滴泪来,沿着眼角滑落,再也寻不见踪迹。 却没想到,当疼痛翻江倒海席卷而来的时候,风袖被生生疼醒了过来。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便知道,他又成了一个人了。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胸口巨震,一股鲜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又从他双唇间吐了出去。 十日碎心散,碎心碎心,果真是夺命的毒。 他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扶着床榻勉强站起身来。 也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处在什么地方,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他想起了他娘,想起她在自己生辰时努力买来给他的那一捧糖。 那甜味,到头来,还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味道。 想起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猴一样在冷府里窜来窜去的日子。 想起冷府中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想起他偷偷躲在拐角处,一边艳羡着,一边模仿的样子。 想起小时候挨的每一顿打,想起冷漠的冷羌戎。 想起他曾经苛求过的关怀,想起他冬日里的瑟缩。 他本以为自己会想起聂如咎和荆忆阑,可似乎光是动动这个念头,都足够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第692页 他便也不再想了。 他费尽心思,一路来耍宝卖乖,将这身子当做物品似地售卖。为了活命,他不惜勾引荆忆阑,不惜爬上聂如咎的床。 到头来,他除了轻视侮辱,竟半点别的都没得到。 荆忆阑给的承诺,聂如咎施予的怜悯,都像是那海上的泡沫一样,还没等他揣到怀里,便嘭地一声碎了。 他们做那劳什子选择的时候,其实他还尚有几分意识。 他们说的话,他虽然听不甚分明,可关键的那几句,还是落入了他耳朵里。 他以为,会有人放过自己。 可最后,也不知是他天生便要受这般折磨,还是他们不肯放过他,临到头来,却还是逃不掉一死。 他要死了,他以前很怕死,怕一辈子就这么孤苦无依地活下去,怕死在青楼里,怕被人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里挖一个坟埋了。 怕生前身后,谁都记不起他来。 他低头,咯出一口血。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迹,扶着墙,扶着栏杆,往外走。 他摸索着,循着脑海里关于冷府的记忆,竟成功离开了楼阁。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感觉自己就像天地间飘荡的柳絮一样,无根无叶,无处可依。 唯有死亡能让他真正落地。 他被石头绊了脚,便再度爬起。 他撞到了树,便等缓过那阵眩晕之后,继续前行。 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碎石磨破了他的手。 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离开冷府。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所有的苦痛与怨恨,承载了他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离开,想干干净净地走。 干干净净,清清楚楚,谁也不欠谁。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走了很远很远。 他听到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不小心踩到了前边的一块碎石,那石头便从他脚边滚落,一路掉到了底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想必这是到了悬崖吧,就算不是悬崖,也该是高山了。 也好,从天地中来,又回到天地中去。 这残躯,喂了飞鸟,或者喂给山林间的野兽,都没什么太大差别。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 他在崖边张开双手,像一只展翅的鸟一样,在灼灼的日光下,向着山崖的方向,缓缓倾倒。 冷风盈已经先行睡下,聂如咎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娉婷仙子为冷风盈喂下解药后,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抱着冷风盈离开了那里。 他垂下眸子,看着冷风盈熟睡的脸,想的却是风袖。 他那时劝荆忆阑放弃风袖,可他自己心里,却也存在着诸多不忍。 一想到那个人将会彻底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聂如咎便指尖颤颤,连呼吸都停滞起来。 他终于还是把他逼上了绝路,他以为他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可真到了风袖要死的时候,他能想起来的,却只有他的好。 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一点也不守规矩,在他面前也颐气指使的。 他喜欢过风袖,很喜欢很喜欢,或者说爱也不为过。 所以他堂堂一个王爷,才会不顾身份不顾脸面,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个人。 他给他当过马,给他哼过歌,为他做过很多很多。 他以为他早已把那些事情忘了,却原来没有。 那些记忆碎片潜藏在他脑海里,被他尘封在小匣子里。可现在匣子重新打开,过去便成了枷锁,拴在他的四肢上,让他像个罪人一样,背负着沉重的内疚与后悔。聂如咎难受地紧,他想将那些东西从他脑海里赶出去,却徒劳。 他捂住头,想起了那一年,融雪之时。 他大病初愈,在仆人的服侍下穿好厚实的冬衣,蹬着靴子便往他爹的房间跑。 他怕自己落水之事会连累风袖,怕他被苛责,便赶紧跑过去,想要为他求求情。 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看见聂怀觞和风袖两人,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行那苟且之事。 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地崩摧,山河变色,连说话的能力都那样失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甩开门,疯也似地跑开了。 “今日之果,都是你当初做那件事的报应。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呢?”聂如咎道, “风袖……若你当初不那样做,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捂住胸口,虽然他未中那毒药,可现在他这颗心,却像是要碎了一样。 “风袖……我也曾爱过你……” 第693页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宛如叹息。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60。】 第269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二) 冷府竹林里骤然闯入一个白衣人影,这人进去以后,便拿着手里的剑一顿乱砍,浑然把那削铁如泥的宝剑使成了砍柴刀。 此人正是荆忆阑。 他来去匆匆,想着的便是如何救风袖。可到了最后,还是救了风盈。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爱谁或者不爱谁,欠谁或是不欠谁。 可他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还是亲手铸成了风袖的死亡。 这无辜的竹林成了他发泄的器物,他红着眼,一剑砍去,又一剑横斩。 他无力地跪倒在林中,一双手软得几乎要抓不住剑柄。 无言的痛苦悄然席卷上来,一瞬间便剥夺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捂住胸口倒了下来,意识迷离之际,他眼前蓦然闪过一人身影。 那人坐在车厢里,晃着腿,摇头晃脑地喊了一声:“相公。” 还有他塞入自己嘴里的那一块糖葫芦,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苦涩。 “风袖……风袖……” 他蓦然咯出一口血来,强压住身体里那功法的反噬,提起剑便往回跑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等他赶到风袖房中时,才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聂如咎被他这番动静惊动,匆忙从冷风盈房中跑了出来。 “风袖呢?”荆忆阑赤红着眼睛,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喝问道。 聂如咎见他这疯了一般的模样,知道他此时定然已经恢复了理智。聂如咎一直陪在冷风盈身侧,自然是不知道的。 荆忆阑瞥见栏杆上的血迹,骤然惊醒,恍然间明白过来。 聂如咎见他掉头就跑,愣了一下,又叫住他:“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冷府临郊,后山再往后便是大片大片的山地。 荆忆阑和聂如咎两人循着风袖留下的脚印与血迹一路寻找,他们看到他被荆棘刮下来的衣服布料。 聂如咎正准备去捡,荆忆阑已先他一步,将那带血的布条抢到手中。 聂如咎见他双目赤红,知道他心中定然十分不好受。 聂如咎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劝他救风盈说出的那些话,心中一痛。可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找到风袖。 聂如咎眼尖,看到了潜藏在草丛中的血迹,连忙喊荆忆阑来看。 两人继续沿着风袖走过的路寻找,脚印延伸到断崖边,便消失了。 “他不会是……”聂如咎道,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荆忆阑拽着那方布条,扫了一眼周围。 崖高百尺,下方云雾缭绕。周围尽是些高山峻岭,这种地方,连他和聂如咎这种武功高强的人,都难以通过,更别说一点武功都没有的风袖。 一想到那人跌跌撞撞一路摸索出来,摸到这悬崖边跳下去,在山崖底下摔成一滩烂泥,荆忆阑便痛得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该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这里当做他的葬身之地。 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死,或许他只是想离开,却因为目不能视,就这样摔了下去。 荆忆阑在崖边跪了下来,抓起那一抹沾染了风袖鲜血的黄土。可他越是攥紧,那泥土便流失越快,到最后只剩下一丁点,残留在他掌心里,似乎在嘲笑着他一般。 风袖死了,他从这里跳了下去。 不,是他亲手杀了他。 “荆忆阑,你冷静一点,他也许去了别处也说不定……”聂如咎还算比较理智,连忙对他道。 荆忆阑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叫聂如咎止住了话头。 荆忆阑此时满脸的泪,双目赤红,活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聂如咎自从认识荆忆阑起,便没有见他哭过一次。可现在他泪如雨下,只为了那个人。 “我要去找他。”荆忆阑将那布条揣进怀里,对他道。 聂如咎一把拉住他,道:“你疯了,你想直接跳悬崖么?你会死的。” 荆忆阑拨开他的手,朝着那悬崖纵身跳了下去。 “疯子,你这个疯子。”聂如咎骂道,可他自己也开始找起下悬崖的路来。 冷羌戎带着陈梓烟回到冷府的时候,才知道木已成舟。 风袖不仅被瞎了眼睛,现在更是连性命都差点保不住。 冷羌戎听完下人说的话,连门都没入,便赶紧找了过去。 他比荆忆阑聂如咎二人先一步找到风袖,那时风袖义无反顾地从悬崖上跃下,若非冷羌戎纵身救下他,怕是他现在早已成了崖底的一摊烂泥。 第694页 然而风袖尚未能看清救他的是谁,便直接昏了过去。 “他还有多久才能醒?”冷羌戎坐在床边,看了看风袖,又扭过头来问陈梓烟。 现如今他们已经在离那悬崖百里之外的郊外别院里,这屋子是冷羌戎的私产,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此处。 “说不准。”陈梓烟道,“毒素已经入了心肺,虽然你方才输了内力为他驱散了些许,但治标不治本……不过他也应快醒了,再等等便是。” 冷羌戎双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他仍沉浸在后怕之中,若是他那时晚到一阵,一盏茶或者一柱香时间,他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梓烟见他面色沉凝,试探般地问:“方才我已用蛊虫验过你们俩个的血液了,你要不要听结果?” 冷羌戎眸光颤了颤,那一瞬间陈梓烟竟在他眸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她似乎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就在她以为冷羌戎会拒绝的时候,那人道:“说吧。” “他的确是你的亲生儿子。”陈梓烟说,语气笃定。 冷羌戎茫茫然睁大了眼,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脑袋深深地沉了下去。 陈梓烟见他佝偻着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我……我没想到……”他过了很久才开口,似乎是在对她解释,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来的时候我也一直在反复暗示自己,或许他不是我儿子,或许我当初做过的那些事情都没错,或许她对我的背叛也是真的。可我心里全是矛盾,我既害怕他是我儿子,又渴望他是。但现在我听了你的话,却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抬起眸子来,像是垂死挣扎一样,对她道:“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质疑陈梓烟定然会要闹上一闹了,但这次她却显得分外平静,只是对他道:“你送他走之前,没查验过么?” 冷羌戎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摆,出口的话还是清晰的:“查过的,从青楼里带他回来的时候就请人看了,说不是。那人是验错了么,可那人成名已久,跟我也没有仇怨,也没欺骗我的理由啊。况且那人毒术高明,自古医毒不分家,她也不会弄错啊……” 陈梓烟打断他,问:“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冷羌戎怔了怔,却还是老实回答道:“娉婷仙子。” 说完他便看着陈梓烟,对面的妙龄女子听了他这句话,欲言又止,却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十日碎心散,乃是由娉婷仙子亲手研制的。” 冷羌戎瞳孔一缩,他神经质地抓着椅背,用力到指骨处都有些发白,他说:“怎么可能,她为何要害我儿?” 陈梓烟缓缓舒出肺中一口浊气,她似乎压抑得太久,到了如今才终于有吐露的机会。 她说:“你可知娉婷仙子是何来历?” 冷羌戎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定论,只好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我听闻她与仇寄寒同是无回谷中出的弟子,却与那大魔头十分不合。我听说她年少时,一出山便解了舞阳公主的寒毒之症,与她成为闺中密友。她虽未涉江湖之事,却又因一手毒术和无上的好心肠备受江湖人士景仰,所以才会获封仙子之美名。” 陈梓烟耐心等他说完,才对他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仇寄寒和娉婷仙子之间,还有一个无回谷出来的弟子。” 冷羌戎心中一顿,霎时间已有了猜测,而陈梓烟的话也很快验证了他的猜测:“中间的这位,人称洞萧仙子,名为叶文澜。” 陈梓烟在他面前小范围地踱着步,对他道:“洞萧仙子叶文澜,医术天下无双,腰间长佩一支长萧。然而她出现得太早,还未扬名天下便已失去了踪迹。至于你说的仇寄寒,你真以为娉婷仙子与他不合么?错,大错特错。” 她看着冷羌戎,眸中似乎藏着无尽的锋芒,又似乎藏着无边的痛意,她就这样在冷羌戎面前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将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告诉了他:“娉婷仙子、叶文澜、仇寄寒,这三个人,是同门师兄妹,却也是三个互相爱慕的人。真说起来,这娉婷仙子和叶文澜还是情敌关系呢。” “不可能。”冷羌戎摇头道,“若袖儿他娘真是你说的那个叶文澜,依她的能力,又怎会沦落到在青楼为妓。若仇寄寒一直在找她,又怎会不知道袖儿的存在?况且他手下一言楼分舵遍布天下,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获?” 他说着说着,又疑惑起来:“况且那么早的事情,连我都不清楚,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第695页 “我从何得知的并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至于你疑惑的那些事情,怕是你只能去问问两位当事人了。”陈梓烟将手背到身后,道,“阮惜玉是不是叶文澜,你问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么?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总该有点印象吧。” 冷羌戎正准备继续追问,风袖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他那时本已抱了必死之心,只欲痛痛快快地结束这一切,却哪里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救下来。 风袖虽目不能视,但他昏迷前还是记住了救他的人身上的气息。 十分陌生,不像是与他亲近的人。 冷羌戎见他醒了,一时间竟忘记了言语,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他。 风袖扶着那陌生的床榻,茫然地四顾了一下,半晌他未见有人出声,便只能对着一个方向道:“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路过救了我?” 他说着便笑道:“只是好汉你这次怕是救错人了,我不跳崖也活不了几日了。不过还是多谢你,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身上从头到脚半分银钱也没有,怕是你这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了。” 冷羌戎还没说话,陈梓烟便先行开了口:“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做大夫的,救死扶伤乃是己任,又何须你报答。” 冷羌戎诧异地望了陈梓烟一眼,他竟没想到这爱才如命的假大夫何时竟这么不图回报起来了。 风袖还以为救自己的是个男人,此时一听这女声,登时便有些诧异了,他忙改口道:“原来是位女大夫,风袖这厢谢过了。只是风袖本已是将死之人,救或不救,都没什么差别……” 他说着便要起身,可他到底还是气力不济,还没撑到下床便骤然往旁边倒去。 冷羌戎离他近,眼疾手快地便捞了他一把,扶他的同时已经喊出声来:“小心。” 风袖愣了一下,半晌才辨认出这是属于冷羌戎的声音。 他陡然甩开他的手,往后缩了缩。 “怎么是你?”风袖问。 “袖儿……”冷羌戎朝他靠近,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风袖面上的笑意沉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厌恶还是疑惑的问:“你喊我什么?” 他也不给冷羌戎回答的时间,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冷老爷,你喊得这么亲热,就不怕恶心到你自己么?” 他干咳了两下,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待他勉强能把话说圆乎了的时候,他才道:“你救我做什么?莫不是嫌坠崖太便宜我了,想找点新鲜的折腾我的法子?” 冷羌戎听他语带嘲讽,神态淡漠,虽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却还是心中抽痛。 他勉力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要折腾你……” “那你是要做什么?”风袖骤然凌厉起来,整个背脊绷紧,像是已经被逼到极致,又像是什么都不再惧怕。 然而他又很快放松了下来,用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我身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再拿点过去给你的宝贝儿子。你现在想要什么?我的手,我的脚,还是我的心哪?” 第270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三) 冷羌戎见他神情凄楚,一字一句,虽无半句恶言,却字字都是血泪。 “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激动,你现在情况很不好……” “你还会关心我?”风袖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刺猬,小心翼翼将自己腹中软肉藏好的同时,也将一身的刺对准了冷羌戎,“儿子杀我不成,老子又来了,还真不愧是两父子啊。怎么,救我下来,想把我再送到哪里去,是康庄,盛京,还是哪里?” 他说着,便将自己胸前衣襟往外一扯,扯落大半衣裳,对着冷羌戎道:“还是说,你想自己来?啊?” 他说得既快又气,一时间气急攻心,竟直接伏在床榻边,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袖儿……”冷羌戎眸中一湿,迅速地扶住他,去探他脉搏。 陈梓烟见此情景,也不再干站着了,凑过来帮忙。 几根银针扎下去,风袖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见冷羌戎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陈梓烟也有些看不过去,便道:“你还是出去吧,若是他醒来时又跟你吵,怕是情况会更加严重。” 冷羌戎听她的劝,又反反复复看了风袖几眼,才迈步出去。 陈梓烟点了安神香,等香气满溢满室之后,才走到外面去。 冷羌戎就坐在台阶上,佝偻着背,用手撑着额头。 陈梓烟半句话都多说,便直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冷羌戎眼眶泛红,应当是已经哭过了。 “他的眼睛,还能治好么?”冷羌戎突然扭过头来,问她。 第696页 陈梓烟卷了卷自己鬓发,对他道:“没法子了。” “再来一双眼睛呢,用我的,能治好么?”他望着她,眼里似乎含着些许希冀,好似她真的能妙手回春生死人肉白骨一样。 陈梓烟却依然只是摇头,对他道:“你真以为这眼睛是想好便好,想坏便坏的么?取他眼睛的人明显没在活人身上动过刀子,那两刀直接便毁了他复明的希望,就算有一双新的眼睛又能怎样,瞎了就是瞎了,就算再盲一个,他的眼睛也回不来了。” 冷羌戎一时愣怔,他嗫嚅着,竟落下泪来。 “是我的错。”他说,“那时他拦住我,求我救他,我没有答应,是我亲手毁了他……” 陈梓烟完全是一副置身度外的模样,冷羌戎这样内疚自责,她半点反应也没有,反倒问他:“就算他不是你儿子,你把他送走便是,又何必送到妓馆里去?” 冷羌戎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到这个问题,若不是他当初做了这件事,风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见他神伤至此,冷羌戎只觉得心碎。 他犯的错,终于酿成了最毒的果。 当得知风袖是他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他的残忍与冷漠,便都成了毒液,浸入他骨骼之中。 “那时……我恨他娘,恨她背叛我……”他说得艰涩且艰难,好似喉咙里压抑这这十几年来的悲哀与孤苦,“他娘死后,我想起他来,将他带回家中。我那时是想好好待他的,可我又怨恨他的身世,从娉婷告诉我他不是我亲子之后,我便将他放任自由,任由他在我府中活得像个下仆一样。再往后,他推了风盈与风袖下水,聂大侠与舞阳公主要找他问责,我本就不喜欢他,便直接将他送了过去。至于为什么要送到妓馆,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他母亲是那样的人,他便也该走那样的路吧……” 他捂住嘴,渐渐地没了声。他喘着气,好似连说话都变成了对他自己的折磨。 “是我毁了他,他十三岁时我送他离开,五年来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任由他在康庄自生自灭。聂小王爷要取他眼睛,我明明可以阻止,却又没有阻止。”他老泪纵横,这十数年他浑浑噩噩,浪荡花丛,却任由他的儿子在妓馆里万人践踏,如今风袖就要死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陈梓烟叹了口气,道:“都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你这也太晚了。” 冷羌戎咬着自己的手,咬到几乎鲜血淋漓,才问她道:“他还有几日可活?” 陈梓烟想了想,道:“靠着你输给他的那份内力,算上今日,也只有三日而已。” 冷羌戎霎时哑然,他嗫嚅着,问她:“真的无药可救么?” “有,六瓣金莲,可以救他。”陈梓烟说,“我今晨去集市的时候,听坊间的人说那个什么荆大侠采了神药回来,想必就是那六瓣金莲了。只是不知道既然有了药,为何他们不给他用。” 冷羌戎闻言大喜,忙道:“荆忆阑是我六子好友,若是他手中有药,向他讨一些来应当也不是难事。” “好,那我便去问问。” “甚好甚好。”冷羌戎道,“袖儿这里无人打理,我便留下来照看他,劳烦陈姑娘你替我跑上一趟,若是袖儿能得救,就算你要我冷府的全部家财,我也定会双手奉上。” “行了,食多嚼不烂,我要你那么多钱做什么。只是我代你去的话,可有证物,他们不认识我,我怕等下他们赶我出来。”陈梓烟说。 “有的。”冷羌戎说着便从袖子里拿了块令牌出来,递给她,“这是冷家家主令,见之如见我。” 陈梓烟伸手接过,又听他说:“对了,袖儿变成如此模样,我怕有人在背地里暗算他,若非必要,你不要提起袖儿的下落。” “行了,我知道了,磨磨唧唧的。”陈梓烟将令牌揣进怀里,又道,“我再去房中写几道方子,我若未按时回来,你便按着这方子去给他抓药,配比我都给你写清楚。” 冷羌戎连忙说好。陈梓烟交代完之后,便抬步进了里屋。 屋子里香气充盈,风袖正在榻上安静睡着。 陈梓烟走到近前,蹲下身子来看着他。 风袖这张脸实在有那么几分雌雄莫辨的气息,陈梓烟看着他,情不自禁便想到了他娘。 那时她还小,她娘得了病,她不得已去街上偷抢,正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叶文澜出现了。 她穿着件淡粉色长衫,走动间薄纱飞舞,如烟如雾,像极了降落凡尘的仙子。 她冲陈梓烟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可还能走动?”她问。 陈梓烟茫然且懵懂的地点点头,她便笑了。 第697页 “我方才听你求饶,说你母亲生了病,正巧我略懂医术,若无妨,我帮你娘看看。” 陈梓烟见着这神仙般的人物,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立马便答应下来。 后来她帮她娘亲治好了病,临走之前,赠了她一本药典。 “此为我从无回谷中带出的药典,你好生学着,你既受了我的书,便算得上是我徒儿了。与其坑蒙拐骗,不如靠自己养活自己,不是么?”叶文澜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我该走了,有缘再见吧。” 陈梓烟抱着书愣愣地点头,等她追出去时,只来得及见她一个飘然离去的背影。 叶文澜腰间悬着的长萧微微晃动,那一抹绿色,烙印进她心里,一记便记了多年。 思绪回笼,陈梓烟轻轻抚触了风袖的脸,眼里带着些许眷恋之意。 她说:“你母亲对我有恩,我便帮了你这回,算是还了这份恩情。至于害她的人,我会送她一个大礼的。” 说罢,她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荆忆阑在山崖下整整找了风袖一夜,却根本没有找到他的尸身。 到了半夜,那山中的野狼便成群结队地跑了出来,绿莹莹的眼睛在丛林里闪着光,甚是骇人。 聂如咎也跟着他一起找,却都一无所获。 焦急过后,便只剩下空茫在心中晃荡。 “也许他没有跳下来呢……”聂如咎见荆忆阑神色仓皇,这般劝慰道,他在安慰荆忆阑的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虽然他一直以来对风袖并不算好,可想到他会葬身在这山崖底下,或许还进了哪只野郎的肚子里,他便觉得心里说不出来地难过。 “脚印到了那悬崖边上便没了,他一点武功都没有,还能到哪里去?”荆忆阑紧握着剑,因为多日的奔波劳累未得休息,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聂如咎找了一天,也累得很,此时听荆忆阑这么说,他也一下子来了火。 “你对我凶有什么用,是我杀了他吗?” 荆忆阑转过眼来看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不是么?一开始就是你让我去康庄找他,明明可以找死囚取眼睛,你却偏要取他的。六瓣金莲只有一朵,你口口声声说风袖不该活,让我把花给风盈,你这么恨不得他死,又来惺惺作态找他做什么?” “荆忆阑你什么意思,那花是你拿回来的,最后的决定也是你下的,你要怪罪,又为何不怪罪你自己。”聂如咎一生气,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是,是,是。”荆忆阑连说了三个是,“是我的错,他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等我找到他的尸体,我大不了与他同去。” 他说着,便提着剑往山林中走。 “荆忆阑你疯了,若他真被野狼吞了,你也要去送死是不是?”聂如咎在背后喊道。 “是。”荆忆阑说着便要往里面闯,可他还没走出几步,便身形一晃,胸口也蔓上一种难言的剧痛。 聂如咎本都气得走了,听见背后闷响,回头一看,才发现荆忆阑已经躺在了地上。 等荆忆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聂如咎带回了冷府。 到底还是朋友一场,虽然吵了架,聂如咎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待在那山崖底下。 “昼夜不休地跑了那么远的路,居然还不知死活地跑出去,若不是我跟你爹那点同门情谊,我都懒得花时间救你,就该让你死了算了。”娉婷仙子端药过来,一边扶着他坐起,一边埋怨道。 荆忆阑虽然不啻王侯,对这位姨母还是恭敬的。 他伸手接过药汤,仰头一口饮尽,这才擦去唇边药汁对她道:“是阑儿不对,让姨母担心了。” 聂如咎和冷风盈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也没告诉旁人他和荆忆阑去了哪里,不然若是落到冷风盈耳里,便不好了。 娉婷接了空碗,放回桌上。 聂如咎正准备说话呢,便听见外头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便是响亮地一声:“你们的家主回来了,怎么没人出来相迎啊。” 冷风盈闻言,笑道:“父亲竟这时回来了么,我去看看。” 他才刚将脚迈出门槛,外头便进来个妙龄女子,正是陈梓烟。 冷风盈见了她,又往她身后看了看,没见着冷羌戎,便有些疑惑。 “父亲没回来,你又是谁?”冷风盈问。 陈梓烟抓着那家主令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我呀,是冷羌戎新纳的夫人,看你长得跟冷羌戎有些相似,怕不就是他的儿子吧。” 聂如咎从冷风盈身后走出来,见了陈梓烟这没规矩的模样,登时便有些烦她。 “哪里来的市井无赖,都干什么吃的,赶出去。”他对旁边的仆人道。 第698页 “诶诶诶,你谁啊,干嘛说赶人就赶人,这冷府是你家啊?”陈梓烟对聂如咎道,接着她刻意将那令牌凑到聂如咎面前,道,“见此令牌如见冷羌戎本人,所以,现在我才是这冷家最大的一号人物。” 荆忆阑在屋子里也听到了这吵闹的劲头,登时也不躺着了,翻身下了床。 陈梓烟瞥见随着荆忆阑走出门来的娉婷仙子,眼睛便亮了。 她很快挪开眼来,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过。 “我听闻什么荆大侠得了朵神药六瓣金莲,便特地过来瞧瞧,想看看这一甲子方能开上一朵的圣药,是个什么模样。”陈梓烟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姑娘我正巧在研制养颜丹,正好拿来磨碎了入药。” 她一说六瓣金莲,荆忆阑的脸便是一黑,显然被她提起了伤心事。 “这可真是不巧,姑娘你来晚了,那六瓣金莲已经给六少爷吃了。”娉婷笑道。 “全吃了?”陈梓烟登时便大叫道,一副他们暴殄天物的样子,“天哪,真是太浪费了,好歹留着茎给我啊,留片叶子也好啊。” 第271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四) 陈梓烟满脸不忍,活像马上就要坐到地上撒泼一样。 聂如咎已有些不耐,冷风盈虽然强忍着,却也有些忍不住了。 “姑娘,我不知你是从何处捡到了我父亲的令牌,但若是你再这样吵闹下去,就算我有心礼待,怕也是要请你出门的。”冷风盈道。 见他们几人皆搞不定这样一个泼妇样的女人,娉婷也忍不住出声道:“姑娘,我看你还是太孤陋寡闻了一些,这六瓣金莲除了花以外,根茎叶皆带着剧毒,莫说驻颜了,不毒死你都算好的了。” 荆忆阑咳了两下,对她道:“风盈中了毒,花已经给他服下了。” “什么毒?”陈梓烟突然问。 “十日碎心散。”聂如咎道,“行了,送客。” “十日碎心散,那挺好啊,还有五片花瓣呢,给我啊。”陈梓烟骤然来了精神,嚷嚷道,“这毒好解,一片就够了,剩下的五片你们就给我吧,要多少钱你们随便开。” 陈梓烟夸口道。 娉婷听她说了这样的话,暗道不好,果然,荆忆阑和聂如咎齐齐朝她看来过来。 娉婷到底还是老练,只惊诧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姑娘,我想你是弄错了吧,十日碎心散可是剧毒,须得一整朵才能解。” 陈梓烟却突然抛却了那般疯疯癫癫的模样,站直身体对她冷笑道:“也是,这十日碎心散毒性如何,也只有你这制作者最清楚不过了。不过明明只需要一片花瓣便能解除,又何必浪费呢?” 聂如咎面色大变的同时,荆忆阑已启唇问娉婷道:“姨母,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娉婷手心发着冷汗,面纱下的面容却是半点怯意也无,她眼里洋溢上一层温柔之色,用她最擅长的语调对荆忆阑道:“阑儿,姨母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虽精通毒药,可我向来不与人相争,又怎么可能做这般害人的毒呢?况且这毒是你父亲下的,我与师兄已有多年未曾有过联系,又如何会牵扯到这中间来?再说了,毒了又救,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荆忆阑向来信任她,见她这样说已有几分动摇。 娉婷见状,继续道:“这六瓣金莲我也是第一次见,第一次用,它太稀缺,我怕治不好便让冷少爷全部服下了。若真是我弄错了,也只能说是我学艺不精。” 她说着便转向陈梓烟的方向,对她道:“姑娘,我不知你为何这般针对我,若真是一片便能解,那只能说我学艺不精,你这样咄咄逼人的,倒像是故意来找事的了。” “我看是你故意找事吧。”空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那庭院之中,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能在这几位少年侠客面前旁若无人地闪身进来的,也就只有仇寄寒这样的人了。 见他出现,满座都惊了。 娉婷心下一凉,下意识便要往后退。 仇寄寒却先她一步,右手成爪,将她整个人吸了过来。 娉婷慌乱之中将一捧毒药对他撒出,仇寄寒冷哼一声,一跺脚,他周身骤然冒出一阵疾风,将那药粉卷了,尽数回落到娉婷身上。 娉婷惨叫一声,疯了似地去挡住自己的脸。 再看她身上,那一身衣袍已被毒药灼烧出了许多个洞,若非她的脸被面纱挡着,怕是现在也全是窟窿了。 荆忆阑见了他生父,却是直接上前一步,拔剑出鞘,一副要与他决斗的模样。 仇寄寒瞥了他一眼,他们明明是父子,可一个浑身便是杀伐之气,一个浑身如霜冻一般,虽容貌相似,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第699页 冷风盈到底还是怕他,一见仇寄寒出现,便立刻往聂如咎身后躲了躲。 “阑儿,救救姨母。”娉婷见仇寄寒面带煞气,心知不妙,连忙朝对面的荆忆阑求救。 可荆忆阑正因为那六瓣金莲的事对娉婷起了疑心,此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近前了。 看她求救,其他人还没说话,陈梓烟倒是笑了。 “娉婷仙子,呵,你也配这仙子之名?”陈梓烟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荆忆阑,“想必这位就是荆大侠吧,久仰大名。不过我看这人你还是没必要救了,毕竟她与你之间,还横亘着杀母之仇呢。” “你说什么?”荆忆阑诧然道。 仇寄寒听了此言,也有些好奇地朝她看了过去。 陈梓烟袖手在一旁,她满意地欣赏着娉婷狼狈不堪的模样,欣赏够了,才对荆忆阑解释道:“我听闻荆大侠生出来的时候,生母便已经夭折,而荆大侠自从出生起,便双目赤红,宛如怪物。” “此事我从未对人提起过,你是从何得知的?”荆忆阑道。 “不巧,我游历江湖的时候,曾经去过荆大侠的家乡,也就探听到了此事。毕竟你出生之地,同时出现过仇寄寒和娉婷仙子这两位大人物呢。”陈梓烟笑道,“使人双目赤红的东西,我倒是认识一种。那东西名为赤焰丹,给孕妇服下,可以让她日日如在岩浆之中煎熬一样,痛不欲生。我想你这位姨母,应该是准备将你一起害死的,结果你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荆忆阑闻言,已是骇然,他望向娉婷仙子,颤声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会呢,阑儿你怎么可以信这妖人的话。你的眼睛还是我治好的,你忘了么?若姨母有心害你,又怎么会救你呢。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吗?”娉婷脸上的薄纱已经被她自己扯了下来,她此时这幅狼狈模样,已看不出半点平日里的出尘。 仇寄寒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娉婷害荆忆阑也好,是真是假都罢,于他而言似乎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他只是在娉婷说完的时候,一脚踏到她背上,将她踩到地上。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什么慈母了。”仇寄寒道,“若不是我见了那日那孩子,找到他母亲的坟,开了棺验了尸,恐怕我还不知道,我竟被你用这般拙劣的手段骗了这么多年。” 仇寄寒咬牙切齿道:“你从哪里寻了那样一张脸来,又是怎么骗得文澜中了你的奸计?你竟换了她的脸,将她送到妓馆里为妓,卢文婷,你这心思当真狠得可以。” 娉婷忙抱住他的脚,叫饶道:“师兄,我冤枉啊,师姐对我那么好,我又怎么会害她呢,这些年来我也一直都在找她啊。” 仇寄寒甩开她,极其厌恶地看着她,道:“换脸之术,本就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你竟然还对我求饶。你说你不知道,莫非文澜自己发了疯要那样做么?” “我看不是吧。”陈梓烟插嘴道,她似乎非常乐意在娉婷身上再插上几刀,“洞箫仙子叶文澜十几年前失去踪迹,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不久,凡阳万花楼中出现了一个娼妓,身配玉笛,名为阮惜玉。同年,冷府的冷羌戎游历凡阳,对她钟情,将她带回了盛京。可不久之后,她便因为与人私通,被重新送回了妓馆。” 陈梓烟晃着头,继续道:“我听说那一阵子,娉婷仙子频繁出入冷府,与阮惜玉私交甚密。想必便是你设计了她,让冷羌戎对她产生误会吧。” 她也不管在座诸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阮惜玉之子出生之后,冷羌戎念及旧情,将他从妓馆接回家,也是你故意在验证上做了假,让冷羌戎误以为风袖不是他亲子。你费尽心思对付叶文澜,恨她恨到连她儿子也不放过。明明六瓣金莲可以轻易解救两人,你却全给了冷风盈,一片都未给那个孩子,你说是不是?” 荆忆阑霎时失去了力气,他听了陈梓烟的话,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连剑都从手中跌落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娉婷,看着这个他从小到大信任无比的女人。他自幼丧母,从未感受过半点母爱,是娉婷添补了这个空缺。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对他最好的人,原来一直都在背后算计他。 他闭了目,又睁开眼来,那眸中最后一丝暖意,在这眨眼的功夫里彻底消失了去。他看着娉婷,恍惚间想清了很多的事情。 “所以,这笛子本是叶文澜,也就是阮惜玉之物,她给了风袖,风袖又送给了我。你认出了这笛子,才故意让我拿它当赌注,对不对?”荆忆阑脸上浮现出难堪之色,他时至今日才终于明白,他与风袖的误会,从头到尾,原来是因为她那句话导致的。 第700页 “你还杀了我母亲,甚至想杀了我。”荆忆阑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你是以何颜面这么多年一直装成善人模样陪在我身边的,你难道就不会惭愧么?” 娉婷见满院之人,竟无一人对她伸出援手,连她寄予希望的荆忆阑也表现出这般冷漠模样,终于不再希冀。 她强撑着坐起来,对着荆忆阑道:“我杀了她有何不对,她不过就与叶文澜那个小贱人有几分相似,便得了师兄的青睐,还怀上了你这个贱种。” 她说着,又扭过头来看着仇寄寒,双目一眨,眼眶已然泛了红,她说:“师兄,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一个,叶文澜她算什么,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死心塌地?明明我们同门所生,我和她都喜欢你,可你眼里却只有她一个人,你把我当什么?”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那年她们三人一起出山,仇寄寒武功高强,叶文澜精通医术,她精通毒术。 可她喜欢的男人,从不对她假以辞色。 她恨,恨那个夺去她所有光华的女人。 所以她骗她,骗她苗疆之地有一支极美的玉笛,她知道叶文澜最喜欢这些东西,定然会去。 叶文澜果真去了。 于是她埋伏在半路上,暗算了她,将她一身武功尽数废去,又用金针封xue之法封住了她的记忆。 她本来是准备直接杀了她的,却又在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改了主意。 叶文澜既然夺走了师兄对她的爱,她又怎么可以让她这么轻易地死去。 她要让她尝到这世间最大的痛楚,让她被受尽世间最大的屈辱,这样方能解恨。 所以她截杀了个妓子,取走了她的脸,换到了叶文澜脸上。 阮惜玉,从此以后,你就顶着这个名字活下去吧。娉婷这样想。 而陈梓烟所言,也全是她所为。 她将所有的仇怨都发泄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只是为了她的师兄。 娉婷仰起脸来看着仇寄寒,她知道这个男人的习性,知道他有多么残忍。 所以她才会故意将风袖与荆忆阑的事告诉他,等的就是他亲手杀了风袖那个小孽种。可她没想到,她算错了一步。 她没想到竟出了陈梓烟这么个变数。 仇寄寒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娉婷的下巴,两指探到她口中,将她藏在臼齿间的毒药拿了出来。 娉婷眼里终于流露出惧怕之色来,她本只想一死了之,可仇寄寒却连这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若是落到他手里,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仇寄寒点了娉婷的xue道,正准备将她抓走,可这时聂如咎却突然发声道:“前辈且慢。” 仇寄寒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待看到喊住自己的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对自己造不成威胁之后,便停了下来。 聂如咎放开冷风盈,缓步走到娉婷面前。 仇寄寒抬手解开她哑xue,紧紧盯着她,却是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不给她。 聂如咎缓缓在娉婷仙子面前蹲下身来,对她道:“娉婷仙子,你与我母亲多年朋友,我这次只想问你一件事。” 他缓缓吐出肺中一口浊气,艰难地问出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五年前……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娉婷听他这么说,倒是慢慢地笑了。那笑容里恶意满满,像是一条毒蛇终于对着猎物露出了毒牙。 “我父亲,与风袖,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他问。 娉婷那笑容里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她勾着眼睛,对他道:“你说呢?” 聂如咎骤然往后一退,差点狼狈地倒到地上。 第272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五) 仇寄寒却显然没那么多耐心,复又捉起娉婷来,要将她带走。 聂如咎犹自不死心,扑上来捉住娉婷的袖子,追问道:“你骗我的对不对?” 娉婷只是笑,她虽败了,但一想到那个贱人和那个小杂种都死在了她的算计下,她便又笑出声来:“只是一味媚药而已,很简单的东西,根本费不了我什么功夫。” 聂如咎骤然心悸,仿佛胸口血脉尽数被杂物堵住,令他血液尽数卡在心脏里,半点都涌不出来。 仇寄寒捉了娉婷,又看向荆忆阑,这淡漠的一眼,仿佛看的根本不是他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还愣着干什么?不随我走,等着反噬死么?”仇寄寒道。 荆忆阑显然还未从这样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被仇寄寒的话惊醒,听清之后,却是有些迟钝得摇了摇头,道:“不,我还要去找个人……我要去找他……” 仇寄寒才不跟他废话,用方才擒住娉婷的那一招吸了他过来,迅速制服了拎在另一只手里。 见此情状,陈梓烟方才笑了出来。 第701页 仇寄寒也终于想起她这么个人来,转头看向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事情?” 陈梓烟对他行了一礼,道:“今日派人送信给仇前辈的人,就是我。晚辈普通人家出身,曾得叶文澜前辈帮助,特来报恩,仅此而已。” 仇寄寒点点头,甩手送出一张黑羽令,正送到她手里。 “既是文澜的徒儿,便是我一言楼的贵客。以后你拿此令去任何一言楼分舵,只要你有事相求,一言楼楼众纵一死也会为你达成心愿。” 陈梓烟将那黑羽令收好,对他恭恭敬敬拜了一下,道:“谢师伯。” 这声师伯显然极大地取悦了仇寄寒,但当他看到娉婷的时候,那仅有的一丝喜意也消失殆尽。 这一天之内,他虽查清了真相,却也亲眼看到了挚爱的尸体。 他会让卢文婷这个毒妇尝到何谓生不如死,何谓悔不当初。 仇寄寒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偌大个庭院里,转眼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 聂如咎自从娉婷仙子说出那句话之后,便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连冷风盈唤他他也没能回神。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0,后悔度70。】 陈梓烟见此处已无她的事,便又转身离去。 她还需要给冷羌戎一个交代,六瓣金莲已然被用掉,那风袖的毒,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冷羌戎打了水,试好水温之后便端过去给风袖擦洗。 他熬好的药被放在桌上,已然冷了。 风袖侧卧在床上,明明也算个青年了,可那身子骨实在消瘦得很。 冷羌戎不敢出声惊扰他,唯恐引起他的不快。 可风袖却很是警觉,听见响动的同时,便已经坐起身来。 冷羌戎小心翼翼地将水盆放到地上,仰着脸对他道:“袖儿……” 风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并不理会他。 冷羌戎望着他,见他姿态拘谨,神情疏离,忍不住又难受起来。 他犹豫着,从衣服里拿出几样小物件出来,推到风袖手边。 “我今日去集市上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冷羌戎话里带着一丝讨好,仿佛在哄不肯吃饭的孩子一样。 风袖捉起其中一件东西来,摸索了一下,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九连环。再拿起另一样来,更是离谱,竟然是一个拨浪鼓。 冷羌戎见他拿了,忐忑地看着他,观他反应。 他虽然子女众多,却从未上过心,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等生了便跑。 他没有哄过孩子,也不知道风袖会喜欢什么,便只能去集市上买了一堆小贩说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一股脑买来给他。 可他却不知道,他这些东西送得太迟了。于风袖而言,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在讨好他,倒不如是在侮辱他。 所以不等冷羌戎反应,风袖便捉着那些东西,通通朝他扔了过来。 “滚!”他喝道。 冷羌戎被那些东西砸了脸,也不敢生气,只是低眉顺眼地捡起来,拿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便遇上了正好赶回来的陈梓烟。 冷羌戎登时也顾不得东西了,连忙凑到她面前,用眼神问询。 陈梓烟对他摇了摇头。 冷羌戎的眸子便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陈梓烟绕开他,走进屋子里。 风袖以为是冷羌戎去而复返,听着脚步声却又不像。 “谁?”他问。 “是我。” 风袖听出这是他苏醒那日听到的女声,他从冷羌戎嘴里也听到了她的名字,知道她叫陈梓烟。 “冷羌戎可真是越来越禽兽了,我听着你年纪也不大,他竟然也下得了手。” 冷羌戎风流之名素来远播,也难怪风袖会将她定性为被冷羌戎染指的姑娘。 陈梓烟想了想,自己为了接近冷羌戎,也是让他占过便宜的,风袖这话倒也没说错。 “你不用这么忌惮我,我呢,跟冷羌戎那家伙就是睡过一两次的关系。要真说起来,我还是你这边的。”陈梓烟笑道。 风袖正不解着,陈梓烟已经先行解释道:“你母亲救过我,我是来报恩的。” 风袖并未多问,她说,他便听着。 “谢谢你救我。”他道。 陈梓烟见他这万事不关乎于己身,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也生出几分同情。 她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来,递到他手边。 风袖摸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柄竹笛。 “冷羌戎自己没送成,还指挥你来了?”他没有接。 “这不是他买的,是我买的,送给你。”陈梓烟不由分说地将竹笛塞进他手里,一副非要他收的样子。 既然不是冷羌戎给的,他便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第702页 风袖拿着那竹笛,摩挲着上面的孔洞,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柄玉笛。 他突然抬起头来,对陈梓烟道:“你负责采买东西么?” 她没有长住的意思,采买什么更是无从说起,但她听风袖都这么问了,也就嗯了声,说是。 风袖握着那笛子,将它拽到胸前,像是请求一般地对她道:“那你明日再去集市的话,能帮我带两颗糖么?我可以给你钱……” 他说着便去摸自己的口袋,可他这身衣服早已被换过,原来那身里也并没有银两,摸来摸去,还是两手空空。 陈梓烟没有取笑他,只是很自然地化解他的尴尬,道:“你不用给我钱,我说了我是来报恩的,你母亲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恩情不是银钱可以衡量的。以后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便是。” 其实她的钱大多数是冷羌戎给的,但她看得出来风袖十分排斥冷羌戎,若是她说了这银钱的来源,风袖必然会反感,便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风袖果然没有起疑心,只是对她说了声谢谢。 陈梓烟见他模样乖巧,之前未曾细看,现在看来,才发现他其实实在小的很。 “你多少岁了?”她问他。 风袖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老实回答道:“过完年便十九了。” 才十九,比自己还小上不少呢。还未及冠,便糟了这样的劫难,诶。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又与他简单说了会话,才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便见到了冷羌戎,冷羌戎见她出来,便赶紧凑过来,想问问她风袖的情况。 陈梓烟到底还是有良心的,她一想起风袖方才那模样,又看见这罪魁祸首,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冷羌戎骂了句禽兽,闪身走了。 冷羌戎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见她怒发冲冠的模样,又不敢问了。 有陈梓烟在这里,冷羌戎也稍微能放开手脚一些。 风袖排斥他,连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对那陈梓烟倒是和气。 可一想到风袖时日无多,也许过了明日便要撒手而去,冷羌戎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用过晚膳之后,冷羌戎走到院子里,竟发现风袖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着走出来的。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的云染成了紫红色,嵌在高山之上,摇摇欲坠。 日暮时分的光,并不灼热,暖洋洋地洒在风袖身上,仿佛往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冷羌戎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笛声。 这时他方才看清,原来风袖手中竟握着一根竹笛,正在吹。 冷羌戎骤然驻足,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风袖吹笛的模样,勾起了他深埋在脑海中的回忆。 阮惜玉在他府中的时候,便喜欢吹笛子。她用随身带着的那支玉笛,随随便便就能吹出一曲曼妙乐曲。 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而她的儿子,如她一样,重新奏响了冷羌戎烙印在灵魂里的那一曲乐章。 风袖与她多么相似。 可自己却忽视了他那么多年。 冷羌戎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等他吹完,才敢走到他身边。 风袖已经记住了他的脚步声,等他过来,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扭头就走。 “外头风大,我领你进去吧。”他说。 风袖似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却也没有要他搀扶的意思。冷羌戎看着他缓缓转身,看着他辨不清方向地往回走。 “往左边一些。”冷羌戎陪在他身侧,像是指引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告诉他如何走。 风袖走得很慢,脚下的一块滚石,或是一方滑腻的泥土,都有可能会导致他摔倒。 一段短短的路,他走了很久才到头。 等到他终于扶上栏杆时,才算结束了。 他那背影如此削瘦,仿佛随便来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一样。冷羌戎很想上前扶住他,可他反反复复地伸手,最终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放了下来。 他不敢。 风袖一路走回了房间,摸索着在自己夜间安睡的榻上坐下。 冷羌戎为他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边。 风袖并未拒绝。 冷羌戎见他苍白模样,心里担忧,慢慢地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这曲子是你娘教你的么?”冷羌戎问。 风袖没回答他,却用双手拽紧了那笛子。他微微低下头来,眉眼间晕散一缕温柔。 冷羌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难得能与风袖说上话,即使风袖并未有什么回应,他还是想说。 “她葬在了凡阳郊外,我亲手为她起的坟。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你过去看她。”冷羌戎说。 风袖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一丝脆弱。 等他好些?他还会好么? 第703页 虽然他未出声,可冷羌戎却读懂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他心知这都是他的过错,却又无可奈何。 伤害已经铸成,说再多都于事无补。 “你娘……你可以跟我说一些跟她有关的事情么?”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厚颜说出这样的话,但一想到他错过了那么多年,伤害了她那么久,他便难受得紧,只渴盼着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寻她的踪迹。 风袖沉默了很久。这一次,他没有反唇相讥,没有出声讽刺,他只是想了很久很久,才对冷羌戎道:“她很温柔。” 冷羌戎霎时挺直了背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风袖的脑海里缓缓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模样,她并不富贵,也并不十分优雅,但她总是会对他笑,仿佛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过去不的坎一样。 “我记不清了。”风袖颓然道,即使他很想回忆,可他那时太小了,还未来得及细细咀嚼这个女人给予他的爱,她便走了。 可他在脑海里一番搜寻,还是想出一件事来。 “我四岁的时候,生辰的那天。我想吃糖。我第一次记得糖的滋味,是她从别处讨来的,她小心地留着,留给我。我尝了一次,便想尝第二次。可她买不起。他在青楼里卖笑为生,别人都没有儿子,唯独她带了我这么个拖油瓶。鸨母向来看不惯她,平日里的饭菜都克扣得很,又怎会给她闲钱买这些奢侈之物。”风袖说的时候带着笑,可那笑里却又藏着苦,“可我实在闹得她没了法子,她为了我,只好去陪了一个向来恶名远播,无人敢陪的客人。” 他语音转低,话语里含着沉痛,似乎这个故事到了最艰涩也最令他难过的部分。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我那句话,她挨了客人一夜的打。”风袖说着说着,已是哽咽,他挪开脸去,不愿让冷羌戎看到他这幅脆弱的样子。 冷羌戎反复地启唇又合拢,他看不见风袖脸上悲痛,风袖也看不到他脸上老泪纵横。 第273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六) 冷羌戎曾偷偷去见过阮惜玉一次,远远地看着,见她笑脸迎客,便彻底死了心。 可在那欢场之上,又有几个人的笑是发自内心。 他竟因为这般可笑的理由,狠心不去看她,任由她死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拭去脸上泪水,看着面前这个与他相距不远的儿子,只觉得两人之间有如隔着前山万水。 他以前只知道恨,只知道埋怨,却不知道,有些人连埋怨的机会都没有。 他亲手毁去了他本应捧在手心的女人,也毁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他骤然起身,也不与风袖解释,便直接冲了出去。 等他走了,风袖才转过头来。他捉着那竹笛在手上打了一个转,出口时已是温斐的腔调。 “该!”只一个字,便已够了。 冷羌戎一路连奔带跑,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集镇上。 他拦住正准备收摊离开的小贩,掏出碎银来买了他手中剩下的所有糖果。 他揣着那一袋子糖,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原本卖完他就应当回去的,可当他回首之时,却又看到了另外一个摊子。 他速去速回,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又回到了别院里。 风袖并不熟悉这地方,若非必要,他一般是懒得动弹的。 冷羌戎进了门之后,便赶紧掸去身上浮灰,将那一纸袋的糖果尽数塞到风袖手里。 糖果独有的甜腻气息对风袖来说并不算陌生,他虽不愿跟冷羌戎牵扯,却也不会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置气。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粒来,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久违的味道,甜丝丝的,一如荆忆阑买给他的一样。 他摇摇头,将那个人那个名字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专心沉浸在这糖果给他带来的快乐里。 冷羌戎却又拿出几件其他物件来,一捆竹篾,还有绳索和纸张。 他看着风袖,忐忑且怀念地对他道:“袖儿,我给你做个纸鸢好不好?” 袖儿,我给你做个纸鸢好不好? 那是冷羌戎刚把他从妓馆里接回家的时候,还未找人为他验血脉,唯一对他算得上好的那段日子。 风袖虽然小,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他像普通小孩对自家父亲撒娇那样,对着高大的冷羌戎道:“好啊,我要个最大的,飞得高高的,要让所有人都瞧见。” 那时阮惜玉刚逝世,冷羌戎正对他满心愧疚,听了他的话,立刻便依从下来。 于是小小的风袖坐在他英武的父亲身边,看着那个男人用并不熟练的手法,用细绳将竹篾绑成形,再用浆糊将纸站在竹篾上。 眨眼已经过了十四年,隔了十四年的光阴,冷羌戎终于再为他绑了一次风筝。 第704页 他买的是最好的纸,可他绑着绑着,那纸上却又出现了水迹。 冷羌戎匆忙地擦脸,他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叫风袖察觉,可他一抬眼,才发现风袖也是满脸的泪。 这个孩子最像他的一点,就是哭的时候不喜被人瞧见,好像被人瞧见了泪水,是多么丢脸的事情一样。 这是他的亲子,可十九年来,他为他所做的,能数得上的,也就做纸鸢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当晚冷羌戎宿在了风袖房门外头,他在门口铺了张毯子,顶着夜风睡在外头。 每过一个时辰,他便要起来一次,偷偷透过窗子,看风袖的情况。 只有看到他呼吸平稳,胸口依然在起伏时,他才会安心地躺下去。 第二日晨起之时,陈梓烟找上了他。 “娉婷已经承认了,当初的确是她算计的阮惜玉。”陈梓烟道,“我知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也只是对你重复一次而已。” 她转头看向风袖房间的方向,道:“六瓣金莲一甲子方能开一朵,除了雪域之巅以外,世间或许还有其他地方生长,但这需要时间。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才能得到另一朵成花。” 冷羌戎正视着她,道:“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陈梓烟呼吸了一口气,才对他道:“之前你用内力护住他心脉,为他多谋得了三天时间。武功内力,虽然并不能彻底为他解毒,却可以导引着那毒素去往别处。只要他周身毒素不齐聚心脏,这碎心散,也碎不了他那颗心。” “你的意思是……” 陈梓烟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用你一身内力,换他几年平安,你可愿意?” 或许人死之前,会对自己的死亡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风袖现在就是这样。 他醒来的时候,阳光洒到他的手上,暖暖的,像是温暖的火炉倚在他的手边。 即使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也忍不住对这人世生出些许眷念来,即使这人世也没什么值得他眷念的东西。 一声吱嘎推门声,冷羌戎和陈梓烟应声进了屋。 风袖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 陈梓烟走到桌边,开始整理她的药材。她将自己当成一个聋子,让出空间给这父子两人。 冷羌戎走到风袖面前,缓缓坐在了床边上。 “袖儿……”他缓缓开口,用父亲呼唤孩子的口吻,这样喊他,“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小时候,我没来得及给你冠上冷家的姓氏,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冷家的家主。” 他将那方曾经短暂给予陈梓烟的令牌放到风袖手中,如是道。 风袖听了他的话,脸上也并未露出高兴神色。 他以前的确很想当冷家人,很想获得冷羌戎的承认,可他等了太久,等到现在,已经彻底死了心,灰了意,再也没有当日那般的劲头了。 他将令牌送回冷羌戎手里,道:“冷老爷说笑了,风袖不过是娼妓之子,是万花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妓子,父亲是一个不知名的嫖客,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高攀您的。” “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年幼的风袖仰着脸,对着甩手而去的男人哭叫道。 冷羌戎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母亲是个娼妓,你父亲是冷羌恒那个家伙,与我有什么关系?” 风袖继续往前跑,他想去抓他衣角,却一个不慎跌落在地,沾了满身的泥。 他狼狈不堪地躺在泥坑里,对着他道:“我娘说你是,你就是。” 冷羌戎这才走过来,捉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泥坑里提起来。 “你给我听清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冷府里最下等的仆人,你不信冷,你也不是冷府的少爷,你给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他说。 冷羌戎看着那被他送回的令牌,手抖了一抖,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你母亲葬在凡阳郊外,十里坡。等我去了之后,你帮我将她的棺木迁到冷家,好不好?”冷羌戎道。 他在请求他的意见。 风袖摇了摇头,道:“我母亲自由惯了,她既然已经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想来也是不愿意去的。我就不做让她不开心的事了。” 冷羌戎终于颓然,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绕到风袖身后坐下,将他身体扶正。 陈梓烟也拿了东西过来,她走到风袖面前,先是给他喂了一粒药。 “吃下吧,等下不会痛一些。”她道。 风袖反正是生是死一条命,也不怕她会害自己,老实吃了。 输送内力十分漫长,毒素无形,早已深入肌肉血液之中,可现在冷羌戎却要凭一己之力,抽丝剥茧般地,将那毒素从他心脉附近抽离。 这过程果真痛得很,即使早已吃了那镇痛的药丸,风袖依然痛得差点将牙关间的木块咬碎。 第705页 陈梓烟在一旁指导,每过一段时间,她都要往风袖身体里扎上几根针,通过控制血脉的流动,让血液带着毒素离去。 血脉逆行,这样的疼痛,就算落在铁骨铮铮的硬汉身上,都是难言的苦痛,更不用说风袖。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 导引毒素离开之后,冷羌戎将剩下的内力输入他体内,在他心脏周围形成了一道障壁。 只要这障壁不破,那毒素便侵入不了他心脏之中。 冷羌戎抽回手,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他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 而他也却是到了将死之时。 风袖无力地往旁边卧倒,被陈梓烟扶住了。 冷羌戎看着风袖,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下他的发丝。他本准备摸摸着孩子的头,却被风袖躲开了。 “袖儿……我对不起你。”有血从他喉咙里涌上来,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地咽了下去。冷羌戎强撑着一口气,对他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将你送去康庄,恨我那样对你娘。我自知罪不可赦,也不敢求与你娘合葬……只是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爹……” 他强撑着,很努力很努力地支棱着眼皮,生怕自己一合眼,便这样去了。 他竖着耳朵,满心期盼地看着风袖。 风袖脸朝着他的方向,可他的眼睛是空茫的,似在看着他,又似在看着别处。 冷羌戎等啊等,可直到他那口气彻底咽下,他都没有等到那句话。 他的手垂落下来,落在风袖身侧。 风袖等到他去了,才愣愣地伸出手来,摸索着探上他的鼻息。 已经没了气息。 他双手虚虚地搭在冷羌戎身上,一个要抱,却又不抱的姿势。直到冷羌戎的尸体彻底变得冰冷,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死了。”陈梓烟在旁提醒道。 “是啊。他死了。”风袖松开手,挪开了脸。 陈梓烟走过去,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地拔下来。 风袖一直很安静,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死了,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陈梓烟为他清理完银针之后,便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风袖。 那是一片黑玉镶金的羽毛,是仇寄寒那日送给她的那片。 “这是黑羽令。对你下毒的娉婷仙子已经被仇寄寒带走,你拿着这个羽令去找他,他应当有法子救你。毕竟那十日碎心散是娉婷亲手研制,这世间应当不止有一样东西能解除它的毒性。” 风袖接了那羽令,却是抬头看向她,道:“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救我,你却依然让冷羌戎散尽内力挽救我的性命,为什么?” 陈梓烟对他笑笑,道:“你难道没有猜到?” 风袖敛眉,说:“你觉得他对不起我娘,也对不起我,而他的罪孽,远非一两句话便能赎清的。所以你想让他死,唯有他死了,他的债才算偿了。” 饶是陈梓烟从未低看过风袖,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她笑着拍了拍风袖的肩,道:“你真聪慧,只可惜盲了。” “你要走了,对吧?”风袖问道。 “是啊。”她并未遮掩什么,“她的仇已经报了,这恩情我也算还了,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的身份吧,你母亲阮惜玉,还有一个名字叫叶文澜。她是仇寄寒与娉婷仙子的同门,被娉婷仙子陷害,才会沦落到在妓馆为妓。现如今她的尸骨已经被仇寄寒带走,至于被带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风袖点点头,也算是应了。 “你是叶文澜的儿子,长得也像她,仇寄寒应该会为你打算的。”陈梓烟道,接着她看向冷羌戎的尸体,问,“冷羌戎呢,你要怎么安排?” 风袖沉吟片刻,回答道:“我现今眼盲,行事不便,麻烦姐姐你帮我将他送回冷家吧。” 陈梓烟转了转眼珠子,道:“那冷家家主令呢?” 风袖叹了口气,说:“也一并送回去吧。” “好。” 陈梓烟依他所言,置了口薄棺,连人带令一并给送了回去。 等她回来时,风袖已经走了。 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根竹笛,和一个纸鸢。 江边摆渡的船夫今儿个见着了一个好看的少年客,看着漂漂亮亮的,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仿佛大病初愈,而且还是个盲的。 他腰间挂着根笛子,左手拿着个纸鸢,一边嚼着嘴里的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锭小小的碎银子来,递到船夫手里。 “小伙子,你去哪啊?”船夫将他领上船来,问他道。 风袖仰脸感受了一番江边的微风,闻着那风里带来的花草味道,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随便走,随便找个热闹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他说。 第706页 “好咧。”船夫一撑长篙,船只破水而去。 第274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七) 冷风盈发现,自从聂如咎与娉婷仙子说了两句话之后,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起来。 不仅如此,在他们离开之后,他更是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冷府,那架势,活像要赶着去投胎一样。 冷风盈心里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开始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聂如咎回到府中的时候,聂怀觞正在家里,站在窗台前逗鸟。 “父亲。”聂如咎气都没喘匀,便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怀觞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什么怎么回事?” “风袖和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如咎问。 聂怀觞听见风袖这个名字,脸色便难看了起来,他拧着眉,道:“你为何还与此人有牵扯?” “您告诉我。”聂如咎急道。 聂怀觞放下手中给鸟喂食的棍子,拿过布巾擦了擦手,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那天他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父亲,你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落。”聂如咎要命似地绞着手,像一个孤旅愁苦的人,又像一个待死的囚徒。 聂怀觞见他这般严肃,也开始思索起来。 半晌,他对聂如咎道:“你那时溺了水,冷家将你送回来的时候,你肚腹之中的水已经吐了出去,只是人还昏着。那叫风袖的小子便在那时候过来找你,他言语疯癫,一进来便问你在哪里。我知道是他推了你下水,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可他却又说你该感谢他,实在轻狂得很。” “后来呢?他又是怎么与您……”聂如咎颤声道。 听他提起此事,聂怀觞的脸彻底黑了。 “儿子无意冒犯,只想向父亲求个明白。” 聂怀觞听他这么说,脸色这才缓和一点。 “他说他要去找你,去便去吧,可我回屋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待在我的房间里,我一推门,他便扑了上来,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他那时是何情态?”聂如咎急切道。 “这重要么?”聂怀觞问。 “重要的。” 聂怀觞皱了皱眉,说:“满面潮红,淫贱非常。你今日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我进屋时,闻到了一阵熏香,后来我便有些意识不清楚。想来应是那妓子做了什么手脚,才导致我铸成大错。” “我与你母亲本琴瑟和鸣,就因为这件事生了罅隙,现在她一提起这事来,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实在膈应得很。” 他本以为听了这些话,聂如咎应当清醒了,却没想到他像是中了魔障一样,没像平日里一样同自己一起嘲讽那妓子,只是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聂如咎脚步虚浮,太阳当头晒着,他却像是陷在泥淖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胸前背后尽是层层而来的压力,逼得他进不得退不得。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都犯了个错误,若当初风袖与他父亲的事,本就只是娉婷有意设计的,那他这么多年来的恨,又像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冷府门前。 意识到自己方才一声招呼也不打便离了冷风盈身边,实在失礼得很。可他现在心里很乱,怕是没有精力应付他了。 聂如咎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里头走出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正是冷风盈的三哥,冷风候。 冷风候显然喝多了酒,手里还提着个酒壶。他一看见聂如咎,便朝他走了过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这不是……小,小王爷吗?”冷风候打着舌头跟他搭话,手也搭上了他的肩。 聂如咎微微皱了下眉,却又碍于面子没有推开。 冷风盈的几个哥哥里头,就数这冷风候最是跋扈,吃喝嫖赌是常事,欺男霸女也没少干。若他只做这些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几次三番地找聂如咎攀亲,想让聂如咎帮他安排着在朝廷里找个不用干活又能拿钱的好差事。 就算有这样的差事,聂如咎也是不敢开这个口的,鬼知道冷风候这个纨绔子弟会干出什么事,到时候若是惹了祸,还得他来收场。 “三少爷,你这是喝多了吧,还是去醒醒酒吧。”聂如咎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道。 “没事没事,就喝了两盅,不多……不多……”他醉醺醺地,看了聂如咎一下,又笑了,“还是小王爷你好,小舅子我啊,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何时跟咱们家风盈在一起,摆……摆个酒……我定然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的。” 他仰头喝了口酒,又道:“比那个什么荆……荆什么好多了,他仗着自己武功高……还打我,我去他妈的……” 第707页 冷风候嘟囔道:“还是为了风袖那个小贱人打我,真是气煞我也。” 聂如咎平日里也没少骂风袖是贱人,可此时听着冷风候这么说,他又有些听不下去。 许真是心境不同了的缘故,他思考来思考去,还是说了一句:“风袖都走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走了?去哪了?又被我爹送到南风馆去了?”冷风候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可真是个好去处。你是不知道啊……嗝……那个小贱人,很是不识抬举。明明是个下仆……非说自己是什么七少爷……哈哈,他也配叫少爷,所以啊……那年雪天,我让他在我院子里跪了一整天……可真解气……” 聂如咎虽然也知道风袖小时候定然没受过什么好待遇,却也并没有拿他被欺负的事取乐的兴致。他扶着冷风候,将他往里头送:“三少爷,你醉了,赶紧回去躺着睡吧。” “我才不……嗝……我跟你说,那个小贱人可有趣了,他还说什么……说什么你和风盈落水了,要我找人去救你们……哈哈……” 他方才笑了两声,那笑意便被聂如咎一把掐断在喉咙里。 聂如咎一手扼住他脖子,将他抵在墙壁上,怒发冲冠地对他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冷风候脖子被掐,这窒息感令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他看着聂如咎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他问的是什么。 聂如咎又加重了一下手中力道,逼问他:“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冷风候的醉意被吓去了大半,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了。 聂如咎却不肯放过他,一边制住他,一边拔出腰间藏着的用来防身的短刀来,抵在冷风候喉咙处,喝道:“冷风候,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冷风候做贼心虚地挪开眼,道:“小王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我醉了,我醉了,我口不择言,我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聂如咎将短刀往前送了一分,那刀刃锋利无比,轻轻一碰,便让冷风候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冷风候察觉到厉害,登时动都不敢动了。 “冷风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说,要么我把你送到天牢里,你对着狱卒慢慢说。”聂如咎斥道。 冷风候哪里敢得罪这位爷,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他背后的舞阳公主,还有皇帝。 他意识到自己喝酒误事,可现如今他逼得这么紧,就算他不肯说,也不得不说了。 “就那天……我本来跟盛京里的几个少爷越好了一起遛鸟,但因为下雪的缘故,没去成。” 冷风候垂着眼,不敢看聂如咎的脸色,继续道:“我正在炉子吃柚子呢,风袖那小贱……他就跑过来敲我的门,说你把风盈推到了湖里,让我赶紧去救你们。” “你说什么,你说是谁推了谁?”聂如咎蓦然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冷风候。 冷风候叹了口气,道:“你推的。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和风盈都掉到了湖里头。我把你们救上来,发现你们都昏了过去,吓坏了,便赶紧压你们的胸口让你们把水吐出来。” “既然是我推的他,为什么你不说?”聂如咎目眦尽裂,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 冷风候道:“我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掉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从头到尾就你们三个人在那里,就凭风袖的一面之词,我也判别不了啊,是不是。” “你还在说谎!”聂如咎勃然大怒,手一动,刀一划,顿时便在冷风候手上割出了一道血口。 冷风候向来娇生惯养,又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可面前这个人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就算他想发火,此时也是发不出来的。 看聂如咎真有不问出真相不罢休的意思,冷风候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 “是是是,我是说了谎。的确是你把风盈推下去的,我到岸边的时候,看到你留在湖边的脚印,很明显是你推了他,然后自己脚滑一并摔了下去。可我不能对别人说啊,你父亲与我父亲素来要好,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两家人生了罅隙,那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风袖身上,说是他推了我们,是不是?”聂如咎感觉到怒火在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本该气得恨不得杀人的,可他的手却在抖,抖得差点连刀都握不稳。 “事实就是这样,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小王爷你现在可以把刀拿开了吧。” 聂如咎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把刀刃挪开。 第708页 冷风候一被他放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府里跑去,一副生怕会被他抓住再来几刀的模样。 聂如咎并未追击,他愣愣地将那刀子收回腰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凛,接着便拔足朝冷府后山的方向奔去。 冷风盈在家中辗转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等到聂如咎回来。 第二日他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去王府中问问情况。可他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冷风盈走出门,看见门外用板车拖着具棺木。 他正想发火,想说是谁将这般不吉利的东西放在他们家大门口,接着他便看见棺木后头窜出个人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那日在冷府装疯卖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了娉婷仙子真面目的陈梓烟。 陈梓烟见来了人,便笑了。 “六公子是吧,我把你爹给你送回来了,你收好了。租车和棺木钱一共十两银子,你给个现钱,就不赊账了啊。” 冷风盈霎时间僵立当场。 山崖之下,聂如咎像发了疯一样在山崖底下找寻。 那日荆忆阑发狂寻找,他还有劝他的余力。可现在他自己来找,却找得比荆忆阑还要疯狂。 他怕人摔到了崖边的树上,便循着那断崖,一寸一寸地找寻。 树上找不到,他便到了崖底。 他并不知道那人会落到哪边,是已经死了,还是葬身在野兽的肚腹之中。 可他将附近的野兽窝都翻了个遍,也只能找到一些野兽骨,偶尔能寻到一两块人骨,也是许多年前的,都快成灰了。 他寻遍了整个崖底,一无所获。 那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找了整整两天一夜,找到最后,双手都磨出了血痕,整个人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他陡然无力起来,像是一个球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他缩在山脚下,想起他落水之后苏醒时发生的事。 大夫告诉他,他的脑袋受了伤,又问他记不记得那时发生的事情。他摇头,说不知道。 原来……他一直恨错了人,是么? “我愿意嫖你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按道理你还得倒给我钱。”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么自私,总是这样心怀嫉妒。风袖,我看错了你。” “妓馆里的那些人,不比你骚浪……” 他究竟是以何面目说出的那些话…… 五年来,他一直恨他,恨他勾引了自己的父亲,恨他心思歹毒,将自己和冷风盈推入湖中。 可现在,他们却告诉他,他一直都恨错了? 那他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他看着他在妓馆里被人凌辱,明明可以轻易将他带出去,却只是就这样看着。 明明没有必要,却又要强装成客人,让手下折磨他。 五年来,他无数次恨不得他去死。 可现在他终于死了,终于找不见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痛得像要死的是他一样。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0。】 第275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八) “六弟,虽说父亲一直以来都偏爱你,但这家主之位,却不能按照偏爱来分吧。”冷风盈的大哥如是道。 冷府议事厅里,冷风盈的兄弟姐妹们分座两边,看情况,这还是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正是,这家主之位,应当是能者居之,依我看,此位非大哥莫属。”冷风盈的二哥道。 “这可不见得吧,你们一群男人在这里叫嚷。那我也要来说说话了,这些年来,家里的大小事务,我没少插手。你们跑出去浪荡天涯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回来看过。冷府的收入支出,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我看哪,这家主令啊,不如给我。”冷风盈的大姐道。 “大姐你都嫁人了,半只脚踏出了冷府,要是你心向着夫家,那咱们这冷府还不得易了姓去?”又有一人插嘴道。 冷风盈坐在主位上,看着他的诸位哥哥姐姐抢来抢去,虽然他很努力地想要压抑自己的怒气,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现在抢的倒是热烈,父亲尸体运回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又在哪里?” “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指责我们不孝么?长兄如父,你这样的话,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些。” 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冷风盈头痛地捂住了额头。 此时他忍不住想起聂如咎来,若是聂如咎在此,凭他王爷的身份,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只往这里一坐,那些人也定然是不敢造次的。 可自从那次匆匆分别之后,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他,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第709页 “行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散了。”冷风盈耐心告罄,抬步走了出去。 等冷风盈寻见聂如咎的时候,差点气不打一处来。 谁能想到,他在哪里应付一屋子人应付得焦头烂额,聂如咎倒好,竟跑到这窑子里寻花问柳起来了。 冷风盈进门的时候他犹自没发现,正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倌在喝酒,那场景,当真是淫靡的很。 冷风盈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风范了,直接迈步过去,将那两个小倌推开,将聂如咎提了起来。 “聂如咎,醒醒。”冷风盈道。 聂如咎身上萦绕着一阵浓重的脂粉气,还有酒气,刺鼻得令冷风盈忍不住皱了皱眉。 聂如咎脸上泛红,眼眶也是红的,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如何。 “风盈啊,你来了,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他说着便端起酒杯来,倒了满杯,递到冷风盈面前。 那酒杯上面还留着唇印,也不知道是哪个留下的。 冷风盈见了,只觉得污浊,再看聂如咎那副不清醒的样子,更是生气。 “你闹够了没有,你何时醉过,又何必在我眼前装这醉汉模样。”冷风盈拿过那杯酒,一抬手将杯中酒液尽数泼在聂如咎脸上。 “清醒了没有?”他喝道。 聂如咎愣了一下,接着便是笑了。他抬手拭去脸上酒水,笑道:“我本就是清醒的,又何来清醒没有?” 他站直身体,用一副调戏的口吻道:“你是不是吃醋了,不想看他们陪我。想自己来啊……” 他揽着冷风盈的腰,凑到他面前。他眼里含着水光,似乎被酒意晕染,又似乎是泪要涌上来。 可他面上还是笑着的,他端详着冷风盈,觉得他的脸实在眼熟的很,像极了一个人。可当他与冷风盈四目相对的时候,却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浑身一震。 他陡然想起了这双眼睛的由来,想起了那个可念不可说的名字,想起了那个人。 他慌乱地推开冷风盈,摇摇晃晃地抱起左侧那个小倌,抱进怀里,凑过去一亲芳泽。 “酒不醉人人自醉,来,我们喝。”聂如咎又疯魔起来。 冷风盈反复地吐气吸气,最后实在忍受不了,掉头跑了出去。 聂如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将小倌刚为他倒好的一杯酒送到嘴里。 是啊,他千杯不醉,他怎么就不醉呢? 醉了便可忘却前尘,一觉到天明,多好。 “父亲,我觉得我已然大好了,我现在可以出去了么?”荆忆阑换了身白袍,依然是往日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只是他眉间似乎凝着霜雪,细看去,尽是抹不开的忧愁。 仇寄寒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是一方矮桌,而他手上拿着个药碾,正在为荆忆阑磨药。 仇寄寒抬头看了荆忆阑一眼,答非所问地道:“这些年来,你一直不喜欢我,从不肯开口喊我一声父亲,如今为了那孩子,你倒是先示了弱。” 荆忆阑面色不变,只对他道:“我必须找到他。” 仇寄寒放下药臼,招手让他坐下。 荆忆阑纠结一番,到底还是没坐。 仇寄寒道:“这药,你还得再服忌日,我已让人去请你师父过来,看他能不能帮你解除这反噬。” “可是……” “山崖那边,我已经找人过去看了。”仇寄寒道,“那崖边并不止他一人足迹,除了他的,还有一男一女的脚印,只是那女子的离得远,那男人估计内功深厚,足下痕迹浅淡,也不怪你看不出来。” “他没死?”荆忆阑霎时一喜。 “我不能确定,但你可听说了冷府的事?” “何事?” “冷羌戎死了。”仇寄寒抬目看他,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据说,他是耗尽了内力而亡,可现今江湖上,除我以外,又有何人能这样轻而易举杀了这样的高手。所以我断定,他应该是自己散去了内力。” “当真?”荆忆阑忐忑道。 “是真是假,等你好了,自己去找答案便是了。”仇寄寒将药碾递给他,道,“你自己磨吧,等好了我再送你出山。” 荆忆阑像是终于重重雾霭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一样,连忙道:“好的,父亲。” 鹭洲,临水之城,要塞之地,南北通商可行经的一处。 半年前,城中来了个瞎子。 半年后,城里多了家糖果铺。 那小瞎子长得极好,生了张雌雄莫辨的脸,仍处在弱冠之年。 城中的小姑娘家们见他好看,便常去光顾他的生意。若是他眼不盲,恐怕说媒的人都得踏破他家铺子的门槛了。 按理说,他眼盲,凡是多又不便,若开门做生意,少不了要受人欺负。 第710页 他却不一样,小姑娘家们喜欢他,若有人偷拿了东西不肯给钱,就算他没发觉,她们也定然是要捉了人来,让人付钱的。 是以他这店铺开了这么久,竟未亏损,反而小赚了一些。 客人们都喊他小风老板,知道他姓风,却不知道他大名。 可这日,糖果铺门口却来了个白衣的剑客。 风袖听了脚步声,一边将手下的糖果按大小分类,一边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问:“客人,你要哪种糖?” 荆忆阑见了那熟悉的脸,哪里还能说出话来,他一时哽咽,只望着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风袖等了半天未听见回答,思索一阵,便自己得出了结论。 他说:“我知道了,你是哑巴,对吧。” 他从手下篮子里拿了根麦芽糖来,一路攀折柜台,走到柜台边缘,将麦芽糖平着递过去。 “送你的,不要钱。” 荆忆阑看看他,又看看他送过来的糖,愣愣地伸手接了过去。 风袖见他接了,这才作罢,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荆忆阑见他萧索背影,心中一痛,他想要伸手抱他,却又觉得现今自己没了拥抱的资格,想要唤他名字,却又唯恐他不愿听。 他站在门口,看他低头在那里摆弄,仿佛做了场梦一样。 第二天,临街负责给人介绍差使的张伯领了个人到他铺子里来,问他这里还收不收伙计。 风袖笑着回应:“我这里月钱不多,只怕养不了另一个伙计了。” 荆忆阑在那里打手语,告诉张伯。 张伯懂了他的话,便朝风袖道:“是个哑巴,他说钱少没事,管饭就行。” 风袖笑笑,道:“是个哑巴啊,倒也是个难生存的,就留下来吧。” 荆忆阑一时间欣喜莫名,心想终于成了。 他能寻到风袖,多亏了那枚黑羽令。 当初陈梓烟将黑羽令赠送给了风袖,风袖一直随身带着。 他虽然不想死,但也不想再跟荆忆阑、聂如咎等人有牵扯,只觉得此物贵重,不敢随意丢弃。 可黑羽令乃是一言楼最高档的羽令,他带在身上,被遍布天下的一言楼楼众瞧见了,层层上报,便报到了荆忆阑耳朵里。 荆忆阑闻讯之后,立刻便赶了过来。 半年未见,风袖并未变多少,可荆忆阑却是变了。 他那霜凌剑法带来的反噬已被他师父倾尽全力解除,现下他终于能如常人一般哭哭笑笑悲伤难过,可他却再也没有当初的胆色了。 而他也到了这时方才明白,他是爱着风袖的。 所以他来了,服了哑药,装成哑巴,往身上喷了带有草木香气的液体,在风袖面前伪装成另一个人。 风袖果然没有起疑心,他现在目不能视,只能靠听觉、嗅觉来辨认人,脚步声的轻重自然好伪装,气味再一遮掩,他便再也分不清了。 “我这铺子里没什么太多事,进货卖货,整理糖果,还有打扫,就这些事情。”风袖给新来的“伙计”介绍道,这半年来都是他自己维持着这个店铺,小本经营,虽并无粗重活计,但他看不见,有些事情还是不太好做,“你手脚干净些,麻利些就好,没什么其他要求。” “你有名字吗?”他又问。 荆忆阑先是摇头,后来想到风袖看不见,又捉起他的手来,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没有。 风袖愣了一下,也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哑巴的手触感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荆忆阑看他面色,也知道自己漏了馅,赶紧抽回手去。 风袖也没有起疑,只是道:“既然没有,那以后我就喊你哑巴,好不好?” 荆忆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似是在应声。 风袖也明了他的意思。 他从竹筐里拿出一粒糖来,剥了糖纸,摸索着递到“哑巴”面前,道:“尝尝吧。” 荆忆阑愣了一下,张嘴将那枚糖果接下。 “甜么?”风袖问他。 荆忆阑脑海中霎时闪过另一幅画面,那是在车厢里,他和风袖两人。 那天他也是这样,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来,问他:“好吃吗?” 旧事涌上心头,荆忆阑心中百感交集,差点因为他这一句话落下泪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80。】 这“哑巴伙计”在这铺子里落下脚跟来。 那一次触碰,让荆忆阑意识到自己伪装得不够。他花了一月的时间,磨出一手茧子,这才敢再次靠近风袖。 糖果铺后面便是房间,夜里风袖便睡在这里。荆忆阑来了之后,风袖找人摆了个小床,就放在柜子后面,跟他的房间不过一门之隔。 第711页 荆忆阑又一次进他房间,发现风袖床的对面挂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竹笛,一样是纸鸢。 那纸鸢已有些破损了,竹笛似乎经常被人拿来吹奏,手握的地方被磨得很光滑。 荆忆阑想起那曾经被他送给自己的笛子,现今已成了他人之物,不胜感伤。 风袖的生活并未因为荆忆阑的到来起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依然我行我素,没客人来的时候就坐在柜台后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荆忆阑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过去把过他的脉。 他心脏周围围着一层障壁,挡住那毒素对他身体的侵袭,只是这障壁能坚持多久,他并不知道。 他来时已经从仇寄寒口中得知了从娉婷那逼问出来的消息,十日碎心散中最主要的一味材料便是六瓣金莲的根茎,根茎上带的毒,唯有花可以解。 雪域之巅的那一朵已经没了,若要等下一朵,须得六十年,风袖无论如何都是等不起的。 可他楼中之人去大理更远的地方寻了,说那里有一座比雪域之巅更高的山,山顶终年积雪,对于天山雪莲来是极好的生长之地,极有可能会孕育出六瓣金莲。 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等。这一次,他绝对会让风袖好好地活着。 第276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九) 哑巴手脚利落,做事也勤快,风袖对这个伙计很是满意。 近来糖果铺的生意又好了许多,他听人说,那哑巴长得好看,附近的姑娘半数是来看他的,半数是来看那哑巴的。 他这辈子也见过不少好看的人,荆忆阑、聂如咎这些,都是相貌极佳的男子,就连他素来不喜的冷风盈,也长了副好皮相。 不过这些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大用处,哑巴是好看是难看,跟他都没太大关系,反正他看不见。就算这人长了个天仙模样,在他眼前,也是浪费。 风袖的生活很简单,平日里除了卖糖打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吹笛子。 他除了他娘教给他的那一首曲子外,其他大多吹得不成调,不过每次他做什么,那哑巴总会凑过来,就连吹笛也不例外。 有一次风袖笑他:“我总觉得你要是会说话,肯定会笑我吹得难听。” 荆忆阑却捉他手来,在他手心里划拉:“不,好听。” 风袖也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扶着扶手便准备起身。 可他起到一半,突然一阵心悸,接着他整个人便倒了下去,摔在那躺椅里。那躺椅遭了这么一撞,便带着他晃荡起来,将本就不太舒服的风袖晃得更晕。 荆忆阑吓了个半死,慌忙按住那藤椅,将风袖扶起来。 风袖捂着胸口,痛得好看的眉都皱了起来。 荆忆阑正准备不顾身份为他输内力治伤,他便又抬起头来,对荆忆阑道:“柜台后面,那个小篮子里,把袋子里的东西拿给我。” 荆忆阑以为是药,赶紧去拿,结果翻出来,发现那竟是一袋糖。 他将糖袋放到风袖手里,见他空出一只手来,从糖袋里摸了一粒出来,剥了糖纸吃下去。 那甜味入了嘴里,那胸口的疼痛似乎也减缓了许多。 风袖微微笑着,紧皱的脸开始舒展开来。 荆忆阑待在一旁,看着他的变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毒发。 风袖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知道他还没走。 他晃了两晃,对他道:“我没事了。” 荆忆阑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他甚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觉得自己没有苛责他的资格。 “老毛病了,以前一个月也就发一次,这个月倒是发了两次。”他含着糖,道。 荆忆阑在他手上写: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风袖微微偏着头,等他写完。他在哑巴写字的时候,会停下动作来,慢慢地分辨他写的是什么。有时候他也会认错,每到这个时候哑巴就会再写一次。 “不用,大夫治不好。”他笑着摇头。 荆忆阑看得心疼,伸手想触碰他,临到头来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其实风袖心里也知道,发作得越频繁,说明那障壁越快要破损。 毒和内力,本是两种东西,又不是解药,那毒无孔不入的,挡也挡不了多久。 他陡然生出些感慨来,也生了些想倾诉的欲望。 他朝着哑巴的方向歪了歪头,像一个正常人想努力看清一个人一样。 他说:“这毒,是一个人留给我的东西。” 荆忆阑正疑惑着,风袖又道:“一个侠客……” 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穿着一身白衣,束冠,披发,很像绘本里那种游历江湖的大侠。只是人冷冰冰的,跟座冰山似的。” 第712页 他嚼着糖,在晕散的甜味中,对他道:“他算得上是我的一个朋友吧,其实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说什么都是高攀了。” 他晃了晃头,道:“不聊他了,说些别的。” 荆忆阑便静静地等他开另一个话头。 风袖嘴里的糖已经吃完了,他又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这铺子好吧,我拿一个人的钱换的。” 风袖眨眨眼,道:“一个很有钱的老头子,我拿走了他的钱袋,还拿走了他藏在衣襟里的一张银票。” 荆忆阑并未打断他,只是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他的往事。 “那个老头子呢,说起来,还算是我亲爹。我那时候都快死了,他却又让我留下这条命来。留着便留着呗,我活了下来,他也死了。我从没求着他救我,他要救就救,他要死就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风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荆忆阑光是听着,都能想到那是何情境。 “他死了,他死之前,想让我喊他爹。”风袖歪着头,脸上显出一丝俏皮的意味来。 他问:“你猜我喊没喊?” 他也不给哑巴反应的时间,只是自顾自地道:“我没喊。当初他把我卖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找我,在等他承认我,等他带我回家,可他一直没来。我快死了的时候他才来,求着我喊他爹。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想丢就丢,不想要就不要。他对我好,也只是因为我是他亲生儿子而已,如果我不是,他根本不会救我,也不会对我那么好。他只是想对他‘儿子’好,并不是想对我好。好像我死不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他将嘴里的糖咬碎,语音转低,他说:“他给我的东西我不要,他要当我爹他就当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喊他一声。当然他也听不到,他死都死了。” 他说道这里,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问:“很好笑吧?” 荆忆阑没有回答,却在他手上写了个“不”字。 风袖吐出胸口埋着的一口浊气,他虽说得云淡风轻,到底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是他对冷羌戎的恨,多过对这个父亲的眷恋。 他辗转半生,受的大部分的苦,皆来源于这个生父。 他不对着冷羌戎的墓碑吐口水便算好的了,又怎么可能对他生出同情。 荆忆阑想起他的身世,想起他的遭遇,也感同身受起来。可他所能感受到的,或许只是这个人经受的百分之一而已,他没法插手他的过去,更没法替他承受。 甚至连他自己,都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有病,你就当它是病吧。可是我吧,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虽然我说不准哪天就死了,但在我死之前,我也得过几天好日子。”他含着糖,用舌头卷着在口腔里来回的舔,拼了命似地汲取那上面的甜味,好似要从自己苦涩的人生里嚼出甜味来一样。 荆忆阑陡然懂了他以前那股乐天的劲头从何而来,许是知道自己此生必定孤苦,便只能玩命似地苦中作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5,后悔度+8,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88。】 他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再抬头一看,发现风袖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醒着的时候像个少年,睡着了倒像个孩子了。 荆忆阑拿了毯子来,盖在他身上,直守到他醒来。 风袖休息了一阵,也好了许多。 他准备起来做事,却又被那哑巴按回了躺椅上。 哑巴承担了他的工作,在糖果铺里忙前忙后。 风袖听着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听客人们问话,听哑巴装糖的声音。 这情境实在太过平和静谧,他不知不觉地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忙着进货,天还未明时风袖便起了身,他唤醒睡在柜子后的哑巴,让他跟自己一起去集市。 荆忆阑连忙穿衣洗漱,跟上他的脚步。 风袖行事不便,荆忆阑一直跟在他身侧,伸手为他隔开人群。 风袖并不知晓,只是在快走到头的时候对他说:“今天人倒是没以往多了。” 荆忆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笑笑。 风袖去他常去的商铺里买糖,荆忆阑帮着他把货物清点好,付了银钱,这才回返。 荆忆阑扛着两筐东西,等他跟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风袖在与人争执。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风袖出门时没算好台阶数,不小心撞了人。 撞了旁人也就罢了,也许道了歉便结了,可那人却是城里有名的恶霸,太守的侄子。 孙棋行今儿个本准备跟别人一起斗蛐蛐,约都越好了,兴高采烈地出门,本想讨个好彩头,结果这还没到便糟了劫难,被人一脚踩在那厚实的云靴上,将他靴面踩得尽是灰。 第713页 “你瞎了眼啊。”孙棋行骂道,骂完见没人应声,转过去一看,才发现自己这回骂对了,还正是个瞎子。 风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若是平日里,孙棋行可能骂一顿就放过了。可今儿个他正高兴着,便被这一脚连带着这一撞坏了兴致。他们这些好赌的,就讲究气运。 今天才刚起头呢,就遭了这样的难,那斗蛐蛐还能赢? 因此他登时便沉下脸来,喝道:“我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弄脏了本大爷的靴子,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风袖虽看不见,却也猜得到这人的表情。他不愿与人相争,便先行示弱道:“那我替您擦干净吧。” 他循着声音想要蹲下去,却自一旁伸出只手来,一把拉住了他。 荆忆阑将他护在身后,瞪着孙棋行。 孙棋行被他看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蔓延到脚尖。他尚且不知这东西是杀气,只以为这人故意吓他。 这时孙棋行的几个仆从也赶紧涌了过来,窜到孙棋行身后,一副众星捧月的姿势。 “你又是谁?”他问。 风袖似也赶紧到那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他赶紧打圆场道:“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伙计,是个哑巴。” “哑巴?哑巴和瞎子,倒真是有趣得紧。”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可我不是来做善事的,你今儿个惹了我不快,你说该怎么办。” 荆忆阑皱了皱眉,方才他虽离得远,但他耳聪目明,风袖和他的话尽数都落到了他耳朵里。 他朝下忘了一眼,见那孙少爷靴子上沾了灰,登时便从袖子里掏出方软布来,要为他擦拭。 “慢着,我让你这么擦了么?跪下来给我擦。”孙棋行见他低头,非但不放过,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荆忆阑闻言,眸子一眯,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寒光。 风袖抓着荆忆阑的袖子,道:“我来吧。” 孙棋行却不肯让,道:“我让这哑巴来,就得他来,还吓我,能耐啊你。” 他的趾高气昂,让荆忆阑想起了自己布满黑暗与阴霾的童年,那时他虽也卑躬屈膝,虽也苟且偷生,可那段日子一直被他封存着在心底,像不愿揭起的伤疤一样。 可现在旧事重演,他虽有杀他之能,却又不能杀他。 这人明显是这里的地头蛇,若在平时,他离开便是,轻功一展,这些狗腿子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身后有风袖,他本就是为赎罪而来,一直隐藏身份,现在又怎么可以轻易揭露这层面纱。 他犹豫片刻,终还是缓缓屈下膝盖来,双膝跪在青石板路面上。 看着他卑躬屈膝地为自己擦靴,孙棋行这下也终于满意了。 等他擦完,孙棋行便一脚将他踢开,指使着手下将荆忆阑先前放在路边的两筐糖推倒。 “下回见着大爷,给我注意点。”孙棋行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不过就是个卖糖的小贩,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重新拿过拿个蛐蛐盒子来,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风袖赶紧扶他起来,对他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荆忆阑在他手心里写下“没事”二字,接着便领他走到一旁,跟他一起收拾地上的糖果。 所幸那些糖都用糖纸包着,除了少部分沾染了灰尘以外,大多都完好无损。 风袖等哑巴用手写的方式告诉他这情况以后,也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荆忆阑一直没说话,却在放下东西之后,捉了风袖过来,细细查看,检查他是否有受伤。 风袖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登时便有些受宠若惊。 可他被哑巴这样看来那样看,却突然生出了一丝感慨。 荆忆阑抬头看他,见他面上翻出些许追忆之色,还未等他细问,风袖已先行开了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荆忆阑愣了愣,捉了他手来,在他手上写道:“是什么样的人?” 风袖辨认完,细细思索一番,笑道:“他啊,是一个我喜欢过的人呢。” 第277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 荆忆阑手一抖,差点在他面前泄了踪迹。 风袖并未察觉他的失控,只是将手抽回去,寻着躺椅坐上去。 “他对我很好,夜里凉,他用披风裹着我,给我换药。”风袖歪着头,似在追忆,“其实也说不上多好,他不过给了我一点好处,就像对着街头的狗扔了个肉包子一样,那狗就把他当救赎了。可谁又会知道,人在黑暗里待久了,就会非常地渴望温暖。谁要是能给他一点暖意,就算他明知道这点暖意是有代价的,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第714页 风袖说到这里,顿了顿,问他:“我这样是不是挺可笑的?” 荆忆阑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他给予他的那些照顾,他竟会记到现在。 他掰开风袖的手指,写下两字:“不是。” 风袖道:“我要是哪天走了,这铺子就送给你吧。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个糖果铺,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到糖了。” 他晃了晃头,继续说:“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个买糖给我吃的人,第一个是我娘。所以我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我。” 他勾唇浅浅地笑,那笑容很甜蜜,仿佛在他面前,永远就只有快乐,没有难过和悲伤一样。 “他对我好,可能就是因为愧疚吧。不过呢,我不需要他的愧疚,也不需要他的施舍。我喜欢他呢,也不会喜欢得太过分了。人还是要爱自己的,要是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了,又有谁会爱你呢。”他往后面一躺,道,“我呢,有一天算一天,过一天开心一天,哪天我死了,我也要快快乐乐地死。” 他每说一句,荆忆阑便多心疼他一分。等他说到后面,心疼融汇成了川河,却又烧成了岩浆,在他经脉之中汹涌奔腾,灼得他连皮带着骨都在疼。 翌日小店开张的时候,风袖跟来买糖的客人闲聊。 “诶,小风老板,听说了吗,城里那个什么孙公子,好像被人杀了。” “哪个孙公子?”风袖觉得耳熟,便问道。 “好像是那个什么太守的侄子,今儿一早被人发现死在了家里。” “还有这种事?”风袖微微皱起眉来。这孙公子昨天才跟他起了冲突,今天就被人杀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对啊,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动的手。这孙公子向来跋扈,前些年害了个好人家的姑娘,污了那姑娘清白,急得人家父母跑官府去告状,被他那太守伯伯压了下去。那姑娘也悬梁自尽了。这样的人啊,死不足惜。” 风袖一边将糖果分装到不同的篮子里,一边听那客人说。 “不止呢,那孙公子恶名昭彰,据说年前还打死了个人,也没受到惩罚……”他话说到一半,荆忆阑便将他要的糖用糖袋装了递过去,将他未出口之言尽数堵了回去。 “诶,谢谢哑巴小哥啊。”客人拿了糖,也忘了要说什么,转头走了。 风袖也并未多想,只道可能真是哪路好汉看不过去了亲手惩治了他。 荆忆阑看他往回走,顺手帮他搬开脚边的椅子,以防他摔倒。 此时,盛京之中。 那家主令最终还是落到了冷风盈二哥的手里,为了此事,他大哥和他二哥还生了罅隙。 家主之事告一段落,另一件事却又让他头疼起来。 自从半年起,聂如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连他这冷府的大门都没踏过。