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跟大佬谈恋爱》 第1章 好想你(小修) 大火蔓延,空气四周弥漫着焦灼着汽油味,辛辣又刺鼻。 江月已经无力逃窜挣扎,只能筋疲力尽地躺在,任滚烫的火舌滚动到她身上,侵蚀她的皮肤,刺痛她的肉.体。 也好,女孩嘴角虚弱地扯出一个弧度,可以去见婆婆了。 就在她意识渐渐消散时,隐约听见有人撕喊她的名字。 江月本以为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她努力睁开千金重的眼皮,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踏着火光巨浪奔赴而来,抱着她快要烧的碳焦的身子,边恸哭撕喊边拼死往外冲。 你是谁? 江月扯着破裂的嗓子,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闭眼之前,她看见了男人手臂上的伤疤,形状奇怪而惹眼。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救我? ** 江月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喧闹声一波接着一波,断断续续往耳朵里钻,像是隔着层纱,听得不太真切。 她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喊了句:“婆婆~” 等反应过来,自己先怔住了。 外婆早在她上大学那年就离开,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倔强着不愿接受,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道在记忆里反复回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月月你醒了,现在感觉好点没?” 像是被按下静音键,江月身子骤然僵住,她慢吞吞扭头,高秀玲慈祥亲切的笑就在眼前。 老人抬手覆上她额头,试了下温度,松了口气:“终于退烧了,都烧一天一夜了,你快把婆婆吓死了。” 眼前的老人头发还没全白,只是灰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眼角额头的皱纹也只是微微显露,并不是特别明显。 江月看了眼书桌前厚厚的日历,2004年8月20日。 被妹妹推入火海烧成一具焦尸后,她竟然重生了,这一年她十二岁,还没被偏心的父母接走,外婆也依旧身体健康。 江月眼眶一热,她起身抱住老人的脖子,尚带几分童稚的声音柔柔软软,撒娇意味明显:“外婆,我好想你~” 老人先是愣了下,脸上笑容柔和,她拍了拍外孙女纤瘦的小肩膀:“饿不饿,锅里熬了你最喜欢的红薯粥,起来喝点补补精神?” 江月双臂又搂紧了些,狠狠点头。 门外的吵闹声愈发强烈,有几个大人甚至端着饭碗就急匆匆地往西面跑。 高秀玲站门口叫住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晓丽妈,发生什么事了?” 晓丽妈表情焦急:“听说林天明又喝多了,把磊子吊树上打,身上都是血,林天明那么壮咱们也拉不住,我得赶紧喊几个男人过去!” 高秀玲一听急忙挥手:“快去快去,能叫几个叫几个,可千万别弄出人命了!” 将热腾腾的红薯粥盛好放上小饭桌,又给从酱缸里给江月夹了碗咸菜,高秀玲看向正在戴帽子的小姑娘:“月月啊,外婆去西边看看,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吃饭!” 江月蹬蹬跑过来,抱住她胳膊:“我也想去。” 平日里发生这种事,小丫头早就吓得眼眶通红,连门都缩着不敢出,如今却要跟着一起,这让高秀玲颇有些意外。 小丫头刚生完病,让她一个人在家高秀玲也不放心,耐心叮嘱:“你去可以,待会儿别觉得害怕,站边上不许出声。” 江月乖乖点头,高秀玲将特制的纱布口罩给她戴上,牵着小丫头快步出了门。 江月跟外婆到的时候,西边的小平房外已经围了一堆人。 男孩被吊在门口双人抱臂粗的大桑树上,瘦削似竹竿的背上都是鲜红的血道子,两条细长的胳膊不忍直视,阳光一照,惹目又刺眼。 林天明喝的脖颈粗红,脚步凌乱,手里拎着皮带,泄恨般使劲往男孩身上甩,那力道,仿佛男孩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麻木无情的物件,单纯用来的泄愤工具。 皮带掀起的凌厉风声,皮肉被鞭打的声音落入耳中,江月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下意识拽着外婆的衣袖往她身后躲。 被打的男孩像是毫不知痛觉般,双拳紧攥,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如刀锋般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身子盯个血窟窿出来。 他越是这种眼神,林天明下手便越狠,嘴里吐词不清地谩骂:“小兔崽子,让你瞪我!瞪我!跟你老娘一样的下.贱货色!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跟我作对!作对!” 男人们都去工作了,周围一圈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好几个怀里还抱着的孩子。 林天明是这片有名的无赖泼皮,平时也不工作,好吃懒做就算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喝多还喜欢发酒疯,打老婆打孩子,媳妇就被他硬生生打跑的。 现在身边只剩这么个儿子了,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他身形高大强壮,手里还拿着皮鞭子,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上去劝说。 林天明越打越上手,整个人完全失控,男孩被打的眼神迷离,嘴角也开始淌血。 江月看的心一沉,放在身侧小拳头暗暗握紧,不行,再这么打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前世,她对林磊印象并不深,只隐约记得他是外婆最欣赏的学生,小时候吃过很多苦,高中没读完便离开了江城,再回来时成为炙手可热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为家乡建设做了很大贡献,这样的人,不能断气在一个泼皮无赖手中。 想起刚刚出门时外婆跟晓丽妈妈的对话,江月扭头看向身后,到现在还没半点动静。 高秀玲也急的不行,十指攥在一起,想开口劝止,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江月后,硬是忍住了。 林天明人品太差,脾气暴躁小肚鸡肠,还喜欢记仇,她今天要是开了这口,万一他那天将账算在月月头上,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旁边的小莫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弹弓,从脏兮兮的裤袋掏出一颗石子,拉长皮筋对准林天明。 小莫妈妈看到后,快速给他拍了下来,低声呵斥:“被他发现弹弓是你射的,待会儿被吊在树上就是你了,你爸不在家,我可打不过他。” 小莫扬着下巴,不服气地哼了声,将弹弓握的更紧了。 江月看到他手中的弹弓,脑海里灵光一现,拉着小莫的胳膊就往屋后跑,外婆在背后叫了两声,以为她是害怕了,便不再出声,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的林磊身上。 小莫没她高,瘦瘦弱弱的力气也不大,虽然极力反抗,也只有被拖拽着往前走的份。 直到江月停下放开他,男孩使劲掸了掸被她拉过的地方,恶狠狠瞪她:“丑八怪,你拽我干嘛!” 江月皮肤特殊,很容易过敏,几个月前脸上便交替起红色的小痘痘,时好时坏,还不能见风见光,所以她平时出门带着口罩帽子,许多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背地里喜欢叫她丑八怪。 江月如今心智成熟,自然不会在这关键时刻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更不会在乎小莫的称呼,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林磊。 江月侧身指了指旁边那棵槐树:“你爬这上面射林天明,他发现不了你。” 小莫满脸嫌弃地的睨了她一眼,语气不服气:“我凭什么听你的!” 外面的鞭打声一道接着一道,江月似乎听到有人低低的抽泣跟唏嘘声,她眼神也跟着发冷起来:“你射不射,不射我来,再晚林磊就要被打死了!” 似乎被女孩凌厉冰冷的眼神震慑到了,小莫咬了咬后牙槽,抓紧弹弓开始爬树。 这棵槐树长在林家平房屋后,枝干粗壮树叶茂密,小莫这样瘦弱的身材站上去刚好被树叶遮的严严实实。 江月站在树下把风,双手紧握成拳,紧张的额头都是细汗,哪怕只能多拖几秒也是好的,只希望晓丽妈妈速度能快点再快点。 小莫虽然胆子大,但平时在一块玩的都是同龄人,用弹弓吓唬吓唬他们绰绰有余,真将目标对准一个攻击力十足的大人,他还是第一次。 男孩拉弹弓的手微微颤抖,所以第一个直接射偏,连林天明的脚后跟也没碰到。 江月躲在屋后大概扫了眼,朝树上的小莫挥手:“对准他的背,快啊!” 看着吊在树上被打的不省人事的林磊,小莫深吸了口气,干脆豁出去了,拉开弹弓瞄准,不敢再多犹豫,快速射了出去。 这次很有准头,林天明惨叫了声,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单膝跪地。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晓丽妈妈带着几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几个人把林天明按在地上,快速解开绳子,将他从树上抱下来。 见林磊成功被救,江月才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后面叽叽歪歪说些什么的小莫,跟在外婆身后赶上大部队。 小莫看着她的身影,暗暗撇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的丑八怪有点不一样。 林磊被送去附近的一家小诊所,治病的钱是几家邻居乡亲兑出来的,外婆也拿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林磊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江月也不由长松了口气,他未来会成为很厉害很有影响力的大人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晚上,江月独自坐在小木桌上发呆,想着这次突如其来的重生,高秀玲的声音从厨房响起:“月月,你过来一下!” 熟悉亲切的声音让江月眼眶一热,她回过神,赶忙起身跑去厨房。 她擦了擦手,满脸期待:“外婆,是不是要吃饭了?” 高秀玲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容亲和:“今天杀了个老母鸡,我盛点鸡汤,你一会儿给磊子送过去。” 江月愣了下:“林磊?他醒了吗?” 高秀玲边往饭盒里盛鸡汤边笑:“醒了,昨天晚上就醒了,这孩子命大,也算是躲过一劫,趁他爸现在被关在派出所,让他缓口气好好休息休息,还不知道放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呢。” 说到这儿,高秀玲不由深叹了口气。 江月想劝她,告诉她这个男孩以后会有大成就,而且还知恩图报,但她现在还小,再怎么信誓旦旦也是空口无凭,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接过外婆递过来的饭盒,冲她笑了笑:“保证完成任务。” 江月家离小诊所并不远,走路十来分钟的样子。 诊所中午很安静,几个吊水的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偶尔有小孩的哭闹声,很快又被父母拍打着哄睡着了。 林磊躺的地方并不惹眼,江月一直走到最里面才找到,床头靠着窗户。 八月末的天气,风有了几分凉意,阳光细碎明亮,轻轻落在少年清隽的脸上,将额际嘴角的淤青照的更加明显。 看着安静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林磊,江月蓦然想起几年后那个在电视访谈里谈笑风生的沉稳男人,现在的他看起来又是多么稚嫩青涩。 床头边破旧的课桌上铺着张泛黄的塑料桌布,花纹已有些模糊。 桌上放着个空碗,被洗的干干净净,里面还有小半块烧饼。 听外婆说,林磊住进诊所以来,每顿饭都是几家邻居商量着送过来的,自己家做什么便给他送什么,尽量不让他饿着。 看着他脸上的淤青跟身上的伤口,江月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饭盒放上桌子。 听到声响,少年缓缓睁开眼。 看到面前站着的小姑娘,林磊短暂怔了下,黑黢黢眸子紧紧凝着她,那眼神深邃沉寂,像一口毫无波澜的枯井,深沉冰冷,盯的人发慌。 纵使江月心里年龄长十来岁,还是不太敢直接跟他对视。 女孩悄悄移开目光:“那个,婆婆今天熬了鸡汤,让我给你送过来,你多喝点,补身子的。” 少年视线转向桌面的不锈钢饭盒上,原本就没什么颜色的薄唇更加苍白。 江月手足无措地原地站了两三秒,实在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你趁热吃,我先走了。” 意思传达完,江月快速跑开了。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林磊紧攥的双拳才缓缓松开,小姑娘来幸福街有一阵子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不躲着自己,主动跟他说话。 第2章 你试试 高秀玲正在收拾小餐桌,见江月空着手回来,起身询问:“月月,饭盒没带回来吗?” 江月被问的愣住了,原地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我忘了。” 高秀玲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正好我晚上给磊子送东西。” 高秀玲是小学语文老师,再过两三年就能退休了,这大院里跟江月年龄相仿的孩子几乎都是她的学生,林磊也不例外。 但凡教过林磊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这孩子实在太聪明,不管多难的题,一点就透,一教就会,小小年纪,自学能力还特别强。 话少,踏实,要是能出生在一个好点的家庭,其他的不说,哪怕只是让他安心读书,以后绝对前途无限。 可偏偏生在了林家…… 太可惜了。 下午,江月坐在小木桌上写作业,高秀玲则戴上老花眼镜,坐在旁边缝衣服。 她用的是块纯棉的黑布,小姨去年从外地工厂带回来的布料,说是给外婆做鞋面做被单用的。 江月托着下巴看了会儿,突然开口:“外婆,这衣服看着好大好宽松,应该不是我的吧?” 高秀玲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笑呵呵道:“猜对了,这都快要入秋了,做好床单还剩下点布料,我给磊子做个上衣。” “这么大的小伙子,母亲不要他,他爸又那个样子,过完今天没明天的,看着就心疼,咱们生活还算可以了,能帮就帮。” 江月听的胸口一暖:“婆婆你真好。” 高秀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写作业吧。” * 外婆晚上送好饭回来的时候,江月正趴在堂屋的小木桌上看书,那是高秀玲的多年藏书《红楼梦》,厚实的扉页已泛起一层暗黄。 高秀玲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女孩看的正入迷的小脑袋:“这是原著版的,你看得懂吗?” 江月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知半解,不过也能看懂个大概,感觉挺有意思的。” 高秀玲欣慰点头:“没事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婆婆。” 江月乖巧点头:“婆婆,林磊他怎么样了?” 提到林磊,高秀玲不由微叹了口气:“好在晓丽妈叫人来的快,磊子现在身上只是皮肉伤,不过医生说他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看外婆表情黯然,江月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几年后,但凡提起林磊,没有人不赞叹他的商业头脑跟财富地位,所做的慈善事业更是数不胜数,却鲜少有人知道,年少时的他曾经历过多少苦难折磨。 见小丫头跟自己一般面露难色,高秀玲不由失笑,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润肤露似的东西:“这是我从诊所罗医生那边带过来的,罗医生说他有个同学是市人民医院的皮肤科医生,这盒涂完要是情况再不见好,婆婆就带你去市医院看看。” 江月乖巧点头:“好,那我先去打水洗脸。” 她皮肤过敏这个症状一直到上高中才见好,而且中间有几次还出现过特别严重的情况,几乎丧命,外婆为了给自己看病花了不少钱,空闲时还会跑去外面带家教。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雪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此后身体越来越差,没过多久便离开人世。 想到这儿,江月暗暗握紧拳头,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老师们都要提前去学校开会,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高秀玲怕中午回不来,便提前准备好午饭放锅里,叮嘱江月,要是饿了就添把火加热一下,直接吃就行。 那时候小镇上都是独门独户,厨房里用的还是地锅,烧的都是木柴树枝跟地里的豆秆麦秸,稍微塞几把柴火就能热饭。 现在是八月底,盛夏腾人的热气已然开始消散。 高秀玲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在门口种了柿子树跟桂花树,厨房前还围了个小菜园,篱笆四周是随手撒的格桑花跟波斯菊,如今到了开花季节,长势喜人。 高秀玲去学校之后,江月便一直坐在屋里看书做题。 外婆家藏书很多,除了文学作品,还包括初高中各科教科书跟辅导用书。 江月开学初二,趁现在还没开学,她已经开始自学初三跟高中知识,说是自学,其实更多的是重拾记忆,温习过去的内容。 前世,因为脸上的病情不断加重,皮肤溃烂到不能见人,她这么多年一直自在敏感自卑中度过,甚至连话都不敢跟人说,更别提学习。 高三那年外婆突然去世,对她打击更深,直接导致高考失利,进了所三流大学。 重生一回,她一定好好学习。 想到这儿,江月突然想起前世那场火灾。 明知道火势凶猛无法控制,那个男人却像发疯了般,孤身冲到最里面,拼命将早已奄奄一息的女孩抱出来。 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就在江月兀自失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两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你真不去吗小雪,听说这个电影特别好看,还是外国的呢,很有名气的!” “我家教严,我妈晚上不让我出门。”女孩端着架子,声音里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气。 “不是晚上,我打听过了,七点半左右就结束了,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提前离开的,反正离你家也近。”罗晓丽极力劝说,脸上尽是讨好的笑。 “真七点半就结束了?”殷雪双手环胸,扬着下巴问。 生怕她不相信自己般,罗晓丽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我亲自问了来放映的那个人!” 