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我压死你[西游]》 第1章 死去活来 好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被如来佛祖翻掌一扑，把这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轻轻的把他压住。 当年卵化学为人，立志修行果道真。万劫无移居胜境，一朝有变散精神。 欺天罔上思高位，凌圣偷丹乱大伦。恶贯满盈今有报，不知何日得翻身。 袖中只取出一张帖子，上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咪吽”递与阿傩，叫贴在那山顶上。这尊者即领帖子，拿出天门，到那五行山顶上，紧紧的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即生根合缝。 如来即辞了玉帝众神，与二尊者出天门之外，又发一个慈悲心，念动真言咒语，将五行山召一尊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但他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溶化的铜汁饮。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 * 陆压头疼的厉害。 就像是被棒球选手用最粗壮的棍子狠狠击中了后脑勺，坚硬的脑壳都要粉碎。 耳畔一阵又一阵嘈杂的轰鸣，吵得人脑仁都是疼的。 陆压努力睁开眼睛，但耗尽全身气力，眼睛也只是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但睁开也是白搭，眼前一片黑暗，一丝光线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大脑昏昏沉沉，如浪潮般的疲倦感席卷而至，眼皮耷拉着，下一秒就要睡死过去。 迷糊之间，陆压仿佛置身于太空，轻飘飘的，一点着力感都没有。 陆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更深一步的睡眠中。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意识一直沉浮在一片虚无之中，陆压偶尔也会醒来，但时间都不长，很快又会睡过去。 睡眠补充了体力，再后来，陆压慢慢可以睁开眼睛，但和眼睛没关系，他就像是被人关进了小黑屋里，四周一点缝隙都没有，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记忆逐渐回笼，陆压慢慢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是死了吧。 拖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没活过二十二。 不过一想到家里人为了他的病，整日劳心劳力，尤其是母亲，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在他犯病的时候不分昼夜地亲力亲为照顾他，陆压心里一阵发酸。 虽然舍不得，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死了，对自己，对家人，都有好处。 想到父母哥哥虽然会难受一阵，但往后没有自己这个拖累的日子也能过得轻快些，陆压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了。 十八年后，依旧是一个好汉！ 再说，砍号重来，说不定还能投胎个健康的身体！ 陆压上辈子先天不足，从小就被娇养在家里，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重的时候家庭医生甚至就住在他卧室的外间，就怕他突然犯病，却来不及按急救铃。 之前医生诊断说他活不过成年，好在家里有钱有条件，各种先进的医疗资源全都想方设法地为他弄来，更甚至有些新研制的医疗器械他也都是第一个使用的，虽然一方面被当成了小白鼠，但确实，在各个领取享负盛名的医疗专家和精准先进的医疗器械，让他多活了这么几年。 一年前，陆压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病情陡然加剧。 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没人知道还会不会睁开。 每每看到母亲红肿的眼圈和父亲勉强撑起来的笑脸，听着他们绞尽脑汁地安慰自己，陆压就想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否则还要这样互相折磨多久。 刚开始，他想过自杀。 但父母和哥哥为了延长他的生命呕心沥血，陆压实在不忍心亲手粉碎他们编织出来的美梦。 犹豫煎熬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也就失去了自杀的能力了。 不过他有点不明白，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为什么他都死了，竟然还有意识？ 他现在是在哪儿？没有勾魂使者吗？ 难不成还要他自主去地府报道？ 地府……在哪儿？他不认识路的啊。 陆压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轻盈，就像是只有灵魂似的。 也确实，他死了，身体可能都已经被火化了，当然只剩下灵魂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难怪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好像是被关在一个和身体严密契合的套子里了。 就像是被嵌进水泥里，严丝合缝，一点动弹不得。 “……”所以，现在人类的出生都是直接利用模具批量化生产吗？地府也太与时俱进了吧。 要是有人有幽闭恐惧症怎么办？岂不是要反反复复的死去活来了。 “有人吗？”陆压轻轻叫了一声，想看看旁边还有没有“模具”。 但等了很久，一点回应都没有。 难不成是隔音的？ 没人说话，陆压十分无聊，只能酝酿着睡觉了。 陡然间，一道浑厚的声音犹如鸣钟，在脑海中震荡开来，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陆压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个条件反射就要坐起来。 但由于四肢很束缚住，他还是稳稳躺在原处。 “谁？是谁？”陆压极力转动着眼珠子，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谁在说话？” 但这声音就像是平白一道惊雷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 到底是谁？！ 厚重的声音犹如沉稳的大浪，一道接一道地向陆压席卷过来。 虽然陌生，但却十分亲切，最重要的是——这道声音让他在黑暗中都有一种沐浴阳光的舒适，更甚至像是回到了母体般。 只可惜他接连询问了数遍，声音兀自念着他听不懂的话，根本不理他。 迷糊间，仿佛有一团火在小腹熊熊燃烧，火星子顺着经脉四处游走，烧的陆压全身烫热，难受的厉害。 又像是置身于滚烫的沸水之中，整个人跌宕起伏，就在陆压觉得熬不下去，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一丝凉意顺着毛孔渗透进来，越来越多。 被灼烧的地方有了缓解，陆压不自觉靠近让自己舒服的凉意，拼命吸取着。 火海和冰山相融合之后，就像是到了温热带。 真的是太舒服了，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张着大嘴巴疯狂呼吸。 温润的能量顺着筋脉在身体里流转，陆压甚至情不自禁地哼哼起来。 哼哼完之后他就在这无比舒适的安静的蚕蛹里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凉意越来越少，就像是厚重的冰块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炙热的火苗，五脏六腑都要被烧化了，陆压难受的想要立刻蜷缩起来。 涣散的意识被疼痛聚拢几分，他挣扎着终于醒了过来。 没有温泉，没有火山，也没有冰河，依旧是一片漆黑，但这次，周身的禁锢似乎松快不少，就连加在身上的重担也减轻了分量。 和水泥相比，现在的屏障就像是给他全身上下裹了一层薄膜，陆压努力撑开四肢，想要破茧而出。 “咔嚓嚓——”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猝不及防重心猛地向下一坠。 “啊——”陆压反应慢半拍地惊呼一声，“这是要出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仅仅包裹自己干水泥炸裂开带来的些微刺痛感。 “轰隆——”一道惊雷突然炸开在耳畔，一道火光在眼前迸溅，顷刻间灵魂都在震荡，陆压只来得及立刻紧闭双眼，一股强劲的旋涡席卷而来。 就像是被龙卷风卷在半空中，沉沉浮浮许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身体就像是被从四面八方拉扯，陆压总算明白为什么五马分尸是极重的刑罚了。 陡然的超重和失重不断交替，身体在空中打着旋被抛来抛去，一阵一阵的恶心感自胃里向上翻涌，似乎一弯腰就能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只可惜他死了多长时间，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所以只能不断地干呕，难受极了。 “还不如躲在兵马俑里睡觉。”陆压咕哝道，一片混沌中，意识都被撞飞出了脑子。 第2章 被袭击 厚重的声音犹如沉稳的大浪，一道接一道地向陆压席卷过来。 虽然陌生，但却十分亲切，最重要的是——这道声音让他在黑暗中都有一种沐浴阳光的舒适，更甚至像是回到了母体般。 只可惜他接连询问了数遍，声音兀自念着他听不懂的话，根本不理他。 迷糊间，仿佛有一团火在小腹熊熊燃烧，火星子顺着经脉四处游走，烧的陆压全身烫热，难受的厉害。 又像是置身于滚烫的沸水之中，整个人跌宕起伏，就在陆压觉得熬不下去，想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一丝凉意顺着毛孔渗透进来，越来越多。 被灼烧的地方有了缓解，陆压不自觉靠近让自己舒服的凉意，拼命吸取着。 火海和冰山相融合之后，就像是到了温热带。 真的是太舒服了，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温泉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张着大嘴巴疯狂呼吸。 温润的能量顺着筋脉在身体里流转，陆压甚至情不自禁地哼哼起来。 哼哼完之后他就在这无比舒适的安静的蚕蛹里睡着了。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起，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半山腰上，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咬着糖葫芦，欢乐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往山上爬。 “话说那猴头，吃了蟠桃，毁了蟠桃树，喝了仙酿，砸了仙家宴会，大闹天宫，最后被如来佛祖关押在五行山下……” “呔，俺老孙乃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齐天大圣七十二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刚才的皮影戏简直太精彩了，惟妙惟肖，非常逼真，比电影电视剧还要震撼。 现代已经没有这样的工艺了，陆压砸了咂嘴，觉得虽然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还是意犹未尽。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 春去春又来，刚开始他还能记下年份，但山下的面孔换了又换，陆压划下的年历表他都数不过来了。 除了每次下山都需要做点伪装，以防被看出来面容从未变过，时间对于陆压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就不记了。 提起穿越伊始，刚开始陆压还满心愤懑，饶是脾气好，从小都不能情绪激动的他，也恨不能指着天地痛痛快快对骂一场。 鉴于天上真的有神仙，说不定还能听到自己的话，只能忍下来。 但这口气却一直憋在他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吐出来！ 别人穿越，不是自带系统，就是记忆忽然涌入脑海。 可他穿越—— 从兵马俑里爆出来就发现自己孤苦无依地趴在无名山的大石头上，无情的豆大的雨滴冰冷地拍在脸上，生生给自己疼醒的。 一睁眼又是兜头大雨，当时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他手忙脚乱手脚并用爬起来，脚下一个踉跄—— “嚯——”又发现五步远处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一不小心掉下去，妥妥的粉身碎骨。 那一瞬间，简直生无可恋。 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陆压当时双腿一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坚硬的石头，尾椎骨都差点撞碎。 就是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当时他要是晚醒来那么几分钟，怕是就被大雨直接冲到悬崖下边去了。或者醒来一个没注意，一脚踩空，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那他就是第一个穿越即死的“幸运者”。 别人穿越最少都有个贫寒之家。 可他穿越—— 直接就是幕天席地。 别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甚至连个遮阳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还要随时随刻担心被野兽袭击。 当然，考验不止艰困的环境，还来自于山林间各种不可控的危险！ ** “他是凡人吧？” “凡人怎么可能爬的上这座山，再说，他身上也没有香味？” 香味？凡人身上有什么香味？不会是肉香味吧？ 听着肆无忌惮的讨论，陆压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使劲搓了搓胳膊，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世界，陆压之前也见过口吐人言的动物，但都是暗地里观察的，从来没有对话过。 可这些声音显然就是针对自己的。 想到很有可能是妖精，陆压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滴溜溜地转，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是不是在找我们？” “他看不到咱们吗？他是不是瞎？” “……”陆压很快锁定了目标，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蹲在树枝上几只抱着松果的灰褐色的松鼠，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不是瞎子啊？” “喂，你是从哪儿来的？”稍微小一点的松鼠卡擦卡擦啃着松果的间隙，冲着陆压喊道。 “你管他是从哪儿来的？”它跟前的那只体型稍微大些的松鼠听着就不是那么客气了，言语中带着威胁，“这是我们的地盘，识相的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周遭的树上突然窜出来数不清的松鼠，一个个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陆压。 在宠物店里，一只乖巧的松鼠是可爱的，可在这里，漫山遍野面目狰狞的松鼠——只会让陆压后脊背发凉，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 陆压腿肚子都在打颤。 距离他最近的一只，龇着一口尖利的大白牙，狠狠说道：“别想跟我们抢东西吃！” “不，你们误会了。”陆压忙不迭摇头，“我只是路过……” “嘶——”一句话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个黑影，重重砸在他的鼻子上，登时眼泪就出来了。 陆压捂着鼻子低头，模糊看到地上一只硕大的松果。 “！”这么大，鼻梁骨都被砸歪了吧。 “别砸了，别砸了，我真的只是路过，我走，我马上走！” 铺天盖地的小石块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密集如牛毛，毫不留情砸在他的身上，腿上。 陆压抱住脑袋，猫着腰边跑边求饶，可松鼠们一心想要将他赶紧赶出自己的领地，攻势越来越猛，“滚出去滚出去”喊得雄赳赳气昂昂，完全盖住了陆压的求饶。 尖锐的石块擦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痛，陆压连滚带爬都跑不及，刚回头想要看看跑出去多远，一块大石头精准地砸在他的脑门上。 温热的血液顺着额角留下来，渗透进眼睛里，陆压都来不及伸手去擦一下。 紧跟着，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陆压想，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重活一世，在这里遭罪受折磨。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不再有石头打在他的身上，直到听不见那些松鼠们叽叽喳喳的叫骂声，提着的一口气慢慢卸下，陆压双腿一软，直挺挺趴倒下去。 这次鼻梁骨，应该是真的歪了。 第3章 死不了 “好疼。”陆压趴在地上，不是不起来，而是他根本起不来。 身体就像是被雷劈过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肿胀的，来到这个世界几天，陆压就有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也没好好睡过觉。 他心神俱疲，简直要崩溃。 索性也不起来了，脸面紧紧贴着地面，闭眼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山风呼呼刮在耳边，冰冷自地面慢慢侵入身体，寒意渗透进骨缝，原本就不舒服的陆压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上下千万只蚂蚁啃食似的，又疼又痒。 趴着是不行了，只好强撑着起来。 可手心甫一接触地面，摩擦到伤口疼的他不断倒抽气。 双腿发软，完全使不上劲，膝盖也被磕破了，根本不能弯折。 他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折腾好半天，非但没起来，反倒结结实实又摔下去一次，又撞了个鼻青脸肿。 够了，真的是受够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出涌，陆压虚虚握拳，刚准备在心里咒骂的时候，脑门上重重砸下来一滴水。 陆压：“……” 如果觉得眼前的坎过不去，不要气馁，抬头望望远处，还有更多的坎坷在等着你。 比如现在。 山里雨水多，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陆压趴在地上，很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水塘里，狼狈不堪。 等到口鼻都快被淹没的时候，陆压被水呛的难受，剧烈咳嗽起来，他终于忍不住，曲起身子，侧躺着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只虾子，也不顾浑身酸疼，双手捂着脸，就在这倾盆大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彻底掩盖住他的哭喊，即便是老天爷，也听不到他的叫骂。 宣泄一通后，精疲力竭的陆压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红肿的眼睛还有些看不清楚东西，眨了好半天才勉强聚焦，茫然地望着四周，最后锁定一棵大树。 在树下避避雨也挺好的，如果一道雷劈下来，正好给自己一个痛快。 想到这里，陆压手脚并用地缓慢爬了过去。 身上的衣服被雨水完全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又沉重，拖得他几乎抬不起腿，迈不开脚。 因为仓皇逃跑，又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陆压头发散乱，黑色的长发狼狈地紧贴在脸上，背上，不断往下滴着水，衬托着他一张惨白的脸。 自穿越以来，不经没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晚上好觉，每天还因为被驱逐，被追赶绕着山跑马拉松，他原本就单薄的申办更是羸弱，配合着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尖削几乎堪比网红的下巴，还有一双即便毫无精神气但眼尾也在微微上翘的丹凤眼，透出一股娇弱无力之感。 陆压擦掉糊着眼睛的雨水，爬过去之后竟然发现树前一块巨石，巨石后露出一点干燥的颜色，他眯了眯眼，竟然发现了意外之喜！ 这棵树很粗，石头掩盖的部分竟然凭空一个大洞，因为洞距地面还有半米高，完全没进水，中间空出一个大洞，勉强能容纳一个成年人。 而陆压身板单薄，身形瘦小，缩进去勉强还能有活动空间。 陆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迫不及待爬了进去。 有了容身之地之后，陆压双臂报膝，后背紧紧靠在树上，水珠滴滴答答顺着他地头发和衣服往下落，没一会就在脚下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陆压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断了线珠子似的大雨，意识飘忽不定。 这两天他经历地太多太杂，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或许这一切都是做梦，或许睁开眼精他又会回到那个虽然摆了不少冰冷医疗器械，但温暖又温馨的房间里。 雨滴被风吹到脸上，顺着脸颊滑落渗透进唇瓣里，陆压想起来他两天没吃东西，甚至没喝一口水了。 他使劲按了按肚子，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烧感，陆压下意识砸吧砸吧嘴，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眉心瞬间皱了起来。 