以往都是聂如咎上赶着来找他,现在是他想找聂如咎说说话,也找不到人。 荆忆阑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他被仇寄寒带走之后,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寻不到踪迹。 冷风盈虽不知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弄得这一个两个的都发了疯。可他知道,荆忆阑若是对他没了那般心思,这聂如咎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开了。 若行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他那三年吊着他们来去,岂不就成了场笑话么? 这日,聂如咎又如往常一般在酒窖饮酒。 他已喝了许多坛了,身上尽是酒气,可他的神智却是清醒的。 这时酒窖台阶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聂如咎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最是不喜被人打扰。因此他头也未抬,直接便提起一坛酒来,对着来人扔了过去。 那暗卫连忙闪身躲过,片刻后便已跪在聂如咎身前。 “王爷。”他道。 “十七,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酒窖么?怎么,本王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聂如咎冷声道。 这名为十七的暗卫不敢触怒他,只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对他道:“禀王爷,急报。” “说。”聂如咎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是鹭洲那边来的消息,鹭洲太守的侄子死于残烬剑下。”十七道。 聂如咎唇角微勾,脸上显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说:“半年未见,荆忆阑怎么又跑鹭洲去了。他这是手太痒,又想试试行侠仗义的感觉了?” “下属也以为是这样。可鹭洲那边的人说,荆大侠现在藏身于鹭洲一间糖果铺里,那铺子的老板,是个瞎子。” “什么?”聂如咎登时便摔了那坛酒,捉起十七的衣领来喝问道,“你再说一次。” “那糖果铺老板,年纪尚轻,荆大侠随在他身侧。属下唯恐错漏了消息,一得知此事便立刻来报。” 第715页 聂如咎登时便来了精神,他说:“即刻去鹭洲,派人给本王准备行头,本王马上就去。不,我先去换身衣服。” “是。”十七见他如此急迫模样,也不敢怠慢,连忙领命离开了。 是以当冷风盈来找聂如咎时,便扑了个空。 “实在对不起啊冷公子,咱们王爷有事去了,刚走没多久,要不您跟着去找找,也许还能追上不成。”门口的小厮这般道。 冷风盈强笑着回应道:“无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等他回来便是了。” 言罢他转身离去,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以前聂如咎觉得这车马速度尚可,可这回他却觉得,太慢了,太慢了。 他恨不得这马长了翅膀,带着他一下便飞到鹭洲。他要亲眼看着,看那人到底是不是风袖。 他从未如此急迫过,仿佛他这半年来的煎熬,在这一刻终于盼到了结束的时候。 然而车马再快,也足足跑了两天才到。 鹭洲那里有接应的人,他一路过去,一刻都不敢停歇,奔赴到了他们所说的糖果铺。 可他来时恨不得早早见着,到了之后,却只敢将马车停在路边,偷偷在马车帘子后面瞧。 那糖果铺门上放着块匾,上面就简简单单的“糖果铺”三个字,真是连名字都懒得取。 那铺子不大,拢共就一个门面,那铺子老板站在柜台旁边,一边整理竹筐,一边收钱。 他旁边站着个男人,许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人从到鹭洲之后,便换下了往日惯穿的白衣,着了身灰不溜秋的袍子。若不是他那张脸实在不俗,恐怕聂如咎都要把他当成别处来的伙计了。 荆忆阑,这驰名天下的冷血剑客,竟有一天会做这种装糖、收钱的事,若是以前有人跟聂如咎这么说,他定然把这事当个笑话听了。可今日他却见着了真的。 荆忆阑卖了糖,拿了钱,清数无误之后,便将银钱递给风袖。 而风袖要做的,仅仅只是把银钱拿到钱柜里这样一件简单的事而已。 风袖倒也自在,这哑巴伙计来了之后,他浑然成了这铺子里的甩手掌柜。粗活累活这人都会帮着做,也从不会要求要涨月钱什么的。唯一一次涨还是风袖看不过去,觉得自己这样太欠人情,便自己做主多给他涨了钱。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给荆忆阑涨钱,那人后脚便把他给的钱放回了钱柜里。 铺子里人多,风袖站了没一会便起了一额头的细汗。荆忆阑见了,便拿了软布过去,给他擦拭干净。 风袖便冲他笑,笑得温和恬静,仿佛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便是他最渴盼的。 聂如咎只觉得自己来时躁动不已的一颗心,骤然便冷了下去。 他待在那里,如同在看着别人的故事……也的确是别人的故事了,他和他,那么般配,容不下他插足。 风袖笑得那么甜蜜,定然也很幸福吧。 真好。 他没死。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难受呢? 聂如咎在鹭洲城里住了下来,宿在客栈里,每日里别的事情都不干,只偷偷躲在马车里,一路遛到糖果铺的附近,一看就是一整天。 风袖依然是爱笑的。 聂如咎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他胆大包天,又活泼灵巧,总是喜欢逗弄他。 他生为一个小王爷,跟风袖待在一起,也渐渐没了规矩,整天就知道玩耍。出格的时候,他甚至伏下身来,给他当牛做马。 那时候他们多开心啊,少年不知愁滋味,虽然身份天差地别,相互之间却也没有攀附和不屑。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是从风袖被送走开始,是他一次一次躲在屏风后面看他被羞辱,还是他摘掉他眼睛的时候,抑或是,他在那段时日里,伤透他心的时候? 风袖已有多久没对他笑过了,这个问题,连聂如咎自己都忘了答案。 他刚到盛京时,自己便给了他一巴掌。 他中毒将死时,自己又劝着荆忆阑将那唯一能救他命的圣药给了旁人。 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向悬崖的时候,他拥着别人。 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资格能跟他在一起呢? 聂如咎陡然间想通了所有,也陡然间失去了前行的勇气。 再看他最后一日吧,明日之后,便离开这里。 他这样想。 风袖起初开这铺子,也大抵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可他没想到自从这哑巴来了以后,自己不仅要干的活少了,连带着赚的钱都多了。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那折磨着他的毒,也将近一月未曾发作过了。 这日他正清点钱数的时候,突然过来个人喊他出去。 风袖不疑有他,对哑巴叮嘱了几句之后,便随着那人出去了。 第716页 他近来正在考虑要不要进些新的糖果,增加架子上的糖果种类,那人说有商贩想跟他讨论一下这件事,他便开开心心地去了。 结果一到那里他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商贩,等在那里的是聂如咎。 “风袖。”当那人用这般熟悉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时,风袖差点没能反应过来。等他清醒之后,便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如咎见他这样,本就忐忑不安的一颗心,倒越发无所适从了。 风袖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面目来见他。自那日他决心自尽的时候,便已经在心底将自己与这些人划清了界限,他本以为他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等熬到没办法再坚持下去的时候,也许就死了。 不用去管那些过去的爱恨情仇,也不用去回首。 可他没回头看,这个人却又找上了他。 “王爷,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风袖勉强定了定心神,这样道。 他叫得这样生疏,好像他们之间从不相识一样。 聂如咎心中恸动,面上却还是强笑出来,对他道:“你过得好么?” “挺好的。”干巴巴的回答。 聂如咎一时无言,他捉起腰间那玉笛来,借由摩挲它来让自己稍稍放松一些。他想了又想,终还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还恨我?” 恨吗?风袖这样问自己,可他思来想去,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应当是不恨的吧,虽有怨怼,却并无恨意。 没有爱了,又哪里会有恨呢。 他只盼着离他远远的,你不打扰我,我不干涉你,就这样分道扬镳。 聂如咎只当他在骗自己,可他也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来。风袖太了解他了,一旦他言不由衷,或者掺了半句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那时候伤得他太深,半点余地都不给,半点退路都不留,折腾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得别人。 “以前恨过,现在已经不恨了。我这辈子太短,不想浪费在恨你上面。我现在只盼着你离我远点,别再来了。” 第278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一) 听了他这样的话,比亲耳听到他说恨自己还要难受。 “我……”聂如咎想对他说出曾经的误会,可来来去去,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落水的事……” 听他说起这个,风袖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么久的事,你竟还记得。我那时怕你受罚,自己承担了。当真傻得很,你一个王爷,我一个下仆,你又何必要我来护呢。” 聂如咎一时差点哽咽。他纠结了那么久,以为他歹毒,却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可真正将他们推到这个境地的,并非误会,是他自己。 聂如咎看着他的脸,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他的手指都近在眼前了,风袖依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也是,他盲了。是他的过错。 当日明明有千万种选择,他偏偏要选这种。若非真相大白,他也许一辈子要陷在恨他的泥沼里,一辈子用那般污浊的心思揣测他。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0。】 聂如咎颤颤地收回手,却又伸到腰间,将那笛子取了下来。 他像一个要将自己心爱之物拱手让人的无能之人一样,将那笛子放到风袖手中。 “这笛子我强占了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聂如咎道,“当初荆忆阑将它输给我,我不想还他,便借由所谓的人情一说,吊着他,不肯还他。但现在他既然跟你在一起了,这东西你便替我还给他吧。” 风袖闻言,浑身一震,像是突然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迷瘴里,又像是被人一棍子从睡梦中打醒。 他颤声问:“你说这笛子是谁的?” “荆忆阑的啊。”聂如咎见他脸色难看的得紧,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还是说了实话。 风袖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心抽痛起来,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你说他在哪?”他又问。 聂如咎怔怔地看着他,见他似痛得厉害,好像在遭受什么莫大的痛楚一样。他连忙扶住他,见他依然渴求着一个答案,便回答道:“他不是就在你那铺子里么,你不知道么?” 铺子里,他的铺子里何时来了个荆忆阑,他怎么不知道。不,的确来了一个,那人是个哑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风袖颤着手抓住聂如咎的衣袖,继续道:“他有没有说过这笛子从哪里来的?” “未曾,他只说这是他很重要的东西。” 风袖陡然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难怪。难怪荆忆阑之前为了冷风盈,亲手将他送去取眼睛,却在那之后转了性,突然对他好了起来。 第717页 聂如咎还准备说什么,却见风袖口鼻之间突然涌出血来,那么猛烈的姿态,仿佛他顷刻之间心肺俱裂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旁冲出个人来,将风袖从他怀里抢了过去。 “风袖……”荆忆阑见此情景,哪里还顾得了装哑巴,直接便开了口。 先前他装聋作哑,多靠药物,后来他觉得药物终究有害,便换成了点自己哑xue,可现在他心绪大乱之下,竟直接冲破了xue道,对着他发出声来。 那声音虽是荆忆阑的,气味却是那哑巴的。风袖也终于明白,聂如咎的话并没有骗他。 原来荆忆阑一直都藏在他身边,还藏了这么久。 可他藏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用呢,那一日能那般果决地放弃他,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他一张嘴,血便源源不断地从他口里涌出来。 冷羌戎倾尽全力为他构造的那一层障壁,在他大惊大怒之下,便直接破了。 荆忆阑忙掐住他脉门,为他输送内力。 风袖的身体虽痛得几乎要裂开,可他的脑子却是清醒的。他想到了幼时那个地窖中的小孩,想到了那短暂的陪伴,想到他对自己许下的定会回来的承诺。 他以为那个小孩是聂如咎,所以在落水之事发生之后,他怕聂如咎出事,将那罪责担了下来。 可谁能想到,原来那个人竟然是荆忆阑。 他没有回来,还将自己给他的笛子给了别人。 自己以为的温暖,竟然只是他的弥补。究竟是他根本没把当初救他的自己放在眼里,还是他明明知道一切,却又不遗余力地继续伤害他? 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泪又从他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终于在旁人面前哭了出来,他也不想,可他忍不住。 他这一生,从头到尾都在渴盼着别人的救赎,可谁能救他,他们都在伤他,一次又一次,连这最后一点活着的机会都不给他。 “风袖……别睡,不要睡……”荆忆阑看他双目沉沉,隐隐有撒手而去的架势,吓得连声音都去了调。 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会,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聂如咎也被吓得够呛,他看着荆忆阑在为风袖输内力,可他却根本插不了手。 “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聂如咎问。 荆忆阑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血红,比那日悬崖时所见的还要绝望。 等到荆忆阑倾力护住他心脉的时候,风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荆忆阑片刻也不敢耽误,抱着风袖便往回走。 “你去哪里?”聂如咎忙追上去,问。 “去盛京,去找我父亲。”荆忆阑小心地抱着风袖,像是生怕他磕碰着一样。 “我有马车,我去牵了来。”风袖这样,聂如咎自然不敢袖手旁观,登时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两个人一个牵马,一个抱人,很快便将风袖送上了马车。 马车带着他们三人飞快往盛京的方向跑去,争分夺秒一般,抢的是时间,争的是风袖这条命。 荆忆阑看着失去知觉的风袖,看着他唇边来不及擦拭的血迹,看着他面如金纸的模样,终于知道何谓悔不当初。 若他当日多生出一分仁慈,若他早一日明白自己的心意,将那金莲给了他,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局面。 现在他心将碎未碎,已是命悬一线。 六瓣金莲一甲子才能开出一朵,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来拯救他? 荆忆阑捉起他的手来放在自己颊边,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登时便落下泪来。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8,当前喜爱值90,后悔度96。】 聂如咎自知自己做错了事,连话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坐在前头驾马。 等到月上中天时,荆忆阑才终于从车厢里走出来。 即使是晚上,他们也没有停止赶路。 马依然带着马车在跑,只是比起白日来,到底还是要慢上不少。 “他怎么了?”聂如咎显然被吓得不轻。 “十日碎心散。”荆忆阑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还没解?”聂如咎惊诧道。 荆忆阑瞪他一眼,显然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聂如咎也自知失言,他嗫嚅了半天从,才对他解释道:“我见风袖面色红润,半点不见中毒迹象,以为他已经好了。” “从未好过,只是冷羌戎牺牲了自己,吊住了他的命。” “冷羌戎,风盈的父亲?” 荆忆阑点点头,又补充道:“也是风袖的父亲。” “风袖他……是冷羌戎的……” “是。”荆忆阑就回答了一个字,可聂如咎也明白了。 聂如咎想起风袖的遭遇,朝马车里看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日算是犯了大错了,风袖会变成这样,跟他脱不了干系。 第718页 自风袖昏迷起到现在,他的手里一直都攥着那玉笛。荆忆阑方才花了好大力气才掰开他的手,将那笛子系到他腰上。 “你告诉他这笛子是我的了。”荆忆阑这话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聂如咎只好点头。 “难怪他会这样。”荆忆阑垂下头来,道,“是我对不起他。” “为什么这么说?” 荆忆阑仰头看着天上明月,道:“他还小的时候,曾经救过我一次。这笛子便是他给我的信物,我却将它输给了你。他将你错认成我,我却又将冷风盈错认成他。” 他将他们的往事三言两语概括出来,光是听他的声音,根本猜测不到他心中是怎样的翻江倒海,又是怎样地难过。 聂如咎听了他的话,讶异之余,也生出些嫉妒来。他本以为他与风袖是两情相悦,原来还藏了这么一层理由在里面。 “那毒还能救么?”聂如咎又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荆忆阑摇头,接着他又将两指并拢,吹了个呼哨。 不多时,从夜空里飞了只鹰过来,正落在他手臂上。 荆忆阑登时便扯下自己一截衣服来,拔出残烬将手指在上面一抹,以血书写起来。 聂如咎凑过去看,发现他是在给仇寄寒写书信。 “风袖情况危急,他等不起。我得让父亲早做准备,看能不能从娉婷那里拷问出有用的东西来。”他写好之后,便将那血书绑在鹰隼脚上。荆忆阑手一抬,雄鹰便展翅飞去。 “你现下喊娉婷仙子,倒是直呼其名了。”聂如咎思维比较跳跃,竟在这时来了这样一句。 荆忆阑沉吟片刻,道:“她杀我生母,毁我所爱,装作善人模样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我对她又能生出什么尊敬?” 聂如咎一想也是,便也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了。 不继续发问,这漫漫长夜里,便只剩下回忆可以支撑。可聂如咎一回首,才发现自己这半生里,竟处处都是错事,一时间连回忆都失了兴致。 他见荆忆阑时不时往车厢里看,知道他对风袖也在意得紧。只是…… “对不起。”聂如咎突然说。 荆忆阑望向他,聂如咎便又厚着脸皮道:“若不是当初我执意让你救风盈,风袖也并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荆忆阑道,“就算你那时并未说那番话,我也极有可能做出一样的选择。” “为何?你既然当日能舍弃风袖,为何现在又这般姿态?”聂如咎不解道。 “也算是当局者迷吧。我以为我与风袖之间,只有承诺和亏欠,以为我心中所爱之人是冷风盈。我那时想着,我虽然欠风袖的,可三年来我对冷风盈也许下诸多承诺,定然是不能看着他去死的。可我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后,以为风袖跳崖了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不管他是不是当初救我的那个人,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他。我与冷风盈之间,说是爱情,倒不如说一种求而不得随在身侧的执念吧……但偏偏是这丝执念,扰乱了我的判断。” 荆忆阑将他当初的心思细细地剖析给聂如咎听,而聂如咎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出他当初有多么地矛盾。 “可我却是忘记了,霜凌剑法使我无法动情,可我与冷风盈相处三年以来,一次都未发作过。可风袖来了之后,我的心便乱了。”荆忆阑的声音很平静,但他每次说到风袖名字的时候,语音都会变得很温柔,“我起初厌恶他,轻视他,后来便可怜他的遭遇,钦佩他的乐观,直到我抱着他回去,导致他失明,这份感情便酝酿成了歉疚。我那时仍然不知,当我遍寻不得时,才终于明白,原来我已然爱上了他。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荆忆阑又问他:“你说我变得快,那你自己呢,当初你一力要救冷风盈,如今怎么跑到鹭洲来了。” “我……”聂如咎动了动嘴,想要说,却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他与风袖的恩怨情仇,藏在他心里就好,并不需要说给别人听。况且他欠风袖的,比荆忆阑只多不少,就算说了,也对现在的局面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爹能救他么?”聂如咎没得话讲,便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 荆忆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仇寄寒藏身之地,隐龙山脉之中。 仇寄寒拽着方才从鹰隼身上拿下来的布条,上面的血字他已经看过,是以他现在所去之地,正是关押娉婷的牢房。 那地牢黑暗幽深,墙上长满青苔,唯一的光源便是墙壁上的油灯,往日里还只点一盏。 正常人放进这里面,不出半月便要疯了,更不用说本就偏执到疯癫的娉婷。 第719页 第279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二) 仇寄寒此人,行为乖张,性格暴戾。他没有同情心,没有同理心,甚至鲜于拥有其他情感。亲情、友情、爱情,根本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或许也有,他只在一个人面前展露真我,只是随着那人的亡去,他仅有的那点人性也一同归去了。 他入了牢房,内里阴暗,他抬手甩过,牢房里固定的八个烛台被他内力带起的劲风点燃。 霎时通明。 那缩在角落里的“人”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强调,像惊叫像闷哼,又似恐惧到了极点。 她蓬头垢面,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像是被人活活折断了手脚一般。 却还有一根铁链自墙壁处延伸出来,拴在她脖子上。 仇寄寒抬手抓住那铁索,将她拉扯过来。 这般辨不清形貌,活得宛如猪狗的人,便是当初那个风姿绰约的娉婷仙子。 娉婷虽已经疯魔,却还是认得仇寄寒的。 她见了他,便抖着唇,一双晦暗的眸子里也放出光来。 “师兄……师兄……”她这样喊,像往日一般。 仇寄寒低头俯视着她,眸中一丝温度也没有,可出口的话却是平静的:“师妹。” 娉婷浑身大震,因着他这一句话,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师兄,我爱你。”她疯疯癫癫地说,“你也爱我的对不对?” “是啊,我也爱你呢。”仇寄寒面不改色地说着这样的话,仿佛这些时日来,将她折磨成这幅样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兄心里有我。叶文澜那个贱人,她不配得到师兄的爱,只有我,只有我才配跟师兄在一起。” 听她说起叶文澜的名字,仇寄寒脸上浮现出一分不耐,连带着眸中也闪过一丝杀意。 但他很快又将那些情绪掩盖下去,用一种诱哄般的语气对她道:“是啊,你想不想跟师兄永远在一起?” “想,想,想。”娉婷连说了三声,望向仇寄寒的眼里满是艳羡,仿佛她又变回了多年前的怀春少女,仿佛这些年的怨恨恶毒从未发生过一样,“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仇寄寒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显露出开心之色,他只是缓缓地将打好的腹稿吐出来:“可现在师兄中了毒,不知道师妹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啊。” “师兄怎么会中毒,居然有人敢对师兄下毒,我一定要杀了他。”娉婷脸上显出愤怒之色来,好似她真的要这样做一样。 “此毒名为十日碎心散,是你研制的,当日也是你亲手交给我的。”仇寄寒说,“可师兄不小心误食了,现下找不到解药,你说可怎么办啊。” “六瓣金莲,用六瓣金莲就好。我即刻去为师兄寻来。”娉婷神志不清地说。 “可六瓣金莲已经没了,这样看来师兄是不是必死无疑了?”仇寄寒继续哄骗道。 “不会的,有我在,我绝不会让师兄有事。”她虽然神志不清,思维却还没混乱,她先是露出烦恼的表情,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喜,道,“还有办法,有个姓冷的小子,他吃过一整朵。只要拿他的血入药,就可以延缓毒性。” “是么?”仇寄寒笑问,“多久服用一次?” “三日用一次,一小杯即可。”她说着说着又道:“不,只要取他心脏,尽数吃下,十日碎心散之毒,便可以尽除。” 仇寄寒得了满意的答案,这才罢手。 他反手熄了灯,抬步走出去,将牢门落锁。 娉婷不知他离开,还以为他在自己身边,便又疯疯癫癫地用断肢抱着断手,道:“师兄跟我永远在一起了,哈哈,师兄我爱你,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鲜血入药,心脏。”荆忆阑手里抓着仇寄寒传回来的书信,认真读了之后,便扭头对正在驾马的聂如咎道,“直接去冷府。” “有解决办法了?”聂如咎霎时大喜,调转马头便往城中方向跑。 “能救,只是大抵只是一命换一命的救法。”荆忆阑说。 聂如咎脸上的笑意收了下,他愣愣地看着荆忆阑,道:“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冷风盈服过一整朵六瓣金莲,那残余的药性留存在他身体里,用他的血入药可以延缓毒性,取他的心脏给风袖服用的话,毒性便可尽除。”荆忆阑如是道。 “哦。”聂如咎低头驾马,过了会却又抬头问他,“你要为风袖杀了风盈么?” 荆忆阑顿了顿,并未作答,只是道:“到时候再说吧。” 聂如咎便也不问了,只是他脸上空空荡荡的,无悲无喜,谁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马车行到半路,却又被人拦下。 第720页 荆忆阑朝拦路的人一看,见他穿着件黑色袍子,前胸后背处各有一片飞羽模样的花纹。 这是他一言楼中楼众的衣服,荆忆阑自然清楚。 “楼主,属下有事来报。”那下属跪在马前,这般道。 荆忆阑正急着去冷府呢,登时便拒绝道:“有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事,等不得。” 那人却不肯走,反对着他抱拳道:“是关于六瓣金莲的,去往那高山的楼众们回复,说在那里找到了天山雪莲,还有六瓣金莲。” 此话一出,荆忆阑和聂如咎的眼神齐齐变了,他们看着那个传信的人,眼里都是难以置信之色。 有个好消息,自然也有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 六瓣金莲一甲子方得一朵,那片高原延绵千里,比起雪域之巅来说大了三倍不止。可一言楼楼众搜遍了所有花开之地,也仅仅只找到两朵六瓣金莲。 其中一朵,观其形态,应当于五年之后开放,而另一朵,尚刚刚生成,要想开花,恐怕还得等个六十年。 六瓣金莲,不开花便如根茎一样,满株皆毒。荆忆阑不敢拿风袖冒险,得了这消息之后,还是让聂如咎将车开到了冷府。 冷风盈等了聂如咎许久,终于等到他回来,让他惊喜的是,荆忆阑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荆忆阑便转身回了马车里,抱了个人出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风袖。 冷风盈脸上的笑僵硬在唇角,须臾已不见了踪迹。 “你说要取我的血救他?”冷风盈问荆忆阑道。 “没错。”荆忆阑道,“三日取一杯,以血入药便好。” “要取多久?”冷风盈心高悬着,这样问。 “五年。” “五年?”冷风盈的声音变了调,显然惊诧无比。 “五年之后,会有一朵六瓣金莲开放,到时候我便可以派人去取药过来,也就不需要你的血了。”荆忆阑如是说。 冷风盈皱着眉,他看着荆忆阑,这人现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一心回护他,现在却又要从他这里索取,去救另一个人。 他沉吟半晌,才对荆忆阑道:“五年不短,取一次两次我还能承受,若是连续取五年的鲜血,恐怕我的身体承受不过来。” 他振振有词地道:“我自幼体弱,血气亏损,你三日取一杯,恐怕不出两年,我就要成人干了。” 他这话可以说是丝毫不留情面,没有以往的半点气度。是以一旁的聂如咎也有些看不过去,插嘴道:“风盈,话不能这么说,血循环再生,命却只有一条。取你的血为风袖解毒也只是权益之计,毕竟你的眼睛还是靠他救的呢,不是么?再怎么说他也算是对你有恩,现在你还了他的恩情,两不相欠,不好么?” 看聂如咎也帮着荆忆阑说话,冷风盈心里的愤懑越发汹涌,好像寻着个缺口,便要痛痛快快地爆发出来才好。 他虽然没明说,可荆忆阑也看得出他并不乐意。 他缓了缓,对冷风盈道:“我知道你担心自身性命,这样吧,我去一言楼中请几位擅长医术的人来,看能不能想出既能减少血液用量,又不损失药性的办法。” 他商量完,又换了副口吻,道:“本来有两种办法,一是取你鲜血延缓,二是取你心脏。前者不伤你性命,后者见效极快,药到病除。我和聂如咎都选了第一种,我是看在与你多年的交情上,不愿伤你性命。但如果你不愿以鲜血供养,我便只能选后一种了。” “荆忆阑!”聂如咎出声打断他,又转向冷风盈的方向,道,“他关心则乱,满口胡言,风盈你莫要听他的。” 见荆忆阑一点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模样,冷风盈实在是气得可以。只是他善于隐忍,除了他袖中之手紧攥成拳以外,他面上眸中半点不见怒意。 荆忆阑见他不答,便继续加码,道:“风袖身世已经查明,他是冷羌戎的亲子,也就是你的亲弟弟。就算看在这兄弟的情面上,你也应当救他一救。” 他咄咄逼人,又是拿杀他取心威胁于他,又是拿兄弟之情压他,倒好像他冷风盈不救风袖,便是不义不仁的无耻之徒一样。 冷风盈的目光自荆忆阑、聂如咎二人身上扫过,气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 他说:“好,我可以取血救他,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若我能帮你办到,定不会推辞。”荆忆阑如是说。 “荆大侠言重了。”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冷风盈自然也换了这般生疏的称呼。只见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又转头对聂如咎道:“如咎,我自小倾心于你,可这半年来,为了风袖,你魂不守舍,战战兢兢,浑然变了个人似的。我今日只为你一句,你心中,可曾爱过我?” 第721页 聂如咎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紧要关头说出这样的话来,爱么?若是在之前他定然点下头来。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冷风盈见他不答,心中怨气更甚,只是他面上依然半点不显,而且更进一步道:“我并无他意,只是这治疗过程定然漫长,我若一个人扛着,也不知能否扛过去。若你说一句爱我,我定然生出无尽的勇气。你告诉我,你可心悦我?” 聂如咎看看他,又想到风袖,他想说是,又觉得自己心里纠结,说不出个因果,想说不是,又觉得违心,况且风袖那里还等着冷风盈去救呢。 他回望荆忆阑,见他面色沉凝,神情冷淡,想着他对风袖的好,想起自己对风袖做过的错事,便觉得自己没了再爱风袖的资格。 “嗯,我亦心悦你。”聂如咎对他道。 冷风盈听了这爱语,心里却只是冷笑。说爱他,怕不是为了风袖那小贱人才这么说的吧。聂如咎,你可真是善变得很哪。 “好,既然你亦心悦我,那今日,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冷风盈上前,牵住他的手,郑重道。 聂如咎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对冷风盈这样的要求生出犹豫之心来,但只要风袖能得救,做什么也是值得的吧。 当晚,聂如咎宿在了冷风盈房中。而荆忆阑则继续用内力温养了风袖一夜。 风袖的身体造了重创,就算往后解了毒,怕也是会落下重症。不过有他在,无论要用什么药温养,他都会为他寻了来。 这也算是他为他做出的弥补与亏欠吧。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2,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98。】 荆忆阑拉过风袖的手,握在手掌心。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不胜感伤。 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他们糟蹋成了这幅模样。若时光倒流,他宁愿用自己的眼睛换他的眼睛,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时至今日,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冷风盈得偿心愿,自然开心。 第二日他在聂如咎身侧醒来,聂如咎已先他一会醒了。 冷风盈想起昨日之事,想着现已生米煮成熟饭,再怎么说也能多吊着他一点。 聂如咎见他醒了,还未等冷风盈倚靠过来,便直接来了一句:“风盈,那血……” 冷风盈心下烦躁,但到底还是没被他坏了心情。反正也就一杯血,就当他赏给那小贱人的好了。 “你急什么,先帮我把衣服穿好了。我们洗漱完毕,我便放血给他。”冷风盈道。 聂如咎听了他的话,这才定下心来。 冷风盈这次倒是没耍花招,等到了风袖房中,便任由荆忆阑取了一小杯血。 荆忆阑这次处事倒是周全,竟还从一言楼中带了个大夫来。那大夫已准备好其他药材,等血一到,便让荆忆阑扶着风袖,将血给他灌了下去。 第280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三) 血是药引,用来牵动其他药材的药性。 荆忆阑给风袖把脉,察觉到他服药之后体内情况稍好一些之后,才终于放心。 冷风盈见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虽然自己已经跟了聂如咎,却到底还是有些嫉妒情绪在的。 风袖昏睡了大半日,等到药材完全发挥作用时,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荆忆阑恰巧不在,不过他刚坐起来不久,便听见脚步声进了门。 这脚步声倒是陌生得很,竟是他从未听过的。 “七少爷。”那人开口,正是一个女声。原来这人是常出现在冷风盈背后的侍女,紫云。 这称呼着实让风袖愣了愣,但他很快便回答道:“我不是冷府的少爷,姑娘这一声怕是喊错了。” 紫云却不答,只是对他道:“七少爷今日能醒,还是多亏了我们六少爷。” 风袖并不知她是何意思,只是疑惑地朝着她的方向,听她解答。 “荆大侠将你带回这里,请六少爷放血为你治疗。他说本来可以让六少爷以一命换你一命的,可荆大侠和聂小王爷都不忍心看六少爷为你而死,便只让他放了点血,勉强拖延着,让你多活几日。” 风袖坐在那里,听着她的话,只觉得那因药性而缓和的痛楚,又隐隐发作起来。 “现下小王爷正在为六少爷梳妆,荆大侠唯恐六少爷失了血身体受损,正在为他熬药呢。”紫云如是道。 那痛加剧起来,风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紧紧按着那处,似乎这样,他的痛苦便会少一些。 看,多么相似,那一日取走他眼中之物时,也是这样。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围着冷风盈转。好似他生来便是为冷风盈牺牲的一样。 第722页 “七少爷,您要不要去看看。”紫云道。 风袖正准备说不用,那人便不由分说地捉起他来,强行扶着他往外走。 风袖喉咙里泛上来一股血味,他强行将那血腥味压下去,回神时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冷风盈房门之外。 “如咎,你看我今日穿这身紫衣好,还是这身蓝衣比较好?”冷风盈问一旁的聂如咎。 聂如咎有些心不在焉,只对他道:“都好都好。” 而荆忆阑此时正在将药汁倒入碗中,他瞥了冷风盈一眼,道:“来喝药了。” 却是连名字都懒得多说的模样。 可风袖看不到,他并不知晓。 他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话,那颗不停跳动着折磨着他的心,像是簌然间冷了下去。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这样。 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冷风盈,而他永远只能藏在黑暗里。 他是六少爷,自己是下仆。 他有爹娘疼爱,可他的娘撒手而去,他的父亲到死才认他。 荆忆阑宠着他,聂如咎爱着他,而他人尽可夫,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也大抵会死在那妓馆里。 可为什么他要经受这些东西呢,他生来便是妓子,没有人给他选择的权利,他也很想活得努力一点,活得快活一点。 他强颜欢笑,他曲意逢迎,他在那黑暗里苛求着那么一点点的光,降临到他身上。 他要的那么少,只要一点点就好。可就连这仅有的一点,都没人愿意给他。 很多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看都不看他一眼,行至最后,他还是这么地孤独。 胸口的疼痛一层层地漫上来,痛得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努力辨认他们的话语,可他的意识却开始渐渐模糊。 他扶着墙缓缓跪下来,像是被人活活抽去了脊骨一样,他只想蜷缩成一团,什么也不去管,什么也不去看。 他在这重重压来的绝望之中,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荆忆阑伺候着冷风盈吃了药,这才回来,准备看看风袖的状况。 他以前待冷风盈好的时候,半点没看出他有这么磨叽。又是让聂如咎给他穿衣,又是让自己给他熬药,真把自己当成了个大少爷。 荆忆阑吐出肺中的一口浊气,推开门。 可那房间里,早已没了风袖的影子。 冷风盈支使着聂如咎去街上给他买糖,聂如咎前脚刚走,紫云后脚就进了门。 “你去做什么了?”冷风盈现在心情正好,看向紫云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 紫云凑到他旁边,将刚才自己所做的尽数说给他听。 冷风盈起初还在微笑,听到后来,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做得好。就该让那小贱人亲眼看看,看他们待我如何,又是怎样待他的。”冷风盈这般道,但他似乎怕被荆忆阑听见,又压低了声音,“用我的血养他,也亏他们想得出来。我这血就算是拿去喂狗,也决计不会给他。还要我养他五年,想得倒是美。”冷风盈眸中尽是喜色,好像这真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你这次倒是做了次好事,还没等我发号施令,你就帮我处理掉了。你把他送去哪里了?” 紫云道:“鹭洲。我听说他是从这里来的,便让人送他往这边去。这样就算荆大侠和小王爷知道了,也应当只会以为是他自己走的,怀疑不到少爷您身上。” 冷风盈道:“不错。就算他们怀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况且我那血也就够养他三日,他在路上多颠簸几天,也该死了。死在外头也比死在冷府中的好,不然我还得费心他的丧事,岂不麻烦。” 他拍了拍手,拿起桌上的蜜饯,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风袖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 他问起车夫,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鹭洲。 也好。 也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铺子有没有关好,正好回去看看。 他下了马车,一路往前走。 他没有盲杖,也没有人搀扶,一路过来,跌跌撞撞。他走了很久很久,几次走错了地方,问了人才知晓,又退回,又换了方向走。 铺子已经关了,也不知道是谁帮着关的。 他扶着门,缓缓蹲下身,从门口的花盆底下找出备用的钥匙来,开了门。 铺面而来的糖果香气,勾起了他心里美好的回忆。 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糖,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的糖,是他娘亲给他买来的。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甜甜的,一颗吃下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可以忘掉。 他从柜台上拿出他最喜欢的一种糖果,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糖依然是当初的糖,可他这次尝着,却只尝着铁锈般的味道。 第723页 是了,他满口都是血,血裹着糖,让他除了血腥味之外,什么都尝不到。他咽下那口血,用舌头卷着那颗糖,几次三番地尝试,终于捕捉到了丝丝甜味。 可他也有些累了,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了一样。 他摸索着,一路找到自己的那个躺椅,鞋子也顾不得脱,便躺了上去。 躺椅轻轻地晃荡起来,像是他娘抱着他,轻轻地摇啊摇。 是他娘要来接他了么?是不是她觉得他实在过得太苦太苦,看不下去,所以想要把他带走,带去她那里享福? 风袖伸手摸到那个短笛,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想跟他娘说说,他把她留给自己的东西找回来了,让她不要生气。 他吃着糖,慢慢地竟哼起歌来。 歌是不成调的歌,是他幼年时不肯入睡的时候,他娘哼给他听的。他那时候太小,记不得全部,就记得不成篇的一部分。 他哼着歌,尝着甜味,陡然间觉得,这就是他盼望的日子了。 并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也不需要其他人施舍。他自力更生,他开开心心地过。 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别人,不用脱了衣服让人凌辱,更不用绞尽脑汁地阿谀讨好,求着这个那个给他一条生路。 可这样快活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为什么不能让他多尝一会呢?他还刚刚才尝到个甜头,老天爷就要把它收回去了。 意识渐渐从他身体里抽离,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突然害怕起来,他不想死,虽然他知道地底下有他娘。可黄泉底下那么大,他又看不见,要是找不到他娘该怎么办呢?那他是不是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他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可他太累了,竟然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算了,不要哭了,要笑。要是他娘看见他哭,又该难受了。 他伸手抱紧自己,像是这样就能让身体暖一些一样。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在意的东西,可他却觉得并不是这样。这短短十九年的时间,从他脑子里走马观花般地过了一遍,什么荆忆阑啊聂如咎啊冷风盈什么的,都跟一场梦似的。 脑袋渐渐昏沉起来,他歪着头,靠在躺椅上。 糖还没吃完,可他却没有力气吃了。 他就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一睡永眠。 荆忆阑找到风袖的时候,发现他就在糖果铺里。 风袖蜷在他最喜欢的那个躺椅上,整个人团成一团,脚搁在椅子边缘。 他闭着双眼,似乎只是睡着了。 荆忆阑在他手中发现了一张糖纸,被他攥在手心里,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荆忆阑把剑轻轻地放到一旁,凑过去用一手捉住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他尝到了糖的甜味,那颗未来得及化开的糖就横亘在风袖的唇齿间,因为放得太久,已经有些涩了。 他触及的皮肤冰凉,那凉意渗进他的手指,顺着经脉骨骼一路攀爬到心脏。 荆忆阑霎时有些哽咽,他伸出手将风袖揽入怀里,似乎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温暖过来。 或许他生来便反应迟钝,见到风袖这样,他的悲伤竟来得那样迟缓。 他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游离到了这世界以外,旁边的柜台桌椅,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五指分开,为风袖梳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他满心期盼着这人过一会便会醒来,便安心地搂着他,盼着他。 风袖的身子往下滑了滑,他便将他重新抱回原位。 初夏的夜晚,显得分外宁静。 他想点灯,却又不舍得放开风袖,便捉了剑来,挑起柜台上的蜡烛,放到一旁,摸出火折子点燃,又用剑将它送回原位。 烛光四散开来,洒在风袖的脸上,影影绰绰的光,映得他整张脸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他看着风袖稚气未脱的脸,恍惚间想起他的年纪。 才十九吧,比他小了好几岁。 他想起风袖说爱吃糖,以前想吃却吃不到,现在有了却舍不得吃。 他想告诉他,放心大胆地吃,他可以挣钱,挣了钱全给他,到时候他们不仅可以开好这个铺子,还能开分店。 但他又怕事情太多,会让他太劳累。 风袖眼睛看不见,他可以帮他处理琐事,忙碌一天之后,就可以将卖糖得来的钱放进钱柜里。 每次风袖抱着钱柜数钱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又可爱又甜蜜。 荆忆阑摸着风袖的脸,突然觉得指尖湿润。 他往自己手指尖看去,才发现那上面坠了泪水。 他不该哭的。 荆忆阑紧紧抱着风袖,他想止住眼泪,可那滚烫的液体根本不听他使唤,从他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伴随而来的是他喉咙间的低吼,他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关在笼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724页 他喊得喉咙出血,才喊来一个风袖。 可现在他尝着满嘴的铁锈味,哭得比那时更甚,却再也没有第二个风袖来找他了。 他听到自己胸膛里传来裂开的声音,咔擦一声,震耳欲聋。 那是他的心,他小心藏着风袖的那颗心。 现在风袖走了,那颗心也跟着死了。 “你可以多等我一会的。我已经找到了救你的办法,只要再等五年,花就开了,你身上的毒就可以全部解除。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会陪着你,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谁都不能伤害你。”他哑着嗓子,对着风袖道。 可那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不会俏皮地把糖塞进他嘴里,不会对他倾诉自己的委屈,也不会晃着腿故意调戏般地喊他相公。 是他毁了他,是他亲手毁了他啊。 此去经年,浮华种种,终成了梦。 风袖终于从这苦海里脱身而出,只留下他在这无边的悔恨里,再无归途。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0,后悔度+2,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第281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四) 荆忆阑想起了风袖的笑,想起了他的话。 风袖说,谁都有人喜欢,风盈有聂如咎和他喜欢,冷羌戎、满府的哥哥姐姐们,谁都把风盈当个眼珠子命根子似地看待,偏偏他就跟野草一样,万人践踏,任谁走过去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风袖总是在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样。 他说,干嘛要在别人面前哭,哭了也没人心疼没人爱,只会惹人白眼,我才不哭,我就要笑给他们看。 可他转过头,又是另一副面孔,孤单落寞的模样,小声地道,可他们都只看到那些哭了的人的眼泪,我笑得这么开心,他们只当我没心没肺,便越发没人管我了。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荆忆阑在眼中满溢的水光里找到风袖的面庞,他想,自己怎么就舍得呢,那时候怎么就舍得不救他呢? 风盈什么都有,风袖却什么都没有。 自己答应过要去救他,要去找他,偏偏找错了人。 知道了一切,他还要一错再错,生生将他推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荆忆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像砂石磨砺出的一样粗糙沙哑,他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为什么死的是风袖,不是他自己呢? 明明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不是么? 关门许久的糖果铺又重新开了门,往日那些常客们都闻讯前来,拿着糖罐子准备买糖。 第一个客人才刚进去,便大惊失色地尖叫着跑出来:“有死人啊!” 她叫声太大,门口等候的客人们顿时一哄而散。 有胆子大的走进门去,看见那个俊俏的哑巴伙计抱着瞎子老板待在柜台边的角落里,跟哄小孩似地摇晃着躺椅。 看到人进来,那哑巴才抬起头来,看了外头一眼。 “他这是,死了?”客人问。 他这话没经过脑子,竟忘了对面的是个哑巴。 可那哑巴却突然说了话,对他道:“没有,他只是睡着了,你要什么样式的糖,我拿给你。” 哑巴都能说话,可真是白日见鬼了。那客人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跑出了铺子,活像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等聂如咎和冷风盈听到风袖死讯过来的时候,风袖已经下了葬。 糖果铺的生意冷清了很多,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 不过荆忆阑也不在意,他并不需要靠这铺子赚钱养活谁,他守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守着他和风袖的回忆罢了。 聂如咎走进门的时候,发现荆忆阑正在旁边刻木雕。 他面前放着一方躺椅,上面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聂如咎定睛一看,发现他在用雕刀细细勾勒出一个人的眉眼,他认出来那是风袖的模样。 “风袖呢?”聂如咎问他。 “葬了。”荆忆阑手上动作未停,停了刀,鼓气对着木雕吹了一口,接着便继续雕刻起来。 “葬到哪里去了?让我们过去拜拜吧。”冷风盈说,“怎么都没个葬礼。” 荆忆阑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荆忆阑道。 他一点也不掩饰话中恶意,弄得冷风盈顿时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聂如咎只好在一旁打圆场:“忆阑,好了,风袖的死,也不是风盈导致的,你何必迁怒到他身上。” “是么?”荆忆阑勾唇浅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跟他没关系,要是我当初不把六瓣金莲给他,现在死的人就不该是风袖了。” 冷风盈忍不住,回嘴道:“荆忆阑,你什么意思?” 第725页 “没什么意思。”荆忆阑放下木雕,用嘲讽和轻蔑的眼神看着冷风盈,道,“只是说你该死风袖不该死而已。” “你!”冷风盈气极。 “怎么,我说错了?”荆忆阑道,“我第一次见你,问你是否救过我,你明明没有救过,却又含糊其辞,引起我误会。三年里,我时时陪在你身侧,你明知我和聂如咎都喜欢你,却故意吊着我们,不给我们一个明白。聂如咎会一心向着你,恐怕你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他望着冷风盈,那目光似形成了实质一般,要将冷风盈整个洞穿。 “你可真是朵倾世白莲,别人都污浊,唯有你出淤泥而不染是不是?借刀杀人的感觉如何?”荆忆阑道,“哦,还有。当初你们两个被我父亲抓走,是你一直在他面前说,他本来没准备对风袖下毒的,是你那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 他说到这里,又转向聂如咎,道:“现在你还敢说他跟风袖的死没半点关系么?” 冷风盈听得生气,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他对荆忆阑道:“我知道你对风袖的死很介怀,觉得是我害了他。可光是听了别人的片面之词,你就下这样的定论,也太过草率了一些。况且风袖是我的亲弟弟,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兄长,他与我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我又为何要害他呢?” 聂如咎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 “我和如咎过来,是为了祭拜他。还劳烦荆大侠开开尊口,告诉我们他在哪里的好。”冷风盈道,“我们并无他意,拜别了风袖之后,马上就走。” 荆忆阑似乎并不愿意跟他多说,见状也只是淡淡道:“蝴蝶谷东坡,他就葬在那里。” 冷风盈得了下落,也不跟他纠缠,直接便走了。 聂如咎瞥了荆忆阑一眼,也跟了过去。 山谷外头是山岭,很难翻越,也就他们这些艺高人胆大的,敢只身过去。 风袖的坟冢很好找,就立在东坡上。一块石碑立在土坡上,那碑后土堆不高,并不像是埋了副棺材的样子。 冷风盈看了,心领神会般地,道:“荆忆阑表现得那么喜欢他,可我看这坟冢,不会只埋了骨灰吧。” 他冷声道:“挫骨扬灰,这样还能说爱,风盈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聂如咎对着石碑拜了三拜,他正认真看那碑上的铭文呢,便听了冷风盈这样的话。 “说够了吗?”聂如咎道。 冷风盈听了他这样的话,便转过头来,对着他道:“怎么,心疼了?” 见聂如咎黑着脸不说话,冷风盈道:“心疼你去陪他啊,陪他一起去死,岂不是更好。” 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却是这样针锋相对的状况。这样的情况从风袖离开之后便开始了。聂如咎虽然勉强跟他在一起,可待他十分疏离,根本不像是对待爱人。冷风盈受不得这样的冷遇,经常寻着机会找他吵架。 “冷风盈,荆忆阑说的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我也能猜得到。我不揭穿你,是给你几分薄面。但风袖已经死了,就算你不喜欢他,也对他尊敬些。”聂如咎道。 “我尊敬他?你在说什么笑话,他凭什么值得我尊敬,他一个娼妓之子,死后都入不得我冷家祖坟的人,我又何须给他厚待。”冷风盈气愤道。 “风盈,你变了,以前你宽容大度,进退有礼,可现在你满心嫉恨,面目全非。”聂如咎叹了口气,显然不愿多说。 “我变了。是,是我变了。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冷风盈指着风袖的墓碑,道,“是我求着你们取他的眼睛给我的吗,是我求着你们用六瓣金莲救他的吗,怎么现在他一死,什么都成了我的过错了?” “冷风盈。你够了。”聂如咎沉下声来,“这些没有凭据的东西,我不会信。但当年落水之事,明明你也在现场,你明知道推你下水的是我,却一直不肯说出来,任由风袖被送走。这件事情,究竟是你失忆,还是你私心作祟,你自己清楚。” “聂如咎!”冷风盈被他戳中痛脚,登时便失了气度,冲他大喊起来。 聂如咎不愿理他,甩袖离去。 荆忆阑刻好风袖的木雕,便将它放到柜台后面。他又拿起一根竹子,在上面刻出孔来,看这模样,像是要刻一个笛子。 他心里估算着时辰,算计着他们这一来一去要多久。 等到夜里,聂如咎与冷风盈宿在鹭洲城客栈里之后,他便关了店门,过去拜访。 聂如咎和冷风盈这两人,可真是人前夫夫,背地怨偶。就算入宿客栈,也开了两间房。 冷风盈夜里经过聂如咎房间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荆忆阑和聂如咎的谈话声。 第726页 “风袖可有留下什么遗言?”聂如咎问。 “没有。”荆忆阑说,“你明日便要走了?” “是。” “倒也可以,留在这里,也不过徒增感伤。你真要继续跟冷风盈过下去?”荆忆阑问,“你是为了救风盈时对他许下的承诺,还是真的喜欢他?” 荆忆阑顿了顿,又问:“还是说,是为了他那双眼睛?” 聂如咎不答,荆忆阑便又自言自语般地道:“也是,我见着那双眼睛,便想起风袖了。你会这样想,也正常。” “你多虑了。”聂如咎道,“明日我们便会启程离开,以后我有时间的话,也会常来看风袖。我此生欠他良多,想要弥补也没了办法,从今以后,你若遇到困难,尽管报我名字就好。也请你代我好好照顾风袖,逢年过节,多帮他烧柱香。” 荆忆阑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你爱着的还是风袖,对吧。” 屋外的冷风盈听得怒火中烧,他根本没管聂如咎回答了什么,直接便抬步往外走去,看其方向,好似要去往野外。 第二日聂如咎照常启程,哪想他跟冷风盈刚走到大门口,便迎上了怒气冲冲的荆忆阑。 荆忆阑黑着脸跑过来,劈头便是一句:“冷风盈,你竟挖了风袖的坟。” 聂如咎闻言大惊,扭头去看冷风盈。 冷风盈笑道:“荆大侠莫不是弄错了吧,我昨日宿在客栈里,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荆忆阑也不跟他们说多话,直接便拽着冷风盈往外走。聂如咎见状,顿时行李也顾不得管了,跟着他们一起走。 等到了蝴蝶谷,那被毁坏的坟冢便落入几人眼中。 那坟已经被挖了,石碑被人用内力震碎,而黄土之上,摔碎了个坛子,边上还有不少灰白余烬,像是骨灰。 冷风盈面色不变地站在那里,显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关我什么事,也许是山里的野畜生弄的呢。”冷风盈嗤鼻道。 “是么,那昨夜戌时,你在哪里?”荆忆阑道。 冷风盈面色微变,却只是咬着唇,不回答。 “昨夜打更的更夫说,见到一个人从白云客栈里出来,朝野外的方向去了。你那么晚出来,可别告诉我是来山中打野食的。”荆忆阑咄咄逼问道。 冷风盈闻言,终于沉下脸来,他冷笑道:“是我做的又怎样,就许你荆大侠烧了他,不许我扬了他的灰?” 他话音刚落,脸上便落了一巴掌。 打他的人,正是聂如咎。 “够了。”聂如咎道。 荆忆阑却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那小撮小撮的骨灰用双手拢好,重新埋进土里。 冷风盈捂着脸,眼眶慢慢地红了。 而聂如咎看着荆忆阑在那里埋骨灰,用背对着冷风盈,俨然一副拒绝的姿态。 荆忆阑一点一点将那外洒的骨灰埋回去,他本想去扶那石碑,但那碑实在碎得太厉害,就算重新竖起来,怕是也不能看了。 荆忆阑走回来,对聂如咎道:“碑坏了,过两天我重新给他立一个。” 说完他便看向冷风盈,那目光看似只是匆匆一瞥,却弄得冷风盈一个劲地发冷。 聂如咎自知理亏,只好对荆忆阑道:“是我的错。我会带风盈离开,我有生之年,不会再让他再踏入鹭洲一步。” 冷风盈怒道:“聂如咎,你说什么?” 聂如咎却不愿与他多说,拽着他的袖子,将他直接拉了回去。 荆忆阑回过身来,看着那一方孤土,想起那个爱笑的少年,心中划过一丝悲哀之色。 昨日他是故意去找的聂如咎,也是故意在冷风盈经过的时候,对聂如咎说出那番话。他为的,就是激怒冷风盈,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 若是聂如咎继续对冷风盈留有旧情,那风袖的仇,又有谁来报呢? 荆忆阑微微勾起唇来,却是笑了。 第282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五) 须臾,已是十年后。 昔日的琴笛双侠,早已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局面。 聂如咎身为一个王爷,无妻无子,整日里最细做的事,就是天涯海角地到处跑,而且每次必找高山峻岭走,好像非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一样。 舞阳公主和聂怀觞二人劝过他多次,他都不听劝,照样我行我素。 至于曾经享尽美誉的冷府六少爷冷风盈,这些年来不知得了什么病症,先是头晕体乏,后来这病越发严重,竟导致他瘫痪了下来,只能以轮椅代步。 而这六少爷的性子,也一天比一天地暴躁,常常有事没事便抓着下人打骂,弄得那一干兄弟姐妹们都不敢惹他,生怕被他迁怒。 这六少爷总说自己难受,说身上有蚂蚁咬他,可冷家人请了无数的大夫,连宫里的御医也过来为他诊治过,都说没有问题。最后不得法,只得下了定论,说是这六少爷自己发了癔症,那蚂蚁什么的,都是他的错觉。 第727页 这日,聂如咎又去了西北一处高山处游玩,他回盛京的时候,本准备去家里住上一两天便去往其他地方,结果他一进城门,便有冷府的人在门口等着他,直接便将他拉到了冷府里。 聂如咎已有许久未曾踏足过这里,也有差不多两年未曾见过冷风盈了。当他见到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的冷风盈时,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冷风盈背后站着个小侍女,原来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个紫云,八年前突然失踪,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挂在深山里,正被鹰犬啄食。从那以后,冷风盈身边的人便换了,换成了现在的这个。 冷风盈透过额前滑落的几缕发丝,看着面前的聂如咎。 聂如咎比起十年前来,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多了点胡子而已。可冷风盈反观自己,一声骨头像是被人用化骨散泡过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平日里连端茶这样的小事都得别人代劳。 而立不到的年纪,却活得像个死人。 “你找我来,是想说什么。”聂如咎低头看着他,这般道。 冷风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到聂如咎那双眸子上。那双眼里很平静,像是一片湖水,又像是一片深潭。但无论是湖水还是深潭,他的眼里都不会掀起半点波澜,像是自那个人死后,他便失去了心动的能力一样。 “你还念着他。”冷风盈看着他,突然笑了。 聂如咎脸上浮现一丝不耐,他道:“若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这个,那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站住。”冷风盈叫住他,“聂如咎,是不是只有人死了,你才知道珍惜啊?” 聂如咎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也要死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么?”冷风盈说。 他见聂如咎不说话,便又自顾自地补充道:“是剜骨丹。我这不是病,是中了毒,剜骨丹。” “你什么意思?”聂如咎问。 冷风盈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放眼整个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毒术。只有一言楼。无回谷的娉婷能研制出十日碎心散,一言楼楼众也自然能研制出其他毒药。这毒是荆忆阑下的,下在当日那一坛骨灰的里头,他这是要我死,他算准了我会去动那个坟冢,所以故意引我过去,好让我中计。” “中此毒者,浑身筋骨尽皆软化,到最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每日每夜,宛如万蚁缠身一般,苦不堪言。”冷风盈道,“他这是要我生不如死。” 聂如咎有些被这毒药震撼到,但他几次三番开口,最后说出的还是一句:“若你当初不去碰,便不会落到这般下场。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咎由自取?呵,我没想到,你有一日竟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冷风盈似乎是很想靠近他,可他已经毒入骨髓,做不出这么大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一副天上地下唯爱我一人的姿态,可如今你给我的,却只是咎由自取这四个字。” 聂如咎闭了目,显然不愿看他这般狼狈姿态。 昔日的偏偏少年郎,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说到底,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你看着我!”冷风盈暴喝道,将聂如咎喊得又重新睁开眼来,“你不是很喜欢风袖吗,你这些年冷落我又不杀我,是不是就为了这双眼睛,属于他的眼睛,是不是?” 他模样疯魔,言语失态,看得聂如咎忍不住摇了摇头。 “够了,别再折磨你,也别再折磨我了。”聂如咎说,“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你面前提起过他,你又何必做出这幅姿态。” “呵。你看看你,我说我中了毒,你一句话都不说。我说我命不久矣,你也不动声色,可我一说起他,你的神色就变了。”冷风盈咬牙道,“聂如咎,我恨你。你给了我无数的承诺,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可到最后,你最爱的竟然还是他。” “我爱他又如何,不爱他又如何,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么?”聂如咎叹了口气,说,“他从未要与你相争,也从不抢你的东西,可你为何连他死了都不肯放过他?让他入土为安不好么?” “我放过他,又有谁来放过我呢?”他说着说着,脸上也显出几分脆弱来,但那脆弱一瞬即逝,很快便化成了愤恨,“有一件事,我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何这么恨他么,我告诉你,因为他娘抢走了我娘应有的东西,而他又抢走了我拥有的一切。” “冷羌戎娶了无数房妻妾,却从未对谁动过真心。我娘恨他的薄情,所以跟他的庶弟私通,怀了我。她怕被人察觉,又怨恨冷羌戎,便从娉婷那里讨了一味药来,给冷羌戎吃了下去。那药的名字,就叫做断殇。冷羌戎一直以为那断殇是他跟山匪打斗的时候被人暗算着下的,却不知道那是他亲近的夫人给他吃下去的。”冷风盈说着说着便面露狠色,道,“他风袖凭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娼妓之子,却拥有正统的冷家血脉,而我,我母亲是大家闺秀,父亲却只是一个庶出的旁支。我是冷家的幼子,我拥有所有人的宠爱,可我怕啊,怕哪天我的身世被揭晓,我所拥有的一切就全都没了。” 第728页 “所以你恨他?”聂如咎恍然间明白了所有。 “所以我恨他。”冷风盈道,“我恨他,更恨我自己。我恨我爹,恨我娘,恨冷羌戎,恨他们把我生下来,恨他们让我经受这一切。我辗转半生,患得患失,可最后呢,我又得到了什么?” 冷风盈看着他,看着这个曾对自己温声软语,现如今却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的人,道:“所以那次落水,我知道是你失手推了我,我就是不说。我就要看着风袖那个小贱人被赶出去,我才是这冷府的少爷,他就该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聂如咎听得又气又恼,不愿再听他说这些东西,抬步便准备往外走。 “你是不是很爱这双眼睛?”冷风盈对着他的背影道,“聂如咎,你回过头来,看着我。” 聂如咎本不愿回头,结果他听见冷风盈的那个婢女一声惨叫,便又回转身来。 冷风盈依然坐在轮椅上,只是他右手上多了一方利刃,刃上带血。 他双目间横亘着一道血痕,生生将那双眼睛毁了去。 冷风盈本就手骨无力,这一刀也只是他强逼内力,让手能短暂发力而已。现在他内力一收,那手便无力地歪向一旁,刀子也掉到了地上。 “聂如咎,这双眼睛是你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我们两个,从此两不相欠。”他说。 聂如咎见他这般疯狂举动,惊诧的同时,心中也浮现一丝悔意。 这双眼睛,他费尽心思寻了来,让风袖承受了失明之痛,却又被冷风盈抬手之间毁去。 他不爱惜这双眼睛,也不爱惜他自己。 聂如咎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似同情,似懊恼,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茫。 两不相欠,也好。 冷风盈叫住聂如咎,道:“聂如咎,从始至终,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真心?”他凄惨笑道:“最开始,你眼里就只有风袖。他送走之后,你才开始接近我。因为我长得像他,所以把我当替身,是不是?” 聂如咎沉默半晌,就在冷风盈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说:“若非我不爱你,你以为当初凭你那三言两语,我真的会不顾脸面求着荆忆阑救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承认,我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确是因为你像他。可渐渐地我也试着将他忘记,接受你。但你我的感情,无论真假,无论缘由,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说完,便举步离开,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头。 等到他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冷风盈突然笑了出来,他凄惨地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直都是我在作茧自缚。” 他笑声越发疯狂,到最后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分外凄凉。 三日后,冷府六少爷冷风盈自尽于房中。 他的死讯传到鹭洲的时候,荆忆阑也停下了持续多年的雕刻活计,关了铺子,走到铺子后面的房间里。 风袖死后,他也只是睡在外头的榻上。这间房依然保留着风袖去时的模样,他每隔几日便会对这里进行打扫,却从未改变过这里的格局。 他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这个小铺子,就像风袖还在时一样。 卧房下面被他挖出了一个密室,旋转书桌上的砚台之后,墙壁上便出现了一道暗门。他顺着楼梯走下去,走到密室之中。 他用硝石制造了很多冰,将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冰室。而冰室之中有个冰床,他的爱人就躺在那里。 他是风袖,也是温斐。 他怎么可能放心他的爱人一个人待在那般空旷孤寂的山谷里呢,当初那一罐“骨灰”,只是他用草木灰和兽骨伪造的而已。 他走到冰床边坐下,将那沉睡多年的人揽过来,抱在怀里。 这冰床是他派人去雪域之巅寻来的千年寒冰,可保尸身不腐。现今他已将伤害风袖的人算计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他抱着风袖,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人身上很冷,像是怎么也温暖不过来一样,可他心中欢喜,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苏醒了,用温斐的身份。 “我并非没有能力杀他,可我动手,比不得聂如咎诛心得好。但你不用担心,我在他身上下了剜骨丹之毒,这毒药只需要接触,便可以透过皮肤渗入血脉之中,令人浑身发痒,宛如万蚁缠身。我用这丹药折磨了他十年,现在他终于忍受不了,死了。至于娉婷,我也给了她同样的药,让她也尝到了这滋味。”他温柔地轻抚风袖的脸庞,道,“所有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当然这些人里头,也包括我自己。不过别怕,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他紧搂着风袖,慢慢地,他的声音变成了展逐颜的。 第729页 “阿斐,听得到吗,我是展逐颜。”他这般道。 正在系统空间里看荆忆阑热闹的温斐簌然一惊,透过系统定定地看着荆忆阑,或者说展逐颜。 “我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他勾着唇,抱着怀里的人,道,“我爱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爱着你。” 温斐听过很多人的爱语,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他每次都是一笑置之。 可这次,他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你可以这些事情当成一次旅行,而现在,这场旅途结束了。”他凑过去轻吻风袖脸颊,带着无尽的缱绻与爱意。 温斐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面传来微凉的触感,分外柔软,他知道,这感觉是展逐颜带给他的。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话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甚至会怀疑我的身份。你肯定在想,展逐颜这个王八羔子竟然会这样对你说话,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他自嘲般地笑笑,又道,“可是没有。我爱你,阿斐,我爱你胜过一切,胜过家国,胜过荣誉,胜过我自己的生命。十六年前,我将你送入监狱,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你,我以为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可当我看到你尸体的时候,才知道我错了。从始至终,大错特错。” 第283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六) 展逐颜轻拥着他,隔着系统,隔着时空,对他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你被卷入杀人案,我知道那时候你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但是对不起,我为了所谓的保护,在法庭上做了伪证,让你承受了不该有的污名,让你承受了十六年的牢狱之灾。我没有跟你商量,也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我自行安排了一切,根本没有给你反应的时间和机会。我以为这些年你过得很好,在你进去之后没多久,我便试图把信息传到你耳中,让你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可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所有的信息全部被中断,我派去保护你的人也死在了牢房里。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反将你推入了深渊。”他不再笑,声音沉痛,温斐的死,他对温斐做的事情,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脊背上,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出狱的时候,我与哈丽雅特在一起。我并不是因为爱她才对你口出狂言,她身为王室公主,背后的关系却极其复杂,我并不知晓她为哪一方做事,我只知道她是来监视我的。她恰好在那一天到访,我为了不让她起疑,只能与她虚与委蛇。” 那一日,于温斐而言,是高高捧起,摔得粉碎。 与他而言,也是难以言说,一揭开便痛到极致的伤。 “解除婚姻,摘掉你的戒指,也只是为了表现出我对你的漠视,让别人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他哽咽着道,“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我可以死,任何人都可以死,但我决不允许你出现丁点差池。”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十六年的不闻不问,必定让你对我恨入骨髓。我本可以在你复生之后亲自对你说这些话,但我怕你不愿意听,便只能借着这张脸,将我未能说出口的话,尽数说出来。” “阿斐,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向你求婚的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你是我的荣耀。我从未变过心,从未爱上过别人,我用整颗心供着你,我想为你建造一个完美的城堡,将你拱卫起来。我成为上将,成为家主,都只是为了让我更有能力保护你。”展逐颜的声音渐渐变得艰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跟我一起品尝胜利的果实,可你走了。你杀了你自己,你也杀了我。从你自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获得过快乐。” 他的声音在冰室里回荡,沉郁的,郑重的,痛苦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融汇成了一句:“你是我的全部。” 温斐在系统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展逐颜在那边生不如死,他在这边慢悠悠地道:“煽情戏开始了,团子我的瓜子呢?” 毛球默默瞥了他家宿主一眼,觉得这位未免也太淡定了一点,那位爷都暴露身份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可是阿斐,这场争斗还没有结束,展、费、阿尔伯德、海曼,还有王室,他们都在找一个东西。艾莱号——瑞蒂尔文明留下的最大瑰宝,就是你所在的这个系统的本体。你醒过来,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好不好?” 温斐没回答好,也没回答不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展逐颜眼中浮现失望之色。 荆忆阑、章凌域、燕承庭、余维安、宋胤星、傅乐书、汪明泽、克里斯、谢谦吟、佩恩、丁亦森、陆文修、擎渊、南宫炽,温斐所有的攻略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第730页 展逐颜,他现世的爱人,也是他现世的仇人。 而如今,旅途走到了终点,他终于不再伪装,终于从幕后走到了他面前。 “每一次,我都在伤害你。”展逐颜苦笑,“我从未生过这样的心思,可你已经为我选好了剧本。我如果不按着剧本走下去,你的攻略就会失败,失败之后,你就只能继续被困在这虚拟的世界里。要么在任务里伤害你,要么眼睁睁看着你在现实中彻底死去……阿斐,你给了我选择,却又让我别无选择。” 温斐并未回答他,他似乎并不准备跟展逐颜对话,又似乎觉得这样是在浪费时间。 “你的婚戒我找了回来,醒来吧,我等你。”展逐颜说完这句话,便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来,将刀刃送进了自己的心脏。 荆忆阑就这样拥着风袖,死在了那冰室里。 聂如咎收到荆忆阑传来的书信找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相拥的一幕。 荆忆阑坐着,风袖被他搂着靠在他怀里。两人身上都结了冰霜,霜凝结在一起,将两人连成了一个整体。 风袖手中握着一方笛子,那是曾经属于他,又经过荆忆阑的手,被送到他手里过的那支短笛。 荆忆阑信中已经言明了死志,说是让聂如咎将他和风袖二人合葬。 下葬那一日,是聂如咎亲自抬的棺。 棺木沉重,他将棺木放下的时候,无端端地就落下泪来,在凛凛寒风中泣不成声。 请来的工人拿着铁锹,将黄土一锹一锹地铲起来,埋到那棺木上。 聂如咎望着那合棺,从袖中拿出那支玉笛来,伴着寒风吹了起来。 这笛子未被放入棺木之中,却是被他拿了。 清笛一曲送幽魂,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们的故事,也伴随着这棺椁,一起被埋葬了。 聂如咎吹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他放下笛子,擦了擦自己的唇。从他喉咙里涌出血来,那血落到他手心里,带着黑色,显然是中了毒。 聂如咎看了看那玉笛,见那笛声上残留的细微粉末,终于明白过来。 荆忆阑啊荆忆阑,你可真是冷清冷性,半点不留情。所有害过风袖的人,你都要赶尽杀绝。我对他不闻不问五年,又摘了他的眼睛抢了他的药,你又怎么会放过我。聂如咎这般想着,又凄惨地笑了起来。 坟冢成了形,那昔日不可一世的小王爷,在那坟冢前且哭且笑,宛如疯癫。 他辗转三十余年,亲手弃其所爱,亲手毁其所爱,他的爱人,朋友,俱离他远去。到最后,他孑然一身,又怪得了谁? 罢了罢了,咎由自取,是他咎由自取。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 我是聂如咎。 我父亲聂怀觞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我母亲舞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我沾了我娘的光,一出生便由我那皇帝舅舅赏了个王位。 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开始,便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想学武功,我娘便将我送到皇宫里,让我拜了两个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当师父。 想吃美食,我娘便请了各地的大厨过来,专门为我把王府的灶房扩建,就为了让我多尝点好吃的。 想找美人,我娘……我娘说我还太小了,现在不能想这个。 我娘很宠我,我爹也待我很好,只是这生活太惬意了点,便难免有些无趣。我总觉得我该出去找点乐子,可我把王府里的仆人们挨个整了个遍,又跑到皇宫里把我那几个皇子表兄弟逗弄了一番,还是觉得无聊。 我觉得我也许是生活太惬意了,急需一闯江湖,立个威名来耍耍了。 可我娘又觉得,我金贵之躯,要是跑到外面去被人打了伤了或者杀了,那她不得哭死去啊。 于是我这大侠梦还刚萌芽呢,就被我娘给生生掐灭了。 幸好我娘的闺中密友,那个总是蒙着面纱的什么仙子,带了个人过来,我才觉得生活有趣一些。 那个人呢,冷冰冰的,明明只比我大上几岁,却像我爹一样,就知道板着脸装深沉。 我向来是不喜欢太装的人,但是我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容忍度还是要高一些的。而且我听我娘说,他打架也很厉害。 嗯?这世上还有比我打架更厉害的人?我有点不信。 我娘和她那朋友一合计,便让我们两个顺势打一场。 打就打,谁怕谁。我聂小王爷今儿个不削削你的锐气,你还不知道谁是天下第一。 诶呀,失算了。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差一点就输了。不过幸好幸好,幸好我聪明,诈了他一下,这才赢了。虽说君子要行事光明磊落吧,要不夺人所爱吧,但我也不是君子,我是小王爷。 第731页 我拿着从那小子手里赢过来的玉笛,欢喜得很。果然还是别人家的东西比较好,我那藏宝库里珍宝众多,却还是这笛子比较合我心意。 收下了。 荆忆阑,这是输给我笛子的那人的名字。他喜好穿白衣,一脸冷淡,常常抱着把剑,倒是像极了绘本里行走江湖的大侠。我那个老早就成了名的老爹,论气质还得输他一分。 我正缺玩伴呢,可那姓荆的小子还没待上多久,便离开了。我爹见我成天待在府中无聊,便说要带我出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冷府。嗯,倒是个气派的好地方。 不过我爹的朋友也只是个老迂腐,我才不要听他们两个大人絮絮叨叨讨论江湖事呢。我要自己去玩。 我溜到那劳什子冷府后头,迎面便跑来了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看上去比我小上一两岁,倒真是漂亮,比我在宫里见过的公主皇子们还好看。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风袖。 风满盈袖,好名字啊。果然人漂亮,名字也文雅。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在冷府里头跑来跑去。别人都供着我,捧着我,恨不得把我夸到天上去,他却标新立异,对我颐气指使的,连吃个橘子都要我帮着剥皮。 可真是放肆,连我那皇帝舅舅都没这么指使过我,你倒胆儿肥。 不过,算了,看在你好看的份上,我就让你这一回吧。 我将剥好的橘子掰成瓣,递了一瓣给他。他连手都懒得动,直接便凑过来张嘴接。他双唇一合,舌头一卷,便将那橘子卷走了。他的舌头舔过我的指尖,湿湿软软的,让我想起了几年前养过的那只名贵小犬。 我喂它吃东西的时候,它也喜欢舔我的手指。只是这感觉却完全不一样,风袖这样做的时候,我很想捉住他,让他再舔一次。 咦,我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看着他在那边吃东西,想了想,觉得我回去一定要跟我娘说,让她帮着说说话,把风袖讨回去,放在我家里,让我可以跟他一起玩。 风袖吃了橘子,又说要和我一起玩游戏。 我问他什么游戏,他拉了我过去,带我躲在假山里,说要跟我玩脱衣服打架的游戏。 乖乖。 我可不是傻子,我虽没尝过情爱滋味,但没吃过猪肉可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啊,平日里我上学的时候,那些喜好巴结我的同学,总会隔山差五地给我塞春宫图啊。 这小美人儿未免也太急色了一点,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他就这么孟浪,这要是娶回家里,可不得夜夜笙歌啊。 我半推半就地由着他脱了我的衣服,只是他实在手笨,扯了半天都没把我衣服扯下来,反倒弄得我想反客为主,来压他了。 我们正闹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声:“你们在做什么?” 我扭头去看,见到一个锦衣少年,看上去与风袖差不多大,长得也跟风袖很像,只是规规矩矩的,脸色白白的,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风袖凑过来告诉我,说那个人是他哥哥,叫冷风盈。 我始才记起自己王爷的身份来,对着冷风盈道:“风盈你好,我是聂如咎。” “聂如咎,你莫不就是舞阳公主的儿子,聂小王爷?”他这样问我。 舞阳公主的儿子,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称呼,难道我聂小王爷的名气不够大么,还得我娘给我撑场面? 他见我点头,脸上的笑意便活络起来,走过来要与我攀谈。 “我是冷风盈。”他主动介绍了自己,“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玩就玩吧。我点点头,接着拍掉风袖往我腰间玉笛扒拉的手,瞪了他一眼。 风袖朝我吐了吐舌头,一点也不怕我的样子。 虽然答应了冷风盈要一起玩,可他也实在太无趣了点。 他竟然拿出棋盘来,要与我下棋。 天哪,我在家里一天到晚都是学这些东西,到了这里还要下?你还不如杀了我得了。 还不如跟风袖一起玩泥巴来得有趣。 第284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七) “聂如咎,我捉了条小鲫鱼,我们一起烤了吃好不好。”风袖裤脚挽到腿弯,两条小腿上都是黄泥巴,一张小脸也沾了泥浆,看着我的时候倒是笑得灿烂。 我见他这样,喜欢得很,走过去帮他擦掉了脸上的黄泥。 风盈在旁边看着我们,半晌才冲着风袖来了一句:“你莫要带坏了小王爷,还有方才你们在假山那边做的事,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定然是从那腌臜的烟花之地学来的。” 风袖被风盈说了,登时便气鼓鼓地抓着石头朝他扔了过去。 我本以为风盈能躲开,哪想他啊呀一声,那石头竟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第732页 我吓了一跳,生怕砸出事来,连忙跑过去看。 风盈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眨巴着眼对我道:“好疼啊。” 我叹了口气,心想风袖未免也有些太不知轻重了些。等我给风盈揉完,转头再看时,已不见了风袖身影。地上扔了条小鲫鱼,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循着风袖的泥脚印找到他,发现他正在大柳树下面抱着膝盖坐着,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哄他。 “你走开,他们都偏心他也就算了,连你也护着他,我不要理你了。”他这样说。 我霎时间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他跑开,是因为吃醋了呀。 我抱了抱他,他没躲开。我说:“我没有护着他啊。” “你就有,你还给他揉。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是故意被石头砸到的吗,他自己凑上来的。”风袖道。 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来,我那时候背对着风盈,又哪里知道这个。但风袖生气了,我还是不能实话实说的,于是我对他道:“我这是护着你呀,要是你打了他,等下大人责怪下来,受罚的还是你。” “真的?”他扭过头来,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千真万确。”我对他道。 “那你以后都不要同他玩了,知道没有。”他跟我说。 我点点头,跟他说:“好。” “拉钩钩。”他伸出小拇指来,要与我拉钩。 拉钩钩……这也太幼稚了吧,想我聂小王爷,铁骨铮铮的汉子……行吧,拉就拉。 拉钩之后,风袖像是跟我达成了什么重要协议一样,开心得很。 “好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这边的。你不许跟他玩,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听清楚了没有?”他得寸进尺起来。 不对啊,我一个小王爷,凭什么要听他的。还有天理吗? “凭什么,我们是朋友,朋友难道不应该平等么,怎么搞得我是你的下人一样。” “你本来就是我的跟班啊,当然要听我的了。”风袖望着我,道,“你听我的话,我就开心,你不希望我开心么?” 我想了想,好像我爹也挺听我娘的话的,而且我爹也总说爱我娘。所以爱一个人,就要听她的话,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我虽不知道爱与喜欢的差别在哪里,但如果风袖可以不生气的话,答应他也没什么的吧。 “好的,我以后听你的,我不跟他玩了。”我郑重道。 风袖听了,这才开心起来,还伸手抱住我,亲了下我的脸。 我愣了下,等回过神来时,脸上已经发了烧。 我捂着通红的脸蛋,对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呀?” 风袖一脸天真地对我说:“喜欢你呀,我娘亲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亲他。” “不是这样亲的。”我都不知道别人到底都教了他什么,看他这样子,又像是没人教一样。 “那,这样?”他说着,又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的脸顿时更热了,热得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样。 “不是的。”我酝酿了一下,反捧住他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我这招是从春宫图里面学的,听给我书的人说,一旦做出这个动作,别人肯定就会爱上你了。 风袖的嘴巴很软,像云朵一样。我们的唇瓣贴在一起,半天都没分开。 我亲得嘴唇发麻,这才放开他,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风袖反问我。 “我亲你啊,你没感觉吗?”我惊讶道。 “没感觉,你的嘴巴又不是糖糕,一点也不好吃。”他这样道。 啊,真是气死我了,我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说得连一块糖糕都比不上。等你到了我家里,成了我的人,我一定要把你面前的糖糕都丢掉,直到你说我比较好为止。 我回到家之后,立刻便跟我爹和我娘说,说我喜欢风袖,说要把他带回家。 打小我娘就宠我,我要什么她都会给的。 可我娘还没来得及答应,我爹就插嘴道:“风袖……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是冷羌戎的六子吗?” 我回答道:“不是,是第七个。” 我记得风袖跟我说过,他是七少爷,那必定是第七个的。 没想到我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爹的脸色就变了。 他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娼妓的孩子。” 我娘也坐直了身体,问我爹怎么回事。 “是那冷羌戎多年前纳的一个青楼女子跟人私通生下的孩子,五岁前一直都是在娼馆里过的,后来才被带回来。”我爹说完,又转向我,问,“咎儿,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玩到一起去,要是他带坏了你怎么办。” 第733页 我听到他这样说风袖,有些生气,回嘴道:“风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怀觞,你说的可是真的?若真是这样的出身,那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他来我们家里的。”我娘也转了口风。 “娘!”我这样央求她,可她明显已经打定了心思,不想听我讲了。 实在是失算,我爹也太讨厌了,早知道我就只跟我娘一个人说了,等人回来,我爹就算想赶他走也赶不成啊。我这样想。 虽然人没要成,但好歹我爹也没禁我的足,还是许我去冷府玩的。只是他总是跟我唠叨,说不要跟那个娼妓之子玩,要多跟冷家正统的少爷们亲近,学点气度。 我当面答应得挺好,背地里依然跟风袖厮混。 只是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有时候也会喊上风盈。只是大多数情况下,是风盈坐在亭子里看着我们玩,我们两个不理他就是了。 风袖不喜欢风盈,我对冷风盈也生出不喜来,觉得风盈前呼后拥的,所穿所食全是上品,风袖却终日里一身粗麻衣服,吃的也是些粗茶淡饭。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我去找风袖玩的时候,看见他依然穿着单薄的衣裳,窝在房间里,抱着壶热水取暖。 我心疼得紧,捉起他手来,给他暖手。 他以为我不会来了,见到我的时候满眼都是惊喜。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 他不肯收,对我道:“你会冻着的。” “没事。”我拍拍胸脯,对他道,“我这里还有很厚的冬衣的,不怕冻。” 他这才收下。 “风袖,今天雪下得好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雪?”我问他。 “好啊好啊。”风袖对我点头,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漾出几分喜色来。 我捉着他的手出门,带他去院子里玩雪。 冷府里头有个小湖,说是鱼塘吧不像鱼塘,说是池子吧不算池子,我便认定这是湖了。 见到我们出来玩,冷风盈也跑出来看。 只是我一心只看着风袖,他倒有些吃味了。 “小王爷金贵之躯,你抢了他的衣服,若是让他受了风寒,看你怎么收场。”冷风盈站在屋檐下,斜乜着风袖,如是道。 风袖听了,登时便脱下衣服来,披回我身上。 “行了吧。”风袖对他道。 冷风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缓步走下来,走到我旁边。 他笑得灿烂,对我说:“小王爷,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拒绝,风袖却已抢先一步,对他道:“你是少爷,身体柔弱,回房里歇着吧,啊。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冷风盈气得抽了抽唇角,没有如以往一样忍气吞声,而是回嘴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那你是不是也要回妓院里去啊?跟你娘一样。” 风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雪扔到风盈脸上,红着眼道:“不许你骂我娘。” 风盈也是被他气到了,抬手抹去脸上的雪,伸手将风袖推倒在地上。 “小贱人。”他这样说。 我听不得他这样骂风袖,出于回护的心理,也反手推了他一把。 可冷风盈本就靠湖近,那地上又全是雪,我这样一推,他便直接摔到了结了冰的湖里。 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拉他,却脚下一个打滑,跟着摔了下去。 那湖水很冷,冷得彻骨。 我的衣服吸了水,贴在我身上,仿佛往我身上绑了两块大石头一样。 我费力在水中浮沉,探出头去,想让风袖救我。 可我一眼看去,只看得到他匆匆跑开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了。 为什么要跑掉,我很冷啊。风袖,救救我啊。 我重新又坠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鲜血满溢出来,晕散在水里。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那天并不是逃跑,是去找人来救我们。 那一次受伤,让我忘记了这件事的起因。等我醒来的时候,想着要去看看风袖,却看到他和我亲生父亲在床上苟合。 我以为是他勾引的我父亲,毕竟我父亲那么爱我母亲,他又素来古板,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再见风袖,就算得知他被送走,我也只是哦了一声。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母亲跟我父亲大吵了一架。他们成亲多年,一直都是琴瑟和鸣,从不争吵。 风袖的行为,让我父母之间出现了裂纹。我母亲认为我父亲对她不忠,我父亲却说是风袖不知廉耻。 我抱膝坐在寒风里,茫然无措。 这时却有人撑了伞过来,为我挡住了凛冽的风。 我抬眸朝他看去,看到了一双跟风袖极其相似的眼睛,还有一张与风袖像了七分的脸。 第734页 “你还好么?”冷风盈这样问我。 我差点因为他这一句话落下泪来。 我感谢他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让我在无依无靠的时候,有人陪伴。 冷风盈,冷风盈,我在心里反复篆刻这个名字。 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 风袖,你背叛我,我便再也不要理你。你我之间,尘归尘,路归路。 从那以后,我依然会往冷府跑,只是我再也没有提起过风袖这个人。冷风盈也不在我面前说起他,仿佛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我又想起那个人来。 于是我偷偷打听了他的去处,带了人过去看。 我见到他穿着单薄的衣,涂着艳俗的粉,被人抱在怀里,满脸堆笑。 我无端端生出反胃的情绪来。 我待在厢房里,他并没有看见我。后来那客人要带他进房间,我一想到他们会去做什么,便由心里生出烦躁来。 我给了那鸨母一锭银子,让她截胡,把风袖送到我房间里来。 我坐在屏风后面喝酒,听着我的侍卫弄他。他似乎很喜欢,淫声浪叫,我却听得差点把杯子捏碎。 我招手让人过来,对下属耳语了一句:“让他痛,不许让他快活。” 于是后来我再听,便只剩下了哭声和痛叫,凄凄惨惨的,倒显得好听多了。 从那以后,我便每月去他那里一次。 我一次都没碰过他,每次都让下属代劳。 我并不怜惜他,他也不值得我怜惜。他只是青楼里的一个小小妓子,他肮脏,下贱,人尽可夫。 我记忆里的那个小孩子,没有属于他的那份恶毒。冷风盈才是他应该成为的样子。冷风盈多好啊,温文尔雅,识理知趣。而他?呵,这南风馆便是他一生的归宿吧,还惶论其他。 我在屏风之后,将酒水倒了满杯,听了一夜的凄惨哭号,这声音落在我耳朵里,仿佛宫廷乐师奏出的曲子一样动听。 等到结束的时候,我将酒水一饮而尽,笑容满面地对下属说:“走吧。” 我迈开步子,起身离开,直到走出门,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第285章 风落笛声寒(三十八) 真相大白之后,我长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呢,好像我的世界里一下子天地颠倒了一样。 我以为真的成了假的,我以为的假的成了真的。 我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假,我只是想找到他,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可我心里知道,都是真的。 他没有勾引过我父亲,他只是被娉婷设计了而已。他也没有推我下水,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那我这些年做的事情,又算什么呢? 我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我恨他上面,可当这恨意失去了支撑物之后,我费力建造的心理城墙便垮了。 他是不是死了,死在那剧毒之下?或者摔到山崖底下,尸骨无存? 我以前总恨不得他快点死,可现在他真的要死了,我却又想要他活着了。 那段时间里,我日日买醉,在花街柳巷中纵情声色。 我母亲喊人来劝我,我父亲也想让我回心转意,风盈也来了多次。 可我不想走,我就要醉死在那里。可我生下来便是个千杯不醉的,就算我喝再多的酒,我也醉不了。 我的脑子清醒得很,我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浮现出我对他做的事情。 我拥着小倌柔软的腰肢,想的却是那天他在我房中度过的一夜。说来真是好笑,我认识他这么久,那竟是我们第一次那般亲密。 他献身给我的时候,应当还是喜欢我的。后来便再也不了。 他盲了眼,我在他眼里再看不到半点爱慕之情。 他中了毒,我却每天陪在风盈身侧,见着他,也只会劝他放弃生命,把机会留给风盈。 我可真自私啊。 我爱谁,便想让谁活。恨谁,便想让谁死。 可我却忘了,他也是人,他也会痛,也会心力交瘁到再也不愿爱我。 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时,我喜不自胜,策马扬鞭跑去鹭洲,只为了看他。 但我再见他时,终于明白,回不去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爱我的风袖,我也没办法忘记自己对他施加的伤害,厚颜无耻地求着跟他在一起。 他倦了,伤了,只想在那个地方安静地生活。 也好,还有荆忆阑照顾你。他定然能好好待你。我这样想着,却难受得连呼吸都凝滞下来。 但他却因为我的那番话,毒发了。 我看他在我面前口鼻流血,看他委顿下去,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荆忆阑从我怀里将他抢走,为他输送内力。而我,只能像个懦夫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第735页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的出现,只是再一次伤害他而已。 我驾着马,听荆忆阑说,有办法救他。只需要一样东西,风盈的心。 一命换一命。 我并不想让风袖死,但如果他活下来必须用风盈的命做代价的话,我不愿意。 尽管我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尽管我知道风盈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可我依然忘怀不了他在我最艰难时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一份情义。 荆忆阑看在我的面子上,选了另一条路,让风盈用鲜血延缓毒发,等到下一朵六瓣金莲开放。 这样两个人都不用死,都能活下来。 我由衷地感谢荆忆阑的让步,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匪气很重的人,有点像他的生父,如果他真的下了狠心,就算是我,也阻拦不了他的。 他记着我欠他的那个人情,这个让步,便是还了我的情。 风盈要我跟他在一起,我同意了。我心中对风袖依然残存着眷恋,可我也对风盈有爱。 四个人,两两成双,也算圆满。 我按捺住心中闪过的些微难过,与他一起入了厢房。 若时间终止在这一刻,也许还能算个圆满的故事。 可风盈手下的人却把风袖送走了。 紫云的手段并不高明,那个负责送走风袖的车夫很快便被我们找了出来,顺藤摸瓜之下,紫云的谋划、风盈的默认,都无所遁形。 我想过风盈对风袖心有不满,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草率的方式终结掉风袖的生命。他太急切,也太愚蠢,才在我们面前露了马脚。 荆忆阑故意算计他,气得他去挖坟。 我猜到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也知道后来导致风盈生不如死的毒药是荆忆阑下的。可我却只是旁观着事态发展,没有插手。 我爱着风盈,可我却看着他形销骨立,看着他走向死亡。 因为我心中愧疚,我有愧于风袖。我在风袖身上留下了无尽的伤痕,而荆忆阑便要我亲眼看着,看着风盈在我眼前死去。 我本是天潢贵胄,本应拥有一切。可我自己毁掉了这一切。 到最后,我一无所有,爱人、朋友,一个接一个地远去。 我走到糖果铺下面的冰室里,看到了风袖。 荆忆阑果然没有将他火化,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被荆忆阑抱在怀里,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看到他的脸,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止步于十年前,而我,已在漫漫红尘之中走了这么久。 我看着他的容颜,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我想起那段并不漫长,却又尤为珍贵的日子,想起他的笑,想起我给他带的糕点,想起他钻到我怀里来傻笑的样子。 若一切都没有发生,是不是他就可以永远那么天真可爱下去了?他还是那个喜欢我的风袖,他的眼里依然充满着笑意,他在冷府之中,虽然过得并不富贵,却也不必担心生死。 可是再也没有了。时光无法倒流,我做错的事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已经死了,带着一身的伤,永远地睡了过去。 我将他们放入棺椁之中,为他们埋了土。 荆忆阑用同样的毒算计了我。剜骨丹,发作起来,万蚁缠身一般,叫人恨不得拿刀子将一身骨肉尽数剜出来。 可这是我应受的。 我眼睁睁看着风袖在那青楼里受了五年的罪,我的余生里,是该好好偿还。 我行遍山河,看了很多的景,看了很多的人。 可山河草木,俱不如那人有趣。 千娇百媚,亦不如那人风流。 恍惚间,我眼前又浮现了一幕情境。 两个人,一个是十五岁的我,一个是小我一些的风袖。 我对他说:“风袖,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对你好。” 他笑嘻嘻地扑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的腰,对我道:“那好,我可听清了,你不许反悔。” 我启唇,记忆中的我也启唇回答他,道:“好,我定不反悔。” 风袖,这毒已经深入骨髓,我也快要死了。 我不求你看我一眼,只求你下一世,平安喜乐,再不要遇见我。 …………………… 我是荆忆阑,如今,我却是糖果铺中的一个哑巴。 他的毒又发作了。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蜷在床脚,痛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吓了一跳,飞快过去将他抱起来,将他放到床上。 他已经痛得有些迷糊,面如金纸,双唇颤颤。 我握着他的手,小幅度地为他输送内力,舒缓他的疼痛。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下来,落到枕上,宛如泪一样。 我很想抱紧他,可我不能。痛的是他,可我的心也抽搐着,恨不得代替他受过。 第736页 他本不该遭受这些,如果不是我,他就算在那南风馆里,也好过现在这样。 他紧紧拽着我的手,指甲几乎划破了我的掌心。我直到他昏过去,也没有放开过他。 而他紧皱着眉,意识却已经陷入沉沉黑暗里。 我伸出手指,临摹他脸的轮廓。接着我又凑过去,将吻烙印在他唇瓣上。 只有在他昏睡的时候,我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鬼鬼祟祟得像个小偷。 我不知道我当初哪根筋搭错了弦,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若我早些将他送走,他也不会被我父亲抓走,也不会被喂下这样的毒药。 或者更早一些,他逃到城门口的时候,我就该带他离开的。 我无比期盼着时光能够回溯到那个时候,我带着他,远走高飞,再也不用管其他。聂如咎要是想救冷风盈,他就自己去想办法。 我可以养活风袖,可以让他过上无数人艳羡的生活。 可是太晚了,我醒悟得太晚了。 他将我从地窖中放走,救了我一命,可我却害得他失明,害得他变成这样。 我是一个失信之人,一个囚徒,一个懦夫。我配不上他。 那天,我对着城中一个纨绔下跪。 回去的时候,风袖对我说,我像极了一个人。 他说,我像我自己。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做何表情。 后来,他又说,他爱我。 我惊讶于他的言语,恍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他接下来的话,又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原来他爱我,原来他爱我。 我对他的好,不及他对我的万分之一,可他却记了下来,记在心里。他喜欢我为他买的糖,喜欢为他买糖的我。但因为我伤害过他,所以他不敢说出来,只是默默地藏在心里。 他自淤泥之中生长出来,可他却揣着一颗赤子之心。他的心质朴、纯真、善良,可我第一次见他,便一剑刺穿了他那颗心。 风袖,你这么好,为何上天要让你经受这些。 我整日整日地看着他,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我喜欢他每次吃糖之后餍足的表情,喜欢他跟来往客人说话闲聊的模样,喜欢他哼着歌整理糖果的样子。 每一幕我都刻在心里,而这,也成为他死后我最深刻的记忆。 他离开得那样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已经不在了。 他被冷风盈的侍女送走,那侍女带着他去看我们对冷风盈有多好,所以他心死离开。 那段数并不高明,可对于他来说,却足够致命。 我那天为何要去为冷风盈熬药呢,我应该陪着他的,这样他一醒来,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但我知道,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受伤太重了,我负过他太多次,他的心中千疮百孔,所以他才会轻易相信了那个侍女的话。 我亲手杀了紫云,我杀她的时候,她哭哭哀求。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想,若哀求有用,可以让我的风袖活过来吗,既然不能,那又对我哀求做什么? 他死了以后,我一个人守着糖果铺。 我有时候也会自己剥开糖纸吃一颗,可自从他离开,所有的糖果好像都变了味道。 苦涩,难吃。 我想念他喂给我的糖葫芦,想念他递给我的麦芽糖,想念他撒娇的样子。 我那时候怎么会认不出他来呢,他明明那么俏皮,那么漂亮。 我怎么会像拴着牲畜一样将他拴在马后跑呢,我应当把他小心地抱在怀里,用手捧着,用嘴含着,用心供着。 可是再也不会了。 他躺在糖果铺底下的冰室里,浑身冰冷,再也不会张开眼睛,再也不会对我笑。 我期盼着他喊我,冷冰冰大侠,或者相公,什么都好,只要他愿意再理一理我,就算他想要我去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我也会照做。 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我一步步将他推到绝境,现在又想回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爱他,风袖。不管是当初救过我的小风袖,还是后来变成妓子的风袖,还是后来毒入肺腑的风袖,都是我爱的人。 我痛失所爱,唯有杀死所有伤害过他的人,我才能获得救赎。 我这样想着,低下头来再次吻了吻他冰凉的唇。 你等我。 ……………………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荆忆阑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38000,金币奖励2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15。】 与此同时,另一条系统信息在展逐颜那端响起。 第737页 【总任务进度已达100%,源生质含量100%,灵魂与身体契合度100%,复活完成。】 地底基地之中,原本躺在“艾莱”号实验台上的展逐颜蓦然睁开了双眼,他在迷茫之中怔了许久,等他清醒过来时,双眸中只剩下浓浓的狂喜。 “恭喜宿主,温先生就要醒了。”天照如是说。 第286章 【转世】胭脂错-上(荆忆阑x风袖) 那个叫白长虹的客人又来了。 风袖被送到南风馆两月,白长虹也来了两次,上一次来,风袖便被他整的够呛,这一次虽然没能卧床不起,却也疼得实在直不起腰来。 他想吃些流质食物,可南风馆里来来去去,也就馒头和咸菜,也有些好吃的,但那些都是头牌们才能用得上的,分不到他。 他们这些人,受了伤也是没钱请大夫来看的,只能硬撑着。除非实在忍不下去,其余时候大都是苦熬过去的。 然而老鸨们不会管这些,她们只管着赚钱,只要不死,依然得去。 风袖到底还是痛的,接客的时候便抗拒着。客人可不会管你死活,他们来寻欢作乐,花钱可不是要跟你盖被聊天的。 因此风袖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被客人抓着扔到了外头。 彼时冬刚过,春寒未歇,依然冷得彻骨。 他被押着跪在地上,膝盖冷得直发颤。来往的小厮小倌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走了。 风袖抖着手把身上单薄的寝衣扣好,努力缩成一团。 老鸨本就拿他当个反例,自然是要杀鸡儆猴让别人看看的,见他一动,登时便抓着鞭子甩了过来。 然而那鞭子终究没能落到风袖身上。 风袖睁开眼去,看见一个人挡在自己和鸨母面前,一只手正拽着那鞭子。 哇哦,好厉害呀。风袖在心里喊了这样一声。 “这个小倌多少钱?”那个人这样问。 鸨母看着面前的半大少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风袖,她本来准备说五十两的,但转念一想,出口的便成了一百两。 荆忆阑话都没多说,直接便扔了锭银子过去。 乖乖,今天一开张就遇见这么阔绰的呀。鸨母连忙接了那锭银子,用牙咬了试了,觉得是真的了,这才喜笑颜开地道:“客官您稍等,我去把那卖身契拿来。” 荆忆阑理都没理他,直接便扔了那鞭子,将风袖从地上抱起来。 风袖几时受过这样好的待遇,登时眼睛也不眨了,就盯着荆忆阑看。 荆忆阑虽刚刚成年,却已经长开了,剑眉星目,颇有他以后的风采。 但这还没够,荆忆阑抱着他到长廊处的靠椅上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将手覆在他膝盖上,给他暖着。 风袖可真是受宠若惊,只觉得这个人的怀抱暖得很,却又感觉跟做梦似的。 “那个……你要买了我啊?”风袖问,他眨巴着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叫荆忆阑。”荆忆阑没有接他的话,反倒对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荆忆阑,挺好听的。”风袖这般称赞道。 荆忆阑手一顿,下意识朝他看去。 现如今风袖才十三四岁,没有前世那般油嘴滑舌的调子,脸上也带着些稚气。只是他来得还是太晚了些,当他死后重生,一路赶至冷府时,才发现风袖已经被送到了这里。 若是自己早来一阵,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也不用受这种罪。 荆忆阑心中内疚非常,却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风袖看着他的买家,开始在心里揣测他的年纪。没及冠,应该没有二十,十九?还是十八?他的这个买家似乎话挺少啊,出手倒是挺阔绰的,不会是那户人家跑出来的大少爷吧?我的个乖乖。 风袖心里念头百转千回,却又不敢出声,只偷偷地瞧他。 鸨母不多时便将卖身契拿了出来,递到荆忆阑手上。 荆忆阑伸手接过,看见落款处龙飞凤舞的“冷羌戎”三字,登时便双手齐上,黑着脸将那卖身契给撕了。 撕了还嫌不够,只攥在手里,用内力将它震成粉末。 天哪,厉害死了。风袖看得满眼崇拜。他这辈子就见过一个这样的高手,那就是他那个爹,怎么这个冷冰冰的小白也这么强大啊? 荆忆阑扔了碎屑,将风袖打横抱起,出了南风馆。 他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狠狠瞪了瞪这招牌,心想等他照顾好风袖之后,便将这里拆了。 风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出不得南风馆了,所以直到他被荆忆阑抱出来,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他遥遥望着南风馆的方向,犹自在梦中一样。 “冷冰冰……啊不,大侠……不,买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风袖语无伦次地说道。 第738页 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荆忆阑心中一些美好的回忆被勾了出来。 他低下头来看着风袖,冷淡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他说:“没事,你想喊冷冰冰就喊吧,当然我更喜欢你喊我……” 他勾了勾唇,似在回忆,半晌才笑着对他道:“喊我相公。” 风袖:“……” 一定是他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或者他根本没睡醒,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冰山发笑、自己被赎呢? 还相公……这冷冰冰的买家看着一表人才的,原来眼神这么不好,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那个……冷冰冰……”风袖喊了这么一声,又缩了缩脖子,一副生怕会被他打的样子,道,“我不是女的……你买我回去……生不了孩子的。” 荆忆阑虽然一直都很努力地绷着脸,但听了风袖的这句话,他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人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自己的行为在他眼里就那么不可理喻么? 荆忆阑伸出一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我不要你给我生孩子,我就要你。” 这话和这动作实在太过于宠溺,让风袖有些没缓过来。 荆忆阑想起之前他跪在地上的情景,唯恐他伤了膝盖,连忙转道往医馆的方向跑。 风袖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等见到医馆大门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有些惊讶,一惊讶就忍不住欢喜道:“大侠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呀?” “你还受伤了?”荆忆阑迅速扭过头来看他。 风袖被他这一句话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却又不敢再多言,只好乖乖任由荆忆阑把他抱进去。 诊断完,抹了药,风袖从屏风后面的床上爬起来,面红耳赤地开始提裤子。 他花了两月的时间接受自己是个小倌的事实,现在好不容易不用继续卖身了,那点羞耻心又死而复燃起来。 荆忆阑站在外头,正跟大夫说话。 大夫将方子递给他,略有些责怪意味地说:“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些富少爷养些娈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实在不适合接受这样激烈的床事。况且……也不要随便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容易伤到内里。” 荆忆阑低着头,老实挨训。 大夫说得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虽然这事不是他做的,但他那受训模样,活像是自己导致的这一切一样。 “这药拿回去给他抹,接下来这半个月,尽量让他吃些粥水之物,易于消化。”大夫说着又递了盒药膏过去,“还是要再等孩子长大些……” 荆忆阑也微微红了脸,连忙接了他递过来的东西。 等大夫交代完,荆忆阑便将东西一并揣好,去屏风后找风袖。 他走过去的时候,风袖就站在屏风后头,两只手揪着衣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荆忆阑柔声道。 他凑近些,这才发现风袖的眼睛有些红。 “你……”风袖抬起头来看着他,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他吸吸鼻子,哽咽似地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清倌,我不是,但你要是不想要我了,能不能别把我是送回去?我可以赚钱,做苦力活,把钱还给你。” 他说着说着,眼里便结了泪花,像是害怕到极点,又像是在极力祈求他的慈悲。 荆忆阑走到他面前,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的心却像是碎了又重新拼合,又重新碎裂了一样。 等风袖抽气声稍止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抱住了他。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他这样说。 风袖听了他这样笃定的话,跟发了梦似地,朝他看过去。 荆忆阑抬起手来,给他擦了擦面上的泪水,道:“好些了吗,好些了我们就去吃东西。” 风袖看着他,那眼神活像大白天看见菩萨显了灵一样,就差跪在地上跪谢他大恩了。 荆忆阑见他依然没反应过来,便干脆双手一抱,将他打横抱起来,就这么出了医馆大门。 一个半大少年,一个小小少年,看起来就跟两兄弟一样,也没人觉得太过于异样。 风袖倒是觉得羞羞的,他将脑袋埋在荆忆阑怀里,生怕被人看了笑话。 荆忆阑掂量着怀中人的重量,觉得他轻轻的,抱起来跟抱了片云彩一样。他在心里计算了下年龄,发现风袖如今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定然是要带他吃顿好的的。 于是等风袖脚落地时,才发现他已经被荆忆阑给带到了酒楼里。 酒楼里萦绕着酒的味道、饭菜的香气,光是闻着都让他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地叫。 荆忆阑已接手了仇寄寒的产业,现今正是一言楼的当家人。一言楼涉猎甚广,日进斗金,有钱到就算他现在脑子抽了要买下这条街,也只要考虑地契在哪里交接的这一个问题。 第739页 荆忆阑现今重新寻回风袖,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登时便让那店家将卖得最好的菜端上来,还特地交代了要有鸡肉。 他领着风袖到厢房里坐下,不知不觉地想起前世时风袖借引发别人的矛盾,惹得他跟别人打起来。那时他只觉得愤怒,现在想想,却觉得那时的风袖又俏皮又有趣,连那场架他也觉得快活起来。 他那时怎么就没认出他来呢,平白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 荆忆阑拉开椅子,带着风袖坐下。 风袖本准备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结果被荆忆阑一带,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风袖的脸红了红,觉得自家这买主实在是太能腻歪了点。 菜很快便被端了上来,被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小厮端菜的时候,看见这两人腻歪在一起,还有些诧异。 荆忆阑倒是自在得很,还拿了筷子夹了大块鸡肉,喂到风袖嘴边。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鸡呀?”风袖诧异地问。 荆忆阑并未回答他,等到他吃完了,才问道:“好吃吗?” 风袖嚼着那鸡肉,只觉得满口留香,他点点头,道:“嗯,好吃。” 荆忆阑看他吃得开心,便拿了筷子来,递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夹。 风袖也实在是饿了,他今儿个一整天就吃了一顿饭,现在胃里空空的,一开始还计较着形象,不想被这买主认为他很能吃养不起,后来便在也管不着了,端着碗夹着菜,飞快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急,别呛着。”荆忆阑给他盛了碗汤,送到嘴边。 风袖囫囵喝了一口,又扭头看着他,像是不信这汤是他喂给自己的一样。 他愣愣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看着荆忆阑,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 这就算好了么?荆忆阑在心里说。他伸手擦去风袖唇边的汤汁,对他道:“我以前遇到了一个宝贝,但我把他弄丢了。” “嗯?”风袖瞪大双眼,“那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荆忆阑冲他笑笑,道:“你就是我的宝贝。” “……”风袖。 荆忆阑说着这话的同时,心也抽搐起来。他蓦然想起自己这一世依然修习了霜凌剑法,想必是对风袖动心导致了反噬。 他等着那反噬的作用过去,继续看着风袖吃东西。 若想尽全力保护他,想必得找机会寻一寻他父亲,解了这反噬了。荆忆阑想。 风袖觉得这买家肯定脑子有问题,所以这就是别人常说的人傻钱多么?要不他怎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他,还宝贝,他以为唱戏呢? 不过他虽然心中腹诽,心里还是甜丝丝的,跟喝了蜜似的。 风袖吃饱之后,才发现他的买家竟然一点没动,全程就看着他在吃了。 他惊疑未定地看了看桌上菜肴,战战兢兢地道:“那个……对不起啊,我好像吃得有点多了。” 荆忆阑冲他笑笑,道:“没事,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养得起你。” 第287章 【转世】胭脂错-中(荆忆阑x风袖) 他笑完便又倒了杯茶,递给风袖让他漱口。 风袖傻兮兮地喝了茶,便赶紧拿过旁边的软布擦干净嘴。 “你不吃么?”风袖问。 “我不饿。”荆忆阑道,“吃饱了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街上玩。” 包吃还包玩,这也太好了吧。但是好得有点太过头了,不会等他玩完就把他迷晕了卖给人贩子吧。 风袖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算了算了,就算要死,也得先玩个够本。 荆忆阑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扯了扯风袖身上的衣服,觉得他这衣着实在单薄了些,不如等下去街上给他买上两套,之后便可以带他去见父亲。 “以后我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荆忆阑对他承诺道。 想转手卖他还带承诺服务的吗?风袖心里有些诧异。 “你说真的?”风袖问。 荆忆阑觉得他这幅模样实在可爱得很,下意识便点了头。 “那你……可以帮我教训一个人吗?”风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荆忆阑将他头上的乱发撸顺,这样问道。 “白长虹……就是……”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样对他道,“就是昨天晚上欺负我的那个。” “轰”的一声,荆忆阑拿着剑砸烂了右手边的椅子。 风袖吓得一缩,外头的小二听见声响,也赶紧跑进来看。 荆忆阑扔了锭碎银过去,喝道:“滚。” 那小二慌忙接了,接着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他们这些开酒楼的,就怕这些江湖客打架闹事,不过幸好,这个打了还是赔的。 第740页 风袖偷眼敲了敲那被他砸得四分五裂的椅子,在心里盘算了下他这下要是打在自己身上,是半死还是直接死。 同时他也恍然地明白过来,原来他的这位买家还有点暴力倾向,难怪没人敢惹他。 白长虹白长虹,可不就是聂如咎嘛。荆忆阑想起这事,便觉得恼火非常。想他前世还为了绝了聂如咎的心思,差点一剑杀了风袖,原来他每次来,都做这样的混账事么? 荆忆阑气愤完,这才发现风袖好像有些瑟缩的样子。 他连忙把剑放回桌上,抱着他安抚道:“怎么了,我吓着你了是不是?” 诶?风袖愣了。这人莫不是川地来的,不然这变脸手法怎么这么厉害呢?不过幸好他没凶自己。风袖庆幸道。 “没……没事。”风袖连忙道。 荆忆阑抱了一会,又松开他,捧着他的脸问:“你想让我教训他?” 风袖扯扯嘴角,僵笑道:“没事,你当我没说过……” “没事。反正我也跟他有些帐要算。”荆忆阑道。 “诶,这样么?”风袖顿时便兴奋起来,“那大侠你加油,你一定可以打过他的。” 荆忆阑摸了摸他的头,宠溺地笑了笑。 从酒楼里出来之后,荆忆阑便改抱为牵,拉着他的手在街上走。 他先是给风袖买了几身新衣服,换上之后,本来就好看的人更是成了个翩翩少年郎,好看得紧。 风袖对此也很是满意,他本来还准备直接拿上衣服的,被荆忆阑抢了。 为了让他手不空着,荆忆阑给他买了一大袋糖。 风袖看见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呀?” 荆忆阑照样没回答,转身又给他买了串糖葫芦。 风袖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被荆忆阑拽着,正欢喜着呢。 荆忆阑唯恐他被人撞着,让他走路里侧。 康庄城并不太大,聂如咎从那南风馆里出来之后,便去外头寻了客栈宿了一宿。 他本准备在这康庄里再玩上两天,自然不是为了某人,只是为了享受一把外城的风貌。 结果他正坐在临街酒楼上喝酒呢,就看一袭白影,牵着个小小少年从街道上走过。 聂如咎看了看那白衣人,觉得眼熟。 再一看那人手中剑刃,立马便认出这人是荆忆阑。 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 聂如咎将酒杯一放,付了银钱之后,便带着人往下面走。 聂如咎并未认出风袖来,虽然他觉得这小少年身形有些眼熟,却也没有往风袖身上想。毕竟他认定那人会被困在南风馆里头出不来,再说荆忆阑也给小风袖换了身衣服,收拾得很好,跟之前的形象当真是大相径庭。 “荆忆阑。”聂如咎在背后冲他喊了一声。 荆忆阑是他母亲的好友娉婷仙子带来的小孩,跟他有些交情,也算得上是聂如咎的朋友。 荆忆阑听见这声喊,顿时生出些冤家路窄的感觉。 他转过身来,看着聂如咎。 风袖牵着他的手,他这一转,风袖也跟着转过头来。 一见到聂如咎,风袖顿时连糖葫芦都顾不得吃了,立马笑着要往那边跑。 “如咎……”他方才跑出两步,便生生顿住脚步,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失了个干净。 聂如咎的脸也迅速黑了下去,他盯着风袖的脸,反复鉴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之后,便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怎么是你?” 风袖顾不得他说出口的是什么话,他紧紧盯着聂如咎身后一个随从,反反复复地看。 他看完那个人,又往聂如咎另一边看了一眼。 亦是一张熟面孔。 这两个人不是旁人,他来了两个月,那位白爷也来了两次。而这两个,就是白爷来时碰过他的人。 风袖手里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他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几步,再不敢上前。 荆忆阑上前扶住风袖,等碰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在微微地发抖。于是他伸手将他抱住,目光冷淡地看向聂如咎,又将目光挪到他腰间悬挂着的笛子上。 那是他的笛子。 “荆忆阑。”聂如咎这时才从看见风袖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盯着荆忆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荆忆阑一边安抚着怀里如惊弓之鸟一般的风袖,一边对他道:“想来便来了。” 风袖听见聂如咎后面的那句话,下意识往聂如咎看了一眼。他对聂如咎的印象还停留在对他很好的小王爷上,可当他看见聂如咎身后的那两个人,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虽然小,却不是傻子。有个猜测就在他心里浮动,可他不想直面。他害怕。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聂小王爷,不……白长虹白爷。”荆忆阑直截了当地戳穿道。 第741页 他这话一出,风袖霎时间浑身一抖,像是从沉沉的梦魇之中惊醒了一样。 聂如咎被他戳穿身份,面子颇有些挂不住。但让他更不满的,是荆忆阑的态度。 他不是跟自己是朋友么?可他现在又护着风袖是个什么意思? 聂如咎笑了笑,对他道:“你倒是知道得多,那你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嫖娼?我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从不沾染风月之事呢。” 荆忆阑握住风袖发颤的手,对他道:“我买下了风袖,想与他一起生活,仅此而已,算不得嫖娼,也算不得狎妓。” 聂如咎听了他的话,心里迅速闪过一丝异样。他看向在荆忆阑怀里低着头不说话的风袖,笑道:“那你的口味未免也太次了点,这样的都能吃得下去?十二,十六,你们说是不是啊?” 被他点到名的自然是风袖方才特地留意过的那两个,他们听了聂如咎的唤,便齐齐上前半步,恭维道:“王爷说的是。” 见他如此侮辱风袖,荆忆阑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若非顾及这还是大街上,恐怕他早就按捺不住杀人了。 风袖忍不住将脑袋往荆忆阑怀里又埋了几分。这之前还让他忌惮不已的买主,现在却成了他安全感的来源。 他的脸藏在里头,聂如咎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聂如咎见到荆忆阑这幅回护的样子,还是有些吃味。 “荆忆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吧。”聂如咎突然提起这茬来,他唇边勾起一丝恶意的笑容,道,“你若将你怀里那个小贱种给我,那这人情便算还了。” 风袖听了他这话,忙从荆忆阑怀里抬起头来,用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看着荆忆阑,满眼都是祈求。 荆忆阑一看他那目光,便知道他心里的担忧。 但怎么可能呢,他才失而复得,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于是他摸了摸风袖的头,低声道:“别怕,我不会的。”说完后他又看向聂如咎的方向,冲他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跟你解决,倒不如一并处理了吧。” 说完他便仰天吹了个呼哨,不多时便有一个穿着一言楼衣服的人出现在他身后,对着荆忆阑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少主。 荆忆阑将风袖往他那里送了一点,对他道:“照顾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门规处置。” “是。”那人应道,接着便带着风袖往暗处行去。 聂如咎的目光随着风袖走了一阵,等到他不见了,才回转目光,看向荆忆阑。 荆忆阑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便带着他去了另一边无人的巷道。 聂如咎刚走进去,便遭了荆忆阑的伏击。 那人剑都没拔,直接便对着他打了起来。 这里不是王府,自然没有人让着他。荆忆阑步步都是杀招,直逼得聂如咎退无可退,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连续十几招之后,荆忆阑总算是停了手。而聂如咎腰间那笛子,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荆忆阑,你什么意思?”见笛子被抢,聂如咎登时怒道。 荆忆阑慢悠悠地把笛子栓到自己腰间,冲他道:“无他,物归原主罢了。” “荆忆阑,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吧。”聂如咎道,“当初说好了愿赌服输,你如今又强夺走,是什么意思?” 荆忆阑挑眉看他,眸中尽是冷意。 他说:“当初是谁耍了诈,谁心里清楚。本就是使计使赢的,我现在强抢回来,也算公平。” 聂如咎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视,他想起荆忆阑方才的行为,越发愤懑。 “荆忆阑,笛子你拿走可以,那小贱人你得给我。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他话音未落,荆忆阑已经拔剑出鞘,一剑刺穿了他肩头,将他狠狠钉在了墙上。 谁能想到他方才还一点痕迹都不露,现下便直接动手杀人。 亏得是聂如咎反应够快,躲了一下,让他这剑刺在了不要紧的地方,不然要是刺中重要关节,怕是他这条左手都得废掉。 荆忆阑凑过去,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他,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对风袖出言不逊语带侮辱,我便立刻杀了你。” 聂如咎眸中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只得出一句:“荆忆阑,你要为了一个小倌跟我聂家作对么?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不止是你,就算是你的一言楼,也得给我消失个一干二净。” 荆忆阑抓着剑旋了旋,痛得聂如咎登时便龇牙咧嘴,苦不堪言。 荆忆阑道:“我信,舞阳公主,当今圣上,我明白。但是……若你真敢对风袖下手,别说是毁了一言楼的基业,就算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会护他周全。” 荆忆阑将剑从他肩头拔下来,冷漠地擦干,再收剑入鞘。 第742页 聂如咎捂着左肩的伤口,靠着墙壁支撑身体。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荆忆阑,道:“风袖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你如此回护他?” 荆忆阑低头看着他,半晌竟是笑了。 他说:“你与其问我这个,倒不如去问问冷府的人,还有你王府的人,问一问那日推冷风盈下水的人,究竟是风袖,还是谁……” 聂如咎面色大变,满脸惊疑地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荆忆阑并未回答他的话,反倒接着抛出了另一个炸弹:“除了这件事以外……你也可以去好好调查一下我那位娉婷姨母,或许你现在还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她下药设计风袖和你爹所留下的证据。” “你撒谎。”聂如咎霎时间红着眼骂道,“荆忆阑你撒谎……” 荆忆阑不再理他,提着剑便走了出去,他走到外头时,还特地看了聂如咎那群手下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机。 聂如咎捂着胸口站起身来,等他追到巷子口时,荆忆阑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他的那些随从看见他身上染了血,连忙涌过来七手八脚地帮他按住伤口。 而聂如咎煞白着一张脸,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都只融汇成了一句:“给我查……” 第288章 【转世】胭脂错-下(荆忆阑x风袖) 荆忆阑找到风袖的时候,他被下属带到了一言楼的一处分舵中。 一言楼的人显然将他当成了贵客,在他面前摆放好了新鲜的瓜果,可看风袖那样子,又像是一点都没动过。 荆忆阑走过去的时候,风袖一听见响动,便迅速朝他奔了过来。 荆忆阑手一揽,便将他抱了个满怀。 风袖见了他,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他就是白长虹,对不对……”风袖哭着问道。 “是。”荆忆阑轻轻地为他擦去眼泪,说。 风袖咬着唇,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乎痛心至极。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显然这一场哭泣已经忍了许久。 此时见了荆忆阑,他终于崩溃下来。 他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为什么啊?” 他控诉着聂如咎,可他控诉的又何止是聂如咎一个人。 他恨的是他的命,恨的是冷羌戎,恨聂如咎,恨那欢场中每个折磨他的人,恨到极致,却又无力反抗,便只能将那些恨强忍着藏在笑脸下面。 他现在才十三岁,没有前世那样失望到极点的无所谓,还存在了一丝期盼与渴望。可当他知晓聂如咎对他做的事情时,那丝期望便像海上的泡沫一样,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荆忆阑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风袖很难受,知道他压抑着,到现在才找到个口子爆发出来。 他等到风袖哭完,才轻拍着他的背,对他道:“没事了,从今天起,跟过去一刀两断,你是我的人,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风袖哭得双目红肿,几乎脱力。 但他听了荆忆阑的话,又似乎重新恢复了力气。 他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荆忆阑将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着,又给他倒了杯热茶,塞到他手里。 风袖愣愣地抱着那杯子,却见荆忆阑将自己身上拴着的笛子取下来,捧到风袖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失而复得的笛子,就像小心翼翼捧着某个人一样。 风袖认出这笛子,也有些愣了。 荆忆阑半跪在地上,带着些讨好,带着些歉意地看着他,对他道:“之前我不小心弄丢了这个,害得它落到了聂如咎手里……对不起……我知道我迟到了很久,但我想问你一句,你还愿意让我当你的小跟班吗?” 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人,将他高大的身体蜷曲起来,忐忑且小心地,如同祈求一样,对着这小小少年问,愿意吗? 风袖蓦然睁大双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双唇微颤,欲言又止,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半晌,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对着荆忆阑道:“是你……” 荆忆阑也知道他认了出来,他歉意地笑,道:“是我。” 风袖刚止住泪的眼眶里又冒出了泪花,他也顾不得喝茶了,将那茶杯往旁边一放,诘问般地,对他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是啊,他怎么现在才来呢。荆忆阑在心里这样道。 他迟到太久了,前世他来不及找他,错认了人,一次次伤害他,最后更是将他推向了死亡。 现在他又找回他,却也晚了整整八年,让他平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对不起。”荆忆阑看他哭,始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到最后,他只能腾起身子,将那小小少年抱在怀里,那般谦卑的姿态,像是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便会弄碎了一样。 第743页 “我爱你。”荆忆阑说,他说完之后,又觉得此时的风袖实在太小,怕是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便只好又换了一句,“我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任何人都不行。” 风袖气得狠了,狠狠踢了他膝盖一脚。然而那一脚对于荆忆阑来说,实在轻飘飘的,跟挠痒痒一样。 “你愿意原谅我么?”荆忆阑这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实在太不要脸了些,便只好补充道,“没事,你不用原谅我,你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我是你的人,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风袖此时也哭够了,他哭得连鼻头都是红的,始觉口渴,喝完茶之后才恢复了些力气。他说:“我才不会原谅你呢,你欠我的太多了。” 他说倒一半,又自己先住了嘴,有些犹豫和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荆忆阑说着便举起手来,对他道,“若我有一句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风袖听了,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喝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让我怎么办?我又要被别人欺负了。” 荆忆阑这才笑出声来,仰着脸看着他。 风袖之前还挺怕他的,现下他表明了身份,他倒没那么恐惧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揉了揉荆忆阑的脑袋,就像摸某种狗一样。 荆忆阑恨不得他多摸几下,半点没有被看轻的意思。 康庄是风袖受难之地,荆忆阑自然没准备久待,等到风袖吃饱喝足了,便将他带着去盛京。 隐龙山脉是仇寄寒的地盘,他带着风袖过去,也算有个庇护。更何况,风袖是叶文澜的儿子,想必他父亲也很想看到他。 只是可惜了,风袖如今虽然在,他母亲却不在了。 想到这里,荆忆阑也想起他那位娉婷姨母来。 袅袅娉婷仙,却是最心思恶毒的毒妇。荆忆阑坐在马车里,将风袖的手攥在手里,小心地握了握。 这一次他来了,便会护他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轻视他。 马车里不比外头,外头春寒料峭,马车里倒是温暖如春。 马车走的官道,路途平坦,风袖被这么晃啊晃的,早就扛不住睡了过去。饱暖完一梦到盛京,可真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安生日子。 风袖仅穿着袜子的脚被荆忆阑揣在怀里,就蹬在他心口上。 荆忆阑腻歪完,便将他的脚和手塞回被子里,重新帮他掖好被子。 风袖的枕头边放着一袋糖果,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荆忆阑想吃还得看他欢喜不欢喜。 但这次荆忆阑胆子也大了,趁他睡着,便跟做贼似的,从他的宝贝糖袋里摸出一粒糖果来,塞进嘴里。 丝丝甜味从他嘴里溢散开来,宛如吃了蜜一样。 荆忆阑低头看着风袖恬静的睡颜。他想,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解了自己身上的剑法反噬,要去揭穿娉婷的阴谋,要把风袖带给仇寄寒看,要帮着仇寄寒收敛叶文澜的遗骨,还得让聂如咎这些人付出代价。 事情虽多,可一想到接下来的路上,会有风袖相伴,他便觉得什么事都不难了。 有你在这里,我便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他倾身下去,吻了吻风袖的侧脸。 这是他爱的人,他将用一生来守护他。 “我等你长大。”他看着风袖,柔声道。 聂如咎收拾好行装,带着随从一起往盛京的方向赶。 可他坐上马车的时候,下属便跑过来,对他道:“王爷不好了,十二和十六不见了。” 聂如咎簌然一惊,也顾不得自己肩上有伤了,赶紧过来看。 等到最后他们找到人时,那两人已经成了两具尸体,死状凄惨。 “荆忆阑。”聂如咎恨声道。 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便是一言楼,他的下属失踪,又偏偏是这两个动过风袖的失踪,说不是荆忆阑干的他都不信。 然而比起这个,荆忆阑说出的话显然让他更为在意。 他顾不得停留,一路赶至盛京,而下属们搜罗到的各种证据也雪花般地飘到了他手里。 等到他终于查明真相想要找风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个彻底。 好像那些相处和误会,都只是他做的一场幻梦一样。 五年后,聂如咎终于再次见到了风袖。 那时他长大了许多,模样长开了些,身上穿着锦袍,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公子。 聂如咎看着这跟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少年,都有点不敢认了。 风袖那时正坐在茶馆里,嘴里嚼着糖糕,脚则搭在荆忆阑腿上。 那个江湖驰名的冷面剑客,就坐在他旁边,给他揉因为走路太累而酸痛的脚。 第744页 当形容狼狈的聂如咎走到他们桌前的时候,早已不复当年怯弱模样的风袖笑道:“咦,这是谁呀,我都不认识了。”风袖笑着,又抬腿踢了踢荆忆阑的肚子,道,“相公,大人物来了,起来接客了。” 荆忆阑被他逗得一乐,脱了他袜子来挠他脚心,痒得他缩着脖子笑。 聂如咎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觉得刺眼。可他看风袖满心的欢喜,又觉得自己心里的这些情绪,实在来得太过晦暗。 “风袖。”聂如咎走上前去,喊他。 风袖将糖往嘴里一塞,飞也似地窝进荆忆阑怀里,看着他道:“你别过来了,站那里说就好了。” 聂如咎见他这幅全心全意依赖旁人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心里艰难苦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荆忆阑将风袖拥入怀,对着聂如咎道:“你不用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 风袖看自家相公帮着应付聂如咎,也不插嘴了,只拿着桌上的湿布给他擦手。 荆忆阑由着他弄,又对聂如咎道:“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风袖忘记那时候的事情,你若是真的要为他好,就别在他面前提起,引起他的伤心事。” 风袖给他擦完手,又凑到他耳边来跟他嚼耳根子:“你还说不让他提,明明是你自己要说的。” 荆忆阑挠了挠他腰眼,痒得风袖又笑了一声,只反过来挠他痒痒。 不提起之前的事,聂如咎顿时觉得无话可说。 风袖此时已有良配,对于自己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怕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了。 聂如咎站在那里,跟木雕似地矗立良久,才发觉自己这样真是自讨没趣。 他终于挪动步子,却又停下来,对风袖道:“以后如果你有所求,尽管找我……我定然会帮你。” 风袖对他摆摆手,道:“知道了,滚吧,不用了。” 聂如咎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抱着荆忆阑的脖子,笑着道:“我还有什么求的,我要的相公都给了。当然相公才是我最想要的。” 荆忆阑捏住他下巴,道:“吃糖吃出这样一嘴甜言蜜语,也只有你了。” 聂如咎合上门,没有再看,转身走了。 风袖眨巴眨巴眼睛,又对他道:“相公,我听说冷府那个什么冷风盈,被查出来不是亲儿子,被赶出去了。可真是天道轮回,哈哈,冷羌戎还说我是绿帽子呢,让他绿到家吧。” 荆忆阑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欢喜得紧,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揣进心窝里,再也不让别人瞧见。 至于风袖所说的,他自然是清楚的,因为这中间还有他做推手呢。 不过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跟风袖说了。他的小少年这辈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就好了,至于那些黑暗的东西,就让他来动手吧。 “我还听说,冷羌戎在找我娘的尸体。切,他就找吧,让他找一辈子得了。”风袖道。 荆忆阑揉揉他的脑袋,说:“那你可得闭紧嘴巴,别说给别人听了。” “嗯嗯。”风袖连忙点头,又笑着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吗?再说了,有你爹爹看着,就算他找过去了,他抢得过么?” “说得对。”荆忆阑为他擦去脸上沾染的糖糕屑,凑过去吻他。 风袖等到他放开自己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他脸蛋红红,又不好指责荆忆阑轻薄了他,毕竟他们早已花前月下狼狈那什么奸了。 所以他纠结来去,只好故作深沉地说:“你又抢我的糖糕吃。” 荆忆阑见他这小模样,实在喜人得紧。 他将桌上的糖糕碟子拿过来,放到他手里。 风袖连忙捧着,生怕这一碟会摔了。他一手拿碟,一边拿着糕点往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地对荆忆阑道:“我都吃了,那你吃什么呀?” 荆忆阑笑着来解他衣带,道:“我吃你。” “啊,荆忆阑你个臭流氓。”风袖被他一举攻城,连忙放下碟子来骂他。 荆忆阑动作不停,又捧起他的脸来,对他道:“娘子,叫声相公来听听。” “相公。” “诶,真乖。” ……转世end…… 第289章 【转世】再生缘-上(仇寄寒x叶文澜+荆忆阑x风袖) 仇寄寒死的时候,是带着叶文澜的遗骨一起入棺椁的。 叶文澜是他师妹,也是他此生挚爱。 然而他辗转二十余年,所寻到的也只不过是她的一具枯骨。 红颜易逝,到最后,他也只能求个同归陵寝而已。 在棺木之中,他紧紧握着叶文澜的手骨,就仿佛这样牵着手,即使到了黄泉之下,也能博一个两两成双。 但当他睁开双眼时,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第745页 莫不是有人开了他的棺木,让他起死回生了不成? 但很快他就看到有仆从进了门来,手上还端着洗漱的物什。 那仆从跟了他多年,后来实在是老了,他才让他还了乡,可他现在一看那仆从,见他脸上皱纹少许,像是年轻了几十岁的模样。 他骤然间站起身来,穿了鞋子,走下床的时候朝铜镜中看了一眼,这一眼,便叫他停下了脚步。 “今夕何夕?”仇寄寒问道。 那仆人连忙报了年月。 仇寄寒一听,霎时间连话都忘了说了,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又问:“少主呢?” “少主?何时来的少主?” 仇寄寒连忙往外走,然而无论他逮着谁,他们说的年月都和那下仆说的一般无二。而他问起叶文澜来,那些也只是一脸懵地回答道:“仙子不是失踪好几年了么,楼主您这是怎么了?” 失踪了,是了,按照年岁推断,现在她应当是在冷府中,或是在万花楼。 仇寄寒想通这点之后,登时便冲回屋子里,开始穿起外衣来。对对对,他得去找她,可不能再错过了。 阮惜玉在马车上回望盛京的方向,脸上遍是愁容。 马车夫一鞭子甩在马身上,带着车继续往凡阳的方向跑。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遭受这样的劫难,她明明未与他人有染,却被人诬陷到这样的地步。更让她心寒的是,她那个许诺与她一生一世的夫君,竟然轻易相信了他们的话,要将自己送回万花楼。 她倒是不惧生死,可苦了她的孩子,还未出世便要吃苦了。她摸了摸微微显怀的肚子,对前路充满了担忧。 可这时那马车竟停了下来,紧接着的便是那车夫的一声怒喝:“你是谁?” 仇寄寒派了两拨人,一波去抓娉婷,一波来找阮惜玉。一言楼楼众行事利落,迅速便将阮惜玉的去向告诉了他,他听完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算拦住了。 仇寄寒一手提起车夫扔开,一手掀开帘子。 阮惜玉正忧心着呢,便看见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掀开了车帘,她以为是背后害她的人要杀人灭口,还没来得及叫,那人已经先行进了车子,扯起她袖子来看。 阮惜玉觉得自己应该叫救命的,可这个男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一时便忘记要喊什么。 虽然阮惜玉换了样貌,虽然仇寄寒前世并未见过她,但叶文澜身上有什么印记,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印记都看了一下,弄得阮惜玉都忍不住红了脸,才终于确定,这人就是叶文澜无疑。 “文澜。”仇寄寒激动得不行,先是抱了抱她,又往她手里塞了支长箫。 那车夫早在仇寄寒被他扔出去时便吓跑了,于是仇寄寒便直接坐到车夫位置上驾起马来。 “文澜,坐好了,我带你回一言楼。” 虽然跟这个男人才第一次见面,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他,可听了他这句话,阮惜玉便无端地安下心来,仿佛有这个男人在,便什么都不用怕了一样。 她攥着那支长箫,觉得眼熟,可思来想去,亦是不认得。 一路风驰电掣般地将叶文澜带回一言楼,仇寄寒抱她下车,又赶紧喊来精通医理的楼众为她诊治。 楼中有些子弟是同他们一样从无回谷里出来的,虽然在医术方面比不得叶文澜,却也比寻常大夫好上许多。 仇寄寒在外头等了好几个时辰,那些被娉婷植入她脑内的金针便尽数被取了出来。 仇寄寒走进屋子里,见她正躺在床上,额上尽是汗水,已经昏了。 他拿了软布为她擦拭,那姿势活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仇寄寒目光下移,挪到她肚腹上。他知晓她肚子中的孩子应当是那什么冷羌戎的后代,前世还见过呢,只是可惜了,那时他尚不知这孩子是叶文澜的,给他喂了毒,想来也是有些愧疚的。 仇寄寒想到风袖,便紧接着想到了荆忆阑,那个因他一夜风流而留下来的孩子。他并不记得荆忆阑的母亲是谁,亦想不起她的名字,唯一能确定是便是,他是因为那女子与叶文澜有几分相似才碰她的。 既然是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流落在外。 仇寄寒立刻便喊了人来,让人即刻去寻。 仇寄寒在叶文澜床前守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便醒了。醒时已然恢复了记忆,一见他便喊了一句:“师兄。” 她愣了一下,又道:“是娉婷……” “我已经知道了。”仇寄寒抱住她,道,“娉婷我也已经抓回来了,等着你发落。” 叶文澜眼眶一红,差点因他这一句话而落下泪来。她怔怔地坐了一会,这才想起自己身体的异样来,她看向自己的肚子,那属于阮惜玉的记忆也渐渐复苏。 第746页 “这孩子……”她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像做梦一样。” 仇寄寒轻抚她的脸,温声道:“是啊,可算是把你找了回来。以后不用怕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叶文澜心下一喜,一下子扑到他怀中,哭了个昏天黑地。 到底还是心高气傲的洞箫仙子,经受了这样的委屈,见着心上人时,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荆忆阑有点懵,他经历了跟风袖爱别离求不得的一世,又过了与风袖两情相悦的一世,没想到百年之后,又成了荆忆阑。 更离谱的是,他还正在马戏班子里呢,他的便宜爹怎么就过来找他了?他可不记得他前两世有来得这么早啊。 因为无语,还没学霜凌剑法的荆忆阑懒得摆出太多表情,便又成了个面无表情的模样。 来就来吧,等他爹不注意,他就卷了他的银钱跑去盛京找风袖去,只是不知他的风袖出世了没有。 结果他一到一言楼,见到那大着肚子的陌生女人时,便直接懵了。 他爹何时又给他找了个后娘?难道他这次醒来太早,连天地都给变了么?还是说,他爹对叶文澜的爱都是假的?实际上是个流连花丛的风流子?那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是他弟弟么? 仇寄寒一见这双目赤红的孩子,便知道是他的儿子,可这眼神……这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老成? 尽管心有疑惑,仇寄寒还是牵着荆忆阑走到叶文澜面前,对他道:“这是你文澜娘亲,以后便是你娘亲了。” 叶文澜在之前便已经听过仇寄寒说他有个儿子,两人将这些年的分别之情和经历尽皆说了一番,皆是唏嘘不已。久别多年,能重新再一次已经是再好不过,又怎么会在乎对方有没有孩子。 是以叶文澜一见荆忆阑,便温柔地笑了,她说:“你叫什么名字?你这眼睛,应当是赤焰丹害的吧,我待会便帮你研制出解药来。” 文澜,叶文澜?荆忆阑赶紧自己有点慌了。 这么说,她肚子里那个就是……风袖! 荆忆阑迅速松开了仇寄寒的手,一把扑到叶文澜身边,轻手轻脚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仰头甜甜笑道:“好的,文澜娘亲。我最喜欢弟弟了。” 仇寄寒还以为他一时会接受不了这个后娘的出现,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殷勤。不过这样也好。不过他怎么知道是弟弟,莫非…… 仇寄寒看着荆忆阑的背影,若有所思。 荆忆阑眼睛被治好之后,便三天两头往叶文澜这边跑,一副生怕会被人抢了风袖去的模样。 一段日子接触下来,他和仇寄寒两人也算互相认识了,知道对方都是转世来的。仇寄寒本想给他再改个其他名字,不叫荆忆阑了,又不跟自己姓,又带个阑字的,不太好。 可荆忆阑怕风袖不认识自己,便不让改,硬是要叫这个。 行吧行吧,仇寄寒也只好让步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叶文澜来了之后,他也没前世那么喜怒无常了,整个一妻奴的模样。 叶文澜自从被仇寄寒带回来之后,便再也没吃过苦。 虽然多了个继子,可继子也很粘她。 仇寄寒不忍心看叶文澜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趁她肚子还不是特别大,赶紧订好嫁衣跟她成了亲。 成亲那天一言楼和无回谷来的人都把大厅给坐满了,乐得仇寄寒都找不着北。 之后她便开始安心待产,她本来想着,这孩子虽是冷羌戎的,可既然来到了自己肚子里,便也是个缘分。而仇寄寒显然也赞同她生下来。 但她总觉得,她的继子对这个孩子要比他们两个还关注,不过她也没多说,只当是孩子天性。 怀胎十月之后,风袖呱呱落地。 可叶文澜自己还没抱着,便叫荆忆阑抢了先。 亏得仇寄寒在旁边,给了这孩子一个爆栗,把风袖抱给叶文澜过了过手瘾。 “他现在还小,你知道怎么照顾孩子嘛。”仇寄寒十分不客气地对荆忆阑道。 “学学就会了。”荆忆阑瘪嘴道。 之后荆忆阑便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他还真的是很认真的态度,又是看书啊,又是问奶娘的,一副把养孩子当什么重大任务的样子。 名字他执意要取的,就要叫风袖。 叶文澜没想到他的兴致持续了这么久还没消,而仇寄寒虽然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晓得现下不是揭穿的时候。 但孩子有大的照顾,他和叶文澜也多了些相处时间。 荆忆阑这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孩子,一想到他可以把风袖从小养到大,就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坐完月子之后,两爹妈便开始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荆忆阑深刻怀疑,要不是自己还小撑不住场子,他们肯定天涯海角到处浪荡去了。 第747页 天天在自己面前撒狗粮,实在太过分了。 风袖两三岁的时候,两代人对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产生了分歧。 虽然风袖现在还不大,也没有前世那样的经历,可他还是喜欢吃糖,而且最爱缠着荆忆阑。 荆忆阑对他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只要他叫一声忆阑哥哥,别说糖了,星星他都能给他摘下来。 但小孩子肯定不能吃太多呀,于是经过两个大人的轮番教育之后,荆忆阑总算减少了给风袖的糖果量,不过依然喜欢带着他出去玩便是了。 看荆忆阑一副玩娃丧志的样子,仇寄寒觉得这样不行啊。 于是他喊了孩子过去,对他说,你得努力啊,你还得继承一言楼呢。 荆忆阑一想也是哦,自己不学武功,还怎么保护风袖。 于是他鸡鸣时起,日落时歇,每天除了练功之外,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跟风袖待一块。 叶文澜这个亲娘看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也颇为欣慰。 至于某位姓冷的,早已被她抛诸脑后了。现在相公孩子热炕头,冷羌戎什么的,不用管,没意义。 一晃眼,风袖五岁了,也到了可以练武的时候。 仇寄寒本想着,他是叶文澜的儿子,想将自己一身绝学倾囊相授。结果风袖蹲了半天马步之后,觉得太累,不想学武功了。 叶文澜问他,那你想做什么呀? 风袖人小鬼大,信誓旦旦地说:“我要去开糖果铺。” 行吧,糖果铺就糖果铺吧,孩子喜欢就好。爹娘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荆忆阑听了,立刻举手表示赞同:“好好好,袖袖当小老板,我给你当下手。” “好的,谢谢忆阑哥哥。”风袖一把抱过荆忆阑,飞快地吧唧了一口。 风袖已经松开,可荆忆阑还是欢喜得没缓过神来,连风袖亲到他脸上的口水都忘了擦。 叶文澜见大儿子那副跟他爹一样的痴汉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这般平淡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个喜讯又落到了这这一家子头上。 叶文澜又有了。 第290章 【转世】再生缘-中(仇寄寒x叶文澜+荆忆阑x风袖) 叶文澜自己就是个医者,自然不可能诊错。 然而风袖听了这个消息,脸上却没有露出喜悦之色来。荆忆阑一向对他留心,见他不言不语,便等他夜间洗漱之后找上了他,问他怎么回事。 风袖站在他面前扭捏了半天,最后咬了咬唇,又抬起眼来看他,问:“忆阑哥哥,娘亲要生弟弟和妹妹了。” 荆忆阑比他高了许多,轻而易举便能摸到风袖的头顶,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你不喜欢弟弟和妹妹么?”荆忆阑把他拉过来,环在自己臂弯里,问。 “不是。”风袖摇了摇头,似乎很是纠结,他说,“他们有了弟弟妹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袖袖了。” 荆忆阑闻言笑了笑,他还以为他的小少年在操心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呀,再多一个人喜欢袖袖不好么?”荆忆阑抱着他坐到床榻上,坐到他旁边来,如是说。 “真的么,可是别人家里都喜欢最小的一个,袖袖现在不是最小的了。”风袖绞着手,很是担心的样子。 荆忆阑真是爱死了他这副模样,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他的小少年正难过着呢。 “不怕啊,我永远最喜欢风袖,不会爱上别人。” 他不知不觉地就用上了爱这个字,郑重得如同在告白。 风袖却并不知道他的爱和爹娘的爱有什么不一样,但他听了荆忆阑的话,便从心里觉得欢喜。 “那忆阑哥哥以后会娶媳妇么,就像爹爹娶娘亲一样?”风袖睁着大眼睛,这样问他。 荆忆阑摇摇头,道:“不会,不会有别人我,我只有你。” 风袖也不知怎么的,他听了他这句话,便觉得心里像是淌了蜜似的,比吃一百颗糖还要甜。 “嗯,我也只要忆阑哥哥。”风袖扑进荆忆阑怀里,认真道。 荆忆阑自然知道他的喜欢跟自己的并不一样,但即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叶文澜的肚子迅速大了起来,仇寄寒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带风袖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荆忆阑头上。 荆忆阑不仅要忙着练武,还得帮着仇寄寒处理一些楼中的杂事,更得操心风袖的衣食起居,可以说是全家里最忙的一个。 风袖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从小都是被荆忆阑宠着长大的,自然不懂怎么做事,每日里除了陪叶文澜说话聊天解闷,就是被荆忆阑捧在手心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可以说过得比他娘亲还要舒服。 对于这个儿子,叶文澜一向是又爱又歉疚的,若非当初仇寄寒把她找回来,恐怕这孩子就得在青楼里降生了。而且一怀上他,自己便苦尽甘来,这让叶文澜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福星。更何况风袖嘴巴甜,长得又可爱,常在身边陪着说话,也让叶文澜开怀不少。 第748页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叶文澜生了个女孩子,仇寄寒为她取名为锦依,锦上添花,是为锦依。 妹妹降生之后,两位父母的大部分关注自然也就落到了锦依的头上,于是风袖便又缠上了荆忆阑。 荆忆阑自然欢喜被他缠着,他前两世都未来得及参与风袖幼年时的人生,这次实在是享受了个够本。 一言楼的楼众都挺佩服这个少主,觉得他少年老成,处事周到,但楼众中都私下认定了一个道理,找少主处理事情时,最好找小少爷也在的时候,这样少主心情更好,大笔一挥就答应了,少波折。 于是一言楼的楼众也将这个奶娃娃当救星似的供着,直差捧到天上了。 然而还是有让风袖头疼的事情,读书习字还好,有他的忆阑哥哥抓着手教,可若是让他习武强身,他定然是要倒地耍赖的。 天哪,要让他跟忆阑哥哥一样闻鸡起舞,三伏天腊月里光着膀子在外头练功,还不如杀了他呢。 荆忆阑虽然忧心他的安全问题,但转念一想,自己只要一直不离开他,也没人能伤到他。是以他也对风袖放任自由,由着他去了。 风袖再大一些,便喜欢抱着糖罐子大街小巷地乱窜,最爱去市井里头玩耍,每次都能带一些小玩意回来,或是吃的或是玩的,甚至还有给妹妹的拨浪鼓。 都说孟母三迁只为了孟子能耳濡目染学到好的,风袖这样瞎混,荆忆阑也怕他会跟地痞流氓什么的学坏,正操心着呢,风袖便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好玉染不黑的道理。 头天里风袖告诉他东街的糖比西市的贵上一分,荆忆阑那时正忙着正事,随便点点头就过了,结果第二日风袖便抱了一小袋碎银子回来,笑嘻嘻地塞进他手里。 “忆阑哥哥,这是我几天赚到的,你帮我存好啦。”他如是道。 荆忆阑叫来这日陪着风袖出门的楼众,仔细问了之后才知晓,原来风袖发现两边价格不一样之后,便从西市买糖之处买了糖果,卖到东街,赚了这一袋碎银。 荆忆阑听完亦是惊讶不已,他没想到风袖竟有这般才能,他对于贸易的敏锐度,远超常人。 发现这一点之后,他便将风袖往这个方向培养。果不其然,风袖对于账目十分清楚,几乎是过目不忘的程度。 荆忆阑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竟然到这时候才发现。 就这样,风袖继续长大,锦依也从襁褓中的幼儿长到了能习字的年纪。 一家不容二宝,风袖自然要就地盘之争跟锦依起冲突的,当然抢得最厉害的就是糖。 风袖视糖如命,又有荆忆阑撑腰,两爹妈也是不掺和他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是以夺糖之战锦依从未胜过。 不过锦依跟他哥哥不同,风袖一受了委屈就红着眼眶哭,很是委屈的样子。而锦依就算被人打倒在地上,也是要擦擦眼泪爬起来再打的。 几次三番落败之后,锦依突然找上风袖,语重心长地说:“诶,哥,我不会跟你抢了。我觉得你是全家最二的,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哥,以后谁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帮你打他们。” 风袖十一二岁的人了,被锦依这三言两语直接气哭,等荆忆阑一回来就扑怀里告状去了,始作俑者还自以为自己许下了什么重大承诺,觉得自己是爱护哥哥的好妹妹呢。 习武要从娃娃开始抓起,风袖随娘,性子温吞,锦依随父,性格火辣。 就在仇寄寒和叶文澜为锦依的发展绞尽脑汁的时候,小姑娘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说:“我要当武林盟主。” 风袖正被荆忆阑喂饭呢,被她这么一嗓子吼过来,差点呛着。 荆忆阑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给他喂水。 叶文澜和仇寄寒都没说什么女孩子不能当武林盟主的话,毕竟在他们眼里,孩子自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仇寄寒放下筷子,拍了拍锦依的肩膀,道:“好,我女儿有志向。你若想当武林盟主,明日便和我一起开始练武吧。” “嗯。”锦依重重点头,从此奠定了她鲜衣怒马仗义江湖的基础。 一家子都习武,只有自己不会这些。风袖深感拥有一技之长的重要性,于是在再大一些的时候,便开始涉足贸易的行当。 荆忆阑很是看好他的发展,换言之,就算风袖搞砸了,在他心里也是最好的。 幸运的是,风袖并未让他失望,早早地就赚出了第一桶金,接着便开始思考开店的事宜。 或许是前两世的记忆犹存,他选的第一站便是鹭洲,不过没买当初那家店,买了临街另外一间地段更繁华的。 第749页 荆忆阑看他选择这里,也是百感交集。想到前世种种,他更坚定了对风袖好的决心,只将他手紧紧拽着,在心里立下了爱他一世的誓言。 时日流逝,眼看着风袖也十八了。 荆忆阑长他五岁,现今已能够独当一面。仇寄寒也放心地将一言楼交给了他,现如今家里就只有锦依一个尚小,但荆忆阑看仇寄寒和叶文澜那副恩恩爱爱的模样,生怕他们会撒手跑掉天涯海角浪荡去。 这时他也得知,仇寄寒对盛京冷家下了手,一副要斗垮它的样子。 冷家百年世家,底蕴深厚,可仇寄寒是个狠人,又有常出奇才的无回谷在背后撑腰,自然不怕它。 于是荆忆阑又见到了冷羌戎。 上一次为了给风袖出气,是他自己将冷羌戎整到崩溃的。要想斗垮冷羌戎也简单,他这个人跟聂如咎很像,爱之欲谁生,恨之欲谁死,要想摧毁他,从他的弱点出发就好。 不过荆忆阑上辈子也只是对冷羌戎下了手,但仇寄寒就没他那么好的脾气了,直接便毁了他冷家的基业。 姜还是老的辣。当冷羌戎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一言楼门口的时候,荆忆阑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那天风袖正好同他在一起,冷羌戎一来,看到的就是风袖。又或许,他本就是为了风袖而来的。 盘子里的蜜饯还剩下最后一块,风袖本拿过去给荆忆阑吃,等他张嘴来接,又放回自己嘴里。这样一来,荆忆阑差点就亲到了他。 看着笑得得意的风袖,荆忆阑有一种想要点明又不愿点明的感觉。他觉得他应该告诉风袖不应该这样做,却又忍不住想要和他亲近。 当冷羌戎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暧昧氛围便被打破。 冷羌戎进来看见风袖的时候,就有些惊讶于他的容貌。毕竟是亲生儿子,到底还是像了五分的。 “你找谁啊?”风袖扭头看他,又扯起荆忆阑的袖子来,给自己擦手。 他的小动作被荆忆阑尽收眼底,但他看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袖子扯得顺一些,方便他用。 “你是……惜玉的孩子?是不是?”冷羌戎怔怔地走过来,对他道。 风袖愣了一下,又看向荆忆阑,一脸懵地道:“哥,惜玉是谁?咱娘不是叫叶文澜么?” “是了,就是叶文澜。”冷羌戎打断他的话,道,“我是你爹爹,你是不是叫风袖?” “我是叫风袖啊,诶呀……”风袖话还没说完,便被荆忆阑拉到了身后。 “我是一言楼的主事,你有什么话便直接对我说吧。”荆忆阑说。对于这个导致了叶文澜三世凄苦人生,卖了风袖两次的男人,荆忆阑自然没多客气。 冷羌戎自然是认得荆忆阑的,大名鼎鼎的一言楼楼主,仇寄寒的长子。 这青年虽年纪不大,却给了冷羌戎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冷羌戎挪开眼,想绕过他看风袖,却屡屡被荆忆阑拦住。 风袖本来还想看热闹的,结果被荆忆阑挡了个结实,害得他看不成。他心里恨恨,便偷偷掐了把他的腰。 他这点力气对荆忆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荆忆阑眼皮子都没掀,由着他弄。 风袖掐了一把觉得,诶,他哥这个肉还挺紧实的耶,再摸一摸好了。于是他便隔着衣服摸起他的腹肌来,半点没在意还有别人在场。 看到他们这幅亲密模样,冷羌戎打心里觉得他们不像兄弟,但荆忆阑显然没有跟他多耗时间的心思。 荆忆阑一边按住风袖作乱的手,一边对他道:“风袖的爹是仇寄寒,冷大侠要是想认亲的话,怕是来错地方了。” “他是我的儿子……”冷羌戎显然很是憔悴,这段时间以来,他家业被夺,也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正是痛苦不已的时候。 看到他这样,荆忆阑心里只想冷笑。现在来认亲,早干嘛去了。 “冷大侠,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若是你当初成功将我娘送到万花楼,那现在风袖遭遇的会是什么?一出生便是娼妓之子,你想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么?”荆忆阑说着说着,想起前两世的事情,话语里不由得便带上了怒气。 风袖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登时便被吓了一跳。但不知怎的,这样的荆忆阑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恐惧,他感觉到他在战栗,似乎是被气到了极致。 风袖连忙一手搂住他腰,又轻轻地拍他后背给他无声的安慰。 意识到风袖还在这里,荆忆阑的怒气这才收了一些。 第291章 【转世】再生缘-下(仇寄寒x叶文澜+荆忆阑x风袖) 冷羌戎被他苛责,虽然知道这人是晚辈,但他所言,又有那句话不是真的。 冷羌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便只好挪回了目光。 第750页 “我娘今日正好来一言楼,就在后院坐着,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便直接去找她吧。毕竟她才是当事人,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处理这件事。至于风袖,他是我仇家的人,跟你冷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得知叶文澜也在之后,冷羌戎便没有再纠缠,径直往后院方向去了。 荆忆阑心情平复下来,他抓住风袖的一只手,转过身来看着他。这片刻的光景,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脸上带着些许苛责,那苛责里却又带着些许宠溺意味。 他说:“袖袖,你不该这样摸我。” “嗯?”风袖仰起头来,看着他。 荆忆阑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风袖方才只是出于玩闹的心思,但对于他来说却并不是那样,他喜欢风袖,喜欢他与自己亲近,甚至会因为他的亲近而生出琦念。但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风袖对他只是兄弟之情,风袖把他当哥哥,他若是想要越过这条线,便等于是亵渎了他。 荆忆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爱着他,却又不敢再进一步。他念着前世的情,可对于风袖来说,那些记忆是没有延续下来的。 他不能,也不可以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呀?你不喜欢我碰你么?”风袖问。 “不是……只是……”荆忆阑定定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克制不住我自己……” “为什么会克制不住?”风袖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天真又勾人的模样。 荆忆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讪讪地挪开目光。 他说:“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好好冷静一下。” 风袖见他认了真,总算不逗他了。他捧住荆忆阑的脸,微微踮脚,将唇凑了上去。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荆忆阑此生没有被任何糖甜到醉过,可风袖这一吻下来,他便醉了。 “傻哥哥,你喜欢我就喜欢我,直说不就是了,干什么要这么扭扭捏捏的。”风袖亲完他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放开了他。 荆忆阑摸了摸自己的唇,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你……我……”荆忆阑看看风袖,犹恐在梦中。 风袖却是难得看他犯傻的样子,见他这样,便想笑得不行。 “你怎么会……”荆忆阑震惊得话都说不全了。 风袖终于收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我已经长大了啊。你的心思什么时候掩饰过,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你待我不是兄弟之情?难道只许你喜欢我,不许我喜欢你了么?” “喜欢”两个字,从风袖嘴里说出来,便像是裹了层蜜糖。荆忆阑反反复复地看着他,你你我我个半天,又自己咬了下舌尖,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弄错。 “你可真傻。”风袖感慨道,接着又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再过一阵子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本来准备把这句喜欢留到那时候再说的,结果你现在要跟我分开,没办法,就只好提前说了。诶,真是让人头疼啊,还得费心再给你想其他礼物。” “不……不用……”荆忆阑终于从愣怔之中回过神来,他伸出手,将风袖抱了个满怀,他说,“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风袖狡黠地眨眨眼,趁他抱着,凑过去啃他脸颊。以前他不敢这么做,但既然互通心意了,自然要把便宜占个够,毕竟他的忆阑哥哥可是很多人喜欢的呢,他自然要尽早下手,不让别人抢了。 冷羌戎入后院的时候,叶文澜正坐在亭子里品茶。她如今丈夫体贴子女孝顺,衣食无忧,当真是舒服得紧。 冷羌戎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她穿着条鹅黄的纱裙,青丝被一根玉簪簪着。她本就气度不凡,这样一收拾起来,越发显得明媚动人。 仇寄寒就在不远处检查锦依的早课,她坐在这里正好能看得到他们。冷羌戎来的时候,她听见脚步声,便转过了头来。 冷羌戎也不知怎么了,他来的时候还有很多话想说,可看见她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更好看了。而他却已形容狼狈,再不复往日风流。 “惜玉……”他喊出她的名字,出了口时才发现不对,想来他应该唤她本名的。 叶文澜看见是故人,虽不欲与之多加牵扯,却还是笑了。 她说:“来者是客,坐吧。” 冷羌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而这时冷羌戎也看见了这边发生的一幕,忙停了下来,带着锦依走过去。 既然有外人在,仇寄寒自然是要给内人撑场子的。 他松开锦依的手,将叶文澜手中茶盏拿过去,用内力加热了之后,再掀开盖子递回她手中。他就当冷羌戎不存在一样,喊也不喊,理也不理。 第751页 叶文澜十分了解他,自然知道他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她唇边含笑,又看向冷羌戎,道:“冷大侠,若你有什么要紧事,便直接说吧。” 冷羌戎的唇动了动,他本想问她过得好不好,又觉得自己这样像在说废话。他只好又转向仇寄寒,说:“仇楼主,你可以停止对我冷家的打压吗?我冷家百年基业,不应该因我一人之过而覆灭。” 仇寄寒不答,却是看向叶文澜。 叶文澜便知这是将决定权交给自己了。她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对着冷羌戎道:“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她语调温吞,让冷羌戎忍不住想起了她以前的模样。他顿了顿,又道:“还想来看看你。” 叶文澜点点头,又说:“寄寒虽毁了你冷家的基业,到底还是没伤你家中任何一条性命,他是我的丈夫,他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支持的。我相信他的品性,也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这件事情,我不会插手。” 冷羌戎一时哑然,叶文澜所说的“相信”二字,又何尝不是在讽刺他。他当初因为不信她,将身怀六甲的她送回青楼,导致这样的结果,又能怪的了谁。 他自知无趣,矗立良久之后,终还是走了。他背影萧索,好像这短短的时间里,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仇寄寒从果盘里拿了粒葡萄,摘了一粒,剥了皮送到叶文澜嘴边。叶文澜笑眯眯地张嘴接了,又将果核吐到他摊开准备接的手里。 “他敢伤你心,就得做好承接我报复的准备。”仇寄寒道,“只是出出气而已,也太没度量了。我可不是为了他那点劳什子家财才下手的。” 叶文澜点点头,一副跟他狼狈为奸的模样。 仇寄寒又转过头来,对锦依道:“刚刚可学到了什么?” 锦依负剑于身后,想起方才的事情,对仇寄寒道:“恩威并施,对于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攻其弱点,最易取胜。爹爹给予他气势上的压迫,在气场上便赢了三分。娘亲三言两语,勾起往事,让他心生愧疚,自然不敢再多加追究。此人重情义,那便以情胜之,兵不血刃,不战而退敌之兵。” 见她分析得如此透彻,仇寄寒和叶文澜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笑了。 “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叶文澜赞赏道,“此为取胜之道,人世百态,人都有弱点,要想成为人上之人,洞悉力、掌控全局的能力,这些都不能少。” 锦依点点头。仇寄寒便又转过头来,对她道:“好了,继续去练剑吧,我跟你娘说会儿话。” 锦依听话地离开,重新往开阔地走。她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她爹娘的声音。 “前阵子我在玉石坊为你定制的镯子应当做好了,等下一起去取吧。”这是她爹在说话。 “锦依剑还没练完呢。” “没事,反正一时半会也练不好,咱们去了再回也不急。正好可以带你去庆丰酒楼尝尝他们新出的菜品。” 锦依:“……”果真是亲爹啊。 “如此甚好,那就走吧。” 锦依:“……”嗯,亲娘。 另一边,互通心意的两个人,早已按捺不住涌动的情丝,将战场从大厅换到了卧房。 荆忆阑低头看着他身下的风袖,那人早已一丝不挂。 而他亦是。 “你确定真要如此?”荆忆阑犹自怕伤了他,连出口的话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嗯。”风袖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道:“我看了许多春宫图和小话本,那里头讲得活灵活现的,说这种事是天底下最快活的,我早就想试试是怎么个快活法了。今天难得你开了窍,便不要放过机会了。” “原来你房中那个上了锁从不让我翻动的箱子里,放的都是这些东西。”荆忆阑有些哭笑不得。 “不止呢,还有我买的一些小玩意,以后当着你的面用。”风袖勾勾唇,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荆忆阑真是爱死了他这幅模样,忍不住便低下头来,吻住了他。 这两人在一起的事,自然没有瞒过两老的法眼。叶文澜得知之后,差点被还没咽下去的茶水给呛着。仇寄寒见状,只好自己充当和事佬,将这小两口前世种种尽数说了。 说完的结果就是小两口没事,但仇寄寒得出去跪着。原因无他,纯粹是叶文澜觉得他上辈子太没用了,竟然因为她换了脸就没找到她。 仇寄寒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好乖乖感受了一下搓衣板的崎岖不平。 但他一世英名可不是盖的,荆忆阑走过去,他一个冷眼,跟要杀人一样,道:“滚你的,别看你老子。” 瞅见风袖,他又变了脸色,对着这个自家夫人最疼爱的儿子谄媚道:“袖袖啊,要不你跟你娘说说好话,让她饶了我吧。” 第752页 风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拍了拍他的肩,道:“诶,爹爹,你自求多福吧。” 接着便一下蹦到荆忆阑旁边,拉着他的手跑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差点没把仇寄寒气得背过气去。 风袖的糖果铺子做大之后,又连续开了许多分店。但风袖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的结果,他开始往其他行业发展。最后甚至联合了他娘的药坊,研制出了可缓解女子月信疼痛的药,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糖果铺也正式更名为百宝阁。 风袖的铺子人手不够,便撺掇着荆忆阑把一言楼也拉下水。 一言楼楼众对此是拒绝的,他们正色道:“我们是正经的杀手组织,怎么可能卖这种东西。” 后来试点的几个分舵赚得满盆钵满,富得流油,看得这些没参与的楼众眼红得不行。 到最后便直接演变成了:“什么杀手组织啊,我们是给小少爷打下手的,诶这款琉璃镜要不要买一份啊,时下卖得最火的就是这款了。” 多年之后,已经成为武林盟主的仇锦依,策马过山路时,顺带剿了伙匪徒,并顺手救了个人。 那被救的书生模样的人对着她行礼,道:“在下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昇字,既然姑娘救了我,那我便是姑娘的人了。” 仇锦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端木可是皇姓,这人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冒充皇族。她本想直接扬鞭离开,却在瞅见那小生脸蛋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用鞭梢挑起他的下巴,见他眉目英挺,容貌俊朗,竟是一副十足的好模样。 “那好吧,上马。” 遂成就一段良缘。 多年之后,已经成为举国最大商行百宝阁老板的风袖抱着个糖罐子,一边晒太阳一边跟街头的大妈们闲聊。 “我爹爹是天下第一,我娘亲是最厉害的大夫,我妹子是武林盟主,我男人是杀手组织的老大。”他剥了糖纸,将一粒糖果塞进嘴里。 “那你呢?” “我嘛……”风袖用舌头卷了卷糖果,笑道,“我是开糖果铺的。” 大妈们被他逗乐了,见他漂亮模样,以为他在说笑话,便捏捏他的脸,道:“小糊涂蛋,尽瞎吹,你咋不说你还跟皇帝有亲戚呢。” 风袖勾勾唇,眼睛一眯,笑道:“你还别说,还真有,我那妹夫还是皇帝的儿子呢,不过我该喊皇帝喊什么?” 大妈们还准备继续逗逗他,却有个穿着白衣服神色温柔的男人立在铺子门口,对着他们这边喊道:“袖袖,叫花鸡买回来了,快来吃,别冷了。” “好咧。”风袖连忙将糖往大妈手里一塞,道,“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我先走了,等我吃完饭再聊啊。”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自家铺子门口,乳燕投林一样扑进那白衣男人怀里。 荆忆阑张开双手,将他抱住,进了铺子。 门框上,三个鎏金的大字“百宝阁”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旭阳一般。如此一刹,便是永恒了。 第29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一) 温斐从天蓝色的复原液里慢慢苏醒过来,他躺得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他的使唤。 毛球已经凝成了实体,正睁着大眼睛悬浮在他旁边看着他。 而温斐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玫瑰金颜色的镯子,看不出材质。 毛球罕见地没有吵他,只是乖乖待在他旁边,安静得很。 温斐捂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整理自己纷杂的思绪和记忆。 他的这具身体的记忆停留在他死去的时候,而他的灵魂早已跨越了数万年的光阴,辗转了许许多多的世界,最后才回归到这里。 温斐眸中浮现出雾般的茫然之色,他用指关节敲了敲脑袋,问旁边的毛团子:“我死了多久了?” 毛球眨巴眨巴眼睛,对他说:“一年了。” 一年。温斐晃了晃头,扶住再生舱的边缘,从复原液里爬了出来。 他还不是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爬下来的时候差点脚软倒地,亏得是毛团子凑过去托了他一把,才没让他过分狼狈。 温斐在再生舱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经历了许多人的悲欢离合,但当他重新出现在这里,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斐。 曾亚特兰斯帝国流银战队军官,曾展家当家人展逐颜的伴侣。 温斐和展逐颜的缘分,始于二十多年前。 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人类通过研制改造基因的药物,解除了寿命的百年大限,使之进入三百年的阶段。 除却二十岁之前的成长期和三百八十岁后的衰老期外,人类会在少年、青年、中年这几个主要阶段过渡。 温斐外表仍是年轻时的模样,即使他心中已满是沧桑。 第753页 在系统之中,他从沈长歌一路变成风袖,他遍经情伤,遍尝苦难,可这些伤与难,都比不过他本人所经受的。 与展逐颜的这段孽缘,起源于展逐颜初入流银战队的时候。 “我,温斐,誓将一生保卫亚特兰斯帝国。我将宠辱不惊,尽忠职守。我是守卫疆土的坚盾,我是破开荆棘的利刃。我将生命献给战队,与战队生死与共,肉身不死,忠诚不灭。” 温斐面前站着一个方阵,方阵中的战队成员俱是一身银白色笔挺军装,他们胸章上的银星倒映着正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一根带叶枯藤,簇拥着三颗璀璨星辰,这就是流银战队的标志。 流银战队,为王室所直属,选拔制度严苛,即使是四大家族的子弟也无法轻易踏足其间。唯有拥有真正的实力,成为精锐中的精锐,才可以进入。 “肉身不死,忠诚不灭。”温斐话音一落,整个方阵便跟着齐声喊道。 “誓词都记住了吗,都重复一遍,务必整齐划一。”温斐站在方阵对面,身上是一件流银战队的白色制服,只是他的肩章比其他人多上一片金叶。 他身形颀长,腰背笔挺,那腰身却是劲瘦得很,堪堪收束进那两指余宽的腰带里。宽肩窄腰倒三角,腿还又长又直。 这身材条件已是顶好,让人嫉妒到不行,偏生他还长了张极其好看的脸。 当展逐颜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 这里并不只有一个方阵,也并不只有一个教官,但温斐虽伫立在众人之间,却犹如被星辰簇拥的皓月,惊鸿一瞥,勾人心魂。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温斐心有所感,便回首朝他一望。 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对视,一个充满不解,一个像是打量。 多年以后,当展逐颜回忆起这一次初见的时候,依然坚定地认为那是钟情的开始。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男男女女尽皆有之。可温斐和他们不一样,别人的美是装饰,是一碰便会碎裂的瓷器。而他的美像初升的朝阳,象征着生命,晨曦,象征着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仿佛生来便是那般夺目,轻而易举便可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如果说黑暗中只有一束光,那他就是那道光芒。 只一眼,便让展逐颜的心漏跳了一拍,待到他血液恢复流动的时候,温斐这个人,已经烙入了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即使温斐有任务在身,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或许雄性对于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都会存在一丝忌惮,就犹如争斗交配权时一样。当温斐见到展逐颜的时候,他心中涌现的并非欣赏,而是嫉妒。 展逐颜的长相丝毫不逊色于他,平心而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像展逐颜这样好看的男人。 眉是青松入墨浸透纸背的那一抹悠远,发是汇入松涛迎风而动的那一分柔软,肤是伴月而生银装素裹之中的那一片皎白,眼是月夜星河争相溅落揉碎的那一汪璀璨,鼻是百日雕琢刀削斧刻的那一处挺拔,唇是云霞点缀胜血三分的那一块绯色。 明明美到极致,却半点都不女气。 柔与刚的结合,汇合成一个名字,展逐颜。 那个人,仿佛是由手艺最精湛的雕刻大师倾尽一生心血雕琢出来的一般,任何形容词到了他面前都会显得太过于苍白浅淡。 或许这人是供奉在庙宇中的神明转了世,特地来人间走这么一回的。或许他本身就是一座古希腊神祗,理应被安置在圣光普照的教堂之中。 温斐一时失言,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只有四个字:完美无缺。 温斐的诧异与惊艳,在抬眸的那一瞬间便自眼前划过,转瞬便被他隐匿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带队,定然不能失神太久,于是他扭转过头去,对着面前的新兵团朗声道:“继续操练吧。” 展逐颜跟他亲弟展络云同时入的战队,此时展络云见他驻足,也跟着停了下来,轻轻推他一把,对他挤眉弄眼地说:“哥,好看吧,那人就是流银战队这几年崛起的新星温斐。虽然才入队三年,却已经升了中尉。现如今很得器重……不过,比他的战力更有名的,是他的脸和暴脾气。” 展逐颜显然对温斐兴致高涨,他并未离开,而是对着展络云追问道:“是什么样的暴脾气?” 展络云显然对这些小道消息很是了解,忙对他道:“不啻权贵,眼高于顶,能动手解决的,坚决不动口。” “不啻权贵,那看来,他应当不会理会我了。”展逐颜眼中兴味更加,脚下动也没动,显然还准备继续逗留一会,“不过我素来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他不理,那我便主动一点吧。” 第754页 “诶,哥,我们还得去领新兵勋章呢。”展络云显然不如他这么大胆,劝诫道,“咱们这才来的第一天,哥可你别惹事啊。要是开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可展逐颜打定了主意,又怎么会听他的,长腿一迈,已朝温斐走了过去。 温斐素来警觉,展逐颜还没近身,他便已经朝他看了过来。 “你是谁?”温斐问道。 展逐颜笑了笑,道:“今日刚入伍的新兵,听闻温中尉战力非凡,想向你讨教一番。” 温斐勾起唇来,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战队里头,能打得过他的大都升了职去了别处,同期的亦无人是他对手,至于这些新兵,一个能打的没有。细细想来,他也好久没有好好活动筋骨了,这好不容易来了个求赐教的,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怎么比?”温斐问。 “比拳脚功夫,不动武器,点到即止,如何?”展逐颜问,他打架是假,勾搭是真,对于结果自然没有那么看重。 “好。”温斐笑道。 那些忙于训练的新兵也不干了,齐齐停下来看他们打。温斐本就是主教官,其他教官平日里没少被他借着切磋的名义狠削,此时见到有人这么胆大,也不做事了,纷纷安排自己方阵的人坐下来,给他们让出地方。 本是两人之间的打斗,现在却成了万众瞩目的比试。 展络云看他哥兴致高昂,也不走了,找了个空当坐下来看。他倒也不担心此局的胜负,他与展逐颜同出自四大家族中的展家。他哥哥展逐颜自小便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近身、搏击、偷袭,都是他的强项。身为家族中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展逐颜也的确没输给过谁。 其他人一番喝彩,将温斐的兴致也调动了起来。 他们两人站在空地上,正做着比斗前的准备工作。 他们就像两只互相展翅开屏的雄鸟一样,视线在空中交汇,撞出噼里啪啦的火星。 一个对视,便已过了上百个来回。 温斐最喜欢以攻为守,比斗声一开始,他便率先攻了过去。 展逐颜时刻紧盯着他的动作,温斐一动,他的目光便追随而去,在其跑动中捕捉他的弱点。 温斐长腿如鞭,带起凌厉的破风声,扫向展逐颜面门。展逐颜双手合十挡住这一招,身体也连带着被踢得倒退了两步。 一招见真章,两人对对方的能力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展逐颜手下动作不停,迅速反手捉住温斐脚踝,将他凌空抡起。温斐干脆借力打力,身体在半空中飞速转了一周,左脚一蹬展逐颜肩头,眼看着就要落地。展逐颜见状,飞快带住他膝盖,似要将他的借力打断。 哪想温斐此招只是一个假动作,下一秒他已经如游蛇一般缠到了展逐颜身上,双腿固定住展逐颜的腰胯,两手自他腋下穿过,整个人仿佛一道枷锁一样紧紧地锁住了展逐颜身躯。 展逐颜身体一抖,看上去只偏移了分毫,可每一块肌肉的动弹,叠加在一起,正好让他有了腾挪的罅隙,于是他便这样顺利地钻了出来。 他顺手一带,温斐便被他稳稳当当地送回地面上,半点没受损。 这一手实在绅士得可以,温斐面上不显,双眸中却燃烧出了战意。 “这个新人什么来头啊,第一天就敢挑战温中尉。我赌十个银河币,温哥赢。”见他们两人缠斗在一起,方阵的小年轻们也忍不住热血上头开起赌局来,这句话便是出自第一排一个瘦高个男子之口。 “我看不一定。你们难道没看出来跟温哥打的人是谁么?” “是谁啊?”有人问道。 “展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展逐颜。” “四大家族中最大的那个展家?天呐。” “我早就听说四大家族都会派人过来流银战队历练,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好,居然一来就碰到展大少。” 众人议论纷纷,连带着看展逐颜的目光都热切不少。 他们这么激动倒也正常,实在是这展逐颜来头实在太大了些。 亚特兰斯帝国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除了王室以外,帝国的权利主要掌握在几大家族手里。这几大家族分别是展、费、阿尔伯德、海曼。 四家族中,展家和阿尔伯德家族的势力常常处在伯仲之间,费家实力最弱,海曼家族隐隐拱卫王室。 流银战队是帝国的利刃,从战队里退役的成员,有些会继续服役于其他军队,还有一些会投入四大家族的麾下。 流银战队极其难进,四大家族想要塞人进去,也得像普通子弟一样经过重重考核,考核通过之后才有机会进入。 但每次四大家族里的人进来,肯定会受到其他人的吹捧和讨好。虽然流银战队严禁攀比结党之风,但难保有人暗地里操作。 第755页 对于很多人来说,跟四大家族的人搞好了关系,便是一条平步青云的通天之路。 寻常那些旁支都会收到无数艳羡的目光,更不用说是这种嫡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若是能和他们交好,还怕没有似锦前程吗。 “温哥这下可得轻点打,要是打伤了展大少可就不好了。我压五个银河币,压展大少。”又有人下了注。 至于温斐,他正跟展逐颜打得不亦乐乎,根本无瑕管其他人是什么看法。 他平日里也经常跟其他人切磋,而这刚入战队的小新人,不仅能够扛住他的攻势,还能与他对打这么久,这让温斐又惊又喜。 很少有人不爱才,更何况是温斐这种好战的人。 他跟展逐颜来来回回斗了几百下,最后以他一记旋踢占得先机,奠定了胜利。 温斐将几乎要踢到展逐颜脸上的脚放下来,他站直身体,感觉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并不难受,反倒舒服得很。 展逐颜虽然输了,却也没有输得太难看,只差一点而已。 这场打斗点到即止,他看得出温斐没有用尽全力,而他也有后招。算得上是平分秋色。 第29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 胜败已分,场中有人欢呼有人唏嘘,压中的满心欢喜,压错的惨兮兮地掏钱。 温斐与他鏖战一番,心里开怀,气还没喘匀便开始问他名字:“你叫什么?” 展逐颜见他面上染上一层薄红,在那俊美脸上上平添了一抹艳色。他霎时间心跳如鼓,也不知是打斗引起的,还是由温斐引起的。 “展逐颜。”他大大方方地报了名姓。 可没想到温斐听了他的名号,脸上的笑意却敛了下去。他本来看着展逐颜战力不错,想将他带到自己的手下训练,现在一听他是展家人,便知道这打算落了空。 温斐很是高傲,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家族里出来的少爷,个个娇生惯养不说,还目中无人。这些人在别处放肆还好,若是落到他手里,他定然是要将他们好生削上一顿,挫挫锐气的。 知道这人来自于展家之后,温斐便觉得这人十有八九是跟那些“皇亲国戚”一样,吃不得苦受不得难的那种。 温斐一想到这个,仅有的那点兴趣也迅速消逝了。 “冒犯上级,念你初犯,这次便不跟你计较了。”温斐冷漠地瞟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对之前自己带的方阵喝道,“重新训练。” 展逐颜虽然在进来的第一天就惹了事,却一点也没有惹事该有的后怕神情。 展络云这时才凑到展逐颜身边来,看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温斐的背影看,心道自己这兄长当真是中邪了。 “我就说他脾气暴吧,你还不信,现在吃了瘪,知道厉害了吧。”展络云扯扯他衣袖,对他道,“好了,打完了吧,咱们还得去报道呢。” 展逐颜这才收回目光,颇有些意犹未尽地道:“我们刚进战队,应当是要被分配到各位教官手下的吧。” “你不会是想……”展络云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没错,我要去他那里。”展逐颜满脸喜色,抛下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便潇洒地举步离开。 “天哪,这世界疯了。”展络云嘀咕一声,赶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禀告宿主,奥森克监狱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十六年来出狱人员除去温先生以外,共计五十一人。这五十一人皆在出狱之后不久因为各种因素离奇死亡,无一人生还。”天照将记录着数据的显示屏推到展逐颜面前,如是说。但这时他突然咦了一声,对展逐颜道:“宿主,温斐先生醒了。” 展逐颜听了这话,顿时便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往温斐所在之处跑去。 他住宅之下,有一个足有百层的军事基地。温斐就在第三十七层里。 他不知道温斐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要用何种态度来应对他。 他甚至不能确认现在的温斐对他是爱还是恨。 他们中间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在那系统的世界里甚至纠缠了上万年。在上一个世界里,他借由荆忆阑的身体,对温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可温斐没有回答他。 他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自己很想他,很想见到他,很想将他重新拥入怀中。 他此生挚爱,他的唯一。 回忆的间隙里,悬浮电梯已经抵达地底三十七层。 他飞快收敛面上的情绪,走出电梯朝基地内部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过各种关卡,检验完指纹虹膜和dna,这才到达放置“艾莱”号的地方。 “艾莱”并不是属于亚特兰斯帝国的语言,它代表的含义是永生。 第756页 温斐能够死而复生,靠的便是这艘飞船。 他打开最后一扇门,走到了放有再生舱的房间里。 温斐本来正坐在台阶上,正在理清自己的思绪,听见声响的时候他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展逐颜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短短百米的距离,是生与死,失而复得,是十七年的误会与纠缠,是爱与恨,怨与悔。 展逐颜设想过很多次再见温斐的情景,他以为自己会很理智,可当他真正看到他的时候,什么冷静矜持都被他抛诸脑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像重获至宝一样,激动无比的将温斐紧紧地搂进怀里。 那么用力的姿势,仿佛要将他生生揉碎在怀中。可他的胸膛又那么温暖,仿佛沉淀了十七年的爱意,尽数囊括在这一个小小的怀抱中。 温斐并没有回答,他似乎愣了下。展逐颜的拥抱令他有些反感,但他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抱着。 上一次见面,是言语上的伤害,心灵上的重击。 这一次的重逢,是施害者的忏悔,受害者的迷茫。 展逐颜埋首在温斐肩头,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个拥抱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温斐手脚都有些发麻,久到他觉出冷来,展逐颜才终于罢手。 温斐挣脱了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时他也看到了展逐颜现在的样子,红着眼眶,眼睛里还残留着泪水。 温斐一直没穿衣服,之前就毛球一只球在场倒也没觉得怎样,现在展逐颜一来,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展逐颜迅速脱下外套,披到他身上。 “阿斐。”展逐颜为他拢好衣服,冲着他喊了一声,嗓音沙哑,还带着哭腔。 温斐看了他许久,他的眼里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只是神情淡淡,半天才对展逐颜说出一句:“别哭了,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 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听得展逐颜差点再次泪奔。 是的,活过来了。他的阿斐,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死神也无法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温斐伸出手去,轻轻为他擦拭眼角。 展逐颜却又伸出手来,捉住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温斐目光挪转,落到展逐颜捉他那只手的无名指上。那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亮银色,花纹繁复,漂亮得紧。 温斐知道,这戒指是流银材质,非常贵重。他也有过一枚,却被展逐颜摘掉了。 这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展逐颜留意到他的目光,便赶紧将手伸到口袋里,拿出另一枚戒指来。 这枚跟他手上的花纹一致,却要比他的小上一号。这一枚,是温斐的。 温斐见了这熟悉的物件,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眷恋之色。 “对不起,阿斐。”展逐颜对他道歉。 温斐知道,他说的是他出狱那天的事。 展逐颜捉起他的右手,握着那枚戒指,往他手上套。 套到第二个指节的时候,温斐手指一屈,却是阻止了他。温斐反过手来,将那枚戒指摘下,放到手心里,握了一握。 “戴不下了,帮我找根链子拴着吧,当成吊坠也不错。”他将戒指塞进展逐颜手里,面上依然带着笑,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展逐颜诧异地看着他,他一时间猜不透温斐的心思,若说他恨着他,为何不排斥他的拥抱,若说他爱他,又为什么要拒绝这枚戒指? 他努力地看着温斐的双眸,想要从中找寻答案。但温斐那双眼睛深邃如潭,所有的情绪尽数内敛,就算展逐颜官场混迹多年,善于揣测人心,却也根本看不透温斐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有些冷了,你不准备换个地方,让我穿衣服么?”温斐突然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一笑,便显出几分天真的意味,连带着那双眸子也流光溢彩起来,好看得不行。 “好。”展逐颜没再计较他不愿收下戒指的这件事,反捉起他的手来,拉着他出去。 温斐跟在他背后,毛球化作一道光影,窜进温斐的镯子里,顷刻便不见了。温斐瞥了一眼,面上并未显露太多痕迹。 展逐颜带着他回到电梯处,用指纹打开电梯门,带着他走了进去。 两人一同待在狭小的空间里,相对无言。 温斐转过头,借着玻璃的反光看自己的脖子。他自杀的时候一刀切断了自己的脖子,现在却根本看不到伤口,连疤痕都没了。 他知道这是复原液的功劳。但血肉可以愈合,人死了又是怎么复活的?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山的镯子,那个镯子光滑无花纹,看起来就像个简单的装饰品,可温斐记得,自己死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这个东西。 第757页 正看着,电梯已经回到了地表。 展逐颜复又牵起他的手来,将他拉了出去。 基地上面就是展逐颜的住宅,也是温斐生活过五年的地方。 以前他们把二楼正中的房间当做卧室,但自从温斐入狱后,展逐颜便日日宿在书房里。 展逐颜带着他去了书房,他先是将温斐按着坐到沙发上,接着便开始翻箱倒柜地为温斐找起衣服来。 温斐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他对于这个东西的兴趣,似乎比对展逐颜的兴趣还要大一些。 他本想露出一丝笑容,却又想到这是展逐颜的地盘,便又将那丝笑容压了下去。 展逐颜将衣服拿过来,温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展逐颜已经先行脱下他身上的那件外套,为他穿起衣服来。 帝国的五星上将,展家的当家人,就这样半蹲在温斐面前,给他穿衣服。 穿好衣服裤子之后,展逐颜又捉着温斐的赤足,为他擦干净脚,给他穿袜子。 温斐看着展逐颜这幅谦卑模样,眼睑眨了两眨,无端地便生出一丝魅惑意味来。展逐颜一抬头,那丝魅惑便消失了去。 温斐将左手抬到展逐颜面前,指着那个镯子,问他:“这是什么?” 展逐颜为他穿好一只,对他道:“这就是艾莱号的本体,它可以随意变幻形态和大小。” 温斐勾了勾唇,道:“你关了我十六年,又让我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的穿梭,现在就这么简单一句,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 展逐颜捉住他没穿袜子的那只脚,在他脚背上吻了一下。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他给他套上袜子,起身坐到他身边,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能活过来?” “对。” 展逐颜捉过他的手来,放在手心里握着。 “你还记得瑞蒂尔文明么?”展逐颜问。 “记得,亚特兰斯帝国就是推翻了瑞蒂尔文明,在它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大概三百年前,瑞蒂尔文明陨灭。” “是,瑞蒂尔文明是人类文明最辉煌的阶段,也是这个国家,打破了百年寿限,发明了延长人类寿命的药物——阿曼达。阿曼达可以直接改变人类的基因,让人寿命延长。瑞蒂尔的科技高度发达,它的很多成就是如今的亚特兰斯帝国都无法超越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瑞蒂尔这么强大,为何还会被亚特兰斯打败。” 温斐想了想,说:“历史书上说,它的毁灭,源于它经济的崩溃,以及内部斗争。它过分强调工业,轻视了其他行业的发展,在工业上投入太多成本,导致国家入不敷出。保皇党和自由党派各自为政,相互斗争,最后自由党胜利,易了旗帜,改名号为亚特兰斯帝国。” “你说的没错,历史的确是这样。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瑞蒂尔要倾一国之力,在工业上投入那么多精力。那时它已经是各大星域之中重工业最强的国家了。”展逐颜问道。 温斐老实地摇了摇头,但他摇完头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左手上的镯子,道:“难道是为了这个?” “没错,就是为了它。艾莱号,它的外表是一艘军舰,这是当初保皇党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的障眼法。它的核心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制造出来的目的,本来是为了存储人类文明成果,后来就演变成了实现永生。” “什么意思?” “你所看到的智能毛球,就是从系统里衍生出来的生命。他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轻易操纵系统里的所有东西。” “那这跟我的复活又有什么关系?”温斐问。 “永生和死而再生,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这其中牵涉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源生质。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突破,也是一个世纪性的发现。阿曼达之所以可以延长人类寿命,就是因为它其中含有一种物质,这种物质能刺激源生质,延长它的活性。” 第29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 “那要是一直刺激着,人类是不是就可以永生不死了?”温斐问。 “不能。阿曼达是从永生花中萃取出来的,它的作用有限。但它不可以做到,艾莱号却可以做到。在它的内部世界里,时间流逝和外界的不同。在它里面过百年,在外面可能就只有一个小时而已。除此之外,利用它吸纳的能量,还能培育出另一种变异的永生花,效用更强,也能将寿命延到更长的地步。这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天地同寿。不过这种培育的方式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我并不建议你去了解。” “那为什么艾莱号籍籍无名?” 第758页 “并不是它籍籍无名,只是它还没来得及面世,就被人强行埋葬了。”展逐颜继续道,“这说起来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四大家族里有少部分人知道艾莱号的存在,他们不满足于三百年的寿命,都想将这个东西据为己有。但我先他们一步,把它拿到了手里。” 展逐颜捉起温斐的左手,转了转他手腕上的镯子,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它原本是什么样子?”温斐问他。 “它现在属于你,你试着感受它,然后召唤它的本体投影。”展逐颜笑了笑,说,“本体是没办法召唤出来的了,不然这整个房子都得被它撑塌了。” 温斐按照他所说的感受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他周围三米内的范围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视线死角处的东西。而这项能力的来源,就是他手上的镯子。 他试着朝它“看”,当他的目光凝在它上面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手心里浮现了一艘星舰的全息投影。 那投影不大,只有小臂那么长,银灰色的机身,看起来像是一艘战机。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便像是穿透了外层的机身一样,看到了内部繁复的集成电路,无数的元件浮现于他眼前,层层叠叠,密如星海。 他眼前的景象一晃,所见的东西又变了。 他似乎置身在一片星域之中,眼前是大大小小相互交叠牵扯的光团。他看到更深处,光团里有城镇,有街道。而这些世界,有远古时代,有石器时代,有低科技世界,有末世,有机器人为主导的,还有星际时代。 这小小星舰里头,似乎藏着一个宇宙。 不,它里面藏着许许多多个宇宙,这些宇宙处在不同的时间线上,却又因为这个系统组合在一起。 温斐从系统里收回目光,他面带惊异,愣愣地吐出一句:“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他这么惊讶,展逐颜也不卖关子,对他道:“它是一个通道,连接其他世界的通道。相对论里面说,当速度超过光速的时候,时间就会像进度条一样,可以随意拨动。过去和未来,相对存在。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现在发生的,也许是遗落在时光洪流中的一个世界。” “那我经历的那些……究竟只是游戏,还是真实?”温斐问。 “是镜像。真实存在的世界的镜像,投影于系统之中,被它捕捉之后编排成了剧情。所以这些世界里存留着属于原世界的部分能量,当你完成任务的时候,这些能量会灌输到你体内,维持你身体里源生质的活性,但能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的生命代码会被激活,你也就从‘死’的状态,变成了‘生’的状态。” “你说的名词太多了,我一时消化不过来。”温斐道。 “没关系,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懂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现在,这个什么艾莱号,是我的了?”温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嗯,它是你的了。月读……就是毛球,它认了你当主人,而它是系统的生命,所以这个系统,连带着这艘艾莱号,都跟你绑定在了一起。”展逐颜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温斐动了动念头,那艘艾莱号的投影就缩回到了手镯里。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又对展逐颜道:“可我感觉你跟这个星舰之间,有一丝联系。你也是它的主人么?” 展逐颜笑着摇头,道:“不是,我和它里面的另一个智能签订了共生契约。” 展逐颜说着,撩高自己右手的袖子,那手腕上也有一个玫瑰金色的镯子,只是比起温斐的来,他这个的颜色要黯淡一些。 展逐颜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镯子,不多时,从那镯子里就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来,看上去是个半大少年,头发微卷,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 “这是天照。”展逐颜对温斐介绍道,“他是我的智能。” 天照出来的同时,温斐的手镯里也冒出了一个团子,正是毛球。毛球的身体跟天照的不同,天照的是半透明状态,像个幽灵,而毛球是完全凝实的。 毛球一把扑到温斐怀里,习惯性地蹭了起来。 展逐颜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多说什么。 温斐下意识在毛球身上摸了一把,触感柔软,跟系统里的手感一模一样。但是这是在太古怪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是一个二次元宅男,你天天对着2d人物喊老婆,结果有一天这个人物真的变成了真人出现在你身边,可以触碰可以抚摸有血有肉的感觉一样。 而现在他摸着自己的“二次元老婆”,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感。 第759页 天照对着温斐鞠了个躬,用的是中世纪骑士对贵族行的那种礼节,但他的身上的衣服又是一件白色的西服,让温斐有种时空错乱感。 “他和毛球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是两个系统吗?”温斐不解道。 展逐颜回答道:“不是,他们同属于一个系统,毛球是这个系统内部衍生的生命,与系统一起存在。而天照是外来生命,因为他被系统接纳,所以担当了毛球的照看者以及保姆的责任。” 毛球在温斐怀里抬起头,嗯嗯两声,补充道:“所以天照哥哥是我的朋友。” 温斐把毛球抱到胸前,用下巴蹭了蹭它头顶,又道:“其实你可以再说得更详细点,我还是半懂不懂的。” 展逐颜闻言,看向天照,似乎在请求他的同意。 天照沉默了下,对温斐道:“这涉及到我的身世,已经瑞蒂尔的一些秘辛,非常抱歉,温斐先生,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温斐也没有强人所难,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展逐颜似乎很想再跟温斐说说话,说说以前,说说他在监狱里发生的事情。可从温斐苏醒到现在,他们聊的一直都是艾莱号,这让展逐颜有种被温斐排斥在外的感觉。 温斐捉着毛球的粉耳朵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这个圆滚滚的毛团子有什么厉害的。他感慨道:“像神话一样。” “神话故事,科学技术,归根到底,都是一种东西。”展逐颜说,“能量。所有的这一切,都出自于宇宙之中。就像是一棵树,树慢慢长大,长着长着就出现了分支,有些分支上长出了像我们这样的星际世界,有些长出了神话世界,有些长出了修真界,大不相同,却又归于同源。” 温斐听他讲完,才吐槽道:“别人的比喻都是把笼统的变成形象的,你是把我给绕得更晕了。” 展逐颜抱了抱他,又很快放开,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但是也不急于一时是不是,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 温斐点头说是。 “你饿不饿,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展逐颜说着便要起身。 “随便做几样拿手的吧。”温斐如是说。 “好。”展逐颜说着便凑过去亲他,他本准备亲他的唇,临到头来,那吻又落到了他侧脸上。 亲完之后展逐颜便起身离开,他一出门,天照便立刻将他笼进自己的空间里,对他道:“宿主大人,你不觉得他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展逐颜一边下楼,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 “一年前他自杀的时候,下手那么狠,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可现在他却这么平静,根本提都没提那时候的事。”天照面色沉凝,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书房的方向,道,“而且你那么轻易地将艾莱号的事情全盘托出,就不怕他对我们不利么?” “天照。”展逐颜沉声道,他之前对着温斐时晴空万里的脸,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他板着脸,像是努力在酝酿措辞,半晌他才用一种警告般的语气对天照道,“温斐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你能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他是我的伴侣,信任是我和他之间的基础。至于艾莱号,我当初把艾莱号绑定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之送给他的准备,我相信他不会做傻事,也相信他不会对毛球不利,你懂了吗?” 天照被他戳破心思,愣了一下,过了会才回答道:“懂了。” 他又回望了书房的方向一眼,想起那个不谙世事的毛团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赶紧跟上展逐颜的步伐,同他一起去了厨房。 温斐在展逐颜走后,也没有傻愣愣地继续在书房里等。他一边揣起毛团子,一边迈步往外走,不一会就到了旁边的卧室。 房门并未上锁,他随便一拧,那张门就开了。 他上次进来时这里遍布尘灰,这次进来时倒是干干净净的,桌椅柜子都摆的整整齐齐,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可温斐一看到那些家具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新置办的,之前的应该已经被扔掉了。 尤其是那张床。 当初他自杀,血流了一床,怕是都渗到地板上了,不扔掉旧的也说不过去。 温斐打开柜门,想找他那把刀。可那柜子里空空荡荡的,那把刀早已不见了踪影。 毛球并没有来过这间屋子,也不知道这个房子是做什么用的。他很少被放出来,此时温斐带着他跑,他也很有兴趣地睁大眼睛到处看。 温斐在床上坐下,他从系统里抄出一袋薯片来,塞进毛球手里,用一种哄骗小孩子的语气道:“毛球啊,我还是有点半懂不懂的,要不你给我说说呗。” 第760页 毛球一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登时便一手拿薯片,一手拍胸膛道:“宿主大人你尽管问,球球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他开袋出薯片,温斐也笑了,笑着笑着就问:“你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毛球本来正咬薯片咬得嘎嘣脆,听了他的话,便竖起耳朵来,看着他。 “嗯?” “不方便告诉我吗?”温斐笑眼弯弯,一副良善的模样。 “不是啊。”毛球道,“我好像是艾莱号里面长出来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天照告诉我的。我的身体是赤金。” “赤金?就是系统里的那种稀有货币?我记得我用它兑换过临琦的生命。” “对。”毛球点点头,“赤金是有生命的金属。宿主大人你知道流银么?” “知道,那是一种稀有的矿产,只有少数几个星域中有,是现今发现的最坚硬的金属,硬度是金刚石的十倍,在特殊条件下可以将流银变成液体,当它是液体的时候,可以对它进行塑形。亚特兰斯帝国最强大的流银战队便是以这种金属的名字命名的。” “没错,赤金和流银,其实原本是一种东西。流银是没有生命的赤金,赤金是有生命的流银。” “生命?” “就是源生质。”毛球道,“我的身体像岩浆一样,存在于艾莱号内部的某个宇宙里,它就像艾莱号的心脏一样,是最核心的部分。” “你是液态生命?”温斐看他的眼神变了,满是惊异,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是。”毛球摇了摇头,对他道,“我是隐态,固、液、气之外的第四种形态,你们是固态生命。但我可以转变成固、液、气三态。” “隐态是什么意思?”温斐继续追问。 “我和艾莱号都是隐态的,隐态的意思就是,我们在你们这个世界里存在,却又不存在。比如你现在看不到艾莱号的本体,但它实际上却是藏在你的镯子里面的,那个空间的端口就是你的镯子,你摸不到它,但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召唤它出来。这就实现了一个空间上的跳跃。” “你的意思是镯子里面是另一个空间?就像一个仓库一样,而你们是生存在另一个空间里的?” “有点这个意思。就像你创作了一本书,这本书里面的一部分已存在的世界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他们就会联系到一起,相互之间形成一个通道。肉体会受到空间的间隔,但灵魂不会,也许有天有个人死了,他的灵魂被卷入这个世界里去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穿越。” 第29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 “我们有一点的不一样,我所在的世界是由人类创造的,当初制造艾莱号的科学家们本来想把它做成一个存储人类知识财富的图书馆。你知道的,人类总会担心世界末日的到来,总想把自己已有的文明传承下去。就像他们会在极地建造种子库一样,将已有农作物的种子埋到冰层之下,这样就算发生类似大洪水一样毁灭性的灾难,就算人类灭绝,以后再出现的生命也可以通过他们留下的东西,找寻到他们的踪迹。” “艾莱号比种子库要更高级一些,他们把很多很多的书都放了进来,还有种子、标本,所有他们觉得可以存下来的东西,全都放了进来。一砂一世界,一叶一乾坤。这些被留存在艾莱号里面的东西,跟大大小小的宇宙中的东西产生了联系。艾莱号也变成了他们的服务器,在那端有生命,但它离他们太远了,只能通过制造他们的镜像来记录他们的存在。艾莱号在拥有生命之后,就不再有存储的上限,它复制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世界,藏在它的隐世界里面。当宿主您被艾莱号绑定的时候,你的灵魂进入的就是隐世界。这个镯子其实并不是随身空间,它比随身空间高级,却又兼备了随身空间的功能。可以帮你把需要的东西存储在里面。” “所以说神话和科技,其实是同样的东西,当科技达到极致的时候,就可以触碰到神话的边缘,而神话到达极致,也会触碰到科技。他们是长在不同地方的两棵树。它们是能量的两种表达方式。当它们的世界向外延伸,延伸到一个地步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对方的存在。是这样么?” “嗯嗯。”毛球三两下将薯片吃完,“所以当初瑞蒂尔的人,是无意间打通了世界的联系,才最终创造出了我。” “那最后一个问题来了,我到底是怎么复活的?”温斐目光灼灼,看着他,问。 毛球望着他,突然说出一个哲学性很强的问题:“宿主大人,你觉得生与死的界限在那里?” 温斐没想到毛球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一时间竟然有些愣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对他道:“如果是身体死亡的话,标志是自主呼吸的消失。如果要说脑死亡的话,自主呼吸消失,一切反射消失,脑电心电停止。” 第761页 毛球摇了摇头,道:“不对,真正的死亡是源生质彻底失去活性。” “源生质,我总听你和展逐颜说起这个东西,它到底是什么?” “它是生命的标志,植物和动物,都是拥有生命的。石头却没有。人类身体里的源生质,主要分布在三个地方,大脑,脊椎,心脏。人类不知道,是因为人类看不见它,它只有在ζ射线下才会现形,形态是浅绿色的液体。人类脑死亡之后,源生质会慢慢流逝,七天内,人体的源生质会损失掉90%。这也是为什么神话里会有‘头七’说法的由来。鬼怪杂谈里,都说人类死后七天灵魂会回来,其实也有一点依据。第七天源生质掉落到10%,人的头骨会发散出极强的脑电波,就像是在对世界发射一个信号,告诉这个世界,我要死了。但如果在七天之内,获得了ζ射线的照射,源生质就会停止流逝。在这个过程里,如果往人体里输入能量,就可以让源生质重新长出来。” “所以我的复活,实际上就是源生质的生长过程?”温斐这下总算明白了。 “没错。在人类大脑中有一个脑沟回,但随着人类的进化,这个脑沟回消失了。但爱因斯坦的没有,他死后,他的大脑被保存了下来,人类在其中找到了那个脑沟回,呈现出一个‘z’字形态。每个人这个地方都记录着一串密码,我们把它叫做生命密码。源生质达到100%之后,这串密码会被重新激活,人类也就实现了从死到生的转变。” “如果七天之后,源生质消逝到10%以下,人类的身体将没办法再牵系住灵魂,少部分的人灵魂会接受到异世界的召唤,在ζ的照射下实现穿越,去往另一个世界。更多的人则是直接死了,灵魂重新回到能量的状态,也许有一天这些能量会被新的生命利用,成了养分。” “人类在繁衍的过程中,会诞生出新的生命。父母双方的源生质都会分裂出一部分,通过生殖细胞带到受精卵当中。” “可生殖细胞那么小,能装得下多少源生质啊?”温斐问,他觉得自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但是没办法,毛球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他的确是个啥也不懂的宝宝。 “源生质其实是很小的,可以轻易装到生殖细胞里面。