殷雪撩了撩脑后的马尾辫,勉为其难:“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要是不好看,我立马回家。” 两个人商量完,才看到不远处坐在院子里的江月。 殷雪一看到她便赶忙捂住鼻子,那神情像是看到瘟神,嫌弃又恐惧:“快走,我妈妈说她得的是传染病,被传染的人也会变得跟她一样,又丑又恶心!” 罗晓丽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也学着她的模样反手捂住鼻子,表情恐惧:“我们刚刚在这儿站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殷雪蹙眉:“赶紧跑,回去先洗个澡再说!” 看两个人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模样,江月并没像前世那样,难过的躲到屋子里偷偷抹眼泪。 可能是前世见惯了这种场面,江月此刻内心毫无波澜,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继续埋头做题。 她现在已经在看高一的内容了,前世她偏科的厉害,数学尤其差,快高考那段时间几乎要放弃了。 所以现在重拾高中数学,多少会有些吃力。 现在卡着道选择题,绞尽脑汁也没啥思路。 女孩蹙眉趴在木桌上,眼睛紧盯着那道选择题,恨不得能看出一朵花来。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直接跳过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带入余弦公式。” 女孩转笔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 一张窄窄瘦瘦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清隽,只是额际的伤疤跟嘴角的淤青仍旧显眼。 江月愣了两秒:“林……林磊?” 女孩嗓音软软的,隔着道薄薄的纱布听起来朦胧又轻柔,似微风拂过耳畔。 林磊垂睫看她,视线短短接触了下,很快便又挪开。 少年好看的喉结滚动了下:“你试试。” 等女孩反应过来,林磊正要抬脚出小院,江月赶忙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林磊立定身子凝了她半响,淤紫的嘴角微有松动:“你头上落了朵花。” 江月第一反应便是抬手去摸,两只晶莹娇小的桂花被拂到作业本上,散发着悠悠香气。 等她再抬头,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拐角,看方向像是回家去了。 按照他给的提示,江月在草稿纸上画图又解了遍,答案得的毫不费劲。 江月看着草稿纸上逻辑清晰的解题过程,突然有点懵,林磊跟她一样,开学也才初二,这可是高中的数学题,他怎么解的这么顺手? 而且……他现在不应该躺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 离开小院,林磊拎着高老师新给他做的黑t恤,直接回了家。 门口几人抱臂粗的老桑树依旧耸立,在傍晚的夕阳下映出斑驳光影,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吊人的绳子依旧在,空气里残暴的戾气跟辛辣的血腥味儿却早已消失不见,好像那天的暴行从没发生过。 夏日的夕阳浓烈,将少年单薄瘦削的身形拉得修长。 空气闷热沉重,林磊将黑t恤搭上肩膀,双手焯入被洗的发白的裤袋,薄唇勾出一抹残忍弧度。 他踢了下脚边的碎石子,抬脚进了屋。 简单又破败的三间平房,红砖青瓦,里面除了两张床,一套掉了红漆又油腻肮脏的桌椅,几乎没了多余摆设。 炎热的夏天,床上仍铺着冬天的被褥,边沿漆黑,被盖的溜薄,一看就是许久没洗晒过。 最里间的小窗边有个麻绳编制的小床,长年累月,中间都凹了进去。 上面整齐地放着个被叠过的薄被子,边角被洗的破旧发白,被面泛着暗黄,还有几滴已经凝固了的鲜红血液。 尚不算宽敞的屋内,小木椅跟碗筷被砸的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那天被打的场景像电影回放,一遍遍浮现脑海。 林磊咬紧牙根,抬臂脱掉身上瘦小又不合身的短袖,狠狠摔在地上,换上高老师给他做的黑t恤。 除了身上流淌的这点血液,他不欠这个男人半点。 再忍忍。 等他有能力,等他拳头足够硬。 第3章 再忍忍 林磊平常很少见到林天明,除了喝醉酒想闹事,他几乎不怎么回家。 为了填饱肚子养活自己,林磊平时都会去镇上的饭馆打临时工,不给工钱,但是管饭。 街上几个小饭馆的老板都认识他,真到忙的时候,会主动过来叫人。 零几年时,人们的消费水平总体不高,普通家庭很少会出去吃饭。 频繁外出消费的大都是那些能报销的政府官员或者是家庭富裕的生意人,哪家白丧红喜,老人高寿,小孩过生也会找能全包的饭馆。 遇见大方的老板,打烊后会专门做好热腾腾的饭菜,随底下的小工吃,遇到小气的,不但安排你刷碗拖地,不关门还不让走。 当小工干苦力,为了生存,林磊这两年已经熟门熟路。 可能是临近中秋节,最近几天,晚上来饭馆吃饭的客人尤其多。 林磊刚到就被叫去上菜,为了节约成本,这家店老板平时几乎不雇人,自家人留了个收银的,跑菜收桌子拿碗筷全是林磊一个人。 餐馆一共两层,上二楼的楼梯狭窄陡峭,端着汤菜往上着实困难,还要小心注意着上下行走的客人。 人在忙碌的时候最容易忘记时间,林磊楼上楼下的跑,碗盆坠的手臂酸疼,脑袋都快转晕了。 这边端着盆滋滋冒着油花的水煮鱼往楼上走,转角处,突然闪来个庞大肥胖的身躯,踩着楼梯蹬蹬往下冲,满脸怒气,嘴里还不停吼着:“我不吃饭!我要去看电影!我要看电影!” 狭窄的楼梯口压根容不了两个人同时上下,尽管林磊已经以最快速度调整姿势收回碗盆,也禁不住来人横冲直撞。 盛国强像是没看到他手中还端着东西,抬手推开他肩膀便要挤下楼。 林磊原本就手臂酸疼,两条腿更是累到僵硬发麻,被他这么猛地一推,整个身子瞬间失了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林磊第一反应就是先丢了手中这盆滚烫的水煮鱼,随后一手抓住扶手稳重心,另一只手将脚滑要往下摔的盛国强又给推了回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装水煮鱼的不锈钢盆还顺着水泥台阶“哐哐”作响。 盛国强一屁股坐在楼梯拐角,先是愣了两三秒,随后捂着屁股“哇”的声大哭起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又震撼,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这边动静太大,楼上的客人跟坐在楼下收银的老板娘纷纷闻声赶来,第一眼便看到稳稳站着的林磊冲盛国强伸手,想拉他起来的场景。 盛家三代为官,虽然盛国强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科员,但盛国强爷爷也曾风光过,在镇上做过几年派出所所长,即使现在退了休,身上官威仍旧凌人。 周围邻居都知道,盛家三代单传,盛爷爷盛有为向来宠爱这个孙子,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生怕他受半点委屈。 看到这样的场景,盛有为气血翻涌,上前猛地拍掉林磊的手臂,语气锋利毫不留情:“果然什么样的父亲教出什么儿子,什么样的家庭教育出什么样的孽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竟然敢对我孙子动手!” 林磊本想解释,却被他眼中浓重的厌恶激的噤了声。 少年抿着唇站在原地,背脊绷的笔直,被热油浇过的手臂垂在身侧,双拳紧握,整个人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陆水镇本就不大,几片区域的人就算不熟识,也大多脸熟,谁家当官谁家干生意谁家是老师,这家养几只鸡那家种几亩地,全是这个信息不发达时代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盛家在小镇颇有声望,林磊跟他爸林天明则更有热度。 老板娘一看被碰到的人是盛有为的孙子,二话不说,猛地一巴掌拍上林磊后脑勺,声音尖锐又刺耳:“怎么干活的你!没长眼睛啊!盛所长的孙子你都敢撞,我看你今天的晚饭是不想吃了吧!” 林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的身形晃了晃,背脊撞到墙这才堪堪稳住。 盛有为神情嫌憎,看向老板娘:“你们好好的饭馆,怎么请这种人当服务员,不知道他爸是什么人吗?名声恨不得能臭三条街!” 老板娘笑呵呵点头,态度恭敬:“我们以前看他能干不要钱,这松口同意的,盛所长教训得对,这一时便宜确实不能贪。” 林磊紧绷着下颌线,抿唇站在墙角听他们描绘自己有多肮脏,刚刚动静太大,这会儿上下都有人探头围观。 少年脸皮薄,身世家庭再臭名昭著,还有与生俱来的自尊心支撑着,现在被人戳烂,就像当众凌迟,脸上火辣辣,竟比手臂的烫伤还要灼人。 看到盛国强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盛有为立马扶住宝贝孙子肩膀上下打量:“怎么样啊宝宝,摔到哪儿了?疼不疼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盛国强粗粗的胳膊一抬,拂去盛有为的手臂,他身形肥胖,力道没大小,要不是盛有为站的稳,怕是也会失重摔倒。 盛国强嘟着嘴,神色不悦,嗓门宽大又洪亮:“我不要吃饭!我要回去看电影!我要跟小雪一起看《泰坦尼克号》!” 盛有为眼睛一亮:“小雪?你是说殷老师女儿殷雪?” 盛国强敷衍点头,推开站在他面前挡道的老板娘就要下楼。 盛有为拽住他胳膊:“等会儿,林磊撞你这件事还没算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最起码让他先给你道个歉再走。” 林磊咬紧后牙槽,声音低哑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没撞他。” 盛有为笑容讥诮:“你没撞他,难道他是自己摔倒的?我孙子就这么好欺负?” 林磊绷着唇角不再开口,别说事情起因没人看见,就算他们目睹全过程,也会将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毕竟一个臭名昭著,一个有权有势,偏见能让人万劫不复。 盛国强今天没心思处理这种事,他看了眼上手腕上新潮的电子表,神色愈发不耐,再过几分钟电影就要结束了,他要是再不赶回去,小雪就要回家了。 盛国强抬起下巴看了林磊一眼,颐指气使:“我今天没空,想道歉让他开学找我。” 说罢,也不管油灰的水泥台阶上被洒的到处都是的鱼肉鱼汤,扶着台阶快速跑了出去。 见自己家孙子活蹦乱跳没什么事,盛有为松了口气,小孩子都不计较了,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一个大人也不好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临走前,他狠狠瞪了林磊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以后离国强远点,再有这种事,绝不饶你。”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少年唇线紧抿,神色阴郁。 那双瞳仁又黑又冷,像是寒冬里最刺骨的冰。 盛有为那边这事算过去了,老板娘这儿才是个开始。 众所周知,春华饭馆的老板娘特别抠门,在这片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喜欢斤斤计较。 林磊平时来当临时工,都是干的最多吃的最少,从没吃饱过,还会被挑三拣四。 如今闯了祸,不但得罪了客人,还打翻了一盆水煮鱼,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饭馆忙到快关门时,老板娘直接将林磊拽到后厨,叉腰指着一大盆油污又乱糟糟的碗筷,气势汹汹:“你知道今天打翻的那盆水煮鱼多贵吗?你白干一个星期都抵不回来!不过我怕晦气,你把这些碗筷洗刷干净,以后不用过来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消化快容易饿,林磊忙了一晚上,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脑袋也开始犯晕。 他攥紧拳头,声音像是在极力忍耐:“我今天晚饭还没吃。” 像是听到多大的笑话,老板娘叉着腰哼笑两声:“晚饭?你还有脸跟我提晚饭!我告诉你,盛所长今天要是因为你以后不再来我们这儿吃饭,你还得赔我损失费!” 林磊今天就吃了两个包子,勒紧裤腰带干了一晚上的活,如今还要饿着肚子留下来刷碗拖地。 等春华饭馆关门打烊,少年消瘦的背影已经略显佝偻,头顶昏黄的路灯灯光落在他肩膀,单薄的影子被拉的修长。 林磊回头看了眼身后老旧油污的牌匾,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狠狠攥紧,他冷冷收回余光,佝偻着身形转身离开。 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作息还很正常,晚上十点左右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老旧破败的路灯时亮时灭,少年脸色苍白,踏着夏夜的凉风走向那个所谓的“家”。 即使钢打的胃,也快饿的没知觉了。 快到家的时候,林磊闭目缓了缓饿的犯晕的脑袋,刚要抬脚,余光突然察觉地上有人影晃动。 林磊猛地转身,直接控住来人双臂,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女孩身形原本就瘦弱娇小,哪里能忍受这样的突袭,痛的直嗷嗷:“疼疼疼,林磊!” 借着银霜似的月光,林磊才看清来人,他快速放开手,后退两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江月甩了甩自己被拧的生疼的胳膊,声音有些委屈:“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婆婆让我给你送饭,我都来三次了,婆婆说这次再碰不到你就要我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林磊身形骤然僵硬了下,声线紧绷:“高老师让你给我送饭?” 第4章 送饭 江月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饭盒往前推了推,看向前方大门紧闭的屋子:“你家现在没其他人吧,不然去你家吃,吃完我还要把饭盒拿走,婆婆明天去上班还要用。” 林磊跨步挡住女孩视线:“屋里太热了,还是在外面吃吧。” 江月愣了下,纱布口罩之上,那双漆黑清澈的杏儿眼懵懵的,似乎在问,在外面怎么吃?坐地上吗? 等林磊抱着饭盒带她走到大桑树后面,江月才发现这边有堆废旧的碎红砖,应该是附近哪家盖房子余下来的废弃物,放自家院子占地方,便找个没用处角落里堆着。 也不知是谁闲来无事,用这些废弃砖堆砌了套简单的桌凳,桌子上还放着块木质的象棋板,这片几个老年人应该经常在这里晒暖下棋。 江月对这个地方隐约有些印象,但时间太久远,记忆已然模糊。 将不锈钢饭盒放木板上,可能是饭盒放置时间略长,里面气压有点大,江月铆足了力气拧开。 林磊就安静坐在她对面,也没搭手帮忙,闻到熟悉诱人的饭菜香,少年空空的胃翻滚,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下,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腊肠蒸豆米,蒜苗炒鸡蛋,最底下还塞了两个热腾腾的韭菜饼。 江月将饭菜推到他面前,递过去个白色的小瓷勺:“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吧,赶紧吃,再放就要凉了。” 林磊抿着苍白的唇线,抬手接过汤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每一下都咀嚼的特别用力,好像这并不是一道普通的家常饭菜,而是他的救命稻草,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的尊严。 他吃饭速度太快,韭菜饼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嘴里塞,江月生怕他会噎着,赶忙将挂在脖子上的水杯拿下来,拧开了递到他面前。 “这里面是小米粥,还温着呢,快喝两口,别噎着了。” 这次少年不再拘着动作,接过水杯便仰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便知道白天肯定没吃饭。 江月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询问:“你……今天上午怎么突然出院了,晓丽妈妈给你送饭都没找到人……” 林磊往嘴里塞了口蒜苗鸡蛋,声音低哑又模糊:“我好了,不用一直住院,太费钱。” 他身上这件短袖看着眼熟,黑色棉布,带着点弹性,样式跟不了都像极了外婆那天给他做的衣服。 少年虽然才十三四岁,却已窜到一米七几,就是整个人看上去太削瘦,这件短袖又做的宽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有点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不过他长相清俊,眉眼湛黑,下颌线削瘦,穿上黑色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冰冷锋利,像是冬日的阳光,刺眼又感受不到半丝暖意。 白色的纱布口罩下,女孩咬着下唇,问出纠结了一天的问题:“你怎么会高中的数学题?你开学不是才初二吗?” 林磊咀嚼着的腮帮子蓦地一顿,瞳仁漆黑,眸底似乎划过薄薄的笑:“你不也才初二?怎么开始学高中的知识了?” 江月瞬间被梗住了,那双浓黑又湿漉漉的长睫颤了颤,笑的一脸天真:“笨鸟先飞嘛,怕开学成绩太差会给婆婆丢脸。” 林磊若有所思点头,语气平静:“你成绩是不太好。” 江月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是什么钢铁直男,好想揍他怎么办! 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心思还算细腻。 吃完饭,林磊主动提出要送江月回家。 其实两家并不远,一条街斜对面,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否则高秀玲也不会让她一个小女孩大晚上的过来送饭。 那时候国内基础设施还没那么完善,即使是镇上,平整的水泥路柏油路也只是车辆频繁通行的正道才会修,普通巷子顶多用碎砖碎瓦往地上一摊,晴天磕磕绊绊,雨天泥泞坑洼。 林磊人高步子大,一步顶她两步,江月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半,听到身后空荡荡的不锈钢饭盒哐哐作响,少年突然停下步子转身,江月来不及刹车,直接就撞了上去。 林磊虽然看着很瘦,身上却都是结实的精肉,一排排生硬的骨头被包裹其中,这么直接冲上去,撞的女孩眼冒金星,脑门疼。 生怕她再失衡倒下,少年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江月扶着被撞的生疼的额头,下意识抬睫看他,盈盈月光坠落在女孩眼中,清亮亮水汪汪,少年竟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他快速收回手,将她抱在怀中的饭盒拎过来,往前迈的步子竟比方才还大。 看着他飞快又带着几分慌张的脚步,江月懊恼敲了敲脑袋,这也能撞上去,太蠢了。 到小院的时候,正屋里白炽灯亮堂,透过木框玻璃窗将小院照的朦胧。 快开学了,外婆这几天特别忙,江月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写教案,说是市里面有领导来检查。 林磊似乎并没打算进去,他扫了眼干净又漂亮的小院,将饭盒递给江月:“替我谢谢高老师。” 江月正要跟他开玩笑,假客气问他要不要进屋坐坐,当少年抬起右手将饭盒递过来时,女孩往过去的视线瞬间僵住。 