好饿呀。 喉咙干的好疼呀。 陆压艰难伸出手，接了一捧雨水，手心的伤口蛰的厉害，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哆哆嗦嗦送到嘴边的时候只剩下一两口，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干净了。 好歹缓解了喉管灼热的干涩。 裹杂了雨水的风不断吹在身上，陆压冷的直打哆嗦，他向后靠了靠，努力躲避着风雨。 疲倦感汹涌袭上来，眼皮越来越重，后脑勺猛地撞在树上发出一声闷响，陆压也没感觉到疼痛，慢慢合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 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 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眉又硬。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 什么声音这么吵？ 吵得人脑壳疼。 就像是有人用小锤子，照着自己的脑壳使劲敲敲打打。 朦胧间，陆压抬手想要打走这人，谁知扯到了酸疼的肌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干涩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陆压慢慢睁开了眼睛。 雨已经停了，太阳都出来了，地上的积水反着光，影影绰绰的有些刺眼。 陆压艰难伸出一只手，透过层层叠叠树叶的斑驳光线落在他的手心，晃来晃去。 “！”陆压倏地收回手，瞪圆了眼睛凑近看。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现在，看的十分清楚明白，睡着前还在往下淌血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就连昨天摔倒，被尖锐石块划破的深可见骨的那道伤口，也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粉色痕迹。 “……”陆压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摸了摸伤口。 “嘶——”还有些疼，但确实是真的长好了。 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天也受过伤，但伤口不大，他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来不是他心大，而是伤口愈合的太快，所以才会被忽略。 突然觉得脑袋有点乱，陆压按了按太阳穴，一脸懵逼。 不过也确实，虽然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份来历，但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类，说不定就是石头成的精。 陆压翻了个白眼，觉得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了。 不过，在知道自己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之后，陆压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自我纠结中。 昨天趴在地上的绝望不是假装的，那阵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死。 只是因为行动不便，所以才没立即实施罢了。 本来想等到雨停之后随便找个山峰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可现在……陆压茫然了。 他还死的了吗？ 他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虽然死不了，但身体却是真真切切能感觉到疼的。 一想到全身粉碎性骨折，说不定脑浆都要被撞出来的疼，陆压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连寻死的勇气都没了。 上辈子，因着他的病，隔三岔五他就要接受一场小手术，有时候是治病，但更多的时候是检查和研究。 很多手术都是不能打麻药的。 现在陆压还能清晰回忆起刀子划破皮肉，针在肉里穿梭的恐惧和疼痛。 如果不是怕看到父母和哥哥失落，他宁愿死，也不愿忍受非人的折磨。 长久以来的疼痛刺激非但没有锻炼出陆压的忍疼技能，反倒让他对疼痛更是敏感，旁人觉得的丁点疼痛落在陆压身上，就像是被放大百倍千倍不止。 所以一想到摔下山崖死不了，还要白白痛上那么一番，陆压就歇了心思。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压满心沮丧，雨停了也懒得动弹，缩在树洞里觉得自己前途渺茫，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刚才分明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陆压眼目一眯，仿佛是一只警惕的猫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不知道自己又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他也真是倒霉，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陆压心内叹气，大敌当前竟然还有心思想，不吃东西能不能饿死自己。 “净想着死了，你怎么这般没出息。”一道童稚的声音陡然响起，陆压被吓一了一跳，瞬间绷紧了身体。 但很快，他就放松了。 先不提他浑身酸疼，不管来的是何方妖孽，他都没法对抗。 就说如果对方真的能弄死自己，他可能还要感激对方，亲自送上锦旗。 第4章 是你?! “说你傻你还痴呆上了？” “……怎么说话呢！”这人怎么回事，缩头缩脑的不敢现身，这会竟然还骂上自己了。陆压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被打被骂还要被讽刺，眼泪已经流干了，再哭就真的要泣血了，他眨了眨刺疼的眼皮，觉得心里堵得慌，直接怼了回去。 “怎么，笨还不让人说了？”那声音十分嚣张，轻佻地说道，“你现在敢跟我叫板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反正想死，所以无所畏惧。” “可你怎么知道我抓了你之后就一定第一时间弄死你，而不是把你折磨的死去活来，又死去呢？”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年龄不大，怎么心肠这么歹毒！“这声音主人决计不过四五岁，还带着明显的奶味，陆压从刚才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个头不高，带着婴儿肥的圆圆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男孩轮廓。 没想到也是个狠角色，竟然用调笑的语气说出这么狠辣的话。 看来除了自己，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普通人！ 什么人都能欺负自己，陆压语气不快，隐隐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不是我残忍。“声音轻笑两声，更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是这个世界残忍！“ “昨天那些松鼠不是差点打死你吗？如果你不变强，类似的事情以后每天都会发生。” 弱肉强食，陆压当然知道，而且根本不是以后，现在的每天就都在发生，可他能怎么办？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同归于尽！ “既来之则安之，好歹在这里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以前那算什么，喘口气都要咳嗽老半天，现在能跑能跳的，总想死干什么？别说你死不了，就是死了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世界了。” “死了也回不去”——一句话彻底粉碎了陆压的幻想。 他想死，也不完全是想解脱，还存着死了之后或许还能回去的幻想。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陆压自己都觉得不可能，那边的身体说不定都已经被火化了，但被这样直白地点出来，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怨愤和怒火已经积攒到爆表的前夕了，陆压就站在悬崖边上，一阵微风过来，都有可能将他直接吹下去。 他眼眉下垂，脸上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和恨意，胸口剧烈起伏，牛一样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往好的地方想想，你不仅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还得到了别人奢望不到的超强自愈的能力，重获新生，难道不好吗？” “不好！”陆压心情不好，根本没有半点委婉的意思，“如果你说的重获新生是指——”他抬起手，看一眼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早已变成破布条的袖子，翻了个白眼，“我宁可变成那个娇滴滴，一不小心一口气就上不来但被人精心照顾的病秧子。” “你想要的话，给你算了。”陆压木然地伸出手，做了个交出去的姿势，转瞬间他突然抬头，“是你把我弄来的吧，要不，回不去也没事，你送我去投胎吧。” “不一定哦。” 陆压心惊，这声音好似能看出他的心声，他刚才在想上辈子他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这辈子带着记忆投胎，却是直接出生在深山老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你——” “说不定见到人影之后会比现在更惨呢。”声音没给他问出来的机会，调侃道，“有人影，就意味着这座山上有非常强大的，已经可以完全化成人形的精怪，他们行事作风可就不像是松鼠老鼠们扔扔小石头就罢了的。” “！”陆压一愣。 “你就算没看过小说也应该看过很多遍西游记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妖怪和妖怪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抢地盘，抢食物，更甚至互相吞噬增长自己的修为也是稀松平常的，你的自愈能力是多少妖精求之不得的，若是吞了你便可获得这项技能，怕是天下一多半的妖怪都要视你为香饽饽，唐僧肉了。” “这是真正的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你还用之前的法治社会的生存法则的话，怕是很快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陆压心惊，不止是因为他分析的自己的境况，更是因为他对自己似乎了解的非常透彻，包括来历。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完全就是确定。 他出现在这个糟糕的环境，完全是这声音主人捣的鬼。 陆压气极，但却连对方真面目都不曾见到，更别提报仇了，就只能在心内腹诽咒骂！ 声音轻笑，能听见他的心声但对这无关痛痒的诅咒毫不在意，继续恐吓道：““你见过精怪吃人吗？他们不像是你们人类，吃小动物之前先给个痛快，他们都是吃活的，一口下去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硬生生撕扯下来，一口接一口，这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你强大的愈合能力，说不定还会惊奇——看，我抓的这只猎物怎么吃都吃不完，完全可以当作储备粮养着！” 声音太过具有引导性，陆压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仿佛亲眼看到了自己被今天被扯掉一条胳膊，明天被撕掉一条腿的血腥画面，淡淡的铁锈味萦绕在鼻尖，刺激的他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的胃部一阵翻腾。 “别说了！” “这就受不了？更刺激的我还没说呢。” 陆压：“……呕！”我的承受底线就在这里了。 “胳膊腿掉了还能长回来，那你说脑袋呢？好多妖怪都非常喜欢吃脑花，冻豆腐似的，搭配上脑浆，那不就是芝麻酱么，啧啧。” 陆压：“……呕！”不是说了让你闭嘴吗！ “这就听不下去了？”那声音还一副这才哪儿到哪儿的口气，听得陆压气的想揪他出来吐他一脸。 “你把我弄过来不会就是想看戏的吧？“陆压吞了吞口水强行压下去恶心反胃，岔开话题道。 “嗯。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陆压一愣，当即拒绝了，“不帮！” 真是笑话。 没经过同意就把自己弄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欺侮连句道歉都没有，现在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要自己帮忙。 他是觉得自己是傻子吗？ “如果是和齐天大圣孙悟空有关的忙呢？” 第5章 死亡凝视 “操！”陆压扔掉只吃了两口的糖葫芦，小心将插在头发上的面人拿下来，“一天天，除了下雨，就没有好天气了是不是？” 也不怪他抱怨，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因为怕下雨提前回来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完最后半段大圣爷单挑十万天兵天将，脚踹八卦炼丹炉的戏文。 要知道，那可是精髓！ “哦，我的大圣爷，怎么看都帅！”陆压歪着脑袋，由衷赞叹一句，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他赶忙将面人护在胸前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再三确保它不会被压坏。 “怎么下这么快，就不能让我先上去？”陆压狠狠跺了跺脚，哪料到脚下一滑，他当场表演了个劈叉！ “噢噢噢噢，我的妈！！”陆压发出一阵灵魂的呐喊，面容扭曲地虾子一般蜷缩在地上，按着被扯到的大腿筋脉，非常想哭。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先检查了怀里的面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大圣爷脑袋上的凤池紫金冠的翎毛——被撞歪了！！ “操！”自从变成西游记中的泰山之后，陆压贡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第二次，以及第n次的脏话，并且短时间内很有可能贡献出第n+1次。 “大圣爷，别生气，我这就帮你把冠戴好。”面人已经彻底干了，如果强行掰回来的话很有可能会断，陆压心疼地摸了摸，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扁了扁嘴，“好吧，下次下山我会专门带着一大木耳去找面人张的，让他帮你做一顶更加逼真的冠的。” 陆压安顿好大圣爷，拔腿就往山上跑，结果还没跑出去两步，迎面结结实实撞上一块巨石。 “！”他捂着前额慢慢蹲下，等疼痛渐渐过去，这才直起身。 “什么破石头，呆在哪里不行，非得在路中间碍事？”陆压狠狠踹了一脚，石头倒是没怎样，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嘴唇都白了。 对天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算了，跟一块石头计较什么！”小时候他不小心撞到桌椅板凳什么的，妈妈都会假装拍一下，还会笑着说，“谁让你撞到我们家宝贝的。” 想起那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陆压恍惚，时间太久了，他甚至都快想不起父母和哥哥的面容了，或许再不久，这些小事也会慢慢泯然于滚滚历史长河中了。 陆压扯了扯嘴角，想了想，又在石头上轻轻踢了一脚，淡淡说道：“打你，谁让你在这的，不长眼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早上下山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石头吧。 不然他下山的时候肯定就撞上去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陆压狐疑地绕着石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正面，歪着脑袋打量这块突然出现的突兀的大石头。 “有点面熟？”不是他多疑，是这块石头出现的——太匪夷所思了，所以陆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无法用科技解释的方面。 比如，妖怪？ “哦哦哦，卧槽卧槽卧槽！”陆压突然大叫一声，急忙摸出怀里的面人，看一眼大石头，再看一眼面人。 “卧槽！”陆压就像是被烫到似的，刷的向后退了两步，又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一步，再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这也太像了吧。” 一句话的时间，陆压甚至都已经快趴在这块石头上了。 “有点想抱回去当装饰。”陆压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发现不管是以自己胳膊的长度，还是以自己的臂力，都没法真的抱回去，只好偃旗息鼓了。 他恋恋不舍地抱了抱石头，甚至还歪着脑袋在石头的侧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唇印。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起码可以留下个纪念。 没有手机，拍立得也可以，纸质版的照片更容易保存，还能随时拿出来看看。 陆压遗憾地耸了耸肩膀，转身准备回去了。 再耽搁下去，他真的要回不去了。 刚迈出去一步，突然一道惊雷狠狠劈下，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到了陆压身后，吓得陆压一个哆嗦，咚的一声又坐到了地上。 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身后石头人剧烈震荡，顿时碎石横飞，地动山摇，山林间惊起大片鸟儿，陆压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要被埋在山里了。 他抓着地勉强后转，这一眼更是吓得他魂飞魄散。 “妖、妖怪啊！”他双手撑着地，甚至试图用屁股向后挪！ 一道比闪电还要耀眼刺目的光在眼前骤然闪过，石头人的脸朴树朴树往下掉碎屑，露出肉色的脸。 “！” 陆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咬着牙不敢出声。 半晌没见动静，他立刻挣扎着转身，勉强刚站起身就跑！ 卧槽，这阵仗，明显就是大妖出世。 打不过打不过，快跑！ 陆压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跑的太着急，还差点咬到舌尖。 “咔擦——” 比刚才的惊雷动静还要剧烈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陡然响起，陆压的耳朵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股强劲的旋转的气流牢牢将他包裹住。 旋风就像是风刃，摧残着它接触的每一株植物。 处在风眼中心的陆压虽然表面没有受伤，但五脏六腑都要被转出来了。 他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意识早就被撞散，无法思考了。 不知过了多久，飓风终于停歇，陆压被狠狠甩在地上。 他咧了咧嘴角，趴着没敢动。 如果只是骨头断裂，半天就能愈合好，但如果错位了——他还得敲断接上等着重新愈合。 想想就疼的要死。 好不容易等到身体的钝痛逐渐消失，陆压尝试着抬了抬胳膊，除了还有点疼，没什么大的问题。 他眨了眨眼睛，将迎风泪挤掉，慢慢爬起来。 “！”他本来都已经逃跑了，没想到一阵妖风过后—— 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和石头人已经露出但紧闭着的双眼面对面。 “……”他扒着对方的衣服，勉强站稳，距离之近甚至都能看清楚对方漆黑浓密的眼睫毛，长且卷翘，有点像是表妹经常抱在怀里的洋娃娃。 陆压小心翼翼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 “咕噜噜——”脚下踢到一块小石子。 陆压低头，眼睁睁看着石子一溜烟滚下去，途中时不时发出细小的撞击声，在此刻静谧的林间尤其突兀。 “……”陆压怒自己不争，要不是时机不合适，他都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一阵牙疼之后，他缓缓抬脸，不期然对上一双黝黑深邃，像是藏着一道漩涡，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吸进去的双眼。 “！”死亡凝视！ 第6章 名字 猝不及防和大妖面对面，甚至他撅个嘴就能亲上对方。 陆压抿了抿唇，赶紧松开手，盯着大妖衣服被自己揪出来的褶皱的鼓胀，乌溜溜的眼珠子左转右转，不动声色瞄着周围，伺机而逃。 但，下一秒—— 磅礴的气势兜头下来，宛若一座巨山压在身上，差点把他压趴下。 头皮发紧，后背发麻。 千万根细细密密的牛毛针狠狠戳在他的每一寸皮肤，陆压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微微张嘴，连句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的时间内，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大妖强逼的气势压趴下了。 这就是大妖和他之间的区别！ 对方要是想吃了自己，别说反抗，他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陆压瞬间就老实了，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甚至连想法都不敢有。 “大、大王？”陆压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妖的气势太强，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察觉到大妖的视线还在自己的身上，陆压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做出诚心诚意归顺的模样。 脑供血不足让他有些头晕，整个地面似乎都在旋转。 “山神？”冷硬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压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 他怎么可能是山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怪。 他也不敢冒充山神，若是被看出来，可就真的是剩下死路一条了。 所以陆压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就否认了。 余光不小心扫到大妖的脸，陆压眸子顿了顿。 一位内太害怕，他一只不敢直视大妖，但大妖的声音非常好听，厚重带着些许沙哑，冷冽又飘渺，虽然有点像是地狱传来的死亡之音，但十足十的性感。 陆压有点声控，不自觉心生好感。 自己都觉得可笑，对方说不定想吃了他，他却想要电话加微信以后聊一聊，真没救了。 不过看到他的脸，陆压觉得，自己可能从声控变成颜控了。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还要这么强？ 这张脸，完全可以在娱乐圈横着走了。 什么小花小草，都比不上他的一根眉毛，简直太帅了！ 不是奶油小生的秀气，而是五官完美精致，但凑在一起却显得冷硬凌厉，棱角分明，眼窝深遂，眼瞳漆黑，唇色较淡，薄唇紧抿。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陆压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害怕，瞪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完美无暇的脸。 对方的眼神不太友好，眼角微微上翘，射出严肃冷淡的视线，后脊背微微发冷，全神贯注的陆压都被他刺的立刻回过神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立刻收起自己不受控制荡漾的心思，不自觉加深了戒备，向后退了退。 直觉告诉他，这个妖怪，危险度爆表，别说招惹，就是多看一眼都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陆压被他看得脊背有点发毛，不自觉握了握拳。 “不是？”大妖眯了眯眼，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像是能将他看穿似的，“这么弱，确实不像。” “……”好吧，幸亏他没想着冒充山神糊弄过去。 陆压扁了扁嘴，面上不动声色，但私底下小动作不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逃跑。 “叫什么名字？” “？”陆压一愣，这个大妖不按常理出牌呀。 其他精怪见了自己，第一时间不是抢吃的，就是将他赶走，而这个妖怪……长得也不像是吃人的凶狠模样。 问一些私人问题做什么？他也没做什么需要秋后算账的事情啊。 “陆、陆压。” “压？”大妖眉心紧蹙，还搭在他肩膀上的修长手指点了点，眼底闪过冷幽幽的光，不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可以随便改的！ 陆压欲哭无泪。 他生下来就被检测出先天不足，身子弱的差点活不下来，在保温箱里足足呆了一个多月才被允许家长探望。 当时医生都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谁知道他竟然命大地挺了过来。 他爷爷知道之后，立刻送来“压”这个字，希望他不管怎么硬的命都能压住。 可他现在压的住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一个搞不好还会因为名字引起其他大妖的不满，血溅当场！ 思绪乱飞，陆压甚至在想，他要不要直接在背上写上大王饶命四个大字，这样不管是哪个大妖逮到他，都有可能放他一条生路！ “想什么呢？”冰冷的语气犹如冰锥，陆压一个激灵，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他竟然敢在大妖面前神游！这是嫌自己的冒犯不够多吗！ “原形是石头？”大妖眼尾上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倒是消散不少。 或许是因为大妖是石头变的，所以对石头成的精怪多有包容，陆压多想点头，但挣扎了一瞬，还是非常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回答，而是这道问题真的超纲了。 如果是石头就好了，被坏人抓住的时候直接变成原型，比缩头乌龟还管用。 “这是什么？”顺着他的视线，陆压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第7章 徒有其名 原来是刚才的面人顺着他的衣襟滑落，大圣爷的半边身子都露在外头了。 陆压急忙抓住，生怕摔坏了：“不过是山下的小玩意，一个面人罢了。”他掏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刚才的摔倒没有压坏它。 大妖瞳孔皱缩，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压。 陆压则是一脸后怕，刚才真的太险了，一个没注意差点让大圣爷倒栽葱砸在石头上，那可就不是紫金冠歪一歪这种小问题了，整个面人都很有可能碎裂。 陆压心疼不已，指尖轻轻划过面人的脸，跟对待无上珍宝似的，十二分的小心翼翼。 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大妖皱了皱眉，转开视线漫不经心问道：“孙悟空？” “啊？是！”陆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大妖一口就叫对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的精怪们应该都会以孙悟空为榜样吧，毕竟他的大圣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堪称创造了神话！ 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这么标志性的装扮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陆压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紫金冠的螺纹，甚至此刻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 想象中，他甚至站在大圣爷身边，和他一起翱翔在就是九重天外，凭借出神入化的法术，将天下所有都踩在脚下。 这感觉真的是——太爽了。全身的感官似乎都被刺激了，陆压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但却因为空气陡然冷冻稀薄而缓缓降温。 “！”差点忘了自己还没脱离危险呢。 “哼，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陆压：“？” 陆压：“！” 你tm胡说八道什么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陆压肯定立刻暴起，爆他的头！ 只可惜，就算现在陆压暴起，也只能是自己死的更惨烈些罢了。 陆压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怒火，眼睑下垂，头一次因为有人说大圣爷的坏话没有反驳，因为不敢反驳。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经将这人扎了无数遍小人了。 不过是嫉妒我们大圣爷法术高强，能有那么多小弟和追随者罢了，呵呵！ loser！有本事你到大圣爷面前去说啊！ 看大圣爷不一棒给你敲成肉泥！ 想想就觉得解气，甚至还有点爽！ 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其实小心思完完全全都写在了脸上。 大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在他怀里露出来的面人一角上停留一瞬，收了回来。 又是一个热血上头的小妖精，又是一个盲目崇拜孙悟空的。 说白了，他们崇拜的根本不是孙悟空，而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敢于反抗天庭的形象罢了。 如果他们认识现在的孙悟空，别说崇拜，怕是早就迫不及待撇清关系了，说不定还会嗤笑一句：“堂堂齐天大圣，不过尔尔。” 就在这时候，周围传来“沙沙……沙沙……”的声音。 陆压虽然弱，但到底野外求生这么多年了，敏锐度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他眼珠子转了转，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而面前的大妖，板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情绪变化。 他那么厉害，应该不是没听到，只是因为来的都是小喽啰，不足为虑罢了。 一阵嘻嘻索索之后，耳边出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耳熟，不就是经常欺辱他的那些松鼠们吗？ 上百年过去了，这些松鼠寿命不足，死了一代又一代，但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问题，每一代都有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扔石头的毛病。 只要陆压稍微越过界，即便百般解释是不小心，也要被痛揍一通。 陆压无数次怀疑它们根本就是没事找事，戏弄自己罢了，可对方松鼠多势众，他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那个没用的蠢货？他在这里做什么？” 陆压：“……”真是一代更比一代没礼貌。 “那个穿黑衣的是谁呀？他的朋友？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怎么可能，厉害的精怪怎么会跟他做朋友？” 陆压听着他们毫不留情贬低自己，都快尴尬死了。 大妖恍若未闻，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似的。 “对哦，他一个人化了形的，竟然还没有咱们厉害，真是羞死人了。” 要是一只松鼠，自己就是压都压死了，但漫山遍野的松鼠，这让自己从何下手？ 这些小畜生们又从来不讲究单挑，竟然还有脸说自己弱，怎么不说他们以多欺少？！ 陆压抬头，正好对上了大妖的目光。 大妖站的笔直，黑发黑眼，高大的身段罩在一袭简单的黑色贴身衣袍下，宽大的衣袖和裤腿被牢牢系在手腕和脚踝上，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些松鼠不是眼瞎，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先入为主了。 竟然将这等大妖和自己相提并论？！ 大妖的目光十分冷静，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是一汪寒潭，猛不丁就将人吸附进去。 陆压不由得看呆了。 以前看电视，妖怪化形大多都是好看的，但好看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应该算是少见的吧。 每当直视这张脸，陆压都会短暂忘掉害怕，全身心迷失在大妖的美貌中。 “他跪在那里干嘛呢？” “不知道。” 陆压这才意识到刚才因为腿软“摔倒”，到现在他还没爬起来。因为大妖身材高大，站在陆压面前，一大片黑影罩在他的头上，陆压仰着头看向大妖，不断地冲着大妖眨眼睛。 他眼睛很大，蒙着一层水雾，有点像清晨懵懂的小鹿。 只不过这只鹿。像是患了眼疾。 一会眨巴眨巴，一会眼角抽搐，看的人牙疼。 陆压只想告诉大妖，虽然说话的只有两只松鼠，但如果不小心得罪了这两只，找上门的就甚至都不止两百只，当真恐怖。 大妖不屑地看他一眼，丝毫不理会他的眼色，反倒是转过身…… “滚！”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静谧下来，耳边甚至听不到刚才还沙沙作响的风吹树叶声。 那两只松鼠面面相觑，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被放在眼里，当即怒从心起，一个跳跃，伸出带着锋利指甲的爪子直接往矮小的陆压脑袋上抓去。 阳光下，那长长的指甲竟然像金属一般反射着刺眼的光，陆压吓一跳，立刻就地滚了一圈。 大妖纹丝不动，眼里泛出嗜血的红光，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冷冽的眼神和逼人的气势，犹如洪水般倾泻下来。 同样的窒息陆压先前已经领过一次了，这次他业务十分熟练地扶着石头，不断深呼吸努力调匀自己的喘息，生怕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 但饶是如此，周遭的空气仿佛停滞一般，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脑袋越来越眩晕，眼前的劲舞也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跃而起的松鼠后腿剧烈抽搐一下，竟然置直坠落在地。 那只小的直接砸在石头上，砸的是江头破血流，身体一阵痉挛之后彻底不动了。 陆压眼皮越来越沉，他想看的仔细些，但根本睁不开眼睛，意识涣散前的一瞬间，他还在想，这就是大妖和自己的区别。 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的敌人，大妖根本无需动手，就只是一个字就能让对方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他实在坚持不住，一脑袋就要撞去面前的石头。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疼一阵子，一觉醒来，连个疤痕都不会留下。 与此同时，大妖的大手一把抓过来，搂住陆压的腰，将人一拉直接带到了自己怀里。 陆压毫无缓冲地直接装进了大妖的怀里，因为陆压脱了力，再加上大妖的手劲非常大，胸口就像是钢筋铁骨一般坚硬结实，撞得陆压鼻子发酸，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差点直接醒过来。 第8章 吃了 “终于醒了？” “嗯？”陆压睡得迷迷糊糊，口水横流，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黑色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楚。 他猛地坐起来，却因为脑袋眩晕差点从石头上栽下去。 “！”是那个大妖！ 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陆压想起来面对松鼠时大妖的霸气，不由得非常羡慕。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能力，就不会被随意欺负了。 可他到底是半路出家的妖怪，不知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修炼，也没人告诉他，所以这些年来，他除了超强的自愈能力和不变的容颜，一直过得像是普通人。 陆压瞬间清醒了，面对大妖，特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戒备。 毕竟对方不管是想杀了他还是想吃了他，他都没法反抗，还不如省省力气。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之间有些尴尬，陆压讪笑了两声，拍马屁道：“你真厉害！” “是你太弱了。”大妖闻言，侧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做出评价。 那些形都化不了的小妖精，不用法术就能震慑一大片，连几只松鼠都应付不了，看来这小石头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弱。 不过这山上灵气稀少，能勉强化形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吧，是我太没用。 陆压挠了挠脸蛋，摸到嘴角紧绷绷的，连忙用手被蹭了蹭。 他小心瞄着大妖，发现对方早就转开了视线，一条大长腿伸的笔直，另一条长腿弯曲，脚踩在石头上，一只手撑着石头，而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和下巴，眺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抿着嘴在石头上坐了一会，陆压又侧头看了他一眼，大妖的姿势完全没变，甚至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跟雕塑似的。 夕阳下，大妖穿着的黑衣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昏暗的橙色柔光，褪去了几分凌厉。 不知为何，竟然还有几分落寞和萧索的味道。 “啧……”陆压自嘲地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萝卜都没吃就开始操蛋心了。 他一个从异世界偷渡过来的孤魂野鬼，手无缚鸡之力，任谁都能一小指头碾死自己，竟然还有资格觉得一个能力足矣掌控自己生死的大妖孤独，可笑至极。 陆压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大妖，对方像是已经忘了自己。 他想了想，缩手缩脚地先是慢慢远离大妖，然后努力伸长了腿，想悄无声息地从石头上滑下去。 “你要去哪儿？”就在他脚尖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大妖忽然开口。 “啊？”陆压脚肚子抽筋，疼的他龇牙咧嘴立刻收回来，被当场抓包逃跑，他面上有些尴尬，说道，“多谢您帮我解围，无以为报……想必您也不需要我报答，所以不便叨扰，我这就离开……” “怎么无以为报，我还缺个使唤的仆人。” 陆压：“……”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难道不是应该说不图回报？ 大妖都开口了，陆压哪有资格拒绝，他忙不迭点头：“是是是，这是自然。” 就算没有大妖，那几只松鼠对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可现在，他就像是完全将自己卖给了大妖，这笔买卖……不过有个靠山也挺不错的，还挺划算。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山上生活了这么久，各路口吐人言的精怪他见了不少，但面对动物，总觉得存在种族隔离，能够化成人形的这还是第一个，陆压也想和他抱个团。 “请问您，该如何称呼？”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陆压也不想问的，毕竟大妖这两个字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能叫出来。 嘴角都已经上翘，想说这个小妖精怎么这么笨，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是想要仆人，是想腰留下他当储备粮，难道也要乖乖点头吗。 可听到下一句问话，表情当即僵硬在脸上，慢慢转过脸。 “我叫什么？”半晌沉默后，大妖忽然重复道。 “？”陆压被他弄得有些蒙，难道这么大的妖竟然没有名字？或者有名字但不能随便告诉自己？他的脑子里千回百转，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毕竟他以前也在书上看到过，据说名字可以决定妖怪的生死，甚至还能将妖怪变成没有思想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傀儡，不随便说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一想，陆压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冒失和莽撞了，希望大妖不要多想。 好在，大妖喃喃自语了一阵也没怪罪他，只是说道：“既然你要跟着我了，就叫我老大吧。” “？”还没等陆压反应过来过来，大妖继续说道，“或者你随便叫什么，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了，左右也不会弄混淆。” 陆压：“！” 陆压才不在乎对方的真名是什么，他只怕自己称呼错了惹得大妖不快，既然有了称呼就好办得多，他低眉顺目地应了声好。 叫老大挺好的，感觉被护在对方的羽翼下，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是——叫大哥似的，胸腔都弥漫着淡淡的暖意，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这种暖心的感觉了。 醒来之后就已经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虽然大妖看上去不太亲近，但自出现之后就没伤害过自己，除了刚开始态度冷了些，后来不仅帮助他，说话也比外貌要温柔许多，陆压留恋地看了好几眼，心说还有些不怎么舍得，没想到临时被大妖收归麾下，有种突然的惊喜感。 仿若原本一直飘在半空中的心，找到了停靠点，一直存在的若有若无的慌张感更弱了。 就是大妖似乎对大圣爷稍微有点敌意，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点着头，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了下去。 说了这么会话，他重心不断地向下滑，眼看着就要从石头上滑下去，被大妖拎着衣服领子拽了上来，往上面放了放，还一脸你怎么这么没用，好好坐着都能往下掉的表情。 “……”陆压急忙调整姿态，稳住身形。 “吃了。”大妖低头，在腰间摸出来一个白玉瓶子，直接抛给了陆压。 空中一道弧线，陆压吓得眼睛瞬间瞪圆，急忙伸出双手去接。 好在两人距离近，瓶身虽然光滑，在陆压抓住它的时候往外出溜了一下，但有惊无险地抓稳了。 