随着幼体的生长,源生质也会增大,就像人类的肌纤维通过锻炼会增粗一样,源生质的数量不会产生变化,大小却变了。如果是克隆体的话,是共用一套生命密码的,这样创造出来的生命有自己的意识,但克隆体寿命一般比较短,也是受到了源生质的牵制,毕竟只是仿品而已。” 温斐点点头,倏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便对他问道:“那你的出现是因为什么,你也拥有源生质吗?” 然而还没等到毛球回答,展逐颜便带着天照推门而入。 展逐颜端着一碗面,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一样,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将碗递到了温斐手中。 “吃东西吧。”他说。 温斐伸手接了,却没动筷子,而是对他道:“我的刀呢?” “哪把刀?”展逐颜问。 “就是之前放柜子里的那把,你结婚的时候送给我的。” 展逐颜启唇,吐出两个字:“扔了。” “为什么要扔了我的?”温斐眉毛一竖,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 展逐颜咬牙切齿地道:“它杀了你。” 温斐都要被他气笑了,顶嘴道:“是我杀了我自己。” “要是没有那把刀,你也不会死。”展逐颜半点不让。 “要是没有我自己,我也不会死呢,怎么,你还要把我扔出去不成?” 他这话一出,饶是展逐颜心里生着气,也差点被他弄得破了功。 “我不管,那是我最喜欢的刀,这家里有它有我,没它没我。”温斐将面碗哐地一声放在旁边的桌上,自己双手环抱,一副不给刀不罢休的样子。 展逐颜跟他僵持了两分钟,眼看着温斐不肯让,他便也只好示弱。 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弯下腰来,单膝跪在温斐面前,对他道:“你一定要?” “必须要。”温斐嘟囔道,“那可是你送给我的聘礼之一呢。” 听他说起这把刀的来历,展逐颜面上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他用左手敲了敲右手的镯子,一个黑色的盒子便出现在他手里。 “啦。”展逐颜道。 温斐正准备伸手接,展逐颜又把盒子往回拿了拿。 “你得像我保证,你再也不会拿这把刀做伤害你自己的事情。”展逐颜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不,你要保证,从今天起,你再也不许伤害你自己,一点点也不行。” 第762页 “好。”温斐说着便三指朝天,郑重起誓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拿这把刀伤害自己,也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如果有违此誓,就让我……” 温斐看了展逐颜一眼,说出下半句:“……就让我变成鳏夫。” 展逐颜霎时间哭笑不得,强忍住给他甩了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温斐顺利接收到他的意思,想了想,换了个誓言:“行吧,如果有违此誓,就让我一辈子没有性生活。” “天哪。”这声惊呼是毛球发出来的,他一脸同情地看着温斐,对他道,“这真是我听过最毒的誓言了,宿主大人我现在十分确信你不会违背这个誓言了。我觉得没有性生活对你来说比死还难受。” 温斐展逐颜面前都没失态,却差点因为毛团子这句话跳起来打他。他用威胁的眼神狠狠剐了毛球一下,结果那个家伙看着自家宿主的男人在这,一点也不怕他。 展逐颜咳了下,对温斐道:“我总觉得你这两个誓言都是冲着我来的。” “怎么会呢?”温斐连忙佯装乖巧。 展逐颜见他这古灵精怪的样子,下意识便想像以前一样,用手指点点他的头。可他刚生出这个念头,又强行压了下去。 温斐才没管他是什么表情,翻开盒盖,拿出里面的刀认真验了货,确定是当初那一把之后,才放心地把刀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放回自己的手镯里。 “好了,先吃面吧,等下该不好吃了。”展逐颜说着便端了面过来,递给他。 温斐得了刀,心情也算顶顶好,登时也顾不得其他,乖乖端着碗吃了起来。 他吃完之后,收尾工作自然是展逐颜来进行的。温斐吃面的时候,展逐颜就保持那个单膝跪着的姿势没动过,等到他吃完,便拿过他的碗,要去洗。 温斐吃完正准备找纸巾,展逐颜便已先行拿了丝帕过来,给他擦嘴。 “你现在刚醒,吃不得太油腻的。等你肠胃恢复好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展逐颜承诺道。 温斐对于吃的其实没那么多讲究,登时便点了点头,说好。 展逐颜正准备走,温斐却又拉住他,问他:“我还有件事要问。” 展逐颜停下脚步,对他道:“你问。” 温斐指指毛球,又指了指自己,道:“我和毛球,什么关系?宿主和智能?” “不,实际上你们应该算是平等关系,你们之间存在着平等契约。”展逐颜说,“你和系统之间,相互联系,一旦你遇到危险,系统有保护你的义务,你也有守护系统的责任。” “这样啊,那天照和毛球之间呢?”温斐又问。 “主从关系,天照是系统的一份子,他需要听从毛球的管束。” “那你和天照之间呢?” “半共生关系,他死我死,我死他不会死。但他也有保护我的义务。” 温斐眼珠子转转,突然对他道:“那这么说,我也算是你的主人咯?” 展逐颜凑过来,在他眉心吻了下,离开时,他对他道:“我早已对你俯首称臣,我是你的人,你现在才知道吗?” “行了。”温斐捂住脸,手掌下微微泛出些许红晕,他恼羞成怒地对他道,“滚去洗碗吧。” “好。”展逐颜宠溺地笑笑,举步离开了房间。 主从关系?契约?温斐看着手上的镯子,突然勾起嘴角,发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毛球并不知道他的宿主大人在打什么主意,他看没自己的事了之后,就又转回系统里玩去了。 在他看来,与其在这里吃他家宿主大人和宿主他男人撒的狗粮,还不如回系统里打游戏来得快活。 毛球一走,温斐便继续研究起手上的镯子来。 从展逐颜、毛球的嘴里,他也算是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展逐颜应该在他回来之前就找到了艾莱号,他在住宅底下建造庞大的基地,也许就是为了研究这个东西。 在他死后,展逐颜为了复活他,跟艾莱号里的天照签订了契约,然后把他的灵魂投入到系统内部的隐世界里,获得能量,让他复活。 虽然他们说了很多稀有名词,还有很多他从未听闻过的东西,但温斐也从中间获得了一些重要信息。 瑞蒂尔文明发明了艾莱号,这个东西能沟通各种世界,还能获得其他世界的能量。如果它能把这项能力用于军事上,肯定会有极强的杀伤力。可瑞蒂尔的人却没有用,这是疑点之一。 毛球虽然说赤金是由流银演化的,但他并没有说清楚过程,源生质要如何使其质变,他也没细说。此为第二个疑点。 第三,展逐颜说天照是外来生命,可天照又对那段经历讳莫如深,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第763页 第四,所有人都没找到的艾莱号,却被展逐颜找到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将这个东西从展逐颜手里彻底夺过来。 还有毛球说到的关于他的本体,他说那东西是系统的心脏。如果能找到那东西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进一步抢夺系统的控制权? 温斐看了看手上的镯子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第29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五) 温斐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他还得等展逐颜回来,安排一下,看他今儿晚上睡哪里比较好。 睡卧室吧,十几年没睡过了,这里还死了人,虽说死的人是他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忌讳的。 睡书房吧,书房那张床看上去也不够舒适,要是挤两个人有些过了。 展逐颜待在厨房里,靠着厨房的门,看着洗碗机里热水搅动,思绪一时有些放空。 天照已经回到了他的镯子里,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想温斐。 不管怎样,温斐苏醒之后,实在显得太平静了一点。 他本以为他会有很多东西要问,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可他却半个字也没提起。 在系统里他曾经拥抱过他一次,温斐表现得非常排斥,并在之后直接攻击了这个系统。 但他醒来之后,对于他的亲近一点反感都没有,像是已经接受了一样。 展逐颜并不想相信他在笛声寒那个世界里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可以让他产生这么大的改变,这不像是温斐的性格。 按照他的个性,伤害过他的人,他都不会再理会。不管之前多爱,只要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会表现得非常决绝。 温斐对他展露出的每个笑容,对他说的每一句温声软语,落在展逐颜的耳朵里,都有如蛇的毒液一般,让他脊背发寒。 这实在太异样了。 他往后走,厨房门自动打开,给他打开通道。 展逐颜在卧室里找到温斐的时候,他正坐在床头,在翻一本书。 展逐颜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在看的,是《时间起源论》。 展逐颜记得这本书,它由三百年前的一位科学家写成,里面有很多假设和猜想,都是现在无法验证和解释的。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久,这本书依然很畅销。 当初他和温斐结婚,他父亲就送了这样一本书来,不过温斐不喜欢看这些东西,每次打开看了扉页,就昏昏欲睡,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把一本书看完过。 之前的那一本一年前就被他扔了,这本是新买的,好像改了版。不过展逐颜也没看过新版,不知道改了哪些。 看到他进来,温斐便将那书一合,放到床头柜上。 展逐颜走过去,在床上坐下。 “今天睡哪里?”温斐伸手过来,揽住他脖子,这样问。 “你想睡这?”展逐颜道。 “对啊,不行么?”温斐打了个哈欠,很困的样子。 展逐颜摇摇头,道:“倒也不是。”这间房曾经是他们的卧室,可温斐那时候死在这里,到底还是给他造成了阴影。也许是他患得患失吧,他总觉得现在温斐的行为是这么的不真实,像梦一样,又或者……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决定不能再这样含糊下去,于是他捉住温斐的手,与他对视。 “阿斐,当初的事情,我想跟你聊聊。”他说。 温斐眨巴眨巴眼,问:“你想聊什么?” “你就一点也不疑惑?我为什么会有艾莱号,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展逐颜道。 “疑惑啊,你愿意讲么?你讲,我听着。”他一边说着,一边去解展逐颜领口处的扣子。 展逐颜身体一僵,怔怔地看向他。 温斐倒是一点也不窘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对他道:“怎么了,这么久不做,连前戏都忘了?” 展逐颜手下微微用力,他凝视着温斐的眸子,开门见山道:“你告诉我,你在监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伤害你?” 温斐神色未变,莞尔竟是笑了,他说:“没有人伤害我啊,你想什么呢。你觉得凭我的能力,有人能伤到我吗?” 他凑过来,对他道:“我到了哪里不是如鱼得水的,你担心太多了。” 展逐颜眸光一沉,他带住温斐的腰,将他压在床上。 两个人上下交叠着,这个姿势说来也暧昧,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剑拔弩张的。 “你想正面上?”温斐依然笑嘻嘻的。 展逐颜凝视着温斐的眸子,他试图从里面找到丁点自己想要的的东西,愤怒,悲伤,其他什么都好。可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静水流深,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叫他窥不到分毫。 第764页 “告诉我。”展逐颜道,“我查过,奥森克监狱十六年来出狱的所有重刑犯,全都死了。世上绝对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只是我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可你知道,对不对?” 温斐将长腿缠上他的腰,双手也缠绕在他脖子上,像是迎合。 “这我不清楚,可奥森克不还留了我一个么?”他说。 “第二年的时候,我派了个人进去保护你,他的名字叫金辗尘,你还记不记得他?”展逐颜状若无意地问道。 “记得。”温斐点点头,如是说。 “他没能出来。”展逐颜说,“是死了,还是……” “死了。”温斐说,“那次监狱整修,石料砸下来,他为了保护我,推开了我,自己被砸死了。” 听到他的回答,展逐颜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心脏反而揪紧了。 金辗尘的伤亡报告里,的确是说他死于工程事故。温斐的回答可以说跟报告一致,但正因为他的回答正确,展逐颜才觉得有问题。 有人拦截了他和温斐之间的通讯,温斐在狱中极有可能是被控制的状态。可现在话里的意思,却是金辗尘成功到达了他身边。 他派去的并非普通人,他不相信那个人会这么轻易死掉。可如果他不是死于这个原因,温斐又为何要欺骗他呢? 看他半晌没搭话,温斐也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够了没有啊,你到底做不做啊,不做我睡了。” “阿斐。”展逐颜捧住他的脸,道,“把你的信任给我,行不行。你心里藏了什么,我帮你担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温斐勾起唇角来,他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眸子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展逐颜的脸虽然倒映在他眸中,却又没有映到他眼底。 正在这时,展逐颜左手的手表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请求通讯。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还是展逐颜退开来,按下了接听按钮。 “将军,紧急军事会议。” 心腹下属褚横舟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能劳烦展上将现在去处理的,自然不是什么小事。展逐颜看了温斐半晌,最后还是默然地退开来。 “我去去就回。”他说。 “嗯,您忙。”温斐伸了个懒腰,如是道。 他倒是怡然自得,半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展逐颜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无力,他往外走,走到门外之后,天照浮出来,看着他。 “你在这里陪着他吧。”展逐颜看他一眼,如是说。 “是。”天照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对于天照来说,他的栖身之地除了展逐颜的镯子以外,还有温斐那个。这两个镯子相互联系,即使展逐颜的离开会导致他的能力受到一些限制,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天照的身体没有毛球那般凝实,他飘进房中的时候,发现温斐已经下了床,正站在衣柜前挑拣衣服。 “温斐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天照就像一个系统管家一样,规规矩矩地对他鞠躬问道。 温斐瞟了他一眼,笑了笑,却并未回答。 这衣柜里的衣服自然都是他的,看上去像是展逐颜给他买的。温斐找来找去,最后在最里层找到了一套军装。 这是当年他服役于流银战队的时候穿的衣服,时隔多年,它没有变形也没有变色,依然如那时候一样光鲜漂亮。 天照自然知道这衣服的由来,他一看温斐把衣服拿出来便准备穿,连忙道:“温先生……” 温斐扭头望着他,等他说。 “这衣服……是展将军的心爱之物。”他说。 温斐笑笑,道:“可这衣服是我的,不是么?” 他说着,便作势要换起衣服来。 “温先生,您不准备去洗手间换么?”天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温斐笑了笑,道:“这是卧室,我在这里换也是一样的吧。” 天照一时失言,想着他说的也对,便只好自己先转过身去。 温斐就当他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把衣服换好。他对着屋子里的全身镜照了照,觉得收拾好了,便看也不看天照一眼,要往外走。 “您要去哪里?”天照连忙跟上他。 温斐笑道:“天照,这应该是我家吧,我随便逛逛,不行么?哦,不对,我好像跟展逐颜离婚了,这里应该算不上是我家,那我是不是应该离开?” 天照被他问得无话可说,他眼见着温斐要往外走,忙道:“您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行吧。”温斐说着,便转向之前藏着悬浮电梯的地方。 天照一看他要去触碰打开暗道的开关,连忙制止道:“展先生不在,您不能去基地。” 温斐挑挑眉,道:“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这是回家呢,还是当囚犯啊?”他将双手负在身后,在偌大个房子里晃悠起来。 第765页 天照看他这样,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东西。他怕出问题,便只好一直紧紧地跟着他。 温斐走到一楼厨房里,四顾了一下周围。 他似乎在目测这个房间的大小,走过之后,又去了下一个。 天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闷头跟在他后面走。 等到他把一楼和二楼全都逛完,天照才发现他的最后一站是书房。 温斐走进书房,这房间是展逐颜主要的活动范围,设施一应俱全。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跑去翻阅桌上的东西。 天照觉得他这样委实没有礼貌,但又不好阻止。 温斐翻了翻,发现放在外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想必重要的应该都被他放到别处了。 天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一醒来就跟侦察兵一样在自己家里翻找,这是不是有点太异常了一点? 温斐围着书房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墙角处。 他伸出手去,触手处浮现出波纹样的东西,显然这后头还有东西。 “打开它。”温斐扭头对天照道。 天照脸上显出些许为难之色,他道:“温先生,这不合规矩。” 温斐也不急,只是走到桌边,用桌上的通讯仪呼叫展逐颜。 展逐颜刚到地方呢,还没来得及下飞船,看到家里有来讯,连忙接了。 温斐开了外放,直接道:“展将军,你这书房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展逐颜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镯子,顿了两秒,突然笑了。他说:“当然没有。” 温斐对天照挑挑眉,道:“听到了吗?” 他说完之后,也不等那边的展逐颜回话,便直接切断了通讯。 天照见自家宿主都发了话,也只好给他打开墙壁处的遮挡屏障。 屏障后面另有空间,那层所谓的 “墙”,也不过是一层光学玻璃而已。温斐往前走,那层玻璃便向两边退开,让出一个正好适合他通过的人形通道。 玻璃之后才是真正的墙,他一走进去,看到的就是一张巨幅的相片。相片里的人,正是他和展逐颜。 两人都穿着西装,展逐颜穿黑,他穿白。都说相片是时间的凝固,这被凝固的一幕,就是他们结婚的时候。 风神俊逸,般配无比。 温斐回头望了一眼,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展逐颜那张床。可以想象,那个人只需要稍微动动遥控,就能看到这张照片。 他没有再看,而是挪开目光,让天照打开了密室的门。 他方才观察的时候,已经留意到,一楼和二楼中间,不太契合。这说明展逐颜很可能在两层楼之间藏下了别的空间。能被藏起来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天照给他打开的,便是那间用来储存影像资料的房间。 温斐走进去,满书架的信件和存储吸引了他的目光。 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脑。现在科技如此发达,这样的电脑其实已经比较少见了。现今的智能仪器,都会内置芯片,可以自己成为电波发射器,也有内部局域网。 但这台电脑显然是很久远的产品,并没有这些功能。但这并不代表这东西落后,恰恰相反,越是机密的地方,约会有这些独立的器材。 它不含芯片,不带网络,便也少了会被其他人攻击窃取资料的可能。 温斐拿起架子上的信,打开来,抽出信纸。 那是一封展逐颜写给他的信,洋洋洒洒几千字,坠在几张单薄的纸上。他面无表情地看完,又拿起另一封。 这封就更有趣了,是温斐写给展逐颜的。 他边看边笑,看到后面,笑容里却又带上了其他的东西。 第297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六) 天照看他倚靠在书架上,笑眯眯地看那些影像资料,还以为他在追忆过去。 温斐笑了一会,像是累了,又敲了敲镯子,从系统里换了包烟出来。 这可是室内,还是有这么多纸质物的东西,抽烟什么的未免也太放肆了吧。天照眼皮一抽,下意识便阻止道:“温先生,你还是去外面抽吧。” 温斐叼着一根烟,那打火机却没关。他痞里痞气地对天照道:“你说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眉眼弯弯。 他就这样笑着将打火机往架子上一扔,那打火机落到书架上,转眼便烧成了大火。 这火势未免也蔓延得太快了,天照这时才发现,方才他摸过的那些信件和资料上,都有磷粉在闪着光。 天照觉得不妙,他下意识准备动用系统的力量灭火,可与他紧密联系着的系统此时却根本不听他使唤。 他往后退,还没退出几步,便再也动弹不得。 温斐伸出手来,捉住他的肩膀,将僵硬的他提了出去。 第766页 “别急啊,天照先生,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温斐凑到他身边笑着道,他眼里闪现出异样兴奋的光芒,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展家的智能管家发现火情发出刺耳警报声的同时,“温斐”已经抓着天照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这场会议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完全结束,展逐颜揉揉酸痛的脖子,让驾驶员将飞船速度加快一点。 按照天照的谨慎习性,最起码会一个小时给他发一则短讯的,可现在过了这么久了,那边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他揉了揉太阳xue,想起温斐来。 他泡在复原液中的时候,他恨不得他早点醒来。 现在他醒来了,他又觉得他有些陌生。所以他没有像记忆中一样吻他,每个吻都未落到温斐唇上。 温斐站在高楼上,脚下灯火璀璨,通透如白日。 他的烟已经抽完,现在他一身白色军装,立在黑夜里,宛如一片月华。 有一艘飞船正在往这边驶过来。这是展逐颜回家的必经之路,那艘船也正是展逐颜有的。 温斐仰天看了看月亮,又低下头来,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这时他突然纵身往下一跃,整个人朝着下方飞速坠落。 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这样高,足够让他摔得粉身碎骨。可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只紧紧盯着下方。 飞船又行进了一阵,突然听见一声轰响,整个飞船都震了一震。 展逐颜猝然站起身来,看向驾驶员。 “怎么回事?”他问。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道光刃从外头直劈进来。 那扛得住十几级地震的飞船,就这样被人生生劈开来。 “将军!”飞船断成两截,已然失去了控制,那驾驶员见状,连忙朝他扑过来,想保护他。 展逐颜却并未躲开,而是看向上方,那里出现了一袭白影,惊人的熟悉。 “阿斐。”他吐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一艘银色飞船骤然出现在那白影背后,宛如一座山一般,顷刻遮住了所有的光芒。 等驾驶员赶过来时,展逐颜已经迅速攀爬而上,翻越到了那艘新出现的飞船上。 “温斐”在他爬上来的同时,也同时翻身而上,落到了飞船上。 “浮苍号。”展逐颜目光从那飞船上扫过一眼,如是道。 浮苍号没有停在原地,它承载着两人,飞快往上方飞去。 “的确是浮苍号。”温斐咧嘴一笑,道,“系统商店的陈列架上,最昂贵的一艘,浮苍号。整体由流银锻造而成,制造它的是瑞蒂尔最有名的星舰制造团队。为了买下它,我可是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金币和赤金呢。” 展逐颜只觉得这场面分外诡异,面前的那个人,给他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展逐颜喝问道。 温斐笑了笑,道: “你不是喊我温斐么,既然你这么喊,那我就是了。” “不,你不是他。”展逐颜凝视着他,笃定道,“他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就是他啊。”温斐笑了笑,试图朝他走近。但他很快又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没站稳,而是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柄半透明的短剑,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温斐讨好般地笑了笑,道:“之前还喊人家小甜甜,怎么现在就拿刀子对着我了。” “温斐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展逐颜沉着脸,逼问道。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他道:“这不就是温斐么,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展逐颜冷冷地看着他,霎时间了然,道:“你是诡面家族的人?” 诡面一族,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家族。 在很久远的时代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诡面一族会的就是易容术。只是他们的易容方法十分血腥,在模仿的同时,也代表着取代。 他们每次决定取代一个人,就会先行模仿那个人的行为,等到完全学会之后,就会取下他的脸皮,用特质的药水对那张脸进行浸泡,等这张人皮制作成功之后,便是他们的面具。 “是啊,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叫我西塔木。”西塔木笑道。 展逐颜神色一凛,那剑便又往西塔木胸口送了几分。 可就在触及他衣服的同时,便再也入不了分毫。 西塔木伸出两指,夹住那柄剑,稍稍一动念头,那剑就在他手里变成了碎末。 他拍了拍手,在展逐颜显出几分讶异的目光中,对他笑道:“隐态的刀枪剑刃,这是系统赋予给宿主的能力。但你难道忘了么,你的那一部分是我的从属啊。” 他说着,身形一闪,整个人便朝他冲了过去。 他顶着温斐的脸,这对战的一幕,跟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何其相似。 第767页 却又完全不同。 一个人可以变换面貌,变换声音,却总会显出端倪来。他行进的方式,打斗的方式,跟温斐完全不一样。 展逐颜抬手格挡,将西塔木逼得后退。但很快那人又重新攻了过来,身形飘忽如鬼魅,眨眼已经到了他背后。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西塔木手中出现了一把刀。 那是温斐的刀。 展逐颜瞥见那一抹寒光,反应迅速地往旁边移动,那刀砍在他的右臂上,在触及皮肤的一刹那,展逐颜右手上的镯子迅速织就成一片护甲,挡住了这一击。 刀与护甲相击,击出大片火花。 他似乎想速战速决,而展逐颜想的也是尽快制服他。 这个西塔木的格斗能力明显不如他,但他招式阴险,刀刀直取要害。 亚特兰斯帝国的中心是地球,这飞船在朝太空飞,一旦它飞到大气层所在的方向,必定会被空防哨兵发现。 展逐颜并不认为他会如此冒险。 果不其然,几次三番未击中展逐颜之后,西塔木显然有些急躁了。 他左手交接了右手的刀,右手五指成爪,在指间出现了幽蓝色的电光。 “你怎么可能擅自调用系统的力量?月读呢,你把他怎么了?”展逐颜脸色一变,他脚步连踏,往后退开。 “展先生,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呢。”西塔木笑了笑,没有再追击,却将右手一把按在了左手的镯子上。 电光转瞬间从展逐颜右手的镯子处冒了出来,高压电得他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西塔木慢悠悠地走过来,提起昏倒的展逐颜,走进了朝他缓缓打开舱门的浮苍号。 等展逐颜重新醒来的时候,发现飞船明显已经离开了地球。船舱震动的弧度很大,展逐颜朝外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竟然在各种虫洞之间跃迁。 “你要去哪里?”展逐颜问他。 “放心,不要去哪儿,只是展先生你的下属实在太多了点,我带着你随便跑跑,正好甩掉他们。”西塔木坐在驾驶舱的主位上,飞船正在自动驾驶,而他一只脚支棱在座位上,手里捧着盒布丁。 “我不认为你带走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绑架五星上将,这个罪名未免太大了一点。”展逐颜冷声道,他如今被五花大绑着固定在支撑柱上。 他身上的枷锁同样是半透明的状态,坚硬无比,牢牢地锁定了他的各个关节,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其实我也不想绑架你,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西塔木冲他晃了晃左手,那两个镯子已经全到了他手上。 “天照呢?”展逐颜问。 “昏了。”西塔木一边吃东西,一边回答道。 天照是系统里存在的高级智能,如果他陷入昏迷,毛球应该有机会救醒他。但现在……毛球也没出来。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西塔木笑道:“没做什么,只是我找到了系统的核心所在,将整个星球冰冻了而已。” 展逐颜狐疑地看着他,眼里明摆着的不相信。 “很讶异吧,我居然猜得到系统的心脏,也就是毛球的本体在哪里。”温斐笑眯眯地抓着毛球在在他们周围踱步,“所有的世界里我都是用别人的身体和身份出场,可在那个世界里,系统却给了我一个跟我这个身体差不多的omega躯体。而且在那个世界里,还不存在ooc的问题,也只有在自己的本体上,系统才敢这么放肆吧。” “克里斯最后死亡时待的星球就是毛球的本体。那个地方明明十分适合人类生存,却被称之为荒星。上面生存着花草树木,还有虫兽,那些虫兽很明显是依靠吞食金属生存的,但那个星球表面却没有金属。那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星球内部存在着极其庞大的金属群,而那些虫兽光是吸收它在星轨运行时电离出的部分,就可以生存。而毛球的本体恰好是赤金……” “所以你故意选了一个复杂度较高的世界,因为这样系统在复活里之后,还会留存一部分能量。你用这些能量冰冻那个星球,从而导致毛球陷入昏迷?”展逐颜了然道。 “不错。”西塔木笑道,“你倒也聪明,在给我镯子的同时也防备着我,没有给予我系统的最高权限。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当我冻结系统核心生命的时候,这个系统就成了无主之物。我作为系统生命绑定的宿主,虽然没办法完全使用这个系统的全部能力,但用来制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将吃食放到一边,迈步朝展逐颜走过来。正常人走路,一般都会稍稍外八,可他的步子,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两只脚几乎是平行走动的,看起来很像是一种机器人,而非一个人类。 第768页 西塔木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可真是副好皮囊。”他道,“等你死了,我就把你这具身体做成标本,每天看着下饭。” 展逐颜听了他这句话,突然道:“西塔木……不,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 “哦?”西塔木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他解答。 “假面。你是诡面一族的现任族长。我在你们废弃的一个战略地里看到过你留下来的标本。” “那是艺术品,是我的杰作。”西塔木脸上显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每一个作品都是我的心头宝,我喜欢制作各种各样的标本,尤其钟爱美人。美人会哭号,会难过,会腐朽,可当我把他们封存起来之后,他们的模样永远都不会改变。” “真可怜,我之前那么热情地邀请你跟我做,你却不答应。等到了地方,可能我就没这个机会了。”西塔木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那滑腻的舌头宛如蛇信一样,激起展逐颜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没关系,等我把你做成标本,我可以跟你从早做到晚。”他说。 “我早就听说过假面有性瘾,没想到是真的。”展逐颜道。 “我是服从内心的欲望。而你,是在努力压抑本性。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应该不会是在系统里的时候吧,不然你怎么可能忍得下跟我做,看你这为了你那位恋人守身如玉的模样,可真有趣啊。”西塔木像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两手在他身上撩拨。 “滚。”展逐颜沉声道,“脱下他的衣服,也别顶着他的脸做这么恶心的事情。” “恶心吗?你在系统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呢。”西塔木笑得极其张扬,“你是不是在我复活之后就发现我不是他了?” 第29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七) 展逐颜不为所动,只是问他:“你是怎么躲过系统探测的,你的dna又是怎么做到跟阿斐一样的?” 西塔木放开他,浅笑道:“很简单,因为我这具身体是他的克隆体,dna什么的,当然跟他没有差别。” “你换了大脑?” “没错。”西塔木凑过去吻他的唇,他试图撬开展逐颜的嘴,可展逐颜紧闭着牙关,他突破不了。 “诶呀,真是不解风情,我都这么主动了。”西塔木道,“还是说,你不喜欢我用这个声音跟你说话?” 他说着,气势一变,连声音也变成了温斐独有的:“逐颜,你不想要我么?我好想你啊。” 若在他没表明身份之前,展逐颜或许还会跟他虚与委蛇,可现在他再用温斐的声音,用温斐的强调说这些,他只觉得恶心。 “滚。”他斥道。 “你不喜欢么?”西塔木脸上依然挂着笑,这笑容十分诡异,浮现在温斐那张脸上,显得极其违和,“那你喜不喜欢你自己的……阿斐,不,我爱我自己。” 他的喉咙里发出属于展逐颜的声音,脸虽然跟展逐颜的不一样,却也凸显出了他的神韵。 “宿主大人,宿主大人。”他换了毛球的声调。 “温斐先生,展逐颜先生。”又换成了天照的。 展逐颜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看看你,何必这么瞪着我,让我好害怕啊。”西塔木切换回他自己的声音,对他道,“在系统里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冷漠啊。你那么急色,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跟我缠在一起……” “够了。”展逐颜喝道,“你是不是想我杀了你。” “你觉得我现在会怕你么,你如今是我的阶下囚。”西塔木笑着强调,“你是我的。” “阿斐呢,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展逐颜看着他,问,“你是从什么换掉他的,是出狱的时候,还是在更早的时候?” “这两个问题,你现在不需要急着问我。因为很快便会有人解答。”西塔木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手指,一脸餍足的表情,“我们的主已经在等我们了,他会赐予我们真正的救赎。” “你还真算下得了狠心的,为了取信我,居然不惜自杀,你就不怕你会真的死掉么?”展逐颜冷笑道。 “我怕什么。”西塔木眉飞色舞,道,“就算我死了,吾主也有办法让我活下去。况且若是我不下狠心,你又怎么可能舍得拿艾莱号来救我呢。” 他说着说着,又笑道:“我本来只准备做个样子的,但是我演戏演得太入迷,真以为自己是温斐了。你一刺激我,我就自杀了。但幸好你信以为真,救了我。” “那是刺杀用的军刀,用最精巧的锻造术制造成的,世间上仅存一把。存有这个材料的行星早已经陨落了。”展逐颜道,“但你不配拥有它。” 第769页 “这有什么关系,它如今在我手里,那就是我的东西了。”西塔木如是道。 “奥森克监狱十六年来出狱的人,是不是都被你们的人代替了?”展逐颜问。 “展将军真聪明,不错。他们在出狱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我们的人会逐个取代他们,换上他们的脸,到外面生活。等到没人注意他们了,他们就会寻找一个理由,让自己‘意外’死亡。” 展逐颜听到这里,突然闭上了眸子,他再睁眼时,眼里闪过一丝沉痛:“阿斐……你是不是也用同样的办法取代了他……你们控制他之后,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西塔木闻言笑笑,缓缓凑到他耳边来,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啊,是奥森克监狱的一条狗,谁都可以上他。” 展逐颜蓦然瞪大双眼,双瞳之中布满震惊。 他嗫嚅着唇,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最后仍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说起来,他还得谢谢展将军你呢。如果不是你把他送进去,他怎么可能享受得了这么好的待遇。”西塔木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他欣赏着展逐颜面上的表情,对他道,“你可不要过早地悲伤了,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你呢。等见到了吾主,让他来跟你说。想必他会很高兴见到你悲痛的样子的……”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往船舱里内置的卧房里走去。 他走开之后,驾驶舱里的灯也在一瞬间都熄灭了。 驾驶舱外头有其他恒星发射出的光芒,但这些光芒并不足以照亮这个船舱。 展逐颜闭了眼,黑暗之中,有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陡然觉得很冷,这股凉意从他心里蔓延开来,将他五脏六腑尽数冻成了冰块。 他想蜷缩起来,团成一团,可他做不到。 温斐如果活着,便定然是在那伙人的操纵之下。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死了。 展逐颜想到后一种可能,突然难受到无法呼吸,像有人生生将他的性命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一样,灵与肉分离,血与骨崩裂。 他总想着温斐那么厉害,到了任何地方都该如鱼得水的。可他却忘了,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不是那救世的英雄,他也不是飞天遁地的异能者。他是一具血肉之躯。 黑暗中腾出一缕白雾,那白雾凑到他近前,渐渐幻化成天照的模样。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展逐颜面前,而那端的西塔木一无所知。 天照伸出手来,试图安抚他。 展逐颜忍住悲伤,对他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天照反复看了他一眼,满是担忧的样子。他见自家宿主似乎真的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只好又重新回归于黑暗之中。 他并没有沉睡过去,早在展逐颜发现这个“温斐”有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 束手就擒,也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已。 飞船依然在星际中跳跃,它的速度很快,快到似乎超越了时光。 展逐颜抬起眸子,看向窗外。 十六年来,他从继承人,一路爬到了家主的位子上。他发展自己的势力,排除异己,步步高升。 他如今是亚特兰斯帝国的五星上将,至高无上的荣誉。即使是女皇,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可这样的他,却愚蠢到一点端倪都没察觉出来,任由温斐在那监狱里生灭。 既然西塔木能够假扮成温斐欺骗他,那他书房背后储存的那些东西,也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手笔。 影像不造假,不代表人不造假。换掉温斐,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录下来发给他,这对于诡面一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随便找一个人来,学个一两分,便足够了。 如果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那温斐,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自己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吧。 展逐颜望着窗外的星辰,眼里一片空芒的黑。 他会将伤害温斐的人尽数斩灭,等他报了温斐的仇,最后一个要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生同寝,死同穴,这是他给予温斐的承诺。他会履行他的诺言,即使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浮苍号在星际中跳跃了一整晚,到第二日晨光洒落的时候,展逐颜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亚特兰斯帝国境内。 西塔木一边拽着捆绑着展逐颜的隐态锁链,一边迈步走出舱门。 降落地停靠着一艘比浮苍号大了整整一倍的飞船,舱门打开着,从外头看去,可以窥见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白色人影。 走得近了,展逐颜才发现那人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军装,看其样式,还是流银战队的制服。 西塔木牵着展逐颜,走到舱门外头。 第770页 见到那个白色人影之后,西塔木眼中流露出狂热的崇拜之色。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缓慢且认真,像圣徒膜拜神祗,又像恶魔朝奉撒旦。 他一边拽着展逐颜,一边对着那个背影单膝跪了下来。 “将军,我回来了。”西塔木紧紧地凝视着那个人,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颤抖。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日光洒在他脸上,那是一张苍白清隽的脸,五官精致立体,可眉眼之间却仿佛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 他的眸子是浅绿色的,金发绿眸,当他看向别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被蛇类生物盯上的感觉。 他穿着一身白色军装,胸章上的银星与枯藤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夺目非常。 他自船舱中对着西塔木伸出手来,神情温和且极具诱惑力。 西塔木像膜拜神明一样,用充满艳羡的眼神看着他,又将手掌虔诚无比地放了上去。 “将军,西塔木幸不辱命。”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恶意与满足并存的微笑,他说:“你辛苦了。” 而展逐颜看着那人的脸,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温中尉。” 听见这一声喊,温斐转过头去,看向来人。 喊他的正是展逐颜。 温斐挑了挑眉,静静凝视着这个刚入伍的新人。自从那天打了一架之后,这个人好像就缠上了他。非但硬塞到他手下当了他的学徒,更是一连几天大献殷勤。 温斐看向他手里端着的杯子,杯中泡着茶,茶叶翠绿,显然不是这艰苦的军营中能够提供的,十有八九是这人带来的私货。 温斐接了杯子,却不喝,只是放到一旁。 “展学员,你今天不需要训练么?或者是趁机躲懒?”温斐靠到身后的柜子上,抱臂看着他。 “正好休息,我就找过来了。温中尉是战队新星,你身上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学习的。跟着你总没坏处。” 温斐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年轻人,心里好笑,他也没打马虎眼,只是对他道:“展大少,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怎么,你家里主要教了你怎么调戏上级么?” “倒也没教这个。不过我父亲倒是教过我一个道理——看见喜欢的人,就该趁早下手,莫要等待,及时出击才是正道。”展逐颜认真道。 “首先,你我才不过认识了几天,现在谈喜欢是不是还太早了一点?”温斐唇边勾起一丝浅笑,这笑极漂亮,却又显得很是敷衍,“其次呢,我也不想发展同僚情谊,不然若是分手了,多难看,你说是不是?” 温斐一边说,一边凑到展逐颜面前。他靠得很近,是那种稍稍一动两人就会亲到一起去的程度。 可他又在到达那个临界点之后,迅速抽身离开,慢悠悠地端起那杯茶,闪身出去。 “谢谢你的茶,不过以后这种无用功,还是少做点吧。”温斐道。 温斐端着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新兵在外头训练。他一边喝茶,一边看。 他在战队中也有说得上话的几个,比如如今这个朝他走来的钱衡。 “温哥,你平日里不是不喝绿茶的吗?”钱衡说起来还要比温斐大上几岁,但他们在军队里,不看年纪,只看资历和能力。温斐能力出众,是以这些同僚或多或少都要喊他一声哥。 温斐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他说:“喝白开喝得多了,换换口味。” 钱衡没多留意,被他敷衍过去了。 展逐颜这个人献的殷勤呢,温斐其实是不怎么排斥的。他本人有些颜控,见着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嘴上不乐意,心里也还是会宽容一些。只是吧,若展逐颜是其他身份,他也许就半推半就了。但人家来头太大,他就算想谈个恋爱,怕也是不好下手的,还不如趁早拒绝了好。 “诶,哥,你真要对温中尉下手啊?”展络云一脸纠结地对他哥道。 展逐颜挑挑眉,对他道:“我认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 “我看你就是看中了人家那张脸。”展络云嘀咕道。 “你说什么?”展逐颜耳朵尖,一抬眸,如电的目光就朝他射了过来。 “我什么都没说。”展络云先行告饶,将手里的一堆资料递给他,“啦,你要的关于温中尉的资料。” 展逐颜伸手接过,认真地看了起来。 展络云看了他一会,忍不住插嘴道:“哥,你就不能换个对象么,我这几天打听下来,发现温中尉风评蛮好的,你要是玩弄人家感情……” 他话还没说完,展逐颜便给了他一个爆栗。 “你什么意思,我像是那种混蛋吗?” “不,不是,你这么久连个对象都没谈过的人,突然就说要认真起来了,这我怎么都不能信啊。” 第771页 展逐颜看了看展络云,心里很是无语。他自然有他的原因,只是展络云这人嘴巴不严实,有些事情不能详细告知。 第299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八) “你等着吧,他,我势在必得。”展逐颜拿资料敲了敲展络云的头,干脆地转身离去。 温斐,母亲姓陶,属于费家的一系旁支,父亲经商。温斐双亲的履历并不算厉害,他的外公也仅仅只是平民而已,但因为自身努力,也一路高升,当了团长。而他的舅舅,陶燃…… 展逐颜的手指在“陶燃”这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句话: 大校陶燃,与费家中将费渝西在一次秘密行动中丧生,尸骨无存。 陶燃膝下无子,仅有这么一个外甥,就是温斐。 如果是官方行动,若有人丧生,军队一般都会给予该军人的家庭以厚待。温斐便是这样。他打小便被送到军中,跟随军队一起训练。 十七岁时,温斐被选拔进入流银战队,两年之后,擢升为中尉。 十九岁的中尉,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像他这种背景并不强大,全靠自身努力升迁的人,能在这个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是十分厉害的。 展逐颜翻动手里的纸张,第二页有一张温斐的证件照。 他看到照片的时候笑了一下,其他人都是越拍越丑,可温斐却像是完全不受这些限制一样,即使是很普通的照片,也能看出他整个人的精气神。 实在是耀眼得很,就像他生来便是要万众瞩目的一样。 展逐颜会对温斐产生兴趣,也并非一时起意。早在他来流银战队之前,便已经听说过这位温中尉的大名。 战队新星,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他们都这样说。 或许是自小便在遍布斗争的家族之中长大,展逐颜向来喜欢阳光帅气的一类。但他见过很多人,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中意。但当他见到温斐的第一眼,他就心动了。 他并不能说这就是爱情,但如果他心中生出了向往,必定是要付出行动的。 “a级行动?带新人去?”温斐看向钱衡,对于这个任务表现出了十足的不理解。 “是啊,据说是上面直接下达的通知,说是边境那边有武装分子活动的迹象,让战队派一些人过去协助。”钱衡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武装分子?是卡特兰星的狂热成员么?他们不满亚特兰斯帝国的存在已经很久了,说是故意捣乱也不无可能。”温斐沉眉思索道,“虽说只是a级,但带新人去也太冒失了吧。” “上头没说是哪伙势力,不过只是a级,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吧。”钱衡如是道,“他们让流银出人,估计也是想培养一下。你带几个好苗子过去见见世面就是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嗯,行吧。”温斐点头,道,“反正我没出外勤,这次不如就我来带队好了。总指挥是谁?” “海曼家族的格纳中校。”钱衡回答道。 “行。”温斐爽快地应承下来。 野外探查行动温斐已经去过不止一次,可以说是驾轻就熟。这次他本想找几个有潜力的新人一起去,哪里想到展逐颜也会来报名。 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温斐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展大少,你刚到军营,这个任务是a级,应该并不适合你。”温斐委婉地拒绝道。 “我的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是数一数二的,温中尉你在之前也领教过,我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 “这是野外行动,风餐露宿,十分辛苦。”温斐道。 “没关系,作为军人,就应当不惧艰险,敢于吃苦。” 温斐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又道:“这次行动是一对一模式,分开行动,没人会照顾你。”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照顾其他人的。”展逐颜自信地道。 温斐这次彻底无话可说了。 鉴于展大少的强烈要求,最后他还是加入了队伍里。 流银战队出了三个人,温斐,展逐颜,还有一个姓邓的新人。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来自其他战队的十个人。 十几个人领好装备之后,便由格纳中校带队,由飞船直接将他们送到星达山脉。 星达山脉是亚特兰斯疆域边境西面最大的一处山脉,横亘在整个望达星球上。 “望达星球,这里是亚特兰斯帝国最西边的一处,从这里再往外走,就会进入无人星域,情况复杂不说,还有可能遇到虫兽。”温斐一边走,一边对展逐颜和邓新奇两人说着这里的概况。 其他战队来的估计也是消息比赛的,不认识温斐,听他这么说还嘲讽道:“想吓新人也不是这个吓法,虫兽都在亚特兰斯帝国绝迹多少年了,它敢来么?” 第772页 这人话刚说完,旁边的同伴就赶紧拉住了他,低声道:“你小声点,那位可是尉官。” 方才说话的人浑身一凛,这才看向温斐肩章,见到他肩上一片金叶,连忙住了嘴。 温斐倒是并未在意,只是对他们道:“反正凡事多加注意。” “好。”展逐颜正色道,应得很快。 格纳将军在前面先行侦查,不一会儿他回转过来,将众人召集到一起,道:“这片山区十分广阔,接下来两两一队,发现敌人踪迹立刻回到这里来集合。通讯手表都带了吧?” “带了。”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好,现在开始分组。” 格纳话音刚落,展逐颜便往温斐身边一站,显然是要和他一起的意思。 温斐白他一眼,展逐颜也当没看见,依旧笑嘻嘻的。 分组之后,格纳又再次叮嘱道:“这次行动,探查为主,不可硬拼。一旦遇到危险,立即撤回。另外,此次行动仅仅在星达山脉外围进行,绝对不可以进入山脉深处,不然……” 格纳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道:“那片山区十分危险,里面遍布着各种毒物,因此,它被列为亚特兰斯帝国十大不可涉足的区域之一。里面有许多物种是连《物种百科》里都不曾收录的。” “是。” “好,开始行动。”格纳话音一落,众人便齐齐冲了出去。 温斐背着装备包,山路难行,他负重跑起来,如履平地一样。 展逐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点也没被他落下。 温斐瞥他一眼,面露惊异。 “你的体力,倒是不错。”他如是说。 展逐颜冲他笑,道:“打小锻炼出来的。” “哦?那你上次跟我打,是不是故意放水?”温斐眸光一转,淡淡来了这样一句。 “不是。”展逐颜回答得很快,声音却半点不乱,“你的格斗技巧很强,我本来就不一定能打得过你。” 温斐闷头跑,跑了一阵,却又笑了出来。 “在军队里,要想让一个人对你低头,就得用实力打败他。”他说。 展逐颜与他并肩而行,两人匆匆而过,飘落的叶、疾驰的风,都被他们抛诸身后。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打败了你,你就给我个机会?”展逐颜话里漾出喜色来。 “不一定。”温斐回答道,“要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关系。谈谈恋爱我并不介意,其他的话,还是算了吧。” “谈恋爱,谈够了就分?”展逐颜追问道。 “是。” 展逐颜回味了一下他这番话的意思,突然明悟过来。 “你果然是个享乐主义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一刹欢颜。”他如此评价道。 “怎么,不行?”温斐挑眉道。 “没有。”展逐颜摇摇头,“我很高兴,你肯给我一个开端,就是极好的。” 有了开端,要想深入交往下去,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展逐颜对温斐有兴趣,他并不在意温斐对他允诺,是一时的兴起,还是真的有在一起的打算。 如果他不够喜欢,大可以日久生情。只要在一起了,后面自然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之后几天他们便很少交流,一是怕被人发现,二也是为了节省体力。 他们在山林里寻找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依然一无所获。就在他们以为这次必定无功而返的时候,他们在山林里看到了队友的尸体。 那人穿着同他们一样的军绿色服装,被挂在树上,一身都是弹孔,死状凄惨。 他们将他的尸体放下来,伸手帮他合上圆睁的双目。 “继续行进,还是把他埋了?”展逐颜这样问他。 温斐面色沉凝,反复又看了那同僚的尸体一眼,道:“继续行进。” 已经出了人命,这次任务显然比他们想象中更危险。 温斐比较老练,没有继续保持原路径行进,而是改道而行。当他们第二次、第三次发现被杀死的同伴尸体时,他们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计划有变。”温斐指着新发现尸体身上的伤痕,对展逐颜道,“这是五级镭射枪,普通的武装分子,不可能配备得起这么昂贵的武器。” 他说着便露出手腕上的通讯手表来,要对总部发讯。 但当他的手表露出来时,才发现那仪器的指针已经停摆了。 展逐颜也看了一眼,了然道:“这里磁场紊乱,指南针和通讯都坏了。” “往回走。”温斐这样道。 当他们回转身的时候,十几个人同时围拢过来,枪口对准了他们。 “怕么?”温斐握紧拳头,与展逐颜呈现出背对背战立的姿势,这样问他。 展逐颜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放肆的笑容,他说:“不。” 第773页 这个字一出口,两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人群之中。 虎狼之争,向来是谁凶残谁便能得胜。 那些包围他们的多是请来的雇佣兵,两人一番打斗,虽有些惊险,最后也还是安全脱了身。 一路逃离到山谷附近,敌军残党们拉响了警报,本就凶险的环境,变得如铁桶一般,让他们插翅难飞。 展逐颜与温斐没了办法,山谷里似乎是他们的大本营,去了无疑是自投罗网,后路又被堵住,现今唯一能走的,便是往山脉更深处去。 危急关头,两人也顾不得之前格纳大校的警告,背上行囊便往里走。 他们走了三天,走到食物几乎告罄,水壶里的水也见了底。 展逐颜打开行军水壶,把最后一口水留给了温斐。 温斐接了他的水壶,将仅剩的那口水倒入口中,但紧接着他便伸手将展逐颜的脖子揽了过去,将那口水分了一半给他。 对于口渴的人来说,这一点液体便是甘霖。可展逐颜尝着,觉得它比甘霖还要甜上几分,怕不是那仙界的琼浆玉液。 “咱们这也算是生死与共了。”温斐退开来,笑道,“接下来的路可只说不准是对是错,是生是死,要是能平安出去,我就跟你在一起。” 展逐颜脸上挂着笑,他说:“温中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次就算要我背,我也会把你给背出去。” 两人相似一笑,慷慨赴死一般,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去。 星达山脉里只分两季,一个旱季,一个雨季。 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雨季,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要被困在这里面了。 雨水的到来虽然能让他们不至于渴死,但这山林里蛇虫鼠蚁众多,大雨一来,这些从树上底下钻出来的毒物,都有可能成为杀死他们的利器。 展逐颜跨过一个深沟,又回过身来,对温斐伸出手。 温斐抓住他后,展逐颜顺势一拉,便将他拉了过来。 两人正准备离开,展逐颜却突然按住温斐,低声喝道:“别动。” 温斐下意识停住脚步,他往展逐颜目光所及之处一看,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他脚边上,一只有着两个锋利前螯的虫兽就待在他的脚边,它的八只节肢飞快地蠕动着,张嘴便喷吐出毒液来。 展逐颜反应迅速,一把揽住温斐的腰,将他整个人打横揽起来,自空中转了个半圈。 他放下温斐的同时,已经躬身将靴子里藏着的军刀拔出来,对着那只虫兽背心扎了下去。 那虫兽的背壳跟石头一样坚硬,刀子扎上去仅仅只刺了条白痕。 温斐也在此时回过神来,他一见那虫兽,便讶异道:“怎么可能是食铁虫?” 展逐颜听了他这话,也惊了。 “它的弱点在腹部以下。”温斐连忙也抽出刀来,帮着他对付那东西。 食铁虫,肉食虫兽,牙齿尖利到可以咬穿铁板。这种虫兽极其凶残,且一般是群居活动。但早在两百多年前的虫兽清剿行动中,食铁虫便被宣布灭绝了。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第300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九) 这只食铁虫的两只前螯是刀锋状的,极其锋利,但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虽然此时体力有些消耗过度,对付这样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温斐一刀扎进那只食铁虫腹部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展逐颜颤声道:“温斐……” 温斐回头一看,顿时背后一凉。 在他们面前,数百只食铁虫挥舞着前螯,排山倒海一般朝他们涌了过来。 来不及思考,两人迅速往后跑去。 食铁虫行动迅速,内部分类也十分严密。除了负责侦查的哨兵之外,还有负责筑巢的工虫。这些工虫虽然前螯退化,却可以喷吐强酸。 食铁虫内部的最高等级,是虫皇,雌性,繁殖能力极强。 两人边逃边作战,不多时便将背包里的炸弹尽数扔了过去。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跑到高地上的同时,那些虫兽也齐齐朝着高处涌过来。 “完了,所以说打完这场仗回家就结婚的人都活不下去,我就不该立那个g。”温斐也是佩服自己,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想到的竟然还是这个。 展逐颜虽然也紧张,但比起温斐来却还是要镇定一些。 他看了看脚下渐渐逼近的虫兽群体,道:“它们肯定有个首领,我们直接找过去,杀了她。” “能行么?”温斐默默在心里擦了把汗,握紧了手里的刀。 “别无他法了。”展逐颜道,“我甚至怀疑这些东西是人工制造的,看起来很像是变异体。” 他飞快地抓了一把温斐的手,对他道:“准备好了吗?” 第774页 温斐虽然满头的汗,眼睛却还是亮的,他说:“走。” 两人就这样,从高处一跃而下,踩在那虫兽的背上跳动起来。 为了减轻负重,在奔跑的同时,他们将背上的背包也脱了下来,扔进虫兽群中。 虫兽看到他们涌上来,自然飞快地往他们腿上爬。只是爬也要讲究速度,两人跑动的同时,若是有落脚地,便会迅速跳上去,将几乎爬到膝盖处的虫兽斩下来。 他们脚上的军靴质地厚实,却也实在不能支撑太长时间。 展逐颜从腰间掏出打火器,将它扔向自己背包所在之处。 “轰”的一声,包里的易燃物被引爆开来,炸翻了一堆。 温斐腿上被割了不少口子,但那些起码还算是小伤。 两人顾不上会合什么的,脱离了包围便往更深处跑去。 当他们翻过山头的时候,才发现前方那个小小山谷里尽是黑色的虫潮。 工虫们正在吐酸液筑巢,山谷正中央有一只人身虫尾的大东西,那就是虫族女皇。 虫兽有组织有纪律,但他们再怎么说也只是低等生物而已。可女皇不同,她不止承担着繁衍的重任,还拥有着跟人类一般的智慧。 当温斐从山间偷窥过去的同时,那个女皇也看到了他。 下一刻,半数筑巢的工兽便都朝着温斐所在的方向涌了过去。 虫族喜欢生在地下,但虫族女皇却不一样,她到底还是有一半人类的形态,更喜欢地上生活。 雨季将至,这些工虫为了防止虫巢被水淹没,必须要抓紧时间将栖居地抬高,这也就有了两人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温斐正被围攻的同时,一道人影竟直接从高处跃了下来,落到虫兽新筑的土坡上。 他踩着那些来不及反应的虫兽,一步一步,迅速踏到了那只虫族女皇面前。 那女皇身躯庞大,不便于挪动。她知晓危险来临,迅速地从嘴里发出尖利的嘶叫声。 虫兽们听了这一声,齐齐回返,来保护女皇。 温斐看到展逐颜吸引了虫族的注意力,却也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他瞥见那地上的工虫,看到他们吐出的黄色酸液。 这些工虫与其他种类的不同,为了让酸液最具有腐蚀性,这些工虫体内的脂肪含量都是很高的。 温斐从腰间又拔出一把刀来,对着展逐颜大吼:“逐颜!” 展逐颜立刻会意,在他喊出的同时,拔刀而出,对着那虫族女皇的心口扎了下去。那女皇飞快地挥动双手,她的上臂还是人类形态,小臂便成了锋利的长螯。 那锋利如刀的长螯割在展逐颜身上,鲜血登时便涌了出来。 展逐颜刀刃翻转,沿着那女皇的身体旋了一圈,墨绿色的虫兽血登时便洒了她满身。 与此同时,温斐也将脚边那一圈的工虫尽数斩杀。他下手迅疾,一刀切掉工虫吐毒的口,再一脚踢翻脚边工虫,一刀扎下刺穿肚腹。 当他解决掉一些之后,便立刻拿出打火器来,对着那些工虫尸体一扔。 火势迅速蔓延,从那些工虫尸体上烧起,一路烧到别处。 一转眼,这里已经成了火海。 温斐一击得手,立刻后撤。 之前那些跑出去袭击他们的虫兽发现老巢被剿,也纷纷跑回来。但它们智商堪忧,进来之后便直接往火里跑,不多时便烧成了一团,弄得整片区域尽是焦煳味。 已经有虫兽先行反应过来,发现了温斐这个侵入者,挥舞着长螯朝他涌来。 温斐眉头一皱,意识到他该跑了。 但展逐颜还没出来。 那们汹涌的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跑出来。 就在温斐都要放弃了的时候,一道人影从火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手,拉着他便往外跑。 展逐颜身上沾染了那虫族女皇的气息,虫兽们闻着这个味道,便都朝他跑来。 两人硬挨了十几天的逃亡生活,还整了这么一遭大战,早已是筋疲力尽。此时万千虫兽齐齐杀来,两人慌不择路之下,竟直接冲到了沼泽地里。 身体比大脑更先反应,虽然沼泽里也危急四伏,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展逐颜让温斐先下去,自己在后面又截杀了好几只追上来的虫兽,这才扔了卷刃的刀,下了沼泽。 那些虫兽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先前有芦苇和蒲草,它们还有落脚之地,后来展温二人的气息被沼泽的泥腥味掩盖,它们便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起来。 温斐发现展逐颜行动稍缓,连忙回转身来,握着他的手往前走。 “你还好么?”温斐借着暮光,看向展逐颜的面容。 “没事,走吧。”展逐颜冲他道,同时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第775页 沼泽地,淤泥堆积,稍有不慎,便会陷到深处,再也出不来。 每次展逐颜要落下去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放开温斐的手,唯恐将他也拖进去。每到这个时候,温斐就会反过来紧紧拽住他。 温斐有危险的时候,展逐颜便会将手拽得死紧。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头。 两人先后上了岸,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温斐举目四望,他见乌云沉沉,便知道大雨将至。星达山脉的雨季,竟然提早来了。 展逐颜却在这时靠在了他背上,用一种低低的,撒娇般的语气道:“温斐,你的答应好的,出去之后……在一起。” 温斐都要被他气笑了,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 但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展逐颜说完那句话之后,便直接昏了过去。他以为的倚靠,其实是展逐颜支撑不住倒向他的一个举动。 温斐扶住他一看,发现他之前被虫兽们划伤的口子被那沼泽感染,现在整个人已经发烧了。 雨很快落了下来,倾盆大雨,仿佛这一场雨是为了毁天灭地来的。 温斐来不及多想,赶紧背起他,开始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 最后安定之处是树林中的一处山洞,这般天然形成的山洞,一般都会是野兽筑巢的好地方。但也许是有虫族出没的缘故,那野兽也不知去了哪里。温斐便干脆占了这个山洞,把展逐颜拖了进去。 雨水里携带着细菌,不好直接给展逐颜清洗。 温斐翻来找去,总算在展逐颜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个打火器,他勉强找来些柴火,架成火堆点燃。 柴火潮湿,燃烧之后全是烟。 他生怕这烟熏着那病号,又费力地将烟赶出去。 尽管温斐身心都很疲惫,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找了块内凹的石头,接了雨水,架在火堆上,烧成滚水。 水热了又冷,被他拿来给展逐颜擦拭。 展逐颜受伤惨重,毕竟他那时处在包围圈最里头,几乎是被全体围攻的状态。 他本就长了张好皮相,现在倒弄得有几分狼狈。 温斐看着看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就头一歪,靠在展逐颜身边睡了过去。 火静静地燃烧着,这柴火内部倒还没湿透,渐渐的烟也少了。 两个从头到脚都是泥浆的人,就那样躺在地上,静静地睡了一夜。 第二日温斐醒来时,展逐颜依然是昏着的。 温斐只觉得脑袋昏沉,他探了探自己额头,才发现自己竟也发了烧。他扯开膝盖处的布料,发现自己昨天只记得给展逐颜清洗,倒把他自己给忘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他如此感叹,又认命般地冒着雨出了山洞。 他必须得找点食物和草药来,抑制住伤情,不然他们两个都得折在这里。 山中多野菇,温斐虽然野外生存能力强,但总会有认错的时候。他连续吃了两种毒蘑菇,差点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但就算再艰难也不能倒,那山洞里还有个人在等着呢。 他摘了野果,自己先行试了,发现没毒之后,才敢揣进兜里。 等他找到草药回返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累到脱力了。 他把草药捣碎了敷到展逐颜伤口处,又嚼碎果子喂给他。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空得出手来照顾他自己。 温斐撕开伤处的布料,用烧过的水仔细洗了,再将给展逐颜用剩的药敷上去。 雨依然在下,轰天动地般的响,大得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样的声音。 温斐伸出手来,抱着展逐颜的上半身,看着他,絮语般地,道:“你说你,何必跟着我来这遭。” 展逐颜还昏着,自然听不见他说的。 “我也没力气了,你要是能醒呢,记得把我带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的地方,听到了没有?”温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出口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的。 他说着说着,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展逐颜的脸。 “真好看,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才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你呢……”温斐笑着道,可他似乎也没了力气,说着说着便又昏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直到一股咸腥的东西涌入他唇齿之间。 温斐勉强打起精神,撑起千斤重的眼皮,朝外面看去。 展逐颜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这时他方才知晓,原来入他口中的,是展逐颜手腕处流出来的血。 “阿斐,别睡。”他如是说。 温斐想说他也不愿意睡,可他实在太困了,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呢,忘了么?”展逐颜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趁人之危,冒犯上级,罪加一等。温斐在心中腹诽。 第776页 他把展逐颜救了,自己却倒下了,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操蛋。 展逐颜朝外头看了一眼,雨势并未减小,可他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将温斐扶起来,背到背上。 “你不是说要我把你带出去吗,那就别睡。”展逐颜将自己之前脱下来的衣服拿起来,披到温斐头上。 温斐渐渐恢复了些意识,他感觉到雨落在他背上,像锤子一样直打下来,让他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展大少……”他意识不清地笑,“你带我去哪啊?” 展逐颜背好他,在瓢泼的雨声里,回答他:“去结婚啊。” 温斐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有这样的好事啊……” “嗯。”展逐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走,他背着温斐,仿佛背着座坠在他心里的大山,仿佛只有把他安全地带出去,才算圆满。 一个背着另一个,在这险象迭生的丛林里,渐行渐远。 爱或许会从殿堂里衍生,或许会出现在惊鸿一瞥中,或许是日久生情。 而现下他们陷在雨里,陷在泥里,在生死之间,他们就这样扶持着走过。 第301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 或许在这之前,温斐只是惊讶于展逐颜的容貌,想要跟他尝试尝试。或许展逐颜之前执着的也只是第一眼时的心动,想要发展下去。 但当他们胸膛贴着脊背,穿过那重重雨幕一步步走远的时候,所有的情感都酝酿成了爱情。 在荒山之中,缺粮少食,可展逐颜却愿意把自己的血喂给他。若能知晓终将会离开这里,也许这份恩情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本就无法预料前路的生死,展逐颜此举,无疑是给了给了他一半的生存希望。 当温斐趴在展逐颜的背上,听着雨声里他的心跳声时,他终于信了展逐颜对他的爱,也终于对他敞开了心门。 最后自然是没死成,温斐被展逐颜带出了那片山脉,可当他一觉醒来时,已经不见了展逐颜。 他从同僚的口中得知,展大少受了伤,现在已经被展家急召回去休养了。 果然是皇亲国戚,连受个伤都这么兴师动众的,跟他这种平民百姓就是不一样。温斐将见不到展逐颜的那些许失落尽数推到了阶级差距上,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从星达山脉中生还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等部队接到展逐颜发射的信号赶去驰援时,才发现另外的人,包括格纳中校在内,全部折在了里面。 那伙匪徒藏在山谷里,买卖枪支弹药,还私自贩卖流银。 流银可是亚特兰斯帝国极其看重且限制出口了的稀有金属,一旦发现,必定要被处以死刑的。也难怪那山中有那么多的雇佣兵。 两人炸了个虫兽的巢穴,将食铁虫的出现汇报了上去。 温斐和展逐颜二人因此都立了二等功,温斐升了上尉,展逐颜也升到了中尉。 之前展逐颜在军队里的时候,温斐觉得他烦、缠人。这一下他不在这里,又着实有些想念起来。 授勋那天展逐颜也没来,让温斐一阵好等。 伤好之后,温斐便干脆将这号人物抛诸脑后,不再想他,提都不许别人提。 结果他那天照常带队,突然听见后面一阵喧哗,转头一看,发现展逐颜如同披着万丈霞光一般,在万众瞩目下,一路朝他走过来。 温斐看着他噙笑的脸,心里迅速地突了一下,却又挪不开步子,像是愣了。 随着展逐颜越走越近,他那颗心也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温斐咽了咽口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展逐颜走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笑道:“我回来晚了。” 晚了就晚了吧,也不是多大的事。温斐心里这么说。 说实话,他心挺乱的,明明脚踏实地,却好像浮在梦里一样。 “阿斐……”展逐颜这样喊他,一点规矩都没有地直呼他名字。 可温斐却一点也没有计较的意思,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对着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狠狠咬上一口。 展逐颜见他那活像要扑过来的样子,心里想笑,却还是强忍着,庄重且严肃地对着他跪了下去。 单膝跪地。 那一刻,温斐只觉得周围的喧哗声、起哄声仿佛都沉寂了下去,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展逐颜一个人的影子。 这是玩得哪一遭啊? 求婚吗?可他说的在一起不是这种在一起啊?谈谈恋爱牵牵手啪一啪不好吗? 温斐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也完全没想想到展逐颜会给他来一个这么猝不及防的大招。 第777页 展逐颜可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早在温斐对他说出在一起的话时,他就想像现在一样,在他面前跪下来,让他成为自己的伴侣。 他从身后拿出个小盒子,打开之后举到温斐眼前。 那盒子里有一枚闪烁着银光的戒指,静静地卧在红色绒布中间,皎白如月,璀璨如星,华美又精致。 流银材质,成色极佳,比钻石更恒久,比金银更贵重。 也就他这种暴殄天物的人,才会拿成色这么好的流银当戒指。 温斐有点想腹诽他,可来来去去,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心尖流淌着的,满满都是“欢喜”二字。 展逐颜看着他笑,眼里盛着似水般的温柔,温柔之上荡漾着丝丝情意,他用这满眼的爱意映着一个温斐,就想他用满腔热血供养着一个温斐一样。 他爱他,想要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展逐颜当着战队全体成员的面,宛如宣誓一般,对温斐道:“阿斐,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这句话宛如一支爱神之箭,稳稳地扎在温斐心口上,一发中的,正中红心。 温斐觉得自己应该再矜持一点,应该扶他起来,跟他说我是喜欢你,但现在就谈婚论嫁什么的,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但他心里又有个小恶魔在跟他说,答应他啊,这样好的男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现在不抓紧,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温斐素来高傲,那股傲气对于他来说,就是骨子里流的血,周身充斥的氧气,是他生存所必须拥有的东西。 可现在一个比他更高傲的男人,对着他低下高贵的头颅,求着他嫁给他。 山中无两虎,同一块地盘上,是不能出现两个王的。 而现在,另一个王伏在他脚下,向他俯首称臣。 温斐既高傲又虚荣,没有人不喜欢被捧得高高的。现在这个男人,就用手捧着他,几乎要把他捧到天上去,用他下跪的膝告诉所有人,他堂堂展家大少爷,在跟温斐求婚哪。 温斐心里仿佛燃了漫天的烟花,仿佛坠了漫天的星辰,仿佛一瞬千年,又仿佛千年一瞬。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过神来的,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嘴里出来时,只有不大不小却振聋发聩的一个字:“好。” 闻言,展逐颜的笑容渐渐扩大,那笑容扩散到他整张脸,流淌进他那双晶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温斐。 这便是永恒了。 新兵们同僚们都在说“嫁嫁嫁”,可温斐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就看得到展逐颜。 他看到那个男人执起他的手来,将那枚戒指戴到了他右手无名指上。 温斐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在云端一样。 很快那个男人便站起身来,搂着他的腰,让他真实地感受了一下脚不沾地如坠云端的感觉。 升官、结婚、发财,好像一下子就全做了。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温斐这边,母亲早亡,父亲成日里不着家,倒也没什么重要亲戚需要到场。展逐颜这边,则是力排众议,将家族里的议论声尽数压下,跟通知似地直接发了喜帖。 亚特兰斯帝国开放又先进,两个男人的结合并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同性伴侣跟异性伴侣可以享受一样的权利和待遇。 温斐并不喜欢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到底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就算不太想看,还是得硬着头皮看。 展逐颜处理这些事情倒是如鱼得水得很,毕竟他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处理公务对他来说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他看得出温斐没太大兴趣,便干脆一力承担下来。 看着满屋子的彩花喜帖,还有大堆大堆送来的礼品,温斐努力了半天才找到个落脚地,一路走到展逐颜所在的桌子面前。 “你不是说累了想先休息下么?这些东西我来处理就好。”展逐颜放下手中的礼品清单,对他道。 “这才刚放出婚讯就这么多人送礼,要是真到了结婚那天,还不得累死啊?”温斐道。 “不用担心,要是人手不够,我就让络云和我的几个发小过来帮忙好了。”展逐颜冲他笑笑,如是道。 温斐见了他笑脸,忍不住心痒痒。 他伏过去,趴在展逐颜桌上的那一堆清单上,伸出手来挑起展逐颜的下巴。 “好老婆。”他这样说。 展逐颜听了这称呼,并未露出太大的讶异神色,他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了温斐一眼。 那一眼满含占有欲,又好似虎狼之间的交锋。 “啧。”温斐才不怕他,只是将手指下移,扣到了展逐颜拿单子的手上。 他伸手一拽,展逐颜便顺着他的力,站起身来。 第778页 “别闹。”展逐颜揽他过来,亲了亲他的侧脸,“我还有事要忙呢。” 温斐才不管他,他像拉舞伴一样,将展逐颜带出来,带到自己面前。 这人比他还要高上几公分,身材高大,双肩宽厚。如今他脱了战队,换了常服,却也不难猜出那衣服底下是何等风光。 想必定然是匀称无比,胸肌腹肌人鱼线一处不落,宽窄适宜的腰身,挺直修长的大腿。 温斐可谓是标准的享乐主义者,食色性也,这是他的准则。 要是展逐颜长得难看些,他肯定不会答应他。但偏偏这个男人又好看又会撩,将他一颗心尽数搅成了春水。 亚特兰斯对婚龄的规定是20岁,展逐颜已经满了,温斐还差上几个月。 两人打算的是等他一满年纪就结婚,真到了要结的时候,展逐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温斐竟然还这么小。 温斐却不这样觉得,他从满十八岁享受完整的公民权利时,便已经将自己认定为成年人。 喜欢谁,不喜欢谁,想跟谁结婚不跟谁结婚,他都能自己做好决定。 展逐颜伸手搂住他腰,与他贴近,问他:“你想跳舞么?” “想跳,但我们可以留到结婚那天再跳。”温斐说,他笑着舔了舔自己的唇,凑到展逐颜耳边魅惑十足地道,“展先生,我觉得既然要结婚了,要不要先试用一下。” 彼此都是成年人了,温斐一个眼神展逐颜都能猜到他的意思。 “你想……”展逐颜搂着他腰的手微微下移,按在了他腰臀相接的地方。 “想啊。”温斐倒是大大咧咧,半点不见怯意。 “好。”展逐颜猛地弯下腰来,将他打横抱起,抱进了房间。 事实证明,这个时候的温斐,也仅仅只是嘴上跑火车比较厉害而已,真到了实践的时候,就怂了。 “等等,疼……我去,流血了……”温斐哀嚎道。 展逐颜还是比较爱惜他的,见他受伤,连忙安抚他,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别勉强。” 温斐咬牙切齿道:“不行,我今天必须睡到你。” 展逐颜沉吟片刻,终于破功,他说:“宝贝,好像是我在睡你吧。” “不管了。”温斐将他拉下来,发疯一样地堵住他的唇,可他双唇微颤,明显还是很紧张的。 “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展逐颜倾身下去,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新手之间的较量,结果惨重。 事毕,展逐颜抱着温斐去洗完澡后。 温斐又痛又累,哭丧着脸躺床上,一脸苦涩地对展逐颜道:“为什么跟你一比,我就跟个菜鸟一样,老实交代,你摧残过多少朵帝国的花骨朵?” 展逐颜苦笑不得地拿药膏给他抹伤处,对他道:“没有,就你一个,我只是提早做了功课。” 温斐闻言,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说:“好了好了,我信你了行吧,别捣鼓了,过来陪我睡觉。” 展逐颜也有些乏了,当场把药一放,就躺到了温斐边上。 他伸手抱住温斐的腰,又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当枕头。 温斐窝在他怀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痛死我了。”他小声地抽着气,絮絮叨叨地道。 其实也没有那么痛,他以前刀子割肉都不觉得痛,但或许是知道有人心疼了,他也跟着矫情起来。 已经过了半夜,按照展逐颜一贯的生活习惯,早该睡了。可他强打着精神,凑到温斐耳边轻轻哄他。 “没事,就痛这一次。以后我一定耐心地做好前戏,肯定不会再发生这种流血事件了。”他如此承诺道。 这次也的确是他太急了,以为掌握了点理论知识就能付诸于实践了,结果还是让温斐遭了罪。 “是我太紧张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温斐打了个哈欠,也有些想睡了。 “那这试用……过关了吗?”展逐颜问。 他这问话抛出去,半晌都没得到回应。他疑惑地往怀里看了一眼,发现温斐窝在他臂弯里,早已睡了过去。 他一时哑然,却又笑了。 他凑过去蹭了蹭温斐鼻尖,又吻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如同在吻一片柔软的云。 “小傻瓜。”他叹道,接着便拢好被子,带着他一起睡了过去。 第30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斐几乎是每天都数着日历上的数字过的。 他虽话不多,也并未多次提及这事,但每天他都会拿出显示屏来,翻到日历上,将一个日期划去。 展逐颜觉得这样的他莫名地可爱,可爱得让他恨不得把他狠狠揉进怀里,亲个天昏地暗。 结婚前夕,大大小小的贺礼也送了进来。 第779页 展逐颜送给温斐许多东西,其中最得他眼缘的,就是一把刀。 那刀没有名字,世间仅存这一把,锋利无比,材质坚硬,薄如蝉翼。将它握在手里的时候,光彩在刀锋上流转,宛如月华。 “想给它取什么名字?”展逐颜问他。 温斐将刀仔细擦干净,收进盒子里,对他道:“还没想好。” 多年之后,当温斐再次见到那把刀时,终于想好了它的名字。 “荼蘼。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荼蘼吧。” 末路之美,这也是他的末路了。 收好刀之后,在一堆金玉之物之中,还有一本未开封的书。 温斐伸手将它拿起来,《时间起源论》,这是展逐颜的父亲展雨溪送来的。 展逐颜的这个父亲,离经叛道,不去继承家业,反倒拿了笔,从了文,这事对于温斐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拆开封皮,翻开书。 他或许并不适合看这样的书,才看了第一页,就倦了。 胡乱翻了翻,虽图文并茂,却都是些星辰图,让温斐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上理论课的时候。 展逐颜看他这样,差点没笑出来。 “实在不想看,就别看了。”展逐颜从他手里抽走书,这般道。 “不用不用。”温斐连忙摇头,“明天结婚,我正好有些失眠呢,要不我先躺着,你给我讲讲,看能不能把我给哄得睡过去。” 他说到这里,又抱怨道:“你说你爸是什么意思,嫌我见识少?想让我多学点?” “哈哈。”展逐颜抬手弹了弹他额头,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当面问他。” “我才不。”温斐说着,闪身便进了浴室。 两人都收拾好之后,温斐果真躺在床上,等着展逐颜给他讲书。 展逐颜将枕头垫在他脑袋下面,自己坐在他旁边,翻开书来,给他读。 “在人类生命之中,应当有一串密码,鉴别生与死。更应该有一种物质,界定人生死之间的界限,这种物质,我们暂且为其取名为源生质。科学技术一直在努力证明灵魂的不存在,但当科技到达极致的时候,灵魂这种东西也就是可见之物了……”展逐颜听见温斐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扭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歪头看了他半晌,只觉得他从轮廓到头发丝都好看得紧,仿佛上帝造温斐出来,就是为了让他遇见的。 展逐颜合上书页,放到床头柜上,接着朝温斐凑过去,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晚安,吾爱。” 他钻进被子里,揽住温斐的腰身,陪他一起进入了梦乡。 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封底朝上,最底下是笔者的名字。 在夜灯暗淡的光芒下,勉强能看到最前面一个字:费。 第二天,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真到这天,温斐却有些窘迫了。 临出门前,他反反复复地整理着衣领上的蝴蝶结,抓着展逐颜问:“歪了么,还行么?” 展逐颜霎时间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安抚他道:“没事,很好看,无与伦比。” 温斐于是又得意起来,冲他笑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展逐颜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走出了门。 尽管温斐觉得并不需要很大的排场,但他们结婚那天,还是来了很多的人。这些人大都看在展家的面上,过来为他们表示庆贺。 但当温斐看到坐在席位上的亲王时,实在是有些囧了。 亏得是女王没亲自到场,不然他怕是要被吓傻。 战队新星,二十岁的上尉温斐,与展家继承人展逐颜的结合,吸引了各界的关注。 星媒恨不得将摄像仪怼到他们脸上去,只可惜身份不够,凑不到近前。 因为展逐颜在身边的缘故,温斐虽然紧张,却也并未失态。 一开始他还因为顶头上司的到场有些不太冷静,但当他连续见到十几位帝国将领之后,他的心就麻木了。 爱咋地咋地吧。温斐自暴自弃地想。 四大家族的全派人到了场,代表他们荣耀的旗帜迎风招展,在风中飒飒。 展家的雄鹰,费家的永生花,阿尔伯德的死神,海曼的海蛇,王室的皇冠,让这场婚礼的格局比王室大婚还要瞩目。 结婚戒指与当初展逐颜求婚的那一枚是一样的,倒也并非是展大少舍不得,只是他心悦这枚,便又拿来用了。 两枚戒指被放在缎面盒子里,尺寸上有些微的差别,纹饰却完全一样。 他们二人名字的英文缩写,被设计成枯藤模样,藏在戒指内侧。 司仪对他们说出誓词,贫穷或富贵,顺境或者逆境,愿不愿意在一起。 当“我愿意”三个字从他们口里说出来的同时,这场于婚姻的承诺,便就此缔定。 第780页 他们相识,相知,生死与共,又一起走向婚姻。 那一刻,他们彼此相爱,那一刹,他们由衷地幸福。 婚礼仪式结束之后,便是繁复的礼节。 两人并肩而行,敬酒,饮酒,直至这场庆祝结束。 当两人带着一身的喜意和醉意回到房间里时,几乎要搀扶不住对方。 温斐倒在床上,眼里醉意朦胧。他其实酒量很好,但他今天实在太高兴了,白的红的混在一起,一起喝了下去,让他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展逐颜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醒酒茶。 温斐撑着坐起来,凑过来要他喂。 展逐颜端着杯子喂了他一口,又抢过杯子,自己喝了,渡给他。 水落下去,杯子落下去,衣服也争先恐后地落了下去。 “今天是新婚之夜。”温斐咬着他的耳朵,如是说。 “对,我们结婚了。”展逐颜放任那股情潮在躯体里流动,任由它将自己吞噬。 温斐拉着他与自己一起倒向床的方向。 “我们做吧。”他说。 展逐颜扯落领带,扣紧他的手,说:“好。” 灯是暖黄色的灯,洒落一地静谧,洋溢在屋子里,尽成了暖意。 喘息与呻吟,两个频率的声音,在屋子里此起彼伏。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的契合,但这种被法律、亲友承认的结合,比任何一次肢体上的交缠都要来得热烈。 他们用那种不需要明天的姿态,将对方拥入自己的身体里。 院子里海棠花开了,月光洒落下来,将花的影子投向地面,与黑夜一同晕染成深沉的墨迹。 屋子里的光已然暗淡下来,窗上映出交叠的人影,他们的影子汇合在一起,仿佛如此便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花与夜,红与黑,在漫天月华的掩映下,渐渐地默了。 连风中的夜莺啼鸣都沉寂了下来,唯恐高了声,惊了屋中人。 新婚不过三月,温斐便觉得自己从青果给弄成了熟果。一向矜矜业业,出勤第一从不迟到的温上尉,这婚假一休便连休了三月。 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的伴侣。 婚假结束之后,展逐颜接了新的任务,要去往别的星球。 军队之中的任务,向来是时间不定,这也是双军人家庭的一点弊端吧,聚少离多的。 展逐颜出门的那天,温斐站在门口与他依依惜别。 他们在门前拥吻,恨不得将对方揣进怀里带走。展逐颜心里万语千言循环周转,最后都只化成了一句:“等我回来。” “好。” 这一去,便是半年。 半年里,温斐依然在流银战队之中,不过得了机会,调了职。 展逐颜却是在前线立了一等功,再回来时,已经由中尉升了少校。 都说一等死,二等残,温斐听了这消息,一宿没睡睡着,第二天便请了假要去接他。 结果他急,展逐颜比他更急,还没等他出门,展逐颜便将房门敲响了。 那个阔别半年的男人,就站在门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倦怠,出现在他久别重逢的爱人面前。 “想我了吗?”展逐颜揽过他,与他四目相对,这样问。 温斐先是给了他一拳,又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你说呢?”温斐眼尾发红,嗔怒地看着他,直看得展逐颜那颗归来时躁动的心,都软成了春水。 从那以后,展逐颜便避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因为他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他,他不能让他担心。 即使如此,在展家偌大个家族的护持下,展逐颜依然是步步高升。 三年之后,展逐颜遇到了一次危险。 原本定为s级的任务,半途中出了变故,演变成了sss级。展逐颜那一队人几乎全折在了那次行动了,展逐颜的飞船也与上级失去了联系。 他们遭遇了暴动粒子流,飞船不得已只能迫降到无人区,所有通讯设备全部毁坏。 星球上没有水源,飞船里的水源也难以支撑太久。 展逐颜跟他的两个亲信撬开坏掉的舱门,钻出了飞船。 他们必须逃离这里,但他们无法发射信号,这里又处在破损行星带中,他们几个人,要被部队发现,谈何容易。 几个人在确定生存希望渺茫之后,都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连续三天缺水缺食之后,受伤最重的展逐颜拿出他唯一存留的设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遗书。 他似乎怕设备损坏会丢失掉这些文件,又拿出纸笔来,重新誊写了一份。 “我所有的东西,全部留给我的丈夫,温斐。”他将遗书递给下属,如是道。 第五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绝望。 第781页 直到一艘私人飞船突破重围,重重地撞到了星球表面上。 那是温斐的船。 他来不及换衣服,一到地方便迅速打开舱门跑了出去。 已经奄奄一息的展逐颜被他从船舱里扶出来,又塞进他的飞船里。 两个亲信也得到了救援,被温斐一同带了回去。 从那以后,每次出s级任务的时候,温斐都会跟展逐颜一起去,除非他等级不够去不了的那种。 而那封遗书,也被温斐当着展逐颜的面撕了。 “你还没死呢,就这么想让我当鳏夫啊?”温斐咬牙切齿地道,说着他又扑上去,压着病床上的展逐颜,将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展逐颜,我警告你,你不许比老子先死,我才不当被留下来哭成傻逼的那一个。” 展逐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抱着他,用肢体告诉他,他爱他。 他爱温斐,他愿意为了他爱惜自己的生命,愿意为他活到最后。 三年,原本就不可一世的温斐,被展逐颜宠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可这样的感情,却也在年月下变了质。 当展逐颜第一次带着满身的酒气和唇印回到家中的时候,温斐一时都没能认出他来。 他醉醺醺地靠过来,对温斐道:“你还没睡啊。” 他身上满是别人的味道,香水味与酒味混合在一起,刺鼻无比。 温斐的脸渐渐黑了下来,他也浑然未觉,只是敷衍地对他道:“应酬,只是应酬……” 说着便倒向了床铺,连鞋都忘了脱。 温斐站在床边看他,胸膛起起伏伏,那是被气的。 前不久展逐颜还一个人独闯了禁区,将任务失败,九死一生的温斐从里头背出来,现在他却拥他人在怀,带着一身别人的味道回了家。 温斐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回转过来,将一盆冷水对着展逐颜当头泼下。 面对被泼醒的满脸愣怔的爱人,温斐冷冷地道:“清醒了吗,清醒了就滚去客厅睡,别弄脏我的床。” 他以为展逐颜会道歉,会认错,或者说点别的都好。 结果他一句话也没说,推开温斐便走了出去。 那怒气冲冲的模样,活像错了的不是他一样。 三年最甜蜜的糖,到了三年后,却成了砒霜。 温斐由上尉升到了少校,又由上校升到了中校。 后来他的授勋仪式,展逐颜再也没有参加过。那个人开始频繁出入酒会,每次回到家中,也不与温斐交流,大都是倒头就睡,或者连回都不回,彻夜宿在外头。 第30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二) 展逐颜的心野了。 当初信誓旦旦立下一辈子誓言的人,才过了三年,就原形毕露。 温斐学不到曲意逢迎,也做不到温声软语,他这样骄傲,做不到退让。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实在气得没法子的时候,就只能吵。 吵得昏天黑地,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如同陌路人。 展逐颜用了三年的时间,让他以为自己是展逐颜心里最重要的。又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告诉他那些甜蜜温柔都是一时心起。 可温斐知道,他还是爱着他。爱到了骨子里,真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只能忍着。宁愿自己痛,也不想发泄出去,让对方再痛得更多一些。 但这样的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 起因是温斐获得了很好的升迁机会,却被人中途作梗,弄没了。 他本以为是暗箱操作,想着应当是哪个皇亲国戚要顶了他的位置。 可当他发现这是展逐颜的手笔时,整个人都懵了。 温斐一直都信奉一个准则,他生来就是要争上游的,不往上走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有人在他面前塞满了绊脚石,这样做的人,还是自己同床共枕的爱人。 展逐颜升迁比他快,是,他懂。人家是展家人,得天独厚,又有家族势力在后面支撑,想升官有的是机会。 可他不一样,他从开始到现在,每个功勋都是自己出生入死换来的。他努力,所以他应当获得嘉奖,有何不对? 他以为自己会找展逐颜说清楚,可是在是失望大过了愤怒,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连行李都没收拾便走了。 他母亲离开之后,给他留了一套房子。 他跟展逐颜结婚之后,那房子便闲置下来,现在则成了他唯一的落脚地。 一连两天,他窝在房间里,半步不出门。更是没什么做饭的雅兴,饿了就直接点东西送到门口,困了倒头就睡。 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又被展逐颜那厮给打破了。 门口有防护,他走不了正门,便直接翻了墙,一路顺着管道往上爬。 第782页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温斐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进卧室,便听见敲窗声。 对,就是敲窗声,那孙子连门都不敲,直接在外面敲他的窗玻璃。 温斐不明所以,还以为有鸟在外面撞窗子,哗地一下就把窗帘给拉开了。 展逐颜那孙子见了他,登时便将那窗户硬掰开来,整个人翻了进来。 那窗子是比较老式的建筑,用的不是智能窗,展逐颜又是跟他一样在部队里拼杀出来的,身体素质强得堪比超人。 他掰开窗子,登时便将温斐一按,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温斐被他咬得生疼,等到展逐颜放轻力道,让那个吻变得缠绵起来时,他才恍然大悟地跑去关窗。 关了窗,理智也回了笼。 温斐这才想起自己离家的原因,看着展逐颜便气都不打一处来:“你神经病啊,谁让你进来了?私闯民宅是可以枪毙你的知不知道?” 展逐颜才不管他,他找了他整整两天,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给他发讯息也不接,通讯也不接,最后他想到前因后果,才猜到温斐应该是自己走的,一路找到了这里。 展逐颜一身被雨水浇得通透,他就那样看着温斐,虎狼似的眼神,又含着些许被抛弃一样的脆弱。 “为什么要走?”他这样问温斐。 话音刚落,温斐已经一拳对着他的面门揍了过去。 以往每次吵架,温斐都奉行着能动口绝不动手,能打别处绝不打脸的原则。可这次他实在气得狠了,直接便忘记了自己的原则,对着他的脸下了手。 展逐颜生生挨了这一记,半句话都没说,吭都没吭一声。 “我一直在找你。”他跟控诉似的,对着温斐来了这样一句。 “关我屁事。”温斐道,“滚,不想看见你。你就自个儿平步青云去吧,我啊,不伺候了。” 听了他的话,担惊受怕了两天的展逐颜就跟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似的,一下子便爆发了。 他的爆发说来也简单,直接便上了擒拿手,一副要把这人捆了绑了扛肩上带回家的模样。 温斐跟他一起从流银里出来的,比拳脚功夫还真不怕他。展逐颜一动手,他也毫不示弱地动了手。 两人在客厅里就这么打了起来,得亏客厅空旷,有让他们发挥的余地。不然就他们这不死不休的架势,这些摆件怕是都要遭了秧。 他们谁都不肯服软,在客厅里彼此争斗,打着打着就干了起来。 温斐忍着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忍着这孙子对他的冲撞,将牙齿一合,将他肩膀咬得出了血。 “为什么要断掉我这次升迁的机会?”温斐恶狠狠地逼问道。 展逐颜早已将那身碍事的湿衣服脱了,温斐凶恶,他半点也不惧,只是对他道:“跟我没关系。” “你撒谎。”温斐被他气得连脏话都骂了,“展逐颜,你他妈的……” 展逐颜按住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按着他,跟野兽交合一样凶狠,那吻却是最温柔的吻,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爱意与怜惜。 “那个位子不适合你。”他这样说,可温斐显然不信,他到了最后,便只能说了实话,“有人在设计你,那个位子便是诱饵。” 温斐并未追问他说的是谁,他得了展逐颜的回答,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懂了,便够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为了从展逐颜口中得出他还爱着自己的这个事实而已。如此蠢笨,又如此直白。 粗暴带来的代价,就是温斐沾染了他身上带来的寒气,躺在床上发了烧。 在等医生过来的时候,展逐颜坐在床边,看着脸蛋发红,额头上敷着冰袋的温斐,兀自沉思。 温斐还在睡着,他想的,是很久之前的事。 温斐从少校升到中校的契机,是一次任务,也就是他跑去救温斐的那一次任务。 那次任务里,温斐是主要行动者,他们护送了大批重要工事材料,连续跨越七个星域,才终于抵达。 机甲战队亲自为他们护航,流银战队开着星舰开路,那是一次极其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的行动。 原本是十拿九稳,却在最后出了问题。 温斐的飞船失去了联络,就那么消失在茫茫星际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有人说他被卷入了时空乱流里,有人说他误入了坍塌中子星附近,还有人说应该是不小心碰触到了未被探知的黑洞。 可展逐颜只知道,他得找到他,就像温斐那时候凭借直觉找到他一样。 他带了很多人,一路搜寻,一路查找。 都说双子之间会有心灵感应,伴侣之间也有可能产生。 所有人都说温斐肯定死了,他却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第783页 这股信念支撑着他,让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开着船冲进了虫洞里头。 当他根据推算与直觉终于找到温斐的时候,他被藏在一颗自转缓慢的行星背面,差点被那缺少日照的低温星球冻成冰块。 可他找到了他,救了他。 温斐的飞船遭到了剧烈撞击,而他身上也是遍体鳞伤。 袭击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亚特兰斯帝国内部的人。 但那些人手脚太干净,做完这一切之后便迅速抽身离去,半点不留痕迹。 但展逐颜知道,温斐被人盯上了。 这一次他还能救他,下一次呢? 他总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若是真的有人要杀了温斐,他防得过来么? 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出入酒会,疏远温斐。他试图借由这种办法保护他,可温斐还是反感了。 私人会议室里。 “哥。”展络云凑到他跟前来,这样道。 展逐颜转了转无名指处的戒指,对他道:“你说。” “展逢晚回来了。”展络云道。 展逐颜手上的动作一停,眸中迅速地闪过一丝警惕。 “大伯家里那个?”他问,“他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么?” “对。没死成,又回来了。他这次似乎对家主之位势在必得,你小心点。”展络云如是道。 展逢晚,展逐颜的堂哥,真说起来,他才是展家的大少爷,是家主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展逐颜点点头,脸上神色变幻,眸中晦暗难明。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他本无惧无畏,可现在却有了温斐这样一个软肋,无形中便落了下风。 他将拳头攥紧,就像是要极力抓住一个人,将他攥在手心里一样。 自从那次之后,温斐和展逐颜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展逐颜也收敛了不少,每天工作结束之后,便会回到家中。 这时,温斐那个多年未曾跟他联系的父亲,却又找上了他。 温玉胧,温斐的父亲。 他童年还算家庭圆满,可他母亲病逝之后,父亲也跟着生意失败,接着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家也不顾了,成天往外头跑。 温斐被他外祖父接回去,养在膝下。 起初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个父亲还会给他寄些东西,或者是银河币,后来便断了音讯。 温斐一直以为他死了,或者失踪了,可温玉胧却又找上了他,说自己欠了赌债,惹了麻烦,让这个中校儿子可以帮着他解决那些麻烦。 都说法不容情,温斐又是向来不喜欢徇私舞弊的人。 他本来想的是,先跟着温玉胧去看看,看能不能私下解决了。毕竟他就这么一个父亲,若是他真出了事,自己再怎么说也会难过的。 展逐颜却非常不赞同他的做法,甚至直截了当地对他道:“你已经这么久没见过他了,你就确定他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父亲?” 展逐颜拉住他,对他道:“你先不要急,我先派人过去查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帮你解决了。” “算了,你是个大忙人,我就不耽误你事了。”温斐如是说。 后来再见他,是在室外停车场里。 “你为什么要那么冲动,要我说,你就该由着他去。”展逐颜对着温斐道,“他跟着别人一起掺和流银走私生意,现在东窗事发,还想让你帮着遮掩。他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你就该离他远远的,看都不要去看他。” “可他是我爸,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温斐道。 “我不是你的亲人吗?别再理他,我会把他送走,尽量给他找个适合的地方养老。”展逐颜说。 温斐看着他,几次三番试图开口,到头来,也只剩下一句:“他等不了了,等你空出手来,怕是人都死了。” “你不要冲动。”展逐颜拉住他,“阿斐,听我一句,别插手这件事了。” “不要你管。”温斐担心则乱,直接便甩开了他的手,冲了出去。 温玉胧的出现,演变到最后,便成了一场杀人案。 温斐这一去,便成了元凶。 等展逐颜找过去的时候,温玉胧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案发现场也被保护了起来,温斐也被当场抓走。 因为涉案人员身份的缘故,这件案子被移交给了军事法庭。 “中校温斐,有人指控你因为口角争斗,杀了你的一个同僚,你可认罪?” 秦晋择,温斐在流银战队中的一个同僚,两人曾经因为一个职位之争产生过不愉快,如今,这个人被人杀死,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温斐。 如果温斐那天没有中途跑出来跟展逐颜发生争吵的话,或许这案子真的会成为悬案,而温斐杀人的事情,也会死无对证。 第784页 但他来了,那个时候他正和展逐颜待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 当被告席上的温斐对法官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也朝证人席上的展逐颜看了过来。 那是他的爱人,他知道他会给他作证。 而展逐颜看着他,那目光渐渐发散,又望向了别处。 “并非如此,法官大人,那天我待在家里处理公务,并未见过温斐先生。我的下属可以为我作证。” 展逐颜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温斐如坠冰窖。 温斐转过头来,隔着遥遥的距离,想看清展逐颜脸上的表情。 可他神情淡淡,所有情绪都藏在面皮底下,叫人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温斐看见自己的心被人高高地捧了起来,捧到天上,捧到云端,然后捧的那人一松手,他的心便落了下来,咔嚓一声,碎了。 第30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三) “中校温斐,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按照银河律法第七百六十二条,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即刻起剥夺军衔,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温斐的脑子嗡嗡地响,他想他应该说点什么的,说他是被冤枉的,说他的确没有杀人,说他有不在场证明。 可他看到展逐颜抽身离去,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就好像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把他抛弃了一样。 温斐脑子一蒙,下意识便要追出去。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举动,以为他要潜逃,冲过来抓住了他。 “逐颜……”温斐嗫嚅着唇,拼命地喊,“展逐颜……” 有人将他按在被告席上,剥下他的肩章来。 不,这是他的荣誉,他决不允许。 温斐伸手去抢,可那些人紧紧地按着他,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动不了分毫。 他的眼里渐渐浮现出泪来,在他瞳孔前方结了一层薄薄的雾,他想要将那荣耀抢回,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从一无所有一直走到现在,他所有的军功都是靠他自己出生入死挣来的,从没靠过别人。 可现在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想夺走自己拥有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 展逐颜,你又在哪里,你回来啊。 他忍着眼泪,不想在别人面前泄露出脆弱的痕迹,可他的心里好难受。 明明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为什么要做伪证?为什么? 温斐的律师匆匆追上展逐颜的步伐,冲到他近前来,急切道:“展将军,这个案子还存在着许多疑点,我觉得可以为温中校翻盘的。” 律师看着这个证人,这个他当事人的丈夫,他本以为他会帮温斐的。 展逐颜愣了一下,他看向远处,眼神有些空茫,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什么。 就在律师心里渐渐生出希望的时候,展逐颜转过头来,对着他道:“不,我要这个案子,定死了。” 律师蓦然睁大了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展逐颜抬了抬手,他的心腹褚横舟便凑了过来,将手上智能与律师的智能贴了一下。 顷刻之间,律师账上便多了十万银河币。 “懂了吗?”展逐颜抬起眸子,对他道。 那双眸子里,像蕴含着汹涌的波涛,瞬息万变,叫人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律师此时还有什么不懂的,连忙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 若是这位展家继承人有心相救,这位律师说什么也会为温斐辩驳。但既然这是展先生的意思,那这案子,便只能这么判了。 “展上校,你看……”褚横舟等那律师走远了,才对展逐颜开口道。 没有外人在场,展逐颜的神情也微微放松下来。他紧绷的脊背一下子便放松下去,方才在法庭上,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冷漠非常,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心的。 想起温斐听见他说的话时那绝望的眼神,展逐颜便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发空。 “温先生那里,需不需要我现在派人去跟他讲清楚?”褚横舟揣摩着展逐颜的表情,如是问道。 展逐颜叹了口气,道:“过几天再去吧,刚把他送进去,现在就去说清楚,怕是不妥当。若是被人知道了我的目的,恐怕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温先生若是知道展上校的良苦用心,定然会明白的。”褚横舟道。 “只希望他不要怪我。”展逐颜道,“他太冲动了,温玉胧那件事很明显就是个圈套,可他太重情义,义无反顾地就往下跳。我必须给他个足够安全的环境,让他不被外人伤害。”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褚横舟又问,“需要做个样子取消婚姻关系么?” 他这话一出,展逐颜很明显愣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着褚横舟,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了?” 第785页 “可这样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展逐颜浓眉微微皱起,却是道:“先放着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跟阿斐离婚。” 他说着便往外走,走了一阵,又扭过头来对褚横舟道:“从今天起,阿斐的事情便由你全权负责。一定要告诉他我做这件事的原因,让他不要担心,我在外面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就会接他出来。” “是。”褚横舟认真道。 铁门在背后轰地一声关闭,温斐抱着囚服,恍然间跟做梦一样。 前不久他还跟展逐颜如胶似漆黏黏糊糊,还在讨论接下来该去哪里执行任务,可现在他却失了自由,被判了重刑,关到了这里。 “囚犯87340, 166号牢房。”狱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奥森克监狱,亚特兰斯帝国最森严的监狱,城墙高达百尺,插翅难飞。这里是所有重刑犯的聚集地,能进入这里的犯人,最低年限也是十五年。 而这也成了困住他的樊笼。 温斐沿着路一直走,一直走,两边囚牢里的囚犯开始欢呼起来,齐齐挤在栅栏边冲他吐口水。 这是他们古怪的欢迎仪式,在欢迎这个倒霉蛋跟他们一起坐牢。当然,也许这个倒霉蛋以后会成为他们欺负的对象。 他们吐不到自己身上,而温斐也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从判刑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缓过来。他心里有疑惑,有愤怒,有不解,但最后,这些融汇在一起,都成了空茫。 他找到自己所处的牢房,奇迹般的,这个牢房只有他一个人。 这算是单间的特殊优待么?他在心里苦笑。 他一直心不在焉,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议论他的。 “黑发的小绵羊。” “对,腰细腿长,艹起来一定很带劲。” “他的脸好漂亮,我一定要弄在他的脸上。” “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正点的货色了,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我赌一根烟,他今晚一定会哭。” “我赌他明晚哭。” 赌谁会在什么时候哭,似乎是他们这里难得的娱乐活动。 但温斐在牢房里枯坐了一整夜,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想不通,想不通展逐颜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他仰头看向天花板,牢房里有朝外的窗,还有朝里的窗。 朝外的是一扇极其窄小的窗,说是通风口也不为过。 他朝那里往外看,看到白色的天空,没有云。