林磊手臂上一片鲜红的烫伤,面积不大,却很严重,也不知褪了几层皮,脆弱的皮肤在朦胧的灯光中看上去血肉模糊。 江月心软胆子小,向来最怕见到伤口跟鲜血。 她倒吸了口气,声音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你的手臂……怎怎么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个大桑树,光线太暗没注意到他手臂,现在视线清晰了,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手臂,将饭盒塞入女孩怀中,快速将手臂藏到身后。 在春华饭馆的时候,又累又饿,热油泼过的手臂像被长着牙的虫子一遍遍啮噬,疼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回来看到小姑娘后,所有浓烈到不可忍受的疼痛感都被诱人的饭菜香覆盖,她要是不提醒,自己竟然忘了手臂上还有烫伤。 林磊摇摇头,不以为意:“烫伤而已,过两天就能好。” 江月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被他随随便便一句“而已”安慰到,她扔下一句“等着”,抱着饭盒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被林磊快速拽住她手臂:“不要让高老师知道。” 江月看着他眼睛,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点头:“我不告诉婆婆,你在这儿等着别走,我回去给你找烫伤药,很管用的烫伤药。” 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女孩抱着饭盒蹬蹬蹬跑回屋内,那速度,可比刚刚跟在他身后利索多了。 林磊长这么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从没断过,他也压根没把手臂上烫伤当回事。 等她进屋后,林磊本想转身离开的,但想到今天在门口碰见她时,小姑娘怀里抱着个不锈钢饭盒,委屈巴巴地问自己下午去了哪儿,她都来来回回跑三次了,少年突然有些挪不开脚步了。 他看了眼烫伤的手臂,巴掌大小,血红蔓延一片,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灼心的痛,却仍旧火辣辣地发麻,像是开水在血液里沸腾翻滚。 屋内传来高老师的问话声,还像之前教他们那般温柔悦耳:“月月,这次去碰到磊子了吗?” 少女嗓音软糯清甜,像小院内含苞待放的桂花香:“碰到啦碰到啦,他吃过饭还把饭盒洗干净了才让我带回来。” 高秀玲声音含笑:“这孩子,还是那么懂事,外婆这边还忙着写教案,你早点睡啊月月。” 江月随声敷衍:“等会儿婆婆,我上完厕所就睡!” 一走神的功夫,女孩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小姑娘速度很快,跑过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她将手里的烫伤膏跟纱布一股脑地塞入林磊怀中:“一天涂三次,涂完了最好用纱布包着防止细菌感染,然后别沾水别喝酒别吃辣。” 林磊将软皮管子的烫伤膏拿起来看了会儿,视线转向面前这个嘟嘟囔囔比医生还啰嗦的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江月抬起那双水盈盈杏儿眼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之前被开水烫到过,医生也是这么叮嘱的,你的情况比我那时候严重多了,所以得更加注意,不然,你明天还是去罗医生那边看看吧?” 林磊将烫伤膏跟纱布攥入手中:“有这些就够了,我回去了,你去上厕所吧。” 看着那抹颀长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江月双颊处的绯红快赶上篱笆边的格桑花了。 天呐太羞耻了,她竟然忘了还有个男的站外面,声音还吼那么大! 第5章 刘二壮 等送走林磊,江月便爬上床睡觉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数了好一会儿的喜洋洋灰太狼也不能入眠。 这么干躺着实在头疼,江月按开床头的小台灯,翻开看到一半的《红楼梦》继续。 才翻五六页的功夫,高秀玲突然敲了两下门,笑眯眯走了进来。 江月赶忙坐直身子,合上手中厚厚的书页:“婆婆,你教案写好了吗?” 高秀玲走到床边坐下,笑呵呵点头:“写好了,今天工作算完成了。” 随即看着女孩眼睛,神色认真:“婆婆问你,刚刚找烫伤药,是不是给磊子的?” 似是没想到外婆会发现的这么快,女孩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江月乖乖承认:“林磊不让我告诉你。” 高秀玲微叹了口气:“那孩子太能忍了,脾气倔,还不愿意麻烦人。” 想到他手臂上的烫伤,江月不由皱眉:“也不知道他今天下午去哪儿了,问他也不肯说,手臂上的烫伤特别严重,都见血肉了,让他去罗医生诊所看看也不愿意,我就把家里的烫伤膏跟纱布找来给了他。” 高秀玲:“应该又是去镇上的饭馆当小工了,赚不了钱,为了能混口饭吃。” 江月愣了下,她前世竟然没注意到,这个年纪的林磊竟然活的这么艰难,怪不得他的手臂不像是普通烫伤。 外婆语气伤感:“月月,咱们家条件有限,平时最多给他口吃的,有需要的时候力所能及帮两把,再养个孩子……对婆婆来说太艰难了。” 江月乖巧点头:“我知道的,婆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林磊他跟普通孩子不一样,肯定能熬过去。” 高秀玲笑着点了点她鼻子,眼底笑容温柔:“你怎么知道她他普通孩子不一样,对了,罗医生给你的药抹了吗?” 江月小脑袋跟捣蒜似的:“天天睡前都抹。” “那就行,不早了快休息吧,不能熬夜。” 说着,高秀玲将她怀中的书拿起来放床头,帮她把灯关上,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 开学可能是所有学生的噩梦,前世的江月最怕的就是开学。 一旦开学,就意味着她又要戴着帽子跟口罩接触人群,每时每刻都要接收到旁人异样的眼光,嘲讽的,同情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汇集起来就像带着杀伤力的麦芒,将她整个人刺的透透的。 如今的江月却盼望着早点开学,大环境里更适合学习,而且她开学之后,婆婆也可以好好工作,不用再分心照顾自己了。 高秀玲今天一大早就去学校了,给江月留了饭,还分配了个小任务,把她最近腌的辣肠拿出来晒晒。 外婆腌辣肠的手艺在这条街是一绝,逢年过节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想上门来买,只是外婆年纪大了,腰不太好,没把它当做赚钱的营生,只是腌来自己吃。 江月一个人在家安静看书,安静又专注。 隔着一条过道的斜对面,今天盛家小院格外热闹。 盛国强的表哥刘大壮今天来找他玩,可能大人们不知道,但对附近几条街上学的孩子来说,“刘大壮”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 刘大壮比盛国强大三岁,今年高一,初中横霸整个陆水中学,抽烟喝酒打架收保护费,无恶不做。 成绩差如裤.裆,却能靠过硬的家庭关系,直接进了江城市的王牌学校,清河高中。 听说在清河,他也是个小霸王,还有大佬罩着,没人敢动他,而且越发嚣张跋扈。 所以,每次只要他一来,整条幸福街的孩子都蔫了声,除了几个胆子大的男孩还敢跟后面当当小跟班,其他人只是远远望着,生怕得罪大佬小命不保。 今天刘大壮除了自己过来,还带了个半人高的恶犬。 这大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张着猩盆大口,哈哈吐着舌头,看见人就呲牙咧嘴地吠叫,看的人胸口发慌。 纵使恶犬看着吓人,还是有很多人凑过去围观,跟看什么没见过的稀罕玩意似的,一脸新奇。 大老远就听到渗人的狗叫声,好像下一秒就能挣脱栓绳扑上来咬你一口般。 小菜园旁边有个专门用来晾衣服的铁绳,阳光充足,最适合晒东西,江月将辣肠挂好,把小木桌搬到门口阴凉处,坐下来继续看书做题。 重生之后,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学习。 她爱学习,学习爱她。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考高分。 幸福街里的孩子,有一大半都跑到盛国强家门口,围观那只凶神恶煞的大狗,有胆子大的,甚至还想上去摸了摸。 盛国强在家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殷雪的身影,这么多人围观,她就一点不好奇,不想看看吗? 盛国强越想越坐不住,他猛地起身,看向正埋头打游戏的刘大壮:“表哥!” 刘大壮玩的正投入,被他这吼声吓得一哆嗦。 他攥紧手中的游戏机,头也不抬:“干嘛,吼这么大声!” 盛国强咽了口唾沫,两个手搓了搓:“我想牵着二壮出去溜溜。” “二壮”是刘大壮给大狗取的名,为此他还得意好几天,觉得自己不愧是清河高中的高材生,想的名字亲切又有文化。 刘大壮从桌子上揪了颗葡萄塞自己口中,声音有些模糊:“我每天晚上吃好饭才出门遛它。” 盛国强声音扭捏起来:“我知道,我就是想牵给我朋友看看,我找人给她传话了,但是她没来。” 察觉到他声音的不自然,刘大壮这才发现异常。 他扫了眼大院门口围着的一群小屁孩,坏笑:“是附近那个叫殷雪的小姑娘吧?” 盛国强瞬间涨红了脸,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怎么知道她的?” 刘大壮爆着青春痘的脸上露出邪笑:“你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我可是你表哥!” 盛国强表情愈发不自然,他顶着涨的酱红的胖脸,小声道:“她是我们陆水镇最漂亮的女孩儿。” 刘大壮被他羞赧的表情寒了两下,冲院子里的大狗抬了抬下巴:“去吧,手里拿着点吃的,不然二壮不听话。” 盛国强眼睛一亮,如获大赦般奔向拴在院子里的二壮,那神态,就差没跪下叫爸爸了。 可能是平时营养充足,盛国强虽然也才十三岁,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身材更是宽大肥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颇具官威,这点倒是跟他爷爷挺像。 所以,平时在幸福街,盛国强就是孩子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呼风唤雨,身后呼啦啦一大群。 如今牵着个半人高的大狗,更是威风凛凛,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甚至有增无减,跟出门打仗似的,就差个吹号角的了。 盛国强跟殷雪家就隔了三户,走个二三十步就能到,出了大门直接过去显得太没面子。 盛国强牵着大狗,领着一群高高矮矮的小屁孩绕着幸福街转了圈,这才直奔向殷雪家大门。 此时正是晌午,殷雪妈妈赵红梅正在厨房做饭,殷雪跟罗晓丽在门口,两边用两个椅子撑着跳皮筋。 赵红梅出身贫寒,兄弟姐妹众多,小学三年级没上完便下了学,但她人长的秀气,心气高野心大。 年轻的时候说媒,家境一般的就算长相再好也看不上,一心想着嫁知识分子。 殷雪的爸爸是个初中老师,有编制,铁饭碗,就是人丑了点,又黑又矮,三十好几也没娶着媳妇。 赵红梅却不介意这些,两面没见,便同意了婚事。 从结婚到现在赵红梅便没上过班,是正儿八经的家庭主妇,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专职在家照看殷雪。 但她这个人,十里八街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心气太高人又傲,家里条件不怎么样的,压根话都不跟人搭。 所以,赵红梅挺看不上罗晓丽的,但又觉得有时候女儿的成长需要玩伴,最起码是个勤快的小跟班。 又丑又土的小跟班更能突显出自家闺女的优雅美丽。 殷雪算不上白,但五官秀气,再加上她妈妈手巧会打扮,小姑娘一头整齐精致的羊角辫,穿着漂亮的白裙子,跳起来跟小仙女似的。 盛国强老远就看到她了,他看上的姑娘,一定是人群中最惹眼最漂亮的那个。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盛国强紧张的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拽紧手中的狗链子,背脊挺得笔直,大步迈了过去。 殷雪跟罗晓丽说到底还都是小女孩,突然看到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瞬间吓得缩成一团,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盛国强赶忙摆手,出声安抚:“别怕小雪,这是我表哥家的宠物,名字叫二壮,虽然看上去凶凶的,但是特别听我话,我让它往东不敢往西。” 殷雪看向吐着猩红舌头留着哈喇子的大狗,嘴角微微抽搐:“你表哥家的……宠宠物?” 生怕殷雪不相信自己,盛国强拽着铁链子拍了拍狗头,就在二壮瞪着黑黢黢的铜目扭头看他时,盛国强连忙将手中的火腿肠递过去。 二壮哼哧一口咬住,锋利的牙齿呲两下便吞裹入腹。 罗晓丽也吓得不轻,语气质疑:“你骗人,它要是真那么听你话,还拴着铁链子干嘛!” 殷雪想想觉得有道理,也跟着点了点头。 盛国强本是想在殷雪面前炫耀一番,树立起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肯定不可能在这时候认怂。 他想起出门前表哥说的话,将口袋塞着的几根火腿肠一股脑地全塞给了二壮,等它三两下吞完,这才摸索着去解它脖子上的铁链。 见他来真的,罗晓丽悄悄拽着殷雪的手臂后退两步。 几个跟在盛国强身后的小孩子亦是三三两两抱团往边上靠,既害怕又忍不住想看。 铁链子被解下时,二壮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仍旧动也不动地半坐在原地,目视前方,只不过口水留的更欢了,似乎在回味火腿肠的味道。 殷雪跟着罗晓丽退到门框旁,看着安静的有些反常的大黑狗,不解:“它怎么不动了?” 见二壮这么听话,盛国强顿时放心了,肯定是刚刚火腿肠起了作用。 他手里拎着铁链子,抬头挺胸,威风又得意:“我说了,它只听我的,我让他往东它不敢往西。” 罗晓丽仍旧不放心:“那你让它往东走试试?” 盛国强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二壮,往前走!” 像是真能听懂他的话,二壮起身就往前走,粗壮的尾巴还漫不经心地地扫了两下。 二壮不愧是表哥小弟,四舍五入也是自己表弟,简直太给面子了! 盛国强抬头挺胸,拎着铁链子走在狗子前方,雄赳赳气昂昂,别提多神气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盛国强回头看向殷雪,神色得意:“它很听话的,小雪,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纵使再听话,长的这么凶神恶煞也不讨女孩子喜欢,殷雪刚要摇头,二壮突然抬腿,猛地飞跃向前,把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屁孩吓愣了。 第6章 能吃就行 江月正埋头算题,并没注意到附近的动静,等发觉声音朝这边靠近,这才后知后觉抬起头。 一只黑背脊棕底毛的大狗越过小菜园,直冲向晾在铁绳上的腊肠。 江月懵了半秒,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屁.股底下的小木椅,狠狠扔过去。 准备动作太仓促,也没有个准头,椅子擦着大狗的耳朵掠过,没砸中关键位置,倒是将大狗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江月活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凶神恶煞的狗子,像是长满肥膘的猎犬,眼神凶狠,呲着口参差不齐的尖牙低吼示威。 低沉的呜呜声像是从肺里发出来,看向江月的眼神凶狠愤怒,前面两只爪子微曲蓄力,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这大狗的身高都快到她胸口了,江月自然不会蠢到跟一个野性未训的大狼狗硬碰硬。 但绳子上晒着的那些腊肠是外婆辛苦好几天做出来的,不能就这么让它私吞了。 就在她转身想去拿堆在墙角的长竹竿时,大狗呲着牙猛地飞扑过来。 一群人随后赶来,殷雪罗晓丽他们看到这场面,吓得失控尖叫,连连后退,盛国强亦是吓愣住了,攥着铁链子双腿发抖。 江月踉跄着后退两步,脚后跟绊到门槛,猛地跌坐在地上,大狗扑了个空,不过瞬间又转头向下,朝江月的脸撕咬过去。 江月吓得整个身子都瘫软了,双腿发抖,站都站不起来,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拳风擦着她头发丝落在大狗头颅上。 似是把它打疼了,恶犬低垂着头,呜呜着后退两步。 江月惊魂未定地抬头,林磊赶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反手推女孩入屋,故意压低的嗓音微微沙哑,紧绷的像根弦:“进屋里躲好,别出来。” 江月攥紧衣角,尾音发抖:“那你怎么办?” 话音未落,恶犬已经重整旗鼓,利着爪牙,发疯般再次扑了上来。 这次它没往上攻,而是直接向下,猛地一口咬住林磊小腿。 鲜血跟水一样从牙缝里流出来,瞬间蔓延成片。 辛辣的血腥味在炎热的空气里散的很快。 不远处围观的小屁孩们已经吓傻了,眼神惊恐神色慌张,胆子小的甚至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往家里跑,生怕下一个被疯狗锁定的会是自己。 这个大狗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凶狠又倔强,咬住之后,任凭林磊的拳头怎么锤怎么砸,就是不松口,反而呲着牙愈发凶猛。 看着林磊血肉模糊的小腿,江月的心都慌了,她左右慌乱着想要找工具,最后脑袋灵光一现,快速跑向院子。 她手忙脚乱地从铁绳上解开一串腊肠,挥鞭子般扔向低呜发狠的大狗,发着抖的嗓音都变了腔:“给你!都给你!你就是想吃肉吗!拿着肉给我滚!” 恶犬到底只是牲畜,在江月拿下腊肠时视线便转了过来,诱人的肉肠刚被抛开,它便立马松开林磊的小腿,嘴里衔着跑远了。 见二壮叼着肉肠跑开,盛国强狠狠咽了口唾沫,将铁链子藏到身后,趁没人注意也快速溜回了家。 见盛国强一溜烟没了影,罗晓丽也拽殷雪快速离开事发地。 虽然因外貌问题她们都看不上江月,但她毕竟是高老师最疼爱的外孙女。 高老师在陆水镇教书几十年,小有声望,连盛国强爷爷也要给几分薄面。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人受伤流血,要是被高老师知道这件事她们在背后怂恿撺掇,肯定免不了被家里教训一番。 看着林磊被撕咬的血肉模糊的小腿,江月双手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从屋内推出姥姥去年给她买的自行车,扶着林磊的胳膊坐上后位:“那个狗行为不正常,你得赶紧去罗医生哪儿清洗伤口,还得打狂犬疫苗,不然小命可能说没就没。” 女孩带着大大的纱布口罩,看不清楚表情,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却挂着泪,眸底尽是恐惧过后的慌乱。 明明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双手却死死攥着自行车的两个握把,似乎那些力气可以承载他整个人的重量。 少年脸色苍白,发鬓额角的汗不停往下落,他却没喊半句疼,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着泪珠自她眼角滑落,没入纱布口罩。 林磊咬紧牙根,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握把,声音愈发暗哑:“我来吧,你坐后面。” 