拿到手之后，陆压什么都没问，打开瓶塞倒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外形上确实和麦丽素颇为相似。 他看了大妖一眼，再看看躺在手心里的丸药，一抬手直接送进了嘴里。 “……呃。”一股重金属的苦涩刺鼻味在舌尖蔓延开来，陆压的表情越来越精彩，要不是他紧抿着唇，估计直接就吐出来了。 当真是，太难吃了！ 药丸在口腔化开划入喉管的时候，陆压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使劲顺着胸口才勉强吞咽下去。 药丸进入肚子之后，一股温润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顺着筋脉流向四肢。 刚才因为在石头上睡了一觉而发寒的手脚也逐渐暖和起来，尤其是小腹，一股暖流冲刷下去，甚至还有隐隐的鼓胀感。 之前因为被欺负，不小心掉下悬崖等产生的外伤可以自行愈合，但时间久了，身体总会有一种沉重感，走路似乎在腿上帮了十公斤的负重似的。 这一丸药下去，沉重感立刻消失了。 药丸融化，化成的药水就像是温泉一般，滋补着体内的沉疴旧疾。 更甚至，身体逐渐产生一种轻盈感，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飘起来似的，陆压甚至想伸手抓住身下的湿石头了，怕自己真飘起来。 脸上也不由自主现出沉迷的神色。 陆压眨了眨眼睛，对上大妖上上下下打量他的一双眼睛，享受满足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谢、谢谢……” 大妖蓦然抓过他的手，陆压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反射性地收回手，但还没等他反应，大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已经主动松开手了。 不会是吃出什么问题了吧，陆压不敢问，暗暗感受了一下，除了比平常更轻快些，没觉得怎样。 “这是增加修为的丹药，本想你是我的人了，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什么人都能骑到你的头上，但……”话锋一转，大妖又说，“没想到你自己如此不争气，这可是太上老君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一炉只出三颗的可遇不可求的名贵丹药，你吃下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话是这样说，但语气淡淡，完全听不出这么好丹药被陆压白白浪费的可惜或不满。 “！”他现在吐出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陆压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罢了。”大妖摇摇头，不说话了。 陆压浪费了丹药，心里不仅愧疚，还觉得自己没用，吃之前他就应该多嘴问一句，若是知道这丹药的珍贵程度和药效，他就不吃了，也不会白白浪费。 这么贵重的丹药，就算卖了他也不一定换得到，自己身无长物，也没什么能补偿的。 他硬着头皮抬头，不期然对上大妖打量的视线，这才发现对方眼里根本没有对丹药的可惜，只有你怎么这么弱，嗑药都挽救不了的同情。 陆压：“……” 第9章 深藏不漏 “你就住在这地方？”不是他不相信，是这树洞也太简陋了些，听小妖精说在山间也生活了数百年，难不成都窝在这手脚都伸展不开的地方？ 这就是当年被松鼠欺负过后躲过的树洞。 他也知道这地方小，但他也没办法。 当初他初来乍到，洞穴都已经有主了，好地方也被其他动物占领了。 最弱的动物他都打不过，更不用提抢地盘了。 这树洞隐藏在一块巨石后，还算安全，陆压索性便住下了。 这么多年也没被野兽袭击过，便一直没换地方。 此时被大妖用同情的语气说出来，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有点拿不出手哈，他挠了挠发红的脸蛋，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类，在精怪云集的山上，能活下来已经算他金手指强大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已经很满足了，压根不敢奢望更多的。 大妖不肯睡树洞，就算肯睡，那树洞也睡不下他们两个。 所以月上梢头的时候，陆压躺在一块巨石上，双手撑着后脑勺，望着漆黑幕布上撒满了闪闪亮碎钻一般的夜空，歪头悄悄打量大妖。 皓白的月光罩下来，莹润的淡淡白光中和了大妖身上凌厉的气势。 “好看吗？” “好看！”陆压吃吃回答，音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啊啊啊，他不是那个意思啊，这话是有点奇怪，陆压嘴唇都哆嗦了一下，捂着嘴立刻爬起来，磕磕绊绊就要解释。 可又怕越描越黑，他嘴笨啊，尴尬的不得了，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小心翼翼偷瞄着大妖的脸色。 但大妖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生气。 陆压小心翼翼在他身边坐好，双手抱膝，心想大妖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脾气要好很多。 自己打扰了他的睡眠，还——陆压斜了大妖的脸颊一眼，耳朵根瞬间就红了。 小松鼠那次，他也没痛下杀手，只是个给了点教训罢了。 能抱上这样一条大腿，自己或许是时来运转了。 “怎么，还看上瘾了？” 陆压赶忙收回视线，这次直接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身侧传来一阵轻笑声，陆压眼皮子动了动。 “咕噜……咕噜噜……” “！”陆压一愣，紧绷着的脸的刷的红了，耳朵尖动了动，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手臂挪动了一下，胳膊肘抵住肚子，生怕再发出第二声轰鸣。 “吃吧。”陆压抬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一只葫芦，他下意识接过来。 听声音，这只葫芦里似乎不止一颗丹药，陆压看了一眼大妖，发现对方还是衣服非常不在意的模样，打开了塞子。 陆压歪了歪葫芦，一下子倒出来四五颗。 颜色和下午吃的没有两样，只是要小上很多圈。 看着手心里躺着的数颗小药丸，陆压一脸茫然，不知道是该一口吞，还是…… 大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他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颗就够了，剩下的你收起来。” 陆压连忙点头道谢，讷讷地想要将多余的重新倒回葫芦里，只是葫芦口太大，丹药太小，准确度有点难把控。 要是不小心掉一颗，岂不可惜。 谁知越小心谨慎越容易出错，陆压拢着手心凑到葫芦口，然后眼睁睁看着药丸子就像是被串了线似的一颗接一颗地滚了出去。 “！”陆压下意识看向大妖。 大妖：“……”化形的时候脑子没长好吧。 “我去捡我去捡。”陆压急忙就要跳下去，可话虽这么说，但现在毕竟是晚上，再加上这么小的药丸子，已经滚进没入脚踝的草丛里，想要找到犹如大海捞针。 陆压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完了，这么珍贵的丹药，就算大妖脾气好，可那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呀。 就在陆压后悔不迭的时候，后领子被拽住，卡住他的喉咙呛得他眼泪瞬间就出来了：“放开，放开我。” 禁锢被陡然松开，陆压咽了咽唾沫，转头两眼泪汪汪地看向大妖。 “……捡什么捡，捡起来还能吃吗？”不过是几颗饱腹的丸药，怎么就哭了？本来就没打算问罪，看到陆压一脸泪痕，倒是吓了一跳。 这小妖精，胆子也忒小了些。 大妖对他也太好了些，陆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松开紧攥着的右手，手心还有一颗幸存的药丸子。 “……”同样的苦涩口感，陆压刚还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被冲淡了。 和下午有所不同的是，这颗药吃下去，就像是一道暖流，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部，再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慢慢撑起了肚子。陆压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手指在肚子上按了按，他很久没有吃饱的感觉了。 肚胀眼皮重，陆压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悄悄抬眼，发现大妖注意力早就已经从他身上转开了，重新眺望远处。 从他的角度，甚至看不到对方是否睁着眼睛。 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陆压慢慢抱住身子，滚圆的大眼睛眨了眨，最后还是没能支撑住，头一点一点的，最后磕在了膝盖上，陡然抬起来一瞬，脑门上一记红印，陆压眨了眨泛着水雾的眼睛，但终究敌不过汹涌澎湃的睡意，很快又趴了下去。 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明星稀，皓白的月光洒在石块上，营造出冰凉凉的氛围。 大妖惊讶地侧头，发现周遭的灵气竟然缓缓涌入身边这个小精怪的身体里。 可观摩着小精怪，不过是平常入睡，也没有打坐吐纳，若是吸取日月精华如此简单，那么山间早就精怪成患了。 他摸了摸下巴：“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不过，大妖很快就转开了视线，盯着不断散发着冷光的月亮，眼底一片冷然。 不管藏的是什么，不管是不是要露出来，都跟自己毫无关系。 他伸出手，凝成实质的灵气唯恐避之不及地绕开他的手指，跳跃着进了陆压的身体里。 即便灵气自动闪躲，但由于太过充裕，总有那么一分一毫没入了大妖的身体里，就像是干涸的沙漠里掉进了一滴雨水，还没有落地就刺啦一声化成了水蒸气，但好歹也存在于这一方天地。 大妖眼底露出淡淡的惊讶，看向陆压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第10章 去哪儿 微热的阳光洒在脸上，酥酥.痒痒的，陆压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皱巴巴的灰褐色树皮，他整个人惊了一跳，一咕噜翻身坐了起来，四下茫然。 瞄见身边还有一个黑影，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差点掉下石头去。 起床的懵懂逐渐过去，陆压终于想起来昨日发生的种种，也记起大妖嫌弃他的树洞，所以两人就在石头上将就了一晚上。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刺眼的阳光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的光影在脸上微微晃动，带着些许凉意。 陆压挠了挠脸蛋，完全没想到自己竟敢在荒郊野外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真是不怕死了！ 难道是因为——他？！ 陆压昨日就感觉到大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但要说全身心信任还是谈不上的，没想到这才短短半天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完全卸下心防了，真是可怕。 他下意识摸了摸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后怕不已。 身上的衣物滑落到腿上，陆压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黑色的衣袍。 触感柔软微凉，和他身上的粗布麻衣相比简直就像是天边的云彩织成的锦缎，滑溜溜但却没有丝毫凉意。 衣物堆叠在他的大腿上，看不到整体样式，但不难发现，设计简单，除了袖口的金丝锁边，再找不到除了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 莫名的，陆压在一件衣服上看到了恢弘的霸气，和高端的精致。 完全相反但却异常和谐的两种元素。 大妖，还挺好的，还会给他盖衣服。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陆压被骂被打甚至被驱逐群殴过，还从未有生物不计回报地对自己这么好，或许是因为大妖根本不稀得他的回报，但陆压还是眼眶微微发热，鼻尖酸涩，一股又一股的热流向脑袋涌上来。 “你法力微弱，又……难以吸收灵气，究竟是怎么化形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是凑在他的耳朵根讲话似的，陆压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他打了个哆嗦，才慢慢转头，看向大妖。 大妖：“？” 陆压使劲咽下一口酸楚的口水，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感动和感伤都压了下去，磨了磨牙，慢吞吞说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难道要说自己是被雷劈了，莫名其妙就化形了？ 他挠了挠脸蛋，冥思苦想一番后：“开了灵智之后，我就一直在睡觉，有一天天雷滚滚，整座山都在颤抖，当时我还以为是地动，觉得自己肯定是完蛋了，没想到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大妖半信半疑看着他，不过陆压一脸迷糊相，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非常真挚诚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他的话。 “真是有够笨的。” 被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陆压挠了挠脸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妖似乎也只是随口问了问，并不是在追究他的来历，所以这件事就此也算翻篇了。 “走吧。”大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明明身如巨山，可却轻盈如羽毛，毫无声响又稳稳当当就站在了地面上，回头看瞪着眼睛却不动弹的陆压，挑了挑眉毛。 “去，去哪儿？”陆压一头雾水，赶紧抓着衣袍，小心翼翼从石头上滑下去。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爬树攀高的，乍一看见自己离地两米高，吓得腿肚子都在抽筋，颤颤巍巍地使劲勾着地面，一不留神直接出溜了下去。 大妖：“……”上前一把搂过他的腰，稳稳当当将人拥在怀里，“好歹也几百岁了，怎么跟刚化形的小妖一样，笨手笨脚的？” 陆压心有余悸，捂着小胸口：“我，腿有点麻了。” 隔着胸腔，手心都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震荡，大妖体温非常高，陆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赶忙低下头，生怕被大妖看见自己烧锅炉一样又红又烫的脸。 鼻尖触及到大妖钢板一样坚硬的胸膛，陆压觉得呼吸有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他一把推开大妖。 大妖本来也松了手，转身在前面带路，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 陆压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好端端的，也没被烫掉一层皮。 又摸了摸鼻子，也好好的，就是有些痒，而且是从内而外的那种痒，挠了挠根本不顶事。 他刚才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就是有点刺激，吸入之后原本就跳得飞快的心脏更是不受控制了，陆压都怕这是最后的狂欢。 “我们呢去哪里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奇怪了，赶紧晃了晃脑袋，把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摇出去。 “去找个住的地方。”大妖头也不回，径自往前走去。他迎着光，陆压落在他身后几步，就只能看到他高大的黑色轮廓，跟座山似的挡在面前，颇有压力感。 “住的地方？”陆压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惨遭嫌弃的树洞，昨天觉得还能凑合，可今天被大妖不屑的语气提出来，也觉得那地方住人，也真的是太磕碜了。 一路无话，陆压就呆呆地紧跟在大妖的身后，小尾巴似的，时不时掀开眼皮瞄一眼那高大的背影。 “怎么了？”大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早就就发现他的偷窥，就在陆压几乎要将眼珠子钉在自己脊背上的时候，忍无可忍转过身，“这才走了多久，累了？” 大妖本是想提醒他别再看自己了，好好走路。 没想到陆压本来就紧张，突然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下意识点了点头。 大妖：“……”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陆压羞窘得立刻低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急忙亡羊补牢地摇头，“没有没有，不累，我……” 这小妖精也太蠢了些，幸亏这座山上没什么大妖怪，否则早死上千百遍了。 本来是想收个小弟，可现在看来，以后倒像是需要自己照顾孩子。 不过即便如此，大妖也从未想过反悔。 被大妖变相提醒之后，陆压就再也不敢抬头看了，只低着头默默跟着大妖的脚后跟往前走，结果千小心万小心，他一个不留神，直接撞在了刚才就已经停下的大妖的脊背上。 第11章 啊—— 大妖虽然不算魁梧的身材，但肌肉紧致结实，陆压撞了个鼻酸，生理性泪水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呼痛的声音都被哽在了喉咙，急忙捂住鼻子弯下了腰。 他实在太疼了，后退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重心猛地一歪，脑袋也被撞得晕晕乎乎的，眼看着就要摔倒。 大妖一个转身身后拉了他一把，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大妖：“……”这一天出状况的次数也有点太多了，这根本不是带小孩，这完全就是在照顾傻子啊！ 陆压自己也不好意思，他鼻子还很疼，红着鼻头，忍着酸涩噙着眼泪不住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没撞疼你吧。” 他还在大妖的怀里，说一句对不起点一下头，本来就有些红的额头一点一点地蹭着大妖的胸口，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搔.刮在皮肤上。 痒.酥.酥的，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一只手抓着陆压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细的一只胳膊就能圈起来的腰上，心想这小妖精也忒瘦了些，比天上的仙女身板都要薄一些，不过他并没有真正抱过仙女，也只是目测比较而已。 陆压的表情，非常惶恐，好像大妖下一秒就要吃了他似的。 不怪他，出于弱者对强者的本能臣服，大妖气势的微妙变化对他来说都是狂风暴雨，更甚至是天崩地裂。 感受到怀里小妖精的僵硬，大妖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手，反而是托着他的胳膊肘将他整个人都向上颠了颠，亲切地嘱咐道：“小心点，别又摔倒了。” 陆压红着脸，耳朵尖抖了抖，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特别听话的模样。 大妖的视线在他略有些尖的耳朵尖上转了一圈，这才收回来，但依旧没有松开陆压的胳膊：“脚没事吧，站得住吗？” “站的住。”陆压使劲点头，他没想到大妖这么温柔，虽然那只大手掌心烫的他腰都软了，不动还好，稍微碰一下就有可直接软下去，但陆压知道不能总麻烦对方，会被讨厌的。 他扶着大妖的胳膊，腿部用了点力，小腿肚子都快使劲抽筋了。 大妖感觉到他身体僵硬，正准备撤回来的手顿了一下，慢慢松开。 被他拥在怀里的前半面身子滚烫，血液都要沸腾了，热血一股脑全冲到了脑袋顶，被松开之后陡然有点眩晕。 胳膊上的禁锢松开之后，陆压下意识后退两步，空气重新在两人之间回流，吹散了烫的有些粘稠的气息，微风拂在脸上，吹的因为发烫异常敏感的脸上的痒嗖嗖的，想抬手搓一搓降降温，但余光瞄到大妖似乎还在看他，陆压顿时不敢动了，揪着自己的衣袖。 “上去吧。”陆压仰着脸，前面一座差不多五层楼高的小山峰，大概三分之一高的位置上一处山洞，周围长满了绿色的藤蔓，要不是大妖的视线指引，一时半会他还真发现不了。 是个隐蔽安全的好地方，但—— 这地方陆压先前来过，没发现这个山洞不仅是因为被藤蔓挡住了，还因为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蛇。 粗粗壮壮的，细细长长的，黑的，绿的，颜色斑斓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脚底下蜿蜒向前爬的，挂在树上直立着三角竖瞳的，甚至还有鼓着眼珠子盯着他嘶嘶嘶吐着蛇信子挑衅，像是下一秒就要张开那足以吞下大象的大嘴吃掉他的，想起来第一次不小心闯到这地方看过的场面，陆压身上的汗毛刷的就竖直了。 “这地方，这地方不行。”陆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挪到大妖的身边，眼珠子一眼不错地盯着四周和地面，生怕很软踩到忽然碰到一条蛇，他压低了声音，“有蛇……”非常多的蛇。 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压瞪圆了眼睛，下意识抓住了大妖的胳膊，上下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灵魂出窍似的恍惚过后，紧紧攥着大妖的衣袖，“蛇……好多蛇呀！！！！！！！” 一道划破云霄的凄厉惨叫，扑棱扑棱附近的鸟全被吓飞了。 密密麻麻的蛇，密集到恐怖的诡异花纹，陆压刷的闭上了眼睛，这场面，即便他没有密集恐惧症，也得被吓吐！ 