他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只飞鸟经过。那样自由的鸟,跟他此刻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他陡然觉得疲累了,抱着那套囚服,在床板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换了住的地方,换成了奥森克内部的小黑屋。 关小黑屋是牢房里特有的惩罚,里面没有光没有声音,吃喝拉撒都在一个房间里。关个一天就能让人叫苦不迭,关一个星期就差不多能让人发疯了。 可他却很平静。 他被关小黑屋的原因很简单,有几个监狱里的老油条,看他漂亮,以为他好欺负,便带了三五个人来ji奸他。 温斐在根本没有被他们打到的情况下,卸了他们手脚的关节,还特地照顾了他们用来作案的“工具”。 可他虽然打赢了,却半点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他得熬十六年,何其难熬? 就在他准备把小黑屋生活当成习惯的时候,小黑屋的门开了。 狱警走进来,带他出去。 温斐被关了五天,实在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得很。狱警先是带他去洗了个澡,又把他送到了另一个独立的房间。 这个房间叫000号,跟其他牢房不同,它四周的牢房都是空置的。 温斐进去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直觉,他脊背有些发寒,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温斐突然警惕起来,可牢门已经上锁,他现在手无寸铁,要想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 奥森克牢房的材质,可不是普通的金属。何况刚才狱警往他脖子上套了个项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忐忑不安地坐在牢房里,良久,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一阵极有韵律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军靴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还是材质极佳的那种银靴。 可这样的地方,除了狱警就是囚犯,又有哪个大人物会来呢。 牢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人走了进来。 有下属为他关好牢门,轰地一声,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根带叶枯藤,簇拥着三颗璀璨星辰,这是流银战队的标志。温斐看着他的胸章,一时间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786页 他是流银战队的人?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时,他的目光挪转到那人衣袖领口处的图案上,那是图腾。 展家的鹰,费家的永生花,阿尔伯德家的死神,海曼家的海蛇,这个人是…… 穿着白色军装的人长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的容貌并不难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但他的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病态的感觉,眉宇间也含着一丝阴鸷。 精致的白色军装,银色军靴,金发绿眸,手上还戴着一副白手套。 他看着温斐,慢悠悠地摘下手套来。 这个人似乎有些轻微的洁癖,他摘下手套还觉得不够,连看向空气中那些浮灰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是……”温斐皱起眉来,惊疑未定地看着他。 “你可以叫我将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朝着温斐缓缓走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我一直在想,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今天总算凑近看了个清楚。你真漂亮,像美好的太阳,让人恨不得握在手里,捏得粉碎。” 温斐大叫不好,下意识便往后退。 那个男人仿佛捉老鼠的猫一样,看着他在那里做最后的挣扎。 他将手套扔到床铺上,继续朝着温斐逼近。 温斐终于出手,长腿如风,直扫向他面门。与此同时,他的手也紧握成拳,就等着一击击中之后再次出手。 可那个人只不过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了口袋中的遥控器。 温斐脖子上戴的项圈里迅速窜出电花,强烈的电流从温斐身体里流过,在麻痹到来的同时,他也闷哼一声蜷缩了下去。 金发男人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像捉小鸡一样,将被高压电电得失去了反抗力的温斐提起来,扔到了床上。 他倾身过来,将温斐身上单薄的囚服撕扯开来。 做着这种事的同时,他还在笑,笑得像个破坏欲十足的孩子。 温斐在稍微恢复些力气的同时,再度出手,手指成爪抓向他的喉咙。 男人便又是一记电击,电得温斐失去了力气。 一副亮银色的手铐出现在男人手中,又被他铐到了温斐手上。 他掐着温斐的下巴,像个真正的主宰者一样俯视着他:“嘶鸣吧,嚎叫吧,我想听到你的哭号。” 他将温斐身上最后一块布料扯去,分开他的腿,像凌迟一般,切入他的身体。 温斐痛得自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有淡淡的血味蔓延开来,将他的嗅觉也尽数剥去。 毫无快乐可言,纯粹的折磨与发泄。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除了被宰杀,别无他法。 温斐竭力地握紧手,在他手里,有他费尽全力带进来的一个东西。 一枚戒指,一枚写有展逐颜名字的戒指。 我很痛,你在哪?温斐将那个小东西握得死紧,任由那戒指的棱角磨痛他的手心。 那是他的信念,他的希望,是他和展逐颜婚姻的明证。 也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 等到一切结束,男人终于餍足地起了身。 他看向床上的温斐,那人已经处于半昏的状态,一身伤痕,凄惨无比。 金发男人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重新拿好手套戴上。 温斐睁开眼睛来,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将这个伤他辱他之人的样子记在心里,狠狠地记下,等着哪一天有了机会,便亲手杀了他。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要怪,就怪你那位姓展的爱人吧,如果不是他将你送到我手里,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温斐一眼,笑得残忍至极。 “美好的东西就是用来毁坏的,你说是不是?我很期待看到你被完全摧毁的样子,那滋味,绝对美妙无比。” 第30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四) “美好的东西就是用来毁坏的,你说是不是?”金发男人挑起展逐颜的下巴,问站在一旁的西塔木。 此时展逐颜被锁在船舱里,四肢上都是坚硬的流银锁链,另一端被固定在船舱的墙壁里,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锁法。 “路恩斯,我没想到在背后做出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你。”展逐颜紧紧盯着他,咬牙道。 路恩斯·阿尔伯德,阿尔伯德家的幼子,与展逐颜是同辈人。 与展逐颜不同,路恩斯自出生起,便失去了继承权——这个嫡系幼子,天生便基因残缺,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活到三百岁,不得不长期口服加注射阿曼达来维持生命。 也因此,路恩斯在阿尔伯德家族里,几乎一直是被各位哥哥姐姐们宠大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没有争夺继承权的机会,而且很有可能活着活着就死了。既然不是夺位路上的敌人,对他好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787页 “展将军,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惊讶吧。”路恩斯冲他笑笑,后又抽回手去,拿丝巾擦了擦手。 “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算计温斐?”展逐颜问。 路恩斯听了他的话,反倒笑了,他说:“展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灰狼战队的事,你忘了么?还是说,你在家主位子上待得太久,脑子笨了呀?” 他这样一提,展逐颜倒是想了起来。 展逐颜在进入流银战队之前,是服役于灰狼战队的。 灰狼战队主攻潜伏隐匿,其中的战士也个个都是翘楚。 像温斐这种十七岁便通过考验进入流银战队的都算少数,四大家族为了避嫌,在将子弟们派到流银战队里之前,都会让他们先去其他战队里历练历练。 那时展逐颜将近二十岁,已经成了灰狼战队的高层,掌管选拔。 路恩斯便是在那时候撞到了他的手上。 路恩斯虽然身体不好,但他一直都有个当将领的梦想。严苛的条件他自然是达不到的,阿尔伯德家族为了实现他的心愿,一路买通考官,就为了让他先从灰狼这里踏一踏,再去他梦寐以求的流银战队。 但问题是,那天负责筛选的人,正是展逐颜。 别人都怕阿尔伯德家族的权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展逐颜本身就出自于展家,对于什么阿尔伯德家族,完全是一点畏惧都没有。 所以那天,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把身体状况不达标的路恩斯刷了下去。 谁能想到,他当初的这个举动,竟让路恩斯记恨到现在。 “当初在那次任务里袭击温斐,将他藏到行星背后准备冻死他的人,也是你,对不对。”展逐颜虽然在问,可语气完全是笃定的。 路恩斯冲他笑笑,道:“对啊,你居然到现在才猜到,真是太让我惊讶了。” 展逐颜没有理他,却是看向他身上的衣服。 路恩斯这件衣服的领口、袖口上都纹着阿尔伯德家族的死神家徽,可他胸前却是流银战队的标志。 一藤三星,流银。 “路恩斯,自欺欺人也不是这么做的,流银战队的制服一直都有专人严格把控,你在这身,怕不是你偷偷托人带的吧。”展逐颜嘲笑起路恩斯来,虽然他才是被制住的那个,可他即使跪着,也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好像他才是胜者一样。 路恩斯被他戳中痛脚,脸色变了一变,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 “你现在嘲讽我,倒显得你多高尚一样。可你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成了流银战队的人,就算你成了亚特兰斯唯一的五星上将,可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路恩斯低头看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丁点的表情变化。 展逐颜脸上的笑意散去,他诘问道:“你跟我之间的矛盾,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伤害温斐?”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路恩斯笑起来,像是真的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接着他笑容一收,又恶狠狠地看向了展逐颜,“你毁了我当将军的梦想,我当然也要毁掉你最珍视的东西才好啊。不这样,你怎么可以体会到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的感觉?” 展逐颜被他的话刺痛,闭了目。半晌,他再度睁眼,开口问他:“阿斐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温斐?哦,别急,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路恩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身往后走。 有人为他摆好了椅子,就在展逐颜对面那面墙的不远处。 “我一直在想,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样的情境,你的反应让我很是满意。不过嘛,今天我没时间跟你耗。”路恩斯在椅子上坐下,对着西塔木勾了勾手。 西塔木笑容满面地凑过去,在他脚边跪了下来,柔顺地将脸颊靠在他的腿上。 路恩斯伸出手来,西塔木顺势张开嘴,含住他的手指,用舌头舔弄。 他顶着温斐的脸,用如此谄媚的表情,像狗一样对着路恩斯摇尾巴,令展逐颜心中一阵反胃。 “真乖。”路恩斯抽出手指,擦了擦上面的涎水,对西塔木道,“你这次做得很好,就是让我稍微等得久了一点。” 路恩斯看着他,像是责怪,又像是不满。 西塔木连忙道:“将军,对不起,中途出了点意外,不过我也成功将艾莱号带了出来。” 西塔木说着便拉高袖子,给路恩斯看他手腕上的那个玫瑰金镯子。 “艾莱号现在绑定了属下,属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除绑定,还得等将军来处理。”西塔木道。 路恩斯拍拍他的头,道:“没事,反正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你先拿着吧,反正东西已经到了手,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以后可以慢慢来。” 第788页 “是。”西塔木满脸堆笑,又勾着唇看向路恩斯,那眼里含着浓浓的艳羡,还有赤裸的欲望,“既然属下的任务完成,那将军是不是该给予我奖赏?” 路恩斯低头看向西塔木,看着他眼里浓浓的欲望。 “你倒真是不死心,我虽不介意奖励你,但你这张脸……”他挑起西塔木的脸,话语里含着浓浓的厌恶,“太恶心了,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那个人,也有着这样一张脸,虽然他亲眼看着他死去,但那段回忆,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西塔木有性瘾,他曾经跟路恩斯有过露水姻缘,但那太过短暂。他崇拜着这个男人,就像信徒崇拜神明。他跟别人做只能获得肉体上的欢愉,可跟路恩斯做,他可以得到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满足。 他捧住路恩斯的手,贪婪地凝视他的面容,道:“将军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扯了这张脸,再换一张新的。” 路恩斯掐了掐他的脸,道:“倒也不必,明天过后再换吧。”他看向展逐颜的方向,心里生出报复般的恶念来,他说:“正好让展将军看着,看看这张脸怎样伺候我的。” “将军。”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是路恩斯的心腹,名为冼铅华。 他是一个容貌姝丽的男人,身材纤瘦,也是路恩斯家族的附庸。 路恩斯朝他看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冼铅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西塔木一眼,对路恩斯道:“将军还是先办正事比较好吧。” 路恩斯还没说话,西塔木就先不干了。 他朝冼铅华看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霎时间火花四溅。 “冼副官,你这也太霸道了点,将军平日里天天都抱你,分我一天又怎么了。”西塔木道。 “你明知道将军讨厌这张脸,还好意思要他的恩宠?”冼铅华也不甘示弱地道。 “那也只有今天而已,难得将军今天要给我奖赏,你就嫉妒我吧。” “好了。”路恩斯打断他们的唇枪舌战,对冼铅华道,“你先下去休息,只有今天而已。” 路恩斯都发了话,冼铅华就算再不愿,也只能退让。他恶狠狠地瞪了西塔木一眼,离开了。 “阿尔伯德将军。”西塔木凑到路恩斯脚边,像条哈巴狗一样,就差伏下身来舔他的靴子了。 路恩斯看了不愿再看的展逐颜一眼,心里甚是满意。 他拉下裤子拉链来,将西塔木的脑袋按了过去。 展逐颜的心像是还在跳动,又像是已经死了。 路恩斯和西塔木在他面前搞了一通,似乎是觉得冷,又去了隔壁房间。 他听了他们一宿的淫声浪叫,那声音是西塔木刻意装出来的,属于温斐的嗓音。他想到那张跟温斐一样的脸,想到别人顶着那张脸,与他的仇敌苟合,只觉得心痛难忍。 十六年,他亲手把温斐推到了地狱里。 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路恩斯又对他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可自己却浑然不知,像个傻子一样,看都没去看过他。 路恩斯的那句话很显然,温斐已经死了。 而他也会亲手杀了自己。 展逐颜并不怕死,他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所有一切都是路恩斯在背后操纵,他躲在黑暗里,看他自作聪明地将温斐送进去,然后亲手毁了他最爱的人。 展逐颜将左手攥到胸口,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戒指内侧是温斐的名字。 他将这枚戒指放到心口处,就像把那个人放到心口处一样。 他曾说过要保护他,可他没有做到。 他答应他自己一定会比他晚死,现在快了。 他会竭尽所能,杀了路恩斯。 所有伤害过温斐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杀光他们,最后便会轮到他自己。 西塔木第二天起来时,腰都是酸的。 他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冼铅华。 他是一夜春风,冼铅华则是半宿没睡。 “好哥哥,臭着幅脸做什么?”西塔木扶着腰,一副不胜恩宠的样子,“昨天将军很卖力呢,弄得我现在腰都在发酸。” 冼铅华恨不得将鼻子冲到天上去,他重重得哼了一声,道:“小人得志。” 西塔木道:“你我都为将军做事,算是同僚,说起来,我还得羡慕你呢。” 没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就算冼铅华知道两人之间带点情敌的关系,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将军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也是陪将军陪得最久的人。我虽立了大功,到底还是比不得你在将军心里的分量。所以哥哥你也别对我挑鼻子瞪眼了,将军对你的爱啊,是我怎么都比不上的。”他这样说着,又凑到冼铅华耳边,对他道,“好哥哥,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如你也陪我睡睡呗,我觉得你长得也挺好的。” 第789页 冼铅华推开他,他看西塔木一脸的色相,忍不住就生了厌恶。 “你疯了不成,将军最讨厌后院起火。”冼铅华道。 “那我们把将军一起喊上,不就行了?”西塔木舔舔自己下唇,一副饥渴的模样。 “你想和将军一起上我?”冼铅华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 西塔木道:“怎么会呢,当然是你和将军一起上我啊。” 冼铅华无语道:“滚吧你。”说着便要往外走。 “诶呀,真是不解风情,叠罗汉也可以啊,让我在最下面就好了。”西塔木追上他,追到外头,正好看见路恩斯走进船舱里来。 “将军。”西塔木和冼铅华异口同声地喊。 路恩斯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喊。 路恩斯后面跟着两个人,扛着个木制的大箱子,还有一堆其他的东西。 展逐颜一宿没睡,仍然被链子锁着。他听见声响,朝声源来源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让他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路恩斯。 路恩斯看见展逐颜那副要杀人似的眼神,一时间竟是笑了。他示意后头的人跟上自己,接着便缓步走到展逐颜面前。 “展上将看上去没怎么睡好啊。”路恩斯笑道,“看这眼皮底下黑的,啧啧。” “你想做什么?”展逐颜掀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 “不做什么,你不是要见温斐么,我把他给你带来了。”路恩斯踢了踢被放在自己脚边的箱子,对他道。 第30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五) 那是一个实木箱子,四面密闭,没有透气孔。 展逐颜的眼睛蓦然就直了,他看着那个箱子,骤然扯了扯嘴角,道:“你在骗我的吧,阿斐怎么可能在这里。” 路恩斯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让人将箱子又拖到展逐颜右边去。 后面跟着的人也陆陆续续进了场,他们像是要放一场露天电影一样,开始当着展逐颜的面放置设备。 路恩斯等他们弄好之后,便将其余的人赶走,留了一两个在旁边。 路恩斯缓步走到那个箱子边上,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了那个盒子。 哐当一声,箱子的四边四散开来,暴露在展逐颜眼前的,是一具被钉在两块木板间的白骨。 路恩斯将盒盖扔到一边,目光从温斐的骨头上扫了一眼,又挪到展逐颜身上。 “怎么,久别重逢,不打个招呼?”路恩斯道,他勾起唇来,像一个屠夫一样道,“本来他的尸体也没腐化得这么严重的,但我嫌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太恶心,让他们先做了下处理,去了肉,留了骨。” 编号87340,展逐颜看见那具白骨身上穿着这样一件囚衣。或许是年月太久的缘故,那件囚衣早已变了颜色,手臂处的编号,还是展逐颜努力辨认才认出来的。 他心知那就是温斐的编号,可他不信。 他对路恩斯道:“你不要以为随便找一具骨头来我就会信你,囚衣到处都有,骨头你想要也到处都是。” “你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可真有趣。”路恩斯从下属手里拿了巴掌大小的仪器过来,对着那白骨扫了扫。 那仪器用机械音播报道:“基因扫描完成,死者温斐,骨骼年龄40岁。” “他是出狱的一年前死的,从那以后西塔木便彻底取代了他,直到出狱。”路恩斯看着展逐颜满脸不愿相信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快活得很。 从他布下这一局棋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期盼展逐颜知道真相时的表情。现在那个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过这些还只是开始而已。 “我不信,人体克隆到处都是,要想找一副克隆体太容易了。”展逐颜依然摇头,“我不相信阿斐会死,你在骗我。” 路恩斯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戏已经开场,观众不愿意接受,也就是一时的事而已。 他打开投影仪,仪器将一段影像投影到了雪白的墙壁上。 投影是彩色的,可那影像里的场景,却让人觉得进入了只有黑与白的地狱。 那是监狱,奥森克监狱内部。 有两个男人按着一个男人,当那个被按着的人抬起头来时,展逐颜顿时忘记了呼吸。 那是温斐。 摄像机架在温斐不远处,他似乎被灌了药,只靠两个人就轻易地压制住了他。 “我给他喂了大量的安非他命,这样他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清晰地感受我是怎么杀了他的。”路恩斯的声音在展逐颜耳边响起,让他如坠深渊。 画面里,路恩斯走到温斐面前,弯下腰来。 温斐的右手一直紧攥着,像在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路恩斯过去掰,他便惊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第790页 “不……不要……”温斐紧紧抓着那东西,不肯让他拿走,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他的挣扎那么微弱,片刻后便被镇压了下来,“求求你,路恩斯……我求求你……我只有这个了……我给你舔,我什么都做,你不要拿走它……我给你下跪,好不好……” 展逐颜向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他的阿斐怎么可能死了呢? 他想闭住眼,想捂住耳,可他闭不了,也捂不了,他睁着双眼,看着那段影像。 那是他的爱人,他知道。 那是阿斐,那就是阿斐。 影像之中,路恩斯在几次三番掰开未果之后,终于耐心告罄,将温斐的腕关节卸了,将那被他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流银材质,那是温斐和展逐颜的婚戒。 温斐看到东西被拿走,终于爆发了,他竭力地想要抓回那个东西,他伸出被卸了关节的手,去够。 他像垂死挣扎一样,拼了命地去够那个东西。 那是逐颜给他的,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温斐眼里落下来,他挣扎得那么厉害,那两个人合力都差点没能按住他。 最后又来了两个人,才将他抓了回去,摁在木板上。 “他很喜欢这个东西呢。”路恩斯看着影像,对展逐颜道。 展逐颜并不想把眼泪暴露在对手面前,可他还是流了满脸的泪,止都止不住。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很小心地藏着这枚戒指。你知道的,入狱的那天起,就不允许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了,可他还是把这个戒指藏了起来,偷偷地带了进去。他把它藏在很多地方,用细绳拴住,系在臼齿上,或者连细绳都不用,直接生吞下去,之后再强行催吐吐出来。他生怕这戒指被我发现,怕这仅存的一点回忆都被夺走,可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藏了这枚戒指。我看着他像个仓鼠一样藏来藏去,有时候我心情好了,就当做没看见。我心情差了,只要拿着这枚戒指,让他磕头他就磕头,让他舔他就舔,让他学狗叫就学狗叫。”路恩斯看着展逐颜,笑眯眯地说,“奥森克监狱的所有人都上过他,你知道整个监狱有多少人的吧。让他听话,这枚戒指可起了不少作用呢。” 展逐颜听见自己胸膛里传来碎裂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以为再差也不过是那样了,他以为他能想象温斐过的日子。可无论他做多少假设,都比不过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路恩斯杀了他,不,是他杀了温斐。 展逐颜,他自己,才是杀死温斐的凶手。 是他亲手把温斐送进去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了你。”展逐颜挣动起来,带动得手上的链子发出一长串的金属摩擦声。 可他现在手脚被制,满脸是泪,看起来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路恩斯又怎么可能会怕他呢。 路恩斯往后退了一些,脱离展逐颜可能攻击到的范围,继续看那段录像。 影像里的路恩斯拿着那枚戒指,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温斐。 “想要么?”影像里的路恩斯扭过头来,对着镜头,“这段录像是录给展逐颜看的,来,跟他打个招呼。” 镜头拉近,映道温斐脸上,他满脸是泪,神色仓皇,可精神上明显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展逐颜看向温斐,透过那个影像与他四目相对。 可他们之间横亘的,不是几米的距离,而是两年,是生与死,是过去和现在。 展逐颜的胸口闷痛起来,像是中了毒,像是中了蛊,像是一颗心被人活活撕裂成两半,血脉喷涌之间,他再听不见其它声响。 他怔怔地看着那端的温斐。 他想过去,想把他抱在怀里,想说对不起我错了,想杀了伤他的人,想带他走。 可是他死了。 两年前就死了。 影像里,路恩斯似乎也玩够了,让摄像的人将镜头拉远。 “反正你也快死了,就不耽误时间了。反正现在有西塔木代替你,你也可以放心去死了。”路恩斯说话的同时,摄像机也从西塔木、冼铅华身上扫了一下。 温斐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的处境,他的眼神渐渐呆滞下来。 “不……逐颜,我快出狱了……我明年就出狱了……路恩斯,不,将军……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我就要出狱了……”温斐将脑袋往地上磕,如果不是他被人按着,他也许真的要给路恩斯下跪。 他磕得砰砰作响,不一会额头上就见了血。 “我求求你,逐颜还在家里等我,求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让我见他一眼,就一眼……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来来回回地说着求求你,语无伦次,垂死挣扎。 第791页 可路恩斯并未心软,他退开来,道:“你死后要是来怪,就怪展逐颜吧。动手!”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人就拿了另一块木板来,将温斐夹在中间。 又有人递了尺余长的黑色长钉来,递到路恩斯手边。 “不要……不……”这一声呼喊从展逐颜和影像中的温斐口中同时喊出,展逐颜费力地往那边靠近,像是要阻止他的举动。 可那早已经是事实,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过不去。 就算他挣扎到双手手腕俱被手铐磨破,挣扎得差点手腕脱臼,他也凑不过去。 路恩斯亲自动手,一手拿着长钉,一手拿着锤子。 有三个人按住温斐的四肢,还有一个人固定住那个木板。 温斐像困兽一样,被他们按在这里,进退不得,逃脱不掉。 路恩斯钉穿木板之后,放开钉子,两只手握住那只重锤,一起抡起来,对着那枚钉子狠狠砸下。 他这一下力道没掌握好,钉子没有直接穿透过去,而是歪了,斜着刺穿了温斐的脊背。 从温斐口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那是痛到极致发出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 血从温斐背上流下来,流到他身下的木板上。 路恩斯对于没钉好的这一下也有些介怀,但很快他就拿了第二枚钉子过来。 “叫,再叫大声一点,录下来让展逐颜好好听听。”路恩斯兴奋不已,杀红了眼一样。 这次他把钉子钉穿木板,再抡起锤子,对着钉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钉子从温斐的背一路刺穿到前胸,钉在了他身下的那木板上,这才算结束。 温斐的声音陡然间停了,他像是愣怔般地,往自己胸膛处看。半晌他才觉出痛来,自喉咙间爆发出一声惨嚎。 这两下,都没有钉到要害。路恩斯很明显是想慢慢折磨死他,而不是一下子就让他死去。 他一钉接着一钉,那冰冷的钉子一根接一根地刺穿温斐的身体。 温斐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很快就把身下的木板染成了血红。 起初他还有嚎叫的力气,到最后,他的气息慢慢弱了下来。 路恩斯连续钉了二十多根,实在找不到太好的位置可以下手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木板之间已经全都是血了,温斐就被死死地钉在两块木板之间。 按他的人已经松开了他,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放开手,他也没力气动了。 温斐口鼻之间也全是血,他一张嘴,血就从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垂死的金鱼会吐出白色的泡泡,而他在肺部被钉穿之后,吐血的时候也会吐出带血的泡泡来。 他眼里的神采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像两盏即将要熄灭的灯。 路恩斯将锤子扔到脚边,喘着气,拿过下属递过来的丝巾开始擦手。 他手上也沾了血,脸上也被溅到了一些,可他很兴奋,兴奋得仿佛达成了什么成就一样。 “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这虽然不是十字架,但我总归也给了你一个高贵的死法。”路恩斯垂下头来,看着温斐。 他将丝巾翻了个面,擦拭自己脸上溅到的血。 “不用担心,很快我就会把展逐颜也一起杀了,把他送下去跟你一起团聚。”路恩斯擦完脸,勾着唇笑道。 他把丝巾扔下来,扔到温斐面前。 温斐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他似乎很想努力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吐出来。 冼铅华走到前面去,查探他的鼻息,看他死没死。 最后冼铅华离开,对路恩斯道:“将军,他死了。” 他死了。 展逐颜胸口一痛,一口血就那么喷了出来,落到娟白的地面上,分外刺眼。 影像放到这里就结束了,路恩斯挥挥手让人把投影仪挪开。仪器拿开之后,又有人递了一个黑色大锤过来,放到他手里。 展逐颜来不及细思,看到他的举动,看到他行进的方向,便跪行着爬到他行进方向的白骨旁边,将他紧紧护在身下。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他了。”展逐颜带着嘴里的血,含糊不清却又坚定不移地道,“再也不会了,阿斐不怕,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第307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六) 路恩斯对身边的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拉开他。” 立刻便有上前,抓着展逐颜往外拖。 展逐颜紧紧地抱着温斐的白骨,死都不愿让他们把两人扯开。 路恩斯的手下都是训练出来的特种兵,三五个齐齐上前,也几乎能与展逐颜抗衡。 展逐颜被逼到极致,已经疯了,他甚至顾不得所谓的计划,顾不得其他,直接从心里将天照召唤了出来。 第792页 路恩斯正准备上前,突然有个半透明的影子出现在他背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什么东西?”路恩斯喝道,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抓,可天照的身体到了他手里就成了虚无,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到他,反倒是天照掐住他脖子的手,越发紧了。 整个船舱震颤起来,原本在空中悬停的飞船像是要被震垮一样。 天照张开嘴,从嘴里发出根本不属于人类的音波。那音波仿佛是直接从灵魂里发出的一样,霎时间船舱里的人都只觉得胸口剧烈一痛,像要有人将他们的灵魂从肉体里直接剥离一样。 就在天照完全掌控了局势的时候,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照的背后,抬起一只手来,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只手上戴着一只玫瑰金色的镯子,正是西塔木。 “让将军受惊了。”西塔木面无表情地一手揪着天照,一手从手镯里拿了把半透明的光剑出来。 他拥有系统的部分控制权,系统里的东西也是他可以使用的。 隐态的生物,唯有隐态的东西可以杀死。 西塔木一剑刺穿了天照的胸膛,从后心穿到前胸。 天照剧烈地挣扎起来,他原本就是个半大少年模样,西塔木比他高了很多,此时西塔木一手提着他,让他脚不沾地,半窒息地抽搐起来。 隐态的东西没有血,但他的身体像雾化了一样,渐渐溢散开来。 “不……”展逐颜摇头,他不相信。 西塔木收好光剑,将天照扔到地上。 那半大少年,很快便在地板上完全溢散了。 展逐颜看向杀死天照的西塔木,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西塔木勾起唇,对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天照上次溜出镯子来找展逐颜,他并非不知道,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这是什么东西?”路恩斯揉着被掐痛的脖子,对西塔木道。 “艾莱号内部的能量体,将军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他杀了。”西塔木道,“里面还有一个主体,等将军杀了展逐颜之后,自然就可以看到了。” 被他一提醒,路恩斯也想起自己的目的来。 “拉开他,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是怎么亲手毁了他最爱的人的。”路恩斯红着眼睛道。 展逐颜终于明悟过来,然而他本就被链子束缚了手脚,那几个人也个个是好手,竟成功将他按了下来。 他们逼着他看着,看着路恩斯是如何摧毁那具白骨的。 冼铅华走上前去,拿着激光刀对着木板一阵切割,片刻之后,他将木板抽走,木板带着钉子一起抽离,而底下的白骨却半点没损。 路恩斯提着锤子,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对展逐颜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温斐,你亲手送进监狱里的那一个。” 他抡起锤子,狠狠一锤锤到了白骨的正中央。 咔嚓一声巨响,温斐的肋骨被他敲碎了大半。 展逐颜听见那一声响,感觉那一锤砸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甚至感觉到骨头扎进自己内脏之中的声响,像死神的号角一样。 他说不出话来,像是慢镜头一样,往路恩斯的方向扑。 旁边的人伸出手来,将他死死按住。 路恩斯看见他那副样子,张狂地笑了起来。 “很难受吧,是不是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啊?”路恩斯说,他说着,又是一锤,将另一半肋骨也砸碎。 碎骨飞溅出来,从展逐颜脸上割了过去。 血瞬间便流了出来,顺着他的面庞缓缓流淌。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了一样,他只想爬过去,护住那具骨头。 阿斐已经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剩下这一具骨头,剩下这最后一点东西了。 “不要……不要……”展逐颜的泪和着血一起流淌下来,染成斑驳的颜色。 路恩斯似乎是生怕敲得不够碎,又对着那躯干补了两下。 咔嚓声里,躯干骨成了碎末。 路恩斯踢了白骨的手一脚,又挪开脚去,对着那左小臂狠狠抡下锤子。 于是那截小臂也碎了。 展逐颜像是垂死时的人一样,费力地挣扎着。那一锤一锤,不是砸在他的身上,却胜似砸在他的身上。 阿斐,那是他的阿斐。 他供在心尖上的那一个。 他说过他要保护他,要对他好一辈子。 可他什么都没做到。他连他的遗骨都保护不了。 路恩斯将温斐的四肢尽数砸碎之后,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他用脚踩了踩最后的头骨,对展逐颜道:“喜欢这颗头颅么?是不是很喜欢?” 展逐颜瞳孔一缩,下意识便要往那边扑去。 他挣扎得那么用力,甚至将他的右手挣得脱了臼,拼了命似地伸着那只脱臼的手,去够温斐的头。 第793页 路恩斯满意地欣赏了一番展逐颜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又看了看脚下的头,终于不再耽误时间。 他挪开脚,退后两步,搓了搓手,抓住那锤柄。 他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费了这么多功夫,其实早就没什么力气了,可他的精神还是很亢奋,就像磕了药一样。 比磕了药还爽。他报复了展逐颜,他成功地报复了展逐颜。 就差这最后一击了,从此以后,灰飞烟灭。 路恩斯抡起锤子,对着那颗头颅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地一声,那颗头骨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恩斯扔了锤子,看向一旁已经呆滞了的展逐颜。 “阿斐……”展逐颜看着那堆碎骨,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一块,就像握住温斐的手一样。 可他的手已经脱了臼,他抓不起来,哪怕一块他都握不起来。 那几人已经放开了展逐颜,而展逐颜失魂落魄地跪立在那里,看着那一地碎骨。 “冒犯上级,念你初犯,这次便不跟你计较了。” “接下来的路可只说不准是对是错,是生是死,要是能平安出去,我就跟你在一起。” 还有他自己的话:“阿斐,你在我心里,是超越了战队、国家、荣耀,乃至我自身性命的存在。” “展逐颜,我警告你,你不许比老子先死,我才不当被留下来哭成傻逼的那一个。” 但这些都没了,他的阿斐死了,成了一地碎骨。 就算是艾莱号,也救不回来了。 展逐颜的胸膛剧烈震颤起来,血从他口中涌出来,那么鲜艳的颜色,仿佛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也随着这些鲜血一起流逝了一样。 路恩斯甩了甩手腕,玩了这么一遭,他也有些累了。 西塔木将椅子向他的方向推了推,等他坐下后,便凑到他耳边进言道:“将军,需不需要我动手?” 路恩斯看他一眼,见西塔木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宛如一只见到了肉骨头的狗。 也是,他倒忘了,他身边的这条哈巴狗,可是条吃人的狗呢。 最喜欢拿活人做标本,每次杀人之前,都必定要乐声伴着,将猎物折磨致死之后,才肯罢手。 西塔木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他道:“只砸碎骨头怎么够呢,既然他让将军难堪,不如把他交给我……” 他舔了舔尖牙,对路恩斯道:“让我用他的血,为将军导演一出完美的戏剧吧,怎样?” “好。”路恩斯闻言大喜,对他道,“那我就把他交给你,等他死了以后,他的尸体属于你。你要做成标本,或是做成面具,都随你。” 西塔木对着他躬身行礼,显然欣喜非常。 “多谢将军。” 西塔木一边走,一边将温斐的那把刀拿出来。 这把刀极其锋利,削铁如泥,用来切割人体,自然像切豆腐一样顺畅。 展逐颜缓缓抬起头来,他看向西塔木,那张克隆出来的脸跟温斐的那么像,好像他的阿斐还在一样。 西塔木喜欢在乐声响起的同时杀人,就像厨师制作佳肴一样,将他的材料细细切割好。 这次他虽然没有放音乐,可他的脚踏着拍子,就像是鼓乐一样。 “阿斐……”展逐颜愣愣地看着他,开了口。 “是啊,我是阿斐,我是你的温斐。”西塔木笑着道。 他善于伪装,诡面一族,从出生的一开始,便注定要失去自我。他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们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物品,一个用来模拟其他人的物品。 每一次他们选好目标的时候,就会潜伏在那个人身边,细心地观察他。从他的饮食习惯,到他的走路方式,每一样都学习下来。 等到诡面者模仿完目标的所有特点之后,那个目标也就到了该死的时候。 他潜伏在监狱里的时候,会切换成各种不同的身份。他学习温斐的穿着,学习他握筷子的手法,学习他的声音,后来他终于学到了所有属于温斐的特质,于是路恩斯来了,在他面前杀死了温斐。 每一个目标的存在,都是为了给诡面者奠基。他们的成功,踏在遍地尸骨之上。 当西塔木走到展逐颜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入了戏。 现在他就是温斐,温斐就是他,而他面前的人是展逐颜,他的爱人,也是他的仇人。 展逐颜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看了西塔木一眼,看见那双眼睛。 温斐,他的阿斐没有死,阿斐回来了。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西塔木低头看着他,用充满魅惑的双眼看着展逐颜,对他道:“我是谁?” “阿斐,你是阿斐。” “是的,我是你的阿斐,你爱我么?”西塔木拿起那把刀,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刀背。 第794页 他用上了一点催眠的手法,让展逐颜可以更痴迷他一点。 真正的诡面,与角色合二为一,自然也要让观众身临其境。 “爱,我只爱你。”展逐颜的目光追随着他,像向日葵追随着阳光。 “好,那现在……把你的右手重新塞进手铐里去。”西塔木笑着下达了指令。 “好。”展逐颜听话地拿起那掉落在一旁染血的手铐,他之前挣脱时,生生将自己的手拗得脱臼,现在他一只手拿着那个手铐,右手下了死劲地往里钻。 阿斐让他铐上,那就铐上。阿斐高兴就好。他高兴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了。展逐颜这样想。 他费力地往里面塞,那手铐本就狭小,他钻得手骨几乎都要断裂,才终于塞了回去。 冼铅华看着他终于钻回去的那只手,被手铐的边棱生生刮掉了一层皮肉,几乎能窥见白骨,便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路恩斯倒是兴趣盎然,他喜滋滋地在后面看,甚至恨不得拍手叫好。 “西塔木可真有两下子。”路恩斯赞赏般地对冼铅华道。 冼铅华听了他这话,霎时间有些不高兴了。然而路恩斯并未理会他这丁点醋意,依然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边。 展逐颜已经完全陷入到西塔木的催眠里头,或许以他自身的定力,不会这么容易中招。 但可惜的是,西塔木挑的是他心绪大乱的这个时刻,直接在他精神力最薄弱的时候进行攻击。 况且,他还有得天独厚的一张脸,凭着这张跟温斐一样的脸,他也能多几分胜算。 “疼吗?”西塔木笑着问。 展逐颜抬头看他,尽管他的右手手骨几乎要断掉,他依然扯出一丝笑来,对着西塔木道:“不疼,没事。” 西塔木并未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只是抓着那把刀,从展逐颜锁骨处一路划到右肩。 刀刃锋利,切开皮肉的同时,连骨头也被切出了痕迹。 剧烈的疼痛让展逐颜恢复了些许清醒,他睁大眼睛看着西塔木,想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他的阿斐。 可西塔木对着他一笑,他就酥了。 阿斐对着我笑了,不痛的,只要阿斐高兴,怎样都好。展逐颜仰脸看着他,笑得像个天真又诚挚的孩子。 西塔木看见他这样,心里冷笑,面上却依然不显痕迹。 他现在可是温斐呢,就要送自己的爱人上路了,怎么可以发笑呢。西塔木想。 于是他又一刀,故意放慢节奏,从展逐颜右肩划到他右小臂。 血漫出来,浸染了展逐颜的衣服,就像盛开的花一样。 第30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七) 路恩斯兴奋不已地对旁边的冼铅华道:“给我拍下来。” 冼铅华嗯了一声,拿过摄影仪,开始拍他们。 展逐颜已经有些疯魔了,他觉出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人是西塔木。 他惨笑着道:“我爱你……对不起,我不该把你送进去……” 西塔木像毒蛇一样攀附在展逐颜背后,手中的刀刃闪烁着刺目的寒芒,抵在展逐颜的喉咙上。他笑了一笑,似乎是在讥讽。 他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展逐颜的颈边的血管,感受着那里头传来的脉搏的跳动。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底爬上来,又掺杂着万年的寒冰一样刺骨,他说:“没关系,只要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好。”展逐颜点了点头,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西塔木将刀子抬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侧面上的血。他不敢碰那锋利的刃,若是碰了,估计他连舔的动作都没有,这条舌头就要断了。 展逐颜的血很是甜美,这让他想起每次跟展逐颜做的时候,一样地甜美。 不过可惜,他还是要杀了他。 像切生鱼片一样,将他的身体一刀一刀地切开。 他站直身体,按住展逐颜的头,右手迅速抬刀、落下。 七八道刀伤迅速出现在展逐颜背后,鲜血迸溅的同时,他的背后也成了一片血红。 西塔木十分熟悉人体构造,毕竟死在他手下的人,他都细细地切开过。他每一刀都落在肉上,半点没挨着骨头。 展逐颜的痛呼声从喉咙里直接发出来,尽管他努力压抑,那声音依然带着令人心惊的惨痛感。 路恩斯看得兴奋不已,他甚至恨不得推开西塔木自己来。 可他知道,西塔木才是优雅杀人的高手。如果让自己来,就要破坏这幅美好的画面了。 西塔木身上脸上也染了血,可他浑然未觉,依然拿着那把刀。 又是四刀割下,展逐颜的手筋脚筋尽断。 展逐颜终于再次清醒过来,他看向重新转到自己面前的西塔木,哑着嗓子道:“你不是阿斐……” 第795页 “对,我不是阿斐。我是西塔木,展上将可记清楚了?”他笑眼弯弯,这样刻意伪装的情况下,倒还真有几分温斐的味道了。 但他不是。 影像里那个才是。 只有真正的温斐会那么爱他,只有真正的温斐会那么在乎那枚戒指。 他眼里的光,谁都替代不了。 “杀了我吧。”展逐颜用完好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头,整个人蜷成一团。 生死不能将他吓到,折磨不能让他让步,但温斐死了,他活下去的意义就没了。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构筑了一个城堡。他等着他的王子回来,跟他一起享受他辛苦获得的这一切。 可是他的小王子死了,死在了那座堡垒里。 死在他面前。 他的肺叶同着心脏一起震鸣起来,紧接着,便被人按下头来,从背后一路插到前胸。 插进胸膛,拔出来,再度插进去。 转瞬间,他的肺便成了两个破烂的风箱,呼哧呼哧响起的,都是死亡的号角声。 西塔木如同鬼魅一样在他周围游走,那把刀被他舞得很快,每一刀都能在展逐颜身上切出一刀见骨的伤痕。 不多时,展逐颜已经变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血人。 西塔木停下手来,晃到展逐颜身后。 他按住展逐颜的头,迫使着他朝向路恩斯的方向,然后横起刀,置在他脖颈间。 刀是削铁如泥的刀,人是血肉之躯。 西塔木一刀割下,鲜血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他的手不松,就这样迫使着展逐颜仰着头,直到那血喷势渐渐减缓,直到他整个人都委顿了下去。 “好!”路恩斯忍不住鼓起掌来。 西塔木撩起自己的衣摆,擦拭刀上的血。 擦好之后,他把刀收回刀鞘里,又重新放回镯子里。 这个时候他又走到了展逐颜面前,而展逐颜趴在地上,身下全是他自己的血。 他盯着西塔木的脸,那眼神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西塔木看着奄奄一息的展逐颜,似乎在欣赏他临死前的姿态。 莞尔他又笑了,笑着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来。 那是一枚流银戒指。 西塔木冲他笑笑,道:“展上将,这枚戒指反正是你那位阿斐的,你就带着它一起上路吧。” 他手一松,那戒指便落了下去,一路坠到展逐颜的衣领处,又滚到了他的衣服里。 展逐颜的眼里似乎又绽放出光来,回光返照一样。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也没办法再说话了。 他就这样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看着西塔木,直到他断气,那双眼睛都没有闭上过。 西塔木退开来,走回路恩斯面前,对他道:“将军,杀了。” 冼铅华放开摄影设备,走过去探查。 不一会儿他走回来,对路恩斯道:“将军,他死了。” “好,干得好。”路恩斯满意至极地看着西塔木,对他道,“你是我见过杀人杀得最漂亮的。” 他夸奖完,又转向冼铅华的方向,对他道:“把录像拷贝下来,送到我那里去,我要天天看。” 冼铅华点头应是。 西塔木一声都是血,这船舱里也尽是血腥味,刺鼻得很。 路恩斯见了这样一场杀戮盛宴,心情大好,登时便对冼铅华道:“拷完之后到我房间里来。” 冼铅华闻言大喜,忙道:“是。” 西塔木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离开,这时有人过来,问路恩斯道:“将军,那尸体怎么处置?” 路恩斯看了他所指的展逐颜的尸体一眼,喊住西塔木,问:“西塔木,大脑以外的其他部分交给你,你说处置办法吧。” 西塔木一身血气,正准备去洗澡呢,听了这话,便回转过身来,对路恩斯身边的那个下属道:“先放着吧,等我洗完澡之后,再来切掉他的大脑。” “是。”下属听了,便退开来,不在管那具尸体。 “现在有什么好洗的,反正等下还是要再洗一次的。”冼铅华不满道。 西塔木冲他笑笑,道:“这不一样,我杀人和解剖的时候,喜欢用不同的音乐,也喜欢喷不同的香水,穿不同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入门里去,去了给他安排的房间。 冼铅华还犹自不满着,路恩斯已经将手揽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与其花费心思与他作对,倒不如……想想用什么花招取悦我……” 冼铅华对于路恩斯自然是千依百顺的,听了他的话,面上便显出几分娇羞之色来。 “可是……他总是抢我风头。”冼铅华趁机告状道。 “这有什么关系,再怎么抢风头,他也只是一个下属。你就不一样了。”路恩斯说,“你可是从小到大一直都跟着我的,这分量当然不一样。” 第796页 冼铅华闻言,心都化了。 “将军又笑我了。”他反握住路恩斯的手,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燃烧着浓浓的情欲。 西塔木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回到主舱之中,将展逐颜的尸体解剖好。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像做什么神圣的仪式一样,焚香沐浴,还要放音乐。 他下刀的时候,也是伴随着音乐的鼓点声切的。 负责拿大脑的下属在门外等了个把多小时,才等到大门重新打开。 西塔木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递过去,对他道:“拿去吧,记得给将军说一声,接下来的部分我就拿走了。” “是。”那下属拿过仪器,探测了一下。 “脑组织, dna检测完毕,死者为展逐颜,大脑年龄43岁。” 见检测无误,下属便拿出玻璃器皿来,将那团大脑放了进去。 人的死亡,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死了就是死了。但对于他们的将军来说,留着这块大脑,还大有用处呢。 路恩斯跟冼铅华颠鸾倒凤玩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身体都是虚的。 不过就算脚下发飘,他也欢喜得很,还特地去收藏室看了看展逐颜的大脑。 “还活着吗?”他走过去,问照看大脑的人员。 “活着的,将军。”那人回答道。 “你们都先出去。”路恩斯道。 “是,将军。”靠他最近的人立刻便站起来,喊其他人出去,又转过来问路恩斯,“将军,需要有人陪同么?” “不用。”路恩斯如是说。 待到下属们都离开之后,路恩斯站在展逐颜的大脑培养柱前,凑过去看他。 “展逐颜啊展逐颜,你也有今天。”路恩斯啧啧道。 现如今,展上将的失踪已经传遍了整个展家,可这消息对外还是压着的。谁又能想到呢,昔日高高在上的展将军,如今就留了这么一块大脑。 路恩斯觉得心情愉悦,那是一种压抑太久后取得胜利的快乐。 培养柱旁边就连接着电脑,那大脑的思想都会被转换成文字浮现在电脑屏幕上。同理,他说了什么,也可以被那个电脑转换成电波的形式,传到大脑中去。 这便是他和展逐颜交流所用的东西了。 “从小他们就爱拿着你和我比,你跟我同龄,又是展家人,可以说是得天独厚。”路恩斯道,“但最让我羡慕的,还是你的身体。你跟我不一样,你拥有健康的身体,不像我……从出生起就基因残缺,不得不一直服用药物来维系生命。” 人类通过发明阿曼达,突破了百年寿限。 可这药物并非对所有人都适用,有极少部分人,天生对阿曼达免疫,甚至出现基因残缺的情况。这样的人,不仅没办法正常活到三百岁,甚至可能连百年限制都达不到,常常二三十岁就死了。 若是穷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自认倒霉,得过且过。但对于富人来说,还有另一条路,服用其他的药物,中和阿曼达的药性,延长人的寿命。 但这种药必须终身服用,根本无法停止。 路恩斯刚出生的时候,便被诊断出了病症,从那时候起他便被剥夺了继承权,注定只能当个纨绔子弟。 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是渴望什么。 路恩斯渴望拥有健康的身体,渴望拥有继承权,渴望像其他人一样披甲挂帅,当上人人崇敬的将军。 可他那时候想着蒙混进军队,便被展逐颜给拦住了。 从小到大,他都艳羡着展逐颜。 从小到大,都有人拿着他们比较。 他们都只知道展逐颜,不知道路恩斯。 他耳边全是对展逐颜的赞美,还有对他的叹息。 长此以往,这种艳羡便成了嫉妒,最后则演变成了恨。 如果当初展逐颜没有戳穿他,现在他应该已经当到了将军,现在他也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所以他恨展逐颜,恨他拥有自己所期盼的所有东西,恨不得杀了他,取而代之。 他当不得将军,也做不了家主。所以他只能转向其他领域。 当他成功培养出第一个克隆人的时候,他发现他在这方面有着超乎于常人的天分。 从那以后,他便做好了打算。 他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展逐颜,将他的大脑取下来,放在他制造的培养柱中间,亲手剥夺掉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要让他看着,当初他让他从灰狼离开,是多么大的错误与罪过。 展逐颜要毁了他的梦想,他便也要毁了他的。 毁掉他的身体,毁掉他的精神,然后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地炫耀。 “很恨我吧。”路恩斯凑过去看那个大脑,就像在与展逐颜四目相对一样。 第797页 “恨就好。现在你应该体会到我的心情了。”路恩斯扯着嘴角,嘲讽一样,道,“我杀了你的温斐,他的滋味真的很好呢。等我玩够了,就杀了你,让你去地底下跟他团聚。” 路恩斯伸了个懒腰,道:“现下我要去另一个重要的地方,等我回来,再好好地收拾你。” 路恩斯说了这样一句,便再不看他的手下败将,扬长而去。 那培养液中的大脑微微动了动,与此同时,那电脑上也浮现出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阿斐。” 另一边,西塔木转了转手上的镯子,收回了对那个“大脑”的控制。 第309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八) 库瑞尔星域,立体空间有十个银河系那么大,这里虽然星域辽阔,不乏适宜人居住的星球,但这里常年引力混乱,黑洞频频出现,时不时就卷走一些人。 所以虽然不少人艳羡这片星域,却也是不敢强占的。 亚特兰斯帝国也曾经打过这片星域的主意,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他们派出机甲战队和流银战队对这片星域进行勘探,第一次去往此地的人类对着地球发射了回返信号,报告在这片星域里发现了远古生物的遗迹,但没有生命迹象,很有可能是古战场。 亚特兰斯帝国那边的人听了很高兴,觉得可以从这里发现远古遗留下来的瑰宝,很有可能将自身的科技推得更上一层楼。 但后来派出的那两支分队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亚特兰斯帝国这边不死心,又派了两拨人过去看。 这两拨人分别出自流银战队和四大家族中的费家,带队之人,一个名叫陶燃,一个叫费渝西。 陶燃是流银战队中的高层,军衔已至大校级别。费渝西更厉害,他出自费家,年纪轻轻已经是中将级别了。 亚特兰斯本以为派出这两员大将之后,这次行动肯定稳了。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时候,这次依然失败了。 从陶燃飞船上发射出了最后一段通讯,那是一段中断的讯息,总共只有三个字:“不要来……” 陶燃,便是温斐的亲舅舅。 后来亚特兰斯那边也派人过来搜寻过,皆一无所获。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是被卷入了黑洞里,去了其他时空。也有人说,他们死在了小行星暴动里,更有人说他们被星盗劫持,现在已经死了。 众说纷纭,却一个都没得到解释。 唯一一个有点论据的黑洞说,还是因为有人在碎裂的小行星上发现了流银战队战舰的残骸而传扬出来的,传到如今也成了大众都比较接受的一种解释。 “黑洞说其实并不完全正确,这里的确是有一个古战场的,古战场那端,连接着一个能量世界。”西塔木在腰间戴好太空服发射器,任由幽蓝色的萤光将他周身包裹,就像穿了一身紧身衣一样。 说到底,他们还是血肉之躯,在这种地方没办法确保氧气的供应,还是穿着这个比较保险。 路恩斯也跟着他走了下来,任由脚下的微型发射器将他托起来。 冼铅华也准备跟着他们一起下来,被路恩斯拒绝了。 “你留守,我带人过去就好了。”路恩斯道。 “陶燃应该就是在能量体暴动的时候出现在那附近,也许死了,也许被吞到了另一个地方。”西塔木转动着左手上的镯子,如此说道。 “你怎么还没把艾莱号给将军,你难道想据为己有么?”冼铅华对西塔木道。 “铅华。”路恩斯喝止道。 西塔木无奈地笑了笑,对他解释道:“我自然是不敢抢将军的东西的,艾莱号也应该要归属于将军。但我从展逐颜那里抢夺走艾莱号的控制权时,为了以防万一把它的本体冰冻了,如果贸然接触掉它跟我之间的契约,我怕把那个东西唤醒。” 比起艾莱号,那个古战场处的能量体显然让路恩斯更为心动,因此他也没有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对西塔木催促道:“好了,快带我过去把,详细情况到时候再说。” “好。”西塔木应声道。 冼铅华看着一众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到太空,也知道现在没什么他插嘴的余地,只好愤愤地又回了舱室。 “能量体应该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但因为它能量不稳定,在两个世界之间打开了一个通道。我也是从镯子的隐世界里找到了这个世界的镜像,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西塔木在前面带路,领着路恩斯和其他人一起往面前巨大的蓝黑色星球降落。 “在小行星上发现的碎片,应该是战队成员慌忙逃窜时不小心撞了上去。但即使他们撞上了别处,暴动的端口还是把他们全部吸了进去。”西塔木抬手,他头上的仪器发出光线,照亮他的脚下。 第798页 “自然是无情的,人类身上有端口想要的东西——源生质。它能辨认出什么是含有源生质的东西,然后吸纳它。”西塔木踩着脚下坚硬的黑色地质层,缓步往前走,“能量世界的端口连接着这个星域,而端口所在之地,就是这个星球。众所周知,合适的生长条件,可以生长出永生花。但很少有人知晓,只有用极大的能量体供养,以人类血肉中含有的源生质培育出的永生花,才是真正的永生花。” 路恩斯带着人跟在他背后走,随着众人越走越近,一片火红色的花海也暴露在他们眼前。 永生花形状酷似百合,白瓣红蕊,可暴露在他们面前的永生花,从花瓣到根茎,全都是通红的。 这个星球所在处,距离恒星还有些远,恒星的光到它这里来已经十分暗淡了,根本照亮不了这一方天地。 他们能看到这些花,是因为花海尽头的一个巨大光团。 说是光团也不尽然,那更像是一道门,一道充满光华,被黑暗簇拥着的门。 地狱之门。路恩斯心里不知怎么就出现了这样四个字。 满地永生花在那惨白色光芒的映照下,像是长了满地的曼珠沙华。 “来源于其他世界的能量,加上属于人类的源生质,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唯有综合在一起,才能绽放出血色永生花。能量充沛到一定的程度,便会凝结成流银,深埋在地底下。这些永生花,便是从埋满流银的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西塔木看着那片花海,如是道,“但目前所有发现过流银的地方,并没有出现过血色永生花化石,或是其他组织。因为所有能被发现的流银,他们所在之处的能量端口都闭合了,或许这些端口关闭之后,又会在其他地方打开,可是要在茫茫宇宙之中找到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难了。端口关闭之后,血色永生花得不到能量供应,也得不到良好的保存环境,便只能整株枯萎消失掉。” 西塔木转过身来,看着路恩斯,道:“将军,血色永生花比起普通的永生花来说,不仅可以刺激源生质的活性,还能补充源生质。只要血色永生花没有竭尽,使用者便可以一直长生下去。最近这里并没有出现过大型人口失踪案件,想来这些源生质应该是从异世界来的。” 路恩斯眼里流露出心动之色,他看着这片血色花海,如同在看着一片巨大的金矿。 “花海底下的流银极其充沛,足够将军将之化为己用。亚特兰斯帝国可用流银时分有限,这些流银被用来制造飞船、武器,少部分流到贵族圈子里,被他们制作成了装饰品。但再怎么说,这些已被发现的流银都是帝国的公有财产,不过现在……这些都是将军你的了。” 西塔木率先对着路恩斯跪了下去,满眼崇敬地说:“祝将军千秋万世,一统帝国。” 他声音洪亮,路恩斯的随从们也一起跪了下去,对着路恩斯高声道:“祝将军千秋万世,一统帝国。” 路恩斯看着这片血色花海,看着跪在他脚下的随从,想着这地底下数不尽的流银矿产,想到他有一天会成为亚特兰斯帝国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他,便觉得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了。 他抬起手来,像君主对待臣属一样,高声道:“都起来吧。” 然而他的笑也就到这里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刺目的光芒从西塔木手中爆发出来,如刀锋一样,从路恩斯的下属身上横切而过。 眨眼之间,除了路恩斯和西塔木以外,所有人都在瞬间成了飞灰。 路恩斯惶惶然往后退了一步,而西塔木也在同一时刻站起身来。 “西塔木,你要做什么,你要造反吗?”西塔木露的那一手实在太过震撼,眨眼之间杀了这么多人,虽说拥有战舰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也决计不能让人变成灰烬。是以路恩斯心里真实地恐惧起来。 西塔木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他。 “你疯了吗?你想要让诡面一族跟着陪葬么?”路恩斯颤声道,“你是不是想取代我,是不是想将这片血色永生花占为己有?” 他的目光在西塔木左右反复逡巡,努力寻找逃脱的办法。 “西塔木,就算你能占据这片地方,你以为你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带走所有的永生花么?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伪装成我的样子,接手我的东西?”路恩斯这样说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你别做梦了,光是第一关你就过不了。没有我来为你制造克隆的身体,你觉得其他人粗制滥造的克隆人可以用吗?” 西塔木看着他惊惶失措的样子,突然笑了。 第799页 他说:“你也不必给冼铅华他们发通讯了,早在你们进入这个星球大气层范围的时候,你们所有的通讯就被我屏蔽了。” 路恩斯闻言,忙把自己方才一通猛按、藏在自己袖中的通讯器拿了出来。 通讯器的显示屏上面果然尽是乱码,显然遇到了干扰。 路恩斯此时真的是慌了,他若是知道西塔木会叛变,肯定会派自己的替身来的。 他怎么也想不通,西塔木对他的忠心不亚于冼铅华,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叛变。 路恩斯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他道:“西塔木,有事好商量。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么,回去之后我就让你跟我结婚。要是你想要这片永生花海,也可以,底下的流银也可以分你一半。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我,你是根本没有能力保住这些东西的。” “永生花?流银?”西塔木勾起唇来笑了笑,对他道,“这里哪里有这种东西啊。” 他这话出口的同时,那花海、地狱之门尽数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地尽是断壁残垣,像是一片古战场。 路恩斯神色大变。 西塔木转了转手腕上的玫瑰金镯子,对他道:“能量端口、血色永生花、流银的来源,这些都是真的。可能量端口那么难寻的东西,四十年前在这里出现过一次,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出现?但是没办法呀,为了吸引你过来,我只能制造出一个覆盖半个星球的幻象,让你相信。” “西塔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路恩斯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信不信我真的让诡面一族灭族。” “我信,你有什么是做不出的。”西塔木道,“你这个人呢,神经质,怕死到极点。光是用克隆技术制造出的替身都有十几个。但我知道,只要沉得住气,总会找到机会,骗出你的真身。血色永生花和流银,这样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放心别人来看,定然会自己前来。” 他敲了敲手镯,从里面拿出一把刀来。 荼蘼,末路之美。 他为这把刀取这个名字,并不是说他自己将到末路,而是说路恩斯。 “每个人都在演戏,诡面一族更擅长于演戏。当演到极致,往往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原本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所以最难的事情,并不是伪装成别人,而是伪装成自己。”西塔木拔刀出鞘,朝着路恩斯走近。 他步步紧逼,路恩斯仓皇之下,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武器尽数拿了出来,对着西塔木攻击。 可无论是激光还是子弹,到了西塔木身前时,都会被他身上泛出的一层金光挡住。 那是艾莱号的宿主保护机制。 西塔木手中的刀,薄如蝉翼,流光溢彩。 他拿着刀,对西塔木道:“拥有艾莱号的人,可以拥有神一样的能力。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西塔木用路恩斯的语气,对着路恩斯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主宰你生死的神。” 那是在奥森克监狱之中,穿着一声白色军装的路恩斯第二次见温斐时说的话。他低着头,俯视着那个不着寸缕狼狈不堪的男人,满眼讥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现在,反过来了。”温斐拿着荼蘼,对着他笑,“从今以后,我就是主宰你生死的神。” 路恩斯眼里的光芒,终于彻底被恐惧掩盖。 第310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十九) 温斐手上的镯子发散出一道赤橙色的光,将他们二人囊括下去,不一会,他们所在之地便只剩下一地飞灰,和一个玫瑰金色的镯子了。 温斐跟系统兑换了一瓶香槟,优哉游哉地倒了满杯,走到被绑在椅子上的路恩斯面前。 “你现在肯定很惊讶,也很疑惑,为什么应该死在那个监狱里的贱人还活着,竟然还能反咬你一口。”温斐喝了一小口酒,笑眼弯弯地道,“你肯定还在想,西塔木去了哪里。” 路恩斯惊疑未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从他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更何况他现在什么话都没说,这个人就把他的心思全部猜了出来,真的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路恩斯颤声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活下来的……” “你苦心孤诣,又是派诡面一族的人来模仿我的笔记和信件,又是让西塔木来取代我,又是为他制造我的克隆体。为了以假乱真,甚至更改了他的臼齿磨损程度,以及骨骼年龄。西塔木拥有的身体实在太像我的,你这个克隆大师算得很好,可你唯独算错了一件事情。”温斐说到这里,脸上飞快地浮现出一丝讥讽,“我温斐从来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而是从地狱里来的毒蛇。你伤我、辱我、虐我,我限于局势,无法反抗,但只要你杀不死我,我一定会咬死你。” 第800页 温斐心念一动,他自己身后便出现了一把椅子。他坐下去,翘着二郎腿,一边品酒一边欣赏路恩斯狼狈的姿态。 “其实西塔木就在你身边啊,你前不久还见着他呢。”温斐笑眯眯地,像是一个赌徒赌对了,赢得满盆钵满一样,“被你砸碎的那一具白骨,可不就是他么?” “这不可能!”路恩斯高声道,“如果他是西塔木,他怎么可能那么在意那枚戒指,又怎么可能毫无反抗被我杀死?更何况,他到死的时候都爱着展逐颜,眼神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温斐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在那里质疑,却不点破,只是笑。 等到他停下来,温斐才道:“诡面一族擅长模仿,有时候为了获取猎物的心思,他们会使用一些诸如催眠、引诱的办法,逼得他们吐露心声。我受过流银战队的训练,吐真剂对我没用,所以西塔木亲自前来,用催眠术催眠我,试图控制我的心神。” 温斐端着酒杯,歪着头道:“你们的计划本来是很完美的,可惜,有一个人对你们的套路十分清楚,他告诉了我破解的办法。只是可惜,他死了。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会杀了害他的人,给他报仇。” “那个姓金的小子?”路恩斯瞳孔一缩,想起了那个名字。 温斐并未回答他,他只是接着说道:“西塔木想要诱导到我崩溃,让我说出内心的秘密,让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吐露出来,这样才能方便你们的计划。你的最终目的是让他取代我,杀了我,从而混到展逐颜身边,换来艾莱号。不过呢,虽然西塔木很厉害,可我比他更强。在那场致胜的心理战术中,我反过来击溃了他,控制了他,逼疯了他。” 路恩斯怔怔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骗子一样。 “你撒谎,你撒谎……你怎么可能斗得赢西塔木。”路恩斯显然对西塔木的能力十分信任,此时听了温斐的话,他只觉得这个人疯了。 “他一直在模仿我,模仿我的行为,模仿我的说话方式。但可惜啊,他模仿的已经不是真实的我了。他模仿我的同时,我也在模仿他。当我成为一个西塔木与温斐的综合体时,他学来学去,也学不成百分百的温斐。一个合适的演员,需要去深入体会角色的内心世界,将自己代入其中,将自己与角色融为一体。西塔木以为自己是演员,以为我是角色,所以当他代入的时候,他把自己当成了我,我如此爱展逐颜,他又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温斐将酒杯倾斜,饮了半杯,这才继续。 “他本来一直控制着一个度,让他在代入我的同时,不至于失去自我。但那一次心理博弈,我胜了他,逼疯了他,后来他便将自己彻底当成了温斐。别说为了那枚婚戒要死要活了,你就算让他为了展逐颜去自杀,他也可以做到。” 路恩斯的双肩塌了下去,他颓然且惶恐,他自以为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可谁能想到,他面对的不是恶狼,而是神。 “路恩斯,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可怜,可怜又可悲。你折磨我,侮辱我,想必并不只是因为我是展逐颜的爱人吧。十六年来,你一直都恨着展逐颜,可仅仅只是恨他的话,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呢。说到底,你嫉妒我,嫉妒我拥有健康的身体,嫉妒我可以获得展逐颜的青睐,嫉妒我一直不屈的眼神。你空有华丽的皮囊,空有阿尔伯德家族人人景仰的身份,但在你的心里,就算是那监狱里最下等的囚犯,都要比你自己高贵,因为他们不需要长期靠药物维持生命,他们可以活到三百年,而你……一旦失去了药物供应,你就会快速衰老死去。” “闭嘴。”被他戳中痛处,路恩斯忍不住骂道。 温斐却不停,他早已不是当初囚于监狱之中,上不得下不得的温斐了。现在他才是主宰。 “费家是自瑞蒂尔文明时期便存在的古老家族,在他们手里掌握着与艾莱号有关的线索。而费渝西正是费家尽全部心力培养的继承人,你断定他手里掌控着艾莱号的秘密,但费渝西死了,更深层的费家人你却接触不到。不过,我舅舅陶燃是费渝西尚未公开的爱人,又和他死在同一场战役里头,你便断定陶燃知道些什么。陶燃膝下无子,你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觉得他肯定对我泄露过这些隐秘。你花了十六年的时间对我严刑拷打,却根本无法从我嘴里得到半个字,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路恩斯瞪着他,像是被他气得狠了,所以根本不想接话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多年筹谋,会落到功亏一篑的下场。他现在唯一的期盼,便是这人在杀死他之前,冼铅华能够赶到,这样他自己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第801页 “原因很简单,我舅舅的确对我透露过费家的秘密,可惜的是,我自己并没有发现。但展逐颜比你聪明一些,他在跟我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了我舅舅留下的线索,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找到了艾莱号。” 路恩斯看着他大有侃侃而谈的架势,便想着继续拖延时间,等冼铅华来救他。 “你虐待了我十六年,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做了一场无用功。”温斐将剩下小半香槟喝完,放下杯子,系统便自动将他的杯子收了回去。他看着路恩斯,像是真的有读心术一样,对他道:“你不用想着拖延什么了,这个地方是艾莱号内部的隐世界,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和外界的不同。你跟我在这里度过一年,在外面看来,也就几秒钟而已。” 路恩斯听了他的话,登时便神色大变。 因为时间充裕,温斐倒也没急着对他动手,只是接着道:“隐世界,艾莱号内部的空间。宇宙广袤无垠,大小三千世界都在向外发射讯号,艾莱号作为一个人为的载体,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一个连接器,捕捉到了许多世界的信号,制造出镜像,这便是它内部的世界,隐世界。区别于固液气三种形态之外的第四种形态——隐态,介乎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路恩斯盯着他,半晌才艰涩地回答道:“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当个明白鬼么,然后让我下地狱?” 温斐笑道:“你可真聪明啊,那我就奖励你好了。” 他放下酒杯之后,再度变得两手空空。但他仅仅在心里冒出个念头,那把荼蘼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缓步走近,路恩斯的椅子便顷刻变了模样。之前那椅子还只是比较结实的木椅,现在却变成了金属质地,扶手处绑路恩斯的绑带也变成了手铐。 蹭蹭蹭。 寒光乍现,银色的金属将路恩斯的手固定在扶手处,一个五指分开的形式。 “希腊神话之中,泰坦神族的普罗米修斯将火种带给了人类。他因此获罪,被宙斯处罚,被锁在高加索山上。宙斯派鹰隼来吃他的内脏,白天吃完,晚上又会重新长上。循环往复,永无休止。以前我不懂,不知道为何宙斯既要罚他,又要让他重新长好内脏。可后来我明白了,永无止境,循环往复,一次一次经历被啃食的痛苦,这样的折磨足够让人发疯。”温斐拔刀出鞘,道,“虽然用折磨神明的方式对待你显得有些抬举你了,不过呢,循环往复,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笑嘻嘻地,笑容灿烂得像个少年,却是手一动,刀一挑,轻而易举地将路恩斯的一根手指割了下来。 路恩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温斐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温斐满意地欣赏他脸上的痛色,活像一个天生的虐待狂。 他虽不是虐待狂,却在那十六年的时间里,被路恩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变成了一个受虐狂。 唯有虐待能让他兴奋,没有痛觉的欢爱方式,对他来说犹如隔靴搔痒。 所以他会一次次地惹怒展逐颜的角色,让他在愤怒的情况下折磨他自己。 他并不想变成这样,但他没有办法。真正成为这样的人之后,他便享受了起来,不痛不伤不爽,怎么快活怎么来,可不就是这样么。 那把刀很快,温斐又是轻轻一划,便将路恩斯手上的一块皮肉切了下去。 “诶呀,这刀子太快了,我怕没办法让将军你好好感受呢。”温斐笑着道,“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刀子,等快刀用得不想用了,就用钝刀子。别用这样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死神,你说是不是?” 路恩斯手上的伤口并不是特别大,血也流得不多,可这比直接给他一刀还要恐惧。 给他一刀还能死得快些,这样慢慢地割肉,让他十分恐惧。 “在系统的一个隐世界里,我叫穆襄仪。他善于研究刑罚,我便也学了不少东西。这样的割法,叫做凌迟。我这动刀手法,其实也不专业。不过不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呢,可以慢慢练习。”他说着又是一刀,痛得路恩斯直接便惨叫出声。 “别急着喊,有三千多刀呢,没割完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等我割完杀了你之后,我们就回到这个时间点,再重复一次。”温斐眼里流淌出兴奋的神色,那是真正的疯子才会有的神情,因为破坏而兴奋,因为虐待而欢愉,“当然,如果你想咬舌自尽也是不可能的哦,这片天地由我掌控,你就算想自杀,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温斐癫狂地笑了笑,抬手又是一刀,在路恩斯的惨叫声中切下他一块肉。 他也的确是个疯子了。 第802页 十六年的肉体和心理折磨,让他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一个心中只有仇恨和复仇的精神病。 那时他被困在囹圄之中,无人救他。他只能自寻出路。 如果当初他在与西塔木的博弈中没有胜出,那么现在被砸碎的那具白骨就是他自己了。 温斐已经死了,死在入狱的那天。 现在他不是温斐,他心中无爱,只有恨。 他蛰伏十六年,现在终于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 伤过他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星海漫漫无垠,站在舱室里看着那浩大的库瑞尔星域,尽管冼铅华知道他们才去了没一会,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他端起杯子来喝了口咖啡,遥遥望着那颗巨大的星球,心想应该发点讯息过去问问情况了。 如果讯息没人回复,便过去看看吧。冼铅华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在一艘向着银河系方向行驶的飞船内,展逐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311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 隐世界之中,十年百年,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而已。 路恩斯给他十六年的折磨,他还他十六年的凌迟,也不算亏。 当温斐这天再次出现在路恩斯面前时,路恩斯一见他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叫声。 他已经疯掉了。 “诶,胆子真小。”温斐悠悠叹了口气,将一个物件拿出来,拴在路恩斯脖子上。 那小型仪器一到了路恩斯身上,便顷刻变成了一道红光,笼罩了路恩斯整个人。 温斐看着他,介绍道:“割你割得手累了,换个法子,这东西是细胞级破坏器,可以直接电解你身体里的每个细胞,让它们争先恐后地爆裂。这次我也懒得跟你磨叽了,给你个痛快。”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来,对着路恩斯道:“接下来我数一二三,然后按下按钮。” “不要,不要……”路恩斯疯狂摇头,形态癫狂。 “一……三……”温斐连二都懒得喊,直接便跳到了三,按了下去。 “嘭嘭嘭。”轻微的爆裂声层层累积在一起,组合起来也颇为明显。 温斐转过身去,像是不愿意再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太血腥了,影响我晚上的食欲。”温斐如是道。 “你能不能吃上晚饭还说不定呢,麻烦来了。”一个声音从他脑海里响起,那是一个少年音。 “什么麻烦?”温斐接口道,但他很快便自己先行会过意来,道,“冼铅华来了?” “对。” “你去引开他。”温斐道。 “他开的是那艘堪比航母的主舰,我刚刚制造幻象和支撑循环隐世界消耗能量太多,暂时恢复不过来。”他说。 “不是吧,毛球,啊不,月读大佬,我这逼还没装多久呢,就要提醒我充值续费啦?”温斐感觉自己有点慌了。 “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我能恢复,你先开浮苍号挡一阵吧。”月读如是说。 “行。”温斐话音刚落,人已经回到了星球上。 他慢悠悠地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镯子,面前也紧跟着出现一艘银色的舰船,这便是系统里售卖的那艘浮苍。 温斐迅速地钻进机舱里,在舱门关闭的同时,他已经窜到了驾驶座上。 “冼铅华,嘿嘿,正好跟你算算账。”温斐兴奋不已,一把拉下了拉杆。 浮苍号迅速地喷气升空,对着气势汹汹朝着他飞过来的主舰冲了过去。 冼铅华开着主舰,看向前面那小不点似的星舰。 他认出来这是西塔木带着展逐颜过来时的船,登时便开了通讯器,问道:“西塔木,将军呢?” 温斐接了通讯,语气轻浮地笑道:“他啊,刚死,尸体还热着呢,要我给你发段录像吗?” “你!”冼铅华骂了这样一句,突然茅塞顿开,道,“你不是西塔木,你是……温斐?” “了不得啊,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温斐说话的同时,一枚炮弹从他舰船下射了出来,对着冼铅华的主舰轰了过去。 主舰体积庞大,灵活性不如小型舰船。因此冼铅华躲也没躲,直接便开了防护网。 轰地一声,那炮弹竟直接射穿了防护网,对着他内部进发。 冼铅华脸色大变,慌忙再开了其他的防护。 主舰配备有专门的反导弹极致,然而他这方射出的炮弹,根本无法拦截那枚炮弹的攻势。 轰地一声,主舰舰身巨震,坐在驾驶舱的冼铅华也跟着晃了两晃。 温斐也没想到一发能造成这么大的效果,他吹了个口哨,对月读道:“兄弟,系统出品的质量还不错嘛,给个好评。” 月读正忙着从其他世界吸纳能量呢,压根没空管他,忙道:“你小心点对战,别逼逼。” 第803页 “行。”温斐骤然加速,带着浮苍号电光一般窜到了主舰上头。 “小铅华,这招天罚可接好了。”温斐掰下开关,数十枚炮弹如流星一般对着主舰砸了下去。 在奥森克的时候,冼铅华虽然没有亲身上阵对他下手,却也是明里暗里使了很多手段的。是以面对他的时候,温斐根本不需留手,直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冼铅华这才不敢再硬抗,仓皇加速躲开。 他这样一跑,那炮弹便砸在了主舰的尾翼上,眨眼便轰坏了它的一个动力装置。 “跑得还挺快。”温斐笑了一笑,迅速翻转机身,在加速的同时,朝着主舰下方飞去。 他原本在流银战队的时候,便是开飞舰的一把好手。 那时他每次和好友钱衡一起出星际任务,总会开着战舰一路疾驰,把其他战舰和机甲远远地抛在后头。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嘲笑一番:“看那群傻不拉几在太空中玩飞人的铁旮瘩。” 然后一起笑出来。 他开着这艘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恣意风流的时候。意气风发少年时,满腔热血,一往无前,也大抵只是这样了。 “太慢了。”温斐飞快追上了主舰,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那舰船一百八十度回旋,将炮口对准主舰下方的另一个动力装置轰了过去。 “嘭。”主舰又失了一个助力,舰身迅速倾斜,带得船舱内的人都差点没能站稳。 冼铅华气得半死,连忙开了通讯道:“维修部呢,给我下到舱底去,赶紧给我修好。” 主舰总共六个动力装置,温斐方才对着舰船顶部打的那一下天罚,显然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的就是逼得他往前跑,从而轰击主舰的尾翼。 冼铅华有种被当成耗子耍的感觉,可那只猫明明体积比不得他们的百分之一,仅仅只有一人,却好似千军万马一般。 “宝贝,我真是爱死你的飞船了,下次请给我来一打。”温斐兴奋地拍了拍控制桌,如此称赞道。 月读被他这一声宝贝喊出了一声鸡皮疙瘩,连忙表示:“别肉麻了谢谢您了,安心打架吧。这船是瑞蒂尔那时候发明的,虽然是经过系统强化过的,但核心部分没法复制。就这样一艘,绝版了。” “行吧,大宝贝你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把这个大家伙打下来的。”温斐说完这句,那船又是一个翻转,直往主舰左侧冲去。 冼铅华经过两次打击,现在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 在温斐冲向左翼的同时,他也打开了主舰的炮口,数十枚导弹冲着浮苍号轰去。 “乖乖,刺激。”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温斐反倒兴奋得可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爽快的星战了,那时候在奥森克监狱里,他一身才华抱负无处施展,现在终于有了重新上手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兴奋。 他紧拽着方向杆,将那一艘飞舰开得如同一尾徜徉星海的游鱼一样,快若疾光地自那炮弹中间穿梭过去。 那般强大的包围在他面前被视若无物,当他再次出现在冼铅华视线里的时候,浮苍号的导弹也对着主舰轰了下来。 “嘭嘭嘭。”一连串的声响,主舰左侧的动力装置也玩完了。 “宝贝,还要多长时间。”温斐问。 月读一边忙着吸纳能量,一边回答道:“十五分钟。” “好。”温斐说着,又对着那艘主舰冲了过去,“这次我就不跟你磨蹭了。” 温斐笑容满面,看着那主舰的眼神宛如在看一条待宰的鱼。 “给你来个大的,这招,叫做达摩克利斯之剑。”浮苍号在空中迅速翻转,那银星般的飞船迅速翻转,它中间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白虹。 看起来像是月环,实际上,那是一柄剑一样的武器。 达摩克利斯之剑,温斐当初便是用这招切开了展逐颜的飞船,将他挟持了下来。 现在他要用这把剑,斩开这艘主舰,斩断他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温斐的目光变得沉凝,这时,那白虹骤然暴涨,而温斐也开着那迅速翻转的飞舰,对着主舰劈了下去。 那偌大的主舰,竟在他这一招之下,直接被从中间切开来。 失去动力的下半截直接便朝着下方掉了下去,其间夹杂着无数人的惨叫。 温斐倒还意犹未尽,又操纵着浮苍号对着剩下的半截冲了过去。他知道冼铅华就在主舰的驾驶舱那里,此时正是趁胜追击的时候。 温斐倒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便轰掉了他其他的装置,就剩下最前头的那个,勉强吊着驾驶舱。 冼铅华惊魂未定地看着对面缓缓飞过来的银色星舰,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轻视成分在的话,那现在他面对那艘船时,心里就只剩下了恐惧。 第804页 他这艘主舰虽不是亚特兰斯帝国最强的配置,却也实在算得上是顶顶之列。但他在那艘船面前,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到底是因为那艘船太厉害,还是因为驾驶的人太厉害。或者两者都有? 温斐开着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温斐看了看表,只剩下两分钟了。 浮苍还剩了一枚弹药,用来轰炸这艘主舰的剩余部分也不是不可以,但肯定要花费一定时间来找寻最适合下手的位置。 与其硬拼,倒不如再等一会。 “你赢了。”冼铅华看着他,道。 “是啊,我赢了。”温斐悠悠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手下败将。 他们在说话的同时,也在被附近的小行星带吸引。那一带的星球情况复杂,温斐小心把控着时间,等着在进入那之前将冼铅华轰杀。 他赢了,十六年屈于人下,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可他在乎的人死了,爱人弃了,梦想也没了,虽然最后得到了胜利,却也一无所有。 冼铅华眼里的光华渐渐黯淡下去,他放开操纵驾驶台的手,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心念电转般地,想起了一句话。 “宿命早已写入泛黄古页,你我都是纸间渺小尘埃。”这就话从冼铅华口中说出来,转瞬间便经由广播和通讯器传到了温斐耳边。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温斐浑身大震,像是遭受了电击一样。 “操。”温斐突然捂住脑袋,忍不住骂了脏话。 宿命早已写入泛黄古页,你我都是纸间渺小尘埃。这句话出自《时间起源论》,被刻印在扉页上,改版之后却被删去了。 当初路恩斯派人虐杀“温斐”的时候,是冼铅华凑过去探了他的鼻息。 那冼铅华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镜头,所以谁都不知道,当他凑到“温斐”面前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垂死挣扎般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冼铅华跟温斐的关系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毕竟他是路恩斯的得力下属,而温斐是注定要被他们杀死的羔羊。 但那时的“温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对他说了一句话:“宿命早已写入泛黄古页……你我都是纸间渺小尘埃……” 冼铅华当时听的时候不解其意,后来仔细去查,发现那只是写在《时间起源论》扉页上的一句话。他以为“温斐”是在暗示他那本书里面有他想要的内容,却又猜不到“温斐”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他看到顶着西塔木的身份出现的温斐,才终于明白过来。 那句话是西塔木对他的暗示,这句话可以摧毁温斐。 《时间起源论》,最早出版于三百多年前,由那时处于瑞蒂尔文明中的一位费姓科学家编著。 也是温斐新婚之夜时由展逐颜的父亲送过来给他们庆贺的礼物。 更是展逐颜用来哄温斐睡觉的利器。 温斐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他结婚五年,那本书从头到尾他就翻过一面,就是扉页。扉页上的这两句话,被他当做他和展逐颜的回忆,存留于心。 宿命早已写入泛黄古页,你我都是纸间渺小尘埃。 你和我,这是温斐对自己的暗示。 这句话,是他的人格交换暗语。 “操,你给我滚回去。”温斐骂道,他一边骂,一边狠狠地砸面前的控制台。 “什么?”他身体里传出另一个有些疑惑的声音。 冼铅华看中机会,将所有残留的炮弹,尽数对着浮苍号轰了过去。 温斐一手捂住头,一手拉住控制杆变速,还得曲起手肘同样发射炮弹反击。 炮弹在空中交汇,轰地一声,强大的冲击波席卷了整片区域。 引力动荡下,两艘舰船的附近竟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如飓风一般,卷席着他们,朝旁边的行星带砸了过去。 第31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一) 那是温斐进入奥森克监狱七年后的事情。 路恩斯对于他身体和心灵的摧残,让他整个人犹如置身在无尽的沼泽里。他夙夜难眠,寝食难安,唯恐会被人抓走,再次经历一次惨无人道的摧残。 他的囚衣下全是伤痕,各种各样,刚进来时他还有反抗的勇气,后来他越是反抗,凌虐便越发没有节制,直到最后,他已经是身心俱疲,五内俱伤。 他只能退缩,只能忍让,只能哑忍下所有的痛苦,逆来顺受,等待着这刑罚最终结束的那天。 那天,他听说监狱里又进来了一批新犯人。 他并没有去看,只是自己钻去洗手间待着。 当他进去之后,洗手间里很快又钻进来一个男人。 那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看上去年纪比他小一点,金发黑眸,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副很好的相貌。 第805页 可对于温斐来说,这个监狱里的其他人,都只是路恩斯用来折磨他的工具而已。 他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并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扑过来自己打败他的几率有多少,或是自己主动脱了衣服,这样也许还能少受点苦。 他洗手,那个男人也凑到他旁边来,开始洗手。 温斐的脊背一下子就绷直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围栏那里看到了你。”男人说。 此时温斐才听出来,他的声音竟还带着丝少年般的稚气,像是没长成一样。 温斐关了水龙头,甩干净手上的水,正准备走出去,那个男人却又拉住他,对他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姓金。” 温斐停下脚步,看向他,半晌,又回转过去,待在水龙头那里,等着男人的下文。 “金碾尘,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男人问他。 温斐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满是伤痕的脸,还有男人那双分外亮的黑色眸子。 “听过。”温斐道,“五年前,他入了狱。但是在他找我说话的第二天,他就死了。从高处摔下来,摔在我脚边。致死伤是高处掉下来的摔伤,但他掉下来之前,身上的骨头就已经被人全部打断了。” 男人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 就在温斐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了口:“他是我哥哥。” 在温斐愣怔的时候,他继续道:“金辗尘,这是他的名字。他对外有其他的名字,只有对他需要保护的人,他才会报出真名。” “你们是什么人?”温斐透过镜子与男人对视。 “护卫者,我哥哥是护卫者,隶属于展家。他是被展逐颜派来保护你的。”男人道,“你可以叫我金悦。” 听到“展逐颜”这个许久未曾被人提起的名字,温斐的眼里迅速地闪过一丝失神。 但那抹脆弱很快便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虚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温斐说着便要往外走,可这时外头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金悦还没反应过来,温斐已经先行蹲了下去,拉开他的拉链,凑了过去。 进来的是两个普通的犯人,他们见到洗手间里的情景,先是讥笑了一声,待看到温斐的侧脸时,又骂道:“操,又是这个贱人,昨天才干过他呢,这也太饥渴了。” 温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金悦也赶紧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等那两个人离开之后,温斐才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 金悦尴尬地整理好自己的裤子,耳朵微微地泛着红。 “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你保护不了我的。这里全都是他们的人。”温斐道,“不需要多死一个人了。” 金悦摇摇头,道:“太晚了,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温斐望向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解。 金悦却看了看他的眼睛,突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的眼睛真漂亮。当我进监狱看到你这双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充满绝望,可绝望底下依然燃着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有话快说吧,我们没太多时间。”温斐却没有同他一样的好兴致。 “你入狱之后,所有出狱的犯人全都死了。他们被诡面一族的人替代掉,等过了一阵子,就让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死亡’。就算我现在想出狱,也来不及了。” “他是怕这些人出去之后,被展逐颜查到。那他对我做的事情将无所遁形。”温斐解释道。 “没错。我本来不该来的,我并不属于展家臣属,也不是护卫者。展逐颜派遣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所以我暂时还是安全的。”金悦道。 “你想干什么?”温斐问他。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哥。现在他死了,他没完成的任务,就由我来完成吧。从此以后,我会尽全力保护你。”金悦说完这句话,也没管温斐是什么表情,直接便转身走了出去。 温斐站在原地矗立良久,最后又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 他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想笑,却又想哭。 他一直以为展逐颜是抛弃了他的,现在却又得知他也曾派人保护过自己。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呢,如果要保护他,又为何要把他送到这里来?他送他来的时候,可想过他会遭受这些? 有温热的水滴从他眼眶里掉下来,砸在他手上,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烫伤一样。 金悦虽然将自己的目的表现了出来,可最初那一阵子温斐依然是警惕的。毕竟同样的套路路恩斯也玩过,但紧接而来的便是他信任之人的背叛。他不敢轻易付诸信任,唯恐再被欺骗一次。 第806页 后来金悦明里暗里地帮了他很多次,他才跟他慢慢熟络起来。他们像黑暗中的两个影子,相互扶持,互相取暖。 路恩斯让人来折磨他的时候,金悦有时也会被迫参与其中。他会上温斐,甚至在折磨他的时候表现得比其他人更狠。 但温斐知道,他在帮自己。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总是高高抬起,却又临时卸力,伤不到他分毫。 七年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被多少个人操过。 但只有在金悦侵占他的时候,他会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或许不算。不算爱情,不算友情,一个是骑士,一个是王子,就像温斐曾经发誓会守护亚特兰斯帝国一样,金悦也发誓要守护他。 那时候,他并不爱金悦,但他知道,他需要金悦。如同植物需要阳光,如同鱼需要水。 如果没有金悦,他依然是奥森克监狱里的一条狗。可金悦的出现,让他重新获得了当人的尊严,升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在一起待了三年,到最后,他们表面上依然是施害者与被害者,却已经形成了极强的默契。 金悦会省下食物给他,让他不至于因为少粮而失去抵抗力。而他也会尽力装作自己跟金悦不相识。 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有时候擦肩而过,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路恩斯花了七年的时间,让温斐从自信阳光的一个人,变得怯弱畏缩,卑躬屈膝。可金悦用了三年的时间,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无数次待在牢房里,往外看。 外面有飞鸟,有虫鸣,可他们这里只有绝望。 所有出去的人都活不下去,他们只能待在这一方天地里,倚靠着对方,努力武装自己。 温斐曾经问过他,如果他们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那该怎么办。 那是金悦第一次在阳光底下握住他的手,他扭过头来,黑眸里倒映着温斐的模样。那是他浑身上下最最温柔的一处,而他用他所有的温柔,小心地承载着一个温斐。 金悦爱着温斐。在别人眼里,温斐卑贱,肮脏,可在金悦心里,温斐就是他的全部。 他说:“那我们就耗,耗到他们先死。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温斐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记了一辈子。 温斐入狱的第十年,监狱里又进了一批新人。 那也是温斐第一次见到金悦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那天本来是要去纺织的,却临时换了班,赶到除草的温斐身边。 温斐从不敢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对金悦的亲近,可那次却是金悦主动来找他的。 “晚饭之后去围栏那边,我在那里等你。没有时间了,不要耽误。”他连声音都在发颤,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温斐知道不好,连饭也没吃便跑了过去。 围栏那边有樟树,还有垮掉的矮墙,那是他们紧急集会的地方。 金悦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温斐一过去,他便赶紧将他拉到一边,对他道:“我要死了。” 温斐被“死”这个字刺激了神经,他迅速捂住金悦的嘴,一副不许他再说的样子。 金悦拉下他的手来,紧紧地攥着,对他道:“没有时间了,你今天除草的时候,那个刀疤男,他是假面。” “假面?那是谁?”温斐疑惑道。 “诡面一族的族长,最善于模仿,我怀疑他是路恩斯派来的。他是最好的演员,最懂得蛰伏的捕手,他来了有几天了,可他伪装的得太好,我竟然才发现他。”金悦瞳孔紧缩,显然怕到了极致。 “你别怕。”温斐捉住他的手,想要缓解他的害怕,却只是徒劳。 “他一直在留意你,他要模仿你,然后杀了你。”金悦与他十指相扣,道,“当他学会你所有的一切时,你的死期就到了。路恩斯根本没准备让你活着出去。” 金悦的恐慌也传到了温斐身上,温斐望向金悦,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模仿他,学他,当你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温斐了,他学到的也就是不再是你了。”金悦凝视着他,像要把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或者抛弃你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温斐似懂非懂,可心脏依然紧绷着。金悦接着对他道:“他模仿你,你模仿他,这是对抗诡面一族唯一的办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温斐的心颤动着,有丝丝缕缕的疼痛从心尖上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都囊括在其中。 “不,我们要一起出去的,不是么?”温斐道,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已经习惯了金悦的存在,是金悦陪着他,他才能走到现在。他不敢想象失去金悦的日子,光是想都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第807页 “来不及了,对不起。”金悦同样湿了眼眶,他突然凑过来,吻住了温斐。 那是一个微凉的吻,带着苦涩,微微颤抖。他们极少这般亲近,金悦也一直进退有度,不敢逾越。他唯一大胆了这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温斐想要留下来陪他,可金悦显然不愿意牵连他,将他赶了回去。 温斐想哭,却又不敢哭,连情绪都不敢外露一点。他在心里反复呼喊金悦的名字,除此之外,他只想说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想哭不能哭,或许才是最难受的事情吧。 说完那番话之后,金悦便再也没有回过囚室。 当晚,温斐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寻找,找到了他所在之处。 西塔木果真发现了金悦的存在,他报告给路恩斯之后,路恩斯对金悦下了手。当温斐从土堆里把被活埋的金悦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四肢骨骼尽碎,被挖了眼割了舌。 若非金悦机灵,在被活埋的时候强撑着躯体留出些微可呼吸的空隙,恐怕他根本等不到温斐过来。 可他已经没办法说话了,他奄奄一息,手足尽碎,就算是被温斐小心地抱在怀里,也痛得忍不住抽气。 温斐甚至连哭都不敢放声哭,他紧紧抱着金悦,就像是要将自己的命分给他一半一样。他的眼泪大把大把地落下来,坠在金悦沾满泥土与鲜血的脸上。 泪水晕染了血迹,金悦认出温斐来,勾起唇来笑了。 他的右手受损相对比较轻,唯有一根手指能够动弹。 他抬起那根唯一能动的手指,在温斐手中写下了两个字:“别哭。” 第31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二) 那时月黑星稀,温斐虽看不分明,却还是辨认出了那是什么字。 怎么可能不哭,金悦为他而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是他懦弱无能,才让金悦因他而死。 他恨路恩斯,恨展逐颜,更恨他自己。 他恨不得死的是他。 “我会帮你杀了他们。伤害你的,一个都逃不过。”温斐红着眼眶沉声道。 金悦似乎笑了一下,他动了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他越写越慢,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快没力气了。他竭尽全力,勾着温斐的手过去,勾到唇边,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 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温斐知道那个吻的意思,他在说他爱自己。 “我也爱你。”温斐哭着说。 听了他这句话,金悦嘴角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而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温斐抱着他,直抱到他的尸体由温热变得冰冷,才将他放开。 他将炽热的吻烙在金悦的唇上,对他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会代替你活下去。所有伤害过我们的,都得死。” 他将金悦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进土中,用手捧着土,将他重新埋了回去。 在那天以前,他对金悦的感情并不算爱,因为他的心已经被一个叫展逐颜的人占了,再容不下他人。但在金悦亲吻温斐指尖的时候,温斐爱上了金悦。 从此以后,同生共死,合二为一。 也是从那天开始,温斐变成了两个人。 “唯有时间能杀死一切,所以我不再是温斐,我叫时间。” 他的灵魂被他自己生生割裂成两半,一个叫时间,一个叫温斐。 时间的心里只有金悦,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恨。 温斐是被他抛弃的人格,承载着所有他不想要的东西,包括他对展逐颜的感情。 “晦暗、难堪、羞耻心,全部都留给你,我不需要这些,残忍,病态,施虐欲,这些留给我。我是个疯子,不是么?” “你必须听我的话,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你还想不想见到展逐颜?”时间问温斐。 那个叫温斐的人格是温柔的,怯弱的,他连回答都是小心翼翼的,他说:“想。” “好,那现在,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我。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亲手杀了展逐颜。”时间冷漠地说。 温斐乖乖地点了点头。 “你的仇我会替你报,路恩斯我会亲手杀,所有折磨过你和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宿命早已写入泛黄古页,你我都是纸间渺小尘埃。记住这句话。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就靠这句话来交换。如果别人说出这句话,你记得及时唤我出来。” “好。” 第二天,当彻夜未归的时间推开牢门的时候,跟西塔木成功地四目相对。 两头黑暗里的恶狼,互相试探。 可他已经不是恶狼,他现在是时间,是可以杀死一切的神。 第808页 不死不虐不成神,金悦让他变回了人,也是金悦的死,让他成了复仇之神。这些侮辱与痛苦于别人来说,是折磨,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可对于时间来说,只是他涅槃重生时加的那一把火。 他终将自灰烬中重生,而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将在地狱里哀嚎着死去。 金悦,我会用西塔木与路恩斯的血,来祭你。 你等我。 金悦的死让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坐以待毙只能成为案上鱼肉,他必须掌控主导,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服刑的同时,他开始依照金悦那时说的话,模仿其他人。嶼。汐。團。隊。 入狱的人很多,有的是毒贩,有的是强盗,有的是军火头子。他模仿别人的同时,西塔木也在模仿他。 时间的学习进行得很隐秘,他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那个人善于伪装,今天他是这个人,明天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时间虽然看不见他,却可以感觉到他。这个时候他开始训练自己的第六感,直觉。 直觉虽然看似飘忽不定,不可捉摸。但他以前在战队里的时候,就是靠着直觉规避了很多危险。他在黑暗中抛掷物体,靠听觉辨认方位。等到他听觉逐渐敏锐,他便开始堵住耳朵,全靠直觉来辩物。 当他这项本领练习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西塔木每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成了无所遁形的东西。他知道那个人藏在不同的假面下面,但他只要从人群中一扫,便知道他是谁。 时间开始反击。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改变了自己拿筷子的手势。他每天变化一点点,到最后他拿筷子的力道和角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肉眼看不出来,但感觉上会变化很多。 然后他发现西塔木也有样学样地学了过去。 这样挺好。 时间开始进入下一阶段,他开始反过来模仿西塔木。 西塔木是一个绝佳的演员,他可以轻易学会别人的一些特征点,别人习惯性撩头发的姿势、穿衣服扣扣子的动作,种种细节他都能还原出来。 但他真正的目标是温斐,他学别人只是为了伪装成别人,来监视温斐。他学了九成像,却依然存了一分真我。 或许连西塔木都忘了自己的真我是什么样子,可时间就是那样观察着,抽丝剥茧般地,把西塔木从那千人千面中剥离了出来。 到最后,他学到了西塔木的十成,西塔木学了他五成不到。 之所以只有五成不到,一是因为他藏了私,二则是他已经分裂了一半,这两个人格在外面并不会同时出现,西塔木则并不知道这点。 抛弃你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金悦当初的话,一语成谶。 西塔木以为他已经完全学会了温斐的特点,所以他向路恩斯请示,路恩斯让他套出温斐嘴里的话。这是模仿术的最后一个阶段,学到外在之后,便套出猎物内心的想法,然后杀了他。 路恩斯那时对于温斐会说出艾莱号的事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要西塔木过去套话,更多的是想让西塔木获知温斐心里的秘密,获得更多足够取信展逐颜的东西而已。 于是那场最大的交锋便这样出现了。 奥森克监狱之中有图书馆,时间在那浩瀚的书海之中,找寻到了类似诡面一族催眠诱导术的记载。 而他自学了另一种东西,叫做摄心术。那些书本里面记下的东西并不完善,他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他的行为,总是匆匆看,匆匆记下,又匆匆离开。时间为了方便学习,曾经多次观察牢房里的一个催眠大师。 那个人是少数几个从不动他的人之一,倒也不是他不畏强权,只是他不屑于去做这些事情。 时间看见过他逼死过一个牢房里的囚犯,仅仅是因为那个囚犯杀死了他心爱的蜘蛛。时间不敢跟他正面接触,仅仅耳濡目染,学习他平时的手法。 后来那个催眠师死于西塔木之手,倒不是因为西塔木发现了时间的小动作,他仅仅只是看不惯有人跟他用同样的招数而已。 时间用他学到的半吊子摄心术,跟耳濡目染学到的催眠术,反反复复地完善,反反复复地练习。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甚至会把温斐喊出来,用他来练习。 当西塔木正式对“温斐”下手的时候,时间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互相博弈。 西塔木想用言语和眼神控制温斐的心神,时间则先是装成不设防的模样,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等到西塔木以为已经俘获他,想要趁势一举逼疯他时,时间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咬了上去。 心理战术,说到底也只是精神层面的抗衡而已。 时间内心的情感是缺乏的,只有一半。他甚至算不得是一个完整的人,但西塔木并不知晓。