女孩哪里肯让步,看到他腿上血淋淋的伤口跟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后哭的更凶了:“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强,你乖乖坐好,我带你去罗医生哪儿,我可以的!” 林磊从没跟小女生接触过,也不知道女孩子哭成这样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在她身边站了会儿,最后也只能乖乖听话。 林磊虽然看上去瘦瘦的,但到底身高在哪儿摆着,体重比江月多个两倍也不止。 小姑娘今天穿着件嫩黄色的小衫,两条胳膊细嫩修长,在炽热的阳光下白的晃眼。 自行车前轻后重,最容易撬动翻车,江月双手紧紧把着方向,虽然笼头左歪右扭,整个车身也在微微颤抖,不过还是顺顺利利地往前行进着。 从小院出来,女孩低低的啜泣声便没停过,也不敢抬手擦泪,只是紧紧扶着把,一双小短腿使劲往前蹬。 烈日当头,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茂盛,知了在枝头唱个没完。 林磊坐在车后,汗水顺着下颌线没入黑t恤,皮肉绽开的感觉虽辛辣发疼,少年苍白的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看着女孩微微抽动的肩膀,突然笑了:“被咬的又不是你,哭这么凶干嘛?” 是啊,被咬的虽不是她,无辜的人却因为她受了伤,这比伤口落在她身上更难过。 他明明昨天晚上才被油烫过,今天又…… 江月抽了抽鼻子,努力加快脚下速度:“苦日子总会熬过去的,林磊,你将来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物。” 后座上用右腿默默增力的少年蓦地僵住,心脏想被什么猛然击中,有什么东西自内心最深处破土而出。 女孩始终不知道,这句话就像一颗糖,在他人生最痛苦也最难捱的时候始终陪着他激励着他,伴他走向成功。 林磊的伤口很严重,罗医生处理了好久,用透气的纱布包扎几圈,最后又打了疫苗。 期间林磊似是不大配合,疫苗还没打就嚷着要走,被罗医生跟江月合手按住,一针夯下去才算安生。 结束之后江月主动去结账,高秀玲每个月都会给她点零花钱,除了买书,江月也没动过,一直存在床头的糖果罐里。 载林磊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打疫苗,锁门离开之前把储蓄罐里的零钱全拿了过来。 处理伤口的钱罗医生没要,只算了打疫苗的,最低价,二十。 江月将兜里所有的硬币纸币掏出来,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一共是十七块零八毛。 还有四针疫苗,以后每个星期都要过来,八十块。 那时候的钱值钱,物价也没那么贵,一毛钱上街都能买得到东西,小孩子有两块钱零花钱简直能乐好几天,在学校小卖部辣条冰淇淋随便买。 江月看着堆在玻璃柜台上的十七块八,有些尴尬,这是她所有家当,多一毛也拿不出来了。 似乎看出小姑娘的为难,罗医生挥挥手:“十七块八就十七块八吧,这次就算了,下次来记得凑齐。” 江月大喜,杏儿眼弯弯,眼眸亮的跟星星似的。 她后退一步,给罗医生九十度鞠了个躬:“谢谢罗医生,您太好了!” 似乎被她灿烂欣喜的笑容感染,罗阳摸了摸小姑娘细软的头发,唇角微勾:“给你搽脸的药记得按时涂抹,如果用的好,明年夏天就不用再带口罩了。” 听他们提到口罩,坐在长椅上安静不说话的林磊突然抬头,视线转向至今不见真容的小姑娘。 印象中,她似乎一直是这副模样,脸上的纱布口罩也从没摘下来过,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对小姑娘的长相有些模糊了…… 江月狠狠点头:“放心吧罗医生,我每天都坚持用。” 临走前,罗阳突然叫住林磊。 他斜靠着玻璃柜,双手焯入白大褂口袋,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小子,这个月来几次了?” 林磊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拽着江月继续往前走。 “等等。”罗阳出声叫住两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片扔到他怀中,“你手臂上属于深二度烫伤,不能只外敷药膏,还要配合服用抗生素。” 林磊刚想抬手给他扔回去,罗阳突然转身往里走,大手抬起来摆了摆:“拿着吧,不要你钱。” 外面的知了仍旧吱吱呀呀地叫。 诊所门口种了两棵石榴树,红花开的灿烂,颗颗饱满的石榴果坠弯了树枝,林磊攥着药盒,薄唇抿成一条线。 回去的路上,林磊不愿坐车,非要自己走。 江月十万个不同意,毕竟他腿上有伤,还刚包扎好的,路走多了容易牵扯到伤口。 现在天这么热,万一伤口发炎就难办了。 所以,在江月的死缠烂打和威逼利诱下,林磊终于又乖乖上了后座。 回去没来的时候时间紧迫,所以江月骑的很慢,这种速度在林磊眼中就像蜗牛爬,他没受伤的右脚还在地上稍稍蓄着力。 到了夏的尾巴,空气闷热依旧,道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 江月边慢吞吞踩着自行车,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感觉罗医生对你还不错。” 听着女孩明明累到气喘吁吁还要故意保持正常的声音,少年漆黑的瞳仁黯了下,从喉咙里轻轻“嗯”了声。 女孩深吐了口气,努力稳定气息:“听婆婆说你在镇上的小饭馆打工呢,中午怎么做到突然出现救我的?” 少年随口瞎扯:“飞过去的。” “啊?”江月没反应过来,声音又软又懵。 林磊勾唇:“骗你的,今天没去打工,手疼。” 想到他手臂的烫伤跟小腿处的咬伤,江月突然噤了声,黑眸里的亮光也无声熄了几分。 都是为了救她,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他怕是好一阵子不能去打工养活自己了。 正失落着,身后突然传来少年微微沙哑的嗓音:“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高老师。” 江月下意识反问:“为什么,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林磊:“高老师最近太忙,这些事情告诉她只会让她分心,而且对方是……也不好处理。” 江月咬着下唇,微微点头。 心中不由腹诽,婆婆可没那么好糊弄,就算你不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的。 不过这件事仔细想想也蹊跷,她之前从没见过附近有这种黑色的大狼狗,今天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这狗长的又壮又肥,皮毛梳的又顺,一看就知道品种特殊,是人为饲养。 而且她被咬时,盛国强殷雪罗晓丽他们那群人跟提前预知了般,立马跑过来围观,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这件事若是放前世,她肯定考虑不到这个层面,但她用这脑子摸爬滚打了二十五年,还不至于几个十几岁小孩子的神情表现都摸不透。 凶神恶煞又品种不一般的恶犬,也只有盛国强家有这个条件。 盛国强爷爷又极疼这个孙子,就算表面卖给婆婆个面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称赞溺爱,助纣为虐。 正想着,林磊突然开口:“你也不用想太多,这件事交给我。” 江月愣了,她咬着下唇若有所思:“那……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沉默了会儿,并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修长的手臂指向前方:“不用送到家门口,放前面就行。” 女孩突然刹车,一只脚着地稳住车身,扭头看他。 那双杏儿眼水亮灵动,在夏日阳光下像揉碎的水晶:“你饿吗?” 像是心事被突然拆穿,少年瞳孔缩了下,有一瞬间的难堪。 他喉结滚动了下,下意识摇头:“不饿。” “可是我饿……”女孩声音软软慢慢,既委屈又无奈,“婆婆不在家,我自己不会做饭。” 林磊看着她,那双眼睛可怜巴巴又笑意盈盈,林磊竟有些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婆婆平时会给我留饭,今天走的太急,让我自己炒鸡蛋下面条,我……以前没煮过面条……”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江月表情真诚又愧疚:“你今天为了救我才受伤,我本应该请你去镇上吃顿好的,但是我现在身上没钱了,还要委屈你给我做饭,你不愿意也正常……” 林磊打断她的碎碎念:“我做的不好吃,顶多能煮熟。” 为了载自己去医院,小姑娘忙活一中午,到现在也确实该饿了。 江月欣喜若狂,小脑袋使劲点了点:“能吃就行!” 第7章 山上采药 让江月意外的是,林磊表面看上冷冷沉沉一大男生,做起饭来竟然还挺像模像样的。 丝瓜炒鸡蛋,黄瓜凉拌面。 丝瓜跟黄瓜都是小菜园现摘的,鸡蛋是后院母鸡上午刚下的,一切都新鲜热乎,带着泥土的清香。 江月也帮不上忙,就托着下巴,安静坐在地锅后烧火。 中间,林磊用状似不经意般的语气问了句:“你脸上的过敏症状,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吗?” 江月愣了下:“忌辛辣刺激。” 少年点头,将案板上要切的小米椒拾到一边。 女孩浓长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转向锅肚子里熊熊燃烧的火光。 吃饭的时候,林磊都呼哧呼哧吞了两大口凉面了,江月还捏着筷子坐在原地没动弹。 林磊放慢动作:“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凉拌面吗?” 江月摇摇头,目光局促:“不是的,只是我的……脸烂的厉害,口罩摘下来怕吓到你,严重的时候,我跟婆婆也是分开吃饭的。” 林磊直视她的眼睛:“我不在意这些。” 女孩笑了笑,往自己面碗里夹了点丝瓜炒鸡蛋,又指了圈木桌上的菜:“剩下的你解决了,天太热,不吃完就馊了。” 等江月吃完从里屋出来,饭桌上早已没了林磊的身影,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刷的干干净净,搁放整齐。 女孩笑了笑,将自己的碗快刷干净,继续回屋看书写作业。 * 外婆今天回来并没有发现少了根腊肠,可能是学校工作实在太忙,吃好晚饭,她又回房间写教案去了。 江月捧着本《红楼梦》,怔怔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林磊手臂小腿都受了伤,最近一个星期怕是都没法去打工了,虽然她可以每天都去送饭,但接下来还有四针狂犬疫苗需要打。 一针二十,四针就是八十。 八十块钱对尚未成年的两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这笔钱,她不能问外婆要,只有他们自己想办法。 重生之后,前世的记忆开始慢慢变模糊,不过有些事情,她隐隐约约还能想起几分。 她记得也就是今年暑假开学,市里面会有商人过来收购药材。 在旅游资源还未全面开发覆盖的年代,陆水镇是个依山傍水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小镇后方就有座卧龙山,听外婆说他们小时候山上还有专门靠打野味换钱的猎户。 最近几年国家经济飞速发展,再加上政策上加大对野生动物保护力度,好多靠手艺跟劳力赚钱的居民都外出打工去了。 生意人到底会赚钱,他来到陆水镇后,在人口最密集的幸福街挂了个牌子,大张旗鼓说要高价收购几种卧龙山上才有的中药材。 十里八乡街坊邻居一听说山上挖药草有钱赚,只要有空,老老小小背着家伙齐上阵,也不管身体撑不撑得住,纷纷爬山“寻宝”。 却不知道盛国强爷爷盛有为早就得到了消息,贿赂了那个商人,提前几天开始行动,盛家在那年赚的钱比整条幸福街的居民都多,没过几年便举家搬去江城市。 仔细算算时间,应该就在最近几天。 如果他们能抓住机会赶在盛有为前面,那林磊就不用再为了口吃的辛苦当小工,剩下的几针狂犬疫苗也有着落了。 想到这儿,江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身,黑眸发亮。 明天早上去找林磊,说服他去山上采药! * 白霜般的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林磊盯着灰蒙蒙的玻璃窗,想起他白天被狗咬后,盛国强恐惧的表情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少年眼眸微眯,小畜生是盛家的没错了。 不过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听几个临街的几个小孩说,那个狗自从咬了人便跑没影了,盛国强跟他表哥在镇上找了一下午不见踪影,应该是往卧龙山方向了。 想起那天在春华饭馆,他被盛有为被当众羞辱的场景,林磊咬紧后牙槽,眸光冷厉。 这个世界残酷又现实,能得到好报的只有狠人,而不是好人。 掀开身上的薄被,少年下床穿鞋,半路拾了块砖头,快步朝卧龙山方向走去。 * 江月今天起的特别早,外婆刚出发去学校,她兜里揣着几个软乎乎的热包子,也快速溜出门。 今天太阳没那么烈,清晨的微风带来习习凉意,这个天气很适合上山找药材。 女孩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能让她跟林磊发笔小财,后面才能把所有心思投入到学习上。 到地方后,江月屈指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回应。 她试探性的反手推了下,破门慢悠悠“吱呀”了声,竟被她直接推开了。 好诡异…… 女孩暗暗咽了口吐沫,探头看了眼,声音怯怯的:“有人吗?” 可能是关着门的缘故,屋子里光线很暗,更没有丝毫回应,甚至隐约间还能听见淡淡的回音。 江月手指扣着表面灰土土的木门在外面怂了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一直走到最里间,江月才看到四横八叉躺在小床上的林磊。 少年似是困极,明明极不舒服的睡姿,却能双目紧闭保持不动弹。 江月站在的原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看他没有要醒的迹象。 女孩咬着唇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微微弯腰,双手左喇叭状:“起床了,发财了,赚钱去了。” 少年清隽的眉微微蹙起,骨腕分明的手臂抬了抬,慢悠悠搭上额头。 缓了足足三四秒,林磊才睁开眼。 看到她的时候,少年困顿的表情懵了下:“月月,你怎么在这儿?” 这声“月月”叫的温柔沙哑,带着三分惺忪睡意,像是有只手在她心尖上挠了下,挠的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僵了下。 在少年目光的注视下,江月很快回神。 女孩眸底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从口袋里掏出用塑料袋装着的包子,递到他面前,神色期待:“咱们去卧龙山寻宝吧,我有个可以赚钱的方法。” 少年浓黑的睫毛眨了眨,拎着包子起身,掌心覆上女孩额头,若有所思:“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江月拂去覆在她额上的大手,语气万分认真:“我没开玩笑,过几天市里会有商人专门来陆水镇收购药材,这种药材卧龙山就有,我们要是能提前行动抢占先机,那你以后就不用去镇上饭馆打工了,剩下几针狂犬疫苗也不用愁了。” 听前两句话的时候林磊唇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最后两句却让少年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胸口最深最柔软处像是被狠捶了拳,不疼,却刮心窝子。 见少年抿着唇不说话,江月歪头看着他,很是认真地又问了遍:“真不去吗?” 没等他开口,便自顾替他回答了:“去吧去吧!万一发财了呢!” 小姑娘表情殷切,清亮亮的杏儿眼闪着光,似是只要他去了,真能捡到钱发大财。 林磊握紧手中热乎乎包子,点头:“听你的。” 江月昨晚睡前就把所有事考虑周全了。 出发前,江月换了个稍厚的纱布口罩,戴上外婆给她手缝的渔夫帽,衣服也是覆盖全身的长袖长裤,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因为脸部过敏,江月很少出门,灰尘多跟野花多的地方更是尽量避免,尽管天气炎热,为了防止万一,她也只能这副装扮。 看到她这副装扮,普通人早就捧腹大笑或者嗤之以鼻,林磊倒淡定的让她意外。 江月特意把自己书包空出来,放铲刀小锄头跟剪刀之类的工具,外婆平时买菜的大布袋也被她翻出来,专门让林磊拎着,用来放新鲜刨出来的药材。 江月脑子里模糊记得,那个生意人收购的药材不下于五六种,江月却只记得两三种。 一个是开着黄色小伞花的柴胡,根和全草都能赚钱,另一个是车前草,根茎粗短叶片薄,全草可用药,平时比较常见,只不过经常被当做野草,很少有人知道它的药用价值。 第三个江月记不太清了,希望上山之后能碰到,说不定药草看多了,不自觉就回忆起来了。 林磊腿上还有伤,所以江月打算只让他在后面跟着,记住这几个药草的模样,拎拎东西记记位置,其他事交给她就行。 卧龙山虽然眼看在陆水镇后方,可真要上山,还要往前走一段路。 江月速度放的慢,走十来分钟还会故意原地休息会儿,生怕林磊受伤的小腿会承受不住。 察觉到女孩的小心思,林磊抬臂拍了拍的她单薄的小肩膀,继续往前:“我的腿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还没手臂上的烫伤疼,快上山吧,趁早上还不太热。” 少年腿长步子大,很快把女孩甩在身后。 江月小跑跟上他,将信将疑:“真没事吗,千万别逞强,我包里带了午饭,我们今天有一天的时间挖药材,不着急。” 林磊抬手捏了个长度:“伤口两厘米不到,只是皮肉伤面积大,所以当时才会流那么多血,要不是被狗咬,放平时我都是自然愈合。” 江月咽了口吐沫,两厘米是伤,皮肉伤也是伤啊,自然愈合着方法也太变态了吧…… 正暗自腹诽着,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询问:“市里有商人会来镇上收购药材,这个消息你是听谁说的?高老师?” 这个问题太一针见血了,江月小心脏都不自觉漏跳了两拍。 嫩黄色的渔夫帽下,小姑娘的眼神飘忽,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纱布口罩:“不不是啊,昨天不小心听到盛国强的爷爷跟人偷偷摸摸商量这件事,我想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林磊蹙眉:“盛有为?” 小姑娘嫩黄色的渔夫帽上下点了点,跟个小鹌鹑似的。 林磊不说话了,就这么安静往前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腿上绑纱布的竟然比她这个双腿正常的走的还快,江月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快上山的时候,江月刚要说些什么,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是它自己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声音有些熟悉,洪亮又中气十足,听起来像盛国强。 “你要不解开铁链子,它自己怎么跑?!”旁边人的声音里少了份稚嫩,比他更有气势,而且怒气冲冲。 盛国强不服气:“我都把身上带的火腿肠全给它了,它偷人家腊肠吃,还咬了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刘大壮这次真火了:“什么叫你能有什么办法?二壮可是你要耍威风才牵出去的,你当时手里不还拿着铁链子,见它跑不会追吗?你还能再蠢点吗……” 男生还想继续说,被一个声音厚重的中年男人从中打断:“行了大壮,不许这么说你表弟,不就是一只狗吗,改天爸爸再给你买一只。” 刘大壮气的脸色涨红,他瞪了盛国强一眼,硬是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中年男人看了眼身后被人抬着的二壮尸体,眼神闪烁了下:“二壮死了也好,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咬了人,再养下去估计整条街都会不满,不过好在被咬的不是高老师孙女,是那个娘不要爹不管的混小子,不然这件事就麻烦了。” 