即便闭上眼睛，那成群结队的蛇首尾相连往外爬的画面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陆压甚至觉得它们一条一条都冲着自己过来了，只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无数只蛇头对着他嘶嘶嘶吐着蛇信子。 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又一地，陆压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甚至都要站不住了，整个重心都靠在了大妖身上。 好在大妖没甩开他，反而是好心地圈住他的肩膀。 “啊！！！”脚腕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陆压吓得脸都白了，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他双手双脚扒着大妖的肩膀和腰，“救命啊，蛇，蛇在咬我。” “……不是蛇，是树枝。”再说就算是蛇，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害怕蛇，究竟是怎么在深山老林里活下来的。 对于他来说，山里看不到蛇虫鼠蚁才要害怕。 大手覆盖在他的后腰上，滚烫的热量透过单薄的衣物传到陆压身上，顺着两人相挨的部位缓缓传送到四肢，僵硬麻木的身子缓缓恢复了知觉，陆压停下不断往上爬的动作，拖着哭腔讷讷问道，“不，不是蛇吗？” “不是，这里已经没蛇了，它们都走了。”大妖的声音就在耳边，温柔的像是一股暖流，他拍了拍陆压的后背，“你转头，转头看看？” 陆压紧紧环着大妖的脖子，下巴死死磕在大妖的肩膀上，眼睛闭的生紧，掰都掰不开的那种。 他还没从大妖身上下来，缓缓转过脸，在大妖的诱哄下眼睛才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缝隙。 果然一条蛇都没了，地上只剩下乱糟糟的枯叶树枝。 可怕的东西消失之后，陆压的理智渐渐回笼，注意到自己竟然被大妖像是抱小孩一样抱着，他的双腿还非常羞耻地环着大妖的腰部，吓得立刻松手，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急忙后退两步伸手掸了掸大妖的衣服前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差点吓尿了。 “没事，这里以后都不会有蛇了。”大妖整了整被陆压压得满是褶皱的衣袖，似乎对刚才他的窘迫毫不在意。 那可是蛇住过的地方，陆压一刻都不想呆，更是完全不想住，原地磨蹭着就是不想走。 “这山林间哪些地方没被蛇爬过，你要是在意这个，只能下山和人类住在一起了。”大妖语气淡淡，但说的陆压后背一凉，花了吃奶的意志力才压下来立刻又想蹦起来的冲动。 道理他都懂，但一想到……他真的做不到哇。 但下山去住，更不可能—— 先不说当初答应过那道声音，就是他这百年不变的容颜……他承认他的情商不高，住不到几年说不定就会被识破妖精的身份。 如果被害怕也就罢了，要是像电视上演的，被道士捉去，被猎奇心重的百姓关起来，不管是哪种下场，他都不敢想象。 陆压扁了扁嘴，抬头发现大妖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纠结地看了一眼地上，一咬牙踮着脚尖小跑着跟上去了。 第12章 过来 新家 洞口掩藏在半山腰上，周围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和深褐色扭曲的树枝，即便是大白天，也有一种鬼屋的阴森和荒凉感。 陆压手搭在眼皮上，仰着头向上看。 前面大妖忽然退后一步，猛地起跳。 耳畔一阵风拂过，陆压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前面已经空无一人。 “上来吧。” “啊？” 陆压抬头，看着已经站在洞口的大妖，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什……什么时候上去的？ 怎……怎么上去的？ “愣着做什么？”大妖不耐，又问了一遍。 “我……”怎么上去呀？“马上就上去。”陆压支支吾吾，在山体光滑的石头上摸索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施力点，着急地又看了大妖好几眼。 “……不上来看什么呢？”顺着他的视线，大妖转头看向山洞里面，微弱的阳光只照到洞口，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放心吧，已经没有蛇了。” 陆压抓着藤蔓的手一顿，无语地抬头看大妖。 他本来已经忘了，非要提醒一下。 差不多恢复知觉的腿差点又软下去了。 陆压磨着牙花子，赌气似的说道：“我没怕。”只是暂时还没找到正确上去的方法罢了。 他在山下急的团团转，额头上的汗滚落下来，仰头看看大妖，再看看隔着自己和大妖的差不多三层楼的高度，几乎要去撞山了。 大妖：“……”左右看了两眼，将脚底的藤蔓踢了下去。 “嘶——”一道细长的影子忽然落下来，陆压吓一跳，还以为是之前的蛇没跑干净，哇的大叫出声，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他吓得不敢睁开眼睛，手撑着地不断往后躲，嘴里还不停叫着：“别，别过来，救命啊，有、有蛇！” 大妖简直忍无可忍：“睁眼仔细看看，哪还有蛇？！还不要赶紧上来！” 大妖的咆哮声震动的山体上的小石头扑簌扑簌往下掉，有些还砸到了陆压的身上。 人吓人，吓死人呀。 陆压抱着脑袋躲开了下落的石头，委屈地瘪了瘪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枯叶，抓着藤蔓使劲向下拽了拽。 “磨蹭什么呢，再不上来天都要黑了。”大妖抱胸依靠在山洞口，饶有兴趣看着陆压抓着藤蔓，努力向上爬却怎么都不得其法的笨拙模样，心里好笑。 ”笨死了，脚蹬在山上。“ ”小时候没荡过藤蔓吗？“ ”不对，你撅屁股做什么？“ “……”在大妖明显恶趣味的逗弄中艰难地爬到了洞口，圆溜溜的小脑袋使劲向上抻，两只脚胡乱瞪着山体，只差一步却因为找不到施力点怎么都上不去，憋得脸都红了。 大妖突然蹲下。 陆压甚至能看到大妖黑漆漆眼珠子上倒映着的自己，他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松开了手，整个人向后仰倒。 “啊——”三层楼，就算摔不死也要断好几根肋骨了。 “怎么这么笨？！”嫌弃的话也能说的这么好听，陆压背对着大妖被搂在怀里，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朵尖，他缩了缩脖子，向前跳了一步，脱离了大妖的怀抱。 但后背的温热感却像是烙在了心上，甚至温度还在一点一点地攀升。 陆压低着头：“谢、谢谢。” 山洞并不大，而且环境不怎么好，毕竟是蛇群青睐的地方，阴暗潮湿。 甫一走进去，腐烂的臭味差点把陆压熏出去，空气中弥漫着辣眼睛的气息，没一会眼圈都红了。 但和之前的树洞相比，对于陆压来说，有一个能伸展开身体睡觉的地方简直就是上天所赐。 孙悟空看他没出息的样子，呵笑道：“没本事还养了一身大少爷的毛病，怎么，树洞都住过了，山洞还嫌弃？” 好歹上辈子他是真的大少爷嘛。 再说他哪里有资格嫌弃山洞，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就已经和满足了，但是这味道，确实有些大了。 孙悟空眼底闪过不屑，但到底还是看不惯他两眼泪汪汪受了委屈的小模样，转了一圈说道：“不过是些腐肉和骨头的味道，全部清出去，再用水流多冲洗几遍就没了，至于哭吗？” 陆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伸手携过眼尾，果然摸到湿润的痕迹：“我没哭，这只是……”生理性泪水五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对上大妖一脸你一直都很矫情，我都知道，你不用找理由的表情，顿时将在舌尖滚动的话咽了回去。 省的给自己添上死不认错，还倔强的毛病。 他扁了扁嘴，也跟在大妖身后，探头探脑地仔细打量着山洞的全貌。 这以后，就是他的家了？不，是大妖的家，他勉强算是个借住的。 思及此，陆压感激地回头去看大妖，肩膀上陡然被拍了一下，整个人一个哆嗦，回头对上大妖冷淡的一张脸，拍了拍还在剧烈跳动的胸口，语气难免带了郁闷：“干嘛呀，一天到底要吓我多少次。” 软绵绵的声音，比小猴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要江好听许多，有点像是熟透了的甜糯的香蕉，又有点像是回甘的板栗，孙悟空看着他撒娇般的表情，眼神顿了顿，不自然地说道：“谁吓你了？我只是正常叫你，是你自己胆小！” 陆压：“……好吧。”他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环顾一周，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下垮，似乎在为自己辩解，说这个山洞阴森森的，也不怪妖怪警戒心强了点。 孙悟空是故意的，谁让小傻子受惊的反应那么好玩！ 第一次是无意，再到后来时不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凑到耳边轻轻说话，或者猝不及防拍他一下类似的小动作都是故意的。 只为了看他惊慌失措，下意识搜寻自己寻求保护时眼底流露出来的浓浓依赖感，这让他打心底生出一种被人迫切需要的满足感。 也为了看他发现是自己在吓唬他，危机解除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小埋怨，这让他觉得两人关系亲密，小傻子已经不怕他了。 如愿看到想看的小表情，孙悟空勾了勾唇角，走到一边：“你不用怕，这里确实没蛇了，一条都没有了。” “……”插科打诨间一直致力于忘了这山洞原主人，已经快成功了一半的陆压一脸菜色，看着大妖哆嗦着嘴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但在看到大妖脸上明显戏谑表情的瞬间，愣怔一瞬，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卡擦——”一声，他低头一看。 一只淡白色的蛋被他踩成了碎渣渣，陆压：“！！！” 孙悟空本来只想逗逗他，没成想真被吓到了，眼看着小傻子脚都不敢抬起来，僵硬地呆站在原地，立刻上前抬手，掌心覆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人调了个头：“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那边有活水，去洗洗，身上脏死了。” 手心的温热透过单薄的眼皮传递过来，冰冷冻住的血液重新循环起来，陆压也很快回过神来，谢谢两个字都已经徘徊在嘴边了，可听见最后一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满心满眼都是委屈。 他又不是大妖，爬上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保持形象。 偷偷抬胳膊嗅了嗅，好像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陆压扁了扁嘴，在山里生火还这么爱干净，大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不是也照样不知道大妖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一出生就是大妖了？ 不可能吧。 他偶像，大圣爷小时候还被当成小猴崽子被各路千奇百怪的精怪们群踩呢。 陆压扁了扁嘴，转身去水边先洗把脸，蹲下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动作当场顿住。 大妖正在亲手清理山洞！ 陆压瞪圆了眼睛，差点一个脚滑摔进水里。 自己是小弟，怎么能让大妖亲自动手，而且，大妖为什么不用法术？到最后，满脑袋的问好全变成了红心心……大妖怎么这么能干，即便没用法术，但动起手来也干净利落，很快就将山洞里的脏东西全清除了出去，又引了山洞里的水流将洞壁和地面冲刷了好几遍，最后神奇地变出不少家什。 孙悟空做完这一切，看着干净清爽，完全没留下之前蛇洞的半点痕迹，点了点头，脑门上一点汗渍都没有，甚至喘息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这么高强度的活计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像是随手扔掉一张纸的程度罢了。 陆压的视线太过赤/裸和热情，孙悟空眯了眯眼，回头对上陆压牛一般大的眼睛和芦苇扭曲的五官，皱眉：“洗脸还要帮忙吗？” “不不不。”陆压连连摆手他使劲拍了拍脸蛋，只觉得心脏跳太快了，有点像是之前心脏病爆发的瞬间，大脑缺氧，还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赶忙捧起一把冰冷的水使劲糊在脸上，滚烫的热度陡然降下来，一冷一热陆压觉得脑袋更加眩晕了，不过比起刚才差点猝死的感觉要好得多。 “过来。”陆压一愣，差点一脑袋栽到水里，深呼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这才慢吞吞转头，“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磨磨唧唧做什么？”眼看着大妖不耐烦了，陆压不情不愿站起来，磨蹭到大妖身边，低眉顺眼地站在大妖面前，全然不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媳妇似的。 孙悟空看他腻腻歪歪的模样，伸手拨了拨他黏在额前的碎发，指腹在他瘦削的脸颊上使劲擦过：“你故意的吧，洗脸都洗不干净，我这是要了个小跟班，还是找了个小少爷？” 略责怪的语气让陆压心里一阵突突，他惊惶地抬脸，对方的手还在他的脸上，但指尖冰冷，就像是机器人似的没有温度，或者说像是冰冻人似的让人心生寒冷，陆压下意识抬手，揪住孙悟空的衣袖，拖着哭腔说道：“我、我会学的，你不要、不要赶我走，我真的会学的。” 突然就把小傻子弄哭了，孙悟空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茫然，他一巴掌拍在陆压的后脑勺上：“谁说要赶你走了？”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这么容易掉眼泪，莫不是是个女妖精？！ 猝不及防，陆压脑袋猛地向前撞去，鼻子直直撞到孙悟空坚硬的胸膛上，原本只是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刷的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孙悟空的手上。 陆压：“……？” 孙悟空：“……！” 孙悟空有些慌，想帮他擦眼泪可又怕自己再没轻没重，惹得小傻子哭的更厉害怎么办。 想当初，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几个小猴子哭哭啼啼。 可是小傻子哭，和那几个小猴子哭，还不一样。 小猴子每次哭的时候不是坐在地上，就是躺在地上打滚，染的一身灰尘脏兮兮的嚎啕大哭，搞的他心烦意乱，一个隐身术就溜出去了。 可小傻子，每次都是眼眶红红，委屈巴巴地默默掉眼泪，看的他胸前堵得慌，不仅不想避开，还想把他想要的全都捧到他面前，让他不要掉眼泪了，可另一方面，看他眼眶红红，小兔子一样的绵软忍耐的小模样，又想让他哭的更凶一些。 孙悟空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低头看仰着脑袋，两眼雾蒙蒙，带着一抹桃红眼尾微微上翘，一副被人从里到外狠狠欺负了的小傻子，伸手捏了捏他同样红彤彤的鼻子：“听不懂话？还是不相信我？说让你跟着就让你跟着，说照顾你，就照顾你，怕什么？” 第13章 家人 大妖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但陆压在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关心，淡淡的，但对于孤独了这么多年，除了听到谩骂和驱赶就再没听到其他话地的陆压来说——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想到了家人，又想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家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 家人，这个词，就像是——家人，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了。 他微微仰着头，两人距离非常近，是陆压稍微踮起脚就能亲到大妖下巴的距离，就这样静静相望，完全没有尴尬，只有飘零数年，终于找到依靠和归宿的感动，陆压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大妖的一只胳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就像是决堤的大坝，怎么都控制不住。 陆压不停地用衣袖去擦，最后衣袖都湿透了可他还是呜呜咽咽个不停。 大妖后背僵了僵，极其不熟练地张开双臂，将小傻子揽在了自己怀里，甚至温热的大掌还在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那只手就像是拧开了水龙头的阀门，陆压一丝一毫都不忍了，像是挤压海绵一般将身体里的水分疯狂地往外挤压，势必要用眼泪淹没这座山洞似的。 很快，大妖胸口的湿了一大片，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但他搭在小傻子后背的手动了动，还是没将人推出去。 陆压哭了很久很久，他扒着大妖的衣服，像是要哭到地老天荒！ 终于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了，他要借助眼泪将心里的苦闷全部冲出来，直到眼睛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陆压还是哼哧哼哧的不停下来，嗓子都哑了，甚至拽着大妖衣服的手也逐渐失了力气，慢慢垂落下去。 他这是脱水了。 “不准哭了！”本来是看他憋得难受，让他发泄一下情绪，正巧他自己心里也积攒了几百年的烦闷，看着小傻子哭，就像是自己苦似的，那些不快顺着眼泪刷拉拉就流走了，但他没想到小傻子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的哭。 眼看着再哭下去就真的断气了，大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 眼皮又红又肿，陆压十分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眨巴了好几下看东西还是十分模糊。 短暂的失明让他安全感顿失，下意识点踮着脚尖，想要将眼前人看的清楚些。 什么东西自唇瓣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摸，却因为胳膊酸软完全没抓住，反倒被大妖攥住手腕，肩膀也被狠狠往下按了按，声音虽然冷淡，但却因为低沉浑厚驱散了他的心虚，有一种双脚终于重新踩到地上的安心感：“乱动什么，站好！” 陆压立刻不敢乱动了，湿润的眼睫毛每眨一下，都带来一阵的瘙痒，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揉揉眼睛，却也没再抬手，只飞速地又多眨了好几次眼睛。 “怎么了？眼睛里长东西了？”小傻子那么弱，比凡人还要弱，大妖担心他刚才哭的那么厉害，坏了眼睛。 “有点疼。”抱着哭了一场之后，对大妖的敬畏，隔膜就像是和那些坏情绪以及不安一起，都被泪水冲走了，陆压看着大妖，就像是看到了予取予求，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大哥一般，不由自主就想示弱，想撒娇，想对方摸摸自己的脑袋，哄哄自己。 大妖一愣，本来就冷淡的脸更是板的跟铁块一般：“谁让你哭的那么凶。”似是意识到这样的态度对着一个刚差点用眼泪把自己冲去阎王殿的小傻子不太好，顿了顿，略不自在地放轻了声音，“待会用冷水敷一敷，消肿了就不疼了。”他身上倒是有不少丹药，但大部分都是当初随便拿的，连个标签都没有，要是吃错了吃出问题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打算用小傻子冒险。 毕竟如果是其他妖怪，就算吃错药，也能自己调理，可是小傻子的话——他还不想去阎王殿找魂。 陆压鼻音十分重地嗯了一声，他哭的时间太长，好像有点低血糖，大脑就像是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吸吸鼻子，将重心完全倚靠在大妖身上，眼睛还是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个大致轮廓，剩下全是马赛克，但他茫然却执着地盯着对方，脸上的依恋毫无掩饰，赤/裸又炙热。 *** 坐在宽大的木桶里，陆压脑袋后仰舒服地靠在桶沿上，微微眯着眼睛。 温热的水波在锁骨处荡漾，他向下缩了缩身子，下巴都浸没在水里了，温柔的水流来回震荡，很是舒服。 上辈子的陆压就很喜欢在大浴缸里泡着，整个人在水的托举下微微飘摇，很像是摇篮或者吊床，但却更温暖。 袅袅热气氤氲，给他绯红的脸上镀了一层朦胧的柔光，整个人倒是多了几分仙气，但也只是在静态状态下。 山洞一条道走到黑，大妖在外面拽了几条藤蔓当格挡，才给他隔出来一个洗澡的小角落，不然从小生活在鱼米之乡，完全没见过北方大乱炖澡堂的陆压顶着大妖的视线，衣服都脱不下来。 “哗啦——”陆压抬起手，身体前倾，趴在桶沿上够着拧成麻花似的粗壮的墨绿色藤曼，感受着粗糙磨砺感，又捻了捻手指，一度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嗑药了。 这山洞起码也有小三层的高度，要搁上辈子，就算是爬楼梯他都要一步三喘气，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只用了一根藤蔓，就这么“轻轻松松”爬上来了。 藤蔓被他戳的一晃一晃的，露出正坐在一块巨石上发呆的大妖。 黑色的衣袍非常修身，腰封的颜色明明和衣服一样，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来，系在腰间勾勒出大妖精瘦的妖。 陆压稍微比划了下，觉得大妖的身材不是一般的好。 他窝在对方怀里的时候就发现了，硬邦邦的全是肌肉，但又不像是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健身肌肉男那么大块头，应该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陆压有些羡慕，他也瘦，但是瘦骨嶙峋的痩。 因为是饿瘦的，所以脱掉衣服，肋骨根根明显，腰腹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凹陷痕迹，丑的他都没眼看。 唉——这也是实力太弱的锅吧。 