他用对待正常人的方法对待时间,偏偏时间在催眠术上比他更厉害,所以最后西塔木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第809页 时间将一个暗示下到了西塔木脑中,告诉他,他才是温斐,他爱着展逐颜,愿意为了他去死。 西塔木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他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整个人成为了时间的傀儡。 这时时间也从西塔木嘴里得知,路恩斯已经为他做好了合适的躯体——用温斐的细胞培育出来的克隆体。 路恩斯打算的是等到西塔木换完身体,就杀了温斐。 温斐让西塔木去将这项行为继续了下去,西塔木也听话地去换了身体。 如此,从头到脚,除了大脑不同以外,温斐和西塔木,真正地成为了一模一样的人。 时间和西塔木开始互相交换身份,有时候时间会出现在路恩斯身边,而路恩斯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当路恩斯准备杀死温斐的时候,时间知道生死一线的时候到了。 他将戒指给了西塔木,自己伪装成西塔木站到了路恩斯的身边。 西塔木已经彻底崩溃,他以为自己是温斐,他为了那枚戒指跪地求饶,为了祈求再次见到展逐颜而泪流满面。 温斐站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生不如死,就像看到了自己一样。 西塔木的痛苦,何尝不是他的痛苦。 他那么爱展逐颜,最后却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如果他没有分裂出两个自我,如果他没有去学摄心术,那么被按在那里,被钉子钉穿的人就会变成他自己。 他低头凝视着西塔木,看着他血流了遍地,就像看到曾经的那个温斐被人亲手杀死一样。 他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更不是圣母,不可能为了伤害他的人心生怜惜,但他知道,死在那钉子下的人,不止是西塔木,还有他自己。 是他的眷恋和过去。 或许是临死前的挣扎,西塔木在最后一刻恢复了些许意识,他将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的暗语说给冼铅华听。 西塔木并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到时间说过两次,便断定这句话会有用。他猜对了。 时间替代了西塔木之后,继续在监狱里待了一年。 这一年里路恩斯没有再让其他犯人对他下手,但温斐为了贴合西塔木“性瘾”的人设,会主动去勾引其他人。但他也存了些私心,反正西塔木本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他便干脆将那些特别针对他的人给杀了。 他是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对着路恩斯曲意逢迎,一转身,便是夺人性命的死神。他是刺客,是毒蛇,是时间。 当温斐出狱的时间到了之后,他拿上自己入狱时锁存的衣物,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出来之前路恩斯对他下达了指令,说让他将展逐颜手里的艾莱号搞到手。 而这时时间也终于知晓,原来路恩斯之所以会下定决心除掉他,竟是因为艾莱号已经成功现世,不再需要他了。 他终于活着走出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本来他应该安安稳稳地走出去,找到展逐颜,骗走他的东西,然后反过来报复路恩斯。 可他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那个一直很听话的温斐,突然暴躁起来。再见外界阳光的那天,温斐对他说:“我要去见逐颜。” 时间气得简直要骂脏话了,他喝道:“现在轮不到你出场,现在这身体是我来主导,你出来只会坏事。” 他本以为温斐会乖乖听他的话,但他低估了温斐对展逐颜的执着。 一直处于从属地位,平时根本没办法跟他抗衡的温斐,竟然在那股子执着和对展逐颜爱意的加持下,成功从他手里夺走了身体的掌控权。 时间不得不陷入沉睡,而温斐掌控好这具身体之后,几乎是急不可耐、归心似箭地冲着他们的家跑了回去。 门口有守卫,他灰头土脸的,别人根本不认识他,将他挡在门外。 于是他翻了墙。 他满心欢喜,他逃出生天,他喜不自胜,他终于可以再次见到他的爱人,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 可不巧的是,那天在家里的人不止展逐颜一个。 还有哈利雅特,帝国公主。 哈利雅特为路恩斯服务,是路恩斯的下属,那次她会出现在那里,也是为了监视展逐颜而已。 可那时温斐并不知道。 展逐颜也不知道。 第31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三) 如果在那里的是时间,他定然不会表现的得那样怯弱,也不会表现得那样疯狂。 但温斐不是时间,他被剥夺了一半的情感,他的心里只有爱、对自己的埋怨、对展逐颜的渴望。 他是个疯子,他精神不正常,他看着展逐颜意气风发,佳人在侧,他只觉得痛。 痛得发了疯,疯到失去理智。 第810页 难受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他疯了似地冲过去,将那星月装饰物对着哈利雅特泼了下去。 逐颜身边只能有他,怎么可以出现其他的人。男的,女的,都不可以,只能是他。他辛辛苦苦地活下来,他怎么可以跟别人在一起呢? 可展逐颜并不知道他是个疯子。 他让人抓住温斐,对温斐说他们已经离了婚。 展逐颜现如今是五星上将,而温斐是戴罪之身,这样的家庭,要解除婚姻关系是很简单的事情。 展逐颜为了向他身边的女子表忠心,走过来要将温斐的戒指摘下。既然他要跟哈利雅特联姻,又怎么可能让另一个人戴着刻有他名字的婚戒呢。 温斐可以忍受责打,可以忍受侮辱,可以忍受他擅自决定的离婚,却不能忍受他摘下这枚戒指。 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在那无尽的长夜里,没有展逐颜陪在他身边,只有这一枚小小的戒指。 温斐爱上展逐颜的时候,展逐颜亲手将这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当他在黑暗中失去信念的时候,这枚戒指便是他的信念。 为了这枚戒指,他可以跪下来求饶,可以做一切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以舍弃自己的尊严和荣誉。 但展逐颜就那么毫不在意地,用轻飘飘的一句话,用残忍的行为,夺走了他的一切。 当那枚戒指从他手上摘下来,被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温斐的心就死了。 他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他们,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展逐颜说,他们已经离婚了,还有什么没拿走的,一起拿走吧。 温斐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回到这里,只是为了展逐颜而已。 可现在展逐颜已经放弃他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走上台阶,回到他们的房间里。 那曾经是他们的婚房,可里面显然已经多年无人打扫,遍布尘灰,一股浓重的霉腐味。 温斐陡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关了门,在床上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坚持着活下来是为了什么。他倦了。 他很累,身心俱疲。 他打开柜子,看到了被他放在里面的那把刀。 十六年了,那把刀依然没有改变模样,就像展逐颜第一次将它送给他时一样。 温斐簇然间笑了,笑得惨烈,笑得悲哀。 人心变迁,这死物却一如往昔。 挺好,挺好。 他躺下去,躺在那一床厚厚的灰上,拔刀出鞘。 他以前常用热武器,这样的冷兵器在战场上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除非遇到虫兽。 他想了想,才发现这刀竟从头到尾都没沾过血。 他握着刀,横在颈间。 这是它第一次开锋,杀的是温斐自己。 温斐一刀下去,用的是根本不留后路的切法,几乎将他自己的脖颈尽数斩断,白骨都被切得露了出来。 血喷涌出来,染红了他自己的视野。 结束了,温斐想。 从此以后,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去想。 他死在他最喜欢的地方,躺在他跟展逐颜一起躺过的床上,带着他跟展逐颜的回忆死去,便再无遗憾了。 当展逐颜送完哈利雅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温斐的死让他几近疯魔。他找到天照,找到月读,抱着温斐的尸体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救救他。 月读与温斐签订了契约,将他的灵魂绑定到系统之中,投放到隐世界里,为他补充能量。 温斐的死志太强,自我意识严重影响了源生质的流失速度,若再送得晚一些,怕是灵魂都散碎了。 所以他复活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需要那么多能量。 当温斐的灵魂被系统唤醒时,醒来的已经不是温斐了,而是时间。 时间一脸懵逼地从系统世界里醒来,听了毛球一通长篇大论,面上毫无波澜,内心疯狂骂娘。 “温斐我艹你妈呢。”时间骂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把自己给骂了,跟傻逼共用一个身体的感觉实在太操蛋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这个队友是他自己,他现在杀了自己还来得及么? 但愤怒的同时,他也猜到了这系统的本身是什么——艾莱号。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时间勾唇一笑,心想,这下可好玩了。 为了给温斐收拾烂摊子,时间只能按捺住报仇的心,当起了在系统里搬砖的小菜鸡。 当他第一次见到南宫炽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家伙皮下是展逐颜那孙子。判断的方法一是直觉,二是直接看眼睛。毕竟结婚了五年,展逐颜是个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 第811页 展逐颜不像他,时间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而展逐颜再怎么失忆,再怎么认知混乱,在时间的眼里,依然赤裸裸地无处遁形。 跟温斐不同,时间打心眼里厌恶展逐颜这个人。他恨他,如果不是展逐颜把他送进去,他何必受那些罪。 所幸展逐颜顶着别人的脸,看在那些对口味的脸上,时间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他底下是展逐颜是这个事实,跟他来上几发的。 可问题是,走剧情还好,一到了床上他就容易露馅。总不能告诉他你对象现在变成了个抖m吧。时间想了一想,觉得这样不行,他得设点圈套。刻意激发展逐颜的怒气值啥的,让他自己生气来点angry sex,那就跟他没关系了。就算他兴起,展逐颜应该也发现不了问题。 时间不是温斐,他虽然心急,却也是真正渴盼着这样轻松的生活的。即使在那系统里,他得为了符合人设装成各种各样的角色,可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他知道等他真正复活的那天,势必会有一场真正的交锋,不管是他与展逐颜,还是他与路恩斯·阿尔伯德。 他一边享受着,一边等待着。 在这个过程里,温斐一直没有出现过。 但时间知道他还存在着,就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只不过是沉睡了。 他不在也好,只有心中无爱的时间,才是最好的决策者,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 从苏醒到杀死路恩斯的这个过程里,温斐也依然老老实实地待在身体里。但因为冼铅华的那句话,他出现了,令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两个人格同时出现,让时间在对战中失了先机。 冼铅华和时间的最后一击,造成了强大的引力波动,紧接而来的宇宙旋涡,将他们狠狠甩到了骨矮星上。 展逐颜醒来的时候,就待在一艘飞往银河系的飞船上。 这飞船依然是温斐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只是比起浮苍号来说,它的档次要低了不少。 展逐颜摸了摸脖颈处,那里依然残留着温斐切开他脖颈时的触感,只是如今那里光滑如初,连一道刀痕都没留下。复原液的作用,让他的身体恢复了。 这时他方才发现,他那个微微暗淡的玫瑰金色的镯子又回到了他的右手上,而天照就待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天照在这,说明他现在应当还是活着的。 “阿斐呢?”展逐颜问。 现下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温斐。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不管是西塔木的无耻和谄媚,还是对他的厌恶,都是那样地不加掩饰。展逐颜也是真的被他骗了过去,以为那影像中死去的人才是温斐。 但他之所以会误判,更多的是因为影像世界之中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展逐颜并不知道温斐有两个人格,时间虽然保留了一部分温斐的样子,但他到底还是抛弃了一些东西。所以展逐颜跟他相处的时候,会觉得他像温斐,又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展逐颜以为那只是温斐在剧情世界里迷失了自我导致的情感紊乱而已,没有往人格分裂方面想。 但时间发现了展逐颜的警惕,他唯恐展逐颜把他当成别人,抹杀在系统里。后来他翅膀硬了,不怕展逐颜了,复活了,便堂而皇之地用西塔木的身份出现,跟他对战。 时间是恨不得杀了展逐颜的,可他却在割开展逐颜喉咙之后,将一枚流银戒指拿出来,扔到了他衣服里。 艾莱号是可以随意变幻形态的,变成镯子也只是展逐颜想让它变成这样而已。于是温斐便利用了这一点,将天照寄居的镯子变成了戒指,扔给了他。艾莱号的宿主保护机制迅速启动,在展逐颜断气之前护住了他的心脉,伪装成他死亡的假象,变成一个交换机维持他细胞的正常呼吸。 没有真正死去,便不需要复活,疗伤即可,容易得多。 温斐当初并没有收下那枚戒指,是以展逐颜看到他拿出流银戒指的时候,就瞬间猜到了他的身份。 可那时他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然喊不出他的名字。 展逐颜看向天照,道:“你在帮着阿斐骗我?” 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时候天照是被温斐杀死了的。 天照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月读,月读站到了他的阵营。” “毛球?”展逐颜笑了一下,霎时间仿佛皓月流光一般,好看得不可方物。 天照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说:“是毛球的少年态,我一直以为他仍在幼年期,直到这次才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少年期。” “阿斐去了哪里,能检测到他所在么?”展逐颜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想起路恩斯那个变态,脸色渐渐变得沉凝。 第812页 “我也刚刚苏醒,现在正在探测他们的所在……”天照说着,突然面色大变,对他道,“我检测不到他们的信号了。” “什么?”展逐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他因为过量失血还有些眩晕,险些因此而栽倒。 “最后一次接收到他们的信号是什么地方,把位置发给我。”展逐颜朝着架势座走过去,开始调转飞船的方向,库瑞尔星域方向飞。 毛球迅速将位置发了过去。 “你身上还有残余能量吗?”展逐颜遥控操作杆的同时,这样问。 “帮你修复身体以后,还剩了一部分。”天照如实道。 “好,用在这艘飞船上,用最大速度推动它。”展逐颜说。 “是。”天照依言行事,他心念一动,淡淡的金光便覆盖了整个飞舰外围,与此同时,飞舰也用比之前快了几倍的速度飞行起来。 天照一边从这个世界和其他异世界吸取能量,一边将能量用在这艘飞船上。 展逐颜开着飞船冲向坐标点的同时,心里也在百转千回。 当初温斐用那种行刑式手法割裂他的身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的。但那最后致命的一刀,温斐稍稍留了点手,没有让他彻底死去,甚至将天照留下来,帮他治疗伤口。 展逐颜能体会到他的恨意,他不相信温斐是良心发现所以放过了他,按照他的性子,应该只是想折磨他而已。 当他生出这样猜测的同时,天照也将一段影像传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温先生留下来的,我刚刚才发现。”天照道。 展逐颜点开那段视频,温斐的样子显露了出来。 那显然是早已录好的画面,地点是在浮苍号之中。 “展逐颜。”时间这样喊他的名字,“我是温斐,当然你也可以叫我时间。”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出现录下这样一段视频留给你。老实说,当我得知你把我送进监狱里,只是为了保护我的时候,我是非常无语的,虽然我早就猜到了这个原因,但从你口中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你肯定很得意吧,你一向自大且狂妄,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时间对着他摊了摊手,道:“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活着出来了。我很高兴你还爱着温斐,不过呢……结束了。从此以后,你的世界里不会再有温斐,你可以继续守着你的基业,守着你的家族,守着你的将位,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你跟温斐之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第31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四) “这具身体以后属于我,如果你还想残存着属于他的回忆,就一个人思量去吧。你的温斐死了,死在你送他入狱的那天,是你亲手毁了他。从此以后,温斐不复存在,这是你做那件事的惩罚,也是你应当承受的后果。” 时间对着他勾起唇来,这是展逐颜第一次见到他真实的模样。脸还是温斐的那张脸,可气质完全不同。他阳光,自信,傲然,比起曾经的温斐,他更加强大。眉宇间的傲气,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掌控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那些磨难,反倒成就了他。 他现在已经无坚不摧,心中也不再存留对展逐颜的眷恋。 展逐颜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脸,可这时那影像已经到了尽头,他的手一碰,那屏幕便黑了。 “继续行进。”展逐颜如是说着,将飞船再度提升了一个档位。 “温斐,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价值。可我需要你啊,没有你,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看向无边的星空,道,“你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你,这一次,我与你共同面对,再也不会推开你。我做错的事,我会承担后果,但我还是要去找你,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危险。” 骨矮星,各大星域之中一种神秘又令人恐惧的星球。 这种星球通常出现在小行星带周围,星球附近引力混乱,上面无法居住。如果运气好,还能在路过时欣赏一下骨矮星外围特殊的引力波动奇景,如果运气不好,被卷到这个星球的引力范围之内,极有可能会被它混乱的磁场和引力场轰成碎末。 现在时间和冼铅华两个人,连带着那两艘舰船,也的确是碎末了。 展逐颜来时还踌躇满志,当他看到那悬浮在浩瀚星海中的骨矮星时,他心里的期望便瞬间成了绝望。 “温斐在哪里?”展逐颜颤声问。 天照看了那骨矮星一眼,半晌才嗫嚅着道:“就在那个星球上。” 骨矮星范围之内,绝无活口。这是所有星航的人都知道的准则。 第813页 可现在天照却告诉他,温斐在那里。 展逐颜将太空服贴在腰间,任由莹蓝色太空衣将自己包裹。 天照看他打开舱门,连忙道:“宿主大人,你不能去那里。” 展逐颜转头看他,这时天照才发现他眼眶有些红。 “你会死的……”天照道。 “那你就保护好,别让我死在那里,我要将阿斐带回去。”展逐颜道。 “月读的能量进入了枯竭期,我甚至只能检测到它的微弱信号。没有月读的保护,在骨矮星上他活不下去的。”天照劝诫道。 展逐颜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丝野兽般的凶狠,还有分不死不休的执着。 展逐颜道:“我当初亲手将他推向了地狱,现在我绝对不会让他留在这样的地方。”他说完这样一句,便义无反顾地朝着下方跳了下去。 天照随着他的镯子而动,他一动,天照也跟着飘了过去。 骨矮星外部的引力气旋纷繁复杂,天照勉力开屏障保护他,却又支撑得有些吃力。 天照感觉到吃力,展逐颜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像是一个缺氧的人一样,根本呼吸不过来。 可他还是硬撑着,朝着骨矮星降落。 天照指引着他来到信号发射出的地方,落脚处尽是白色的齑粉,显然他们已经被轰成了碎末。引力波动的情况下,表层的人和物很有可能陷到了更深的地方,被埋了起来。 天照沉默下来。他知道以艾莱号的坚硬程度,月读肯定不会有事。但就像他感受到的压力展逐颜也会感受到到一样,失去能量供应的天照并不能抵消全部压力,而仅仅是那十万分之一的压力,也足够将温斐的肉体轰碎。 天照对于温斐能够存活已经不抱希望,但他的宿主显然不这么想。 展逐颜在那块地方跪了下来,直接便伸手刨挖起来。 天照没办法动用能量帮他挖掘,毕竟骨矮星内部引力复杂,如果他贸然动用武器,很有可能引来这块地方的塌陷,将他们也一并埋了。 展逐颜显然也知道,所以他半句话都没说,直接便上手挖了起来。 骨矮星一片煞白,手触及到的地方,宛如砂石一样粗粝。 可展逐颜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垂着头,一直挖。 砂石很快弄破了他的手,他一点一点的地挖,直挖到鲜血淋漓。 天照不得不分出部分力,给他修复手上的伤口,以免他伤到骨头。 可他的帮助对于展逐颜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那砂石很厚,白色的砂石,宛如碎裂的白骨一样。 展逐颜陡然难受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他一直以为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他设想的轨迹进行。当初他一意孤行,根本没有问过温斐意见,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便将他送去了奥森克。 这一次,他想靠天照的力量,诱使路恩斯露出马脚。可到最后,他还是被温斐摆了一道,他自己去报了仇,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知道,温斐这是在报复他。 以前他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可当初是他先背弃了诺言,选择自己一个人面对展逢晚和展家人。 这次他们再次遭遇强敌,温斐同样不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冲了上去。 他宁愿杀死他,抛弃他,也不愿意与他并肩。 他终于体会到了温斐当初的感受,只是他体会得太晚了,也悔悟得太晚了。 他现在已经成了时间,他比以前更强大,无可匹敌,即使没有他,他也能过得很好。 就算是死亡,他也不会让他陪着。 这是温斐给他的报复,虽不锥心,却足够刺骨。 展逐颜挖了很久很久,挖到天照几乎要抵抗不住这骨矮星的引力波时,他才停了下来。 可当天照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被压力压得七窍流血。 可他一声不吭,唯有到这个时候,眼里才泛出光来。 砂石之下,温斐的脸笼罩在一层淡淡金光下,圣洁如神明。 源生质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大脑、心脏、脊椎,当展逐颜找到温斐的时候,温斐也只剩下了这三个部分。 艾莱号能量不足,月读竭尽全力也只能护住他最重要的这几个部分。 可展逐颜连痛苦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他赶紧带着温斐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骨矮星之后,温斐身上的金光剥落了一部分,凝成了镯子模样。 再之后,便回到了展逐颜的底下基地里。 温斐的残体被放置在复原液中,他的自主呼吸已经消失,尽管这不能代表真正的死亡,但让人更恐惧的是,他身体里的源生质正在迅速流失。 第814页 被放在桌上的玫瑰金镯子亮了一下,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比天照还要小上一些,皮肤是奶白色的,黑发微卷,看起来像个邻家小弟弟。 可他的目光却很悠远,像是历经了千年万年的老人。 这就是毛球的少年形态,月读。 “他要死了。”月读看着复原液里的温斐,这样道,“他的第二人格占据了主导,而他第二人格的求生意识很微弱,体内的源生质受到自我意识的影响,正在流失。” 自我意识对自身生命的控制,并不算个例。曾经有人被困在冰库之中,冰库温度是零下四十,他以为自己会被冻死,后来他真的被“冻死”了。可实际上那天冰库根本没有通电,也根本达不到冻死人的程度。 还有一个被用于研究的死囚,研究者在他的手上割开一道小口,然后在他耳边放流水的声音。死囚处在黑暗之中,以为那水声是自己的血流动的声音,最后以为自己血液流尽,也将自己给“杀死”了。 这其中种种,归根结底就是自我意识对源生质的操控,一旦生命密码失效,他们就陷入真正的死亡。 温斐如今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他身上了,出狱那一次他也是这样,不过那时他一开始没有艾莱号护着,源生质几乎跌到零点。这才好歹还存留了一些。但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更加危险,上次在最后关头时间苏醒了,可这一次却是温斐这个人格占据了主导。 “救救他。”展逐颜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高高在上的将军,如今为了他的爱人,语气谦卑若祈求,“我不能看着他死。” 天照听了他的话,将目光投向了他。 如今的情境,和那天何其相似。那时候展逐颜抱着喉咙被割开的温斐,抱着他冰凉的尸体,跪在他面前。 在展逐颜找到艾莱号的时候,天照为了自保,曾经提起过共生契约。共生契约和主仆契约是完全不一样的,共生的话,一旦天照自己遇到危险,展逐颜也会活不下去,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流氓的绑定方法。 展逐颜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天他跪在天照脚边,却主动以共生为条件,求他们施以援手。 那时候天照看着他满目的绝望,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别说是共生了,就算是让他献出自己的命,那也是甘愿的——这便是展逐颜未出口之言。 月读看了看复原液中的温斐,又看向展逐颜,他说:“我可以把你的灵魂投放到他的内心世界,你必须要唤醒他,这样他才能真正活过来。但在这之前……他的源生质已经快降到临界值了,源生质自我复制速度跟不上流失的速度,他需要新的。” “我要怎么做?”展逐颜问。 “提取你大脑中的源生质,洗练成最原始的状态,注射到他身体里去。”月读说着,又自己先摇了摇头,他说,“可这过程十分痛苦,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我做。”展逐颜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便答应了下来。 月读似乎并不惊讶他会这样选择,他只是退到一边,从系统里取出仪器。 展逐颜很快便躺了下去,任由他们将各种东西连接到自己身上,另一端自然是连到了温斐的再生舱上。 起初的疼痛并不十分剧烈,还在可以忍受的程度里。 月读给他弄好之后,便站在一旁,靠说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帮他。”月读道。 “的确好奇,还有他的人格问题,你也没有告诉我。”展逐颜忍着身体里传来的丝丝疼痛,如是道。 “我其实早就从幼年期进入了成年期,但为了自我保护,我并未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所以就连天照也是不知晓的。”月读看了看一旁显示提取的进度条,继续道,“但他发现了。戏台春那个剧情走完之后,他知道自己复活有望,便直接找上了我。他以为我也是双重人格,实际上我只是装成幼年期而已。他通过蛛丝马迹寻找到了我真身的所在之处,并以此为筹码请求我的帮助。因为这并非一场复仇,而是一场战役,一旦失败,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为了最终胜利,向我求援。我答应了。” “他把信任给了你,却不愿意相信我。”展逐颜唇边浮现一丝苦笑。 “你处在路恩斯的监视之中,他如果真的找你寻求帮助,才是真的自寻死路。不过这也是他的选择,他说他可以靠自己解决血仇,没必要仰仗你。” 展逐颜笑了笑,道:“他一向这样自信果敢,即便是恨我,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月读道:“他的精神分裂开始于七年前,起因是他朋友的死亡。那几乎摧毁了他,也让他彻底舍弃了自己。主人格叫做时间,次人格是温斐。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时间占据主导,但在他出狱的时候,温斐抢占了身体的操纵权,因为他想要见你。” 第815页 因为那潜藏在心中的爱意,次人格挣脱了主人格的束缚,强撑着跑回来,只是为了看到他。但自己却将他拒之门外,甚至摘下了他的戒指。 展逐颜的心抽痛起来,他眼中尽是悔意,闭目再睁时,眼眶已经湿透了。 第31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五) “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他先在你面前混淆是非,让你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从而对他产生怀疑。这样你定然会向天照寻求帮助。而天照的这部分从属系统是被我管辖的,他的举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们的交谈、策划,都被我们看在眼里。温斐绑架你之后,用浮苍号带着你们过去,向路恩斯交差。” “他想让我看到那具白骨,看到那段录像,想看我痛苦。”展逐颜道,“我越是痛苦,路恩斯便越会掉以轻心,对吧。” “是。不过那其中也有他的私心在,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月读说。 “我清楚。”展逐颜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要让我亲身感受,当初我做的决定究竟有多错误。” “嗯。你会召唤天照出来他也预料到了,不过我帮他制造了个幻象,让你以为天照被杀死。至于温斐杀你……这并不在我们商量的范围之内,应该算是他自己报私仇吧。” “他想报便报吧,这几十刀和割喉的一刀,是我该受的。我就算受了,也抵消不了他这十几年来的伤害。”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月读的表情也和缓了一些。 “他杀你,也只是为了取信路恩斯而已。其实他动手的时候,我觉得他应该是准备直接杀了你的,但他留了手,给你留了一线生机。还把天照留下来给你治疗身体。或许不是他要留手,是人格温斐留的手。”月读道,“可要是他不给你留下那一缕生机,等你死亡之后再复活,那要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等到他体内的源生质尽数消失,等到他的生命密码彻底失效,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他救回来了。” “他给你留的那一线生机,也成了他的生机。”天照在一旁补充道。 展逐颜歪头看向再生舱中的温斐,眼里尽是情意。他说:“我死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足够了。” 月读看着一旁已经充满的进度条,对展逐颜道:“要开始了,你准备好。” 展逐颜点点头,但很快他便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若非月读往他手脚上绑了束缚带,恐怕他会因为这一下骤增的疼痛而激得坐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高压的抽气机,在活生生抽他的骨髓。 疼痛沿着脊柱一路攀爬而上,迅速卷席到了他的心脏处。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像是自己的,能感受到的除了疼还是疼。五内俱焚,可他的血肉却像是被人摁在冰水里,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接着是心脏。 那一团血肉像是要被人活活捏碎,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一把火,痛得他恨不得就地打滚。 展逐颜在军队中的时候,受过各种疼痛训练。刀砍斧劈,十二级的痛他都熬过。 可这种疼痛仿佛不是人应该受的,像是要把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扯出来,又用绞肉机绞成血沫。 天照唯恐他痛得太过咬到自己的舌头,可他朝展逐颜看去,发现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征兆。 月读眼疾手快,直接将咬合棒塞进他嘴里。 脊椎和心脏的疼痛层层叠加,如果说这样的疼痛是生不如死,那紧接着直袭大脑的痛感,便像是要将他神魂彻底撕碎。 痛到极致是什么感受,麻木?不。 像是浑身的神经被人用火烧,用电拷,用水淋,海潮般的痛感,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他努力想维持灵台间的一丝清明,却也无济于事。 他的脑子里像是被人生生塞进了一个宇宙,像是要爆开。却又像有人在他颅骨外面固定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头盔,内挤外压,于是他这血肉之躯,也就成了这压力的牺牲品。 折磨却还没有结束,从他身体里抽取出的东西,又以他的身体为熔炉进行洗练。 展逐颜觉得他自己像是被置身在一个火炉之中,从里到外,密不透风。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骨骼被烧成焦炭,又因为剧烈紧绷而绽裂开来的感觉。 月读以为他会在这样的疼痛中彻底昏过去,却又没有。 他痛到极致的时候,便会将目光投向再生舱里的温斐。似乎只要看着他,他就能承受这所有的一切。 月读不忍再看,挪开了眼睛。 这场刑罚不知何时才得到了终结,当展逐颜听到月读说“好了,注入的源生质已经开始自我生长分裂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第816页 天照为他解开身上的束缚,展逐颜自己拿下了咬合棒。 他的大脑还是不甚清醒的,身体也变得不像自己的,可他还是强撑着下了仪器台,扶着东西走到再生舱旁边。 他伸出手去,那再生舱便立刻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可那里面的复原液依然照常流淌,半点没有要洒出来的迹象。 展逐颜的手穿过那层舱壁之后,舱壁便化成了薄膜般的东西覆盖在他手上。 他本来准备握住温斐的手,可温斐的手现下还没能长出来,他便只能轻抚他的脸。 那人的身体浸泡在复原液中,像是睡着了一样。 “活下去。”展逐颜凑到再生舱旁边,将一吻烙在舱壁上。 “你该去休息了。”月读说,“你被抽取掉的源生质需要尽快得到补足,不然休克都是小事,如果你也死掉,那就真的是麻烦事了。” 展逐颜对他笑笑,那笑容虽苍白虚弱,却又含着几分精神在。 他说:“不会的,只要他活着,我就不会死。” 天照没有插话,他凑过去将展逐颜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 温斐的时间不多,月读也没有给展逐颜太多恢复的时间,仅仅让他休息了一晚上,便告诉他要开始了。 他能给温斐争取七天的时间,如果七天之内展逐颜没办法把他唤醒,那他会陷入真正的死亡。 展逐颜面色沉凝地点点头,任由月读将他送入了温斐的意识世界。 世界拥有能量,能量的镜像形成隐世界。而灵魂也是一种能量聚合体,灵魂深处,也可以自成天地。 展逐颜灵魂离体之后,那纠缠了他整整一宿的肉体疼痛总算剥离了去。 等他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处在法庭之上。 这场景带着些熟悉感,却又带着些许陌生。 展逐颜的目光从法官脸上扫过,落到一边,才发现被告席上站着的,赫然是温斐。 再转头一看,他才发现,观众席处还坐着一个温斐。 “中校温斐,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按照银河律法第七百六十二条,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即刻起剥夺军衔,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熟悉的宣判声再次在法庭上响起。 观众席上的温斐听完这声宣判之后,坐在原处待了许久,接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他一动,展逐颜便像是被他用绳子牵着一般,一起跟了过去。 他往法庭后面走,然而后面却不是本该有的景象,而是牢房。 展逐颜回头一看,发现之前的法庭也不见了,触目处是冰冷的牢门。 温斐往前走,展逐颜便一路跟着。 即使是他走进牢房里,展逐颜也被牵扯着穿过墙去,在一旁看着他。 他想要走近一些,却又被弹开,想要走开一些,又被拉近,只能被固定在一定距离里。 温斐像是看不见他,进了牢房之后,便在床板上躺了下来。 床的主体是冰冷的水泥,上面架着木板,木板底下是稻草。没有褥子,只有单薄的床单。 而温斐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连鞋子也没脱,便在床上躺了下去。 那囚衣灰扑扑的,他也灰扑扑的,像是一只落进煤堆里的丑小鸭。 似乎是意识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胆子也大了些,悄悄地将手伸进衣服里,再拿出来时,他手心里已经多了一个戒指。 流银戒指,正是婚戒里头属于温斐的那一枚。 温斐左手拿起戒指来,将它戴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握紧手掌,就像是要把戒指攥在手心里一样。 接着他又凑过去,吻了吻那戒指上的花纹。 “逐颜。”他这样喊,语音温柔,仿佛情人般的絮语。 展逐颜恍然间明悟过来,他眼前所见并不是完整的温斐,而是他身体里那个叫温斐的次人格。 温斐撑着头,看向朝外的那一方小小天窗。 那小片被划割出来的天空里,偶尔会飘过一两朵云。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 就在展逐颜觉得他几乎要静止成一座雕塑的时候,他再度开了口。 轻轻的一句,叹息般的。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温斐说。 展逐颜先是一怔,等他反应过来时,差点便哭了出来。却又没哭成,他摸了摸眼睛下方,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没有眼泪的。 连哭都成了奢望。 温斐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他蜷起身体,像是要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一样。 而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就在这个球的中心。 温斐也没有哭,尽管他脸上一片空茫,有一种悲哀到极点又不想哭的感觉。他拿脸庞蹭了蹭床单,说:“我想你了。” 第817页 他没有指名也没有道姓,可展逐颜知道,他这话是想对他说的。 他骤然难过起来,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掏了出来,安放在那冰冷的床铺上。那颗心在哀求着,紧缩着,阐述着,每一声每一句,都是“我想你”。 那颗心就是温斐。 他的心难过,他也难受起来。他的身体叫嚣着,想要将那颗心抢回来,重新塞进胸膛里,用那三千热血暖着,让他重新跳动起来,这样才能得到圆满。 他往前走,想要把他找回来。 可他被排斥着,每一步迈出去,又被弹了回来。 于是他拼了命似地抵抗着那股压力,像在骨矮星上承受那般强大的引力波一样,硬撑着扛了上去。 他的爱人就在那里,两米远的距离而已,他又怎么能在一旁看着他难过呢。 压力轰击在他的胸口上,像是要把他的心肺从喉咙口挤出来一样。 他忍着那窒息的痛感,朝他走。 阿斐,他的阿斐。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不知道承受了多强大的压力,他才终于凑到温斐近前。 温斐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却没睡着,只是睁着眼睛。他看不见展逐颜,也不知道他身边有一个人,在竭尽全力地接近他。 展逐颜很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 可他的手够到温斐的时候,却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够不到,就算是碰一下,也做不到。 他难过到恨不得哭出来,可哭出来似乎也成了妄想,就算他悲伤到连呼吸都成了难事,也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的爱人近在咫尺,可他们之间却隔着天涯。 他只看到温斐这样的一面便难过到肝肠寸断,更不用说那十六年的牢狱之灾。可想而知,那五千多个日夜里他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希望,没有过去,没有救赎,只能一日接着一日地待在这一方牢狱里,揣着那一点点希望,渴盼着,巴望着,望着他来看他。 自己是怎么舍得的呢,怎么舍得放开他的手,将他送到这样的地方? 保护,让他一个人扛着这些,算什么保护? 展逐颜恨不得回到过去,将做出那个决定的自己亲手掐死,然后小心地把温斐抱紧怀里,告诉他不用怕,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对。 可是晚了,太晚了。 十六年,不是十六天,也不是十六个月,是整整十六年。 他让他的爱人承受了十六年的痛苦和孤独,他何其可恶,何其可恨。 他痴痴地望着温斐,看着他,可直到时间结束,直到月读将他从这个世界里召唤出来,他都没能碰一碰他。 出去的时候,月读和天照都待在外头。 了展逐颜失神得连招呼都没打,便直接朝再生舱走去。 温斐的肢体上已经长了些新肉,还得长骨头。虽然他知道温斐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觉,却觉得这所有的疼痛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以身受之,就算让他承受千倍百倍的痛苦,他也舍不得这一点难受落到温斐身上。 天照朝他走来,对他道:“宿主,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展逐颜过了一会才点点头,接着又看向月读的方向,道:“明天还能去见他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微微亮着,像两盏烛火,光芒微弱,仿佛只要月读说一个不字,这灯火便要熄了。 第317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六) 看到月读点头,展逐颜才算放下心来,任由天照领着他离开。 第二日依然是去温斐的世界里。 有了前一日的准备,这次展逐颜进去时还算顺利。 开场依然是在法庭之上,温斐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法官对被告席上的他宣告审判,接着便起身往后面走。 场景变化下,展逐颜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光线毕竟昏暗的地方,看起来像是用来洗碗的地方,墙壁上还有水管。 一群人在角落里,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 当他发现被打的人是温斐的时候,下意识便跑过去,挡在他们中间,想要打倒那些欺负他的人。 可无论是他施展出去的拳脚,还是他们打过来的,都像是处在两个平行界面里一样。他够不到他们,他们也够不到他。 他们的拳头都穿过展逐颜的身体,落在了温斐的身上。 他们打了很久,才终于散开来。 展逐颜红着眼转过头去看温斐,发现他一只手攀在自来水管上,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像是痛得狠了,只有保持这个姿势才能好受一些。 昨日抵触着展逐颜的那股压力像是消失了一样,他轻而易举地便凑到了温斐的旁边,可他依然碰不到他。 第818页 即使他想要搀扶他,也只是徒劳。 温斐脸上挂了彩,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是伤痕累累。 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发出一两下抽气声。 展逐颜眼前陡然浮现出一层雾,那雾凝结着,便成了泪,流了出来。 可他跟温斐依然像是两个次元里来的,他的眼泪离开他的身体之后,转瞬间便消失了。 温斐看不见他,他也碰不到温斐。 温斐窝在那个角落里许久,等到疼痛稍缓,才终于站起身来。 他低着头,驼着背,像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朝着外面走。 展逐颜跟上他,发现他最后走到了浴室里。 奥森克监狱的浴室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有隔间的,另一部分是大澡堂模式。 现下并不是洗澡的时候,澡堂里并没有人。 温斐走进隔间里,在花洒下将自己身上的囚衣脱了下来。 当他的身体暴露在展逐颜眼前时,展逐颜霎时间呼吸一窒,心抽痛起来。温斐的身体实在受伤太重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体上。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泛着青,有些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有些是新添的,还带着血痕。 温斐像是早已习惯了,只是沉默地打开开关,任由水浇淋下来,洒在他身上。 水是冷的,没有水雾,浇在他身上,从他伤口上滚过,如酷刑一般。 而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等到习惯了这水的冰冷感觉时,才开始伸手搓洗。 展逐颜心里如晨曦般阳光灿烂的小太阳,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与荣耀一样,黯淡无比。 温斐垂下眼睑,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了几点水珠,水珠汇合在一起,滚到他眼睫末端,湿了一片。 他不发一言地洗完,正准备重新穿上衣服时,隔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来。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一看见他便笑了。 “小贱人,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他挤进来,轻而易举地便捉住了温斐。 温斐睁开眼,看见他,勾起唇苦笑了一下,像是早有预料。 展逐颜心中陡然闪过一丝不安,他伸出手去,想要阻拦那个男人,可他的手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 那人将温斐翻转过去,按在了门板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出现,将展逐颜弹了出去。 他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闭,他想要冲过去,可他面前的压力像是成了墙,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冲不过去。 他站在那里,他所拥有的所有优势,在这一方空间里似乎都成了徒劳。他看着他的爱人被人辱骂,任人凌辱,可他竟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 展逐颜跪立下来,他心里的泪已经成了江海,可他眼里却半滴泪都流不出来。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门终于打开时,那道障壁也撤开了。 展逐颜缓缓站起身来,迈动僵硬的步子,走进那扇门里。 温斐就靠在隔墙上,他的脸上残留着掌印,应当是刚被人打过。 他重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清洗自己的身体。 他脸上一片冰凉的死寂,像是一颗心已经成了灰烬,于是无痛也无惧,无论遭受什么,都不会再难过。 可当他关掉水的时候,他也没有再穿起衣服来。 他捂住脸,有水滴从他指缝间掉落下来。 那不是水,是他的眼泪。 展逐颜的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他缓缓地矮下身躯,在温斐面前跪了下来。 他早该跪的,是他将温斐推到这样的境地里。 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从不服输,力求完美,丁点的瑕疵都容忍不了,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变态的程度。 所以他才能在17岁便被选拔进流银战队里,并在两年后迅速升职为中尉。 别人只看得到他表面的光鲜,又哪里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他那么努力挣来赚来的军衔与荣耀,却被他抬手之间毁了个干净。 他毁掉的何止是一个军衔,那是温斐二十年来的努力,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是支撑他脊梁不倒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他只能卑躬屈膝,苟且偷生。 展逐颜,你真该死。 这一次从温斐的世界里出来,展逐颜失神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长。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温斐的身体一眼,连去触碰他都不敢,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触碰他的资格。 他出来之后,避开天照,将月读叫到了一旁。 月读的身体比天照要凝实,天照的是半透明态,而月读若不是身上浮现的那层莹白色光芒的话,看起来跟人类也并无二致。 展逐颜眉眼间俱是疲惫,除了疲惫还有无尽的难过。 他抿着唇,过了很久才开口,他说:“阿斐的世界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他的记忆?还是……” 第819页 月读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展逐颜并没有说在那世界里看到了什么,可看他这幅样子,月读也猜到了个大概。 他说:“大部分是他的记忆,记忆留存在他的脑海里,构建了他的意识世界。也有少部分是能被他自己操控的,通过想象改变的场景。” 展逐颜手抖了抖,半晌才从齿间挤出一句艰难的谢谢。 月读嗯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他看着展逐颜转身离开,那高大的男人像是一夕之间垮了下去,佝偻着背,像是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一样。 翌日,展逐颜再次进入了温斐的世界。 加上他用源生质救温斐的那天,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眼看七天期限过了一半,而他还处在看得到他碰不到他的地步,这让展逐颜心里没来由地恐慌。 刚进去的时候依然在那个法庭上,当温斐听完宣判结果之后,便沿着那条路往里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朝展逐颜的方向看了过来。 就在展逐颜以为他不过是碰巧看向这边的时候,他突然对着他开了口:“你是谁?” 展逐颜一下竟然愣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要怎么说?说他是展逐颜?可如果温斐能看到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他是展逐颜。 他还没理清思绪,温斐已经先行笑了,他说:“哦,我知道了,你是金悦。” 展逐颜一愣,不知他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温斐笑着道:“我听时间说过,你是这里唯一会对我好的人。”他伸出手来,拉住展逐颜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展逐颜的目光从带有反光的门上扫了一眼,那门上倒映出他自己的模样,金发黑眸,看起来比温斐还要小一些。这是金悦的脸,不是他的。 他骤然想起月读的话来,这是温斐的世界,他的意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样貌,想来自己的变化,也是因为此。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凝实,脚也能切切实实地踩到地。而温斐抓着他的那只手,温暖又柔软,是他之前想触也触不到的。 可他如今只能用其他人的身份来接近他,但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他跟上温斐的步伐,同他一起往前走。 但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大批随从。 那出现在温斐世界里的人,不是路恩斯还能是谁。 展逐颜下意识将温斐挡在身后,看向那边的路恩斯。 路恩斯见状,却是笑了。他扭头对一旁的冼铅华道:“看这个人是谁啊,居然还有人逞英雄救起美来了。” 走道两边的犯人们也跟着起哄起来,给路恩斯帮腔。 “就是啊,这小贱人勾人的手法日渐高深了,居然还有人帮他。” “小男妓。”有人对着外头吐口水。 “奥森克的狗。” “狗狗过来。” 他们肆无忌惮地叫嚷起来。 展逐颜看见他们这幅模样,也总算明白为何温斐的日子会过得这样难过了。有路恩斯在背后撑腰,温斐哪里能有反抗的余地,怕不是最低等的囚犯都能踩到他头上来。 展逐颜心痛起来,他想要努力攥紧温斐的手,可那人却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 展逐颜回过头去,看见温斐收拢手放在一旁,那双眼睛里像是沉了浓雾的沼泽,举目望去只有一片空茫。 此情此景,温斐已经习以为常。 展逐颜的心连带着经脉都抽搐起来,他回过神去,想要伸手抱住他,却又被人拉开。 他挣扎起来,却发现这身体根本无法做到像他的身体一样运放自如,他的反抗轻而易举便被镇压了下来。 展逐颜被按在离温斐两米远处,而那牢门已经缓缓打开,那些人朝着温斐走了过去。 “不……”展逐颜挣扎着,撕扯着,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纷涌而来,排斥着他,驱赶着他。 展逐颜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像要将他的胸肺活活压碎。他的声音像是被人扼杀在咽喉里,他想要喊他的名字,想要救他。可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动都动弹不得。 何其残忍,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爱人受到这样的侮辱。 何其讽刺,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他们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继续撕扯温斐的衣服。 路恩斯也笑起来,高声道:“既然来了新朋友,就给新朋友办一场欢迎仪式吧。” 冼铅华看着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温斐被人摁在地上,展逐颜抬眼看他,看到他极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若这是一场噩梦,他早该醒了。可这是温斐的记忆,他无法涉足、无法改变,深埋在温斐血液骨骼中的记忆。 第820页 压抑到极致,他的喉咙里便涌出血来,自唇间喷涌而出,落在他身前的地板上。 天照看着躺在仪器台上疯狂流泪、口冒鲜血的展逐颜,连忙对月读道:“他怎么了?” 月读面色沉凝,道:“他被那个世界排斥了,拉他出来。” 但天照试了一番,却皱着眉头道:“他不愿意出来。” 吐血之后,展逐颜奇迹般地能动了,他掀翻压制住他的那些人,迅速上前将那些人推开,把温斐救了出来。他小心地护着温斐,将他环在臂膀之间。 展逐颜解开自己囚衣的外套,披到温斐身上。 “别怕,我来了。”展逐颜擦干净自己唇边血渍,带着温斐转过身来,看向路恩斯。 他的眸中射出野兽般的凶狠来,他护着他的爱人,看向那伤害折磨温斐的人,眼里尽是杀意。 路恩斯害怕起来,他看着这样的展逐颜,尽管不认得他,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 展逐颜一边牵着温斐,紧紧地攥着,一边往前走。那些囚犯、路恩斯的下属想来拦他,都被他打退。 他轻而易举地逼近到路恩斯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路恩斯挣扎起来,抓着他的手,想要把他的手掰开。 展逐颜俯视着他,像在俯视着一只蝼蚁。而他的眼中流露出恨意、厌恶,以及鄙夷。他手一松,腿一抬,便将路恩斯踢到了墙上。 第31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七) 展逐颜出自流银战队,格斗机虽略逊色于温斐一分,却也实在是顶顶的存在。他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几乎将路恩斯五脏都踹得移了位。 路恩斯撞到墙上之后,又摔了下来。 展逐颜松开温斐的手,缓步上前两步,一脚踩住他的肩膀,抓着他的手一拧,便将他的整条手臂卸得脱了臼。他像拆零件一样将路恩斯的四肢拆下来,又在他的惨嚎声中用脚碾碎了他的指骨。 最后他抬手掐着路恩斯的脖子,将他提起来,像个变态一样笑道:“路恩斯,是谁给你的胆子欺负他的?” 他双眸微眯,像在看一只臭虫一样看着路恩斯,冷笑起来,对他道:“你算什么东西?” 那只禁锢住路恩斯脖子的手一动,便将他的脖骨给生生掰断了。 展逐颜极其嫌恶地扔掉路恩斯的尸体,转过头来看温斐。那是阿斐,他揣在心尖上的人。 温斐拢着那件囚衣,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展逐颜脸上的狠厉在看见他的时候如春水破冰一般消失了个干净。他对他温柔笑道:“没事了,别怕。” 温斐缓缓抬起头来,他望着展逐颜,眼里尽是陌生。就在展逐颜疑惑他的态度时,温斐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刀子,一下子便刺穿了展逐颜的胸膛,扎进他的心脏里。 温斐冷漠地看着他,眼里一丝温度也无。 展逐颜听到他用平静且确定的声音道:“你不是金悦,你是谁?” 展逐颜无力地扯起唇来笑了一下,他想说自己的名字,可他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便回到了外界。 等展逐颜看到基地内部熟悉的天花板和天照、月读两人时,才最终反应过来。 “你看到了什么?”天照问。 展逐颜苦笑了一下,对他道:“他杀了我。”他坐起身来,朝再生舱的方向看。 温斐的身体依然浸在里头。他的骨头长出了一部分,可这般残缺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丑陋的。 可展逐颜看着看着,连唇边的血都顾不得擦,眼眶却红了。温斐看不到他的难过,若是看到了,或许也并不会做出太大的反应。 他的后悔来得太迟了,迟到了十几年。迟到温斐已经失去了期盼,迟到人都死了,他才来后悔。若是没有艾莱号,温斐便会带着那所有痛苦的记忆彻底死去,而他将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当年种下的因,终于酿成了最毒的果。他除了生生咽下去,任由那毒素侵袭他所有的神经,再无他法。 是他先背弃了并肩作战的诺言,是他狂妄自大将温斐送去牢狱之地,是他十六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任他在黑暗之中腐朽。展逐颜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肺一起咳出来一样。 等到天照发现不对跑过来扶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气急攻心,悲到极致,那所有的痛苦难过,便都成了他对自己的折磨。 这一觉睡了很久。 展逐颜感觉自己的灵魂跟肉体像是成了两个部分,他的灵魂被卷席着,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温斐所在的世界。 他看到温斐和另一个男人待在一起,那个人是金悦。 他们两个人偷偷待在矮墙处,看着高墙外的天空。 第821页 空中的飞鸟、流云,落在他们眼里,都成了最美的景象。 他们的手交缠在一起,十指相扣的一个姿势。 这里没有路恩斯,没有其他囚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也只有彼此。 展逐颜浮在上空看着他们,以前在温斐的世界里,他只想将他跟别人远远地隔开。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会伤害他,可这次他不敢了。 他的阿斐现在很高兴,即使他的幸福并不是他带来的。 温斐似乎有些累了,于是他歪过去,将脑袋靠在金悦的肩膀上。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温斐说。 金悦抓了抓他的手,道:“没关系啊,现在认识也并不晚。” “如果能出去,如果我们都能出去的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离开亚特兰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温斐对他温柔地说。 “嗯。”金悦点点头,“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展逐颜飘落下来,那两人都看不见他。他看着他的爱人靠在别人的肩头,看着洋溢在他们中间的淡淡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应该嫉妒的。 可他却生不出嫉妒的心。 他不配。 温斐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又怎么可能剥夺走他仅有的一点幸福呢?可若是他不将他送进来,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就应该是自己了。 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面前的场景便变了模样。 他看见温斐跪在地上,双手在地上刨挖。 夜很黑,月隐了身形,星星也只有零星的几颗。 他将面前的土一捧一捧地挖开,挖了很久很久,才看到了一方带血的衣角。 温斐挖掘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等到他将掩盖在金悦身上的土尽数挖开时,才发现金悦的手脚都断了。 温斐的眼泪簌地就滚了出来,可他不敢放声哭,他怕惊动了旁人。他小心翼翼地将金悦抱出来,像是生怕弄疼了他一样。 展逐颜看着温斐,温斐的绝望,像是透过空气传达到了他的身上一样。他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走到温斐后面,想伸手抱住他,可他的手从温斐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是温斐记忆里最痛的一幕,金悦的死,让他彻底抛弃了过去的自己。 温斐恨着展逐颜,可他也恨自己。 他恨自己为何如此软弱,为何没有能力保护爱他的人,为何要被困在这一方牢笼里飞都飞不出去。 展逐颜听不到他的心声,可他看着温斐,却恍然间明白了他的心声。 如果说之前他的情感是痛苦,是煎熬,那现在他的心里便只剩下了无力。 他做了将军,做了家主,做了万人艳羡的人上人,可他依然是个失败者。他只能看着他的爱人深陷在那样惨痛的记忆里,无法挣脱。 展逐颜从冥冥之中醒来,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基地的床上,而月读和天照就在他的床边。 “你已经昏了两天了。”天照心有余悸地道。 展逐颜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看向月读,问他:“现在是第几天了?” 月读道:“第六天。” 展逐颜闻言,迅速地下了床,往温斐所在之处冲。 月读在后面凉凉地开口:“昨天晚上你才入过他的世界,现在何必这么急切?” 展逐颜转过头来,问他:“那不是梦?” 月读摇摇头,道:“不是。是他的念太强,将你直接从身体里拘了过去。” “那我今天还能去看他吗?”展逐颜问。 “可以,只是……”月读顿了顿,对他道,“只是时间不多了,你得把控好。” 展逐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接着便朝那边走去。 与前几天的开场一样,他一过去,看到的就是军事法庭。温斐依然坐在观众席上,等他跟着温斐往后走,走到法庭后面时,温斐却不见了。 他面前的场景变了一变,变成了一个四面都是雪白的房间。 这房间里仅仅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拥有着温斐的脸,可他的气质却是凌厉的,看起来像是一柄出鞘的刀。 他是时间。 时间将手往旁边一伸,他的手里便瞬间出现了一个高脚杯,杯子里是半杯红酒。 他手指微动,那酒液便跟着晃荡起来。 “你来了。”时间朝他看过来,姿态倨傲,宛如丛林中优雅散步的豹子。 展逐颜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地扫视一遍,一根汗毛也不会放过的样子。 等他看完,便对时间道:“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时间将杯子凑到唇边,饮了一口,他张狂且肆意地笑了笑,道:“哦?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见你了么?” 第822页 展逐颜并未走近,他只是看着时间,对他道:“我第一次进入温斐世界的时候,那股阻挡我靠近他的气流,还有第二次我来的时候,将我挡在浴室隔间外的那股力量,以及那层障壁。还有,路恩斯出现的时候,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都是你的手笔吧。” 时间冲他眨了眨眼,笑道:“你很聪明啊,都让你给猜中了。可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愚蠢到相信温斐在监狱中过得很好呢?” 展逐颜动了动唇,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段时间,他忙着对付展逢晚,自身尚且难保,根本腾不出手来保护温斐。他将温斐视作自己唯一的软肋,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保他周全。可他错了。若他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他就算舍弃一切,带着温斐隐居避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时间也无法倒流。结果已经注定,纵容他痛心疾首,也无力改变过去。 他看着时间的脸庞,对他道:“其实你没必要将自己和温斐的界限划得这么清楚,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不一样的。”时间笑道,“他那么懦弱、畏缩。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跟我比不了。如果没有我,他甚至根本无法活着出来。” 展逐颜并未打断他的话,只是等他说完才道:“昨天跟金悦在一起的人,是你吧?” 听到他的话,时间难得给了他一个正眼。 “不错,你怎么猜出来的?”时间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把对我的爱抛弃掉,给了温斐。如果那依然是次人格温斐的话,他会爱我,而不是对金悦说出那样的承诺。”展逐颜道。 时间歪了歪头,对他道:“难道他就不能移情别恋了么?” 展逐颜直视着他的双眸,对他道:“阿斐,我了解你,你也同样了解我。你如果爱上我,轻易不会挪转,不然那时我失踪,你也不会拼了命地去救我。往日的承诺,你许下了,就不会轻易动摇。往日的情爱,你爱上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时间面上的笑意慢慢冷了下去,他看着展逐颜,簇然又笑了。他说:“是又怎么样,温斐爱你,可我不爱你。在这身体里,我才是主导的那一个。” “你恨我,不是么?你让我亲眼看着温斐惨痛屈辱的记忆,让我连救赎都做不到,就像你那天装成西塔木让我看‘温斐’被杀死的影像一样,这都是你给我的报复。”展逐颜道,“可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呢,你恨我,恨我将你送到那里面去,你抛弃了对我的爱,抛弃了你自己的怯弱,你厌恶我,也厌恶曾经爱上我的你自己。” “或许曾经没有分裂的温斐的确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但现在已经不了。我挣扎到现在,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温斐的爱在他出狱那天拿刀自杀时已经烟消云散了,是你逼死他的。而我的仇恨,也在我杀死路恩斯的同时一同寂灭。现在我不爱你,也不会花费我宝贵的精力来恨你。”他饮尽杯中酒,将杯子扔到一旁。 “我只是将温斐的记忆还给你。毕竟他遭受的一切,都是由你亲手铸成。不让你感同身受,又怎么可以一血当年之仇呢。你说是不是啊,展上将。”时间不知何时已经近到了他身边,他的声音带着气息喷吐在展逐颜颈侧,就像一条毒蛇在吐着毒信。 展逐颜再往他看,发现他又瞬间回到了座位上。 展逐颜朝着时间走过去,对他道:“你快要死了。” “死就死吧。”时间一手支撑着头,一副十足的慵懒姿态,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斐以为他死了,就算你现在出现在这里,表现得好像你才是主导一样。可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在他手里。如果他死了,你也活不下去的。” “死了就死了呗。”时间百无聊赖地玩手指,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我连活着都不怕,还怕什么死。” “阿斐。”展逐颜在他身前矮下身子来,看着他。 时间抬眼看他,莞尔竟是笑了。 他说:“你跪着求我啊。” 展逐颜愣了愣。 “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格,只要我杀了他,不用这身体死亡,他的人格便会先行死去。既然你这么爱他,那你跪下来求我啊。”时间说着便笑了起来,然而他笑到一半,又生生停了下来。 因为展逐颜真的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屈下膝盖,跪在了他脚边。 第319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八) 时间抽了抽嘴角,对他说:“展逐颜,你可真贱。” 他抬起脚,一脚踩过去,正踩在展逐颜手上。他放肆地碾,这样做的时候还在笑,活像一个真正的虐待狂。 第823页 十指连心,展逐颜的确是痛的。可他却没有躲开,只是任由时间发泄。 展逐颜是高傲的,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挺直脊梁,别人可以打断他的骨头,却不能让他屈膝。但他在温斐面前,可以跪下。他在温斐面前没有任何原则,因为温斐就是他的原则。 时间踩了一阵,又觉得索然无味,收了脚。 “啧,看看你脸上那副表情,你在难过吗?还是说,你把这个当做赎罪?我伤害你你很开心吧,是不是有种你欠我的,我伤你越多,你就可以把这些还了的感觉?” 展逐颜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看时间并不相信的模样,又接着道:“我知道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不可饶恕,我不会自以为是地求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你放自己一条生路。路恩斯已经死了,你苦熬了十六年,才终于报仇雪恨。可若是你现在就这样死去,不会太亏了么?以你的能力,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你这么爱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你自己这样轻易地死去?” “要如何才能唤醒他,你告诉我好不好?”展逐颜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祈求。 “展上将,你是在求我么?”时间笑道。 “是。”展逐颜道,他依然是谦卑着的,在温斐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来,因为他欠他太多。他爱温斐,只有温斐活着,他可以抛弃他的尊严。 “那你总该拿点求人的姿态来吧。”温斐道。 展逐颜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低下头去,对着他伏身下去。 时间冷哼一声,一脚踩在了他那张脸上。 “真虚伪。”时间冷漠地说道,接着便一脚踢开了他。 “就算我知道怎么唤醒他,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股排斥力再次出现,将展逐颜从这个世界里狠狠推了出去。 被推出去之后,展逐颜也从仪器台上醒了过来。 “怎么样了?”天照凑过来问。 展逐颜看向旁边的再生舱,温斐的骨头已经长全,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肉。相信过不了两天,他的身体便会恢复如初。 可若是他的灵魂死了,就算他的身体恢复好,又有什么用呢,一样是要死的。 “他把我推出来了。”展逐颜看向月读,声音里带着些许茫然与慌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时间吧。”月读很快便明悟过来,“他既然拒绝了你,那你应该没办法再进去找他了。不止你,我与他的联络也被他单方面切断了。” “除了唤醒他之外,真的别无他法了么?”展逐颜问。 月读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办法,我也无能为力。你必须找到唤醒他的办法,或许是他想要的某样东西,或许是他在意的某个人,更或许……” 展逐颜像是想到了什么,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镯子,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出来。 月读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条链子,链子下端拴着一枚戒指,正是那天他还给温斐,却被温斐拒绝的婚戒。 展逐颜打开再生舱,舱门开启的同时,内部的荧光已自动对探进来的部分消了毒。 展逐颜将链子戴在温斐脖子上,他满心期盼着奇迹发生,可什么都没有。 他等了好一会,最后失望地退了出来。 “没有用。”展逐颜摇了摇头。 看他一筹莫展的样子,月读和天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这是温斐自我意识的反抗,他们插手不了。 物……人…… 展逐颜突然抬起头来,眼里绽放出光彩来,他说:“金悦,阿斐在意金悦,他的遗骨应该还在奥森克监狱的土层里,我去找人把他挖出来。” 月读听了他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而天照也是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表情。 虽然说展上将为了爱人救情敌这事还挺感人的,但是…… 展逐颜看他们这样,又有些犹豫了。 他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最后还是月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展先生,虽然你这种为复活真爱,舍弃小我成就大我的心很有牺牲精神,可你难道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展逐颜一时竟有些愣了,他说:“记得什么?” 天照清了清嗓子,对他道:“金悦这个人……本该不存在的。金辗尘没有弟弟,奥森克监狱底下也没有他的遗骨,或者说,他的遗骨消失了。” 展逐颜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个猜测在涌动,像要竭力地突破一层桎梏,破巢而出。他颤抖着唇,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天照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找到艾莱号的么?” 第824页 怎么找到艾莱号…… 这的确是一个比较长的故事了。 《时间起源论》这本书,最初书写于三百年前,由瑞蒂尔文明里一名著名的科学家费业临写就。瑞蒂尔文明覆灭以后,费业临死在了那场革命里,但费家却传承了下来,成为如今亚特兰斯帝国四大家族之一。 费业临除了是《时间起源论》的著作者以外,还是艾莱号的主要建造者之一。革命结束之后,未来得及问世的艾莱号也失去了踪迹,只有王室和四大家族的核心人物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而费家人一直都代代传承着一串数列,只有家主和家主的继承人可以知晓。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串数列代表的意思,可他们依然代代传着这串神秘的数列。或许这串数列跟艾莱号有关系,他们都这样想。 原本这串数列是不会外传的,但温斐的舅舅陶燃是那一任费家继承人费渝西的情人。费渝西将这串数列告诉了陶燃,而陶燃自知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场任务凶多吉少,知道此去定然九死一生,便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把这串数列告诉了温斐。 可他告诉的方式其实是非常隐秘的,温斐直到变成时间,才最终解密了这串数列。但展逐颜比他更早一些,在他们成亲后不久,便猜到了陶燃传递数列信息的方法。 那方法说来也简单,温斐小时候就将自己的颜控属性暴露无遗,很喜欢缠着这个长得好看又性格好的小舅舅。 而陶燃跟费渝西在一起,两人是同性伴侣,又暂时都没有用基因技术培育下一代的想法,便干脆将温斐当成自己的小孩一样对待。 《时间起源论》是展家人几乎人手一本的书,陶燃因为费渝西的缘故,也买了一本在家里。 温斐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将这本书打翻在地,在上面按了个油乎乎的手印。 巧的是,他按的那一页的页码,恰好是那串数列中的其中一个数字。 陶燃留了心,之后便这本书里所有跟那串数列相同的页都折了起来,带给费渝西看。 两个人仔细研究了那串神秘的数列,经过长时间的演算,发现将它排列组合之后,如果用数学界几种特殊的算法进行计算,其结果会与那本书上的一些位置一一对应,最后拼凑出来的是一个信息,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时间和一个坐标点。 费渝西结合费家口口相传的传闻,认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艾莱号会出现。 就像是当初被其他世界吸走了一样,等到了一定的时间里,它会再度被其他世界释放出来,重新出现在这里。 吸纳与释放,这个是《时间起源论》里记载的一种理论,名为“潮汐理论”。 两个人顿时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便赶到那个地方去,看看艾莱号会不会真的出现。可那时距离那个时间还远着,他们只好先做好去的准备。 与费渝西的乐观不同,陶燃对这次行动充满了担忧。他意识到这次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便将目光投到了温斐身上。 即使他是费渝西的情人,但他不是费家继承人,更不能将这串数列明目张胆地告诉同样非费家主族的温斐,不然肯定会给费渝西带来麻烦。 所以他借助了那本书——《时间起源论》。 陶燃没跟费渝西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回自己家的,每到这个时候,温斐就会跑过来缠他,晚上也会跟他一起睡。 陶燃知道温斐对《时间起源论》这种深奥的书没兴趣,一听就想睡,便干脆将这本书当做催眠利器,每次他想哄温斐睡觉的时候,就拿出书来读。 他不是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而是按着那串数列的页码跳着读。奇怪的是,那些信息跳着读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好像也能说得通一样。 日积月累之下,温斐虽然从没正经看过这本书,却也听了个大概,记住了陶燃读过的那些内容。 后来陶燃和费渝西果然没能从此行中回来,而温斐也没了坐在床头给他读书的舅舅。 后来温斐长大,跟展逐颜结了婚,展逐颜便成了第二个给他读书的人。 温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听这种深奥的内容就想睡觉。 展逐颜可不像陶燃一样跳着读,他是从头读到尾的那种,但当他读完第一个数字代表页码的那一页内容,翻到下一页继续读的时候,半睡半醒的温斐突然来了一句:“不对,不是这里……展逐颜你乱读。” 展逐颜对他喜欢得紧,自然不会反驳他,只是笑着问:“那你说说应该读到哪里?” 温斐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正是另一页的内容。 展逐颜其实一直瞒着温斐一件事,他起初接近他,并不是偶然。 第825页 在他进流银战队之前,他就知道了温斐和陶燃的关系。费家对自己的继承人和家主保护得很好,其他家族的人别说接触了,见都不可能见到真人。 但温斐不同,他的舅舅跟费渝西关系亲密,于是温斐也被列入到展逐颜接触的目标人物里头。 一开始展逐颜是不抱有什么希望的,他在与温斐相处的过程里,也是真的爱上了他。 那一次偶然的读书,别人可能听听就过了,展逐颜却是留了心。 他接着往下读,读完那一页的同时,温斐也睡了过去。展逐颜很有耐心,他在与温斐相处的过程中,总是借由读那本书的时间,时不时让他回答这一页下面一句是什么。 温斐记性很好,即使陶燃给他读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还是记下了那些东西。 展逐颜将读给他的所有页码全部记录下来,对其进行分析。 当他通过不断地演算,将这串数列推成一个时间和地点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找对了。那串数列单独排列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时间起源论》这本书单独拿着也是没有用的,必须把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才可以得出这个时间和地点。 这就是费业临留给费家的东西,他早在三百年前就推测到了艾莱号的出现,并且将这些线索藏在这本书里面。而破解的钥匙,就是那串数列。 费家世代对这串数列的保护也就说得通了,只是谁能想到呢,这串数列要打开的宝匣,竟然是这样一本遍地都是的书。 展逐颜无意中跟陶燃一样,推出了一样的时间和地点。但谁都知道,陶燃和费渝西正是葬身在那一次寻找之中,如果预测正确的话,应该伴随着艾莱号的出现,而非他们的消失。 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在,展逐颜并未贸然行动。这时被书写在《时间起源论》中的“潮汐理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潮汐理论”指出,宇宙之外,应该有其他的宇宙。 各种宇宙中能量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有些地方是魔法,有些地方是科技,有些地方是精神力,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源头,都只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 各个宇宙相互独立,但在一定的情况下,宇宙之间会出现通道。通道伴随着一个宇宙向另一个宇宙传输能量,或者向另一个宇宙吸收能量的现象。而吸收与传送,这两种现象相伴产生,有一次传送,就肯定会有一次吸收。 “潮汐理论”因为它的猜测性和天马行空,一直被后世的科学家们认定为是《时间起源论》中最失败的理论,没人能证明它的正确性,但也没有人能拿出它是错误的的证据。 第320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二十九) 可费业临那么厉害的人,不仅参与创造了艾莱号,还写就了这样一本书,甚至成功推测出了一次能量吸收现象,又怎么可能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基于这个出发点,展逐颜将那串数列再次进行推演。他结合着那本书,发现将那串数列用完全相反的方式进行演算,会对应另外一个时间和地点。 难道说,费渝西他们遇到的,是吸收的那一次,而这个是传送的一次? 展逐颜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却也不敢贸然行动。那时他已经将温斐送到了奥森克监狱中,正在跟展逢晚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无暇管这件事情。 后来他终于斗赢了展逢晚,这才空出手来,将这串数列重新拿起来看。 那时时间已经很接近了,他便打算前往那里,去验证推测的真伪。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温斐。 于是他喊了展络云过去,将自己重新写好的一封遗书交给他。 虽然上一次他写遗书导致了温斐的怒火,但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回不来,他所能想到的还是温斐。 他告诉展络云,三年后温斐出狱,如果自己死了,记得去接他。 他还说,温斐无罪的证据他锁在了银行金库里,钥匙是他手上的戒指。 他说着便将戒指拿下来,放到展络云手里。 那是他第一次将那枚戒指摘下来交给旁人。 他还告诉展络云,如果他死了,让他先代替自己跟监狱里的温斐通讯,最起码一周一封信,不能忘。如果他死了,这样温斐也能少难过几年。 交代好一切之后,他才乘上飞船,带上十几个亲信,一起去他推测出的地点。 他赌对了,费渝西他们那次的确是被吸了进去,而他过去的时候,正撞上通道打开,艾莱号被异世界吐出来。 后来他便带着艾莱号回来了,将它藏在了自己住宅底下的基地里,开始研究它。 可展逐颜想到月读的话,这才发现自己只记得找到艾莱号之前和之后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获得天照的认可,又是怎样将艾莱号开回来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第826页 “我的记忆被你们篡改了么?”展逐颜揉了揉头,努力找寻。 “的确被篡改了,但篡改的人不是我们……”月读说着,抬起手来。他手上迅速浮现了一个光团,“我们作为隐态生物,应当遵循这个世界的原则。除非这个世界解除了不能告诉你真相的禁令,不然我们是不能提示你的。所以非常抱歉,要到现在才能将这份记忆还给你。” 那光团脱离月读的手,飞向展逐颜的眉心,最后窜了进去。 展逐颜浑身一震,像是一瞬间灵魂离体了一样。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记忆。 那时世界的通道打开,出现了极其强烈的时空乱流。他的亲信们为了掩护他,都死在了他前头。他是活到最后的一个,也是那次第一个接触到艾莱号的。 通道还未关闭,那个银灰色的庞然大物就出现在煞白的能量光芒下,在星球上砸出了巨大的坑洞。 展逐颜本以为那个飞舰是无人的,可那飞舰的舱门却在他眼前打开了来。 他走进去,看见一个少年待在里面,那个人就是天照了。 天照那时依然是半透明状态,但因为宇宙人员纷杂,物种千奇百怪的原因,展逐颜也并未表现出太多讶异。 “我们的飞船迫降了,现在没有足够的能源启动,你可以帮帮我们吗?”天照对他道。 展逐颜一时还没能明白现下的状况,他问他:“你们来自于哪里?” 天照说:“瑞蒂尔帝国。” 展逐颜愣了一下,道:“瑞蒂尔帝国?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他恍然间明悟过来,反问他:“你们的船叫什么名字?” 天照回答他:“艾莱号。” 艾莱号,他找寻了这么久的艾莱号,竟然真的出现了。 展逐颜喜不自胜,便问他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们?” 天照道:“很简单,我们需要能量,而这种能量只有世界本源才有,你们这个世界也发布了一些任务,你可以选一个接收。当你完成任务之后,这个世界会给予你相应的酬劳。你帮助我之后,我也会给予你回报。” 展逐颜道:“世界本源?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有任务?” 天照说:“你现在的级别还不够,如果你像我们一样,就会知道所谓的宇宙都是有自我意识的,只是他们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不一样,他们的时间量度跟我们也不一样。也许这个世界抬一抬手的功夫,对于你们来说便已经过了亿亿年,人和蟪蛄的差别而已。” “那任务呢?”展逐颜问。 “是世界对自己的预测。对于人类来说,时间是不可逆转的。可对于世界级别的东西来说,它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甚至可以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做出改变。如果说世界是一个人,他在五十岁的时候会因为吸烟得肺癌死掉。这个时候他告诉一个人,让他回到过去,告诉自己不要吸烟,那么他可能就不会死。当然改变未来的方法有很多种,除了这个办法,他还可以让人回到过去把烟厂砸掉,或者责令任何人不许卖烟给自己。这其中种种,最后导致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这个人不会得肺癌死掉。” 天照说:“所以你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个被选中去告诉这个人不要吸烟的存在。” “我做了这个任务,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能量帮你们启动艾莱号么?可按照你的意思,我要是回到了过去,那现在也会跟着改变,那现在的我会不会因此而消失?” 天照摇摇头,道:“你站在这里,接触到我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你接下任务的可能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回到过去,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平行宇宙,它只是会从你改变的点进行变换而已。” “好,我接受任务。有什么选项么?”展逐颜道。 “有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我可以计算你要选择的任务跟那个人物的相关性,从而为你选择最佳选项。”天照说。 “有。”展逐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说,“他叫温斐,是我的爱人。” “温斐是吗?”天照将一个仪器对着展逐颜整个人扫了一下,很快便从他的记忆里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检测到了,这里有一个任务,切入点是六年前。”天照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展逐颜说。 天照领着他到了艾莱号内部,在他身上刻录下艾莱号的标记,这是为了防止他迷失在世界里做的防范工作。 做好这一切之后,天照带着他走出舱门。舱内还是六年后,可他们出来时,已经到了六年前。 天照将一个身份牌递到展逐颜手上,展逐颜伸手接过的同时,那身份牌也融入到了他身体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变了模样,他曾经是展逐颜的记忆也被封存了起来。 第827页 天照对他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做金悦。你是护卫者金辗尘的弟弟,任务目标是帮助一个叫‘温斐’的囚犯,让他能够从奥森克监狱里面出去。” 已经变成金悦的展逐颜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天照回到艾莱号内部,关上了舱门。 金悦走了一段路,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他霎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努力待在原地想了想,才终于想起来。 是了,他的哥哥金辗尘失踪了,他现在得去奥森克监狱里找他。 想通这一点之后,金悦便朝着前方继续走了下去。 展逐颜捂住头,像是没办法相信,也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 “所以……金悦是我?我就是他?”展逐颜拧着眉,像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他的反应显然也在月读的考虑之中,月读点点头,说是。 展逐颜简直都要气笑了,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一直内疚于自己没能陪伴在温斐身边,可他竟然去了。可他陪在温斐身边,与他经历了那一切,看到他在监狱里那样痛苦,却又被剥夺了记忆,忘记了那一切。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消失,他早就应该把温斐接出来了,而不是看着他在那里吃那么多年的苦。 “为什么要剥夺那一切,为什么?”展逐颜气愤道。 他的怒火对着月读倾泻而出,天照见状,连忙挡在他们两个之间。 月读拨开天照,对他道:“夺走你记忆的不是我们,是发布这个任务的世界本体。你是任务执行者,如果让你带着记忆回来,你肯定会将温斐救出来,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你那一次穿越失去效用,任务失败。蝴蝶效应你应该比我更懂,一旦你做出了改变,那么后续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展逐颜双唇颤颤,对他道:“那我们这样又算什么呢?时间线上的蜉蝣?” 月读摇了摇头,道:“不算。一般的人接触不到像艾莱号这样的存在,所以很多任务发布出来,其实是没有人接的,下一次有人接任务,或许就要等到千年万年甚至是亿万年之后。那时候你们早就已经死了,也影响不到你们身上。这个时间线已经定了下来,不会有人抢在你们前头,靠改变这个世界让你们消失。时间是往前走的,世界或许可以在小范围内改变过去和未来,但大体的轨迹它是更改不了的。” 展逐颜却像是已经失去了魂魄,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再生舱面前,看着复原液中的温斐,悲喜交加,哭笑不得。 他喜的是,他的爱人爱上的人,一直都是他。 悲的是,他成了这个世界改变过去的棋子,平白让他的爱人多受了九年的罪。 七天的时间,他必须要救活温斐。 可这已经是第七天了,温斐依然沉睡着。 他的骨骼肌肉已经全部长好,展逐颜便干脆将他从再生舱里放了出来,放到外头的床上。只是温斐身上依然连接着不少仪器,来维持他的脉搏和呼吸。 他的身体还是活的,可他的灵魂不愿意醒来。 展逐颜想再入他的世界之中,却被拒绝了。时间拒绝了他的进入。 两个智能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天照中途给展逐颜送饭的时候,发现他靠在温斐的床边,周围全都是酒瓶。 屋子里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他走过去,发现展逐颜形容狼狈,一夜之间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从路边捡回来的醉汉,半点不见往日的气质。 “他不愿意醒。”天照将饭菜放下的时候,听见展逐颜这样说。 “他恨我。”展逐颜握着酒瓶,仰头喝了半瓶。 这时天照才发现他手上带了血口,像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他再一瞅地上,发现果然有不少酒瓶碎了。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天照道,他说着,便想给展逐颜治疗,被他拒绝了。 “没事,我一个人待着就好,你先出去吧。”他这样说。 天照看得出他没空理会自己,便也没多说,走了出去。 展逐颜并未去看那些饭菜,他肚子不饿,这一天也饿不死他。他只是很难过,想借酒消愁,却愁丝百结,喝了酒,反倒越发难受了。 他握住温斐的手,将脸贴到温斐手心处。 温斐身上已经穿上了衣服,自他领口间露出一截银色的链子,上面挂着一枚戒指。 他让月读把金悦的记忆拷贝了一份,输送到温斐的世界里。 他知道温斐应该看到了,可他依然不愿意醒。 戒指是人格温斐的执念,金悦是时间命运的转折点,除了这两者以外,他再想不到其他可以让温斐动摇的人或物。 第828页 他知道温斐能听得到他说话,所以他待在他床边,对他说话。他从他们初见时的经历说起,说到他们的婚礼誓词,又说起了他们的各种承诺。 可这所有的话,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他急切,可他无计可施。 一旦温斐死去,他不知道他该如何走。他这十几年都是为了温斐活着,如果温斐不在了,他又该如何?怕是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第321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展逐颜到了今日,才明白一天到底有多难熬。 他像是被人放在锅子上煎烤,从内到外,被那焦虑的火烧成了灰烬。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巴望着温斐醒来。可下一秒,那之前的巴望便成了奢望。 他跪在温斐身体旁边,捧着他的手。 他的眼泪掉下来,落在温斐的手心上。 他轻轻地吻他的指尖,就像他是金悦时做的那样。 他盼望着温斐能够睁开眼睛,哪怕看他一眼也好,也好过这样无望的挣扎。 很快,这一天便走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太阳要落山了,黑暗就要笼罩这片天地,而他的爱人也可能就这样一睡不再醒。展逐颜的衣襟已被他自己的泪水打湿,而他的温斐依然不为所动。 这流逝的哪里是时间,是他的命。 温斐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可他答应过他要给他幸福的,答应过他要好好待他的,他们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为什么要这样分别呢? 展逐颜攥紧温斐的手,在绝望与希望的边缘苟延残喘。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被他忽视的忘却的,还有什么是温斐在意的,还有什么是能够唤醒他的。 他拼了命地想,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逡巡。 骤然,醍醐灌顶般的,展逐颜想到了他每次进入温斐的世界时的画面。 军事法庭,审判…… 他捧着温斐的手,沉着声,带着哭腔对他说了一句话: “中校温斐,因证据不足,兼有不在场证明,判定为与此次案件无关,无罪释放。” 原来他不愿醒转,十几年的恨,十几年的隐忍,所求的,也不过一句公正的判决而已。 展逐颜缓缓醒转过来,他睁眼的时候,尚且有点不明白状况。 天照站在他旁边,见他醒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展逐颜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依然是在基地之中。 他翻身下床,走到外头,推开门的时候,温斐就待在基地的客厅里。 温斐很是随意,一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样子。 他先是去酒柜那里拿了一瓶酒,接着便像模像样地开了瓶塞,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一边喝,一边走,随着他脚步的迈动,他脖子上的项链也一晃一晃地闪着银光。 似乎是听见了响动,温斐转过头来,目光便与展逐颜的于半空中产生了交汇。 他的眸子里不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也不再有刺骨的恨意,或者是怯弱与恐惧。他就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姿态闲适,眸光闪亮。 他就像一只凤凰,经历过无数的磨难之后,抛弃了所有的爱与恨,在灰烬中浴火重生。 可展逐颜还没看够他,他便消失了。 客厅依然是客厅的模样,桌上留着个饮过酒的酒杯,酒杯旁边,是一根拴着戒指的银链。 天照走到展逐颜身后,见他这样,便道:“他一醒来就走了,这段是基地内部录下来的投影。” 展逐颜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桌子边,伸过手去,将那个项链握在手心里,就像把那个人攥在手心里一样。 与此同时,银河系之外,一艘银色的飞船正在疾速朝外飞去。 温斐坐在架势位上,将飞船的速度推到最快,兴奋得像在飙车一样。 “宝贝儿你可真不错,浮苍号那时候不是被那劳什子骨矮星压成碎片了么?怎么又被你给复原了,难道你这系统还带有一键复原功能?”温斐扭头问一旁抱着薯片袋子吃薯片的毛团子。 月读虽然已经进入少年期,但他为了方便外出,还是又变成了毛球的样子。 听到温斐的话,毛球脸上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表情,他说:“美得你,还一键复原。那时候不是被轰成渣了吗,我就顺手把碎掉的材料收集了,扔进系统里回炉重造了一次,花费了我好多能量呢。” “这么厉害,那不就是一键复原吗。”温斐笑道,“那你怎么不顺便把我也一起护了。” 毛球翻了个白眼,道:“我没护你吗,你的脑子心脏脊椎是谁护好的,要不是我你早就变成渣渣了。就凭你们人类这种脆弱又复杂的身体,还想跟浮苍号一样回炉重造,我还不如直接给你克隆一个呢。” 第829页 “好吧好吧,你厉害。那你给说说,你这艾莱号是怎么一回事呗,反正现在也走了,你就当给我讲个故事呗。”温斐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毛球擦擦嘴,端过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口,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道:“行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给你听的事情。编写《时间起源论》的费业临你知道是谁么?” “大科学家?瑞蒂尔时代的费家人?”温斐回答道。 “都对,但你还漏了一点。”毛球笑了笑,道,“他还是天照的父亲。” “父亲?人类怎么生出隐态生物的?”温斐一听,感觉是个大新闻啊,立刻便开了自动驾驶模式,正襟危坐等待解答。 “天照其实并不是天然的隐态生物,他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我才是从系统里生出的纯正隐态。瑞蒂尔文明覆灭于三百年前,这你是知道的吧?”毛球问。 温斐点点头表示知道。 “那时候瑞蒂尔文明里面主要是两个党派,保皇党和自由党。权利主要被掌控在保皇党手中。那时候人类研制出了阿曼达,用它改造了人类的基因,通过它刺激了源生质的活性,使人类的寿命由百年延长到三百年。可对于那些高官来说,他们并不满足于短短三百年的寿命,想要获得长生。长生虽然可以实现,却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一是人口爆炸导致的资源短缺,二是寿命的延长伴随着权利的久握。权利一旦在一群人中握久了,他们就会舍不得放开。时间越久,腐败和擅专便会越多。可时代是要发展的,如果仅仅只是生命进行了延续,而思想依然停留在几百年前的程度,那也只是固步自封而已。而且保皇党明显更为迂腐不化,若是让他们继续下去,就算没有自由党,也迟早要覆灭。第三点,每个不同的世界是不同的生命体,他们尚且能对过去和未来进行改变,如果他们里面的生物活到了一定的岁数,甚至超过了他们能更改的时间轴,那么世界是生命体的秘密便会被这些长生的人发现。如果一只蝼蚁突然拥有了人类的智慧,并且想要反过来操纵人类,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抹杀。一旦低等生命体拥有了与天地同寿的能力,那他等来的结果就只有被世界抹杀。” “保皇党里有个主要的倡导者,那就是喀什亲王。那时候科技已经很发达了,科学家们通过监测研究天体运行,得出了潮汐理论,认为在宇宙之外还有其他的宇宙。喀什亲王想要将权利完全掌控在手里,并想借助宇宙本源的力量,化用为战争武器,将自由党歼灭。而他实施目的的工具,就是艾莱号。艾莱号其实是上一任国王下令研制的,但国王死后,权利旁落到了喀什亲王手里。喀什亲王对这艘完全由流银铸造的超级战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瑞蒂尔文明时代其实产生了很多了不得的著作和理论,只是大多数都在战火下化为了灰烬,很多甚至没来得及面世就消失了。有几个科学家通过研究流银这种稀有金属,发现它有可能是一种能量的聚合体,在一定的条件下,应该可以将它重新变为能量。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只是因为没有设想中的条件,无法证明而已。但喀什亲王却相信了这个,而那时仅仅作为文明储存库的艾莱号,还没来得及向全世界展示,便被藏了起来。他幽禁了所有参与研究潮汐理论的科学家,让他们想出沟通世界能量的办法,还有长生的奥秘。” “后来呢?”温斐问。 “那时以费业临为首的科学家们日夜研究,他们发现生命的本源可能跟人类身体里的一种东西有关,但因为他们没有合适的条件,无法观测到这种东西的存在。费业临大胆猜测,将这种东西命名为源生质,认为它应当控制着人类身体里的生命密码,一旦维持源生质的活性不变,那人类的身体就可以长久地维持下去。毕竟人类的细胞本身就具有分裂的能力,而他们要做的也只是打破这个分裂上限而已。源生质要是没有流逝的话,细胞便不会走向凋亡的程度,继续新陈代谢,新的代替旧的。” “喀什亲王为了让费业临乖乖听话,绑架了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天照。天照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一直都需要吃药。费业临对喀什亲王的行为十分愤怒,却也敢怒不敢言。那批科学家们夜以继日地研究,推测出了接下来的一次宇宙潮汐现象,一次输出,一次吸收,就像两个宇宙在互相交换信息一样。” “费业临偷偷将这些信息编排到《时间起源论》这本书里头,然后把解密的钥匙——那串数列,通过费家人传回了费家。喀什亲王虽然一直在密切监视他,但费业临分两次运输了这两样东西,他也没有发现。《时间起源论》在费业临被囚禁的期间被出版掉,迅速风靡全星域,也被奉为宇宙研究学的经典。可那时瑞蒂尔内部的争斗已经十分明显,整个帝国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覆巢之下无完卵,喀什亲王越发急切起来,恨不得立刻便制造超强的战略武器,用来巩固王族的政治。这时候,科学家们研究出的一个半成品理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就是源生质对于生命的作用。” 第830页 “科学家们发现,死物和生物的唯一差别,或许就在于源生质这种东西。远古时代有一种铸剑术,凡是厉害的神剑,都需要有人来殉剑,从而让它具有灵性。于是他们大胆猜测,人类身体里这种叫源生质的东西,会不会真的有这种神奇的效用。但人类的性命到底不是寻常的东西,他们虽然有想法,却不敢付诸于现实。可喀什亲王那时为了追求权力和长生,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竟然真的准备实验。流银在一定的物理条件下可以变成液体,喀什亲王便像殉剑一样,将那些科学家推进了滚烫的流银里。” 温斐听得也有些心惊,觉得那些被迫为喀什亲王服务的人也太惨了点。 “他杀了很多人,但最后的结果是……他成功了。流银获得了足够的源生质之后,产生了质的变化,变成了带有生命的赤金。而艾莱号也从一个普通的战舰,变成了一个宇宙间的连接器。” “费业临之前为了天照的性命,一直在违心地为喀什亲王做事。可当他发现喀什亲王的行为之后,终于决定叛变他。而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他的儿子天照已经死了,喀什亲王隐瞒了他的死讯,甚至准备继续拿尸体威胁他。看着昔日的同僚一个个死去,自己唯一的儿子也离世而去,费业临万念俱灰之下,准备一起死在流银熔炉里。他为了不让喀什亲王的阴谋得逞,将天照的指纹和血液录入到了艾莱号的宿主识别中,接着便抱着儿子一起跳了下去。在那之后源生质便导致了艾莱号的质变,连接器的诞生诱发了宇宙间的呼应,宇宙间的通道打开,艾莱号也被卷入了时空洪流之中。” “喀什亲王苦心积虑,费尽心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艾莱号被卷走之后,很快王权也被自由党推翻,喀什亲王也死在了战争里。艾莱号在世界之间穿梭,在这个过程里,它收录了其他宇宙发来的信息,将它们制作成镜像存储下来。艾莱号变成有生命的物体之后,我也从艾莱号里面诞生了出来。天照被费业临带着一起跳熔炉的时候,其实刚死不久,他的源生质并未全部流逝掉。他成为了艾莱号的一部分,优先级比我低一等,跟我一起成为了隐态生物。” “我们在宇宙洪流之中度过了千年万年,最后因为潮汐运动,我们又重新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你们的时间线上才过了三百年而已。展先生为这个世界做了个任务,任务成功所获得的能量被注入到艾莱号中,让艾莱号重新启动了。” 第32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一)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阿曼达对源生质的刺激只有三百年,这个时间为什么可以把握得这么准确,是本来就是如此,还是有意为之?”温斐问。 “有意为之。那时候他们测算过,用模拟的数据测算人类的幸福指数。他们发现三百是一个临界点,如果太短会让人生出寿命短暂的感觉,太长的话会让人对生命产生倦怠。当一个人的生命达到万年千年的时候,他就不会再珍惜一年两年的时间。所以费家一直遵循着一个阿曼达的比量,让它能够维持人类三百年的生命,再多的话,阿曼达也做不到了,得靠血色永生花来突破极限。” “我明白了。”一直以来的诸多疑问得到解答,温斐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看着舱外的茫茫星海,想到自己这三百年时间,对于这片宇宙来说也许只是眨眼一瞬,便觉得实在是天地浩渺,人生短暂。 “蜉蝣也想努力过点好日子啊,走,球儿,爸爸我带你周游列国去。”温斐这样说着,又开始手动驾驶起来。 毛球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一袋新零食,权当没听到他那声“爸爸”。 他看向若无其事开飞船的温斐,突然问:“得知了金悦的真实身份,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啊?” 听见那个名字,温斐手一抖,飞快开了自动驾驶模式,气恼地看向月读。后者若无其事地吃着零食,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发现放在心口多年的朱砂痣,突然跟你家里床头那颗干巴巴的饭粒子是一个人一样,别提多憋屈了。” “饭粒子的前身可是白月光呢,你的意思是,展逐颜是你的白月光咯?”月读的重点总是抓得这么准,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然而温斐的脸皮比他想象中更厚,闻言只是冷笑一声,道:“切,他算什么东西。行了行了,就算他俩是一个人,我也不会因为金悦而喜欢他的,反倒因为他这一层面,害得我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喜欢金悦了。太惨了太惨了,对金悦脱粉了。” 第831页 看他那跟生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月读差点被他逗得笑出来。 温斐跟他聊完,也不说多话了,转回去继续开飞船。 月读掀开眼皮看向他,望着他的背影。这次醒来,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变了。他比起时间来说少了几分凌厉与阴霾,却又不是那个次人格。 月读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吃零食,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月后,亚特兰斯帝国,展家地下基地之中。 白色的门自动向两边拉开,门外走进来一道白色人影。 银靴,白色军装,肩上五颗闪亮金星,还有一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 亚特兰斯五星上将,展逐颜。 他摘下军帽,脱了手套,一步一步地走到基地第十八层的培养室里。 这个培养室现在已经被他划分出来,为的是放置一个人,或者不能说是一个人。 他走到培养室正中央,那里放着一个立柱,浅蓝色液体中泡着一块脑组织。 那是路恩斯的脑组织。 他还是活着的,还拥有自己的意识。 立柱外连接着仪器和电脑,展逐颜如今对待他的方式,就像他之前对待那块属于“展逐颜”的大脑一样。 外连的电脑拥有摄像机和录音器,这显然已经成为了路恩斯的眼睛和耳朵。 狡兔三窟,路恩斯就是那只狡猾的兔子。 他作为一个怕死到极点的人,早就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了准备。他在自己的大脑里面安置了一个保护装置,用于保护自己拥有自我意识的那部分脑组织。 虽然他也想到这个东西会这么快发挥作用,但总归还是让他的这块组织在温斐的细胞级破坏器下留存了下来。 骨矮星对于越大块的东西破坏力越强,而路恩斯内置在脑中的这个装置,竟短暂地扛住了引力波的冲击。 不过这东西总归来说还是没艾莱号那么强大的,如果展逐颜没有把他带回来,估计他在骨矮星上也坚持不了几分钟,很快便会被压成粉末。 而展逐颜带他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轻易罢了。 展逐颜将帽子和手套放到一边,隔着玻璃看向那立柱中的路恩斯。 “你来干什么?”路恩斯在隐世界中被温斐反反复复地凌迟了十几年,早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现在他一看见展逐颜,便像惊弓之鸟一样惨叫起来。 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实在太尖利太吵了,展逐颜觉得有点反胃,于是他抬了抬手指,从那电脑里便窜起一股电流,通过连接线,将那块脑组织狠狠地电了一回。 路恩斯惨叫起来,活像杀猪一样。 展逐颜往后一靠,靠在桌子上坐着。他满意地欣赏了一阵路恩斯那块脑组织被电得抽搐的景象,等到他不叫了,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来见见你啊,毕竟咱们都是四大家族的子弟,也算半个朋友,不是么?” “我去你妈的,谁和你是朋友。”路恩斯虽然只剩下那么一块,却还是有痛觉的。他的想法被转换成电波,又通过电脑转换成语音,从播音器里播放出来。 “别紧张。”展逐颜勾唇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你说个好消息。你那时候不是制作了很多个替身么,现在你一失踪,他们以为你死了,都争先恐后地抢起你的身份来。现在外面的‘路恩斯’快活得很,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只是可怜你,辛苦了这么久,却为冒牌货做了嫁衣裳。” 路恩斯被他气得整块组织都在抽搐,他恨声道:“这些贱人,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看在我和你的朋友情分上,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会为你解决的。”展逐颜和善地道,“那些替身我会帮你杀掉的,就像杀死你一样。” 路恩斯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靠着艾莱号的力量壮大阿尔伯德家族么?二十几年前,我和阿斐出的那次野外任务,在星达山脉上出现了本该绝种的食铁虫,这是你的杰作吧。哦,对了,还有那些被亚特兰斯牢牢把控,却又经过各种渠道流到其他星域的流银,是谁贩卖的呢……”展逐颜道,“说实话,你对阿尔伯德家族还是挺尽心尽力的嘛。你们家族的那些老东西,也很想揽权入怀,成为这亚特兰斯帝国真正的掌权者吧,所以才会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与其他星域的政党勾结,想要将其他三家的势力削弱,一家独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路恩斯的声音已经怕得变了调,他说:“展逐颜……你……” “你不是很想毁了我么?我与展逢晚争夺家主之位的那些年,你也没少在背后出力吧。既然你这么看重我,那我不还你一些,岂不是不太懂规矩。”展逐颜眯了眯眼睛,眸光流转间,尽是厉色,“你毁我最爱的人,那我便毁掉你最在意的东西吧,让整个阿尔伯德家族为你陪葬,你觉得怎么样?” 第832页 “展逐颜,你疯了。”路恩斯先是大怒,接着便笑了,他说,“你做梦吧,就凭你?阿尔伯德家族三百年基业,你想撼动它,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一点?