林磊跟盛国强他们中间隔着浓密的灌木丛跟两棵大树,所以迎面走来的几个人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听到这些话后,江月能很明显感受到身旁人隐忍的怒气,周围气压也冰冷起来。 少年垂在身侧双手紧握成拳,棉麻布袋子被狠狠攥出褶皱,如果怒气能燃烧,怕是这个布袋子早就化成灰烬了。 江月咬着后牙槽,愤然上前走到路中央。 女孩语气丝毫不怂,强硬指责道:“你们什么意思,咬到别人就不用负责了?” 第8章 该凶还是要凶 大概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江月,几个人都愣住了,不过刘在华到底是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笑呵呵看向江月,眼角的鱼尾纹挤在一起,看起来油腻又扎眼:“这不是高老师的小孙女吗,大热天的天气裹这么严实,跑荒山上干嘛来了?” 江月愤愤瞪着他,恨不得脸给他灼个大窟窿出来。 不过女孩带着个宽大的渔夫帽,脸也被口罩捂的严严实实,从刘在华那个角度,就像个行走的小黄帽,半点杀伤力也没感觉到。 刘在华也确实没把小孩子放眼里,寒暄过后,他朝后面抬抬手,示意两个人抬着二壮的尸体继续往前。 江月细白的手指攥紧书包带子,提高音量:“是你们家狗先咬的人,最起码要陪林磊打疫苗的钱。” 盛国强今天本就心情烦躁,听她说要赔钱,横着一身肥肉往前逼近,瞪眼:“一个丑八怪还敢跟我们要钱,是高老师的孙女又怎么样,我又不怕她,等开学了打哭你信不信!” 话音未落,一抹高高瘦瘦的身形突然挡在女孩面前。 林磊一手攥着麻布袋,一手拎着铁锹。 少年眉眼锐利,在这闷热的空气里,整个人似冰块,嘶嘶冒着寒气。 看到林磊突然出现,盛国强向来不太灵光的脑子竟然开了窍,他磨了磨牙:“我说这个丑八怪今天胆子怎么这么大,原来是你在背后怂恿,你想讹钱?” 江月气不过,她直视盛国强的眼睛,理直气壮:“你本来就该赔钱,要不是你把狗绳解开,它会发疯咬我们?” 她这句话说的巧妙,直接把刘在华跟刘大壮的责任洗脱,所有错误全推给盛国强一个人。 向来横行的小霸王刘大壮竟没说话,刘在华眼底也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盛国强反应慢脑子不好使在幸福街是出了名的,只不过介于他爷爷的官威,没人敢当面开玩笑,都是背后偷偷讨论。 听江月这么说,盛国强表情愈发凶狠蛮横:“就放狗咬你们怎么了,要钱没有,想被打一顿,我随时能满足你们!” 为了防止盛国强乱来,林磊站在江月面前没动弹,只是手中的铁锹攥的更紧了。 盛国强似是真准备干一架,左瞅右看着想找家伙,被刘在华一巴掌拍脑门上,压低声音威胁:“闹什么,再闹我回去就告诉你爸。” 盛国强虽被爷爷宠的没边,却特别害怕他爸,每次做错事见到他爸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小事耳提面命,大事跪两个小时家庭作业还免不了一顿暴揍,谁来说情都没用,所以在他爸爸盛名远面前,盛国强就是个大气不敢出的怂包。 一听刘在华说要告诉他爸,盛国强瞬间怂了,眼神都跟着泛了慌。 他胖胖的双手合十,自觉忏悔:“别啊姑父我错了,我也没要真打,只是想拿出架势来吓唬吓唬他们。” 刘在华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回家。” 说罢,一行人绕过站在路中央的江月跟林磊,抬着二壮的尸体径直离开了。 江月有惊无险地长松了口,她刚刚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猖狂,要真打起来,她跟林磊怎么可能是这帮人的对手。 注意到女孩的小动作,林磊俊眉微挑,拎着东西继续往前走:“既然这么害怕,刚刚为什么还要站出来?” 江月攥着书包带子跟在他身后,一本正经掰扯:“被人欺负了,千万不能忍气吞声,你越不说话,别人越觉得软弱,下次还欺负你,就算没有能力反击,该凶还是要凶,该叫还得叫,让别人知道你是块硬骨头,没那么好啃。” 听到这番言论,少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眸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异样:“小小年纪的,也没经过什么风浪,说起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女孩水盈盈的大眼睛左右转了转,本想转移话题,目光触到林磊身后的植株后突然顿住,秀气的眉眼染上一层惊喜。 林磊身后那株植物长的浓密旺盛,高至腿部,开着密集的黄色小花,呈伞状,应该就是她要找的柴胡了。 应该是种子落得均匀,柴胡丛前前后后连成片,挖上一两个小时没问题。 江月眼睛一亮,从林磊手中拿过铁锹:“太棒了,这么快就找到了,按照这个覆盖率,整个卧龙山一定很多。” 林磊对她说的过几天有商人来镇上收购中药材这件事始终半信半疑,这种事以前从没发生过。 而且盛有为这种老狐狸跟别人谈话,这小丫头又怎么可能听到? 不过看她满腔热情,干的又起劲,似乎真能靠这些赚到钱,让他不再为每天的温饱担心。 林磊心底早已熄灭落灰的木柴也被点着,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期望。 他从布袋子拿出锄头,跟着小姑娘一起刨根挖土。 江月看到后赶忙制止:“不行你不能动,你腿上的伤还没好,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林磊扫了眼她被汗水打湿的纱布口罩:“不能动的是你,你不还涂着药吗?” 江月掘土的动作一僵,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幸好还在…… 她记得前世,因为过敏开始烂脸后,别说是幸福街,就连附近几条街的孩子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她身上真带着什么能传染的病毒。 现在想想,能面色正常,认认真真跟她说几句话的,好像也就林磊一个。 不过那时的江月自卑,懦弱,又胆小,像只会窝在自己壳里不敢抬头看世界的小乌龟。 那时的林磊眉眼冷漠,又刺又戾,江月一看到他父亲林天明就瑟瑟发抖,看到他更是如遇大敌。 林磊似乎也知道江月怕他,每次高老师让他去家里吃饭,都尽量降低存在感,不与她靠的太近。 直到外婆去世,江月因高考不利进了一所三流大学,看清人世冷暖,明白有些亲情不过如纸般纤薄易烂。 林磊步入商场,年纪轻轻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业大佬,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成功后不忘恩师,以外婆的名义捐赠不少希望小学,江月才彻底看懂他年少时的隐忍和冷戾。 山上蚊虫多,蝉声更燥人。 少年却像是不知道热,埋头挖的认真,汗水顺着鬓角滑下,细长的脖颈明晃晃似水洗过一般。 他手掌很大,手指骨节分明,干起活来很利索,而且速度又快。 反观自己,慢悠悠跟个小乌龟似的,完全拉低工作效率,好在她书包里带足了干粮,可以让林磊多吃点,补充体力下午继续努力。 到了下午,有两片乌云在他们头顶徘徊了好一阵。 虽然说夏天下雨凉快,但现在太不是时机,江月在心底默默祈祷了好大会儿,这才把乌云赶走。 江月体力不好,平时也没做过重活,现在又戴着口罩影响呼吸,干一会儿歇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好在今天算不上闷热,时不时有微风拂来,能暂时帮人缓解疲劳。 江月从柴胡植株上揪了簇小黄花,放在指尖把玩。 冷不丁,女孩突然深叹了口气,感慨:“劳动人民赚点钱真不容易,干活好累,还是学习好,坐在那儿动动脑子就行。” 林磊正埋头撅着柴胡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的愣了半秒,那张万年冰脸微微松动。 “你是女孩子,力气小,没怎么干过活不适应这种劳动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后面的交给我就行。” 江月有心无力,这副身子板太瘦弱有些撑不住,便也不勉强自己。 她托着下巴坐在石头上,一脸费解:“上山碰到盛国强他们的时候你看到没,昨天咬你的那个大狗好像死了,太突然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林磊应了声:“嗯,是死了。” 小姑娘郁闷望天:“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还死在这卧龙山上,突然觉得好恐怖……” 第9章 为什么帮我 恐怖…… 少年挖土的动作骤然僵住,薄唇微抿,手臂处肌肉紧绷,似乎这个词对他打击颇深。 如果那个恶狗的突然死亡叫恐怖,那知道下手的人是他后,小姑娘现在会不会被吓哭,以后再也不愿靠近他半分。 少年握着锄头的手无声收紧,也许他们本就不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天使,无忧无虑,拥有外婆无尽的疼爱,而他,不过是一出生就身处地狱的恶魔。 那些侮辱的话语,嘲笑的目光像最锋利的刀,打他记事起便吸着他的血,割着他的肉,吊着他的命往前走。 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该报的恩要刻在心里,该下狠手时也不能丝毫犹豫。 小姑娘念念叨叨半天也不过是找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休息好了还是要继续干活。 今天中药挖的很顺利,两个人停停歇,布袋里整整塞了几十斤,全是林磊一个人扛下去的。 回到家后,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浑身又臭又脏,跟工地里刚搬砖回来的小工似的。 江月一进屋便将头顶嫩黄色的渔夫帽给摘了下来。 女孩柔黑细软的头发被汗水粘成一块一块的,湿漉漉的刘海趴在额头上,配上软萌又迷糊的小眼神,可爱的让人心疼。 林磊略有些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拎起胸前的衣领擦了下汗湿的下巴:“你先进去洗把脸,换个干净的口罩,别细菌感染了。” 这个口罩稍稍有点厚,捂出来的汗蛰的她皮肤刺疼,忍了这么久,确实很难受,不过也不差这一会儿。 女孩用帽子扇了两下风:“我先把后院清理一下,这两天挖的药材可以放后院晒,晒干就可以直接卖了。” 外婆家的房子设计的很别致,屋子前方的小院是半开放式的,用来种花草树木,还有个小菜园。 屋子后面的是个封闭式的院子,厨房跟杂货间都在这里,杂货间上面的小阁楼专门用来放外婆的藏书,中间的大空地用来晒东西毫无压力。 江月从储物间拿出扫帚,将院子里的落叶简单清理下,又在地上铺了张塑料布,试图把布袋里塞得严严实实的药草给掏出来。 只是她力气不大,手又小,拽两下药草仍旧纹丝不动,跟卡在里面似的。 就在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来,一只手拽着袋角,另一只手攥住茎叶往外带,轻轻松松拉出被压缩成一团的药草。 林磊:“去洗脸吧,剩下的交给我。” 少年下颌线坚硬,手臂虽算不上粗壮,但肌肉紧绷又结实,比自己有力气多了。 江月今天确实累的不行,她指了指正屋:“桌上水壶里有凉茶,你先喝点解解渴,我进屋洗把脸就来。” 江月收拾好一切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就不见了林磊的身影。 后院的柴胡被摊的整齐又均匀,用来挖药草的工具也被放进院角的杂货间里。 江月扭头看了眼正屋小木桌上的茶壶,还跟刚回来时一样摆在原地,纹丝未动。 就这么走了? 本来还想留他吃晚饭…… “月月啊,后院里晒的什么?”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月扭头,是外婆下班回来了。 女孩眼神慌了两秒,很快稳定心神:“啊,这是林磊去后山挖的药草,说是晒干了能卖钱,咱们家后院大,我就让他晒这儿了。” 江月平时不擅长说谎,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外婆。 她故意避开视线不与外婆对视,埋头快步走到小木桌前倒水。 高秀玲听她这么说,笑容欣慰:“虽说这孩子日子过得辛苦,不过他脑子机灵,知道怎么生存。” 江月心虚的要命,随声附和道:“是啊,林磊还挺能干的,婆婆你累了吧,快喝点水,我去做饭。” 高秀玲笑着拍了拍她肩膀:“还是我去做饭吧,你去把杂物间收拾一下,傍晚把药草收进去免得晚上突然下雨,明天出太阳了再拿出来晒。” 见婆婆没问那么多,江月微松了口气。 万一被婆婆知道她也跟着上了山,免不了一顿说教,她的脸还在上药,敏感又脆弱,不能乱折腾。 老人说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昨天晚上果然下了雷阵雨,不过就一阵子,没有积水,只是稍稍打湿了地面。 林磊来找她的时候,江月已经装备齐全,坐在家里随时等待出发,不过这次林磊并没打算再带她。 不管小姑娘怎样好说歹说,少年依旧纹丝不动。 理由只有一个,药草他都认识了,刚下过雨,山里路滑,带着她不方便。 也确实是这个原因,林磊怕自己照顾不周全,怕小姑娘滑倒受伤。 江月没办法,只好把提前准备好的午饭给他带上,自己在家一边看书刷题一边晒药材。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林磊都是一个人上山下山,他手脚利索又能干,每天都收获匪浅。 江月晒药材的时候都有一种错觉,地上躺着的全是金灿灿的人民币,乐的她连做了好几张数学卷。 直到临近开学前几天,林磊竟又在卧龙山上碰到了刘在华,他当时正带着几个人挖药草。 最让林磊诧异的是,他们背篓里的药草有两种跟自己布袋里的一模一样,这就说明,月月说的是真的。 刘在华是刘大壮父亲,盛国强亲姑父,他们两家关系不错,所以刘在华经常带儿子来陆水镇走亲戚。 表面看着像是走亲戚,其实更像是拍马屁。 盛国强爷爷以前做所长的时候,跟许多官僚同事关系不错,刘大壮那种破烂成绩之所以能考上清河高中,全靠这个外公在背后使劲。 刘在华从商多年,虽有些家底,但近几年时运不济,生意难做,也想哪天能靠着这个岳父转运翻身。 这一家子人心高气傲,都对林磊都嗤之以鼻,这一点少年心知肚明。 所以在半山腰碰到他们的时候,林磊很快掩藏自己,找到个草高树茂的小路,飞快下了山。 回去之后,林磊第一时间将这件事说给江月听。 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淡定合上练习册:“卧龙山这么大,你碰到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已经有准备了,最迟后天,那个收购药材的商人肯定会在幸福街挂牌,到时候咱们就直接把晒好的药材拿去卖。” 听着她笃定又自信的语气,林磊眸底划过一抹惊诧。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多还跟小伙伴们一起翻花绳跳皮筋,少吃块糖还要赌半天气,她却能对任何事都冷静处理,像个小大人。 少年垂眸喝了口凉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帮我?” 听他问这个,江月眉色愧疚,声音也跟着怂了几分:“你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我连给你打疫苗的钱都没有,只能靠你自己赚……” 林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茶杯,声音沉沉的:“只是这些吗?” 他声音太小,江月没听太清,下意识询问:“什么?” 少年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这两天有消息通知我。” 看着他笔挺的背影离开小院,江月忍不住狠咽了口唾沫,她怎么觉得,他身上那种直冒寒气的冰块气质又回来了。 * 江月时间猜的很准,开学前两天,幸福街突然热闹起来,就连性格傲气,很少跟邻居们打交道的赵红梅也出了门。 江月估摸着应该是收购药材的人来了,戴上自己帽沿宽大的渔夫帽,也顺着人群围了过去。 收购台设的很简单,一张样式跟学校课桌差不多的小木桌,头顶撑着把诺大的印着绿色广告字样的遮阳伞。 小木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半个桌腿甩的都是灰白色的泥点子,桌面密密麻麻地刻了好些字,凹凸不平。 桌边放着个铁坨称,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后面。 男人脸型削瘦,双眼微凹,透着股子精光。 他手里拿着记账本跟钢笔,腰间系着个黑色小包,包内鼓鼓的,也不知里面塞了多少钱,让人忍不住往上面瞟。 铁坨称前方挂着块简陋的小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明码标着价格。 柴胡:六块一斤 车前草:四块一斤 石斛:三块八一斤 覆盆子:四块五一斤 一共四种药草,江月看到后面两个,脑子里才稍稍有些印象,对啊,她怎么把石斛跟覆盆子给忘了。 等人群围的差不多了,瘦子才开口说话。 他从木桌抽洞里拽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种药草。 瘦子夹着烟,被熏的发黄的手将药草一一举起讲解,大概说了下这几个药草的长相,挖采时的注意事项,以及晒干后的价格。 他话没说完,便有人出声质疑:“真的假的啊,这种草山上地上长的到处都是,还能卖钱?” 瘦子笑眯眯地用烟点了点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草都是药,只是看你会不会用,医院要买,我就负责收,赚个辛苦钱,至于怎么用,那就要去问医生了。” 话音未落,又听到人吆喝:“你那牌子上写多少钱就真给多少钱啊?” 瘦子嘬了口烟,呲着牙:“只要你药草的质量足够好,钱是不会少给的。” 听他讲了个差不多,江月第一反应就是回去叫林磊,这两天家里晒干的药材差不多也有几十斤,现在去卖掉,时间刚刚好。 哪知她刚转身,便看见林磊抱着手臂斜倚不远处的墙角边。 第10章 好样的小伙子 少年身上仍穿着外婆给他做的黑t恤,整个人瘦瘦高高的,像冬天屋檐下带刺的冰凌,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似是不太喜欢人群热闹的地方,也没围上来,就这么远远地站着听瘦子商人讲解。 殷雪是跟她妈妈赵红梅一块来的,发现前面的人是江月后,赶忙用双手捂住嘴,跟看到多恶心的东西似的,眼神惊恐又厌恶。 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赵红梅狠狠瞪了江月一眼,扶着女儿肩膀快速绕到人群另一边。 如果放在前世,江月会拉低帽沿,红着眼离开。 但如今的她不会,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外人影响了情绪。 她拨开人群走到林磊面前,冲他偏偏头,低声道:“这里人多不方便,我们回去商量?” 少年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定睛看了小姑娘几秒,无声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不错,烈日当头,毒辣的太阳最适合晒药草。 江月坐在屋檐下,看着后院被暴晒着的药材,转头看向林磊:“要不然今天就卖掉,那人第一天收,说不定会给个好价钱?” 少年很随意地坐在木门槛上,一双大长腿微曲着,有点无处安放的感觉。 他看着快摊满整个院子的绿色草药,沉默了会儿,微微摇头:“现在不能卖。” 江月不解:“为什么?” 林磊拽了根柴胡茎叼嘴里咬了咬:“生意人精着呢,突然拿出这么多货他肯定会怀疑,指不定会故意压价或者不收,这两天周围的街坊邻居一定会去山上挖药草,到时候随大流,跟他们一起卖。” 江月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要卖也只能让盛家先出头,毕竟人家早已经狼狈为奸了,跟在他们后面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反正快开学了,林磊也没什么事,便随着大部队一块,继续上卧龙山挖药草。 