再看大妖，线条优美，衣摆自然倾泻而下，大妖一条腿弯曲，一条腿自然伸展开来，托腮望着远处，昏暗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显出几分寂寥感。 明明只是很随意的一个坐姿，因为人的缘故，怎么看都像是时尚杂志的硬照。 果然，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好看。 陆压鼓了鼓腮帮子，摸了摸脸颊，滚烫滚烫的，他忽然觉得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洗过这么舒服的热水澡了，不禁有些喘不过气来，脑袋还有点晕。 他身子自然地向前又近了一步，抻着脑袋想呼吸点新鲜空气，正好距离大妖更近一点，也想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热气熏得眼睛一丝一丝的刺疼，陆压抬手摸了摸眼角，直到现在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吃错了药，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胆大包天地抱着大妖哭了个痛快，还把眼泪鼻涕去全抹在大妖衣服上了，想起来就……陆压捂住脸，不敢想当时的自己究竟有多丢脸。 好在大妖面上十分嫌弃地立刻就去换衣服了，但也没讨厌自己，甚至还帮自己搞了这个小洗澡间，还扔了衣服给他，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妖。 捂着脸的五指微微分开，陆压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偷瞄着大妖。 水声哗啦啦，大妖忽然转头，视线不期然在空中相撞。 第14章 天真大 陆压心头猛跳，下意识转开头，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钻到水面下去。 可错开视线之后他立刻懊恼，甚至想拍拍水面。 一来是因为自己也没做亏心事，不过是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心虚的，二来他还捂着脸呢，即便是大妖，也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洗澡的是自己，脱光的也是自己，凭什么要他第一个转开视线？！难道不应该是对方主动躲避开吗？ 现在还能感受到对方直勾勾视线的陆压扁了扁嘴，觉得心里极度不平衡。 可现在重新看过去，感觉更奇怪。 陆压缩着脖子，手无意识地划拉着水面，发出轻柔的水流碰撞声。 苦恼，非常苦恼。 他小心翼翼转动着眼珠子，余光瞄到大妖还在看他，后背僵硬，恨不得现在就从浴桶里爬出来。 总觉得对方的视线就像是舌头似的，上上下下——呃，陆压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小声嘟囔：“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过也确实泡的时间不短了，该出去了。 他是很长时间没泡过热水澡了，不是很长时间没洗过澡。 可——他瞄了一眼挂在不远处的衣服，低头看了看，决定还是再泡一会吧。 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木桶外，鬓边打湿了的长发粘在脸上，遮住了一点脸颊上有点凹陷下去的地方，显得更加柔和一些。 一双标准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自带一股妩媚风流，静态的时候就已经像是在刻意勾引人了，更不提他讲话的时候，低头抿唇微笑，那上翘的眼尾就像是一根雪白的小羽毛，搔刮在人的心上。 若不是身上全无狐臊味，大妖都要怀疑小傻子是不是狐妖一只了。 不，就算是狐妖，也没有他化形这么成功。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意中也能牵动着看着他的妖怪的心神。 但小傻子就是小傻子，完全不懂得利用自己的这项优势，甚至因为有自知之明，经常自卑，面对面都不敢抬头对视，说话时更是没有底气，深深埋着头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壳里去。 低眉咬唇，大半张脸经常掩藏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也经常不是涂的花猫似的，就是摆着惊慌和害怕的表情，少了几分魅惑，多了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让人根本提不起兴趣去细看，发现他的美。 但也正因如此，本应该是拒妖怪千里外的长相，夹杂了温软和糯绵，无端端激起旁人的凌虐欲。 想欺负他，想看那白皙的肌肤布满红痕，想看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充满惊慌，想看他眼尾染上嫣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一股莫名的躁动在胸腔内冲荡，大妖缓缓眯了眯眼睛，想到白日时小傻子哭的不能自已，浑身软绵绵地歪倒在自己怀里，缩成小小一团跟刚出生的小猴子似的，但却比小猴子哭起来要好看很多。 浴桶挡住了大妖的视线，却挡不住他的发散思维。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小傻子的纤细瘦弱的身影，不再是之前那么影影绰绰，而是非常具体的，甚至是眼眉弯弯，冲着自己笑着走过来的。 窈窕的身形，奶白色的皮肤，凌乱但却乌黑柔软的长发，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惊讶时就会像是猫妖一般瞪得滚圆，笑起来有会像是狐狸眼一般眯成一条细长缝隙的漂亮双眼，还有……那犹如桃子一般粉嫩嫩的唇瓣。 饱满多汁，很想咬一口尝尝看，是不是真的跟真正的熟透了的桃子一般香甜可口，让人口吃生津。 大妖眼角跳了跳，只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再看小傻子还光溜溜在浴桶里，就没来由的暴躁：“你打算泡到什么时候？”他说着，站了起来，掸了掸没有沾上半点灰尘的衣摆，向洞口走去。 夜风微凉，吹在温度较高的身体上，就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里，兹拉拉一下。 听见他愈来愈远的脚步声，陆压撩开藤蔓，看见对方一个人站在山洞口。 夜风微凉，吹起了他散落在后背的长发。 漆黑的夜幕点缀着零散几颗闪亮的星星，大妖的黑色身影几乎要和这天地融为一体，陆压的心脏没来由的一跳，下意识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似的。 甚至嘴巴都已经张开，但却不知道想说什么，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收回手，闭上嘴，看着大妖愈现寂寥的背影。 “我，我马上就好了。”陆压故意放大了声音，想要打破这一室的微妙气氛。 然后“哗啦——”一声，他从浴桶里出来，一阵凉风吹来，冻得他一个哆嗦，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赶忙拿过一边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裹上干净的衣服。 他踮着脚尖，随随便便系上衣服的带子，慢慢挪到大妖的身后。 抿着唇看了看大妖，顺着他的视线又看了看夜空，莫名觉得大妖的视线根本没有聚焦，他双手环胸，还没擦干的头发滴滴答答掉着冰凉的水珠，濡湿了里衣，紧紧贴在身上。 “天真大啊。” “嗯？”刚坐下，陆压拢了拢胸口的衣襟，觉得风太大，他没听见对方说什么了。 “人怎么能跟天比呢？“ 陆压下意识想到了他的偶像，眉眼一弯笑的甜意盎然：“怎么不能比？不是有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们大圣爷不仅齐天，他还超天！”尾音上翘，跟说超甜似的，听得大妖嘴角都抽抽了。 “呵——要是他真的齐天，就不会在闯祸之后还被揪住，五行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 “他要是超天，早就反抗天地自己当玉帝了！” “不会的。”陆压眯了眯眼睛，不同于刚才的笑嘻嘻，非常认真，“他不会想当玉帝的。” 大妖愣了愣：“不想当玉帝，把整个天庭搅得翻天覆地，不想当玉帝，坐那把椅子干什么？图它金镶玉吗？” “他要是想风云称霸，一统天下，早在学成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手拿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金箍棒的时候就反了好吗，何必上了天庭，当什么被其他仙家嗤笑的弼马温，还乐呵呵给马养的皮光水滑，各个都能去参加选美和赛跑。”陆压翻了个白眼，声音低了一个度，“他不过是不愤气罢了，花果山美猴王当的好好的，偏偏有天上来的好声好气弄走当大官，上去才知道是被人蒙骗了，骗局还不高，一次还不够，还要两次，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大圣爷了。” 大妖没说话。 “我没真正见识过他的本事，自己也不会法术，不知道七十二变在你们妖怪界意味着什么，但在我眼里心里，不管他是被压在五行山下，还是被埋在东海哪个犄角旮旯里，他都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一句大圣爷不是白叫的，他既是大圣，又是爷。 第15章 我相信他 陆压幽幽弹出一口气：“大圣爷自出生起，就从未接触过天庭天规，他也从未想过上天庭做官，他真的就是被太白金星连哄带骗外加拐带上天庭的。” 他歪着脑袋，嗤笑出声，“既然怕，想招安，那就正大光明，开出好条件来，欺负我大圣爷不了解官阶，用小小弼马温的官职将他骗到天上去，我大圣爷也是真实诚，爱岗敬业，尽职尽责地养马，可他们又平生事端，嫌弃我大圣爷在天庭太吵，号召天庭所有的人孤立他，不跟他玩！” “呵，真是醉了，一个个几千几万岁了，还用这种三岁小孩都不屑的把戏，也不嫌丢份。” “太吵？猴子不吵不闹那还是猴子吗？他们要求大圣爷宁心，静神，怎么不反过来要求自己嗨起来？一个个假模假式装腔作势，还嫌弃别人，他们可不就是想找茬么，也就是我们大圣爷心地纯真，没看出来罢了。” 心底纯真？孙悟空？这怕是个冷笑话吧！ 陆压完全没注意到大妖冷漠的表情，继续絮絮叨叨：“不玩就不玩，谁稀罕他们一样，我们大圣爷回到花果山，朋友多着呢，喝酒吃肉不知道有多自在，可是他们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大圣爷要造反，似乎不把大圣爷反正该眼皮子底下就不放心似的，谁稀罕那张王座呀，又不是蟠桃做的。” 大妖：“……”你对孙悟空怕是有什么误会？难道蟠桃做的他就会稀罕了？ 大妖觉得自己的思想也快被小傻子带跑偏了，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甚至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是本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一定认不出来。 “我不知道。”陆压皱眉，强者的心理岂是他能揣测的，“但是我相信他。” “玉皇大帝的位子在其他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是香饽饽，但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他花果山水帘洞的石凳好坐。”陆压笑了笑，“再说，他不屑。” “就像是我说的，他要是想做，早就光明正大扯大旗，就像是齐天大圣一样，宣告天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你们谁不服来挑战，打服了就给我改口！” “他不管做什么都十分磊落，不屑也不会掖着藏着在背后搞小动作，掖着藏着在背后搞小动作，他们的担心简直多余。” “倒是他们，明面上什么都不敢做，私下里小动作那么多，背地里排挤这些都只能算小事，他们竟然不要脸到在伪善的面具被扯下之后，没有能力抓住大圣爷，用花果山千千万万只小猴子的性命去威胁大圣爷，好歹也是一代名将，也不怕被唾沫星淹死。” 大妖冷眼旁观着陆压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他都怕自己距离太近被火苗燎到头发。 陆压的病情容不得他情绪激荡，所以从小到大他都非常佛系，就算是泰山崩于前，眼睛也眨也不眨的。 但只要一牵扯到自己男神，不管事情轻重缓急，他总是要小小犯病一下的。 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哥哥讲故事都会刻意空过一些情节，或者三言两语曹操带过去。 那时候纵使生气，但也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小说的人物和情节，是艺术价值的一种体现手法，但现在——西游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大圣爷是真真正正要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 这让陆压如何不觉得不公和心痛！ 他恨不能穿越到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被绑到凌霄宝殿的时候，替大圣爷说几句话，就算可能完全没用，但也能让大圣爷知道，他并不是孤单一人的，还有人即便势单力薄，但也愿意站在他身后。 可是现在，他连大圣爷在哪儿都不知道。 气愤之余，又涌起一股悲凉之意。 而他对面的大妖，看着小傻子急眉赤眼的模样，胸口处涌上一股暖流。 他是一只石猴，天生地养的，当时出事之后所有的朋友和追随者都不约而同地离他而去，把酒言欢的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口口声声说要永远认他当大王的小妖精们，倒戈的一个比一个快，有些甚至恨不能在自己身上扎两刀撇清关系。 当然，以他们的能力还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就是嘴上逞强而已，似乎谁在乎他们的支持和诋毁似的。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小妖精，愿意为他说话。 当年被如来佛祖不明分说直接压在五行山下，他只感到了愤怒，可今天，听着小傻子的分析，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公和委屈，凭什么他就这么倒霉，凭什么他就要被天庭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确实没仔细想过，但后来被困在这座山，除了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根本没其他事可干。 当初从上天庭开始就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将他彻底解决。这个彻底，本来应该是以他的死亡结尾的，可谁也没想到，他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八卦炼丹炉没有将自己和金丹合二为一，反而让他吃了金丹，得到了火眼金睛。 但最后，天庭还有底牌，他们求助了如来佛祖，将自己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五百年后，还要护送得道高僧唐三藏前往西天取经，取经成功后美名其曰为功德圆满，成神成佛，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不就是想让西天的漫天诸佛压制自己，看管自己吗？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孙悟空更觉得世态炎凉，他甚至都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兴趣了。 倒是没想到，还剩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懂事的小妖精这个惊喜。 看着璀璨的星空，陆压痴痴说道：“不知道大圣爷现在有没有在看星星，如果有的话，我们就是在看同一片星空了。” “不过没在看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机会多着呢。” “？”天下人不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大妖实在不能理解陆压陆压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偶像突然从二次元人物变得鲜活生动，在以前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现在这都是从天而降的，都是赚的，当然要偷着乐的心情，看他就像是在看真正的傻子。 “很喜欢孙悟空？”大妖忽然问道。 “嗯，非常喜欢。”陆压泡了很长时间的澡，又说了那么慷慨激昂的一段话，脑壳有些痛，身上凉飕飕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环胸抱了抱，又因为听到偶像的名字，一股热流伴随着激动蹿了上来，他双眼放光，比大妖刚才注视着的那颗最亮的星星都要闪耀。 “为什么喜欢他？”大妖侧头，看着他淬了小火苗似的眼睛好半晌才又问道。 第16章 他没错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陆压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大妖。 黑漆漆的豆豆眼滴溜溜地转了又转，脑子却像是生锈了似的，完全转不动。 为什么喜欢大圣爷？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大圣爷了，这么多年这份喜欢早已形成习惯。 至于很小的时候为什么会喜欢大圣爷——那真的太久远了，具体的原因陆压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七个字，不知什么开始就潜移默化地从他的嘴上到了他的心里，最后又融入到了他的骨肉里。 无数个理由都已经到嘴边了，但陆压张了张嘴，觉得这些好像都不能完美诠释他对大圣爷的喜欢。 他喜欢大圣爷，难道不是因为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这个人，他本身就值得喜欢啊。 因为是他，所以才喜欢。 他张着嘴却久久不说话，大妖还以为他回答不上来，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傻子，半晌后眼底滑过一丝落寞，嗤笑道：“原来你的喜欢，这么随便？”随便到只是听了几个故事，就喜欢上了。 “你胡说什么呀？”陆压心里不悦，闷声闷气说道，“大圣爷的优点那么多，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不得思考思考？”这就像是当了二十多年的粉头忽然被关系最好的姐妹要求安利自己的偶像，一时之间当然懵的大脑一片空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把自己偶像最后的一面呈现给姐妹，可思绪就像是一团乱麻，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最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当初的语文白学了，偶像的闪光点根本不是自己匮乏的语言就能描述开阔的出来的。他像是一字千金的君王，生怕说错一个字就给偶像招黑。 想说，却不敢说。 心思百转千回，陆压看着大妖的眼睛，最后也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抱膝而坐，下巴磕在膝盖上，绵绵地说道：“不行，他值得喜欢的地方简直太多了，我说不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己慢慢体验吧。” “？”大妖观察着他地眼睛和脸上细微的表情，小傻子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全都写在脸上了，他看了半晌，只看到了满满的期待和向往，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和敷衍的痕迹。 他是真的这样想孙悟空的。 也只真的这样纯粹喜欢孙悟空的。 眼珠江转动半圈，大妖愣了愣，随后不自然地请客出生，转开视线不看小傻子:“我怎么就没发现，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嗯，他很好，我喜欢他，是非常认真的哪种喜欢。”陆压明显不喜欢对方质疑他对孙悟空二十年如一日的感情，语气略带恼怒，“我从小就喜欢他，如果不是他，我根本活不下来。”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上辈子的他打娘胎里出来就娘胎里出来就开始三天一小手术，五天一大手术，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的那种。 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爸爸妈妈，而是疼。 他是不太记得了，但每次哥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尺八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哥哥说当时他疼的哭喊的声带都要被扯坏了，一张嫩白的小脸憋得青紫，翻着白眼随时都有可能背过气去，看见穿白衣服的就发疯，呼哧呼哧风箱一样喘着气就是不愿意进手术室。 甚至连医院都不住了，闻到消毒水味道就吐，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后来哥哥看不下他这么痛苦，但又不可能不让他接受治疗，后来哥哥就给他讲西游记，讲齐天大圣孙悟空。 从那时候起，大圣爷对他来说，就是他的神祗。 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大圣爷，从刚开始对他一路开挂的羡慕到后来对他压在五指山下的同情和不忿。 都说大圣爷做错了才会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反思忏悔，如此还不够弥补，还要强迫大圣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一路上九九八十一难也就算了，关键唐僧还老不理解他，动不动就紧箍咒。 大圣爷哪受过那样的委屈和憋屈，隔着书陆压都替大圣爷抱不平。 陆压唇角弯了弯，不是讨好的，歉意的，甚至是之前从未出现在过他脸上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像是感受到了温暖，不自觉露出的放松的惬意的笑容。 “我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包括去死。”他脑壳被风吹得有些疼，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但大妖却听出了决绝。 完全猜不出孙悟空会在什么情况下需要一个小傻子为他付出性命的大妖一脸冷漠，但耳朵尖却肉眼可见地红了。 但一想到小傻子口中喜欢的孙悟空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根本不认识孙悟空本人，也不了解孙悟空，就有些着恼。 如果他见到了现在的孙悟空，认识了现在的孙悟空，会不会……改变看法？ 大妖心中忐忑，下意识构筑了一堵带刺的围墙，想要现在就扎醒小傻子，同样也刺破自己极有可能破灭的期待：“你喜欢他，喜欢他什么，我还能猜不到？无非就是喜欢他本事高强、喜欢他桀骜不驯、喜欢他肆意妄为、喜欢他无知者无畏地和天庭对抗。” “但你想过没？你的喜欢是片面的，你可以忽略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一面，一个妖猴，天生地养，无组织无纪律，就算似乎被天庭招安到天上去，也本性难移肆意妄为，把天下都当成花果山了？凌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就连众仙家也只能五个人分一个，他为了一己私欲，偷吃了蟠桃，还毁坏了蟠桃园，被抓到还不知错，霄宝殿庄严肃穆，是他能随便放肆的地方吗？” 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大声发泄出来竟然有一种难言的刺激感，就像是外表逐渐愈合，但其实内里溃烂的更加严重的伤口。 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抠掉外面的痂，疼痛的同时却伴随着诡异的痛快感，甚至还想要疼痛来的更猛烈些。 大妖对孙悟空的罪状张口就来，一桩桩一件件，嘴角勾着嘲讽的弧度，自虐似的全吼了出来。 就在大妖控诉的酣畅淋漓，陡然发现对面小傻子的情绪却慢慢平静下来，听不到吭哧吭哧的粗喘气，低着头也看不到他气的涨红的脸。 大妖一愣，嘴巴微微张开，但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两人都慢慢冷静下来，气氛足足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陆压这才吸了吸鼻子，打破一室尴尬。 除了因为大妖误会大圣爷的气愤，陆压还感觉到了几乎冲破脑壳的委屈。 他已经将大妖看成了哥哥般的存在，对方怎么能……怎么能在自己已经明确表示大圣爷是他最崇拜偶像的前提下，还当着他的面这样诋毁大圣爷？ 就算是私下里也不行！！ 大圣爷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天庭！！ “你们不懂！”陆压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沙哑的声音却满满都是坚决，斩钉截铁似的打断道。 盯着小傻子泛着水雾的眼睛，辗转在舌尖的奚落瞬间就咽了回去，差点呛到。 大妖有些慌乱，生怕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下一刻就落下泪水，对于上次哭的不能自已的小傻子他还心有余悸。 但同时他又有些期待。 小傻子真的会因为孙悟空被骂这种小事就哭出来吗？ 还有——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孙悟空？ 毕竟，他就是孙悟空啊。 可他又不是孙悟空。 因为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他现在不会。 孙悟空有一根一万三千五百斤重可变大变小的如意金箍棒，他没有。 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一个跟斗也就两三步远。 他不再是小傻子提起时两眼冒星星的孙悟空了，他现在只是一个简单法术都使不出来，连最低等妖怪都比不上的废物罢了。 陆压深吸一口气：“不教而诛谓之虐，大圣爷……他没错！” 第17章 早点回来 孙悟空忽然抬手，陆压立刻向后躲了躲。 温热的大掌落在脑袋顶，毫不留情地蹂.躏着他的头，几绺发丝垂落下来，拂的嘴角痒痒的。 “你躲什么？”孙悟空眯着眼睛。 “……”陆压神色尴尬，“还以为一言不合就要打我呢。”毕竟刚才大妖表现地就像是大圣爷的黑粉，还是真情实感那种。 “……”孙悟空一脸冷漠，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濡湿冰冷的触感顺着手心传过来，他皱了皱眉，“头发怎么还是湿的？你没烘干？”仔细看，单薄的衣物皱巴巴，紧紧贴在身上，像是穿着之后被体温暖干似的。 “你……”答案已经到嘴边了，但孙悟空愣是觉得不可能。 陆压耷拉着脑袋：“我不会。” “！”孙悟空艰难开口，“那可是基础中的基础。” 陆压摊手，一脸无辜：“我自出生起就在这座山里，无人教导，也不知去哪里学习，所以……什么都不会。” “？”尤记得当初漂洋过海，艰难求学的历程，孙悟空再看看面前小傻子咧着嘴嘿嘿嘿，只等师父从天而降的蠢兮兮表情，犹如一根金箍棒，砰——毫不留情击碎了他对这个傻子的改观。 “那你还敢在洞口这么吹风？你以为喜欢孙悟空就拥有和他一样的钢筋铁骨了？百病不侵了？” “那不是看你一个人怪孤单寂寞的，过来陪你聊聊天么。”谁知道聊了一肚子气，陆压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小傻子低着头，孙悟空就只能看见他脑袋顶一个浅淡的发旋，头发柔.软地贴在头皮上，像是他这个人似的，逆来顺受。 “没，没什么。”陆压抬头忙不迭否认，着急的差点咬到舌.头。 “其实也没那么娇气了，好歹我也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生活了好多年。”什么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没经历过，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但顶着几乎可以煮鸡蛋的高温找食物他也不是没干过，这会不过是吹会凉风罢了。 再说，刚才还泡了个非常舒服的热水澡，身上的疲累和心里的严寒仿佛都被那热水驱散了似的，此时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熨帖。 “我身体很壮的！”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陆压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小手使劲在胸口处拍了几下，“没事……阿，阿阿嚏！！” 一阵凉风吹来，直直钻进他的喉咙里，陆压一个哆嗦，打出一个震天响的喷嚏，然后整个人都懵了，呆滞地看着和他面对面的孙悟空抹了一把脸，冷冷地盯着他。 那犀利的眼神，化成无数把小刀子嗖嗖嗖扎过来，堪称万箭穿心！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陆压连忙抬手，用衣袖去帮孙悟空擦胸口处喷溅的口水。 不幸中的万幸，大妖比他高将近两个头，即便是做坐着，他也只堪堪到大妖的胸口处，弄脏了衣服前襟，没直接喷到脸上，否则他现在怕是已经被踹下去了。 “嘶——”听到大妖一声闷哼，陆压瞬间僵硬了身体，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他机器人似的低头，后知后觉发现他此时整个人半跪在大妖身前，上半身趴在大妖怀里，为了维持平衡，他一只手撑在大妖的大.腿上，一只手覆在大妖的胸口处。 手心一滑，手下坚.硬的肌肉剧烈颤了两下，他的食指一热，指肚子都快抽筋了。 “起来！”孙悟空咬牙切齿，像是要撕碎猎物似的。 要不是知道这是个傻子，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接近自己了。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陆压声音都带哭腔了，他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冒犯老大啊。 “快点起来！”孙悟空黑着脸看只说不动的小傻子，指尖抽了好几下才将直接将人掀翻的冲动压了下去，等着小傻子手忙脚乱爬起来，他蹭的站了起来，甩袖好几下也没抚平衣服上被潮湿手心按出的褶子印。 “你……”刚才打了哈欠，生理性泪水还挂在眼角，将掉不掉，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白，胸.前嫩白的肌肤上颤巍巍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眼眶微红，俨然一副被抛弃了的小奶狗的可怜模样。 “你什么你，还不快回去睡觉？”孙悟空板着脸，“还等着病了让我照顾你吗？” 他记得花果山的小猴子们生病后就会变得极为虚弱，甚至还有一部分就此死去。 小傻子比小猴子的身板可要薄弱多了，若是真的生病，那岂不是必死无疑。 一想到小傻子可能会死，孙悟空在恼怒的同时，生出一丝丝害怕。 这可是第一个为他说话，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辩解，坚定认为自己没错的人，他不会让小傻子就这么死了的。 “那你去哪儿呀？”陆压看大妖掸了掸衣服，站在风口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下似的，不禁紧张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大妖的衣袖。 孙悟空斜了他一眼：“怎么？” 陆压咬着下唇：“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他望着身后黑漆漆的山洞，讷讷说道，“我一个人，害怕。” 这个小傻子，法术不行，撒娇的功底倒是满分。 关你什么事五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孙悟空转开视线，不看小傻子期待的双眼：“你先睡。” 先——就意味着对方肯定会回来。 陆压倒是不怕黑，毕竟狂风暴雨的深夜他都经过不知多少个了。 他就是怕，大妖一去不回。 对方是个强悍的大妖，这样的山洞想要随时都能抢，没必要非得跟他个没用的小妖精合住。 但是——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更何况还是哭的快断气的交情。 常年的孤军奋战，让陆压的患得患失感更强烈了，他手指使劲绞着衣角，心里不住后悔自己刚才和大妖反着来。 否则，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出去偷羊吗？ 虽然还是不知道大妖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但是得到了大妖会回来的保证，陆压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唇角微微上翘：“那你早点回来。”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夜晚的这里，有些危险。”虽然只是对自己而言。 果然，大妖因为被怀疑了能力，恼怒地瞪了陆压一眼，纵身从洞口跳了下去。 一道黑影灵巧地在层层叠叠的巨石上跳跃着，最后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上。 陆压踮着脚尖向下看，一阵强风过来，要不是及时抱住一旁的石头，怕是人都被吹下去了。 黑影逐渐和漆黑的夜幕融合为一体。 陆压眨了眨眼睛，这才转身。 他确实有些冷，双手合拢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又搓了好几下，冻僵了的身子这才缓和过来。 他看到一张简陋的石床，铺了草垛和床单，还有厚重的被子。 多少年没在床上睡觉了，陆压眼睛都红了。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而是沿着洞壁在山洞里转了一圈。 抬手摸着冰冷的墙壁，再看看简单收拾过但仍显得凌乱无比的山洞，陆压此时已经忘了山洞之前的主人满心满眼都是感动。 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小心翼翼躺在床上，生怕动作一大破坏了这镜中水月似的。 盯着黑漆漆的山洞顶，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但或许是白天气力耗尽了，脑袋挨上枕头还不到三秒钟，困意上涌，歪着脑袋立刻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18章 哥—— 这一觉睡得真是舒爽无比，好久都没这么安稳又安逸地睡一觉了。 身下是软绵绵的触感，空间宽敞到四肢都能肆无忌惮伸展开来，就像是躺在空中睡在云朵上一般。 已经睡了好几年狭窄树洞的陆压甚至已经忘了睡床原来是这么舒服的，有点像是记忆深处已经快被遗忘了的被全家千娇万宠的日子。 只是—— 陆压皱了皱鼻子，闻到一丝丝虽然淡但存在感尤为强烈的腐烂味道。 又是在医院吗？ 这又是什么药的味道，这么难闻。 一定很苦，就算哥哥哄一个小时也不要轻易喝下去，拿什么做交换条件呢？ 去游乐园？还是在电影院和大家一起看一场正在上映的电影，还要看和大圣相关的！现在没有就攒着。 要不——找哥哥让电影院再放一次大圣归来？ 这样想着，陆压睡梦中都笑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想提要求，即便脑袋还有点沉，但依然强迫自己睁开眼。 “嗯？”陆压抬手，竟然摸到一堵有温度的结实的墙壁，吓了一跳。 天际渐渐泛了白，驱散了洞内的昏暗，橙黄色的晨光照在胳膊上，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陆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别人怀里睡着的。 环着陆压的人睡得很熟，低垂的头挨靠着他的脖子，细微的呼吸挠的他脖子痒嗖嗖的。 微烫的体温，坚硬的肌肉，近乎禁锢的拥抱，陆压鼻子酸了酸，歪着脑袋就势靠在了这人的胸膛。 他是在做梦吧，他还没睡醒吧。 ……他多少年没梦到哥哥了？都快忘了哥哥长什么样了？ 陆压本身就已经全然依偎进了对方的怀里，被子下就连双腿都纠缠在了一起。 此时，他更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地送了出去，脑袋向上蹭了蹭，早晨嗓子还带着微微粘腻，沙哑着小声叫：“哥。” “哥，你怎么才来找我……” 呢喃到一半，陆压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哪来的哥哥？ 他微微抬头，使劲翻着白眼可以看到这人大半的面。 即便是睡觉，这人的面容也像是刀削般的冷硬，眉峰紧紧皱着。 “！”这不是大妖么！！ 突然想起来山洞里确实只有一张床，他想当然就睡下了，完全没考虑大妖是不是也要睡觉，他睡在哪里。 这就尴尬了，有种鸠占鹊巢的冒犯感。 在他眉心突突突跳动的时候，抱着他的大妖也醒了。 他清醒的非常快，即便还在躺着，但一双黝黑的眼睛透着冷静的光，就好像一夜未睡似的。 陆压往洞壁缩了又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环着大妖的胳膊，顿时感觉到手下滚烫无比，一层皮都要脱下来。 他立刻收回手，尴尬地紧紧抓着胸前的被子，恨不得能穿墙而过，也好过现在四目相对。 陆压的脸，就像是被扔进炼铁炉里的铁块，顺势变得又红又烫，随时都有可能化成一堆水似的。 孙悟空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掀开腰上的被子角，利落地起身出去了。 一颗心脏跳的欢快，陆压嘴巴都不敢张，生怕突突出来了。 陆压眯着眼睛战战兢兢看着大妖黑色的背影，看他毫无芥蒂的模样，突然意识到或许同床共枕在妖怪界或许不算什么事。 毕竟很多动物都是群居动物，别说两个抱在一起睡觉，就是七八个抱团睡觉都不稀奇。 孙悟空在水边简单洗漱之后，回头发现小傻子竟然还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微微蹙眉：“还要睡？” 那倒不是。 这几年陆压已经形成了非常严瑾的生物钟，日出之后是肯定再睡不着的，毕竟虽然夜晚更危险些，但白天才是猛禽野兽狩猎的正常时间。 他要是睡了，很可能就没有再醒来的机会了。 再说老大都起床了，他一个做小弟的，难不成还要腆着脸睡懒觉不成。 掀开被子，余光瞄大大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 他顺着大妖的视线低头，经过一晚上的□□，他的衣服皱巴巴的就像是过了夜的油条，本来就不贴身，此时更只是挂在肩上，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 一阵风吹过来，还有点冷，陆压打了个哆嗦。 他急忙在枕头边上摸了摸，空的！ 昨天看了树洞就直接被带过来了，树洞里的行李还没收拾，他哪来的换洗衣物。 “我——我没衣服穿。”陆压小心翼翼。 孙悟空扫了一眼坐在床上局促的小傻子，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陆压绞着被子角，低眉顺目地解释道：“有是有的，只是没带过来，我先借你的，待会我就去拿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兜头罩了下来，陆压拉下来一看，是一件纯黑的衣袍。 黑有很多种，脏兮兮的，质朴的，阴暗的…… 这件衣服，则是非常高级的那种黑色，黑的深沉，黑的浓郁。 甚至有一种隐隐金光要从这黑色散射出来的错觉。 陆压眨了眨眼睛，指尖触到捎硬的腰封，定睛一看。 原来腰封上的锁边是淡金色的，难怪自己会看错。 孙悟空的衣服对陆压来说很大，系上腰封之后，上半身就像是个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起来的气球，裤子更是夸张，腰带足足缠了两圈，裤腿也很长，在裤脚卷了三道。 但因为布料太过丝滑，一走路就往下掉。 陆压怕踩脏裤子，踮着脚尖一摇一摆鸭子似的走过来。 孙悟空目光冷厉，带着命令的眼神强迫陆压站住。 陆压惶惶然，别说不敢抬脚，甚至都不敢再动了。 孙悟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陆压全身僵住了，他小腿有些抽搐，控制不住地想低头看看是不是踩到裤脚了。 陆压怕他，怕这个一言不合就释放冷冽气息的妖怪，虽然他知道对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但他的存在对于陆压来说就是一种强势的压力。 面前的大妖忽然蹲下去，一直脚踝被握住，陆压吓一跳，膝跳反射差点一脚踹在大妖的脸上。 等到孙悟空都站起来了，陆压仍旧一脸迷糊，他盯着自己已经僵硬的腿，视线下移，落在他被绑起来的脚踝。 裤子很长，很宽，但大妖竟然绑的很合适又很好看，既不会往下掉，也不会勒的疼，甚至看不到难看的褶皱。 陆压揪了揪裤缝，头一次觉得灯笼裤还蛮好看。 “丹药在桌子上。” 陆压扭头，就看到一只褐色的葫芦形状的瓶子在桌子上，舌尖自动回忆起了苦涩的金属味道。 上辈子吃饭都只用木制的，不锈钢的勺子放在嘴里都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更何况是嚼碎咽下去了。 五官顿时就皱了起来。 “不饿？”刚问出口，咕噜噜的声音就像是打鸣一般，紧跟其后，陆压羞得整张脸通红，“还是不浪费丹药了吧，我去外面找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孙悟空转过身，视线红外线似的扫描着他的脸。 陆压忐忑，想转开脸，又觉得用不着心虚，只垂着眼睛看自己的脚尖。 “随便。”孙悟空慢悠悠说道，陆压呼出一口气，憋气太久，胸腔有些疼。 “你会煮鱼汤吗？” “啊？会，会！”陆压忙不迭点头，虽然之前没煮过，但既然是煮的，扔进锅里等着熟应该就行了。 “那捉条鱼回来吧。” 第19章 吃鱼 站在山洞口，一阵冷风吹过来，陆压探着脑袋向下看，脚都有些发软。 差点忘了自己此刻正在三层楼高的山洞上，昨晚大妖可是直接跳下去的，自己如果跟他一样的话，怕是要粉身碎骨全都疼了。 陆压尝试着面朝山洞，壁虎一般地爬下去，可第一脚就找不到支撑点。 孙悟空抱胸站在一边欣赏够了他的窘迫，这才大发慈悲说道：“旁边藤蔓是装饰品吗？那么大眼睛是摆设？”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压终于想起来昨天自己可不是徒手，而是攀着藤蔓爬上来的，他红了红脸，同手同脚走过去。 原本自然生长的藤蔓刺很多，还很细，一不小心就会断裂似的，昨天爬到顶端的时候，陆压脑门上不断冒冷汗，生怕一招不慎，全功尽弃。 就在他暗自庆幸早上还没吃早点，比昨天重不了多少的时候，眼前陡然一亮。 陆压喜滋滋转身去看大妖，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原处，而是背对着他在收拾山洞，高大的背影，凛冽的气势，但“干起家务”来却异常和谐，甚至还有些温馨。 陆压揉了揉眼睛，觉得朝阳温暖的有些刺目，眼睛都快花了。 好几根藤蔓麻花似的扭在一起，粗大又结实。 陆压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不敢往下看，双手紧紧抓住藤蔓。 上手以后，触感有些不太对劲。 睁眼仔细一看，隐藏在绿叶子下的藤条上细细密密的刺虽然没有被完全清除，但握上去仅能感受到些微的粗粝，一点也不疼。 是大妖特意弄的吧，不然山野的藤蔓怎么可能不长刺？！ 一定似乎他昨晚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陆压使劲压着情不自禁想要上翘的唇角，抻直了脖子又想去看大妖。 奈何人已经挂在半空中了，脑袋不够大，翻着白眼也只能看到一双纯黑的靴子。 小臂酸软，大臂肌肉又拉的疼，五官都要扭曲了。 陆压实在撑不住往上爬只为看一眼大妖冷漠的脸，只好悻悻然地往下滑。 好在每隔一段，努力踮着脚尖就能够到一块足以支撑他的石头，这让陆压省了不少力气，也免他一下子出溜到底，不摔个骨折也要崴个脚。 饶是如此，落到底的时候，陆压也一个踉跄，要不是他使劲抓着藤蔓，又后靠巨石，怕是真要摔个狗吃x了。 “？”仰头望着山洞的方向，陆压抿了抿唇，隐约觉得这山洞，和昨天看到的不太一样。 但是，陆压摸着下巴沉思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具体哪里不一样。 不管了，肯定是大妖在挂藤蔓的时候为了安全考虑做了一些改造。 他低头认真看路，完全没发现山洞口正盯着他的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看着小傻子安全滑到地面，孙悟空紧拧的眉心微微松开，但不到一息，他的眼眸也跟着小傻子的身形晃了晃，在小傻子稳稳站定拍着胸口的时候，孙悟空默默收回已经迈出去的右脚。 转身之际看了一眼山体上突出的巨石，心想真是高估小傻子的身高了，以他的小短腿，这块石头下还得再加一块。 