就算你拼上整个展家,也不可能让我阿尔伯德家族覆灭。” 展逐颜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等他嚷嚷完了,才对他道:“那要是再加上费家呢?还有海曼……海曼家族知道当初格纳上校死于你们家豢养的雇佣兵手里,可是很生气呢。他们家族里已经有一支对我表示了支持,所求的无非是让我杀了那件事的当事人而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联合得了三家的力量,你在骗我,你肯定在骗我。”路恩斯状若癫狂地说,“就算海曼有人投向你,费家又怎么可能会帮你,他们不是一直与世无争保持中立的吗?” “费家的确是没准备插手的,但可惜的是,他们内部一直秉承着一条家规。一旦谁拥有了艾莱号,可以向他们请求一件事,只要他们可以办到,便决不能推辞。更何况,我还有费家三百年前的继承人作保,自然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而我所求,便是让他们帮我斗垮阿尔伯德家族。” 路恩斯已经快要被他刺激疯了,他垂死挣扎一般,对展逐颜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厉害,我不相信,我把你困在指掌之中玩了十几年,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出这么大的反击……” “当时展逢晚锋芒毕露,我自顾不暇,便只能全力与他周旋,无暇顾及你做的那些小手段。后来艾莱号到手,展家内部又出现了分歧,我在收拢家族势力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分身乏术,这才给了你可乘之机,让你伤害到阿斐。”说到温斐的名字,展逐颜语音变得温柔,看向路恩斯的眼里也掺杂上一丝杀意,“你伤他的时候,就应当做好了承接我怒火的准备。” “你伤他一分,我还你十分,你伤他十分,我便要你所在意的一切尽数毁灭。”展逐颜说到这里,愤怒攀升到极点,山一般的压力向路恩斯席卷而来,他沉着脸,道,“你以为你的计划很完美么?我对温斐如此了解,又怎么可能分不出来他到底是真是假。他如果真的是你派来的,就应该潜伏在我身边,而不是拿刀自杀。他的自杀打乱了我的阵脚,我只能先将他复活,才能空出手来理清他在监狱中发生的事情。他装成西塔木的样子绑架我,可若不是我有心放水,他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但尽管如此,你那段影像还是真实地打击到了我……”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显出几分骄傲的神色,他说:“当然,这也不是你的功劳。我的阿斐太擅长演戏,他的人格分裂之后,我察觉出端倪,却又不敢确认,只继续当他是温斐。后来他佯装成西塔木,我最初对他的怀疑翻涌上来,让我相信了他,以为温斐真的死了。幸好,我的阿斐并未死去,否则,就算整个亚特兰斯为他陪葬,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的温柔似乎只有在说起温斐的时候才会表露,朝着路恩斯的时候,又是那副鄙夷中带着厌恶的口吻:“我一想到你曾经想那样杀死他,甚至背着我伤了他那么多次,我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拿去喂狗。” 展逐颜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大吼大叫,或是歇斯底里,可他的声音里依然潜藏着他对路恩斯的恨意。 “我展逐颜什么都不怕,就算是死亡,我也不会退缩。就算那次他真的杀了我,或者将我挫骨扬灰,我也可以借助艾莱号的力量重新活过来。我答应过他要死在他后头,便绝不会食言。我无惧无畏,唯一怕的,便是他恨我。” “所以……”路恩斯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带着一丝恍然大悟,还有一分被蒙在鼓里骗了多年最后终于明悟的惊讶,“所以你是故意让他抓住你,就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正的温斐,顺便引出背后的我来?” 展逐颜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是故意让他抓我的,但我没想到他会获得艾莱号主体的支持,反将我一军。后来他手刃了我,用艾莱号制造了我的假体大脑,用来取信你。然后亲自报仇。他生性要强,就算是复仇,也不愿假手于人。我并未死去,在回去的路上醒了过来,反过头来找他。艾莱号在紧要关头失去了能量,只来及开启宿主保护机制保住他性命。万幸的是阿斐没事,如果他有事,你死十万次不能偿还。” 他转过身去,重新拿起桌上的帽子和手套,面无表情地戴好。 “哭泣吧,哀嚎吧,在无尽的懊悔中痛苦终身吧,是你的行为导致了阿尔伯德的覆灭。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了你,我要你亲眼看着阿尔伯德是怎么亡的,然后再送你上路。阿尔伯德遭受的这一切,都是给予你支持让你伤害温斐并为你掩盖罪行所应受的。”展逐颜说完这句话之后,提步走了出去。 第833页 第32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二) 门在展逐颜背后渐渐关闭,他留给摄影器的,只有一个孤傲的背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所斩之处,是所有黑暗与荆棘。 随着他的离开,培养室里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万籁俱寂之中,路恩斯的苦笑声从电脑里传来。 他说:“疯子……展逐颜你这个疯子……你真狠,跟那个小贱人一样狠……你们真不愧是天生一对……哈哈哈……” 他笑声癫狂,像是彻底被逼疯了一样。可就算是他想疯,也做不到了。他只能清醒地看着他在意的一切被毁掉,而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五年后。 “怎么又分手了?”毛球百无聊赖地嚼着嘴里的甘蔗,这样问温斐,“这个不是还挺好看的吗,还是星际大明星呢。” “太惨了。”温斐道,“实在是太惨了。我跟他谈了六个月,光是踹他下床都有几十次,见过活不好的没见过这么不好的,教都不听,就知道一通乱怼。这哪里是zuo爱啊,跟上刑一样。脸再好也吃不下,等他把技术练好再来找我吧,老子不伺候了。” 温斐靠在系统内部的吧台上,拿过一杯果汁喝了喝漱漱口,满脸的苦大仇深。 毛球差点没被他逗得笑出来,他道:“上次那个猎手呢?” “太弱了。” “那个伯爵呢?” “超级武断,而且非常喜欢不经过我同意做决定,烦。” “你要求太高了。”毛球扫了他一眼,这样道。 “不高啊,总要找个配得上我的吧,我这么完美一个人。”温斐喝了一杯果汁下肚,突然又冲着毛球挤眉弄眼道,“樊瑞达那里过几天会有篝火晚会,我准备过去凑凑热闹,物色一个新对象。” “杜允希肯定得哭死,我看他正在满世界找你呢。”毛球吐出甘蔗渣,如是道。 “真的?啧啧啧,可惜了。他的脸实在太对我口味了,如果他好好学习床技,我肯定会愿意跟他多处一阵的。”温斐道。 “而且他估计是因为接受不了我突然提分手才找我的吧,他太完美主义,喜欢我也只是因为觉得我配得上他而已。这些人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的恋爱保质期太短了,迄今为止,在你这里待得最久的一个男朋友,也就一年多而已。杜允希要不是长得跟金悦像,你估计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毛球道。 “行了行了。”温斐摆摆手,道,“就你有嘴能叭叭的,长得再像他也是不是他。” 对他这句话,毛球不置可否。“我每次看你谈恋爱就想为他们捏一把汗,又会有一个无辜少男惨遭你的毒手了。你每次分手的时候挥挥袖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他们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跟你再续前缘。” “我魅力大嘛,怪得了谁。再说我也没欠他们的呀,哪次不是我出钱。而且你确定他们是想再续前缘而不是想再跟我来几发?”温斐痞里痞气地道,“缘来缘尽,一拍两散,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们的人生里出现过我,还跟我睡过,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我估计他们睡觉都得乐醒。再说了,别看他们嘴上说着真爱,更多的只是对皮相的追逐而已,大家都是享乐主义,睡过就走,谁也不欠谁,多简单,多干脆。” “我活了这么多年,在自恋这方面,就没人能超过你的。”毛球点评道。 “切。”温斐道,“这叫有趣的灵魂对自身优势的认可。” “真的要去樊瑞达?那个星际旅游胜地?”毛球问。 “去去去,肯定有很多好看的男人在那里等着我。”温斐兴奋莫名,如是道。 毛球白眼都懒得给他了,拉开系统界面给他规划路线。 亚特兰斯帝国。 展逐颜将带有五颗金星的肩章放在军装的上面,将军装军帽一起推到展络云面前。 “哥,你真的不当家主了吗?”展络云犹豫地问。 “不当了。”展逐颜笑道,“现在你是家主了。” “可是……你争得这么努力……”展络云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展逐颜的左膀右臂,亲眼看着他跟展逢晚斗得不可开交。展家家大业大,内部却分为好几股势力。他哥展逐颜虽然是那时候的展家继承人,可展逢晚的继承顺位要排在展逐颜前面,支撑展逢晚的人也比他们这边的多很多。 展逐颜为了争得家主位置,不仅要对抗表面上的争斗,还得防备各种暗杀。有很多次他们为了完成任务,九死一生。而展逐颜的军功也是带着血挣出来的。 那时候他都快垮了,问他哥要不要别斗了,把家主位让出去得了。展逐颜说不要,他说他必须获得足够的能力,才能保护好他心尖上的人。他说展家一直都想探得艾莱号的下落,如果他不能掌控局面,他们很有可能把主意打到温斐身上。 第834页 后来他把艾莱号带回来之后,家族里那些老家伙便齐齐来要,从各方施压,逼着他把东西交出去。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压力,才将这军舰留下来。 其实展络云心里清楚,他这个人对什么东西都没太多执念,既来之则安之,可为了温斐,他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之所以费尽心思留下艾莱号,也只是为了把它留给温斐而已。那被四大家族抢破头的东西,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他用来讨好温斐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而现在,温斐离开了亚特兰斯,他也要往外头跑。 “没什么好说的,我争来的东西,给你也不算浪费,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再说了,我留下来,也只是为了整垮阿尔伯德而已,现在阿尔伯德虽然覆灭了,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余下三家三足鼎立,展家就劳你多费心了。”展逐颜说,“我既然已经卸了任,这些俗物也就没什么带的必要。这五星上将,不当也罢。” “可是……”展络云将那套军装拿起来,送回他手里,正色道,“这是你的荣耀。再说了,军事法庭不是已经帮温哥重审了案子,恢复他的军衔了么,你不带着这身衣服,怎么让他认可你。你要是一无所有,又拿什么资本去追回他。” 展逐颜想了想,也被他的一些话打动,便将衣服收进了镯子里。 他拍了拍展络云的肩,对他道:“钱衡是个不错的将才,你可以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像褚横舟那种被诡面一族暗中替代掉的人,我都已经尽数帮你拔除了,以后哥哥虽然不在亚特兰斯任职了,但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我知道了,哥。你跟嫂子也好好的,亚特兰斯的门永远为你敞开,展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展络云正色道。 “好。”展逐颜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五年了,距离温斐离开已经五年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抛下一切重担,重新找回他了。 展逐颜才刚走出门,便看见迎面来了一个穿着王族服饰的人。 这个人是科林王子,女王的第八子,他本来应该是最有能力角逐王位的人,可现在他却满脸愁容地出现在展家外头。 科林王子一看见展逐颜,便立刻推开拦路的门卫向他冲了过来。 “展将军……您这个池鱼是不是殃及得也太过了点,我并不知道当初狱中发生的事情啊。”科林道。 展逐颜抬眼看他,笑道:“科林王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的继承权可是女王亲自剥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现任女王两百多岁,而这位科林王子也有一百多岁了,他看起来像是展逐颜父辈那一代的人,站在一旁将展逐颜衬托得越发年轻俊朗。 “展将军,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审计部那边一直在查我勾结外敌的证据,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我求求你行行好,跟展家说一声,让他们放过我吧。”科林哀求道。 展逐颜摸了摸手上的流银戒指,凑到他耳边笑道:“科林王子,虽然你没有参与,可这些年来,可是你一直帮着路恩斯掩饰啊。你应该庆幸你自己并不知道,还是个糊涂人,不如你想现在该遭遇的,就不是坐牢,而是死亡了。” 展逐颜拍了拍他的肩,绕开他走了出去。 科林被他那一句说出了一声冷汗,等到他回头去看时,早已不见了展逐颜的影子。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他现下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谁,从他选定阿尔伯德家族当靠山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展络云换上一身家主衣服之后,展逐颜的飞船也如飞鸟一般向天穹飞去。机身飞驰的时候在空中划出一条白线,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展络云看着那飞驰远去的飞船,因离别而心生惆怅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想骂人的冲动。 他哥倒好,挥挥手麻利走人,半点不带犹豫的,他却要扛起这展家当家人的重担,从此以后在各种大场合里假笑。 一想到他会因此损失掉无数的娱乐时间,他就想骂脏话。他以为他只要做个左膀右臂快活散人就好,结果现在老大跑去追老婆,留下他对着各种老脸曲意逢迎。 惨,真的惨。 展络云觉得,他一定要把他哥的罪行昭告天下,给他写到报纸上,全星域刷。 让全星域的人都知道他哥空有一身本领只知道谈恋爱,就是个恋爱脑,要让那些仰慕他的少女们看看这个男人的真面目,要刷到连远在其他星域的温斐都知道展逐颜是个哈麻批。 不对,新闻稿发挥空间太小了,不够写。他要写成大长篇,名字他都想好了,既然跨越万里去追妻,那不如就叫《银河上将追妻记》吧。 第835页 嗯,甚好甚好。 展· 只想泡妞不想上班·坑兄狂魔·看热闹不嫌事大·家主·络云满意地笑了。 展逐颜坐在飞船上,这艘船是他前阵子才入手的新货,星际跃迁速度一流,名字也不错,叫融夜。 虽然这艘船已经是目前速度最顶尖的船了,可他还是觉得太慢了。 它恨不得它变成传送门,让自己一秒钟就跑到温斐身边,好好看看他的样子。 “你确定温斐在克莱德星域么,真的没弄错么?”展逐颜现在无事一身轻,也就不再跟在亚特兰斯帝国一样装着端着了,他情绪外露,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天照自然知道他急,便赶紧将显示屏推到他面前,指着那张照片道:“这是星际巨星杜允希上次去克莱德星域时狗仔拍到的照片,新闻里说这个人是杜允希的绯闻男友,杜允希本人也没否认。照片虽然只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剪影,但根据我的数据分析,他是温斐的可能性达到了96%。” 展逐颜拿过显示屏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笃定道:“就是他。” 他说完,便转向天照道:“你确定到了地方你可以找到他的吧?” 天照点点头,道:“不用怀疑,在一定范围内我可以感应到月读的存在。月读在的话,他肯定在那里。” “好。”展逐颜激动得连操纵飞船的手都在颤抖,“这次我一定会找到他。” 天照朝天翻了个白眼,他觉得他的宿主实在太兴奋了,他明明说了温斐现在是杜允希的绯闻男友啊,难道他的宿主没听清,还是说太自信了,完全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樊瑞达。 温斐想着这里应该会有美男给他物色吧,却没想到冤家路窄,来了个前男友。 伊登,他的前男友之一,颜值九分,有钱有势,器大活好,耐力持久,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他实在控制欲太强了。 温斐跟他谈了三个月,一开始这小子还装得挺人模狗样的,床上也来劲,还很是恩爱了一段时间。结果后来他估计以为温斐爱他爱得难以自拔了,开始管东管西,生怕温斐背着他跟别人搞到一起。 温斐本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那种人,最讨厌别人束缚他手脚。所以几乎是在伊登本性暴露的同时,他就跟他拜拜了,没多久就跟下一个搞到了一起。 看着这个黑发金眸的男人,温斐抽了抽嘴角,还是扯出一丝笑来:“老伙计你好啊。” 伊登听了他这句话,气都要气死了,他说:“温,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伊登喊人喜欢喊一个字,他觉得是甜蜜,温斐觉得是肉麻。 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男人,温斐还是觉得有点诧异的。之前伊登走的是霸总类型,可他现下一副这种口吻,跟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似的,一脸小媳妇样。 温斐对于好看的男人向来是要容忍度高一些的,他扯了扯袖子,道:“那个……不是和平分手吗?” “我不想跟你分手,你也不能离开我。”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樊瑞达,你最喜欢这种热闹的晚会,我为了找你,连续跑了三个星域才找到这里来。你这次不许甩开我。” 第32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三)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温斐好不容易跳出这个深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招惹了这么多奇葩。此时他心里虽然门儿清,面上却半点未显,还露出一副哥俩好的笑容,攀上伊登的肩膀,对他道:“好说好说,等我看完篝火晚会,咱们再好好聊聊。” 伊登果然上当,还跟他约好了今晚在哪里见面。 温斐成功甩掉伊登后,就去服务台端了杯酒,跑到篝火地附近去凑热闹。说实话,会遇到前男友他还挺意外的,这几年他也不是没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只是那扇心门似乎被锁死了,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不是说要重获新生吗,又念着那些过去做什么?”温斐趴在围栏上跟自己嘀咕,又责怪道:“都怪你,让我的心摇摆不定,明明融合了还要左右我。” 没有人回答他,两个人格已经合二为一,说到底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篝火地上被栏杆围出大片空间,火焰渐渐升起,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樊瑞达是这个星域里有名的旅游胜地,大型篝火晚会也是他们吸引游客的方法之一。火焰一升,就有一队舞娘从围栏豁口处走到火堆边,绕着火堆翩翩起舞,舞姿妖娆,别有趣味。 “叮,宿主大人,有一位颜值十分,器大活好,有钱有势,腰细腿长倒三角的男人出现在您十米范围内,要去勾搭吗?” 第836页 听了这话,温斐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喘匀了气,对突然发声的毛球道:“你又给我乱牵什么红线?” 他往周围看了看,没见着亮眼的,就转过头去。 站在他后面的,的确颜值十分,的确器大活好,他还享受过多次,可惜的是,他们已经离婚了,好马是不吃回头草的。 展逐颜就站在温斐面前,看着他。 火光明明灭灭,落在温斐脸上。 温斐陡然觉得有点口渴,他端起酒杯,正准备喝一口缓解一下尴尬,展逐颜已经伸了手过来,抢了他的杯子,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展逐颜晃了晃空杯,对他道:“一起走走么?” 温斐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大兄弟,你谁啊?” 他嬉皮笑脸的,展逐颜也不跟他耗,就这样看着他。 温斐自讨没趣,便又笑起来,道:“啊,战友战友,你怎么来这了,真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啊,来兄弟一起喝一杯,我请客。” “阿斐。”展逐颜喊了他一声。 温斐脸皮抽了抽,一副不欲与他多加牵扯的模样,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姓时。”他从展逐颜手里抢走空杯子,挤出人群,把杯子送到服务台处放下。 展逐颜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等到他回转身来,便开门见山道:“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温斐往服务台上一靠,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他这幅模样又痞气又性感,勾得服务台后面调酒的小帅哥都看了他好几眼。温斐夹着烟对他抛了个媚眼,又转过来看展逐颜,道:“展上将有话快说吧,我赶时间,约了人开房呢。”他信口胡说,对面的展逐颜听了这话,显然愣了下。 “我把阿尔伯德家族毁了。”他说。 “嗯,然后呢。”温斐叼着烟道,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为你翻了案,现在你的军衔恢复了。” “嗯嗯。”温斐心不在焉地回了两声。 “你什么时候跟我走?”展逐颜道。 “走去哪啊?”温斐夹着烟,吐出一口烟圈,反问道。 “哪里都好,你跟我走,或者我跟你走。”展逐颜正色道。 温斐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他说:“展将军,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如果你想找温斐的话,不好意思,他已经死了。” 温斐又吸了一口烟,他转向展逐颜的方向,对着他的脸喷了一口烟圈。 展逐颜皱着眉头,微微后退了一些。 温斐又把烟叼回嘴里,对他道:“那个人格已经被我杀了,现在这身体是我的。你如果想跟温斐再续前缘的话呢,出门左转不送。” 展逐颜去拉他的手,被温斐躲开了。 “我话就说到这里,不见。”温斐叼着烟,抬步往外走,刚迈出一步便被人扯住手带了回去,接着烟被拿下,那人的唇凑了过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烟雾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温斐捕捉到那人的气息,混杂在烟草的香气里,清清冷冷的,却又夹带着温暖。 展逐颜猝然松开他,吸了一口烟,又重新堵住了他的唇。 温斐是个享乐主义者,展逐颜吻技好,他就顺势享受了一把。 等到吻得尽了兴,展逐颜才终于放开了他。 “你就是温斐。”展逐颜笃定地说。 听了他的话,温斐顿时生出了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他可以跟展逐颜接吻,甚至可以跟他欢好,但他不喜欢跟他谈感情,他的原则不允许。 “行行行,我是我是我是。”温斐白眼都懒得翻,又准备走。 展逐颜道:“你被藏在行星背面差点冻死的那一次,右手受了伤,伤到了小指神经。后来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表现在你用右手拿东西放东西的时候,你的小指会轻颤。” 他认真且专注地直视着温斐,似要看透他所有的伪装,将其间最真实的他挖掘出来:“温斐有这个特征,但时间没有,就算你说你是时间,那你起码有一部分是属于温斐的,也是有一部分爱着我的。” 温斐冲着他敷衍地笑了笑,道:“展上将说笑了,什么情啊爱的啊,是不是。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啊。” 展逐颜却不肯让他走,改去牵他右手。 温斐眸光一沉,脚下一动,整个人已离开三步远,他转身的间隙,已经将荼蘼从镯子里拿了出来。 他将刀子抛到左手上,对着右手比划了一下,又笑道:“展将军说的是,的确是我疏忽了。反正情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弃了吧。” 他说着便挥刀而起,对着那截小指斩下。 第837页 可这时却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重逢后的第一次身体接触,竟是在这样的冲突里。展逐颜抓着他的手,霎时间有些舍不得放开。可他终于是按捺下心中沸腾的思念,将那刀取下,松开了温斐的手腕。 “刀刃锋利,别伤着你自己。” 温斐扯扯嘴角,笑道:“那你就该知情识趣一点,别在我面前晃悠。”他说完也不再看展逐颜,擦干净刀子收回镯子里。 温斐懒得理他,转身便往人多的地方走。 展逐颜一直紧紧追着他,确保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却又不靠近,怕惹了温斐不愉快。 火光明灭,人潮的热气扑面而来,可温斐处在这样的热闹里,却生出丝寂寞来。他微一抬眸,便看见立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的展逐颜,那双紧紧盯着温斐的眸子似藏着千万年的情丝,一点一点陷入温斐心田里。 “你还爱着他是么,温斐?” “可我恨他啊。”他又点燃一支烟,在腾起的烟雾里吸了一口,苦涩的烟草气息从舌根处蔓延开来,以往能让他安定的味道,现在却让他越发心烦意乱。 他总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处理好一切,可展逐颜这个人太狡猾也太可恨,他剥离掉对他的爱,可剩下的那个本该无懈可击的人格又再次爱上了他。当两个人格合二为一,展逐颜也跟随而来,藏在那扇紧闭的门扉之后,赶都赶不走。 他不想再看那个人,扭过头去,却听见不远处的广播声。 “各位游客们你们好,千年一遇的风暴粒子流将再次登陆克莱德星域,从今晚开始,将持续整整一个月时间。在樊瑞达内可观看到完整的粒子流景象,请诸位游客们紧闭门窗,文明观景,届时可能出现通讯失常、磁场紊乱的情况,如有需要可前往景区服务台寻求帮助。” 温斐抬手抖了抖烟灰,嘀咕道:“我一来就登陆,什么毛病?” 篝火晚会会持续好几天,温斐抽完一支烟后,也没了继续观看的性质,去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旅游胜地的酒店租金自然不便宜,不过温斐有艾莱号这个全自动印钞机在,倒也不用担心付不付得起的这些问题。 “嗯……”温斐反手扣住如水的被褥,将平整的床单攥出翻涌的涟漪,壁灯的光落入他眼中,与他眸中朦胧的雾汇合,晕染成一片迷蒙。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身上发了层薄汗,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想的是展逐颜那张脸,那张深情的、专注的、精致的脸,还有那双与他对视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炫目,看向他的时候永远带着笑意。 他以为自己恨他,所以在那次他偷偷跑进系统里侵占自己后,毫不迟疑地攻击了他。可他明知每个角色的底下都是展逐颜,依然恬不知耻地跟他激烈欢好。从头到尾,都是他,而自己所作出的那些反抗,现在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恨得发抖,恨自己这颗心,恨自己这具不听使唤的身体。 奥森克监狱的遭遇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虽没达到性瘾那么严重的程度,却也离不开男人,这也是他为何要不停找男朋友的原因之一。 他的身体谁都可以,可他的心却空了一片。 仇恨盘踞心中的时候,他以报仇为目的活着,可当他终于杀死路恩斯时,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那些自以为是的洒脱也土崩瓦解,随着岁月流逝,他的心也越发空茫。他有了七情六欲,也有了痛苦执着。 他甚至开始想他……想那个男人,想他们的每一次纠缠,想他对自己说过的每句爱语。 “展逐颜……” 他吐出那人的名字,在喑哑的哭声中到达了极点。 不一样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一起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一世又一世,早已烙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抹去。 他拿出被裹得温热的东西,抬手挡住眼睛。 你想他了对吧,不然你不会故意让狗仔拍到自己,明明用艾莱号可以轻而易举拦截那张照片的。 我真嫌弃你,温斐。你这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懦夫。 你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就是你,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不是么? 他心烦意乱,隔壁的展逐颜也是彻夜难眠。 他一路跟着温斐过来,打听完他入住的房间号后,果断选了他旁边那间房。他爱着温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直到如今,这颗心脏里都只藏着温斐一人。只是自己太过笨拙,太过自以为是,才将他们推到现在的局面。 酒店的隔音并不算好,展逐颜耳力非凡,隔着一层墙壁也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他知道他的阿斐在做什么,光是想想都能让他激动得难以自制,可他知道自己已没了触碰的权利。 第838页 他只能想着他,念着他,像无数次孤枕难眠的夜里一样,自己解决。 他在来之前其实也思考过温斐那双重人格的问题,但当他在温斐身上看到时间和人格温斐的两种特质后,他猜到那两个人格已经融合了。而温斐在他点出之后的反应也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温斐不想跟他纠缠的态度很明显,展逐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再度逃跑,他不愿放手,也不可能放手。他已经打定主意,温斐去哪他去哪,他要跑就缠着他,哪怕要追一辈子,他也愿意。 虽然展逐颜的出现扰乱了温斐的思绪,可最终温斐还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他早早便起了床,吃了酒店供应的早点后,便出门去找乐子。樊瑞达作为克莱德星域最负盛名的旅游胜地之一,除了篝火晚会之外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于他而言都别有乐趣,最起码比继续纠结于那段感情要好。 第32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四) “你要被我吞了,怎么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时间说。 那是发生在展家地底基地时的事情,温斐被展逐颜那句话唤醒,两个人格在意识世界里遥相对立,这是一次会面,也是一场诀别。 人格温斐在乎那枚婚戒,时间在乎死去的金悦,而获得公平的审判,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心愿。 大仇已报,执念放下,主人格时间不再仇视次人格温斐,次人格温斐也终于等来了重新归来的机会。 “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我知道他从未抛弃过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已经足够了。”人格温斐冲着他笑,连笑容也是温柔的:“在意识世界里你教训他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换成我可能没法这么潇洒。” “想不到你也会有赞同我的一天。”时间说,“我以为你会很反感被我吞噬的,以后你再也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这样你也愿意么?” “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本来就是被你剥离的情感,是你赋予了我意识。现在不过回归原始罢了。”人格温斐看着时间,看着熟悉的另一个自己,笑道,“你能重新接纳我,我很开心。” 他朝着时间走过去,与他相拥。 两个灵魂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合二为一。 因为撕心裂肺的痛,因为无法原谅的爱,温斐将自己撕裂成两块。而当他终于释怀、终于原谅自己时,那被抛弃的自我,也回到了他身体里。 温斐半阖着眼,翻出一张黑桃a,面不改色地说:“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神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本来赢得好好的,一想到那些过往,仅有的那点喜悦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总赢,是不是出老千啊?”对面输了的赌徒不肯交出筹码,见他闲散地支棱着腿抽烟,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便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温斐掀开长睫,眸中显出些许冷厉来,似鹰隼般的眼瞳冷淡地望着那人,沉声道:“玩不起就滚。” 那人骂了声脏话,在温斐低头揽筹码的时候,从衣服里掏出杆漆黑的枪来抵着温斐的脑袋。 扳机扳下的瞬间,温斐抬手握住枪杆往上一掰,这一枪就打到了天花板上。 枪支并不是什么难获得的东西,但这种高档的赌场一般会在客人进来前进行搜身处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输了之后狗急跳墙大开杀戒。不过再防范森严的地方也会有纰漏,面前这人明显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枪声引起一阵惊呼,不少人抱头躲避掉下来的顶灯碎片,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温斐眼皮子都没抬,他火气上涌脾性不好,抓着那杆枪咔咔几下就拆了枪膛,两手一折掰成两段,扔到桌上。 那人见势不妙准备逃跑,却被一只横空伸来的手按住肩膀:“我陪你赌,如何?”展逐颜一手按着闹事的方脸男人,一边对温斐轻抬下巴示意道。 现下外头天光敞亮,可赌场这种地方讲究气氛,向来是不靠日光靠灯光的。吊灯不止一盏,温斐就坐在半隐半灭的光线中间,傲慢而闲适,透露出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疏离。 温斐抬起眸子看了展逐颜一眼,他的神色是极其寡淡的,好似能看穿展逐颜所有的心思。 “你他妈放开我。”闹事的那人几次三番试图挣开展逐颜的手,可那只手仿佛铜浇铁铸的一样,紧紧掐着他的肩膀,令他动不得分毫。 展逐颜挑挑眉峰,似乎是觉得他很聒噪,几下就卸了他的臂膀,将他扔到一边。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也姗姗来迟,分了两人上前将闹事的男人带走,另外的则去往赌桌另一边负责打扫和维稳。 第839页 在没有打起来之前,赌场一般都只会处理闹事的那伙,这人先是带枪入内又是挑事,很快便被他们抓了出去。 温斐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斜倚在眼尾看他们将桌上断枪收走,才移回目光看向展逐颜。 荷官对这幅场面早已见怪不怪,除了在男人掏枪的时候躲了一下以外,其余时候还算镇定。 温斐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荷官发牌。 展逐颜从口袋里掏出方才在门口兑换的筹码,尽数放在桌上。许是温斐一直赢的缘故,不少人凑到近前来看热闹。 荷官给两人一人发了张底牌,正准备发第二张时却被展逐颜叫住。只见他抬手按住那张底牌,对着另一边支棱着长腿慢悠悠等发牌的温斐说:“赌钱有点太无聊了,不如我们赌点别的?” 温斐拿了块红色的筹码在手中把玩,小圆片在纤长的五指间游走,手的主人百无聊赖地往椅背上一靠,道:“赌什么?” “要是我赢了,你陪我一晚。” 此言一出,赌桌外便是一阵起哄声,赌场里不乏各种奇葩赌局,脱衣服玩命的,比比皆是。陪睡这种要求,背后代表的香艳场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性和战争,向来是最能激起人类血性的东西。 展逐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温斐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他的赌注会放得这么轻,只求一晚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不过既然他都开了口,温斐也不会退让,施施然道:“可以。” 他将筹码扔回桌上,坐正身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艹。” “成交。”展逐颜勾唇浅笑,拖了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温斐玩的是梭哈,荷官手中一共有28张牌,每位玩家可获得五张牌。除却第一张底牌外,从第二张牌开始,每发一张都以牌面大者优先,进行下注。 第二张牌分到展逐颜手中,是一张方片q。 温斐并未看桌上的牌,他在看展逐颜。赌牌说是一种游戏,其实也是一场心理战。你面上的每一点表情,都有可能泄露你的牌面。 温斐靠的是观察,展逐颜靠的则是计算。能依靠自己推算出《时间起源论》背后秘密的他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荷官给出的每一张牌都在他脑内迅速排列,组合成他需要的东西。 说到底,梭哈玩的也不过是概率罢了。 温斐了解他,自然也能知道他的擅长。他不知道温斐为何会答应跟他赌,他不认为温斐会这么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温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赌的只有一点,运气。 他的第二张依然是黑桃a,所有单张中最大的一张。 很快五张牌都分发完毕,桌上所有玩家也都对下注进行了表态。 展逐颜那边是方片k、q、j、10,只要他的底牌是方片a或9,这场牌局就是他赢了。 而温斐的是黑桃、红桃、草花a,黑桃k,如果展逐颜的牌是同花顺,就算他底牌是红桃k,也只是葫芦而已,比不得展逐颜的那手牌。 两边的押注数目差不多,毕竟同花顺出现的概率实在太低,没多少人看好展逐颜那手牌。 温斐陡然觉得无趣,他翻开自己的牌,一张草花k。 葫芦。 万众瞩目下,展逐颜翻开了自己的牌,红桃10。 对子,输给了葫芦。 一时跟注的人叹息有之,喜悦有之,作为赢家的温斐却是直接把面前筹码往桌上一推,道:“全给你们。” 他从椅子上跳下,也不去看那些欢呼的玩家,绕到对面拽着展逐颜的领带便把他拖了出去。 他进来时没带多少钱,桌上筹码大半是赢的,自然不在乎。而展逐颜纯粹是钱多,根本不在乎那一点。 将展逐颜拽出赌场之后,外头的阳光齐齐洒落下来,晃得温斐一阵眼晕。直到确定赌场的人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之后,温斐才松开展逐颜,对着他伸出手,道:“拿来。” “什么?”展逐颜装傻。 温斐一把拽住他的手,从他袖口中拿出一张方片a。方片虽是所有花色中最小的一种,可只要展逐颜拿出来,就是同花顺,完胜他的葫芦。 展逐颜摸了摸鼻子,看着他笑。 温斐当着他的面把那张牌撕成碎片,扔在脚下:“展将军,怎么,这么想被我干么?不惜藏牌认输?” “我已经不是将军,你没必要这么喊我。”展逐颜笑道,虽然昨夜没睡好,可他的精神半点没受到影响,依然是那副欠扁且欠揍的模样。“这一局我要是赢了你,虽然你会跟我走,可心里定然不会舒服。赌场里那么多人看着,你也会觉得面上无光。倒不如我主动认输,结束这场牌局,引你出来,不好么?” 第840页 “呵。”温斐冷笑一声,抬手便解起自己衬衫扣子来。 展逐颜忙按住他,问:“做什么?” “不是要陪你睡觉么?”温斐满不在乎地说:“怎么,嫌天没黑不想操?” 展逐颜并未对他的话予以置评,只是拨开他的手,帮他把扣子重新扣好,又小心抚平他衣上皱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跟你待一起。” 他一把拽住温斐的手,道:“愿赌服输?” “可以。” 展逐颜拉着他走出昏暗处,往商业街方向走去。 半个小时以后,温斐咬着棉花糖,看着对面街上给他买汽水的展逐颜,觉得这场景真是糟糕透了。 他只答应了一晚,为什么要跟他大白天地瞎逛?有病吗? 樊瑞达是个大都市,路边时不时走过几个半兽人,或是精灵,各种颜色的人种都有,连街边等朋友的小姑娘溜的都是小型角龙。 一根棉花糖很快就被他吃到了底,晚上方便看篝火,看风暴粒子流,白天更多的就是逛逛街游游海,看看矗立在城镇边缘的那座大摆钟。 无趣极了,远不如在枪林弹雨中玩枪战来得有趣。他以前跟那个猎手谈恋爱的时候,就曾经混迹在巡航军中捉过星盗。许是太平日子过不惯了,又想念起那种刀光剑影的快乐来。 大摆钟的指针敲向六点,摩天轮慢悠悠转了一圈。 这个季节樊瑞达里天黑得早,只见天边一明一暗两颗恒星渐渐西斜,夜幕也随之蒙了下来。晚上会有三颗卫星绕着这颗星球运行,现今正是暗季,想来应当是不甚明亮的。 “毛球儿,你的老相好天照来了,你怎么没点反应啊?”温斐问。 手镯里传来月读慢悠悠的回答:“宿主大人,我这不是不好打扰你们两个二人世界么?对了,忘了告诉你,风暴粒子流会影响磁场,我们的通讯可能会受到影响。” “影响有多大?” “要看波动性。当初在骨矮星上就受到过一次影响,那次更多地是压制艾莱号能力。如果能量足够大的话,很有可能中断联络。” “我知道了。” 展逐颜走回来,将饮料递给他。温斐将签子扔进垃圾桶,慢悠悠接了汽水。 钟声悠悠响起,展逐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要去钟楼那边玩么?那是这片区域的最高点,最佳观景台。” 温斐咬着吸管慢悠悠吸了口,道:“您老费尽心思赢了我,就为了带我去看粒子流?” “不然呢?”他眨眨眼,笑道。 他这样坦坦然,倒让温斐觉得自己思想有些龌龊了。不过反正天已经黑了,赌约生效,大不了陪他一晚就是了。 两人前后脚往钟楼方向走,走到半路时温斐突然抬起眸子来,朝不远处一座高楼看了一眼。 刚刚……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温斐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那把短刀。他再敲镯子,发现月读没有反应。 “你在等什么?”展逐颜见他停下脚步,便上前几步跟上他。 “你还能喊出天照来吗?” “不能。”展逐颜敲了敲镯子,天照也没动静:“磁波动剧烈的话会影响到通讯。” “不,正常的粒子流不会造成这么大影响。”温斐道。 展逐颜张了张嘴,瞬间想通了因果:“有人放大了磁场波动。” “有人在盯着我们,三伙人,分别是四点钟方向,右上方45度角处,还有一伙……”温斐环顾四周,一一细数,数完后抬起眼来与展逐颜对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在钟楼上。” 此时温斐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钟楼里,展逐颜迅疾地将他一带,两个人就地一滚,铺天盖地的炮火声也在此时朝着两人轰鸣过来。 第32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五) 外面的飞船对着钟楼下方一通扫射,展逐颜和温斐两人都没带什么杀伤力太强的武器,只能边躲边退。 “我很好奇,当初骨矮星上的事你透露给别人了吗?为什么他们知道用磁场来对付艾莱号?”温斐摸遍自己周身,除了那把刀以外再无其他武器。 展逐颜从腰间解下把枪来塞进他手里,道:“没有,但还有一种可能。” “当初那艘主舰上的黑匣子?”温斐想起自己跟冼铅华对战时斩落的半截主舰,已是了然。 在大型船舰中,一般都会配备黑匣子,有的船上甚至有好几个,安在机身各处,为的是在船舰发生事故失去踪迹时,能记录下当时的情况,从而规避危险抑或对机身设施进行改良。一旦当初那一战中有黑匣子存留,那么拿到黑匣子的人自然能顺藤摸瓜获知艾莱号的弱点。 “这个锅算你的还是我的?”温斐给枪上膛,沉声道。 第841页 “我的。”展逐颜扯他起来,飞快往钟楼后门处跑,枪炮紧随而来,整座钟楼都开始摇摇欲坠。 “宿主大人!”失联多时的月读终于有了反应,骤然喊道。 “带我们离开这。”温斐大喝。 月读听令行事,迅速释放出艾莱号,将他们二人吸了进去。 银灰色战舰疾飞出去,可等在外面的已是天罗地网,无比强大的磁力波席卷而来,守株待兔般笼向他们。 艾莱号机身剧颤,它飞得很快,可外面等待的飞舰岂止百艘,不知他们做了多久的准备,本就受到风暴粒子流影响的艾莱号在这连番打击下,竟一时有些难以抵抗。 “这武力都够毁了一个战队了。”温斐在艾莱号里拿好武器,这些人来势汹汹,让他感到十分危险。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艾莱号来的,这时候还是靠自己比较管用。 “把能量加到最大,向前推进。”温斐转身看向后方来势汹汹的飞舰群:“把他们全部打下来要多久?” “磁暴对机身影响太大,无法将它们全部毁灭,消耗过多的话艾莱号的保护机制将会启动,只能维持镯子模样。”月读提醒道。 “能在那之前逃出这个星球么?”展逐颜将防护服递给温斐,追问道。 天照一边加速一边负责攻击,执行他们的指令。 “做不到,在那之前就会耗尽所有能量。”月读估算了下艾莱号的残余能量,如是说道。 “去了太空中也是活靶子,对方人太多了。”温斐迅速套好防护服:“只能另寻他法。” “把融夜和浮苍号放出来,我们用飞船飞行,你们集齐力量进行攻击,能轰多少轰多少。”展逐颜迅速冷静下来,镇定指挥道。 “在你们重新集齐力量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会尽力藏匿好行踪。”温斐补充说道。 “宿主大人,能量耗尽后我们可能保护不了你们了。”这是月读第一次陷入这么紧张的情绪中,即使是骨矮星那一次,他也没这么害怕。 “我还不需要你个小孩子保护。准备好了?”温斐按住舱门按钮,看向展逐颜。 展逐颜点点头,在舱门打开的瞬间两人齐齐跳了下去。 艾莱号蓄积的能量齐齐向围拢而来的飞船群体轰去,飞舰在空中爆开,连天空中的粒子流都被这样的光芒所掩盖。 樊瑞达里的人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如此可怖,天际被烈焰焚烧,黑夜亮如白昼,机甲残骸争先恐后地朝地面坠落,宛若天火降世,焚毁八荒。 烟云之中,浮苍与融夜两艘战舰穿破崇云,齐齐往外遁去。 两个智能在用艾莱号轰掉大半敌舰后便将所有能量注入了推进舱,银灰色战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这才让两人有机会逃脱。 然而这样的庆幸转瞬即逝,温斐的目的很明确,逃往边海,那边地势险峻,只要脱离了包围圈,很轻易便能躲藏起来。 然而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天空中的残余战舰虽然暂时被奔逃的艾莱号吸引了注意,可这时却从地上飞出大批黑色飞舰,披着夜的外衣,似鸦群般浩浩荡荡地朝着浮苍涌了过来。 温斐怒骂一声,将操作杆推到极致,把整艘飞船的轨迹拉成一条直线,令它朝着天穹飞去。 也不知是谁想置他们于死地,竟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杀他们。这样的财力和物力,又是这样大的仇恨,难道是路恩斯死灰复燃了不成? 若是死而复生,那就再把他送进地狱一次。温斐越想越气,操纵炮弹轰落几架敌机,又迅速调转机身,在空中一百八十度翻转,朝着地面俯冲而去。 对付百余艘战舰可不比当初那艘航空母舰来得容易,更何况如今的浮苍号并没有艾莱号在背后补充能量,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密密麻麻的弹雨轰击而来,温斐不由得骂起了自己的乌鸦嘴,一个小时前他还在那里说日子太过平淡,现在就面临着生死一线的危机。还能有比这更惨的吗? 温斐左手手腕一沉,耗尽能量的艾莱号重新变成镯子戴到了他手上,原本灿烂的玫瑰金黯淡无比。那些原本追逐艾莱号的战舰也在这时发现了浮苍号的踪迹,朝着它蜂拥过来。 温斐腹背受敌,在密集的弹雨中反复腾挪,可依然逃不出那越缩越小的包围圈。 这时如流火般的炮弹从天而降,却不是朝着他来,齐齐袭向了包围他的战舰。 浮苍号周围炸开一片火海,温斐仰头上看,看见那艘融夜浮在上空,似一尊法相庄严怒目而视的保护神,在这漫天弹雨里为他撑开了伞。 浮苍和融夜两艘战舰,就像驾驶舱里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在一击成功后迅速往边海逃去。 第842页 两艘船上弹药都不充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与这些训练有素的战舰周旋这么久,已是十分不易。若非他们都是操纵飞船的一把好手,恐怕早在半路就被轰成了残渣。 双拳难敌四手,上百艘敌舰将所有火力对着他们发射,在反复腾挪无数次之后,两艘战舰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展逐颜看向燃油表,上面代表燃油余量的指针已接近零点,而子弹也即将告罄。他稳坐在驾驶座上,任他天旋地转,自不动如山。他在与死亡争分夺秒的过程中,静静凝望着另一艘军舰,他的阿斐就在其间。 浮苍也是强弩之末。 他不由得想起上一次温斐将他偷偷放在飞船中送回的场景,那时他应是什么心情?恨,还是爱? 恨不得千刀万剐手刃他,一刀封喉,却依然留了他一命,让他逃出生天。温斐向来是不肯服输的性子,骄傲肆意,在早已决定的路上绝不回头,不管希望渺茫还是九死一生,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距离上一次并肩作战已经太久了,他应该给温斐他所需要的一切,并肩作战,相互扶持,而不是把他当作弱者来保护。 他犯过很多错,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甚至就连这场灾难,都有可能是他带来的。对于温斐,他又愧疚又爱慕,想保护又想给他自由,想尊重又想靠近,如此反复无常矛盾对立,又如此真真切切刻骨铭心。可他的心是软的,而温斐就埋在最软的那一块血肉里,要动温斐,就得先将他抽筋扒皮挖骨,才能够到他藏在肋骨藏在胸腹藏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温中尉,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展逐颜接通了浮苍号的通信,轻描淡写地对温斐道。 温斐闪身躲过一枚子弹,斥道:“展逐颜,等解决这场麻烦事之后,再说其他。” “你快没油了吧,融夜的燃料还够跑到边海去,我推你一把,为你断后,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逃开。”展逐颜通过雷达面板看到背后变阵蓄力的飞船,心知此次的敌袭定然更加猛烈,远胜之前。他小心斟酌着每个字词的音调,他知道他的爱人有多善于观察,他必须足够小心足够谨慎,说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了,才能骗过他。“当然这并不是无条件的,要是逃开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展逐颜,你脑子里只剩下这些玩意了么?”温斐骂了一声,他能感觉到浮苍明显降速了不少,他自己能感觉出,展逐颜自然也能看得到。 听到这句话,展逐颜便知道他信了。他不敢松气,亦不敢露出半点端倪,只是含笑且揶揄地说:“怎么,不愿献身?” 那头的温斐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想怎么做?” 展逐颜看着渐渐浮出地平线的边海,道:“我撞向你尾翼,你保护好自己就好。” “好。”温斐坐正身体,在生死时速中摆正机身,朝向边海方向。 敌舰一齐发力,白色的炮弹带着燃烧的火尾,划破墨染的夜空,如淬毒的利箭般闪着寒光对着两人飞去。 与此同时,展逐颜将最后的燃油尽数注入推进器,催使融夜狠狠撞向了浮苍的尾端。 本已山穷水尽的浮苍因着这一次冲撞,又重新焕发出活力,朝着远方遁去。 因着惯性,融夜依然在向前前行,可比起浮苍而言,它的速度在渐渐减缓。两艘相连的船舰缓缓分离开来。 却有四根带链的铁爪从浮苍旁侧发射出来,粘在融夜机舱前端,将它一把拽住。 温斐带着嘲讽的声音也从播音器里传来:“展逐颜,你不会以为我真信了你的假话吧?想骗过我,下辈子吧。” 两枚炮弹落到融夜机身上,它们爆炸的瞬间,庞大的气流和冲击直接将大半机身撕裂,碎铁如落雨般四散崩裂。 “过来。”温斐打开机舱,竟干脆舍弃驾驶,翻身从舱门落到铁索上,在凛冽罡风中往融夜爬了过来。展逐颜自然不可能看着他以身涉险,几乎是在他出来的同时便从破烂的机舱里跑了出去,踩着铁索一路向他奔去。 展逐颜没想到温斐会反过来拖住他,就像温斐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仍会在意展逐颜的死活一样。他们在一根铁链上相互靠近,风呼啸,云怒嗥,火狂涌,可在他们中间喧嚣岑寂,炮火休止,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眼中唯一的真实。 那两只手终于够到了一起,温斐拽着他,往浮苍退去。 展逐颜紧紧握着他的手,风拂动温斐的衣角发丝,汗淋漓洒落,划过两人相交的指腹。温斐已半只脚踏进舱门里,可一切也到此为止了。 浮苍虽能实现自动驾驶,可在燃油告罄全靠惯性支撑的情况下,即使有融夜的一推之力,依然没能快过那尾随而至的炮弹。 第843页 炮弹与舱身相击,猛烈的冲击掀开机身铁甲,钢铁破碎玻璃崩裂,浮苍彻底支离。直觉告诉温斐应该往后退,可他背后已是万丈高空,退无可退。 碎玻璃如尖刀般自温斐眼前割过,剧痛伴随着黑暗笼罩下来。染血的玻璃擦着他脸颊飞过,血沫四溅。 他听见展逐颜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凄然与惶恐。 可他已没力气去分辨了,他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只断翅的鸟,在失重的冲击里,仰面朝地下坠去。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入狱的那一天,沉重铁门在他身后关闭,隔断了他所有光明。 那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了。有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片刻都未曾松开。 他看见站在监狱过道中穿着囚衣的自己转过身去,回眸看向身后那人。他看到了金悦,那是自己黑暗岁月中唯一的依靠。然而,当天光与灯光映照出那人面目时,金悦的脸却又变成了展逐颜的模样,发如松涛眉如黛,眼里是万年不改的温柔。这次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伸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对他说:“阿斐。” 那颗忐忑的、不安的、遍布伤痕的、畏怯又强大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 他本该杀伐果断,战胜一切,那是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要么拼,要么死。 可现在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他可以不用绷得那么紧,可以卸下伪装弯下脊梁,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还会弃我而去么?”他在海浪声中这样问。 “再也不会了。”展逐颜在万顷碧波中将他紧拥,捧着他的日与月,护着他的今生挚爱。 他将与他同生共死,再不分离。 第327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六) 哔啵声中,篝火燃起。 礁石群的石窟里。 火堆的热度扑面而来,将温斐半边脸映得通红。碎玻璃造成的伤口横亘在鼻梁和眼珠上,虽然已经停止了流血,看上去依然十分可怖。被海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潮湿憋闷,他想要脱下,又畏惧春日的薄寒,不敢轻易动手。 他不是第一次尝试盲的感觉,只是骤然失明,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正呆坐着,展逐颜的手就伸了过来,那双手被篝火煨得暖热,贴着他的肌肤时热度便攀爬上来,自毛孔里窜进筋脉,温热了那早该冰冷的血。 “坐过来吧,墙边冷。”展逐颜微微用力,试图牵引着他靠近火堆。 温斐没动,而是抽出一只手把后腰处的短刀拿出来,塞到展逐颜手里:“帮我清理下吧,我自己不太方便。” 展逐颜接过刀,将刀刃拔出刀鞘,在火上炙烤。 这把刀见证了他们从相爱到分裂的多年纠葛,沾过温斐的血,沾过自己的血,现下一切尘埃落定,又再起风波,就像在它身上跃动的火光,无休无止。 展逐颜反复烤了两面刀身之后,便攥着那把刀,转向温斐的方向:“会有些疼。”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听。 “我受得住。”温斐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抬高面庞,由着他弄。 没有麻药,没有针线,甚至没有一位合格的医生在旁指导,展逐颜就这样捧着他的脸,在温斐咬牙忍痛的情况下,沉默地为他清理好创口。 这伤是为他受的。 等最后一刀停下时,展逐颜始才有了些脱力的感觉,他扔了刀,抬手拭去温斐面上鲜血,手下血红如火,动作却轻柔如云。 “有布么?”温斐问。 “有。”展逐颜在身上摸索一阵,摸出个小盒子,从里头抽了条丝巾出来。他为这次重逢准备了许多礼物,这丝巾不过其中一样。所幸盒子封得紧,让它在海水中未曾受到牵连,只是他没想到温斐会因自己受伤,也没想过这礼物会用在这个用途。 “缠上吧,难看死了。”温斐说道。 “不难看的。”展逐颜将丝巾塞到他手里,嘱咐道:“我去附近找点止痛消炎的草药,勉强应付一下。等熬过外面那些追兵,我再给你找复原药水医治眼睛。” “知道了。”温斐随口答道,许是失明的缘故,令他的反应比以往迟钝一些,看起来甚至有些乖巧。 展逐颜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将荼蘼用上衣下摆擦干净了,才倒转刀身将刀把送到温斐手里:“我去去就回,你注意安全。” 温斐已很久没受过这么事无巨细的的照料,登时觉得又新奇又好笑,还有一缕熨帖混在其中。“行了,去吧,难道还要在我周围用金箍棒画个圈不成?”他调侃道。 温斐这玩笑开得正是时候,展逐颜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回答,便只好笑了一下,说:“就算我想当孙猴子,你应该也是不乐意做唐僧的,妖魔鬼怪在你面前讨不着好。” 第844页 温斐抖了抖扑簌簌的长睫,笑道:“知道了,滚吧。”运气比先前轻松愉悦了不少。 展逐颜再不拖延,迈步走了出去。 平时艾莱号能当战机用,能当随身空间用,还能当移动钱袋,这一下子失了联络,变成个装饰品,令这两个习惯了用它的人陡然觉出些无所适从来。 温斐握着荼蘼,将它重新塞进刀鞘里,自己则往火堆边挪了几分。他怕离得太远湿气入体着凉,又怕靠得太近引火烧身,正不尴不尬地坐着,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温斐耳廓微动,只作疑惑模样,偏着头装模作样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认得展逐颜的脚步声,能判断出对方是敌非友。 来人脚步声微顿,一杆漆黑的枪在火光下现出痕迹。拿枪的男人脸上带着半边面罩,拿枪的手法娴熟自然,青筋暴突脊背绷直,显然是个练家子。 似是留意到坐在那里的人目不能视,杀手的警惕性略有下降,正当他准备开枪射杀时,木堆被温斐一脚踢散对他飞来,混乱的火星和木柴混乱了他的视线,扳机扣响,这一枪就放到了壁顶上。 火柴尚未落地,一道灵蛇般的黑影便直袭过来,一把卷住他的枪管,将枪身一拽。杀手想抢回枪,却已失了先机,弃枪退到角落时还想拔出腰间手枪,温斐却已经近到眼前,一刀划开了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出来的时候,杀手还在想为什么他能反应这么迅速,就见那瞎子笑眯眯地来了一句:“我这条命,还轮不到你这种小喽啰来拿。” 海边山林里,展逐颜将摘来的草药揣进兜里,冷眼看着围拢过来的几个白衣人。这些人里头有男有女,五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脑袋,局面一触即发。 “展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带头那个女人戴着护目镜,声音经过变声器后变得粗狂沙哑,听起来倒像个男人的声音。 “可以啊。”展逐颜勾唇露出一抹笑,爽快得让围攻他的人都愣了一下。“不过……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那还得他开口才行。”他长腿一踢,折腰下仰,踢飞对面那人手中枪支的同时,抓着背后那人一挡,嘭嘭嘭三枪尽数打在这靶子身上,展逐颜顺手缴了死者的枪,反手又是一枚子弹正中对面那人心脏。这时其他几人才回过神来,接连几枪贴着展逐颜的身体擦过。 展逐颜闪身退到树干后面,余下三人步步逼近,却在硝烟里迷失了展逐颜的身影。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将落后那人双手反折拖入树后,那人呼救的话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一刀封了喉。 树林里腾挪空隙狭小,他解决完这个人的同时也暴露了行踪,余下两人开枪连击,展逐颜硬挨了一枚子弹,抬手两枪解决了他们。 展逐颜回到石窟的时候,温斐已经将踢翻的火堆恢复原貌,正啃着从杀手身上收缴出的压缩饼干。那具尸体被随意地弃置一旁,身上能用的东西已经被他摸了个遍。 展逐颜几步走过去,抢了他手里的东西,把新摘的野果递了上去:“外头来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吃?” 温斐不以为意,把野果塞进嘴里三两口吃个干净,泰然道:“饿了嘛。”说着他又偏头嗅了嗅,闻到硝烟味,道:“跟人打架了?” “找药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伏兵,把他们给解决了。” “干掉了几个?” “五个。”展逐颜蹙眉看了眼角落里那具尸体,道:“我去看看他什么来历。” “我看过了。”温斐支颐道:“雇佣兵,身上没有家徽纹饰,身上枪伤很多,肌肉遒劲,枪是黑市上的高端货。”他用手指敲了敲脸颊,笑道:“没想到我个瞎子还这么能干吧?”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展逐颜起身走过去,拖着那杀手的尸体扔进海里,走回来时才发现温斐停下了吃果子的动作,抬起脸来朝着自己:“受伤了?” 展逐颜看了看犹带血色的外衣,笑他道:“你是福尔摩斯再世么?” “鼻子耳朵稍微灵敏一点罢了。”温斐把收缴来的子弹枪支往地上一放,坦然道:“分赃。” 展逐颜没去看那些武器,绕开它们在温斐面前蹲下,将找来的药草置于双手间揉碎了,再挤出药汁来滴在他眼睛上。 温斐忍着没动,等他弄完了才开口道:“应该是冲你来的,他进来时看到我顿了一下,后来又对我开枪。如果只是想杀我,犯不着弄这么大的阵仗。” “对不起,让你遇险了。”展逐颜给他双眼缠上丝巾,又在他脑后打了个结,动作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他。绑好之后他又道:“我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几个,好像是四大家族的人。” 第845页 “哪一家?阿尔伯德?”许是因为有个人在身边的缘故,温斐的态度放松了不少,甚至能花心思拨弄头上凌乱的黑发了。 “不,展家。” 他话一说完,温斐就是噗嗤一笑,似乎是觉得实在可乐,这笑便越发大声起来。等笑够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展逐颜,你他妈可以啊,这家主让你当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还以为你是自己卸任呢,怎么,还是被人赶下台的?” “是啊,被人赶下台了,这不就来投靠你了么?”展逐颜很喜欢看他笑,虽然温斐在拿他取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盼望着自己他能笑久一点,让自己看得更久一点。 “那算了,我这可不收废物点心。”温斐拒绝得十分干脆。 展逐颜看他心情好,大着胆子将脸凑上去,靠在他腿上:“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展家那边有络云坐镇,翻不起什么浪。是我堂哥以前的旧部,他垮台时他的老相好带走了一批人,我怀疑是他们卷土重来了。” 温斐将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推,没好气道:“说话就说话,没事占老子便宜做什么?” “因为我很想你。”展逐颜捧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下他的手心,郑重道:“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又不是孙悟空,又没分身术,还能面面俱到不成。伤得怎样?” 展逐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登时便叫唤两声,道:“中了一枪,疼得厉害。” 温斐半信半疑地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摸到腰间的时候,从展逐颜裤腰处掏了把枪出来。枪膛已经折了,上面卡了枚子弹,正是交战时射向展逐颜的那枚。 温斐嘴角抽抽,问:“这就是你说的疼得厉害?血哪来的?” 展逐颜把外衣一脱,身上半点伤痕没有,笑道:“别人的,交手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 温斐把枪一扔,抬手就是一拳,道:“我去你妈的。” 展逐颜轻而易举制住他的手,问:“你怎么这么喜欢说脏话,以前你可不这样。” “你跟一群鱼龙混杂的人关一起十几年试试?”温斐随口一提,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将两人之间那个粉饰太平的气球给一把戳漏。展逐颜沉默下来,没有再同他打趣,抬手去解温斐衣服纽扣,给他检查有无伤口。反反复复看了一通,确定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温斐身上半点皮都没擦破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想扯开话题,于是问他:“皮带怎么解开了?” 温斐努努嘴,道:“对方有枪,我为了抢占先机,拿去卷他枪了。” 于是两人间又沉默下来,话题重新绕了回去,展逐颜蹲在他面前,借着明明灭灭的火,问他:“阿斐,你恨不恨我?”他这话半点弯不拐半点角不抹,似一柄尖刀般捅进自己胸膛里沾了满满的血,又淌着血剜下温斐身上结好的痂。一句话伤了两个人,似绑匪声色俱厉地迫使着他们朝向镜头,朝向那蒙了尘沉了海却依然重若千钧时时刻刻昭示存在感的过往。 温斐下意识摸了摸裤兜,似乎是想要像往常一样摸出根烟来,可直到摸了个空他才想起,自己的烟和打火机好像都在落海时弄丢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明明在复仇成功的时就已经准备放下,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灰烬中浴火重生了,以为那些梦魇都能被尘封埋葬了,可展逐颜一来,那些不想理会的不想回想的东西就都纷涌而来。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泰然自若游戏人生,唯独在展逐颜面前,他所有的脾气都无所遁形,所有的怨恨都掩藏不住,恨到极致恨不得撕碎了他,又怕没了他以后自己会更加孤独,有苦难言说。 温斐转向火堆的方向,没有说恨也没有说不恨,只是轻启红唇自牙关里吐出一句:“展逐颜,我这辈子所有不好的事,都是从遇到你以后才开始的。” 展逐颜似是被这一句话敲碎了骨头,一时间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在别人眼里,他这辈子活得风光肆意,在仇敌眼里,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只有对着温斐,他满是亏欠又情深入骨,恨不得将所有埋进温斐骨子里的刀剑尽数挖出扎进自己身体里,再一点一点舔舐抚平他的伤。 第32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七) 展逐颜抬起手来,指尖从温斐脸上滑过。从看到温斐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人。他目标明确,计划严密,却还是逃不过四个字:天意弄人。“如果我从来没有得到你,就永远不会伤害你。” “可你还是来了。”温斐转过脸来朝向他,轻扯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军事法庭裁决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么?”他并未给展逐颜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完了下半句:“我想,展逐颜肯定能为我作证的,我那天明明跟他待在一起,只消他一句话,我就能洗脱污名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他语气渐趋黯然,两手无意识地交叉,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他极少吐露心声,说起来这还是两人自温斐复活以来第一次心神交汇,不是披着假面的互相欺骗,也不是一面逢迎一面怨恨。温斐目不能视,却也省了观察揣摩展逐颜表情的力气。“你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认为把我送到监狱里是最好的办法?奥森克监狱虽是帝国最大的监狱,直属皇室,可你怎么就知道皇室之中不会有人暗中算计,四大家族想得到艾莱号,皇室之人就不会想长生不老么?”他吐出肺中浊气,道:“你那么信任你的下属,将一切都交托给别人,不如跟他们过好了,又何必来搭理我。” 第846页 “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些。”展逐颜改去握他手指,明明火已燃了许久,可温斐的手依然如玉般薄凉,似冰凌陷入到展逐颜的心窝子里,可他宁愿被冻得冷透,也不想放开。“展家虽然势大,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盘根错节,内里诸方势力夹杂,拉帮结派各自为伍。我身为继承人时还能护住你一二,展逢晚一回来,我就只能屈居次位。家族里人心浮动,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 那是展逢晚刚回来时发生的事情。在展逐颜还未出生时,家族主脉第一顺位继承人便是这位堂兄。后来展逢晚在一次航行中失去踪迹,这继承之位便落到了展逐颜身上。 展家子弟,自小便要学习各种格斗之术,防人护己。他们没办法像王子公主一样被千娇万宠着长大,落草之时便是成人之际,身边讨好的人许是攀附,许是包藏祸心,却又躲不了,得一一接触,用之弃之,都需自己裁夺。 秋雨凄寒,展逐颜赤着上身跪在雨中,紫檀棍似千钧巨石般狠狠砸在他脊背上,自肩部往下皮开肉绽,一片浮肿,显然已打了多时。 “都学学,这就叫做杀威棒。”展逢晚站在营帐门口,一手搂着一个红发张扬身姿曼妙的女郎,一边得意洋洋地笑道。他怀里这女人叫骨鲽,是他失踪期间结识后带回来的,很受他器重,虽然没结婚,享受的却是十成的贵妇人待遇。 同在雨中的还有不少士兵,都是展家人,有像展逐颜这样从其他战队里退下来的,也有展家自己花重金养的。天上下着雨,却自有机器伞悬浮在空中,为士兵们挡雨。 有人看不下去,自队伍里打了报告出列道:“长官,不知道展上校犯了什么过错,要被当众责罚?” 展逢晚的面容与展逐颜有几分相似,却比不得展逐颜精致,两道眉毛极为浓密漆黑,眉宇间含着几分阴鸷,态度也是散漫里掺杂着几分痞气。一身军服原本规整严谨,他偏要解开两颗扣子露出半片胸膛,知道的晓得他是长官,不晓得还以为是哪个花花公子。 展逢晚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开口的那人一眼,笑道:“不敬上级,你说该不该罚。” “既是不敬上级,按规定打二十棍就好了,可来来去去打了几百棍,有些过了。”那人显然是个尉官,级别虽比不得展逢晚,说话却一板一眼不卑不亢,半点不见怯意。 “那是以前的规矩,我行的是现在的规矩。”展逢晚抬眼看了那人一眼,道:“李中尉,你告诉我,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李中尉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答道:“禀告长官,服从命令。” “既然是服从命令,那就给我闭嘴。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我的话就是命令。我说打,就打,我说打多少,就打多少,听明白了吗?” 展逐颜掀起被冷雨打湿的眼睫,目光穿透过去,落在展逢晚身上。他知道展逐颜这是在指桑骂槐杀鸡儆猴,借由这顿杀威棍,告诉他们展家军队易了主。 他背部早已血肉模糊,血顺着伤口蜿蜒留下,汇入雨中,在阶下混成一片。自始至终他半点痛声也没发出,只双手成爪状抓着两腿的裤子,等待这场刑罚结束。 他的目光自展逢晚身上移开,落到他身侧那女郎身上。这女人并不是十分好看,五官算不得绝美,组合起来却别有韵味,身材前凸后翘,姿态婀娜。可展逐颜知道,展逢晚的很多主意都是她出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是个花瓶,实际上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撞见展逐颜的目光,骨鲽对他笑了下,又单手掩着凑到展逢晚旁边耳语一番,也不知说了什么,原本盛气凌人的展逢晚霎时收敛了锋芒,狠狠瞪了展逐颜一眼,转身往里去了。 阔别多年的雨似乎顺着时空的洪流一路紧跟蔓延而来,顺着鞋袜一路攀爬往上,浸透骨骼。 展逐颜在这股冷意中刹地醒了过来,记忆从过往落到现实,定睛一看脚下,才发现这梦非幻,洞窟里的水已几近漫上脚踝。 昨夜燃着的篝火已经熄了,青烟都所剩无几,温斐因坐得比较高的缘故,暂时还没受到牵连。 温斐靠着岩壁入睡,本跟展逐颜泾渭分明各坐一边,结果许是怕冷,不知不觉便往展逐颜这边靠了几分。心理上虽然拒绝展逐颜的靠近与接触,可他的身体仍是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陷入难得的安眠。正朦朦胧胧睡着,却被展逐颜一把推醒。 “阿斐,醒醒,涨潮了。”展逐颜出声提醒的同时,也将手伸到温斐额头上探了探:“你在发热。” 温斐嗯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展逐颜将能用的东西带好,摸了摸温斐衣袖,确认他身上衣物已经烤干后,才将他一把抱起。 第847页 温斐行动不便,没有阻止他的靠近,安安静静任由他把自己背到背上。“往哪边走?”温斐的脑袋歪在他肩上,一开口呼吸便喷吐在展逐颜耳畔,如兰馥郁。 “南边。风暴粒子流自西往东落,往南边能避开磁场的影响,星球地磁对艾莱号的影响没那么大。”展逐颜精于计算,迅速便从脑中搜罗出樊瑞达的粗略地图来,规划好了路线。 “人人都想得到这玩意,实际上也没那么无所不能嘛,年久失修就是不好。”温斐跟他离得近,展逐颜的气味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扑,虽浅淡却久久不散。 “毕竟只是个初生变异体,可以强化的。”展逐颜背着他往外走,一路涉水而行。 温斐听着耳边哗哗的水流声,隐约能猜到展逐颜现在处于何种状况。时过境迁,可这一幕却何其熟悉,他们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一次野外活动的时候,展逐颜也是这样背着他,一路跋山涉水突破重围,将他带离那片森林。 展逐颜沉默地往外走,遇到障碍物时小心地弯腰屈身,避免温斐撞到头。许是跟他所受的教育有关,他自小时候起,便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东西,藏好护好,才能避免它们受到伤害。他将温斐这颗明珠藏在匣子里,以为这样便能万无一失,只可惜匣子破损,他的明珠遭了别人觊觎,受了伤蒙了尘,再不愿回到他怀中。 温斐恨他,他又何尝不恨自己。那时年少轻狂,年轻气盛,误把愚昧当保护,独断独行不听劝告,才落到这样的下场。 “其实……”他在海浪声中沉声开口:“储藏室里的那些信件,除了最外层那些,大都是白纸。从奥森克监狱发回来的原件大都烧了,影像资料也十不存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到这个做什么,这样零碎的事情,本不该说出来惹他烦忧,却仍是吐露出来,唯恐让温斐造成什么误会。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温斐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却成功让展逐颜将所有话重新咽回肚里。“十六年,你亲手送我进去,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只要你能空出一天的空,哪怕半天也行,来看我一眼,你就会知道我过得有多艰难。可你宁愿花时间看那些东西,也不愿踏足监狱半步。” 展逐颜一时哑然,声音凝固在咽喉里,冻结成冰。 那时候。 “展将军,你好大的威风啊。”中空八方桌上,展逐颜一人独坐一边,其余七方皆是族中长辈、高官。展俞明将手中书册往地上一扔,发出好大一声轰响,一时间满座人都将目光投向独坐的展逐颜,十几人的目光似闪着寒光的箭,齐齐扎向这面活靶子。 展俞明是展逐颜的亲伯伯,在族中素来德高望重,这回这样不给展逐颜台面,无非是因着展逢晚的事。他对这位独子向来寄予厚望,即使这儿子失踪回来以后行为颇为乖张,他也没舍得苛责。可这次展逢晚与展逐颜同一时间执行任务,却只有展逐颜一人回来,家主之位也随之落到展逐颜头上,让他如何能忍。 “大伯这话从何说起?”展逐颜双手交叉置于桌上,面沉如水地看着咄咄逼人的展俞明。从任务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要被针对一番,毕竟展逢晚的死怎么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不过人本就是他杀的,就算这些人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也没法拿他怎样。 “你是军官,虽说军政不分家,可政府这边向来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在管,怎么,才当了上将就想总揽大权不成?” “大伯真是高看我了。毕竟身为一家之主,方方面面总要照顾到的。” “呵,上一任家主逝世后,家中事务皆由我们几人轮番处理,分而治之。怎么到了你这里,手恁地伸了这么长,连皇室名目下的东西都想抢了?想取而代之自立为王不成?”展俞明火气冲天,一点颜面也没给展逐颜留:“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这是要把展家一并焚了呀。” “大哥,我看侄儿也是一片好心哪,别动怒别动怒。”展俞明身边一精干男子哄劝道。他是展逐颜的亲叔,名叫展博彦,向来最喜欢和稀泥搅混水,坐拥渔翁之利。他像模像样劝了两句,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对着展俞明挤眉弄眼道:“逐颜侄儿这么着急上火的,倒让叔叔我想起来了。你那位还没离婚的伴侣,好像就被关在奥森克监狱里吧。要我说侄儿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犯了这么大的罪,还跟他维系着婚姻关系,这次想把手伸到政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他。” 展博彦此言一出,他大哥展俞明的眼神也跟着变化了一些,眸中隐隐含着精光,似淬了毒的刀。 第848页 展逐颜心中一顿,面上却故作不经意模样冷笑道:“叔叔扯得远了,一枚无甚他用的弃子而已,怎么可能值得我花这么大的功夫。我不还是为了展家的势力着想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阿尔伯德、费家都想爬到我们头上来,内部不团结稳固点,就要让人看了笑话了。至于侄儿的婚姻关系,旧日伴侣犹在狱中就离婚,说出去免不了要被人笑话薄情寡义,怕是没哪家敢跟我联姻了。” “说到那位温中校,我倒是想起来了。”展逐颜左手边一个中年男子出声道:“艾莱号这么多年来毫无音讯,唯一一点线索也断在陶燃那里。当初把你派到流银战队去,就是为了它。现在你官运亨通快活逍遥,怕是早将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陆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找回艾莱号是四大家族共同的夙愿,晚辈自然不敢忘记。只是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晚辈不是章鱼成精,又要冲锋陷阵,又要处理各种杂鱼,还得为展家的未来考量,实在分身乏术。艾莱号我自会找回,还望诸位长辈们给晚辈一些时间。至于军政合权的事情,既然没达成一致,那就容后再议吧。” 第329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八) 展逐颜站在长廊拐角处伤神的时候,送完人的展络云也跟个背后灵似地飘了出来。 “哥,我瞅着他们脸色不大好,没谈拢吧?”展络云跟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一向以展逐颜马首是瞻,此时见他面色沉凝,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展逐颜不喜欢抽烟,现下心中烦闷,也不过扯出烟草来放进嘴里咀嚼,在苦味里寻求几分安宁:“没有,老家伙们太精明,我半个字没提,全被他们堵了回去。从展逢晚回来以后,我就被逼着一路远离权利中心,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奥森克三个字,想都不敢想。” “说到这个,我刚接到嫂子那边来的信,褚横舟给的。”展络云从袖子里把信拿出来,一把塞进展逐颜手里:“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在自己家里也被这样提防,跟做贼似的。这封看完也要烧了么?” “烧了。”展逐颜将烟草压在舌头底下,将那信件藏进衣服底下:“等以后站稳脚跟了,我再照着原样誊写出来。你让小褚注意着点,最近别跟阿斐那边联络,我怕他被这些刺儿头盯上。” 说完展逐颜便后撤两步,展络云也快步走向右边。 两人头顶上,两个监视器齐齐扫向这边,将每个死角都照得清清楚楚。不过在它们仅有的交互间隙里,兄弟两已紧赶慢赶将要说的都说完了,被人看见也挑不出他们什么错处。 展逐颜早已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后撤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步入回廊。 从会议室回到家后,展逐颜紧绷的脊背也没松懈下来。这房子看着是他的,却没几个心腹在,那些佣人表面在洒扫,实际上大都是别人派来的传声筒。他一向不会让家政机器人给自己脱衣服,自顾自上了楼,进书房后,在脱衣换衣的间隙偷偷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重新着装时已将白纸捏成纸团。 花灯里,一枚微型摄影机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视野里的那个人,只是缓缓走到红木雕龙办公桌边,一手拢着玫瑰精油香薰蜡烛,一手抓着打火机点燃烛芯而已。那枚纸团就笼在他手心里,被一并烧完了。 他虽说是家主,也不过是勉强才上位,自由都没有的囚徒而已。军队虽大半掌控在他手里,可这些老骨头显然没那么好啃,一个不慎便要磕掉牙去。 他到椅子边坐下,抬手支住有些疲惫的脑袋,只觉心烦意乱,一堆文件堆砌一旁,也不知要先看哪个。等他摊开纸拿笔划拉片刻,才勉强回过神来。一个“非”字横亘纸上,还差四笔就成了形。他只好临时改笔画,含糊隐秘地写了个“靟”字。 展逐颜的目光穿透那白纸黑字,落到现实中那片碧海上。温斐的话声犹在耳,如绵密的针尖般扎进他肌理中。 “我想去的,可我身不由己。”矗立于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极高的悬崖,这里地势复杂,有海有礁群有山有林,也亏得是地形遮挡,才没让他们被追兵搜到。 要想藏匿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进林子里,而离森林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这悬崖。 这样的地方,寻常人是万万不敢攀爬的,一不小心失足落下,就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展逐颜有信心爬上去,只不过他要背着温斐,对力道的掌控半点都容不得差池,自然难上加难。 “你抱紧我,别掉下去了。”展逐颜嘱咐他道。 “我要是松手呢?”温斐咬了下舌尖,突然说。 第849页 展逐颜伸手掰了掰,试试面前石块的硬度,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跟你一起掉下去。” “哈。”温斐嗤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你说是就是吧。”展逐颜就这样背着他攀爬起来,岩石粗糙,他承载着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却半点不受牵累,像灵蛇一样在岩壁上腾挪起来。 时下正是半夜,凉夜微冷,海风腥咸,许是失明之后多了些对于未知的恐惧,又或许他知晓这次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极有可能再无重来机会,温斐静静伏在展逐颜背上,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展逐颜肌肉的屈与张。 万籁俱寂时,温斐用鲜见的和缓语调道:“我信你了。” “什么?”展逐颜专注于攀爬,海浪声又大,听得也不甚清楚,便问了这样一句。 “我说我信了你的身不由己。”温斐加大一分声音,如是道,说完又语音转低:“你要真舍得对我不闻不问,也不会千年万年追着我一个人跑了。”他抱着展逐颜的脖子,随便抬抬手都能要了他的性命。展逐颜这个人有时候精明得很,有时候却直白得要死,像一只金毛犬一样,爱把最柔软的部位展现在主人面前,一副“我的七寸给你拿捏”的傻样。 展逐颜自嗓子里低低嗯了一声,他惯于揣摩温斐的心思,在这方面花的精力远盛其他。温斐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猜到了底下藏着未溢于言表的另一层意思。 他相信了,可他依然不曾原谅。 其实展逐颜并不抱希望于他原谅自己,换了他,遭受那样的事情也会恨不得杀了自己,更不用说内里比他更要强的温斐。不管他是有苦衷也好,身不由己也罢,造成的后果都无法逆转,忏悔内疚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不管温斐对他是爱是恨,他都不会再放开这个人,除非他身死成骨,骨碎成末,末碾成泥。 “你说要是我们在艾莱号恢复之前被那些人抓到了怎么办?”温斐看不见,也爬不了,便只能找些话来同展逐颜说,以防自己闲出病来:“要是挨到源生质都消耗完了,是不是就要死了?” “嗯。”平日里展逐颜是断不会让他说出“死”字的,可许是这几日来波折太多,展逐颜也没顾得上计较这个,只自鼻腔里吐出这声来。他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死掉的。” “为什么?”温斐对生死看得比较淡,不解地追问道。 “要是死了,我就见不到你了,也没办法感知你。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不过的事了。” 他这幅非他不可的模样,成功把温斐给逗笑了。 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温斐总会被展逐颜这张脸给迷惑,觉得这样的绝色给自己遇见真是撞大运了。现在他失了视觉,听着展逐颜浑厚动听的嗓音,嗅着他发间清淡的香气,不由自主给这狗男人又加了几分。他那时年少,多少是有点贪图这人皮相的,不然也不会对他生情。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发展到最后,他想起展逐颜就条件反射般地恶心。爱恨交加,二十几年来纠纠缠缠,展逐颜这个人伴随着这个名字都早已长到了他是骨里肉里,展逐颜的保护温斐并非毫无所察,只是他选择性地抛开善意选择怨恨,似乎恨多一点,自己受的那些罪就能减轻一点。 滚滚涛声里,风伴虫鸣,温斐的心也暂时被抚平。他说:“展逐颜,你知道蝴蝶是怎么由毛毛虫变成的吗?” 展逐颜沉吟片刻,回答道:“成蛹、破蛹,变态发育?” 温斐并未说他的对错,只是补充道:“它用酶把自己溶化一滩浆液,然后再吸纳浆液的营养,根据dna重新长成。也就是说,重新长成的它已经不是它了,过去的它成了新生体的养分,彻底消失了。”他的脑袋随着展逐颜的起起伏伏而微微晃动,又道:“宇宙是生命体,而源生质也只是能量聚合体,也许哪天我们死了,也会变成一堆能量。新的生命吸纳我们的养分长出,没有什么轮回,也没有什么转世,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不怕了。”展逐颜的语调突然愉悦起来,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 “怎么说?”温斐没想到他从这颠三倒四话里还能得出感悟来,疑惑道。 “一团你,一团我,新长成的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里,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这样我们就再也不分离了。” “美死你得了。”温斐骂了他一句,可不知怎的,心里头却乐活起来。他听过展逐颜说了不下上万句情话,却没有一次比这次还心动。许是在这样的悬崖上,在这样的困境里,他的话也多了几分同生共死的意味来。 第850页 温斐动了动唇,无声吐出三个字:“我爱你。”紧随而来又是一句不发声的:“我真讨厌你。” 展逐颜没有偏头去看,自然没捕捉到他这两个唇形。他只是沉默地继续攀爬,像精卫衔着填海的树枝,像愚公背着铲在竹筐中的泥沙,自他爱上温斐以后,保护这个人便成了他的责任与本能。 “我爷爷教我,人这辈子最难的事情,就是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一旦确定了,就要紧紧抓着,一刻也不放下。”纵然风吹浪涌,展逐颜的声音也沉稳如山,半点没被扰乱:“阿斐,我这辈子,只有你非要不可。” “你从未跟我讲过你爷爷的事。他很好么?”温斐并未把他的告白放在心上,他很清楚展逐颜这人对他的执着,到底是多年夫妻,算上系统里那些岁月,怕是上下五千年都不够看的。他们彼此知根知底,虽是两人,却又同体。 “他对我很好,凡事都看得通透。你如果想听,以后我可以细细讲给你听。他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不会养儿子,三个儿子,一个醉心文学不问世事,另外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女儿倒是养得好,只可惜没来得及尽够孝心,他后来也走了。” 温斐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被人害了?” “嗯。”眼看着面前出现一个平台,展逐颜便爬上去,将温斐放下来休息。 “累么?”展逐颜从衣兜里拿出一枚果子,放到他手里:“吃这个解解渴。” “我能有什么累的。倒是你,气喘如牛的,好好歇着吧。”温斐拿着果子咬了一口,突然停了下来,也不继续吃,咀嚼着咽了,伸手便往展逐颜那边摸。 展逐颜刚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摸索过来,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了,要找什么?”温斐却不说话,只拽着他的手,迫使他五指摊开露出手掌。等展逐颜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想躲开时已来不及了,那被岩石磨得得满是伤痕的手就这样暴露出来。 温斐鼻子灵舌头也灵,那果子经由展逐颜拿过,沾了血气,他一尝就尝了出来。 “疼么?”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温斐的脸与他掌心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一起:“给我找的药还有剩么?” “剩了些,得给你留着,我还是不用了。”展逐颜说着便要抽回手,却被温斐拽住:“留什么留,到了林子里什么没有,拿来。” 展逐颜拗不过他,便老实将剩余两株草药拿了出来。温斐接过后捻了捻,草已有些蔫了,却还有汁液可挤。 只是展逐颜的手沾满泥沙,掌心被磨得不成样子,若是用刀处理,怕是顷刻便要扎到骨头。于是他干脆低下头去,伸出舌头来舔舐那道道伤痕。 “别……”展逐颜出声阻止:“我自己来就好。” “闭嘴。”温斐缓缓为他清理伤口:“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他沉默地为展逐颜处理完一只手,另一只展逐颜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伸了,只说自己来。温斐倒也不强求,将那草药攥在手里,拧出汁液来。 “阿斐,每次我想对你好,都觉得你待我更好,让我想还都找不到办法还。”展逐颜静静凝望着他,温声道。 “怎么还?难不成还给我建祠立龛当祖宗拜?”温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道:“那只手呢,伸过来,给你脸了。” 展逐颜忙三下五除二自己处理好,伸过去让他涂药。虽然前路未明,能否脱身都成问题,他仍是从这处理伤口的事里嚼出几分甜味来。 风吹叶动,展逐颜骤然抬眸朝旁侧看去,像是豺狼脱了身上覆着的人皮,露出了底下属于野兽的凶狠本性。 “有人来了。” 第330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三十九) 展逐颜出声提醒的同时,温斐也变了脸色。暗夜将歇,黎明将至,一架银色的飞船出现在展逐颜视野中。展逐颜将浓眉紧皱起来,下意识拉着温斐匍匐在地。 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平台上的两人,炮火紧随而至,轰击在平台与四周岩壁上。平台本就是山体往外延伸出来的一块,承人尚可,却经受不住轰击。 滔天的巨响里,巨石崩塌,失重感紧随而来。失明终究还是延缓了温斐的反应速度,所幸他此刻不是一个人,展逐颜几乎是在山体崩塌的刹那就抓住了他的手,在一同下坠的同时勾住了檐上的石块,勉强止住两人下落的趋势。 那艘飞船盘旋在他们头顶上,似乎在等尘烟散尽后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嶼。汐。團。隊。 “我们应该往身上多绑点武器的。”温斐根据飞船发出的声响判断出它的所在,虽不知它在等什么,却也没想让自己悬挂得太无趣,便苦中作乐地来了这样一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第851页 “是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展逐颜紧拽着他的手,大半边身体肌肉相互作用,竟用一只手的臂力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指示着他将手深入一个凹陷处挂住自己。 安顿好温斐后,展逐颜将空出的左手自腰带处滑了一圈,拿出个腕口大小的黑色方匣来,冷着脸打开了它。 强烈的嗡鸣从那小匣子里发出来,直袭上方那艘飞船。这是他从展家带出来的东西,能聚集能量对着一处发射超声波,能源充足时甚至能摧毁摧毁小型飞舰。 飞船剧烈震颤起来,机身涂漆掀起,玻璃窗争相破碎。 只听一声轰响,许是驾驶员受了影响误做了操作,银色飞舰轰击在崖壁上,后又朝着底下摔去。 温斐自然是听不见这匣子发出的超声波的,可他听得到甲壳损毁飞船落海的声音。“你用了什么办法把人给打了?”他感觉到危险解除,神态也放松下来,这把问道。 展逐颜将耗尽能量的匣子往底下一扔,勾他过来吻了口,却不说破,只是故弄玄虚道:“自然是我准备好用来赶情敌的。”后者面无表情地伸手擦了擦嘴,无甚表情地道:“别以为老子看不见就可以占我便宜。”展逐颜便捉他手过来将他半边身子负在背上,也亏得他一只手承重还能这样稳。“好,那下次我一定先问过你意见。”展逐颜轻笑道:“抓好了。” 温斐便顺势脱了岩壁攀爬过去,环住他脖颈,嘴里却还是没好气:“你也不怕把我掉下去。”“我不怕,也不会让你怕。”展逐颜等他抓紧后便继续往上爬,一点一点往山顶靠近。 虽然飞船半路杀出,两人仍是在接近黎明的时候到达了山顶。 渐渐泛白的天让展逐颜心生一丝不详的预感,尽管心中不安,可如果往下只会更危险,是以他仅仅犹豫了一瞬,便带着温斐爬了上去。 第一线天光自东边浮现,山巅上早有一伙人等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翻身上来。在对方警惕的目光和漆黑的镭射枪威胁下,展逐颜只是慢悠悠地把温斐从背上放下来,对着人群中背对着自己的长发女人道:“我还以为会晚点再见到你呢,骨鲽小姐。” 白色西服都掩盖不了其火辣曲线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仅看了温斐一眼,便将目光投到了展逐颜身上:“一别多年,展先生还是如往日一般英俊呢。” 察觉到对方并没有马上开枪射杀的意思,温斐也意思意思地抻了抻长腿,低声问展逐颜:“你老情人?”他这咬耳朵的举动没把握好度,嘴唇直接便挨到了展逐颜鬓下肌肤,意识到之后才堪堪退了两分。 “宝贝,我对你的忠诚可表青天昭日月,再说见过你之后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展逐颜扯着袖子给他擦了擦灰扑扑的脸,这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旧仇人,放心,既然没有马上开枪,应该就不会开枪了。” 温斐听完他这句话才想到,他竟不知道展逐颜的仇人有哪些。他苏醒之后跟展逐颜的接触实在有限,展逐颜一步步介入了他的曾经,他却根本没问过展逐颜的过去。也不知是展逐颜藏得太好,还是他不曾有过这些考虑。 对方显然没准备给他们继续风花雪月的时间,遣人过来把他们锁了,搜了身夺了武器蒙了眼,再一把扔到飞舰舱室里。所幸这几人还算讲良心,把两人扔到了一起。 “搜枪就好了嘛,何必拿我刀,真是胆儿小。”温斐吊儿郎当地说。 展逐颜靠过来,隔着头上罩着的麻布袋对他道:“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嗯?怎么拿,出卖色相?”想到那人是展逐颜的仇人,不是自己的,温斐镇定得不像是被绑架,反像是拿了免费票享受星际一日游的天选之子:“他们要是用机械手铐我也许还能拔根头发试着套套锁,用指纹锁实在有些犯规了。”他心不在焉地跟展逐颜说着话,半点不见着急之态。 “那可是咱们定情信物之一,我不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的。”展逐颜往他的方向靠近一些,呈压迫状将他挤向舱壁,还没等温斐察觉出他的意图,他就蹭开温斐脸上麻袋,在他侧颈处咬了一口:“给你我乐意,别人想都别想,我瞧不上。” 他们被塞在一个独立的囚室里,那些人连盏灯都没给他们留,可展逐颜似乎能看透这层黑暗,捕捉到温斐脸上的表情,想必定然是极致的散漫与不屑,还带着丝致命迷人的性感。 两人贴得近,温斐又过于了解他的性子,一听他呼吸变重便调笑道:“你他妈不会想上了老子吧?” “猜对了。我恨不得吃了你,一口一口啖尽骨肉,连着骨头渣子一起咽下。”他凑过去用嘴唇摩挲温斐的鼻翼,温柔的气息如棉絮般飘落在温斐浓密长睫上:“可我怎么舍得……”他前一刻还是只饿了多年眼冒绿光的馋狼,后一刻就规整衣襟收敛利齿成了个正人君子柳下惠,如此收放自如,让温斐都不由得惊叹起来。 第852页 “要是你换张脸,换副身体,我可能会愿意。”温斐懒洋洋地回道。展逐颜听闻此言却是笑了,冲他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一时的快乐,而是这一辈子。你活多久,我活多久,我的伴侣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他像只野犬般凑到温斐喉间,一口叼住了他的喉结。 龙不会把颈下的逆鳞露出来,温斐也会对这样的行为心生警惕。可他越是绷紧身体,身上那个人就舔得越是起劲,尖利的齿间摩挲着脆弱的皮肉,让温斐怀疑自己要被他一口咬开咽喉就此死去。 他甚至隐隐生出一丝猜测来,感觉自己像一只放在笼中的老虎,尽管牙尖齿利,可现下不是他的森林,是面前这只狮子的沙漠。狮子胸有成竹,洞悉一切,表面上看是囚徒,实际上却可能是幕后操盘的黑手。 “你……”他想问他一句证明猜测,却被展逐颜的一个吻打乱了阵脚:“阿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我会处理好这些事。老实说,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脱困的机会来了。”他循循善诱,却又半遮半露不肯说全乎:“国王定将冲锋陷阵开拓疆土抵御外敌,而王子只需要坐在王座上等着他的王凯旋就好。我会带上金银财宝,披甲执锐,在号角声里驭马踏过城门,将金冠亲手献给你。这件事是我挑起的,也将亲手解决这一切。我比你了解她。” 温斐点点头,道:“行,只是你国王我王子会不会太占我便宜了一点,你要一边干我一边要我喊爸爸吗?” “咱们可以以后试试。”借着便利,展逐颜近乎放肆地贴近他,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像无数个夜晚里纠缠的两具身体,抑或渐渐交融的两个灵魂。“你是我的王妃。” “听起来似乎比王子好听点了,不过以后又是什么时候?怎么,还得讲究个花前月下,准备好红烛香槟?” “等你真正接受我的那天。” 展逐颜此话一出,温斐就像只被戳到的刺猬一样,反转过去面对壁板,蜷起身来。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展逐颜一点也不意外,许是自我保护的缘故,在他面前,温斐总是乐于谈性怒于谈情。 温斐保持呼吸装作睡去不想理他,哪想展逐颜却不肯放开他,紧随而来道:“阿斐,你想要了,对吧。” 黑暗里的刺猬张开了浑身的刺,一面警惕,一面装作不在意地道:“没有。” “以前你想要的时候,会故意激怒我,现在你不用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又打定了我非你不可,所以故意引诱我。” “是你想多了。”温斐还想逃开,可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依然在一个劲地往上窜。他恼于这具身体的反应,也带点被戳破心思的愤怒。 对于他的事,展逐颜总表现得要敏感些,他知道温斐自尊心强,便干脆自己给他找了个台阶下:“那你就当我想多了吧。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强了你。” “你疯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指不定有什么红外摄像仪呢。我可不想被当成银幕主角被人围观。”温斐微感别扭地拒绝道。 展逐颜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强压着他翻过身来,凑过去咬住了他的皮带扣。卡扣和齿缘刮擦的声响在一片寂静里分外清晰,想到这个人在做的事,温斐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想来那么多个世界,都是展逐颜身在高位,对他颐气指使呼来喝,向来只有自己的角色被他欺负的份。可现在不了,他们这一世没有剧本,没有固定的轨迹,也没有闷头往绝路走的狠劲。展逐颜必须给他伏低做小百般讨好,因为他知道自己吃这套。 他咬咬牙,做着最后一点欲拒还迎的挣扎:“看不出来展将军还有用嘴解皮带的绝活。” 展逐颜笑道:“我嘴上绝活还多着呢,阿斐可以享受个遍。” 这句话就像一根燃烧的火柴一样落到温斐这一滩滚油上,掀起一片欲望狂潮,情爱火海。 展逐颜启开唇,将他纳入唇舌间。温斐呼吸一窒,身体骤然绷紧了。 他被反铐的双手情不自禁地交握,却并非欢愉,而是惧怕。他最初跟展逐颜在一起时,之所以甘愿屈居人下,不过是懒得动想被宠着罢了。可自地狱里走过一遭,他已被折磨得除了被侵入外,根本无法兴起。就算这五年来他放荡不羁,也从不曾居于上位。 展逐颜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在他紧张起来的同时便将他那处放开,改去吻他大腿。他熟悉这具身体,熟悉温斐的每一点反应,他们曾似漆如胶抵死缠绵,也曾恨到极致彼此折磨,似箭光阴疾驰而过,可他们却像是被遗忘了一样,迈过无数时空壁障,分分合合,终于相聚。 第853页 “想着我,我在被你征服。”展逐颜这句话就像魔咒般落到温斐耳边,顺着耳道一路蜿蜒前行,直抵脑海。 温斐情不自禁顺着他的话想起来,想第一次见面时惊艳的一眼,想并肩杀死虫皇时的肆意,想大雨中展逐颜深一脚浅一脚带着他离开的决然,想在地下基地苏醒时展逐颜的那个拥抱。倏忽间又什么都没了,展逐颜那张神祗般精致完美的脸浮现出来,曾让他又爱又恨的那张脸上带着纵容的笑,那双璀璨眸子里又氤氲着朦胧的水光,还有埋藏在平静水面下遍布河床阻川断河的爱。 他情不自禁挺起腰身来,竟在这样的幻想里有了反应。 他听见那个男人发出一声浅笑,不是笑话他,更像是放下心来。下身重新落入温暖湿润的所在,他身边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温床。他的噩梦早已被他自己亲手结束,不会有人欺辱他辱骂他,也不会有人千方百计取他性命。就算前方洪流滔天海啸狂涌,就算命运这条沧龙张开滔天巨口,也得先咬穿展逐颜的躯体,才能让利齿落到他身上。 虽然没有溢于言表,可他早已了然。 第331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 飞舰比他们预料中降落得更早。它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就有所感应,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要做的事情。 温斐被他伺候了个够本,最后实在受不了,伸手将他推开,脑袋一歪便开始补眠。欲望被拨起又被他压抑下去,舱室内暧昧的气氛却并未因此消退。 展逐颜等他呼吸稍平,确认他睡下后,便以一种极难的角度扭转胳膊,从自己头顶上拔了根头发下来。 他反扣双手,十指动作将那根发丝拧成七弯八饶的模样,两手用力一挣,将它从手铐边缘处一个微不可见的缝隙处插了进去。他耐心地旋动发丝,竖耳静静听手铐里的动静,不多时便听咔擦一声轻响,手铐跟着自动打开。 他依样画葫芦解开了温斐的手铐,也不急着走,先帮他揉了揉胳膊才抱起人来往外走。 骨鲽在舱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展逐颜打开门出来。展逐颜优哉游哉地打横抱着温斐顺着台阶走下来,看见骨鲽的时候还冲她笑了下。“手铐不错,只可惜是我们展家旗下不记名公司做的,碰巧知道解法。” 骨鲽听了他这话,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 展逐颜似乎并不在乎被带到何处,下了舰船后立刻便有人拿着枪支迫使他们往里走,不远处是一座伫立于地表的庞大建筑,楼宇林立,外又有群山环绕,倒的确是个躲藏绑架的好地方。 温斐自从听了展逐颜的那些话,便安心当起了他的甩手掌柜。就算下船,也不过打了个哈欠,歪着头继续打盹罢了。 进了基地后又有人给展逐颜蒙了层黑头套,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半点用处也没有。他一路走一路丈量,每个拐角都记得清清楚楚,等光明重临时,他们已被人带到了一间半封闭的房间里。 这房里高床软枕桌椅餐具尽皆有之,只是就一扇两尺来宽的狭长高窗,门也得经过虹膜验证才能打开。 展逐颜看都没看旁人,只走过去将被子掀开,将温斐轻手轻脚地放到床榻上,又重新掖好被子。 “展先生倒是一点也不怕,跟进自己家一样随性啊。”骨鲽在他身后凉飕飕地开了口。 “既然堂嫂是这里当家做主的,那堂弟我自然也要宾至如归才好。”展逐颜回眸冲她笑:“难道不是么?” 骨鲽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展先生这么泰然,就不怕我们对你家这位做出什么么?” “堂嫂有求于我,不是么?”展逐颜说着便挪步往外走:“这里实在不像一个说话的地方,堂嫂要是有话想问,不如换个去处坐下,好好聊聊?哦,对了……”他蓦然又停下步伐:“我家内人受伤了,骨鲽小姐这里要是有医生的话,麻烦帮我请一两个过来,给他好好看看。” 骨鲽有话要问他,看他要求不过分,便立刻对旁侧的女人使了个颜色,吩咐她下去找人。 温斐这边事了后,展逐颜便跟着骨鲽提步往外走。他闲庭信步,一副外来旅客参观名胜景点的模样,半点不见慌张。 骨鲽几次三番回头看他,都能迎上他一副笑模样,让她满腹狐疑积攒心头,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等她将头扭回去,展逐颜就收敛笑容且行且想。以前展逢晚跟他夺权,而他也将大部分心力用在展逢晚身上。骨鲽虽然心计深沉,却并非展家内部继承人,他没必要在她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可现在不一样了,展逢晚早已入土,骨鲽却又卷土重来。还带来了这样一大.波势力……展逐颜心内冷笑,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第854页 骨鲽身边最常跟着的是两个女人,展逐颜进基地后常见的也是女人,旁侧时不时经过的几个男人,又与这些人透露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劲头。他心下清明,面上却半点没表露,只跟着她走到第二间屋子里。 那是间会议室,室内正中陈着张u型长桌,四面墙壁用清漆刷了白墙,举目望去半点其他颜色都瞧不见,干净倒是干净,却也空落落地让人发慌,实在是个提审问询的好地方。 两人先后在桌子对面坐下。落座后马上便有人端着茶来奉上,送茶的人刚准备走,却又被展逐颜叫住:“不好意思,可以给我副纸牌吗?” 那人听了登时便走出门去,对面的骨鲽端茶的手顿了顿,又装作无事地低下头去,呷了一口茶水。 都是千年的狐狸,是试探是真话,都能瞧得出来。 不多时纸牌便被送了过来,不过换了个人。 展逐颜倒也没表露出异样,只自顾自地拆了牌盒,将所有牌一手抓在手里,就当着骨鲽的面洗了起来。 “堂嫂有什么事就直接问吧,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展逐颜含笑看向她,眉眼温柔笑意浅淡,一副好说话好相与的模样。虽在说话,他手上洗牌的动作却半点没乱,宛如对弈之时内心飞快的盘算。 骨鲽并未迎合他的恭敬,只是交叉双手置于桌上,道:“展先生都把话撂这儿,那我也不卖关子直接问吧。展逢晚在哪?” 展逐颜眼皮子都没抬,施施然道:“骨鲽小姐找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找到?” “是你杀了他。”骨鲽身体前倾,与他隔着桌子相对,一双丹凤眼里曝出两道精光,直刺向对面的男人。 说实在话,骨鲽不刻意卖弄风骚时其实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轮廓深邃立体,身材火辣性感,风情却不色情,维持在一个特有的度里。很多人第一眼看她时,总会把她当成若有若无胸大无脑的花瓶角色,可所谓的浮夸外在也只是她的一层伪装而已。就像浪荡于温斐,和善于展逐颜。 “我没有。”展逐颜摇了摇头,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这是真的一样:“展家的档案里头,说他是飞船失事……” “展家能居于四大之首,绝大部分原因是来自于轻重工业的支持,当日展逢晚驾驶的飞船就出自于他手下的核心团队,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出事?”骨鲽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展逐颜身上,很多被诘问的人在这种接连不断的问话里会自行乱了阵脚,可面前的男人却像是一处深渊,任她丢下再多石子,也一点回应都听不到。 “他死了你是最大受益者,而且我查探过展逢晚当初的航线,附近有坍塌黑洞的踪迹,只要你想,大可从另一个星域跃迁到他身边,进行刺杀。”骨鲽说到这里,始才觉得扳回了几分局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来,吹开浮叶喝了一口。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苦涩的饮品,不过为了迎合展逐颜的口味,还是让人上了这个。 展逐颜闻言也只是笑笑,单薄的纸片如刀般在他指缝间游走,又或者换了真刀来,也只能沦落为他掌心里的玩具。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展逐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骨鲽强行打断:“展逐颜,我有话就直说了吧,说出来你还能有一线生机,死鸭子嘴硬的话,不止你,还有你那位视若珍宝的爱人,都走不出这张门。” “你都断定是我做的了,那我究竟做没做也都不重要了。不过你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我问你一些事了。”展逐颜双手一合,一副纸牌全被他收入掌中,宛如开刃的宝刀收入鞘中,隐匿光华蓄势待发:“在钟楼里刺杀我们的那伙人,是不是你带来的?” “不是。”骨鲽回答得很快,显然早就猜到他会有此一问,早就打好了腹稿。 “第二个问题,我们逃亡时围攻我们的两伙人马里头,有没有你的部下。如果有,另一伙代表着谁的利益?” “有。另一伙你应该并不陌生吧,被你一手端掉的阿尔伯德家族,他们现在可是对你恨得狠呢。”骨鲽含笑看他,眼里十足的嘲讽。 展逐颜抬手将茶杯端起,连叶带水咕噜噜一饮而尽。他腰杆笔直坐姿端正,抬手放手的动作潇洒自若,好像他饮的不是茶而是上等的墨,振袖一挥便是半壁江山。 “乌合之众,狗急跳墙。”他吐出这八个字以后便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转向骨鲽的方向继续看她:“我的确知道展逢晚在哪,事实上他根本没死,只是被我限制自由关了起来。” “那失事时的那具残躯?”纵然早已有了这样的猜测,听到展逐颜承认时,她还是忍不住自眼底泛上来三分笑意。 第855页 “他的克隆人罢了。”展逐颜懒洋洋地将纸牌揣进口袋里,低头看了桌上茶杯一眼,道:“茶不错,只是我向来对茶道不太热衷。你那里要是茶多得没地放,就拿些过去放房间里吧,我家那位喜欢。” 他抛下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径直抬步往外走去,浑然没管骨鲽是什么表情。 骨鲽却也完全没空理他,自他说出展逢晚还在世的消息之后,她就兴奋得差点原形毕露。茶已有些凉了,她却浑然不在意,端起茶杯来小口小口喝,也顾不得品味水中清香叶中滋味,只激动得一双素手都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角眸中俱是喜色。 展逐颜在一众看守的瞩目下回到温斐所在房间时,那之前还睡得分外香甜的人早已醒了,正翘着二郎腿拿着遥控在换台。对面墙壁褪去白色,成了块硕大的屏幕,他就是听着里头的内容在解闷。 虽然一屋子都被播放器发出的声音所充斥,温斐还是从这一堆噪音里准确找到了展逐颜的脚步声。他大拇指一动关了电视,将脸歪向展逐颜的方向,半讽刺半调侃地说道:“展将军上班回来了?” 展逐颜见他这样,还没靠近便先笑了起来。他面对温斐和面对骨鲽时笑得完全是两种模样,对骨鲽,他是笑里藏刀,扯着脸皮子做戏,对温斐,他是唇角未勾笑便溢于眼角,若是拿个杯子放他鬓角处接着,怕是能装满满一杯。 “公务繁忙,没能在宝贝起来时陪在身旁,该打该罚。”他煞有其事地这样接道,却没有像那负荆请罪的廉颇一样拿出打骂自若的气度来,反倒大咧咧往温斐床上一坐,抬指便去碰他眼上绷带。 那时候躲在礁石群里,缺粮少食,也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便只好拿条丝巾给他包扎。现下得了正经的治疗,伤口也得到处理,展逐颜那颗高悬的心才稍稍往下放了一些。 温斐虽看不见,却疾若电光地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掌,哼了一声往旁甩开。 展逐颜骤然被拒也不恼,更没自讨没趣再次出手,只是问他:“还发热么?” “吃了药,好多了。”温斐将手里巴掌大小的遥控扔到一边,双手往后垫住后脑勺靠在床头上,抬着下巴冲他道:“解决了?” “还没有,光杆司令,无兵无卒,家眷还被敌军扣押,想要突围真是难上加难咯。”他摇头晃脑地说着这样的话,话说得急躁,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担忧。 “尾音上扬语调轻浮,你展逐颜说谎话时的经典反应,”他抬起足来低着展逐颜的胸口,将他往旁边踹:“你要是没什么有用信息呢就趁早一旁待着去,别耽误我的时间。你这光杆司令要是搞不定,就换我来。” 展逐颜捉着他的脚,将它放回床上,又揽它的主人过来与自己对坐。 “好,那我就不耽误温大佬的时间了,正巧我从外面拿了副扑克来,不如咱们俩玩回牌。”展逐颜笑眯眯地将口袋里的纸牌拿出来,看也不看就抽出一张,正面朝下放进温斐的手里。 “你看看能不能摸出是哪支。”展逐颜拿着剩下的纸牌,垂目看他。 温斐嘴上说着:“两个人能玩什么,缺了角呢。”背地里却用灵敏的指腹摩挲牌面,根据上面些微的差距猜测牌型。 他们都知道这房间里有别人的耳目,每一处可能都藏着监控,便借着猜牌来互通有无。 第33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一) 牌面光滑无痕,表面封着塑膜,可所谓的光滑也只是相对而言,既然有印花,便自然有破绽。 温斐手指自牌上走了两下,便猜出了这支牌的牌面。 小鬼。 展逐颜这是告诉他,那个叫骨鲽的女人只是表面耀武扬威的小鬼,后面还藏着一个运筹帷幄的大鬼。 他向来聪明,展逐颜见他会意便又将纸牌拿了回去,塞入手中那一叠里。“我能解决。”他凑到温斐耳边,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亲到他的耳垂。 温斐压了压唇角,皱着眉往旁边躲,却被展逐颜一把抓住。 “我想你。”他将温斐困在方寸之间,鼻翼几乎能触到他的耳廓,声音在正经中透露几分性感:“眼睛还疼么?” “托您的福,好多了。”温斐挑挑眉,道:“您老慰问完了吧,要是完了我可就睡了。” “好,你睡。”展逐颜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抱着他躺下:“我陪你。” 温斐尝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也随他去了。 柔软的被褥和爱人在怀让展逐颜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他近乎执迷地凑到温斐身边,吞吐着带有他味道的气息,陷入短暂的安眠。 温斐从失明里捕捉到些微的好处——他不需要直面展逐颜,又或者他不曾做好准备。只是好不容易得以睡下的时候,他却陷入了沉沉的噩梦里。 第856页 展逐颜被温斐的梦呓惊醒时,发现他正满头大汗地在自己身边挣扎。禁室里的灯光将温斐的脸照得煞白,他吐着迷糊的破碎的字句,四肢挣动着,似溺水的人拼了命地抵抗死亡的侵袭。 行为比思想更快,展逐颜登时便扯起被褥来将两人从头到脚严严盖住,将意识不清试图咬舌的温斐牙关撬开,用手指卡在其间。 锋锐的牙齿碾压骨骼上的皮肉,展逐颜吃痛,却并未把手抽开。 他自背后环抱上去,将温斐固定在四肢的范围里。 