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柴胡跟车前草,而是转向覆盆子跟石斛。 跟江月记忆中的场景一样,最近几天,陆水镇的居民有点失控,好多家活都不干了,扛锄拿镰地跑去卧龙山上刨药草。 家里人力多又能吃苦的,一天刨个十来二十斤的,在太阳底下暴晒一两天,虽然缩水不少,但也能买个几十块钱,平均下来,比干活做生意赚钱多了。 就这样,陆水镇那年的药草热便这么火了起来。 开学报名很简单,就是去交个书费领领教材,收暑假作业的同时,还要轮番进行老师讲话跟校长讲话。 不上课,也没什么正经事,晚一天去也没关系。 所以江月跟林磊报名那天都没去学校,江月是觉得麻烦,浪费一天学习的时间,还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神,没必要。 至于林磊……江月也不知道他这两天在琢磨什么,上山采药有他,收购药材的瘦子李那边有什么交易,也会见他在附近远远看着。 这些药草大多都是林磊辛辛苦苦背回来,他应该自有打算。 果然,等去报名的小孩子都放学回来,林磊才正式通知江月,药材可以卖了。 在人口密集的幸福街,消息总是传的最快的,小孩子们都是个大喇叭,传话吆喝的能力特别强。 很快,林磊拉着一车柴胡车前草的消息两三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附近大人小孩都跑过来围观,包括盛国强跟他爷爷,刚接殷雪放学回来的赵红梅,还有春华饭馆的老板娘。 老板娘扭着水桶腰,嘴里骂骂唧唧,明明一脸怒气,还非要往人群里凑。 收购药材的瘦子也愣住了,这几天人都是十几斤十几斤的卖,用麻布袋拎着的,尼龙袋背着的。 二三十斤不得了了,更别说用脚蹬三轮拉满一车的,乖乖,这最起码也得有个七八十斤吧。 瘦子又惊又喜,赶忙跑去三轮车前验货。 见他将药草拿起来放在手里捏捏看看,几个八九岁的孩子也跟在身后,依葫芦画瓢,学的像模像样。 最后还嘻嘻哈哈地乱叫唤:“是真柴胡没错,跟我家昨天卖的一样!” “跟我家的也一样!我家卖了好多钱!” “我爸卖的三块八一斤!” “我爸卖的四块!” “我家卖的六块!!” 盛国强这句中气十足又傲娇的“六块”一出,围观的大人们都愣了。 众所周知,从商的人向来精明,能多赚绝不少赚。 这几天已经有十来家过来卖药草,就算弄得再干净漂亮,也没有一家能拿到牌子上六块单价,四块基本都到头了。 谁都没想到,竟然真有六块的,还是盛国强家。 人群最后面,少年唇角微勾了勾,几不可察。 那边,盛有为跟瘦子李的脸都变色了。 到底眼皮活嘴巴快,瘦子李乐呵呵地打哈哈:“小孩子嘛,不懂事,就喜欢吹牛攀比,哪里的六块,我这儿从没卖出六块这个价。” 盛国强比他爷爷还高还壮,压根看不见盛有为在旁边使眼色。 而且他最近特看不顺眼林磊跟江月,当着这么多人面,怎么也得把两个人比下去。 “就是六块!我姑父家卖的也是六块!别说幸福街,整个陆水镇也就我们两家能拿得了这个价!” 这句话一出,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瘦子李嘴角的笑终于绷不住了,他抬头跟盛有为短暂对视了眼,眼神里有责怪有求助有生气有愤怒。 盛有为就算再疼这个孙子,这时候也得做出个样子来。 他上前拎着宝贝孙子的耳朵:“死孩子,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小小年纪口气挺大,我们家什么时候卖过六块的?再吹牛信不信回去我让你爸打你一顿?” 盛有为平时太溺爱这个孙子,几乎是毫无底线,突然绷起脸来犯凶压根毫无威信力。 纵使被揪着耳朵,盛国强也不服气,梗着头大喊:“就是六块!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专门去我家里收的,还在我们家吃了饭!” 盛国强虽然被他爷爷强硬拖回了家,不过大家也不是傻子,最后那句话一出,众人也算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春华饭馆老板娘双手抱臂,因为只穿着件单薄的紧身连衣裙,胸前某处被挤的波涛汹涌。 她家前两天也在这儿卖了不少药材,被奸商这么克扣,堵得她嗓子眼跟灌了只苍蝇似的。 她尖着嗓子:“怎么着啊李老板,不请你吃顿饭还不给正常价是吗?” 瘦子李手里夹着根烟,笑呵呵摆手:“哪能啊,咱也是小老百姓,赚点辛苦钱不容易,你说是吧老板娘?” 老板娘抖着身上一圈圈肥肉,声音尖锐:“李老板就别拿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开玩笑了,您坐这儿抽抽烟喝喝茶,按按计算器,红大头赚的轻轻松松,我们这些人还得顶着大太阳一趟趟山上爬下山跑,真正的底层劳动人民。” 正说着,小莫妈跟罗晓丽一家也扛着一麻袋药草过来了。 小莫爸爸是军人,大多数时间都在部队,家里没有男劳力。 莫妈是用个破自行车推着,平日里疯跑不见人的小莫在后面扶着尼龙袋,难得懂事。 罗晓丽爸爸身材强壮,直接双手扶着扛了过来,罗晓丽跟她妈妈在后面跟着。 两家人在看到面前的一车柴胡后,也愣住了。 罗爸爸拍了拍林磊肩膀,憨厚的脸上划过一丝欣慰的笑:“好样的小伙子。” 林磊点头,淡漠的黑眸难得一见地松动了下。 之前他住院,罗爸罗妈送饭补贴医药费,没少费心。 赵红梅看到后,眸色轻蔑,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本事的喜欢跟穷的混,最后越混越不像人样。 这么大会儿的功夫,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幸福街的居民也都听闻个差不多了。 罗爸爸虽为人老实憨厚,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情况下也任人宰割,他将短袖撸至肩膀,露出结实强壮的手臂。 他看着瘦子李,语气说不上友好:“李老板,这么多人看着呢,今天我们三家,你合理给个价吧,后面还有好多人存着货等着卖呢,你也不是只赚一家的钱是不是?” 一片安静等待中,瘦子李靠着三轮车抽烟,眯眼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将烟扔在脚底,用脚尖狠狠碾灭:“四块六,不能再高了,否则我老本都要赔进去了。” 罗爸爸跟晓丽妈妈对视了眼,沉吟稍许,点头:“行,咱也不为难你,谁手里都得有点赚头,不然这生意也没法做,你给我们上称吧。” 十斤八斤的,涨六毛看起来没什么,量多量大之后,差距立马显出来了。 老板娘气的直翻白眼,但如今这种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那边还有不少正晒着,准备过两天拉过来卖。 林磊这次拉来的太多了,罗晓丽跟小莫两家加起来才差不多是他的一半,而且不止一种药草。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瘦子李抖索着瘦黄的手指,将三百三十块八毛递到林磊手中。 周围这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很少有机会一下见这么多钱,纷纷眼睛发亮,不约而同“哇”地叫出了声。 江月站在三轮车后面,看少年面无表情接过红大头,水亮亮的杏儿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还挺能绷,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幸福街最穷最落魄的小子突然翻了身,众人心中自然千滋百味,投过来的眼神各式各样,能够得上友好的没几个。 赵红梅扯了扯女儿的胳膊,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回家写作业!” 她手上突如其来的力气太大,殷雪被扯的脚步踉跄两下,她委屈看向母亲,在触到她脸上不耐后,立马低下头乖乖跟了上去。 赵红梅虽长相好,但她一没学问二没收入,殷雪爸爸从不把钱交给她掌管,平时也只给些买菜买衣服的生活费。 她心气傲,又不肯低头要钱,所以手头一直很拮据,林磊今天拿的这三百多,都快赶得上她一个多月生活费了,她心里怎么平衡? 老板娘扫了眼林磊手中紧紧攥着的一沓钱,没好气地冷哼两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白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走之前还不忘嘟哝声:“摔了我一盆酸菜鱼的钱还没赔。” 林磊甚至都没正眼看她,也不多做停留,蹬着三轮车,带着江月直接离开。 第11章 冰淇淋 夕阳西斜,傍晚的风带着淡淡凉意,拂在人脸上,温柔似三月的春水。 江月今天心情出奇的好,她侧着身子坐在三轮车后,双手扶住支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两个小腿轻轻晃动。 少年修长的双腿蹬着三轮车,动作轻快,清瘦的肩背挺得笔直。 在暖橘色天光的映衬,少年侧脸线柔清隽,嘴角似乎也是扬起的弧度。 快要到小院的时候,女孩像突然想到什么般,突然提醒:“差点忘了,你该去罗医生哪里打针了!” 少年发力往前蹬的脚蓦地顿住,江月似乎听到他微叹了口气:“刚到手的钱,还没捂热乎呢。” 女孩失笑,杏儿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儿:“打完针还剩很多呢,以后还能再赚,瘦子李是从市里来的,说不定市里有更多赚钱的机会。” 三轮突然停下,林磊一手扶着车把,半扭着身子转头看她。 少年瞳仁湛黑,眸子里映着漫天彩霞:“去罗医生诊所之前,先带你去个地方。” 小姑娘睁大水盈盈的眸子,满眼好奇:“去哪里?” 让江月哭诧异又笑不得的是,林磊说的地方竟然是陆水中学。 报名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出现,下午倒是蹬着个三轮悠哉悠哉地过来了。 放学已经有一阵子了,学生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学校门口,拉着小吃车四处乱逛的小商贩三三两两,不剩几个,喇叭里“豆腐脑八宝粥”地叫的热闹。 小吃车在学校门口转悠两圈,感觉实在没什么人了,又跑去其他地方卖了。 那时候卫生条件不太好,环保管理不严,放学之后,但凡小商贩停留之处,到处是塑料袋包装袋,微风一起,原地乱飞。 林磊将三轮停在一家小商店门口,下车后不忘叮嘱女孩:“在这儿等我会儿,马上就出来。” 江月扶了扶头顶的渔夫帽,小脑袋晃着点了两下,乖到不行。 少年抬手摸了摸鼻子,掩盖住嘴角微扬的弧度,随即转身进了小商店。 小姑娘百无聊赖,坐在三轮车上,托腮安静看漫天彩霞。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一只白色雪糕突然被举至面前,雪糕的表层沁着奶甜的凉气,直往人心肺里钻。 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羽毛似的睫毛眨了眨,第一反应竟然是抬头看林磊。 少年将雪糕又往她面前递了递,眼底隐约有光:“买给你的。” 江月咽了口唾沫,手指收收攥攥,就是不敢接。 纱布口罩之下,小姑娘舔了舔唇:“这个雪糕……很贵的。” 她之前见盛国强吃过两次,可纵使盛家那么有钱,也不能顺着孩子的心意,一个星期顶多只给买两根。 听说这个雪糕制作食材特殊,里面有坚果跟巧克力,外面裹着的那层是用纯牛奶冻成的,闻起来奶香奶香的,馥郁奢华。 这种东西给家庭普通的大人都不一定舍得花钱吃,更别说他们这种每天靠五毛钱过活的穷学生。 眼神明明馋到不行,却依旧坚守着不敢随意要别人的东西,小姑娘犹豫又纠结的小表情引得少年唇角微勾。 僵持了几秒,林磊开口提醒:“再不吃可就要化了。” 江月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吃吗?” 林磊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不喜欢吃甜的。” 小姑娘信以为真,一咬唇,终于敲板接了过来。 想到自己脸上还带着口罩,江月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她抬头,眼神略有些尴尬地看向林磊。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少年将三轮车掉了个头,往前骑时刻意放慢了动作:“我们去罗医生哪儿打针,你慢慢吃,我不看你。” 看着他裹着黑t恤的后背,单薄中蓄着力道,双腿用力,方向把握沉稳,看着便让人安心。 江月把口罩往下拽了拽,露出小巧的下巴跟莹润的唇瓣,她捏着雪糕棍,小心翼翼地尝了口。 浓浓的奶香在口中融化开来,透着沁人的凉爽,身上浮躁的热气似乎也随之驱散不少。 林磊把时间拿捏的很准,快到诊所的时候,江月刚好把吃完最后一口,随后快速又把纱布口罩给拉了下来。 打完第二针,林磊把剩下三针也给提前预支了。 罗医生接过林磊递过来的红票子,笑意盈盈道:“听说你今天赚大钱了。” 江月听愣了,她知道小镇消息传的快,没想到传这么快。 看到小姑娘诧异的目光,罗医生耸肩:“我这里每天那么多病人,打针的吊水的拿药的,没事就喜欢唠些家长里短,附近的新鲜事传的特别快。” 林磊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没赚多少,一半都在你手里。” 罗阳笑了笑,上下看了看这张红票子,边找钱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想起来要把剩下的三支针预支了?” 林磊笔直站在柜台前,面无表情:“因为林天明快出来了。” 罗医生找钱的手一顿。 回过神后,他从抽屉里拎出张二十的递给他,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嘻嘻哈哈:“那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接过钱塞入口袋,低低的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机会再让他进去。”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黯了下来,蝉声喧闹一天,到晚上消停了不少。 埋头骑车的少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小姑娘的心情比来时沉重许多。 车子拐弯进入幸福街时,少年腰间的衣服突然被人拽了两下。 沉默了一路的小姑娘突然开口:“你父……不是,林天明要是出来了,你怎么办?” 林磊脚下力道加重:“我会好好吃饭。” 江月双手握着支架,神色不解,好好吃饭……是什么意思? 少年跟着道:“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争取拳头比他硬。” 两个人骑三轮车回到小院的时候,高秀玲已经下班回家,厨房里亮着灯,屋顶炊烟袅袅。 江月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对着厨房喊了声:“婆婆,我们回来了!” 高秀玲身前系着个深色围裙,笑呵呵从厨房走出来。 大概是已经知道下午在街上发生的事,外婆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欣慰又疼惜:“你们俩这几天累坏了吧,婆婆今天特地炖了鸡汤,给你们补补,月月,赶紧带你磊子哥去洗手。” 林磊似是有话要说,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便被外婆打断:“别说了,磊子不许走,留下来吃饭。” 少年嘴巴开了开,又无声合上,清隽的眉眼柔和又无奈。 女孩似是很开心,在灯光的映衬下,双眸盈盈发亮。 她拽了拽林磊衣角:“走,去洗手。” 高秀玲问了不少他们这几天上山挖药草的细节,好在之前江月给林磊打过预防针,第一天她也跟着上山的事林磊没说出来。 和往常一样,刚开始吃饭,江月夹了些自己爱吃的饭菜,端着小碗进了房间,没跟他们在正屋一起吃。 林磊没说话,却忍不住频频转头往江月房间方向看。 高秀玲笑了笑,给他夹了块炒蛋:“月月脸上的过敏症是暑假前染上的,往医院跑好多次了,药也吃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没见消下去,还在尝试各种药物治疗,小姑娘爱美,这个年纪正在意自己形象,怕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我只能尊重她,等病好了,她自己就原意出来吃了。” 林磊抿着唇,微微点头。 吃完饭,高秀玲回房间备课去了,林磊似是有话说,悄悄把江月叫到后院。 今天好像是农历十五,月亮跟圆盘的似的挂在天上,银白色的光辉给小小后院罩上一层朦胧的白光。 林磊看着女孩眼睛:“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帮忙。” 他语气太过认真,像是有大事嘱托。 江月愣了两秒,想都没想,下意识点头:“好,你说。” 少年从口袋里将钱掏出来,抽出今天罗医生找零的二十,剩下两百多全部塞到女孩手中。 “林天明出来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些钱放我身上不安全,你能帮我保管一下吗?” 手里突然出现这么多钱,江月也有点慌,她缓了两秒,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林天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整个陆水镇都臭的出名,林磊说的没错,他从派出所出来后,要是知道林磊一下赚了这么多钱,明偷明抢也不是干不出来。 江月知道这笔钱来之不易,也知道它的重要性,开学后,这将是林磊全部的生活费。 女孩咬着唇瓣,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好,我帮你保管着,你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来拿。” 少年紧绷的心情终于有了稍许松动,他微微点头。 第12章 同桌 明天就开学了,临睡前,江月将林磊给二百二十六块八毛数了好几遍,放在书桌右边那个带锁的抽屉里。 躺在床上,江月握紧拳头默默给自己打气,好好学习,让外婆健康长寿,考进一所好大学,然后找到那个在火灾中拼命将自己救出来的恩人,道阻且长,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重回校园生活了,江月心情有些激动,早上六点就醒了。 吃完早饭,她推着自行车就直奔学校。 陆水中学早自习七点半才开始,她去的有些早,班里还没几个人。 经历过漫长的假期之后很难收心,几个早来的同学也只是凑一块聊天说话,有说有笑地讲着自己暑假趣事。 进教室的时候江月动静很小,脚步也是轻轻的,坐上位置后,安静拿出语文跟英语书默读课文。 江月今天带着嫩粉色的渔夫帽跟纱布口罩,没有人认出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刚进教室的学生,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兴致勃勃加入聊天队伍中。 整个陆水镇就这一个初中,镇上的适龄孩子差不多都聚在这里。 说来也巧,幸福街几个年龄差不多基本都被分到了二班,江月,林磊,盛国强跟殷雪都在二班,只有罗晓丽在一班,不过她跟殷雪玩得好,经常往二班跑,二班的同学对她也熟悉。 初二一共三个班,因为班里有几个比较能混的“霸王”,二班的成绩一直都是三个班里最差的。 “霸王”里自然少不了像盛国强这样无法无天的富二代官二代,打架闹事破坏课堂纪律一等一,成绩差的没眼看,却还管不得骂不得,班主任老唐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殷雪是跟罗晓丽一块来的,分开前,罗晓丽殷勤地先将殷雪送到二班门口,这才转身回一班。 殷雪今天穿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脚上搭配水晶白小皮鞋,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脑后,看上去跟个刚从宫殿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似的。 殷雪刚进教室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昂头走到位置上坐下,每个动作都极其的优雅标准,像是刻意练习过一般。 她刚坐下来,便有几个女孩子凑过来,跟小迷妹似的围着她问这问那,满脸羡慕。 可能是被赵红梅耳濡目染惯了,也可能是赵红梅的刻意教育,殷雪跟人说话时下巴总是抬的高高的,语气跟架子都端着,好像是在用自己言行举止证明,自己跟身边这群人是不一样的。 江月坐的位置相对靠后,离她有段距离,殷雪也没注意到她,所以江月今天难得清静,也不用看别人轻蔑嫌弃的目光了。 殷雪板凳还没焐热,盛国强身后跟着两个小跟班,哼哧哼哧地跑来了。 看到自己女神,盛国强才注意管理一下表情,他双手背在身后,神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殷雪身边,胖胖的脸上沾上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小雪,我们刚刚在后面叫你,你没听见吗?” 两个小跟班听后不由撇嘴,心想,刚刚在后面又追又叫的明明只有你才对。 殷雪抬手,动作状似无意般理了理自己厚厚的刘海,又顺手撩了下自己脑后长长的马尾辫,语气高傲:“好像听到了,不过我那时候正在跟罗晓丽说话,听的不是很清楚,以为不是在叫我。” 赵红梅特意叮嘱过,就算再不喜欢盛国强,也要跟他好好说话,他们家在政府里人脉多关系广,指不定哪天有事能用到盛家。 盛国强双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他赶忙道:“是叫你,不是叫别人,我刚出幸福街就看见你……跟罗晓丽了。” 殷雪短短地“哦”了声,抬头看他:“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被女神这么看着,盛国强脸更红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拿出背在身后的礼物:“这是我爸爸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好像女孩子都挺喜欢吃这个的,送给你。”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期刚刚躁动荷尔蒙萌发的时候,盛国强这么光明正大地送东西,周围人立马明白了原委,纷纷跟着起哄鼓掌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坐在后面看热闹的男孩子将手指放嘴边,吹起了流氓哨。 殷雪虽然不喜欢盛国强,甚至看到他肥肥胖胖的身子有点厌烦,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家真很有钱,送的礼物都是她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她也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殷雪看了眼面前的精致漂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盒,表情微微松动,语气勉为其难:“我妈妈不让我吃太多甜的,不过既然是你特地拿过来的,我就收下吧。” 坐在江月前面的两个女生极其看不惯殷雪这种又当又立的做派,弯着腰做了个要吐的动作。 其中一个女孩捏着嗓子,鹦鹉学舌她刚刚的语气动作:“我妈妈不让我吃太多甜的,不过既然是你特地拿过来的,我就收下吧……她真是我见过最婊里婊气的女生,也太做作了。” 另一个女生随声附和:“就是,你看盛国强那副开心跟猴屁股一样的脸,分分明明刻着两个大字,舔狗。” 听着前面熟悉的声音,江月骤然愣住,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恍如隔世。 前世的画面像电影慢镜头,一帧帧浮现在脑海。 前面说话的那个姑娘叫许慧,是江月最好的闺蜜,自打脸上过敏后,班上没人愿意跟她说话,甚至还有人故意孤立她捉弄她,只有许慧把她当朋友,为了她甚至还跟别人吵过好几次架。 上了高中之后,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联系渐渐就没那么密集了。 再后来,江月进入娱乐圈当明星,许慧竟成了她的经纪人,帮她争取资源,躲掉不少明枪暗箭,甚至为了保护自己,在一场人为安排的车祸中失去了双腿。 江月死前最挂念的人就是她,万万没想到,老天又给她一次机会,让两个人又重新相遇。 嫩粉色的渔夫帽下,女孩清透的眼眶已经红了个通透,明晃晃的泪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真好。 纵使她的脸仍旧过敏的厉害不能见人,但她最在意的那些人都在,还都健健康康的。 盛国强还站在殷雪座位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能是殷雪收下礼物给了他自信,男生胖脸红通通的,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在看他俩热闹,到处嗡嗡的谈话聊天声,好好的早读课,压根没人将心思放在读书学习上。 就在这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自外面拐进教室。 老唐原本心情还不错,看到教室里这闹哄哄的模样,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三步做两步跨到讲台前,从桌洞里找出个坏掉的板凳腿,“砰砰砰”猛敲了几下讲台:“都干嘛呢,早读不读书,乱的跟菜市场一样,怎么那么多话!你们听听人家一班三班,嗡嗡嗡全是念书的声音,你们嗡嗡嗡,卖菜啊!” 早在老唐进教室的时候,几个人下座位讲话,包括长在殷雪位置边的盛国强,立马跟碰见猫的耗子一般,快速窜回座位,跑的比兔子还快。 虽然学校里的老师对盛国强家的背景都小有忌惮,但老唐身为班主任,也不至于为此连师长的威严都没了,否则这个班压根没法管。 他将手中的板凳腿支在讲台面,双手握住,身子微微前倾,犀利的目光直直望向盛国强:“盛国强,刚刚跟殷雪说什么呢,眉飞色舞的?” 这两个人的名字从班主任嘴里同时说出的时候,底下低低“唔——”了声,脸上的笑也别有意味。 盛国强远远看了殷雪一眼,红着脸撒谎:“报告老师,我刚刚问题呢。” 老唐一副很稀奇的模样哼笑了声:“呦,这么好学,问的什么题啊,中午放学之前抄一百遍放我办公桌上。” 一听要抄题,盛国强立马就笑不出来,鼓着腮帮子从书包里掏出书跟练习册。 教训完盛国强,老唐才想起来林磊还在门边站着呢,他看向少年,声音都不自觉柔了几分:“你先坐后面那个空位吧,你的课桌我这两天抽空给你找回来。” 林磊抱着一摞子书,看了眼最后一排那抹嫩粉色的小脑袋,无声点了点头。 江月对上辈子的事大多模糊了,竟没想到林磊还跟自己同桌过。 看他抱住一沓书坐下,江月忍不住好奇偷瞄,这么多天的相处,自打那天他为了救自己被疯狗撕咬,江月上辈子对他那种惧怕感已经消失了不少,更多的同情跟敬佩。 他搬过来的书很奇怪,像新书又不像新书,封面破破烂烂,里面却崭新的跟没翻过一般。 每本书第一页都龙飞凤舞地画着名字,应该是三个字的,江月盯着看了半晌,却一个都认不出来。 这字……也太魔性了吧。 捕捉到女孩偷瞄的小眼神,少年脸上划过一丝难堪,他将封皮破烂的书本翻过去,底面朝上,拽了张试卷摊在桌面上。 第13章 打赌 江月刚收回视线,便听到身边人开口:“你怎么也坐最后一排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瞬间点醒女孩。 她隐约记得,这个班曾经好像是靠考试成绩排座位的,她之前的成绩似乎有点……惨不忍睹。 女孩鼓了鼓腮帮子,不服气:“你不是也坐这儿吗?” 林磊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放在指间地转着玩,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上次见你在做高中的数学题,不然我们打个赌?” 江月好奇偏头:“赌什么?” 林磊看着她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赌期中考试成绩排名,赢了可以答应对方一件事。” 这个赌注好像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江月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上午一共就四节课,认真听讲下来时间过得很快。 陆水中学离幸福街算不上远,江月又骑着自行车,所以她中午一般回家吃饭,外婆这几天工作恢复正常,没刚开学时那么忙了,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做饭。 收拾好书包,江月突然想起坐在自己身边的林磊。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试题卷,看起来不太像初中的题目,一上午已经埋头做两张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之前外婆就经常夸林磊聪明,她今天那个赌是不是答应的太果断了。 不管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赌注也没啥实质性。 她将书包背身上,开口询问:“林磊,你中午打算去哪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少年终于抽空抬起头:“不用了,我今天去外面随便买点吃就行。” 林磊似是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放学了,他四周环视了圈,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块出门吧。” 小姑娘将自己头顶嫩粉色的渔夫帽往下拽了拽,微微点头。 经过中间位置的时候,殷雪也在收拾书包,罗晓丽站在旁边等她,看到林磊跟江月走在一起,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 殷雪的同桌也没走,看到有人戴着帽子口罩从自己身边经过,忍不住好奇张望:“咦?这是我们班同学吗,之前怎么没见过?” 江月闻此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脸上的过敏症是暑假前染上的,刚开始时很严重,外婆帮她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在家休养,所以很多同班同学并不知道情况。 殷雪使了个眼色,罗晓丽接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回应:“她你都不认识啊,她外婆可是陆水小学的老教师了……” 提醒到这儿,女孩才恍然反应过来:“是江月啊,大夏天的,你戴着口罩帽子干嘛?不热吗?” 江月本想打声招呼再离开,哪知罗晓丽突然插嘴:“你不知道吗,她暑假得了传染病,现在脸都烂完了,不能见人。” 女孩震惊瞪大双眼,一副惊恐又震惊的表情,要不是周围人好多人看着,估计早就一跳三尺远了。 林磊看了眼江月,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什么波澜。 女孩微微抬头,看向殷雪,眼底有光似笑非笑:“是吗,殷雪跟我家住那么近,怎么没见被传染。” 殷雪家跟江月家确实距离不远,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一出门就能看到对方家的院门。 听她这么说,殷雪脸色一变,赶忙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我整个暑假都没怎么出门,听说小核桃前两天就说身上痒的很,跑到罗医生那边开了药才治好。” 江月心中冷笑,小核桃五六岁,家也住幸福村。 前两天小姑娘说自己身上痒,被赵红梅听到后,风声鹤唳,硬是怀疑是被江月给传染,把周围人都给吓住了,看见江月都绕道而行。 直到小核桃父母带她去诊所看,才知道只是被山里的毒蚊子咬了,所以身上的红肿块跟普通蚊子块不一样。 为此,罗医生还专门做了基础医学知识普及,亲自向他们保证,江月脸上的过敏症状完全不传染。 前世她也经常遇见这种情况,不过那时候的她自卑又敏感,但凡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的脸,只会把头埋得低低的,红着眼圈快速跑开。 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任人欺负,埋头当乌龟,她有自尊有情绪,也会反抗。 江月微微抬头,露出那双清透犀利的双眸,看向殷雪的时候没有半分退让:“是跑去罗医生那边开了药,你知道开的是什么药吗?” 殷雪理了理自己长长的马尾辫,声音里透着股子得意劲:“治过敏的药呗,我又没跟着一起去,我怎么知道开的什么药。” 江月笑了笑,声音很淡:“罗医生说是毒蚊子咬的,多涂点花露水就行。” 罗晓丽不相信:“诓人吧你?” 江月:“不信自己回去问就是。” 说罢,女孩扫了她跟罗晓丽一眼,冷漠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下次说别人坏话前先做做功课,以免被拆穿时难堪。” 始终站在旁边的林磊安静看着这场闹剧,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光芒,等女孩抬脚离开教室,他也快速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离开,身后便传来殷雪气急败坏的跳脚声。 江月挑了挑眉,站起来勇敢反抗的感觉,可真是神清气爽啊。 等女孩从车棚里推自行车出来,看见林磊就斜靠在前方粗大的梧桐树旁,嘴角微勾,脸上的笑容很淡。 江月觉得他表情很怪,推着车子上前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林磊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等你一块出校门。” 江月暗自纳闷,早上冷淡中午热情,大佬的心思果然深沉又善变。 * 凭江月对殷雪粗浅的了解,敢明面上反驳她不给她面子,一定会被殷雪怀恨在心。 果不其然,下午放学,江月书桌还没收拾好,便被盛国强的两个小跟班从后面“请”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江月被拽过去的时候林磊也在,只不过林磊看上去漫不经心地靠在红杉树上,盛国强则怒目圆睁,狠狠瞪着他,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江月跟林磊无声对视了眼,对眼前的局势也算稍有了解。 看到两个人站一块儿,盛国强抱着手臂冷笑:“江月,你胆子不小啊,连殷雪也敢欺负?” 江月只觉得这人可笑又可怜,被利用还乐滋滋地给人数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 盛国强被肥肉挤的快看不见的小眼迸出一抹光,声音恶狠狠的强势:“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我告诉你,我这里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定,这次给你个警告,下次再敢欺负殷雪,我会让全校同学看看你口罩下的丑脸!” 盛国强说罢,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林磊。 他凑近两步,食指戳着少年的肩膀:“还有你林磊,自从二壮出事之后我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然我能整的你跪下来叫爷信不信?” 林磊剑眉微挑,表情淡淡的,没说话。 目的达成,盛国强在地上淬了口唾沫,带着两个小跟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等这一行人背影消失,小树林恢复宁静,头顶偶尔会传来几道鸟叫声,清脆悠长。 少年略显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害怕吗?” 女孩摇摇头,面色平静:“不怕。” 女孩还在长身体,比他矮了半头,粉嫩的小脑袋微垂着,跟个小鹌鹑似的,也不知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 林磊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声音放柔:“不怕就好,回家。” * 有了盛国强这个护身符,殷雪在学校更加肆无忌惮,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前拥后簇,每天去上学跟带着丫鬟出门的大小姐似的。 不过即使殷雪高傲的像个开了屏的雌孔雀,校花的名头还是落不到她身上,她顶多也只能勉勉强强算上个小班花,这称号还是盛国强威胁班里学生喊出来的。 众所周知,陆水中学最有名的校花,是初三一班的李梦琼,这位学姐不但人长的漂亮家境殷实,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殷雪站在她边上分分钟被秒杀。 江月没时间搭理这些八卦,更没那个心情,所以自从上次被盛国强提醒后,见到殷雪,江月干脆绕道而行,省得多生事端。 不过她最近倍感压力,因为身边坐着的这位好像是个大学霸,整天吃饱了就一件事,看书做题。 据江月观察,林磊应该已经开始自学高二的内容了,更变态的是,他每次练习的都是各省的高考卷,她当时就被镇住了。 第14章 闹事 放学回家的时候,江月才发现自己自行车轮胎不知什么时候被戳破了,前后轮胎全瘪瘪的,一点气都没有。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隔着层薄薄的纱布口罩,女孩微吐了口气,蹲下来观察情况。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欢快的笑闹声。 罗晓丽幸灾乐祸的声音尖锐又刺耳:“突然觉得走路回家也挺好,不然万一哪天轮胎没气了,还要扛着车子回去,多糗啊!” 殷雪背后挺得笔直,语气优雅:“扛车子回家也太不文雅了,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 罗晓丽笑着挽住她手臂:“小雪说的没错,只有没人喜欢的女生才会做这种粗活……” 几个女孩子故意放慢脚步,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移开贵足。 江月在地上蹲了会儿,大概也看出来这轮胎是人故意用小刀划的,口子又长又深,异常明显。 她掏出钥匙开锁,铆足了力气将车子从里面拽出来。 没有气的自行车轮胎不能沿地推行时间太长,轮胎内侧容易磨损破裂。 江月只能边推着往前边双手握把用力往上拽,女孩那双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压根没什么力气,没走几步就累的气喘吁吁,更别说要推出学校大门,简直就是一场负重马拉松。 就在她甩着胳膊缓劲的时候,突然感觉手上猛地一轻,手中的自行车瞬间便换了方位。 林磊从中间将小巧的自行车提起,那力道,就像随手提几本书,轻松又毫不费力。 江月愣了两秒,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少年依旧神色如常,呼吸平稳。 他转头看了眼小碎步跟在后面,明明特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的小姑娘,湛黑的眸底快速闪过一抹笑。 少年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来:“今天只有幸福街路口那个老爷爷出摊了。” 小姑娘瞪大眼睛,诧异看他:“咱们学校门口不是也有个大伯吗?” 少年抬了抬下巴,望向马路对面挂着两个黑色轮胎的大柳树:“今天没来,应该是家里有事吧。” 江月点了点头,看着他因用力而肌肉微鼓的手臂,心中愈发忐忑起来。 幸福街离这儿说远不远,但是扛着个自行车过去,就算是个大人,也累的够呛,更别说身形清瘦的小男生。 林磊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继续大步往前走:“知道是谁弄的吗?” 