被梦魇住的温斐已经醒了过来,可意识却并未清醒,展逐颜的拥抱令他下意识僵直了身体,做出防备姿态。 展逐颜尽量用温和而平静的声音问他:“梦到了什么?” 温斐白着唇,回答他:“黑屋子,蒙着眼,没有光。” “还有呢?”展逐颜的手指并未抽离,依然小心防备着他再度自伤。 “奥森克的人……”温斐说到这里,忍不住张开嘴干呕起来,可他除了之前吃下的药丸以外,肚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如果言语是刀,展逐颜现在应当早已死了个千百回。可现在他虽然活着,那颗心脏也似被扎了千百个窟窿。 在温斐陷入极度的恐惧中时,他挪开那只被他咬过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温斐剧烈抖了一下,哑声道:“你做什么?” “别怕,我在。”展逐颜用胸膛贴着他的脊背,努力用最平和的声音对他道:“那些人都死了,整个奥森克里的人,全都被烧死了。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熟悉的气息和体温让温斐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一面想钻到那个怀抱里苟延残喘,一面又因为他是展逐颜而拒绝靠近。 “展逐颜,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真恨你。”温斐似在诘责,又似在喟叹,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我恨不得把你丢进监狱里来,让你尝尝我受的罪。我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未来,我一日又一日周而复始,等你来找我,又一次次从期望变成失望。” “我恨这个次人格,恨他的到来也带回了我的恐惧……有时候,我宁愿当奴颜媚骨的西塔木,也不想当万人践踏的温斐。” 展逐颜没有说话,他知道温斐很想释放,释放自己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又何尝不恨他自己,恨自己那时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采取这样的下下之策,恨自己是这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很想杀了我吧,我也很想杀了我自己。”展逐颜的呼吸喷吐在他的颈侧,如炙热的狂潮般将他淹没:“如果有如果,送进去的人也是我不是你。你是我的小太阳,你会一辈子活在朝阳下。哪怕永远无法拥有你,只要你能在那一方阳光下快乐地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那你就死了。”温斐嗤笑道:“这本就是无解的命题。你是展家人,你得为找回艾莱号而努力,而我是陶燃的外甥,当舅舅把信息传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注定没了安稳的生活。” “那我如果永远不来招惹你呢?” “也会有别人来招惹,许是你弟弟,许是你哥哥,总归会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来,想从我嘴里套出那个消息。”温斐拿开他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 被窝里只有细微的光,堪堪够温斐看清他的轮廓。 跟以前一样,温斐一看这张脸就想打他。 仇恨、怨怼、十六年的孤苦无依,已经积攒在温斐心中,成了最深重的毒。 他爱展逐颜么,定然是爱的。 如果不爱,他不会将自己折磨成那个模样。 恨与爱彼此共存,他曾亲手割开这人的喉咙,也曾一刀一刀将他身体穿透。 他恶心自己,同样也想恶心这个人。 他以为自己报仇以后,就会快乐了。可复仇的成功,并未带走他的记忆。 奥森克的苦难是结束了,尽管他为了活下来,抛弃了自己能抛弃的所有,包括尊严和傲骨,但那些疼痛依然陷在他的灵魂里,伴随着经络一阵一阵地抽动。 展逐颜双眸熠熠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两轮缀着金边的月,笼着无尽的情丝,圈着一个他。 “我是不是挺没用?”展逐颜霎地苦笑一声,对他说:“你走得那么难,我却一点都没替你扛。说好的生死与共,却只有你一个人出生入死,而我像个划水的杂种。” “你划水了么?”温斐斜睨着眼,问他。 “没有。”展逐颜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整个躯体被撕裂成两半,躺在复原液里的时候,我听见他们都说我活不了了,我要死了。我的眼皮睁不开,可我却半梦半醒地看到了你的样子。” 第857页 “被关在牢里哭成傻子的样子?” “不,是你答应我求婚时的模样。”展逐颜追忆道:“眼睛闪闪亮亮的,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瞳仁里满满地盛着我。” “你现在要我说什么?说展逐颜,你只是差点丢了命,怎么比得上我,我可是丢了尊严啊,是不是要这样讲?”恐惧过后,温斐罕见地跟他开起玩笑来。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他放纵自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同展逐颜说着这些话。 因为他知道,弦绷紧了总会断的。 他维持着无坚不摧的姿态太久了。 他头顶上悬着一把刀,那把刀无时无刻不想要他的命。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竭尽全力地去学习、去伪装,去装成自己最讨厌最恶心的那类人。 当他卸下防备时,他需要一个温床。 不需要太暖和,只需要让他靠一靠,歇一歇,就好了。 “不,我是想说,我很后悔。”展逐颜说:“后悔我有心爱你,却没能力保护你。” 温斐觉出几分尴尬,他拒绝再讨论这个问题,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了眼。 再度入眠后,温斐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而展逐颜正在往崖底坠落。 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展逐颜陨落,心底微有些不知所措。 嘭地一声,展逐颜落了地。 在死亡的号角声中,温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摸到冰凉的眼泪。 他屈膝跪下来,远远看着崖底那个人的尸体,看见秃鹫啼鸣着落下去,啃食他的血肉。 于是他的心也抽痛起来,好似那尖尖的鸟喙啃食的是他的身体。 他一直都是清楚的,他仇恨自己,远胜于恨展逐颜。 他最渴望的,其实也不是时空倒转一切重来。 他只是太难受了,难受于他最痛苦的时候,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没有陪在他身边。 哪怕在展逐颜是金悦的时候,说一句:“我来了,我在这,别怕。” 那也足够了。 可自己终究没能等到。 而这几乎成了他的心魔,横亘在他心口上,让他无法解脱。 温斐蜷缩起来,以一种抗拒一切的姿态,团成一个球,让他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抵御着展逐颜的侵袭。 这一次入梦,温斐睡得很熟,熟到他甚至不知道展逐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床榻,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间房子。 展逐颜由人领着在基地里走,他似乎并不在意路途的尽头又什么,又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卫兵为他打开大门,银色大门朝两边开启,步入其间后又有直达电梯送他下到地下三层,另有新的卫兵接待,将他送到目的地。 最后一间房子里站了大约十个人,其中半数是护工,其余的应当是正中那人的心腹。 正中间是一个一人长的护理舱,其间躺着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他见到展逐颜后,似乎直接用大脑对护理舱下达了指令,舱门打开,而他身下也延伸出金属靠椅,将显然无力动弹的他撑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展将军。”老人许是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这些话是直接通过他头上固定的传声仪器发送过来的。 “好久不见,莱尔?海曼将军。”展逐颜对着他微微颔首,以示尊敬。他军衔比莱尔高,因此见面不需行军礼,示意即可。 护理舱旁边有人迈出一步,想替老者与展逐颜交涉,却被老者一个眼神制止,悻悻然退了下去。 “我以为您已经退居二线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您。”展逐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袖扣,整个身体立得板板正正,只差一把椅子让他落座了。他刚动这个念头,就有人按下按钮,从地下弹出一把椅子来挪到他身后,展逐颜也毫不客气地受了他们的好意。 “展将军,实在抱歉要用这样的方式请你过来,但我可以保证,在现在几股找寻你们的势力里,我们是唯一一支站在你们这边的。”老者如是说。 展逐颜并不在意他表面上的这点文章,在他看来,强制性控制和囚禁,已经超越了友好的界限,算是武力威胁了。 “小女用这样暴力的手段请你们过来,是我考虑不周,我会说道她,我们海曼也没有与展家、与展将军结仇之意。” 莱尔将骨鲽称之为“小女”的行为让展逐颜眸中划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结合局势分析着老者的话,在心里进行最周密的盘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骨鲽已经承认当初那两伙军舰里有她的一份,现在她又借了海曼家族的势力狐假虎威,很明显莱尔这群人想要的就是他手上的镯子——艾莱号。“山,与。氵,夕” 第858页 “只是我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入了土,展将军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展逐颜低头微微一笑,对于莱尔开门见山的打法并未表现出惊讶。四大家族掌握着亚特兰斯极大部分实权,每一个掌权者手中的资源都十分可观,一旦他们倒台,必然树倒猢狲散,被他庇佑的派系成员要么站队要么被毁灭。可各大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关系一层接着一层,谁都不舍得放手离开这片森林。 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看着他死去,而是想方设法延续他的生命,继续震慑其他人,让这一支的力量得以维系。 “我们在费家的线人看到了您带回来的那个小孩,三百年前的那个孩子,无生无死,容颜不变……我想变成他那样……”莱尔混浊的老眼中绽放出两簇精光,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其向往的东西,近在咫尺,一触即得。 展逐颜一时间不知是要笑话他痴人说梦好,还是要笑话他贪心不足好。生命有限,人欲无穷,不管是艾莱号还是永生花,都只是这些人通往权力之路的阶梯而已。 第33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二) “我可以把艾莱号给你,又或者说,暂借。”展逐颜极其爽快地将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却不给他,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我和骨鲽小姐是旧友,这次算我卖她个面子。只是我没想到莱尔将军也去过奎茵星系,倒真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捕捉到莱尔眸中片刻的诧异后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她说想跟你去一个地方,我想知道大概要多久?”莱尔的传声器里传来略显急迫的声音。 “三天。”展逐颜知道莱尔这是怕死了,不过看他那样子,也差不多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进不进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听到他的答复,莱尔心下稍定,皱成橘皮的老脸缓缓舒展开来。 “我可以跟她去,但我有一个条件。”展逐颜交握双手搁于膝盖上,冲他道:“我要带上我的爱人,温斐。” 闻言,莱尔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温斐复活之后,见过他的人十分有限,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手上也有一个代表着艾莱号的镯子。可现在莱尔这群人看到了他,知道了艾莱号手镯并非独一份,那么他在这些人心里的权重会增加,温斐这个筹码握在手里,远比交给展逐颜要让他们安心。 展逐颜在赌,赌骨鲽对莱尔的欺骗到了哪一步,是否能支撑他改变主意,放他们暂时离开。同时也在赌莱尔对自己的戒备处于什么程度,是会留下一个镯子让他们走,还是直接拒绝,冒着得罪展家的危险,也要将他们强行囚禁。 展逐颜用指尖敲击着手中的镯子,一双黑曜石般粲然的眼睛定在对面那些人脸上。在泥潭里混迹的这些年里,他早已不是当初处处受制无法做主的展上校,现在的他善于玩弄权术,深知这些人内心的弱点。 如果莱尔非要留下他,他也有把握拆毁这股势力。 展逢晚这颗种子,他埋藏了好几年,既然骨鲽气势汹汹要找回展逢晚,他大可跟她走这一遭。当年展逢晚死亡之事里他是最大受益者,这次他也依然会是赢家。 莱尔与展逐颜对着眼神,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出些微纰漏。可展逐颜那张脸像是铜浇铁铸的,又或者完全是一张机械假面,让他半点破绽也寻不到。 展逐颜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两个艾莱号的镯子,在莱尔眼里,肯定以为自己手里这个才是主体。换成另外一个人,得到这样的东西后都会留下来,铺设自己的长生路。可展逐颜跟他们不一样,他将温斐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所以他把最好的给了他。 他不可能把温斐手里那个镯子留下,主体在的话,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次级系统。可如果主体留在这里,难保他们不会找到控制办法,到时候要找回来就难了。 展逐颜表现出对手中镯子的不在意,普通人自然会认为温斐手中那个才是主体。可多疑的人却会想多一步,认为展逐颜此举是想让自己留下温斐的镯子,好带着手上这个离开。 莱尔显然陷入了展逐颜所构建的套路里,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立时便对旁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了首肯,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莹蓝色胶囊,递到展逐颜面前。 “这是我们海曼家新研发的生物毒素,吞下去之后,毒素会蔓延到每一个细胞,如果五天之内没有服下特效药的话,它会摧毁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最后将你化成一滩烂泥。”那人说。 他们会拿出这样的东西,展逐颜一点都不意外。如果这些人一点防范措施都不做,反倒会让展逐颜觉得有诈。 第859页 莱尔凝视着展逐颜,缓声道:“展将军,你的提议我会采纳,不过我还得再考虑一晚再做决定。” 展逐颜也笑笑,对他说:“我也正好有这个念头,既然莱尔将军都开了口,那我也再等一晚再考虑吃不吃吧。”说完他便从位子上起了身,提步走开。 莱尔唤人送他出门,吩咐完后他也像是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控制着身后的支撑板缓缓放下,令自己重新回到护理舱中。 展逐颜这一来一回并未耽误太多时间,他回到房间时,发现温斐依然蒙着被子在睡觉。房门在展逐颜身后关闭,他几步走到床边,手刚一碰被子,里面就窜出两条笔直长腿,成剪刀状夹住展逐颜脖子,双腿一带一勾一屈,就将展逐颜上半身压在了床榻上。 温斐不知何时已穿好了衣服,手中现下正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薄铁片,一把抵在展逐颜颈下。 展逐颜在遇袭时本能要还手,看清是他后便放弃了抵抗,任由他将自己压到床上。 “怎么不多睡会?”展逐颜半点不怵,笑容满面地问他道。 温斐虽蒙着眼,没法靠眼神杀死他,却也实实在在表现出了不好惹的特点。他整个身体似绷紧的弓弦一样,衣服底下肌肉紧绷,靠双腿压制展逐颜双手并肩颈,完全占据优势的局面里,只要他想,轻易便能让展逐颜喉管断裂或脸上开花。 “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温斐喘着气,面上尽是怒意。 他厌恶这样被蒙在骨子里,就像那时将他送进监狱里一样。 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在他失明之后越发清晰。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这股窒息感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监狱里。 他自睡梦中惊醒,却差点在清醒中昏厥。 机器般的他出现了裂缝,他想的是,把展逐颜杀了吧。 只要他回来,自己就亲手杀了他,也好比自己一个人不上不下,不得解脱。 什么胡七八糟的他都不想管了,他受够了。 拖着展逐颜黄泉底下做个伴,什么恩恩怨怨下辈子再算。 展逐颜英挺的眉微微蹙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上方怒气冲冲的温斐。他觉得自己或许是魔障了,温斐开心的时候他高兴,温斐生气的时候他也高兴。 生气也好,生气了说明不害怕了,说明昨晚的梦魇从他脑海里抽离了。 脖子是要紧处,即使是强悍无匹的龙,也得紧着这块。可展逐颜一点也不紧张,反拿那双秋水为底黑玉为瞳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温斐,直等到那人因久未得到回应而燃高三分怒意,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烧退了么?”说着便对温斐伸手,想去碰他额头。 温斐听见响动就反应过来,准确无误地把他手打开,那反应迅速得一点也不像个失明的人。 “别碰我。”温斐冷声垂下头来:“你说我要是把你这颗脑袋交出去,能不能换个特赦机会?” “不会。”展逐颜身上肌肉连动,一手辖制他双手,一手攻击他麻穴迫使他卸力,片刻后两人已颠倒了乾坤,变成展逐颜在上温斐在下了。 展逐颜压着他手腕将铁片拿掉,哐当一声扔到床下。他体格比温斐更健壮,此时居高临下,简直就像座大山般压制着身下之人。温斐想用腿部力量挣脱,也被展逐颜早一步发觉,直接拿自己之前留在床上的外衣卷了缠了,再曲膝一压,压得温斐半点都动弹不得。 温斐压抑着怒气,又被展逐颜将两只手一并捉了按到头顶。那强悍的男人紧接着凑到跟前来,灼热的呼吸就喷吐在温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与火热,他的手也不甚规矩地在温斐下巴处游移。 “二十几年前我就只你差一点,这么多年总该有点长进吧。” 展逐颜说着说着,又想到刚才温斐制服他时的场景:那人衬衫底下线条优美的肌肉,压在自己胸腹上的腰臀结实有力,笔直修长的腿屈成致命又性感的弧度…… 在认识展逐颜的人眼里,他是个克制禁欲到变态的人。送到他面前的俊男美女,他从来不碰,像个机器一样来回周转,从不见他对性有什么热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积蓄的欲望都只有温斐这一个闸口,也只有温斐才能让他动容。 终于他捉住那人下巴,凑过去吻了一口。但很快他就吃痛地退开,下唇被温斐咬出了血。 温斐剧烈地喘着粗气,齿边并唇边晕开一抹血色,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株寒梅。他像困兽像疯子,更像被逼到悬崖处无路可退的囚徒。 “别在这时候跟我闹脾气,最起码等扛过了这阵子。”展逐颜放软了声音,循循善诱道。 第860页 温斐却被他逼急了眼,根本没被他这丁点蜜糖迷失心智。他气,他从心底里觉得展逐颜是对不起他的,即使到了现在也无法释怀。若展逐颜依然维持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还能配合着维系两人之间的平和。可这接二连三的袭击、绑架、失明,种种挫折结合在一起,温斐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在展逐颜面前无意识就暴露了本性。若是遭遇这些的只有他一个人,也许他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可展逐颜也在,于是他的愤怒有了理由,他的难过可以宣泄,他可以无理取闹更不用说有理有据的发火,反正展逐颜会全盘接收。 当展逐颜突然丢下他的时候,温斐开始难受了。他本以为展逐颜会守诺,会永远陪着他的,可现在他却又要抛下自己,独自远去? 不,他决不允许! 事实上,展逐颜并不准备放开他,也不曾有过放开他的想法。 他只是因为身处别人的地盘,产生了几分不安。他希望能跟尽快将温斐外面的保护层撬开一点,让他接纳自己。 多少人费尽心机往上爬,爬到最后,就算攀登高位,也不过成了权利的奴隶。当他接过继承人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注定好要成为被权欲推着走的一颗棋子,注定要成为寻找艾莱号的一个工具。 想要抽身而出,可低头一看,脚已经长在了泥沼里,生了根,长了芽,就算孤身一人逃亡,又能逃到哪里去。天涯海角,无一处是归途。 要想让温斐和自己逃脱这样的宿命,就只能往上爬,爬到无人能阻挡他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话语权主宰两人的人生。 他又怎么忍心呢,当他爱上温斐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这段感情里弱势的一方。他没法让艾莱号烂在泥土里,没法让那些像莱尔一样的人安安心心地放下权利躺进棺材里死去,他只能把担子扛在自己身上,顶着质疑、压力、胁迫,去反复推算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数据,纵然寻找之路会带来死亡,他也只能闷头去闯。 他们两个,一个向生而死,一个向死而生,他在阳光里腐烂,温斐在黑夜里重生。 他无法代替温斐承受那十六年的折辱,可如果能选,他宁愿进监狱的是他。 “展逐颜,我真想杀了你再自杀。”温斐在难以忍受的沉默里,咬牙切齿地吐声。 展逐颜低头吻他,冒着被他再度咬伤的危险,在弥漫的血腥味里结束了这个吻:“不,我可以死,但你要好好活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笑了起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得不死,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我这条命只属于你。” 明天,骨鲽会来带走他们,他也会选择吞下那粒药丸,重新踏上展逢晚的埋骨之地。 这是一场注定要跟骨鲽撕破脸的旅行,也许能赢,也许会死,他不能保证。他将手伸到口袋里,从里面拿出属于温斐的戒指,想趁机将它塞到温斐手里,最后还是没这样做。 “早些睡吧。”他将戒指放回,同时解除了对温斐的压制,凑到他脸颊上吻了一口:“我依然爱你,至死方休,不要多想。”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们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并排躺在床上,分别占着床的两边,中间横跨着一条硕大鸿沟。 旷久的沉默里,展逐颜对着煞白的天花板开了口:“你如果不想回去,我们就一起走,开着飞船去流浪,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温斐的呼吸中断了一瞬,片刻后他闭着眼说:“展逐颜,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哪一句?” “你说你会死在我后头,这次不要再食言。” 展逐颜转过头去看他,温斐却已闭了嘴,房间里的白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带着让人心惊动魄的美。展逐颜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用口型回答他:“好。” 第33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三)(上) “给我一艘能支撑星际跃迁的飞船,一个通讯器,还有……”展逐颜扭头看温斐一眼,冲莱尔的下属凯特中将道:“我媳妇的那把刀。” 凯特对手下人做了个指示,不多时便有人将东西送了过来。飞船有两艘,一艘空的是给他们准备的,还有一艘载满雇佣兵,都是莱尔那边派来监督他们行动的。 展逐颜特地看了一眼那些人的穿着,发现跟那个伏击温斐的人装束不太一样,便收回了眼神。 许是亲眼看着展逐颜吞下胶囊的缘故,莱尔并未让太多人跟着他们。只是给他的通讯器只能单向通往莱尔这边的接收塔,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向亚特兰斯那边的展家人求救。 第861页 骨鲽带了五个人跟他们共乘一船,这几个都是女人,个个人高马大肌肉结实,应该是独属于骨鲽的下属。 只有展逐颜一个人知道如何走,是以开船的任务就交到了他身上。 展逐颜坐在飞船控制台前,一边调整一起一边往后望。骨鲽那伙人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最右侧一个红发女手里拿着柄枪,就抵在温斐脑袋上。 “展先生开船吧,我可赶时间呢。”骨鲽笑嘻嘻地说道。 展逐颜心下冷笑,转回去目视前方,将飞船开离地面。 温斐依然是被绑着,只是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些,给他换了锁。锁链加手铐,缠了一道又一道,看起来防他比防展逐颜还要严。温斐极其无聊地窝在座位上,玩着自己的手指,等待旅途结束。 星际跃迁持续了很久,每一次跳跃之后,重力都有可能产生变化。时上时下,混乱不堪。光线也时有时无,强光和黑暗是常有的事。 漫天星河算是旅途中唯一的风景,只是对于温斐而言,这些并无用处。 他听觉很敏锐,能听到船舱里其他六个人的呼吸声。他知道展逐颜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展逐颜看向他的目光。 又越过一个小型虫洞,飞船成功抵达一片广袤无垠的星域。那片星域里悬浮着一片陆地,像被拍扁的星球,抑或神话里四四方方的大地。 在离它很远的地方有恒星为它照明,可它们之间距离太远,恒星的热大半散失在途中,无法温暖它。是以这块大陆上的水都呈凝固状,远远看去如一片悬浮于黑夜里的冰山,带着让人心悸的寒冷与美丽。 飞船剧烈晃了一晃,在大陆上停了下来。 这是一块无人开发的小岛,当年展逐颜发现它的时候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无人之境”。 就在余下几人因这冰天雪地浑然一体的美景而惊诧时,骨鲽却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当她高呼停下的时候,温斐已经割开了第一个女使的脖子。而展逐颜也扳下扳机,带走了另一条人命。 温斐退到展逐颜身边,两人背靠着背,笑看对面只剩下四人的队伍。 骨鲽背后的女使凑到她耳边细语:“王,那些人不见了。” 展逐颜上前一步将温斐挡在身后,两人之间的站位就像他们身份的暗示,坚盾与暗杀者。 “他们估计还在黑洞里晃悠吧,不用担心,等解决了你们,我自然会去跟他们汇合。”展逐颜转动了一下他手中的枪支。那一枪就能打穿十层加厚防震钢板的重型杀伤武器在他手里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听话得如同被拎住耳朵的兔子。 可他们谁都没有开枪,因为不知何时,展逐颜已将油管割断,现在他们脚下俱是粘腻的汽油,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骨鲽扯动唇角冷笑一声,道:“展逢晚早就死了吧,这里根本不能生存。” “是啊,可是很多年前他就应该死了,不是么?”展逐颜用枪口对着她,浑然不顾另外几人的警惕:“奎茵星系星域移位,因周边其他星域的引力作用面临崩溃,你们无法继续在原居住地生存,便只好带着能源离开,在宇宙里流浪,寻找新的宜居星球。当你们发现来自于地球的的飞船和奄奄一息的展逢晚后,你们看上了能源丰富幅员庞大的亚特兰斯帝国,想将它据为己有。所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展逐颜转向温斐,问道:“宝贝?” “当然是好好利用这位展家继承人,让它作为打破关卡的突破口了。”温斐刚说完,就得了展逐颜一声肯定:“不错。”他再度看向骨鲽,一点一点述说当年经过:“在回来之后,展逢晚心性大变,肆意妄为不说,还强征女兵入他军帐。那些被他带进去的女兵,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些人还得了一两枚勋章,说她们是为国捐躯,有些人被埋在了黄土底下,连尸骨都找不到。” “我看你跟展逢晚郎情妾意的,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关系。不过,他应该只是你用来存放能源的容器吧,或者你们想让我称呼它为——火精?” 他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骨鲽就变了脸色。仅在一瞬间,她的眼睛就变成了红色竖瞳,脸上也迅速浮现一层青色鳞片。 “杀了他们。”骨鲽冷声下达指令,几乎是同时,那两个女使也变成了跟她一样身披鳞片的怪物。 温斐伸手挡了一下,只觉她们的鳞甲跟蛇一样滑腻,展逐颜一脚踢飞近到他身前的女兵,拉着温斐且战且退。 骨鲽在变化形态之后,一爪就撕开了舱门,朝外面走去。 温斐跟展逐颜配合默契,即使目不能视,还是在没有被伤到的情况下成功将那两人击退,从破损的舱门处逃了出来。 第862页 展逐颜反手一枪,火星落到舱门上,轰隆一声巨响里,飞船跟那两个女使一起炸成了碎片。 骨鲽听见响动骂了一声该死,却并未往回看,她一边走一边发出奇怪的嘶叫声,尖利又刺耳,极像响尾蛇的示警方式。 展逐颜将温斐往旁边一送,对他道:“你留在这里。” 看他又要把自己丢下,温斐便干脆伸手过去将他脖子一拉,面无表情地亲了他一口,直截了当地要求道:“我要去。” 展逐颜面露犹豫:“有点危险。” 温斐故技重施又亲一口。 展逐颜:“好,去,马上就去。” 第33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三)(下) 看到温斐在亲完之后一脸嫌弃地擦嘴,展逐颜对自己的男性魅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他忍不住摸着下巴想,自己这张人见人爱跻身亚特兰斯帝国颜值榜单第一的脸,怎么在他媳妇面前就这么不受待见呢,难不成他还得去整个容? 温斐抬起下巴颇为不解地问了一句:“怎么站着不动,等黄花菜都凉了再去收割人头?” 展逐颜满脸堆笑地将枪塞进他手中,又从他手里摸过刀来,道:“这不是冰层太厚想找个现成的砸冰工人吗,我们看着就好了,等时候到了再去捞现成的就好。”温斐看他交换两人武器,便知道他准备近战,让自己在一旁远观了。不过他现在反正也是个瞎的,真到了跟前怕是只有拖后腿的份,况且那骨鲽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虽然他现在跟展逐颜还处于不尴不尬不冷不热的状态,但这种相互之间配合的默契,就像烙印在灵魂里一样,根本舍不掉,一上手就知道。 这时他才想起展逐颜根本没说清楚这女人的来历,如果不是他听见蛇鳞刮擦地面的声音,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她什么来头?” “奎因星系的矖蛇族,能够在蛇形、半蛇形、人形之间自由切换。她们的祖辈也许含有地球人的血统,或者曾经受过华夏文化的影响,信奉万蛇之祖烛九阴,并制造出了一枚囊括了星球里大部分能源的能量体,取名为火精。他们整体上还是科技社会,只是进行母系崇拜,火精由族里的王负责看管,当王寿数将尽的时候,就会寻找一位伴侣,把火精通过交合的方式传输到雄性身体里,等他将火精重新孵化。这样火精的能量就可以永远不衰竭,它重临的时候会伴随着一条小蛇,蛇出世后会以其父为养分,将他吃干抹净。其余族人也大抵是这样的繁衍方式。” 温斐咋舌了一下,却又十分不着调的来了一句:“所以她们这是女攻男受第四爱?还是女尊?”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等下再探讨。她们的种群数量相对较少,身体强悍程度却要超越寻常族类,就算是我们这样的特种军人,在她们面前也得小心着点,而且她还是王族,实力应该更加强悍。”展逐颜看起来对骨鲽的情况很是清楚,一点一点掰随了解释给温斐听。 “哦?那你一个人能解决么?我可插不上太多手。她要是变形了我估计没法硬碰硬。”温斐仰脸道。 “我这辈子只会输给一个人,那就是你。”展逐颜搂着他来了个临别吻,抛下一句:“你躲好,我去解决就行。” 说罢再不停留,看准时机就拔刀冲了上去。 温斐摸了摸嘴唇,倒也没多说什么,挪步往旁边去,摸索着寻找适合躲藏的地方。 呈现在展逐颜面前的,是一条足有十米长的碧鳞青蛇,上面长着人头与人手,腹部朝下,整个身体高高举起,尾部不住地拍打着冰面。 无人之境底下有地热,冰层看似坚不可摧,其实也就十几米的厚度而已。 骨鲽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固定地对着同一个地方拍击。冰层成蛛网式皲裂,隐隐有了松动迹象。 当骨鲽变成半蛇状态之后,年岁的差异也体现出来。她的瞳孔极其混浊,蛇尾上的鳞片也泛着灰,鳞片脱落迹象极为明显。她往日并不是这样急迫的人,可她的寿命要结束了。她找展逢晚找那颗火精找了很久很久,火精不在她们身边的话,衰老的速度会曾几何状增长。种族若想要延续下去,没有火精几乎是空谈。展逢晚远在亚特兰斯的时候她的手伸不进去,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他自投罗网,便干脆借机杀死了海曼家族护送的莱尔私生女,顶替她出现在莱尔面前。 可展逐颜将这颗火精埋了多年,又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轻易地拿到手。 只见他疾步冲向骨鲽的同时,整个身体在蓄力之后猛地跃起,将那锋利短刀对着骨鲽狠狠劈了下去。 骨鲽一抬右臂,刀刃与她血肉上的鳞片相击,溅散出一连串火星,却连伤痕都没留下。展逐颜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击不中之后踏着她的身体飞速往下退,躲开骨碟紧随而至欲缠上他腰间的蛇尾。 第863页 蛇类生物的攻击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缠,森蚺类就喜欢缠绕猎物,挤得它们血液都无法通行,甚至能将成年人的骨骼生生勒断勒碎;第二种是吞噬,不过像骨鲽这种变异种,除了延展身体吞噬猎物使其窒息以外,还具有湾鳄般强大的咬合力;第三种是毒,她的毒素不仅可沿着毒牙注入,还广泛地分布在鳞片下层的分泌腺里,一碰即中。 展逐颜手腕上抬逆推而上,如给池鱼刮鳞一般卷下骨鲽数片鳞片来,闪身躲过迸溅的毒液之后,又是一刀下切,在她蛇尾上开了个口子。 打蛇打七寸,对付骨碟自然也要对其弱点下手。 那一刀不算致命伤,却也实实在在地激怒了她。她在盛怒之中身体暴涨了一倍有余,手臂收回头颅变形,变成一条硕大无朋的巨蛇,赤红蛇瞳紧紧盯着那渺小的人类,预算着他闪转腾挪的轨迹,扬起蛇尾狠狠一拍。 呲—— 展逐颜就地一滚躲开,冰层却被彻底破开一个大洞,碎冰顺着底下流水浮动,露出漆黑无光宛若深渊的地下水来。 展逐颜见势又是一刀,直接穿透她表层鳞甲,似钉子般扎进血肉里。 青蛇仰首发出古怪的痛呼,可那人显然不愿放过她,竟生生用臂力拖动她庞大的身躯,将她的尾巴往冰层里拽。 骨鲽在短暂的疼痛之后迅速反应过来。眼看着蛇尾挣扎不开,她干脆调转蛇头跟着一起往水下钻。表层水流刺骨的寒冷顺着鳞片一路攀爬到骨髓里,可她仍是努力睁大双眼,越过幽暗的水层,往更深处寻觅。她一路下行,寻着黑暗里隐隐约约的光,终于在接近水底时看到了被封在冰中的展逢晚。 第336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四)(上) 水里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展逢晚身体里。他腹中有一个光团,他的腹部也因光团而显得十分肿胀,宛如十月怀胎的孕妇。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棺里,跟生前并无差别。只是胸口插着一把剑,直没入胸膛中,夺走了他的性命。 骨鲽正准备过去,可异形的直觉让她摆动蛇首朝左上方看去。在那里,一直隐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展逐颜持着刀朝她狠狠劈了过来。骨鲽及时挪动身体往旁躲,却还是晚了一步,被他一刀狠狠切在背部脱鳞处,霎时间血便涌了出来。 表层腺体里的毒液相继涌出,却因她在水中,扩散速度慢了许多,等溢散过去时,展逐颜已一踏湖水后退数步,躲开了。 若不是在水中,骨鲽定然是要痛得发出一声尖利嘶吼的。可她实在太在乎火精了,竟不顾展逐颜的虎视眈眈,甩尾便要冲向展逢晚。 展逐颜好不容易设下这样一个套,用火精当做诱饵,此时看她顾及不了自己,干脆一路穷追猛打,持刀在她身上割出道道伤痕。 那刀吹毫断发,一刀下去便几乎要见骨。骨鲽却根本没管,她只要得到火精,就可以实力大涨,身上的伤势也能立刻复原,到时候杀了展逐颜也不过抬手间的事情而已。 血与毒液混杂在水中,渐渐地原本清澈的地下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展逐颜砍下的每一刀,都毫不留力无一失手。萦绕周身的水冰凉刺骨,他却镇定得可怕,数十刀下来几乎要将骨鲽切成刺身,却也让她逃到了展逢晚面前。 展逢晚死了,可他腹中蛇女并未破腹而出,这只能说明它在还没出世时就被杀死了。展逐颜知道她的种族,知道她的来历,却一直佯作糊涂状,扮猪吃老虎,诱使她前来。明明是他亲手杀了展逢晚,却装作展逢晚还活得很好的样子,展逐颜这厮怎么这么能演。骨鲽越想越恨,狠狠冲过去一头撞碎那坚固冰棺,张开巨嘴就将展逢晚并着那火精一同吞入腹中。 看她得手,展逐颜非但不拦,还拿着刀迅速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第三声落下时,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整个地下湖在爆炸的波动中翻涌,有的水甚至从他们进来时的入口翻到了外层冰面上。接近水的冰层也开始坍塌,碎冰与寒水混作一团,火光并震动齐涌。 将爆炸源一口吞下的骨鲽腹部破开一个大洞,鲜血伴着绿色的毒液狂涌而出,而她整个身躯也被狠狠轰到地层上,骨骼断裂的声音都被掩埋在爆炸声中,听不分明了。 可即使这样严重的伤也没能让她死去。她在余波震震的嗡鸣声里,忍着痛扭过头去,一口咬在被炸毁处的上端,竟生生将自己的下半截血肉咬了下来。伤口处鲜血喷溅,骨鲽残存的上半截身体的颜色渐渐变得灰白,可那断开的血肉处,却随着她残肢的摆动极快速地生长出一条新的短尾。 第864页 在远处抓着铁索拽动那副真棺材的展逐颜透过层层血雾看到她壮士断腕的一幕后,也在心里生出些许佩服。不过因为她受伤的缘故,大量的毒素在水中扩散开去。展逐颜知道这毒的厉害,忙加快游动的速度,往入口处游去。 骨鲽咬掉了自己的大半身体,此时整具身躯只剩下四五米长。她现在是打定主意要杀了展逐颜抢回火精,登时便用尾巴一抵地层,整个蛇身蓄力弹起,如子弹般朝展逐颜窜了过去。 展逐颜此时正攀着洞口处的冰凌往上爬,一低头就看见水下有道黑影急袭而来。那种被异生物盯上的窒息感和恐惧感,换个人来恐怕都要被吓破了胆。 展逐颜却是处事果断,脚迅速一踩冰层,左手拽链,右手持刀对着身后冰壁狠狠一送。 这个星球是遭遇了冰河世纪时期的瞬间式冻结,冰层并不像陆地一样坚实,裹住了很多空气,很脆。展逐颜一使力,那脆弱的冰壁就刺啦地坍塌成一个空洞。 骨鲽也在此时游出了水面,她冒出头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白齿森森的嘴,对着展逐颜吐出一大口青绿色的毒液。 展逐颜霎地后退,在自己避开的同时将锁链一拽,用棺材挡住了大部分毒。 骨鲽上半身变出手和头,顺着冰壁攀爬而上。 她立在被展逐颜砸出的冰洞入口,逆着光冷冷地看向展逐颜。这时她才终于看清楚,展逐颜用来装展逢晚尸体的那口棺材,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做成的。上面用铁链结结实实缠了无数道,又有铜汁封棺,完全将气息隔绝,也难怪她会闻不出来。 想必那假的一个是他仿造着做出来的,用光源诱使她前去,怕是在她撞碎冰棺的时候炸弹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冰水在她皮肤表面结出一层霜,可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冷一样,反睁着那双竖瞳,指着棺材对展逐颜命令道:“把他还给我。” 展逐颜将刀插回腰间,桀骜不驯地冲她笑道:“如果我不呢?”他看得出骨鲽现在受损很重,纵使看起来强势,也只是表面上的无虞罢了。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强弩之末。她以现在的状态,要从自己手中把棺材抢走,不亚于痴人说梦,除非……她还有底牌。 果然,骨鲽就像之前在冰上从嘴里发出奇怪的响声一样,开始张嘴念出一种古怪的咒语。那是独属于她们的语言,展逐颜没有接触学习过,却发现在她念出声之后不久,那棺材里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仿佛里面的尸体在撞击板壁。 原本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也因这样的撞击被震出碎屑,绑住棺身的铁链随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渗人得很。 展逐颜见状,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牌来,正是之前在基地里在骨鲽面前向海曼家族要的那一副。展逐颜勾起削薄的唇,他本就长得好看,这样一笑,越发醉人。他轻启薄唇,却吐出一句看似与现场情况毫不相干的话:“你知道赌场的老千是怎么藏牌的么?” 他手一晃,便有四张薄薄纸片唰地卡在他指缝间:“无处不可藏。”他话音一落,右手猛地发力,四张牌如刀锋般朝着骨鲽飞来。明明无处可借力拐弯,可它们在空中扭动出可怕的轨迹,从四个方向袭向她。 尽管骨鲽在他出手的同时就扭动身体想躲避,但那四张纸牌的路径像是用最精密的计算机计算过一样,封死了她所有逃亡的角度。 第337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四)(下) 即使骨鲽最后险中求生撞进旁边的冰壁里,也还是被两枚纸牌刺入了身体。 “轰!” “轰!” 两声巨响,纸牌上附带的贴片炸弹撕开她的血肉,直接炸断了她的脊椎。那骨骼终于无法支撑这具摇摇欲坠的身躯,令她整个人顺着冰壁一路滑了下去。碎冰被她的血洇染,艳丽如血玉。 展逐颜看她已经无力再动,便从衣服底下摸出一把微型手枪,对着棺材上的锁链打了几枪。锁链应声而断,棺盖也被展逐颜一脚踢开。 在棺材里的正是展逢晚的尸体。八九年的光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好似只是睡了一场,一梦多年。他的腹部如那具假尸体一样膨胀着,其间似乎还有生命存在,正像心脏一样地起搏。 骨鲽的眼睛倏地直了,她看着那具棺材,尽管已无力再站起,仍是竭尽全力地往那边爬:“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她神态痴狂,也不知想要得到的是那颗火精,还是那个早已死去的叫展逢晚的男人。 展逐颜拔刀对着展逢晚的肚皮一刀斩下,在割开之后,从那伤口里飞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橙色光团,被他伸手一捉,便乖巧地落到他手中。 第865页 展逐颜没有再看骨鲽,他拿到火精后便头也不回地绕开她往外走。当他从豁口跳到对面冰壁上后,再反手甩出数张牌,唰唰钉在骨鲽身上,他将那在轰天的爆炸声抛在脑后,一路往上爬去。 本就脆弱的底部冰层在这样的轰鸣中彻底垮塌,大块大块的碎冰往下坠落。 骨鲽将最后一丝力气用在攀爬上,她的身体被炸成了了数段,现在已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可她仍是往棺材所在的地方爬,一点一点,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展逢晚刚带她去亚特兰斯不久,因为火精在他身体里的缘故,强大的能量令他痛苦万分,便只能通过交合的方式转嫁他人,用别人的死亡换取短暂的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怪物,也不知自己被当成了腹中幼蛇的食物。 他只是对这样不停杀人的行为陷入了困惑,那天夜里他坐在灯下,拧着眉问她,他是不是很古怪,她会不会厌恶他。 她不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时的夜色很美。展逐颜的面庞在橘黄色的光下被晕染出几分暖意,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歉疚,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冰冷的水涌上来,转瞬淹没了她与那具棺材。展逢晚的尸体被倾倒出来,在水中沉沉下坠,她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变成泡沫。 她眼里的光芒也随着展逢晚的消失而湮灭,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她的尸体在水中缓缓分裂,化成无数碎肉。 矖蛇族最后一任王,终于在这样冰冷的湖里彻底死去。带着她所有未尽的心愿、责任,还有那一份从开始就注定了灭亡的感情。 温斐抱着枪坐在冰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展逐颜上来。传入耳中的爆炸声过了好一会才止歇,虽然他对展逐颜的能力很放心,却仍是有些担忧。就在他站起身来准备往声源的方向走时,突然有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一把覆在他的眼睛上,那人的胸膛也紧随而至,贴上他的脊背,伴略微有些欠揍的声音从后方传出:“亲爱的,你是在担心我吗?” 温斐反手就是一肘,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臂,顺势一带,将他身体带得旋了个半圈,捏着他的下巴凑了过来。 这是个带着湿气与寒意的吻,之前那番打斗让展逐颜一头黑发尽数湿透,细小的雨珠渐次滑落下来,滑过两人相连的唇,落到冰面上,瞬间便凝成了冰。 被展逐颜放开时,温斐一边吐纳着唇齿间残留的展逐颜的气息,一边毒舌道:“想看你死没死罢了,你要是死了呢,我就对天放几枪以示庆祝。” “也好,到时候我的巨额财产就全留给你继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展逐颜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整个大脑一阵昏沉。他翻开左手一看,发现在自己手腕与手掌相接的地方,有一颗针尖大小的青色小点,那仿佛是魔咒的源头,而它的咒术已经沿着血管蜿蜒到了他的身体里。 很难察觉,他甚至想不起这滴毒是什么时候溅到自己身上的,可就是这么倒霉,只一丁点,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温斐察觉到他的异常,问他:“你怎么了?”展逐颜弯起唇角来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想说,你真好看。” 温斐刚想骂他贫嘴,就听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身侧传来,那是爬行类动物的鳞片与地面刮擦所发出的声音,密密麻麻,成群结队。 展逐颜却看得到,在那被骨鲽轰开的入口处,正自下而上爬出无数条碧色的蛇,密密麻麻,不知有几万条。 矖蛇族的王一直都是种群中重要的保护对象,很少会直面能威胁到她们生命的情况。所以也根本没人知道,当王死去时,她的身体会分解成无数个小块,再迅速增长成一条条成蛇。而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回火精。 “跑!”展逐颜一把抓住他的手,朝远处跑去。 可爬上来的蛇越来越多,爬得也越来越快,很快他们就被团团围住,再也无路可退。 展逐颜环顾四周,握着温斐的手微微发着汗,一瞬间他生出将火精扔向蛇群带着温斐逃跑的情况。可他知道,一旦这样做,很有可能再次制造出一个像骨鲽那样的怪物,他不能冒险。 就在温斐因看不见现在的情况而倍感紧张时,展逐颜心一横,将藏在口袋里的火精拿出来,一口吞下。 三米外,一条蛇缓缓支撑起身体,弯曲成s形,对着离它最近的温斐狠狠一弹,张开嘴咬了过来。 “嘭!”那条蛇在接触到温斐的前一刻,被一道乍现的光波炸成了千万段。 第866页 吞下火精的展逐颜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从他瞳孔中发散出刺目的白光,他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山一样挡在温斐面前,手下光芒四溢,像极了神话里挥手毁天地的邪神。 他微微一抬手,那群蛇就如粉尘般悬浮起来,他五指一捏,它们的身体便纷纷爆裂,迸溅成一场血雨。 “谁也别想动他!” 第338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五)(上) 温斐反握住展逐颜的手,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声响?” 展逐颜牵着他往后退,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带了炸弹,已经把它们解决了。” 温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多问,只静静地拉着他的手,等他解决完那些恶心的东西。 展逐颜杀到洞口再爬不出一条蛇时,才终于停了手。他拉着温斐往来路走了一阵,又将当初离开时找海曼家族要的通讯器塞到了他手里。 如果温斐此时并未失明,他就会看到展逐颜的身体在从身体里发散出极不正常的白光,好似在他身体里塞了一个核反应堆,只消瞬息就能将他撑到炸裂。 展逐颜将手指并拢,对着温斐的双眼放射出能量。他还不是很能控制身体里的能源,却还是尽力将原本狂暴的能源转换成温和的溪流,灌注到他双目中。温斐能感觉到受损的眼珠微微发热,就跟倒入一整瓶复原液一样,伤口也在这股力量下渐渐愈合。 当展逐颜停手时,温斐刚想摘下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却被展逐颜阻止。展逐颜微微低下头来,与他前额相触,对他道:“在驾驶飞船的时候,我用控制台的零件更改了它的设置。你现在可以用它联系展家人,到时候他们会带你走。” “那你呢?”温斐听出他声音不对,想拉住他,却被他抓着胳膊将自己的手掰开。那双手的力气出奇地大,像枷锁一样卡在那里,让温斐的手动不了分毫。 展逐颜桎梏着他,其实他很想再吻温斐一次,或者跟着温斐一起离开。但毒液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大脑,十有八九将腺体也一并攻陷,他不能拿温斐冒险。所以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凑到温斐耳边,轻柔且缓慢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这一声如清风般划过温斐耳畔,宛如离别。 话音落下,温斐感到手上一轻。等他摘掉遮眼的布条时,视野里早已没有了展逐颜的身影。茫茫的冰原像一只陷入沉眠的野兽,冰面反射的白光是野兽的长牙,凛凛耸立,似要将这仅有一个孤单身影戳个对穿。 温斐垂目看向手中的通讯器,却并未按下按钮,而是将它放入口袋里,又将双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四周喊了一声:“展逐颜!” 展逐颜就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虽然很近,却极其隐蔽,难以发现。毒素的摧残和火精的暴动让他的身体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好像只要等到了那个点,死亡便会来临。他试着调动火精的能量将身体里的毒素逼出来,可反复试了几次,毫无成效,便只好放弃。 他那张原本精致无双的脸,现在已被淡青色的蛇鳞所覆盖,鳞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让他看起来极像个丑陋的怪物。就连那双总是情深似海的眼也变成了赤红色,令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他其实希望温斐能爽快点离开,这样他不用担心温斐的安全,也可以不用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恶心的模样。 当年他杀死展逢晚时,有个下属不小心沾了那条从展逢晚腹中钻出的幼蛇的血。后来那个人也是像他现在所经历的一样,浑身都被鳞片覆盖,最后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也许这也会是他的结局,也许较之那个人还要更糟一些,毕竟他还吞了块火精下去。当初他把火精留在这里,一是因为只捉住了展逢晚,漏掉了骨鲽,怕她卷土重来,所以故意将它留下当做诱饵;二也是火精属性狂暴,把它留在这冰层之下,也盼望着能稍稍压制一点它的邪性,以备不时之需。 他跟展逢晚是一家人,血液里有相似之处,是以这火精并未马上撑爆他的身体,还维系在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里。可他并不能吸收这其中所有的能量,若非身体素质强横,恐怕现在早已爆体而亡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尤其是在明了温斐还爱着他这件事以后。可当他再度转过头去时,才发现温斐已经走到了之前与骨鲽大战时的冰洞处。 难道他以为自己在下面么?可洞中水早就被骨鲽的毒素污染了,他如果跳下去……展逐颜瞳孔一缩,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展逐颜?”温斐对着洞口喊了一声,见无人回应,便干脆纵身往下跳去。 第867页 展逐颜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飞身而下将他抱起,又借着火精的力量飞回到冰层上。待他发现温斐脸上毫无惊讶神情时,立刻了然:“你是故意跳的?”他说完又赶紧去捂自己的脸,不想让温斐看到自己的模样。 温斐被他跑了一次,长了教训,这次直接紧紧拽住展逐颜的衣袖,一副他敢跑自己就敢跟的模样。他自然是故意的,偌大冰原,冰山密布,展逐颜如果真的想躲开他,自有千万个藏身的地方。所以他故意喊大声点让他听到,再往危险的地方跑。展逐颜这么在乎他,看到他身陷陷阱,又怎么不会自投罗网。 看他不顾惜自己身体,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展逐颜只觉得一股邪火往上冒,恨不得骂他一顿才好。可偏偏他把这人揣心窝子里揣惯了,说不出恶言。纵然再生气,也只能气自个儿。 “藏什么藏。展逐颜你挺能耐啊,知道跑了,怎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个干净?我去你妈的。”温斐又急又气,恨不得踢他一脚打他几下,可展逐颜状态不好,他也只好生生忍住。 展逐颜听他骂完,便伸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不敢吻他,不敢碰他,只能隔着衣服与他相拥,用那颗不停歇的心脏反反复复诉说着“我爱你”这三个字。 温斐到底还是先服了软,用指腹摩挲展逐颜脸上蛇鳞,轻声问他:“疼么?” “不疼。”展逐颜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蓄积起赶走他的勇气,对他道:“你走吧,我中了骨鲽的毒,没法救了。” “回亚特兰斯呢,那里的医疗技术领先世界,难道他们也没办法么?” “等不及的。你先走吧,把我留在这里就好。我这个人天生命大,也许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呢,到时候我解了毒,再去找你。”展逐颜努力想劝他离开,可温斐又不是傻子,又怎会听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不走,你休想把我赶跑。你要是真敢死在我前头,我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第339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五)(下) 夜幕降临,冰原的气温进一步下降。两人在寒冷的驱使下,不得不躲回展逐颜发现的那个藏身处,等待这个漫长的夜晚终结。 展逐颜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尽管温斐努力地想抱紧他,可温度还是从他身体里慢慢流逝了。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可展逐颜并未因此而自暴自弃,他在寒冷的夜里,仍是竭力将温斐笼在他臂弯中。在绝望与死亡的脚步声中,他开始唱他们的军歌。他很少唱歌,可他声音好听,音域又宽,唱着唱着把温斐都迷了进去。 本来展逐颜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当温斐睁着双眼定定地看他时,他又生出些弥留之情来。他想,他们好不容易熬过那么多磨难,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呢。他想跟这个人好好地,过一辈子。就算为了这个他爱的人,他也可以苟延久一点。 温斐听到他说的话,捧着他的脸,温热的唇缓缓贴过来,印在他脸颊上,笑着跟他说:“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也是一辈子。” 展逐颜于是开怀大笑起来。他有时候总在想,他给温斐的总是太少,明明他把温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却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温斐对他的深情。但一旦想到将这个人从自己世界里剥离,他又痛得无法呼吸。或许感情就是这样矛盾的一种东西,也许它是激素在调控,也许当激素的作用消退时,所谓的爱情都会变成寡淡无味的水。可他知道他们不是,他们从未忘却,却又如宿命般地再一次深爱。 “如果现在陷入危险的是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展逐颜蠕动着苍白的唇,问他。 温斐扯动唇来笑了笑,道:“我这个人吧,轰轰烈烈的日子没少过。要是马上就要死的话,我应该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吧。”他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眸中虽有悲戚之色,却也笑意盎然:“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虽然也曾恨过你,可我依然爱你。” 展逐颜两颗黑瞳被句话点燃,如含着火般熠熠生辉。他将手伸到衣服里,也不知道他将东西藏在了哪里,就看见他变魔术般拿出了那枚属于温斐的婚戒,庄重地递到他面前,问他:“如果再问你一次,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温斐眼中浮出水色,却仍是笑着将手递过去,由着展逐颜给他戴上戒指。 展逐颜将那枚小小的戒指推到底,虽然他很想抱着温斐与他深吻,却还是怕毒素经由体液蔓延到那人体内。不舍得。 温斐靠在展逐颜怀里闭上了眼,他很想睡着,可他总是忍不住去捕捉展逐颜的呼吸声,好像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连这属于展逐颜的仅有的丁点生命迹象也失去。 第868页 人似乎总会回忆过往,回忆那些难忘的、尴尬的、痛苦的画面,这一生酸甜苦辣温斐都尝了个够,可只有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怕的是什么,最在乎的是什么。 十六年的牢狱时光,最让他痛苦的并不是折磨,而是孤独。 最让他在意的也不是欺骗,而是背弃。 他们是笼子里的两只小野兽,笼子一点一点地缩小,他们也不得不拿起唯一的武器伤害对方,抑或伤害自己。由相爱到仇恨,却也没有一个人过得容易。他受的伤害更重,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仇恨展逐颜。 可一切也并非展逐颜所愿,当心理折磨加诸于身的时候,是五年还是十六年,其实并没有太多差别。他知道这个人的性子,如果可以重来,他会宁愿自己替他受过。 展逐颜活着,自己自然可以无理取闹,可以颐气指使地要求讨回。可如果他也不在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被死亡埋葬,包括那个曾经存在如今又再度重生的敢爱敢恨的温斐。 温斐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或许是因为周遭太冰冷,又或许是绝望的感觉太麻木。当半夜里他被诡异的嘶嘶声吵醒时,展逐颜已经不见了踪影,跟他一起栖身在山洞中的,是一条水桶般粗细的蟒蛇。 温斐以为骨鲽卷土重来,下意识捡起地上的刀,想将这只爬虫杀死,可在这沉沉的黑夜里,那条巨蛇的眼睛却又像极了一个人。 他长着锋利的齿,红瞳里渗出幽幽的光来。在这冰天雪地中,温斐是一块不错的食物,吞下之后足够他果腹。 兽性使他对着昔日恋人张开了嘴,可似乎是人性一直在制衡,在温斐入睡的时候,他并未对他下手。 “展逐颜?”温斐将拿到的手背到身后,试探性地用另一只手去触摸他。 他吐出危险的信子,想要将那只白皙的手咬掉,却又情不自禁地用分叉的舌尖,去轻舔他的手心。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可他还记得这个人。 温斐大胆地,慢慢地靠近他危险的头,将脸贴了上去。 与狮子共舞的女郎会将脑袋伸进狮子口中,训练让它不会伤害她。 饥饿与寒冷同样摧残着展逐颜的身体,可他仍是竭力挪动身躯堵住灌风的洞口,将凛冽的风挡在外头。 变成这样似乎令他很痛苦,他尝试着用信子卷住温斐的小臂,将他握刀的手扯到面前来。 他微微颔首示意,将颈下七寸袒露在他面前。 他让温斐杀了他。 对于无药可救的人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只要下刀足够快,就能让一个人毫无痛苦地死去。 温斐抬高拿刀的手,在那双红瞳中闪现的红光里,将刀尖对准了展逐颜的致命处。 “你爱我吗?” “我爱你,我将比所有人更爱你。” ——那是他们曾经的爱语。 展逐颜从未背弃过他说过的话。 展逐颜可以做到爱温斐胜过爱自己,可温斐永远做不到这点。他从未要求过什么,温斐要他死,他就引颈受戮。 温斐要他痛苦,他就挣扎着活。 温斐要浪迹天涯,他就追随而至。 他只有一颗心,全都给了自己。自己又怎么可以杀了他呢?怎么可以杀爱自己胜过爱生命的展逐颜呢? 连亲生父亲都为了利益背叛自己的时候,只有他在为自己筹谋。如果他的生命里连这个人都失去了,他还剩下什么呢? 温斐终于扔了刀,双膝软倒跪在地上,抱着展逐颜哭了起来。 第340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六)(上) 后半夜温斐不敢合眼,生怕一不留神,这个人就会被死神带走。即使展逐颜现在的形态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第二日的天光洒落时,温斐在展逐颜腾挪出的间隙里钻了出来。展逐颜已挣扎着勉强恢复了意识,正静静地蜷缩在冰原上看他。他们两个的体型差实在太大,展逐颜卧在那里,如山一般。可温斐却并不惧怕,在迈出几步暖了暖身子后,又折返回来,轻抚他的头。 天光落到温斐腕间,被镯子折射出一缕金光。这缕光似火星一样,瞬间点燃了展逐颜眼底的枯原。他像是瞬间恢复了力气一样,开始腾起身来。 温斐疑惑地仰头看他,见他的蛇头缓缓褪去鳞片,露出属于人的头颅与手臂。温斐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展逐颜的双手搂住。那人将唇凑过来,与他的唇相贴。 展逐颜抱得并不紧,温斐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他,却在直觉催使下没有这样做。他感觉展逐颜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将一个如炭火般灼热的东西渡到了自己嘴里,那一瞬间他的舌头几乎要被这高温焚毁。 第869页 展逐颜想杀了他么?不,这绝不可能。 在温斐生命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他左手上的镯子霎时发射出强烈的金光,将两个人包裹在其间。镯子里蔓延出细密的金色线条,伸到两人的皮肤里,开始吸纳他们身体里的火精能量。 温斐脑中闪过一刹的空白,等他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就看到展逐颜面上残存的蛇鳞也跟着褪去,露出了底下光洁无暇的皮肤。他的身体也渐渐缩小,变回人形。看到这奇异的一幕,温斐仍然觉得像做梦一样,只怔怔地伸手,一点一点抚摸展逐颜的脸,确认这是真实而不是自己的梦境以后,才终于笑着流出泪来。 展逐颜任由他确认,等他停了手,才温声道: “我没事了。”他凑过去轻吻温斐的脸,唇的触感如日光般和煦温柔。 “两位宿主,抱歉打扰一下你们卿卿我我的美好氛围,我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久违的声音从镯子里传来:“好消息是,这个火精真的太棒了,一个星球的能量啊,这回咱们赚大发了。另外毒素我也能帮展先生清除,顺便还能用过滤后的能量强化一下你的身体。艾莱号吸收完后可以直接升级,磁力炮再也阻挡不了我们了。坏消息是,之前受打击比较严重,我估计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保持这个初始形态了。”软乎乎的毛团子从镯子里跑出来,扭动着屁股在两人旁边晃悠。 温斐这才想起展逐颜还一丝不挂着呢,忙伸出一只手去把毛球眼睛给捂住了。 他这样一遮,毛球是一脸懵逼,而温斐与展逐颜对视一眼,俱都大笑起来。 温斐好久没见过毛球了,着实有点想念,笑完后立刻就捉了它过来,狠狠揉了一把,笑道:“这算什么坏消息,我看你这样比少年期萌多了。” 毛球冲他吐吐粉舌头,不置可否。 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以后,温斐和展逐颜之间也没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温斐将毛球随手塞回镯子里之后,便拉着展逐颜在日光下接起吻来。 刺入身体中的金线绵软如丝线,不会让他们感到难受,也会随着他们的动作进行延伸,并不会限制他们的亲密举动。 亲完之后温斐才敲镯子问起毛球前因后果来:“你不是因为磁力炮被封住了么,怎么又突然能出来了?”毛球怕钻出来又会受一次遮眼不许看的待遇,便干脆窝在空间里任由艾莱号开启自动吸收模式,一边扯开一袋坚果果肉往嘴里塞,一边瓮声开口道:“光能也是能量啊,这周围的冰山聚光挺厉害的,艾莱号直接吸收,稍稍恢复了一点。再经过火精一激,就直接打通限制恢复联系了。” 毛球道:“你们俩亲完没有,要是亲完了就赶紧找个地方躺着或坐着,现在吸收没那么难受,等下强化身体的话就有点难熬了。” 两人听了他的话后,便赶紧回到冰洞里,等待强化阶段的到来。 毛球的坚果才吃到一半,一看外面情况不对,又开始咆哮起来:“麻烦你们俩控制一下自己啊,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我知道你们劫后余生情难自已,但是我还是一个未成年球啊,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他一通咆哮,直接把温斐吼得耳根子微红直往展逐颜怀里钻。展逐颜自然是笑嘻嘻地将他抱了个满怀,顺带刮了下他鼻梁,用示亲密。 展逐颜也是发现艾莱号的反光之后才想到将火精作为能量使用的,之前就算想他也不敢拿温斐冒险。此次虽然九死一生,吃了不少苦,可当他看到温斐重新展露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的笑容时,仍然感到满心喜悦。能让他看到温斐重拾笑颜,这比重获新生还要来得快活。 展逐颜的身体受了一轮强行变形的摧残,对筋肉骨骼的伤害不小,经过艾莱号的修复之后,不仅没后遗症,还脱了胎,换了骨。 温斐自然也受到了不少裨益,一是直接强化带来的,二也是艾莱号升级附加的。 毛球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大作改变的宿主,一边吃着刨冰,一边用大师点评艺术品的口吻道:“好了,按你们现在的身体素质,出去演超人都不用加特效了。赶紧带上东西出发吧,我的好兄弟天照还被当人质扣押在那里呢,可不能咱们仨如鱼得水,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刀山火海啊。” 两人一听也是,便赶紧拿好东西准备离开。 天照此时的确处境艰难。 本来出于保险考虑,在商议的时候莱尔是主张把两个镯子都留下的。可那些下属们不同意。莱尔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陷入了追求长寿的疯魔状态。可他们还得考虑能不能承受得起势力如日中天的展家的报复,博弈到最后,便只能采取给展逐颜喂药并留下一个镯子的方式。 第870页 当天照被磁电逼出来时,莱尔的心才放下来。许是出于对费家的盲目崇拜,莱尔认定要想长生不死就一定要借助费家的力量。而天照肯定不能明说其中奥秘,更不能说自己不是本体,便只能耐着性子跟这群人周旋。如果他是个人的话,怕是现在头发都愁得掉光了。 第341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六)(下) 所幸那两位宿主坑虽坑,还没无耻到把他扔这以后就与对方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的程度。 这不,天照刚被研究员们手里的镭射枪吓得瑟瑟发抖,就看到研究室大门遭了一顿炮轰。外头那人大咧咧踹开破旧的钢铁门板,肩上扛着枪,冲着天照努努下巴,痞里痞气地说:“小崽子,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室内的研究员见状,忙将腰间配枪拿出来,进入防备状态。身处控制台附近的研究员,更是直接按响了警报,放出了墙壁里的护卫机器人。 温斐见状,也只是耸耸肩,将枪一放,解开袖子纽扣笑道:“这么严肃啊,那我也稍微认真点好了。”说完捋起袖子,直接冲了上去。 另一边,展逐颜又只身一人踏入了当初面见莱尔的房间。 刺耳的警报声在身后乱鸣,对面的海曼家族成员也是如临大敌。 莱尔的护理舱边正站着个穿白制服的研究人员,显然是发现研究室的异样后跑来报告的。 莱尔背后的折叠板将他的身体撑起来,以便他更好地跟展逐颜对话。才短短几天不到,莱尔的状态又衰败不少。 “展将军,你破坏了协议。”莱尔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隐着怒气,混浊的双瞳间似埋着火,好似要用愤怒将对面这人一把焚毁。 展逐颜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本就没什么协议可言,又何来破坏。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被你强占的艾莱号。” “背弃协议,我也不会给你生物毒素的解药。你就不怕死么?”莱尔沉声道。 “你说这个?”展逐颜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莹蓝色药丸,泰然道:“的确是很厉害的发明呢。不过以前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投毒的开枪的放炸弹的,久而久之也就让我越发怕死。这不,我胃里的自动捕捉装置还没关闭呢。在它入喉之后就把它用弹性胶囊封了起来,现在还能让我把它物归原主。” “哼。”面对狡猾的展逐颜,莱尔也不过冷笑一声,半点惊慌也无,显然并不觉得他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算你没吞药,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你想跟整个军队作对么?” 展逐颜慢条斯理地扣了扣袖扣,并未继续跟莱尔攀谈,反倒找起他的下属来:“凯特将军,兰道尔将军,提利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都是海曼家族的旁系,又与其他几家存在姻亲关系。” “是又怎样?”凯特明显是莱尔的坚实簇拥者,在展逐颜这种明显带有挑拨意味的话语面前,反应得有些激烈。 “莱尔将军的后代多葬身于派系斗争中,他急于找私生女回来,应当也是为了把手中的政.治资源更好地传下去吧。只可惜,他找回来的是个假的,是一个外星域异形体。”展逐颜眸中光华粲然,好似骑着战车驰骋沙场的主帅,说着最云淡风轻的话,为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用艾莱号的力量就算能让莱尔突破三百年寿命,让你们这一系不至于崩溃。可他能继续克隆或培育自己的后代,到时候他手里的力量究竟给谁,还说不定呢。你们给他卖命,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对你们起疑,会一直信任你们么?” “就算他不培育后代,那他什么时候才死呢,难道要耗到你们寿数都到了的时候,才肯退位么?那你们可就真得给他当一辈子下属了……”展逐颜啧啧两声,语中藏刀。 “让他给我闭嘴。”莱尔在护理舱中嚷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右侧的提利将军上前一步,迅疾地打开了护理舱的开关。防护罩开启,莱尔的声音被挡在罩子中,任他怎么嘶吼,都传不到外头来。 展逐颜勾唇一笑,又变了脸色,紧张兮兮地喊了一声: “凯特将军小心!” 凯特本就绷紧了身体进入作战状态,听闻此言反手就是一枪,正中站在他身后的兰道尔将军。 兰道尔将军本是站在凯特这边的,在凯特动手时都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那重型武器开了胸膛。 其余几个见此情状,都纷纷拿起武器站起队来。 他们会跟在莱尔后面,也多是为了权和利,不想在莱尔倒台之后被海曼继位者当叛党清算而已。可如今展逐颜一下戳中他们的痛处,让本就不甚牢固的联盟越发岌岌可危起来。 第871页 站莱尔,的确要考虑能不能上位的问题。可如果站在莱尔的对立面,就不需要承受得罪如日中天的展家的后果,虽不可能一飞冲天,却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凯特杀了兰道尔之后,越发势单力薄,只好退到护理舱旁边。 这些人里头也有支持凯特的,端着枪与其他几人对立。一时间最先挑起战端的展逐颜倒成了最没人理的一个。 展逐颜掂了掂手里的药丸,笑眯眯地冲那几人道:“莱尔将军活得太苦了,衰老和疾病,远没有失去权利后的恐惧难熬。既然他过得这么痛苦,我看不如我来顺手推舟做个人情,送他早点解脱吧。” 他放缓语速,缓缓道:“只是不知道谁能帮我个忙,稍微扶他一下呢?” 提利本就是意志最不坚定的,闻言立刻就开枪与守护莱尔的凯特一行人打了起来。 还有一伙估计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就站在边上放冷枪。 凯特恼羞成怒,趁乱将炮口对准了展逐颜。 “轰”地一声。 不是展逐颜受了伤,而是凯特被赶来的温斐一枪打中了右臂。 硝烟中只听温斐轻笑一声,他迈步进来的同时向展逐颜抛出镯子,等展逐颜接好后便笑道:“抱歉,传输能量的时候稍微消耗了一点时间,不知道我这英雄救美救得可还及时啊?” 展逐颜转了转镯子,虽隔着朦胧烟雾,却也能想到温斐得意洋洋的模样,他眼里染上三分真挚的笑意,温声道:“刚刚好。” 眼看艾莱号已经回到展逐颜手中,对面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没了再与其对抗的勇气。 展逐颜却并不准备罢休,又跟恶魔似地冲护理舱中的人来了一句:“莱尔将军,让我们来猜一猜吧,你的这些下属,有几个是愿意肯替你真正去死的。” 他话音刚落,那一直观战的一伙人里头就往护理舱开关处放了一枪,直接导致莱尔暴露在诸多枪口之下。 一阵喧嚣之后,背叛莱尔的人占了上风,将凯特并其身后一行人按在地上,拿枪抵着,令他们失去了反抗能力。 第342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七)(上) 展逐颜冲着提利使了个颜色,那墙头草立刻便跟同伙一起将护理舱里的莱尔挟持出来,放到地上。 莱尔已经虚弱得跪都跪不住了,只能由人扶着,才能勉强与展逐颜对视。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双眸中尽是恨意,一副要将这些外敌并叛徒一起嘎嘣咬碎的模样。 展逐颜走到莱尔近前,在他面前躬下身来。尽管此时展逐颜已是赢家,可他并未表现得高高在上,抑或目中无人。他只是很平静地说:“莱尔将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您的威名。你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军事家,只是江山换代,你总得给后辈们一点机会。生命有限,人欲无穷。革旧除新,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在您的名声变得更加不堪之前,终结吧。”展逐颜复又拿出那枚莹蓝色药丸。旁边的提利立刻会意,连忙出手捏开了莱尔的嘴。 展逐颜却笑了笑,将药丸递到提利手中,道:“提利将军,还是你来吧。” 提利面露难色,展逐颜却笑得越发温润可亲。 意识到自己已经背叛了莱尔,再犹豫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提利权衡再三,只好接过药丸,喂入莱尔口中。 展逐颜将镯子对准莱尔,收敛笑意时整个人由春水冻成了冰山,他冷声下令道:“天照!帮他加快一下进程吧。” 自他手中镯子上放射出淡金色的光来,笼罩在莱尔周身。 光芒中,莱尔脸上的皱纹一路攀爬,皮肤也越发松弛。在他身体里,那枚药丸也跟加了催化剂一般迅速侵袭向莱尔周身。 不消片刻,莱尔的整个身体就化成了一滩黑绿色的脓水,刺鼻的气味攀爬到每个人的鼻腔上,一时诸人神色各异,畏惧恶心尽皆有之。 反应最大的温斐一边捂鼻,一边嫌弃道:“展逐颜,你这也太恶心了,我决定一分钟之内不要理你。” 刚才还锋芒毕露的展上将一听这话,便赶紧回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隐隐带着点求饶的意思,好像在说好老婆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点面子。 一分钟以后,温斐才道:“好了走吧,你还准备在这待多久,臭死了。” 展逐颜这才迅速上前,牵起他的手。在即将离开时,展逐颜回过头来对诸人道:“艾莱号不是如今的文明能掌控的东西,这玩意在这场动乱中跟莱尔一起消失了,还请各位记住这句话。” 抛下这句带威胁的叮嘱后,展逐颜便拉着温斐一起大步离开了房间。 在他们身后,枪声接连响起,显然于剩下的人而言,还有一场权利的角逐需要继续。 第872页 “不要灭口么?”温斐将枪扔到一边,认认真真地跟展逐颜握了回手。 “不需要。”展逐颜带着他走过基地长长的过道,与他一起沐浴着白日温暖的阳光,走向出口:“全由我们动手的话,这笔账会算到展家身上,也就给了海曼家向展家施压的理由——不管那些施压的人是真心寻求解释还是只为谋求利益,总归会给展家带来麻烦。可现在他们亲眼目睹了莱尔的死亡,凯特那行人有保卫不当的责任,其余两伙则需要承担反叛的后果。不管私斗结局如何,他们的把柄都握在我的手里,也就握在展家手里。他们自会守口如瓶,不会再去展家找麻烦。” 温斐听完他的分析,也算了然,却还是不由得啧啧两声,也不知是打趣还是称赞地对他道:“政治家,厉害啊!” 展逐颜被他搞怪的表情逗笑,忍不住勾了他过来,蜻蜓点水般地亲了好几口。 不过这样的温情并未持续多久,当他们走出基地大门时,才发现天空中盘旋着数不尽的黑色飞舰,如密密麻麻的鸦群齐聚上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温斐轻咬舌尖,组织了下语言,冲展逐颜道:“要不……我去把枪捡回来?”一时又说:“海曼的船舰我们应该请不动吧?” “请不动。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展逐颜沉了沉面色,道:“大不了放艾莱号出来,全歼了算了。” “太粗鲁了吧。好歹是老熟人阿尔伯德家的残兵败将呢,就不能用礼貌点的方式么?” 温斐话音刚落,天空中就传来一阵轰鸣声,无数炮弹密雨般齐发,尽数轰在了那群黑色飞舰上。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飞舰群,转瞬就成了雨中浮萍,被打得四处逃窜。 温斐抬眼往上看,发现一群比之更庞大、威武、密集的飞舰群并着飞船群如苍鹰般驾临,气势磅礴,无人能比。 “老展,你们展家总算诈尸了呀!再不出来的话我都觉得他们可以下岗再就业了。”温斐瘪瘪嘴,如是说道。 展逐颜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在温斐面前丢了面子还算小事,夫夫间的事总好解决。问题是展家这些人的效率也实在太低了些,怕不是想赶来救人,是想赶来收尸的。 在主舰内进行指挥的自然是展逐颜那倒霉弟弟展络云。他那家主位子还没坐热,就让自家亲哥身陷险境孤立无援这么久,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的。 阿尔伯德残党看见对方人多势众,顿时斗志全无,哪里还有对抗的勇气。 展络云平时虽不怎么着调,到底还是作为展逐颜的心腹养了多年的,自己本身的实力也不弱,见此情景先是派遣部分飞舰对逃亡船舰进行围堵追击,将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让逃离,又安排部分飞船下到基地中,对海曼家族成员进行控制。 等到防护队在展温两人上空围了一圈确保其安全后,展络云才从主舰上下来,跟自家哥嫂会了面。 展络云摊开双手想给他哥一个热情的拥抱,他哥也抬起手来,干脆地撸起袖子揍了上去。 刚才还英姿勃发的展络云,在盛怒的展逐颜面前立刻从苍鹰变成了个没腿鹌鹑,连还手都不敢,只知道缩着脖子惨叫。 “哥,哥,我错了,别打了!十大星系首脑会议,我没法缺席啊。谁知道这群天杀的挑这个节骨眼找你们茬啊。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第343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七)(下) “不打脸不打脸,我在你发消息之前就往这边飞了啊!这不是之前风暴粒子流影响通讯吗,谁知道你们在这啊!” “天杀的海曼、阿尔伯德,哥我马上给你和嫂子做主啊,停手停手!回去还要参加家族会议的呢!后天还有饭局呢!嫂子你别干看着呀,救救你可爱迷人的小叔子吧!” 温斐的白眼都差点翻到了天上,可到底四周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让展络云太丢脸,不然到时候他罢工不干还得自家老公去顶上,想想就头大。 于是温斐上前几步,极其不走心地拦了几下:“老展,别打了,都打坏了。” 不过这样的拉架并没什么用,展络云还是被盛怒中的展逐颜揍了个满脸开花。 展逐颜打够了,这才停了手,直接找展络云要了军队指挥权和主舰权限卡,就带着温斐进了主舰。 展上将走了后,展络云的秘书才敢凑上前来,给家主递药。 这秘书估计刚升职不久,不懂分析状况,心有戚戚地对展络云道:“家主,你这兄长也太凶了吧……还是你那嫂子温柔点,会帮着劝架。” 展络云从秘书手里拿过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知道个鬼,他手是放我哥胳膊上了,可半点没使力往回拉呢。我哥平时最惧内,我嫂子要是真心让他停手他早停手了。这两口子串通好的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诶哟疼死我了,这群天杀的,尽给老子找事。” 第873页 说完忙转身去追:“哥,嫂子,你们等等我啊!” 展逐颜懒得理他,直接把舱门一合,把现今帝国内无人敢惹的展家家主关在了外头。 展逐颜积威犹在,展络云不敢得罪他,只好委委屈屈地上了次舰。 展络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展逐颜以前的部下,如今展络云又把权限给了他,是以展逐颜半点都没犹豫就坐到了驾驶椅上。 “第二、第三分队,启动空网捕捉;第四分队,自后方追击;舰队第七小组,牢牢控制基地成员,不要放过一个。”展逐颜操纵着飞舰升空,发号施令道:“其余人跟我来,就地剿杀。” 看他迅速进入状态,一同上船的温斐也笑了两声,打趣道:“展将军,我感觉我不应该上这艘船的,你一个人就抵得上一个团了。” 展逐颜在带领着船舰追击的同时,还能分出空隙来回应他,道:“不带你上来我可不放心,你的性子最不安分,指不定要亲自上阵。不过你还是赶紧系上安全带的好,不然等下摔倒了,我可空不出手来扶你。” 温斐迈开长腿往他的方向走,在驾驶椅后伸手将他一抱,凑到他耳边吐气道:“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展逐颜已经关了单向通讯,也不担心与温斐的对话会被人听见,只是转口头命令为全息模拟指挥,以手为笔在投影屏上分配战力。 展家这边几乎是稳操胜券,所以温斐才敢这样自在地跟他打赌。他一边笑,一边道:“一个小时,全部拿下,做得到么?” “一个小时不像你给的难题,太简单了些。”展逐颜手动发射导弹,一举干掉了前方三架战机。 “是啊,所以出题人决定再加设点障碍。”温斐说完,便弯下腰来,灵活地钻到了操作台底下。 他一边轻巧地拉下展逐颜的裤链,一边舔舔唇仰头看着他笑道:“超时,有罚;成功,有赏。” 说完径直凑了过去。 展逐颜低哼一声,敛眉重新打开通讯时,声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不过他到底是个合格的指挥官,仅仅在失神片刻后便恢复过来,忍受着这所谓的干扰,冷酷地下令道:“全力进攻!” 原本还在徐徐图之的展家战舰,在他一声令下后,皆成了下山的猛虎,对着敌方凶悍地冲了过去。炮雨连发,一时间坠落的残甲碎铁铺天盖地。 首当其冲的正是展逐颜所在的主舰,其余战舰操作员一看主将如此一往无前,士气大受鼓舞,纷纷调动炮口对着敌方冲杀起来。 这场毫无争议的战斗比展络云预想中结束得还要快,己方完全是一边倒的收割式打法。当最后一艘敌舰被打落时,胜利的号角便已无声地吹响。 收拾逃亡的散兵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主将亲自动手。展络云看着那艘本属于自己的船舰平稳降落下来,刚准备呼朋引伴去主舰里开个庆功宴,展逐颜就通过舰内通讯器发了讯息过来。 内容很简单,一是将控制权交还给展络云,二是告诉他这艘主舰被自己征用了,勿扰。 展络云:“……” 家主大人在部下汇报完所有散兵全数被缉拿的消息后,觉得自己这场庆功宴十有八九泡了汤。他舍弃风度,找了个马路牙子随地一坐,遥望着那艘之前还属于自己现在已经易了主的主舰,默默点了根烟。 小秘书适时跑出来递药:“家主,先擦点药吧,不要懈怠。” 展络云摆摆手,指着飞舰道,心痛道:“你说这船我还要的回吗?” “这不都是自家人么?展上将还能霸占您的东西不成?”小秘书显然不懂人间险恶,十分傻白甜地问了这样一句。 “他从小霸占到大。”展络云一脸苦大仇深,默默掏出通讯器来,请求主舰接听。 展逐颜正在领赏呢,一边捞了捞温斐几乎要从他肩上掉下去的长腿,一边接通了展络云的电话。 “哥,这飞船是最新版,价值五百万银河币呢,要不你给我折个现?我再去买艘新的。” 展逐颜显然并不准备理会展土豪的这项请求,懒洋洋地回答道:“为庆祝我和你嫂子重修旧好,这艘飞舰就当你送给我们两口子的礼物了。想要多少钱自己去银行里划,拜。” 他把通讯器一关一扔,将温斐抵在操作台上狠狠亲了口,用低沉的嗓音蛊惑道:“我们继续?” 温斐环着他的脖颈,带着薄茧的手在展逐颜脊骨的凹痕处逡巡游移,极具诱惑地笑道:“这不是一直在继续么?” 展逐颜勾唇浅笑,心领神会地顺势下压,再度挺身嵌了进去。 第344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八)(上) 主舰内有充足的食物补给,以及温暖舒适的折叠床。 第874页 两人厮混完后,就直接在主舰内睡了过去。 既无霜寒也无仇恨,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睡得最安分的一个觉。 温斐睁眼时,发现展逐颜已先他一步醒了。他枕着展逐颜的胳膊睡了一晚,如今被褥下两人皆是一丝不挂。暧昧的气息在清醒之际重燃,伴着被褥中的温热一同攀爬上大脑。 展逐颜伸手扯住被角,将温斐布满红痕的光裸肩膀盖住。尽管主舰内保持恒温,他仍是有一种老母亲式的关心,生怕温斐着了凉。 “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展逐颜抬指揉乱他满头黑发,笑道。 “不用,时候不早了,你弟那边还没个交代呢,还是早点起来的好。”温斐躲了躲顶开他的手,却又兀自在被窝里头戳他坚实的腹肌。 展逐颜将他腰一抱,脑袋蹭了蹭他胸膛下巴,道:“不想起床,想就这样抱着你,一直睡下去好了。” “你是小孩子么?幼稚不幼稚啊。”温斐佯怒,轻轻踹了踹他小腿,道:“起来了,别睡了。” 展逐颜得了令,这才磨磨蹭蹭坐起身来,又将双手自床上一抄,把温斐抱起来去浴室洗澡。 洗澡的过程里收获多少抓挠暂且不说,只要是跟温斐待在一块,哪怕是被生生挠成个大花脸,估计展逐颜也是乐意的。 温斐整装完毕正准备换鞋时,展逐颜迅速自他身边走过,蹲下身来为他代劳。 温斐看得可乐,撑着门边笑问他道:“展先生,你是我男人,又不是我家男仆,没必要这么献殷勤吧?” “这不是怕你昨晚太累,想亲力亲为点?”展逐颜给他绑好鞋带后,重新站直身体,揽他过来亲了亲脸。 “你这耕田的都腰板正气儿粗,我这被耕的还能怎么着不成?夜夜笙歌都不成问题。”温斐懒洋洋地接了这个吻,又抬手给他系好领带,抬眸调笑道。 两人互帮互助完后,又仿佛连体婴儿般地钻到了洗漱间里,开始漱口。 不说久别胜新婚,单他们这刀山火海里冲杀往来的恩爱劲,展逐颜的手在洗漱时就没从温斐腰上挪开过。 温斐自是斜倚在展逐颜身上享受这份难得的亲密,时不时还要瞅几眼镜子里两人的满嘴泡泡的样子,发出几声浅笑。 下了主舰后,等待两人的是一众夹队欢迎的展家士兵。 这次这些人长途来此,不仅抓了海曼家的叛徒,还处理了死对头阿尔伯德,集体功不知挣了多少,自是高兴。 展络云的庆功宴虽泡了汤,可将士们显然对这位传说中的五星上将很感兴趣,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老早就摆了桌椅迎他入座。 温斐一看这乌拉拉涌来的一大堆人,生怕自己也被人潮给淹了,便赶紧同展逐颜耳语几句,脱身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昨日展逐颜领兵时的那股凶悍模样太过惊人,展络云这位家主也只能苦哈哈地坐了次位,还得时不时给他哥挡挡酒。 温斐一边吃着盘里的瓜果,一边低声嘀咕:“老展怎么这么多人喜欢?” 他看那些人交杯换盏,又说着一些自己虽有印象却已十分陌生的话题,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那么一丢丢脱离时代了。 过了一会,竟然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不去恭维众星捧月的展逐颜,反倒拿了叠卡片跑到自己这桌来。 温斐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自己认识,是出现在展络云身边的那个小秘书。 围着展上将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小秘书这种文职人员实在没法凑到近前去,便只好曲线救国找起温斐来。 “那个……先生,可以帮我向展上将要个签名吗?”小秘书将卡片在他面前摊开,小心翼翼地问。 温斐定睛一看,好家伙,卡面上全是展逐颜的照片,有军装敬礼的,还有出席会议时西装革履的,不胜枚举。不过不得不说展逐颜这张脸的确无法挑剔,拍摄角度多样,却张张好看,一时间温斐有藏起几张回家细看的冲动,亏得他理智尚存,及时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签名做什么?”温斐一边随手翻桌上的卡片,一边问。 小秘书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好几个小表妹是展上将的军事迷,听说我升任秘书之后一直想让我找着机会拿几张签名。听说展上将的亲笔是万金难求,不过从他卸任之后我就没能找着机会……” 温斐听完也算了然,看展逐颜现在虽是军官,却比偶像还要来得万众瞩目,也生出几分羡慕。 “军事迷?” “是啊。展上将可是军队里的神话呀,五星上将从帝国建立之后,就拢共没出过几个……”听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尽是对展逐颜的溢美之词,好似要把这人夸成个天上有地上无的活神仙。 第875页 温斐转转眼,心想展逐颜这小子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呢,怎么说自己也算他半个师父,一时间也生出些与共荣焉的感觉。 再一转想,展逐颜再受欢迎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就更加放心了。 至于另一边,展络云正抓着被灌了很多酒却面色不改的展逐颜问话呢。 “哥,你以后多回亚特兰斯看看呗。”展络云跟展逐颜感情深厚,情不自禁地就开了口。 展逐颜跟温斐处了这么久,也略微沾染了点温斐的洒脱意气,对回不回去什么的并不在意。他此时身在曹营心在汉,接话之前还特地越过人群看了温斐一眼,见他与小秘书交谈甚欢,这才放下心来,扭过头对展络云道:“要看你嫂子的意思,以他的想法为先。如果他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展络云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也并未多说什么。不过许是知道这一别之后可能再难相见,又生出些感慨来。 “前半生风风雨雨里过得太辛苦,现在只想跟他待在一起,酸也好,苦也罢,以后就只剩下甜了。”展逐颜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没什么好叹气的,你要是想见面了,也可以出来跟我们聚一聚。要是有危险,千山万水我们也会赶来驰援。天各两端,各自安好。” “嗯。”展络云举杯与他共饮:“你们放心,展家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们的生活。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第345章 银河上将追妻记(四十八)(下)【大结局】 酒酣宴散,展家人也陆陆续续离了场。 温斐终于得以挤到展逐颜身边,把小秘书给的卡片递到展逐颜面前,还给他打开了笔盖。 那么多酒下肚,展逐颜一点事没有,这下见着温斐,他却一下就醉了。 他将脑袋搁在温斐肩膀上,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签着名,时不时夹杂着几句酒后醉话。 “老婆?” 温斐愣了愣,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 “以前都是我的错。” 温斐又答应了一声,拿起桌上属于展逐颜的酒杯,饮了一口残酒。放下杯子时他说:“你醉了。” “我没醉。”展逐颜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思路很清醒,平时能说的不能说的话,现在都能借着酒意大胆地说出来。 “我们以后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温斐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伸手捏住他的脸,道:“不要得寸进尺啊你。” “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你只是还没原谅我。”展逐颜眸中浮着水色,卸了盔甲之后的他,就像一只在主人面前摊开四肢袒露肚皮的大狗。 他总是精明的,明明混迹在染缸里,却能在如鱼得水的同时保持本心。即使是对待早已对他失望的爱人,他也能一步一步踏着这人的点将他挽回。 他承认他这样借酒装疯央求温斐留下很不光彩,即使是在冰原上濒死的时候,他也生过就这样死去也好的想法。 因为比起永远不会被爱人原谅,他宁愿用死亡换取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 可他舍不得。 舍不得留温斐一个人,也舍不得离开他的阿斐。 他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对温斐道:“我们还有一辈子,不是么?” 温斐将他签好的卡片收拢成一堆,将戴着戒指的右手伸到展逐颜眼前,翻了个白眼道:“你是傻子吗,我连戒指都戴上了,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嗯?”展逐颜一下来了精神,赶紧坐正身体,醉意未消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人总是害怕孤独的,” 温斐微微垂下长睫,眸中像沉着一汪碧湖,“与其像浮萍一样揣着仇恨飘零,让自己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简单一点,珍惜现在呢。人这一辈子不像游戏,不像剧情,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失去了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展逐颜这个傻子虽然做了很多错事,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懂得我想要什么,也能时时将我摆到第一位,甚至愿意为了我,隐起锋芒、装乖卖傻、抛弃属于他的一切,跟我四处流浪。” “他付出的并不比我少,他爱得也比我更深。一个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的男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温斐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道:“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他笑起来,霎时间如秋月生辉,婉转流光中,似瑶池水醉人千年:“我原谅你了。” “只是……”他峰回路转,及时截住展逐颜脸上浮起的笑容,道:“你得给我时间,重筑对你的信任。” “好。”展逐颜凑过去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吻,在酒气弥漫间对他道:“我们还有一辈子。” 第876页 “嗯,我们还有一辈子。”温斐搀着他将他扶起,道:“不过现在我要带大酒鬼回家了。” “我才不是大酒鬼。”展逐颜嘟囔道,跟他耳语:“我如果不醉,他们可不会放过我,恐怕还得继续灌呢。” 温斐才不管他,扶着人就往外走,门口有两个人等在那里,正是展络云和他的小秘书。 温斐将卡片塞到小秘书手里,又对展络云道:“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抱歉。” “嫂子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 “那艘飞舰……”温斐又想起前事来,重新提起。 展络云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你们喜欢,所以故意开这艘来的。本就是准备送你们的,也算我晚到的赔礼。”他顿了顿,又问了个自己比较在意的话题:“你们离开之后会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会随便看看,也可能往别的地方闯闯。”温斐说着,拿出枚金色纽扣,递到展络云手中。“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就用它喊我们过来。千言万语,一时难说尽。我们俩也不耽误你们的事了。有缘再见。” 展络云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温斐扶着展逐颜进了主舰,语音控制飞舰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后,便将展逐颜扶进了卧室里。却不曾想那人拽着他的手将他一把拉下,害得他结结实实地摔在那人胸膛上。 展逐颜搂着他的腰,往他怀里蹭了蹭,迷离着醉眼道:“阿斐,陪我一起睡。” 温斐掰了掰他的手,没掰开,斥道:“你一身都是酒气,不洗干净我才不跟你睡。” 展逐颜却开心得很,将被子一掀抱着人在床上一滚,笑道:“那我也染你一身味,谁也别嫌谁。” 温斐被他这幼稚举动逗笑,但到底还是没拗过他,勉勉强强凑合着一起躺下。 “你还有一些事没有告诉我呢。”温斐搂紧他的腰,趴在他身上问道:“不打算对我坦诚么?” “从此以后,我将对你毫无隐瞒。”展逐颜知道他想问什么,强撑着醉意说道:“其实当初展逢晚的第一次失踪,并不是意外。” 他面不改色地抛出重磅炸弹:“是我爷爷安排好的。” “他在成为继承人以后,跟我姑父勾结弄权,欺上瞒下。我爷爷素来正直,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我姑父的真实身份是敌对国派来的间谍,靠展逢晚的手给敌方大开绿灯,泄露了不少机密。” “我姑姑在得知真相后,亲自请缨料理门户,与丈夫同归于尽。我爷爷也决定不再姑息。展家并不需要一个心术不正的掌权人,所以他亲自下令秘密处决展逢晚。如果展逢晚没有遇到骨鲽她们的话,他的结局就是缺氧死去,然后被宇宙中的引力撕碎。” “所以,你爷爷死在为展逢晚报仇的人手里?”温斐跟他心有灵犀,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他后面的话。 “对。我也是当家主后才在爷爷的手札里发现了真相。大权在位的人,总得比其他人心如铁石些,也免不了要舍弃点东西,也许是亲情,也许是爱情。我这个人可能生性不喜欢那种循规蹈矩的日子,所以当家主并不是我的选择,是命运选择了我。” “还命运选择了你,别臭美了。”温斐糗他道。 “你就是我的命,你选了我,没差别。”展逐颜耍赖般笑着,又翻身压到了温斐身上。 一觉睡醒时,温斐还在想,自己就这么答应下来,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一点。 结果他睁开眼时,才发现展逐颜已经不在屋子里。 飞舰外已是晚上,最后一场粒子流在夜空的衬托下飘然落幕,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温斐下床穿好鞋子,从卧室走到散发着光亮的客厅里。 偌大的客厅被布置得宛如晚会现场,天花板上悬着彩珠,桌上还燃着蜡烛。月读天照两个智能一人拿一捧花,一见他就欢呼起来。 最骚气的是,为了迎合气氛,他们还在旁边全息投影了乐队。 展逐颜已换了一身正装。他本就长得高大又好看,沐浴在灯光下的时候,就像个从油画里走出的王子。 聚光灯里,他静静看着温斐,对他做出邀舞的姿势。 “亲爱的,我能邀请你跟我跳一支舞么?” 漫天星光在他身后延展,钻石被揉碎在他眼中成了点缀,而他精心准备这一切,只为补上大婚时那场未能跳成的舞。 又或者,这是一场为重新开始而办的庆祝。 温斐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深觉自己着了他的套。 自己应该跑回浴室里洗个澡,换上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再出来的。 穿得这么草率,活像丑小鸭跑进了天鹅堆。 不过有谁能舍得不答应展逐颜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呢?他往前走近,将手搭在展逐颜的手上,扬眉浅笑道:“当然可以。” 第877页 乐声渐起,展逐颜踏着节奏跟他跳起舞来。 一时间温斐竟分不清自己跟他到底是经历了二十几年,还是纠葛了数万年,又或许,是生生世世。 他们之间有过泪水,有过仇恨,有过背叛,也有撕心裂肺的爱与痛。可他们都是凡人之躯,当卸下一切重担时,只想找到对的那个人,彼此依偎着,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初时的乐声并不急促,展逐颜还能在节奏的间隙里跟他细语:“对不起,阿斐,因为我,让你失去了很多东西。” 温斐听完笑了笑。其实恩怨情仇他已经释怀,以前视之如生命的东西,现在看来也没那么重要。毕竟他已经得到了更宝贵的。“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有那么精彩的经历。” 他意指在系统里发生的事,而展逐颜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会心一笑。 那是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唯他们两人所独有,珍贵无比。 展逐颜捧住温斐的脸,以额抵额道:“是你,让我坚定了离开展家那个泥潭的决心。从此以后,我可以活得更像自己一点。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永远不变。” 他吻上去,温声道:“阿斐,我爱你。” 温斐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在唇齿缠绵的间隙中,给予了自己的回应:“我也是。” 一吻将尽,展逐颜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在温斐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仰首看着自己的爱人,道:“温斐,跪在你面前的是展逐颜,一个可能无法给予你更多荣耀与富贵的男人。他有点鲁莽,坏毛病一堆,甚至做过很多让你伤心的事。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爱人,并不能让你完全满意。但他愿意用这一生来陪伴你,给你幸福。” 他捧起温斐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目光熠熠地看着他,庄重道:“这个男人很贪心,他想构筑只属于两个人的小家,用伴侣的身份来拥有你。” “现在,他想跟你求婚,你愿意接受他吗?” 温斐眼里微有泪光,可他泪中有笑,是因喜悦与感动而生泪。 “我愿意。”他说。 展逐颜在他手背上烙下一吻,又站起身来,跟他拥吻。 温斐的心在胸膛里猛烈跳动,他红着脸,对展逐颜笑道:“这次你可能没法办一场比之前还盛大的婚礼了。” 展逐颜看了看两人手上的镯子,神神秘秘地说:“也许可以也说不定哦。”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星辰北落,日月东移,飞舰载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缓缓向北边飞去。嶼。汐。團。隊。 也许未来的旅途依然会很精彩,却是蜜糖铺路,金玉为石,所行之处,鲜花盛开,再无荆棘。 end. 第346章 【番外一】婚前恐惧症1 “小贱.人,过来!” “奥森克的狗,来汪两声。” “是还没挨够打么?跪下!” 一声又一声或恶意或恶心的话语充斥在耳畔,如梦魇一般紧紧地压在温斐身上。 渐渐的,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整个人在梦里竭力全力地挣扎,却根本逃脱不掉那些人的纠缠。 “阿斐!阿斐!”是谁在喊他? 展逐颜打开床头灯,骤然亮起的灯光打在温斐满是汗水、一片煞白的脸上。温斐猛地坐将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展逐颜,未能聚焦的瞳孔里一片迟钝的茫然。 出于本能,他往身后退了一退,可这样的退避如针尖一般刺痛了展逐颜的眼。 “怎么了?又梦到以前的事了么?”展逐颜难掩心疼地看着他,温声问道。 温斐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过头去看了看窗外。 天还未明,层层叠叠的光泛上来,折射出鱼肚般的浅白色。光与暗没有明确的分界,相互晕染,汇合成一种谁也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屋内虽是恒温,可温斐却似乎察觉到了屋外的冰冷,像是一个人仅着单衣行走在冷风中,刺骨的风从镂空的衣料里穿透过去,皮肤变得冰冷,即使努力拥抱自己,也无法使身体再温暖起来。 但即使这样寒冷,还是有冰冷的雨从天而降,落在头上,让那冷更添一分,透骨而来,好似要将人仅有的一丝温度都要剥夺掉。 温斐紊乱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他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冷汗带来的凉意里,终于辩清了眼前的男人。 不是那间监狱,也不是那些过往。 他回来了。 他动了动失却血色的唇,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泥雕木塑的一样苦涩。半晌,他才终于让那几近罢工的声带重新运作。 “我刚说了什么么?”温斐这样问。 展逐颜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几次三番想将话吞进肚中,甚至可以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编造一些适合的话绕开这个话题。 第878页 但终究是对温斐的忠诚盖过了这些冲动,他说了实话:“不要,还有滚……”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展逐颜的回答时,温斐还是难以抑制地陷入了沉默里。 展逐颜并没有打扰他,就在温斐差不多要僵化成一座石像的时候,他开了口:“要再睡一会么?还是……” 温斐摇了摇头,并在他准备靠近的时候躲开了。 展逐颜僵硬了片刻,将停在半路的手缓缓收回。 他与温斐隔得很近,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可这一刹温斐将他自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封闭的个体,于是他们之间,便瞬间隔开了千山万水。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展逐颜没有再鲁莽地打扰他,而是转身下床,穿好鞋子离开了卧室。 清水冲刷着杯壁,发出阵阵激越的声响。 展逐颜垂目看着杯中的水流,眼睛里宛如沉着江海翻着波涛,又仿佛藏着暴虐的野兽。 在樊瑞达被海曼一行人抓住、失去自由的时候,他就因为温斐持续抗拒的原因,尝试过恐惧疗法,逼温斐直面那些不愿回首的东西。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治疗获得了一定的效果。温斐的欲望不再需要凌虐和暴力来唤醒,细水长流和温柔体贴同样能让他感觉到舒适。 温斐对于过往也有所释怀,可今夜的事却也让展逐颜明白,那些痛苦与困扰并未完全结束,他们潜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他的爱人,一找到机会就会窜出来,猝不及防地咬温斐一口。 身体的伤已经好了,可心里的还没有。 而让展逐颜倍感痛苦的是,他能触及温斐的身体,却无法钻到他灵魂中将他护卫。甚至说,如果要将这些噩梦的追根溯源,罪魁祸首也不过是曾经那个愚蠢而自大的自己。 玻璃杯被他洗干净,拽在手里。 他并没有无能到要用暴力来发泄的程度,可这一次,强烈的无力感令他对自己心生憎恶。 厨台发出的机械音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之前烧的水已经开了。 他端着泡好的牛奶回到房间时,才发现床已经空了,温斐已不知去向。 温斐并未走远,展逐颜很快就寻到了他的踪迹。当展逐颜看到温斐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别墅区右侧的高台上,抱着膝盖靠在耸立的假山上,静静凝望着低矮处的一汪蓝色湖泊。 温斐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睡衣,原本高大的身体蜷曲成一团的时候,像极了山洞里自行舔毛取暖的困兽。 别墅区背山临水,是展逐颜照着温斐的喜好挑的。 湖泊面积占了别墅区的三分之二,用肉眼去看时望不见边际,像极了海。 展逐颜的脚步声一靠近时,温斐就听了出来。 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保持着看水的姿势,又好似只是神思放空,什么也不想管。 展逐颜抬手,用修长白净的手指解开纽扣,脱下外衣,将衣服披在了温斐身上。 带有展逐颜温度的衣服勉强抵御了外界的寒冷,可温斐知道自己此时一身都是凉的,那丁点热度根本没什么用。 展逐颜在他身侧蹲下来,与温斐保持着同一高度。 他没有粗鲁地打破沉默,只是默默地待在那,等发现温斐面色稍稍缓和的时候,才伸出双手将他环在臂弯里。 两个人的脑袋靠得很近,展逐颜用幼兽依偎的姿态,磨蹭着他的颈侧,轻声问他:“外头冷,要回去么?” 温斐小弧度地摇了摇头,却依然没有开口。 展逐颜便又靠近一些,直到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才满含诚挚与歉疚地说:“都是我的错。阿斐,那些都过去了。” 温斐木然地转动脸庞,因为展逐颜的靠近,他的面上也恢复了些许温度。他缓缓伸出手,凑到展逐颜胸口。 那人解了外衣后,里头也只穿了件单薄衬衫,只是他的胸膛是暖的,那颗心脏在他胸膛中起搏跳动,纵使隔着衣物与胸膛,也好似能一下蹦到自己手中。 温斐动了动僵硬的腮帮子,问他:“你怎么也出来了?”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展逐颜回不回答。 旷久的沉默后,他眸子里浮现出一种混乱与清醒交杂的神色。 他好似一个没有痛觉的人,任由自己重新揭开伤疤,问了展逐颜一句:“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去呢?除此之外,真的别无办法了么?” 他轻轻地,将这句软刀子从齿间吐出来,任它锋利的刀刃割伤自己的唇舌,再染着血刺入展逐颜胸膛。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落下,却好似千钧巨石一般,压在了展逐颜肩上。他蓦然收紧双臂,直到温斐因这份过度的拥抱发出轻微的不适的嘤咛声,才终于停下。 第879页 短短瞬间,他的嗓音便好像哑了一样,明明没有哭声,却比哭嚎更能洞穿人的灵魂。 他的回答在咽喉里跌宕,几经破碎,终于在离口时成声,他说:“对不起,我那时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送进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危机四伏的外界,又哪比地狱来得容易。 奥森克为皇室直属,四大家族不得擅入。他以为的安全倒置成了地狱,也终因一念之差,导致这么多年的离别与折磨。 十六年,于他而言还有信件以作支撑,可于温斐来说,每一天都是被践踏在脚底,陨落成泥。 他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那些阴影远去,可要是能选择,就算让他自己承受侮辱与折磨,也好过动他心尖上的肉。 温斐终还是被展逐颜抱了回来,即使回来的路上温斐依然寡言少语,整个人呈现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裹着被子,捧着展逐颜为他热好的牛奶小口啜饮。他坐在充满暖黄色光晕的房间里,等着去煮姜汤的展逐颜回来。 毛球在系统里打开了一包零食,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他们这些隐态生物虽然不用睡觉也能生存,却同样能享受睡眠带来的安逸与快乐。 天照在展逐颜苏醒的同一时间醒了过来,一个合格的智能本也也应该高度配合宿主的作息,以便更好地提供服务。 毛球毛茸茸的小脸上充满着人性化的表情,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种表情应该可以被称之为:深思。 毛球因天照的到来,非常慷慨地主动分出半片薯片给他,并在之后将袋口迅速捂严,以防天照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偷拿。 他在不间断的咀嚼声里,对天照道:“我觉得为陷入感情纠纷的宿主排忧解难,应该被列入一个合格的高级智能的必修课里。” “嗯?”天照明显没懂。 “我宿主还没有完全从过去里走出来。”毛球抱起旁边的果汁杯,叼着吸管猛喝了一大口,道:“人格的融合让他重新有了情感,却也给他带来了困扰。” “嗯?” “如果有时光机就好了。”毛球拿小爪子擦擦嘴,看着屋外的天色,对着杯子里咕噜咕噜吹起气来。 气泡嘭嘭地接连破碎,仿佛一场盛世的幻影。 温斐喝完了牛奶,又连着灌了一整碗姜汤,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身体才终于回暖。 展逐颜陪着他喝完一碗,放下空碗后,又拿起毛巾来帮爱人擦了擦脸。 身体暖和后,之前被打断的睡意也卷土重来。 温斐本以为只是自己想睡,结果一看展逐颜,发现他也是眼皮子打架,一副恨不得扑到床上来的模样。 这家伙,到底熬的是姜汤还是蒙汗.药啊? 温斐带着这个疑问,沉入了梦中。 “中校温斐,有人指控你因为口角争斗,杀了你的一个同僚,你可认罪?” 怎么又是这鬼法庭。老子都不当军官了怎么还审判我。温斐心想。 因为当初那场审判实在太让他意难平,连展逐颜的话他都能倒背如流,无非就是“并非如此,法官大人,那天我待在家里处理公务,并未见过温斐先生,我的下属可以为我作证”而已。 他下意识把脑子里的话按着展逐颜的语气说了出来,可刚说完,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原因无他,这出口的声音,实在熟悉得有点过分了。 还不是他自己的,倒好似是展逐颜那厮的。 温斐在不解中睁开了眼,入目处果然是那该死的庄严的军事法庭。 但是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自己这回站的,怎么是证人席? 温斐一脸懵地大张着眼看了过去,发现律师团正在交头接耳,几位法官也在窃窃私语。 旁听席里一片喧哗,被告席上的自己,同样是一脸懵逼。 不对不对,每次他做梦梦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自己都在旁听席上,怎么这回还是升级成证人了? 展逐颜那狗东西呢? 等等…… 温斐在左看右看数次之后,还是没能找到展逐颜的身影。 而那被告席上一脸懵逼的温斐,反倒对着他愣愣地做了个口型: “阿斐?” 你妈的,展逐颜你妈的,老子变成你了吗? 温斐第一时间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有痛觉之后,便退后一步,拿着证人席上的铭牌看了又看,确定写的是“展逐颜”后,还犹自有点不敢置信。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按着栏杆从被告席里翻出来,凑到被告席的某位贵妇人面前,对着她伸出了手:“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以借个镜子给我么?” 展逐颜也很懵逼,当他看到被告席上做出那般古怪举动的自己时,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跟阿斐灵魂互换了。 第880页 因为证人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原本准备宣判的法官都愣住了,手里的小锤子半天没能敲下去,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定罪的好,还是暂时休庭的好。 在拿着镜子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的新脸蛋后,温斐得出结论,他好像的确把老展这家伙的身体给占了耶。 他难掩兴奋,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打着飘。好似辛苦为地主家做活的老长工,做牛做马忍辱负重多年,突然遇了革命军,翻身农奴做起了主人。 真他妈的扬眉吐气! 他倏地一下蹦回证人席,所幸他跟展逐颜身高相差不大,操纵这具身体时不会太不适应。 他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好似中了几千万银河币的大奖一样。 就连展逐颜那句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伪证辩词,此时都显得格外让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