江月撇撇嘴:“殷雪指挥,盛国强下手,除了他们我真想不出来跟谁还有过节。” 林磊无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很冷静。” 江月吐了口气:“总不能跑过去跟他们理论,争不出胜负再打一架吧。” 林磊换了个姿势,声音有点低:“争论打架倒不至于,但可以给他们个警告,不然这样三天两头的骚扰,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跟学习。” 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硬气的话,江月微微诧异:“怎么警告?” 少年抿唇,就在他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蓦地一个身影从拐角冲过来。 对方速度太快没刹住车,眼看就撞到了江月身上。 林磊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快速拉着女孩胳膊往自己身边拽。 有了缓冲距离,对方这才刹住车,江月抬头,竟然是小莫。 林磊似是感觉到什么,开口询问:“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小莫满头是汗,表情着急:“你爸从局子里出来了,现在正到处找你,我妈让我过来通知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回家。” 林天明出来了? 江月听后,身子也下意识抖了抖,上辈子的恐惧感已经形成刻板印象,想到那天他将林磊吊在桑树上打的浑身是血半死不活,江月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第一反应就是看身边的少年。 少年手臂上的烫伤似乎还没完全好,现在还包裹层纱布,只不过包扎面积小了,纱布也比之前薄了几层。 听了小莫的话,林磊清俊的眉眼转为幽深,握着自行车的双手无声加紧力度。 他往路边的修车铺看了眼,嗓音低沉平静:“我先把月月的自行车送去修。” 大概是上次林磊被殴打的场面让小莫同样记忆深刻,他神色着急:“你不要命了,忘记上次你爸怎么打你的?还送什么自行车啊,她的车让她自己送去修,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江月恍然,赶忙抬手要去接车。 相比较小莫的焦急慌乱,林磊看上去倒是异常冷静。 他手臂抬高,越过江月伸过来的双手,抬脚径直走向对面的修车铺。 小莫急的眼都绿了,时不时探头望一下拐角处的幸福街,生怕林天明会突然窜出来,杀个猝不及防。 转头看到仍旧呆呆站在原地的江月,小莫就气不打一出来:“你没长手吗,自己车坏了不会自己送去修吗,拽住林磊干嘛,他迟早会被你拖累死。” 被莫名其妙迎头一顿骂,江月气鼓鼓瞪他一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修车铺就在路边,没多远,林磊手脚利索,沟通好很快便折了回来。 少年看向江月:“师傅说外胎坏的有点严重,可能要换,他今天带回去加班,明早去上学的时候来取就行。” 小莫急忙打断他的话:“车子不车子的你就别管了,现在最重要的,今天幸福街跟你家是不能回了,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林磊眉眼沉了沉,他抿唇沉思了会儿。 刚想说什么,江月忽然开口:“我知道一个地方,林天明绝对找不到。” 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小姑娘。 江月继续道:“只是得要小莫帮个忙。” 一听她说要自己帮忙,小莫立马就不干了,表情烦躁:“你又要干嘛丑八怪,别再出什么馊点子,我这次身上没带弹弓。” 江月没理会他对自己的称呼,双手攥着肩上的书包带子,认真将自己的想法跟两个人说了下。 最后看还特地扫了小莫一眼:“我可没出馊主意,最起码我上次的主意是有效果的。” 小莫表情吃瘪,他颇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办,你们麻利点,要不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才不会帮你们。” 说罢,小莫活动两下脖子,转身走向幸福街。 林天明人品之坏,在整个陆水镇都是出了名的。 即使是盛家这样背景的,盛有为见到他也会绕道而行,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权势的最怕不要命的。 像林天明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儿子都往死里打,还有什么他会在乎。 你把他弄进派出所他还能出来,只要不死不躺床上全残,他就会跟毒蛇似的盯着你报复你,人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保证没有疏忽的时候,万一真被咬掉一块肉,后悔也来不及。 小莫回去后,林天明正半躺在幸福街正中间的空场地上耍酒疯,不远处围着一群人,男女老少,边看边摇头。 这个空场地种着两棵大桑树,枝繁叶茂,夏天遮光效果好,所以附近人喜欢在这里乘凉聊天,年纪大的甚至喜欢端着碗聚在这儿边吃饭边聊天,算得上是幸福街最热闹最和谐的地方。 然而此时,林天明就是那颗非常不和谐的老鼠屎,把整条街的氛围都搅的乌烟瘴气。 小莫走向人群的时候,几个老子边低声讨论边摇头,脸上既有厌恶又恨铁不成钢,要是自己能再年轻个几岁,一定把这条蛆赶出陆水镇。 “他不是今天才从拘留所被放出来吗,哪来的酒,还喝成这个样子?” “谁知道啊,平时就喜欢喝酒,一喝醉不是到处惹事就是把磊子吊起来打,磊子前两天挖药草卖点钱,刚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他又被放出来了,这孩子命苦啊!” “是啊,磊子这孩子,娘不要爹不疼的,这么多年竟然没长歪,聪明又有礼貌,太难得了。” “磊子以后肯定有出息,就是还得被这个亲爹拖累。” 小莫站在他们身后,天真询问:“王伯,他躺这儿干嘛呀?” 被叫做王伯的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叹气,压低声音:“你白天去上学了,不知道情况,他也不知道听谁叨咕的,说磊子前几天挖药草赚了不少钱,他这是等磊子放学要钱呐!” 见不远处的林天明醉醺醺地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个白酒瓶子,眯着眼又往嘴里灌了两口,小莫清了清嗓子,压住胸口那份想要临阵逃脱的欲望,伸长脖子喊道:“你说林磊啊,我刚刚好像在学校里看到他了,他说要去吃饭,等吃完饭再回来!” 王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席话给喊懵了,见林天明脑袋动了动,似有动作,连忙拽住小莫,小声提醒:“小莫啊,可千万不能瞎喊,磊子上次差点被打死了你知道吗?” 见林天明挣扎着要站起来,握着酒瓶子就往陆水中学方向走,小莫快速猫腰埋头。 发现他压根没往这边瞅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小莫不由长松了口气,跟打过仗似的,后背都湿了。 那个丑八怪说,喊这句话的时候,千万不要让林天明发现自己,最好只是随耳一听,不然他去了陆水中学逮个空,回来再找事就完了。 丑八怪虽然长得丑,整天戴的跟养蜂的似的,脑子却挺好使。 回家之前,小莫看了眼丑八怪家所在的方向,但愿他们顺利吧,反正他已经尽力了。 第15章 生姜糖 等确定林天明确实走远了,江月这才走向幸福街东边那个小胡同。 这胡同狭窄阴暗,因为是泥土路,平时鲜少有人走动,四处长满了杂草跟爬山虎,大人们平时很少能注意到,只有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才会摸过来,就是蚊子太多。 江月到的时候,林磊正笔直站在满墙的爬山虎边,垂眼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少年神色淡然冷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月轻声提醒:“他已经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听到声音后,少年单薄的背脊骤然绷紧,却仍站在原地未动弹。 少年垂着眼,声音沉沉的,像被寒气裹着的棉被:“我还能这么躲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太小,江月听的不是很清楚,她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快走吧,婆婆还在家等我们。” 林磊转头看向女孩,微微点头。 外婆家后院的那个杂物间是外公生前亲手盖的,一共两层,空间不大,一楼能放个三轮车,放点平时干农活用的工具,二楼是个小书房。 外公以前也是老师,两个人有个共同爱好,都喜欢看书。 两个老人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就是这些书,为了给外婆一个好的看书环境,外公便特地修了这个小阁楼。 里面就像个小型图书馆,害怕春天连绵的梅雨会让空间变潮湿,朝南处安了个大窗户。 屋顶是用水泥楼板封的,容易晒透,所以阁楼在夏天就显得尤其闷热,不过冬天却是个晒暖的好地方。 江月领他上来的时候,顺手将房间柜子上头许久未用的小风扇也给拎了过来。 这风扇大概是很久没用过了,扇面上落了层薄灰,底座的塑料都变了色,插上电吱吱呀呀地乱转头,声音粗的跟多年不上油的老机械似的。 江月指了指南边的靠窗小床:“就是夏天有点热,冬天的时候,我跟外婆婆都喜欢在这里午睡,睡醒了就看看书。” 看着满屋子的书,少年眼眸亮了下。 像是想到什么,江月转头看他:“我记得你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了两张试卷对吗,这边有桌椅,我去给你拿台灯。” 说罢,不等林磊开口,女孩便蹬蹬蹬下了楼。 老旧电风扇还在吱呀乱叫,水泥地灰白干燥。 月光皎洁,静悄悄晒在地面上,少年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头戴粉嫩小帽的女孩飞快奔向正屋。 从他有记忆以来,除了母亲,很少有人这么在意自己,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向来冰冷的胸口似乎也开始有温度…… 江月抱着台灯跑上来时,林磊正靠在窗边发呆。 头顶的钨丝灯年份已久,灯光泛黄黯淡,很费眼。 江月将台灯跟外婆塞过来的饭菜一块放上书桌,转头看他:“我听说你……林天明又回来了,喝的醉醺醺的在外面吼叫,你先吃饭,我去出去看看,你千万别出来,连窗户都不能拉开,知道吗?” 可能是前后跑来跑去的太热了,女该把头顶的渔夫帽给摘了,柔黑的刘海被汗水浸的半湿。 小姑娘露出半张脸,整个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像雨后墙院上那朵娇艳的蔷薇花,清新且纯然。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水盈清澈,鸦羽般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子亮的仿佛揉进了漫天的星星。 被她这么望着,少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快速瞥开视线,点头。 江月四周看了眼,见东西拿齐了,这才转身离开。 刚要下楼,忽然被拽住手臂,少年沉着声音叮嘱:“离他远点,不要靠太近,看两眼就回来。” 女孩笑了笑:“我知道。” 为了省钱,林磊平时中饭都吃馒头咸菜,晚饭则能不吃就不吃,高老师做菜手艺一绝,江月刚刚端着饭还没进来,他就已经闻到香味了。 就在他埋头扒饭时,隔着道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声音来源,应该就在屋后。 说是吵闹声,其实全程都是林天明一个人在嚎叫,嗓音沙哑粗噶,就像是卡个声带的录音机,难听极了。 “林磊,你个小兔崽子,我知道你还在幸福街,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老子是你爹!我告诉你,老子想找着你易如反掌,只要老子还活着,你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敢把老子送局子,你给我等着,等我抓着你,非把你扒皮抽筋,小杂种!” “跟你那个忘恩负义的亲娘一样,不知好歹!老子这次要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林!” “……” 辱骂声一阵接着一阵,难听又刺耳,隔着灰白的墙板直往耳朵里钻。 他这样叫骂,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像是在剜心剔骨,当着众人的□□少年本就薄的可怜的自尊。 林磊握着筷子的手无声攥紧,暗黄的灯光下,那张瘦削清俊的脸因愤怒欺辱慢慢涨成酱红色,下颌线锋利,整个人就像一把绷得发紧的弓,随时都能出箭伤人。 江月喘着粗气跑上来的时候,少年就是这个状态。 不过他仍旧极力忍耐着,一口口,动作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可那愤然的神态,就好像往嘴里送的是带血的刀子一般。 外面的叫骂声仍在继续,小姑娘呆愣愣站在楼梯口,心疼盯着那抹僵硬又隐忍的背影。 闷热又燥动的夏天,少年却像坠入冰窖,每个头发丝都泛着寒气。 他那么好,聪明,善良又隐忍,纵使承受再多苦难,仍对社会报以最大的善意和赤诚。 可为什么老天要让他生在这样残酷的家庭,没有母亲的关爱,还要给他一个时刻想送他下地狱的父亲。 江月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少年放在腿上不停颤抖的大手,无声攥住。 小姑娘的手纤细瘦小,柔软而温暖,靠近时,身上还有淡淡的药草香,似有若无。 少年垂睫,刚好撞入那双眼睛。 女孩眸子清澈温暖,像漫天的星空坠进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你,那颗浮躁而又暴怒的心似乎也慢慢沉了下来。 “林磊,你将来会有大出息,不要在乎这些人说的话做的事,你跟他们不一样。” 女孩语气笃定,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实事,而不是单纯的鼓励。 一直到深夜,断断续续的叫骂声才终于停下来,林天明大概是骂累了,后期嗓子已经干哑到音不成调,最后干脆闭嘴不再嚎叫。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昏黄的路灯下街道静寂,喧闹了一天的幸福街终于安静下来。 如今已经立了秋,空气里的温度却没降下来,秋老虎张狂,气温仍旧居高不下,热的厉害。 这个小风扇看上去破破旧旧,生命力却异常顽强,吹出来的风也很足,吹散夏夜的热气,给人心带来难得的凉爽。 林磊躺在靠窗边的小板床上,手臂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生姜糖。 这是江月掏给他的,说是她阿姨从外地寄回来的,陆水镇跟清河市都买不到。 走之前,小姑娘还一脸郑重又严肃的模样安慰他:“我觉得人生就跟这颗糖一样,有苦有辣,但细细品来,有时候也能尝到甜。” 透明的糖果包装纸在月光下闪着碎光,就像天上的星星坠入掌心。 少年攥紧掌心的星星,小心翼翼放在胸口的位置,仿佛那是他的灯塔,他人生中最珍贵的一道光。 * 江月第二天起的很早,第一反应就是看林磊,只是刚出正屋,便看见昨天被送去修轮胎的自行车完好无损地立在后院,小阁楼上也早就没了林磊的身影。 直到外婆叫她吃早饭,小姑娘才跟做梦似的醒过来:“婆婆,林磊不是被林天明抓走了吧?” 高秀玲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瞎想什么呢整天,他五点多就起来了,说是有事先出去一趟,会尽量避开林天明的,让咱们不要担心。” 江月愈发不解,出去一趟?除了陆水镇,他能去哪里? 接连两天,林磊都没来上学。 身边突然少了个大活人,江月蓦地感觉空落落的。 不过这两天林天明倒是勤快的很,抽空就往学校跑,不是想进教室逮人就是蹲在学校门口守着。 林天明个子高长得壮,眼角处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整个人阴沉沉的,有时候身上还有很重的酒味,好几个胆子小的女生都被吓哭了。 门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管管学生还行,像这种身强体重的中年人压根拦不住,只能眼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在学校里乱晃。 林天明在学校出没的时候,几个平时又混又狂的孩子纷纷安静如鸡,走路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走,盛国强的嘴便跟大喇叭似的,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所有他知道不知道的罪行全部添油加醋地向周围同学描述一遍。 最后还不忘总结:“林磊跟他爸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以后得离他远点!” 好多人知道殷雪也住幸福街,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向她打听。 殷雪本就看不惯林磊那寒酸样,最近他爸又搞得整条街鸡犬不宁,大家晚上都被闹得睡不着,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他爸是犯人,刚从派出所被放出来,平时啥工作都没有,到处惹事犯罪。” “我听说他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要他了。” “他家穷的很,他平时都是去小饭馆给人当服务员,人家看他可怜,给他吃顿饭,不然早就饿死了。” 江月气的不行,本想争辩,最后硬生生忍下了。 盛国强跟林磊有过节,殷雪又小肚鸡肠,争论只会惹得他们变本加厉。 林天明的存在对学生影响太大,家长愤怒闹到学校,最后校长亲自去派出所报的警。 直到有警察过来驱赶,拿电棍在门口守了几天,林天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到了第四天,林天明终于没再出现在陆水中学。 江月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听街上人闲聊,说镇西几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开着摩托车把林天明接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 回家后,江月看了眼杂货间上的小阁楼,忍不住担心,也不知道林磊去哪儿了。 * 晚上,江月正埋头趴小木桌上写作业,后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月停住笔,蹙眉看了眼,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 声音是从墙外传来的,还有轻微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如果不是小动物,十有八.九就是小偷。 江月警铃大作,就在她想大喊一声用气势吓退对方时,一个包裹似的东西突然被扔了进来,在空中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落在江月脚边。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空投”吓的后退两步,她咽了口吐沫,从墙角拎出一把大扫帚,准备挑开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 只是扫把刚抱入怀,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