要是一不小心摔一跤，小胳膊小腿怕是要瘸。 孙悟空对小傻子瘦弱的身板尤其看不上，脑袋转了好几个圈想如何帮他改善体质，增强修为。 想到晚上看到的凝成实质的灵气缓缓柔和地进入他的身体，但本人却一无所知，甚至连一点小法术都使不出来，孙悟空皱着眉头，回头又望了一眼小傻子离开的方向。 是被禁锢了法术，还是…… *** 陆压之前从未捕过鱼。 不是他不馋，而是他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惦念着吃什么。 所以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在站在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小河边上，看着自由自在甩着尾巴欢快游动的肥美大鱼时，陆压整个人都傻眼了。 钓鱼？他也不是姜太公，一根树枝伸进河里就有无数鱼争先恐后咬上来。 叉鱼？先不说没有工具，就说他的手也没有鱼尾灵活，对方神龙一摆尾，陆压脚下一滑，差点五体投地。 揪了揪已经全湿的衣袍，陆压眼睛一亮，鱼叉做不出来，简单的渔网倒是能试试。 陆压眼睛亮了亮，顿时觉得脑袋有些凉。 他这么聪明，可千万别秃顶了。 于是陆压捡了几根结实的木棍，干脆利落地脱掉外衫，做了一个极其简易的网兜。 孙悟空到的时候，小傻子弯着腰，脑袋都要扎进河里。 他脸色扭曲地看着对方一个猴子捞月，鱼没捞着，人倒是一个猛子直挺挺扎进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陆压已经不记得自己摔了几次了，圆润的鹅卵石湿滑，他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大喘气。 这鱼太狡猾了，每次看着它停下不动了，但刚走过去，它就一甩尾巴，刺溜陆压一脸的水，有时候还故意撞他的小腿，害的他底盘不稳，屡次摔倒。 看着在自己脚边游来游去明显是挑衅的鱼，陆压只觉得心累无比。 衣服紧紧黏在身上，整个湿透，甚至因为兜不住了哗啦啦不断往下流。 陆压嫌弃地向外扯了扯，但只要一松手，立刻又向上缩去。 他瘪了瘪嘴，摸着已经快要饿扁了的肚子，忍不住泄气。 “唉，野菜野蘑菇不好吃吗？非要吃鱼！”陆压摆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嘟嘟囔囔，但看一眼已经快到头顶的大日头，翻着白眼慢吞吞站起来，余光瞄见身侧一道黑影，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警戒起来。 陆压：“！” 孙悟空抱胸站在河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抱怨。 第20章 看我 “你是在抓鱼，还是跟它们逗趣？”孙悟空眯着眼睛，看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觉得好笑。 本来看到他，陆压立刻放松下来，但闻言觉得脸皮都在发烫。 低头看了看落汤鸡似的狼狈的自己，急忙将双手藏在身后。 但孙悟空还是看见了，那双白皙嫩柔的手，不仅被水泡的皱巴巴的，并且还多不少苍白的口子，有几条甚至能看见往外翻的惨白的皮肉。 陆压讪讪笑道：“我，我马上就好。” 以前倒是没觉得，可现在……被大妖衬托的越来越没用了。 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还怎么当小弟？会不会被抛弃？ 孙悟空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抬手。 “！”陆压忙不迭后退，脚下一滑，吧唧坐在了水里。 水花四溅，就连孙悟空的衣摆也没有幸免，裤脚更是整个都湿了。 陆压脸都绿了，心里不住懊恼自己怎么这么蠢，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裤腿，恨不得现在立刻扑上去给他弄干净，但自己身上比他还湿，只会越弄越糟糕。 陆压撇过眼睛，想要当做没看见，不管自己的事。 这一摆头，正好看到旁边一鱼突然犯了癫痫似的痉挛一阵，泛着白肚皮毫无意识地飘在水面上。 陆压目瞪口呆，惊讶地转头看大妖。 “这，这是……”这么厉害？！ “还愣着做什么？捡鱼都不会？”果然是化形的时候脑子没长好吧，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妖精。 吃的都已经递到嘴边了，还不知道张嘴？ 难不成还要自己拿着勺子戳到他嘴里？ 被大妖嫌弃的眼神一看，陆压立刻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意了，就着自己还坐在水里的，侧身双手就去抓。 可鱼身滑不溜丢，手刚接触上去，出溜就滑出去了，越紧张越抓不到，陆压怕大妖等的不耐烦，着急的满头是汗，也来不及去擦。 有一次他双手都捧起来了，兴高采烈的想要炫耀给大妖看，结果—— 陆压眼睁睁看着鱼在自己面前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摔在了水里。 溅起的水花甚至生出了一道七色彩虹。 孙悟空：“！”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着那条死鱼“越狱”了，孙悟空怀疑自己确实应该给他喂到嘴里。 陆压可怜巴巴地爬起来，期期艾艾说道：“它，它太狡猾了……” 孙悟空：“……”弯腰一把将顺着水流飘到自己脚边的鱼捞起来，一道抛物线就扔进了另一边的篓子里，“走吧。” 陆压：“……好。”妖怪和妖怪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 “啊啊啊阿嚏！”一阵风吹过来，冰冷的湿透了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上，陆压一个哆嗦，打了一个震天动地的喷嚏。 刚才一直心焦地在抓鱼，这会停下来就觉得浑身发冷，水里的寒气顺着毛孔，渗透进了骨子里。 陆压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孙悟空都已经走到前面了，回头看他嘴唇发白，抱着篓子两股战战的模样，微微皱眉。 一道黑影扑面过来，陆压下意识伸手去挡，但因为太冷胳膊僵硬，动作迟缓，黑影轻飘飘落在草地上。 “先把衣服换上。”就这么站了一会，陆压的脚边都沉积了一个小水洼。 “我，我回去得，得洗个澡。”陆压嘴唇发麻，都不受控制了。 “换！”孙悟空盯着他，直把陆压看到头皮发麻，“好，我，我现在就去换。” 他本来就是怕大妖觉得麻烦，既然对方坚持的话，陆压搓了搓手，捡起衣服去了一边。 周围除了他们两人也没其他的妖怪，陆压甚至没找遮蔽物，走到一边就开始低头解腰带。 浸满了水的衣服死沉死沉，牢牢黏贴在身上，陆压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几乎拧成麻花的外衫和里衣脱下来。 又弯着腰，抬起一只脚，重心立刻不稳，发出轻轻的一声惊呼单脚向前蹦跶了两三步，终于稳住了身形。 孙悟空本来没想看的，但突然叫了一声，他下意识就猜到小傻子肯定要摔了，没想到转脸就看到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晃呀晃。 那犹如柳条般纤细的腰肢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孙悟空不自觉攥了攥拳，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心一惊，可又觉得马上松开实在是太掩耳盗铃了。 他脚尖转了转，看向另一边，但还没到一息又立刻不受控制地转了回去。 像是看一眼少一眼似的，带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的放纵。 孙悟空都觉得自己奇怪，可偏偏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不过是看对方换个衣服，也不是没见过其他妖怪换，甚至更刺目的也看的不少，但这次好像就是不一样。 心尖发麻，像是有一只小猫爪子在轻轻抓挠。 他轻咳一声，催促着小傻子动作快点。 可出声之后又有些后悔。 陆压一愣，回过头看到大妖纠结的身上，以为对方不耐烦，歉意地笑了笑，三两下蹬上裤子，腰带都来不及系好，敞着胸口急急忙忙就跑过来了。 孙悟空：“……”视线在那雪白的肌肤上停留一瞬，径自向前走去。 直到小傻子都已经走到自己身侧了，他还没有弄清楚刚才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悸动和冲动是什么。 陆压拎着篓子，落后一步地紧跟着孙悟空，轻声道谢：“谢谢。”帮我抓鱼，还贴心地让我先换衣服。 他侧着脸，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大妖。 孙悟空被他看的心头一跳，按着他的脑袋强行将他的脸转到一边：“看着烦。” “……”陆压委屈地瘪了瘪嘴，但是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换位思考也觉得当自己的老大实在憋屈，只好闷闷地走到一边，用眼睛偷瞄大妖。 孙悟空目不斜视，就像是完全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好久没这么悠闲地在山林间散步了，身边有大妖做保镖，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会被袭击，没一会，陆压的心神就被旁边的景色吸引了。 孙悟空看着蹦蹦跳跳，走个路都不安分，一会掐朵花，一会拽根树枝的小傻子，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 突然被扼住喉咙，陆压被呛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控诉地转头看孙悟空：“怎、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明明刚才还在看他，可一转眼的时间，注意力就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 这个认知，让孙悟空莫名有些不爽。 虽然小傻子在自己跟前叽叽喳喳，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模样非常蠢，甚至惨不忍睹，但相比之下，孙悟空显然更不能接受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 他可以保护小傻子，给小傻子提供衣食住行，小傻子只要老老实实跟着自己，陪着自己。 孙悟空板着脸：“安分点，离得太远，有妖怪偷袭，怎么救你？” “是，是哦。”被他突然的严厉吓到，陆压缩了缩脑袋，四下看了看。 虽然没发现危险因子，但不愧是大妖，居安思危，陆压立刻也收敛了动作，学着大妖的模样，一步一步走的沉稳，同时还不忘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努力做到紧急事故发生的时候可以立即做出反应。 走了几步，陆压小心偷瞄大妖的神态，发现对方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知道自己做的不错，心里美滋滋的，强行板着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唇角上翘，被他立刻压住。 第21章 喝鱼汤 陆压举着刀，和案板上横躺着的鱼的凸起的死鱼眼干瞪眼，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似乎这条鱼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扇他一巴掌似的。 他无数次扬手，但每次在刀尖堪堪接触到鱼身的时候就突然泄气。 陆压是真的不会做饭。 以前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烧开水他都没做过。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迫于生活压力倒是会煮简单的食物，比如野菜，蘑菇等，顶破天也就煮过面，还是山下换的现成的，真正吃到嘴里的也是面糊糊。 他哪里会处理鱼这种高级的食材。 尤其是在看到阳光下还闪着金属光泽的鱼鳞，陆压就觉得手里的刀千斤重，他有些拿不稳。 “稳住，稳住！”陆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鱼都死了，怕啥！” 可每次一碰到滑腻腻的鱼，他就像是被陡然被戳破了的气球，气势一下子就萎靡了。 “！”啊，我不行！ 陆压双手抱头，脑袋都快薅秃了，也不敢真正上手。 孙悟空揪着他的衣领子，拎小鸡似的直接将人怼在自己身后，挽起袖子拿过他手里的刀。 一手按住鱼，在鱼身上划出一刀子，剖腹去鳞掏空五脏六腑，动作熟练就像是做过千百遍。 陆压瞪圆了眼睛，他看看鱼，再看看大妖。 大眼睛里闪着光，满满都是崇拜。 哎呀妈，大妖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无所不能。 感受到他□□裸的火辣视线，孙悟空斜睨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这行字已经写在脸上了。 已经习惯大妖对自己无时无刻露出的不屑，陆压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吐了吐舌头，侧脸以为大妖看不到，翻了个白眼努嘴做了个鬼脸，紧接着目不转睛盯着孙悟空灵活的手，试图偷师学艺。 孙悟空手下的动作更快，也更绚烂了。 甚至陆压只能看到不断闪烁的金属光泽，完全找不到刀在哪里，他眼珠子都跟不上大妖的动作，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鱼已经完全处理好了。 陆压：“……”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一脸茫然，孙悟空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立刻压下去，沉了沉声音说道：“怎么煮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啊？”陆压还在回味大妖杀鱼也那么帅气的动作，被他一叫打了个哆嗦。 孙悟空微微蹙眉：“有我在，你还怕什么？”难道在自己身边，小傻子还那么没有安全感？ 想到自己确实使不出法术，甚至也不能用金箍棒和筋斗云。 刚才大妖还神气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小傻子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大妖，也不知道自己的法术已经被封印了！ 孙悟空薄唇紧抿，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告诉小傻子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那么喜欢孙悟空，那么崇拜齐天大圣，那么向往金箍棒和筋斗云…… 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偶像现在变成什么样，他一定会很失望的吧，甚至会因此将之前的喜欢彻底抹消。 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再陪着自己了吧。 想到小傻子用厌恶的表情看着自己，想到小傻子用讽刺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想到小傻子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内心涌出一股暴虐！ 比最初得知被天庭欺骗，比被用花果山猴子猴孙的性命威胁，比被惩罚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还要西天取经赎罪的时候还要狂躁！ 他想一棒子毁了所有。 “不是啊，都在家了，我怕什么？”陆压扁嘴，“这只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而已。” “家？” “嗯呐！”陆压露出标志性地蠢笑，对着孙悟空龇牙，“我们以后不是要住在这里了吗？可不就是我们的家了，等吃完饭，我要把我仅有的财产全部拿过来！” 想到自己一个小包袱都装不满的家当，陆压有些羞愧，语气下意识也低了下来，甚至还偷偷瞄了瞄大妖，生怕他嫌弃。 “家。”以前的家是花果山，可五百年后他真的还能回到花果山吗？ 陆压见他犹豫，眼珠子一转，立刻说道：“我们以后会搬家吗？搬家……你会带着我吗？” 他两眼期待地望着孙悟空。 那依赖的目光，澄澈的视线，撩拨着孙悟空沉寂了多年的心弦。 “你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愿意，太愿意了！”陆压忙不迭点头，“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孙悟空强行按捺住，若无其事说道：“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偶像吗？” 陆压一愣：“你说孙悟空吗？” “嗯，你不喜欢他了？”孙悟空也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但他就是想听。 “当然喜欢！”陆压鼓着腮帮子，“大圣爷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偶像！” 孙悟空眸光闪烁：“那你去找他的话，还怎么跟着我？” “不是啦，你误会了。”陆压摆摆手，“大圣爷是我的偶像，是我的精神支柱，对于我来说他更是一种支撑着我好好活下去的信仰，我在心里喜欢他，能见到他是我的幸运，我又不会一直黏着他。”他只是普通的粉丝而已，又不是私生饭。 “所以……”陆压两手合十，乞求地盯着孙悟空，“老大，你搬家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我走啊！” “看你表现！” 隐隐感觉到大妖此刻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陆压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他抱着大妖的胳膊，左右摇晃了两下，软着声音撒娇：“带着我嘛，带着我嘛~你看，咱们就俩人，没有我，怎么算是家嘛~” 他之前想要什么东西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是这样跟哥哥撒娇的，百试百灵。 陆压仰着头，整个人都快贴在大妖的胳膊上了。 孙悟空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道：“是呀，只有我一个人，怎么算是家。” 陆压没听出他深沉的语气，只当他这样就是答应自己了，立刻欢呼道：“万岁！老大，以后你就是我的家啦！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孙悟空回过神来，转开视线，掸了掸被陆压弄皱的袖子，下巴轻抬：“带你做什么？浪费粮食！” 知道他没生气，陆压哀嚎一声，蹭上来继续缠着他：“给你解闷呀，一个人深山里住着，多闷的。” 孙悟空白他一眼：“煮汤去！” 陆压吐吐舌头，乖巧地去了，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不过鱼汤煮好之后，孙悟空倒是一点没喝，陆压捧着碗，小口小口抿着。 孙悟空被他看的不耐：“吃饭就吃饭，东张西望做什么？！” “……”陆压立刻埋头，又喝了两口，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不喝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吧。 陆压忐忑，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那就真像是大妖说的那样，带自己究竟有何用！ “不喝！”看着小傻子瞬间僵硬的表情，孙悟空顿了顿，补充说道，“我不吃东西的。” “……”那为什么还点单？ 陆压泄愤似的把青菜都咬的咯吱咯吱的，吃的时候还不停看着大妖，一顿饭吃的非常有气势。 大妖似乎对他的愤懑一无所知，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是在他放下碗筷的时候，看着锅里还剩下不少的鱼汤和根本没怎么吃的鱼肉，微微皱眉。 陆压缩了缩脖子，心虚地转开视线，假装在看风景。 虽然鱼肉熟了，汤也勉强能入口，但到底他从未煮过鱼，根本不知道怎么才算熟，只好本着煮的时间越长越好，不仅鱼能熟，汤也能更浓稠入味一些。 这就导致鱼肉有点老，甚至咀嚼困难。 孙悟空板着脸：“把汤全喝完。” “啊？”陆压哀嚎出声，“可是我都吃饱了。” 他摸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可怜巴巴看着孙悟空。 又瞄了一眼还剩下的大半锅汤，觉得自己要是全喝下去，一定会撑爆炸的。 孙悟空面无表情重复道：“喝完！” “！”你一定是在报复我刚才没抓到鱼。 陆压哭唧唧一步三挪到锅跟前，在拿起汤勺的时候还看了孙悟空一眼，残存着他能叫停的幻想。 结果被孙悟空瞪了一眼。 陆压：“……”喝就喝吧，最多待会多上两次厕所。 他盛了一碗，一咬牙，仰脖就灌了进去。 肚子就像是气球，慢慢鼓了起来。 陆压擦了擦嘴，正准备盛第二碗的时候，余光瞄见孙悟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下意识手捂住。 “……”孙悟空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陆压低头一看，顿时囧的满脸通红。 这姿势，简直就像是怀孕的小媳妇，他立刻拿下手，狠狠瞪了一眼孙悟空，非常豪迈地又干了一碗汤。 “嗝——”陆压觉得汤已经到嗓子眼了，别说喝汤了，就是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是我输了。 陆压孕妇似的捂住肚子，蹭到孙悟空身边，拉着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拖着哭腔：“我真的不想被撑死啊。” 肚皮突然一痒，陆压一愣，他眨了眨眼睛，刚才好像感觉到大妖的小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肚子。 可抬脸对上大妖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吃太撑了，已经丧失了正常的感知能力。 陆压哭哭啼啼了很久，就差直接抱大腿抹眼泪了 终于孙悟空大发慈悲：“喝不下算了，下午再喝。” “……”刚才还欣喜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鱼汤了。 “怎么？不想喝？” “不是，怎么会，我可喜欢喝鱼汤了，美味还有营养，以前不喝是因为抓不到鱼，多亏了老大，我怎么能不喝呢？”陆压笑的非常谄媚了。 孙悟空一脸嫌弃，手心盖住他的脸直接推出去：“这么想喝，锅在那边！ 陆压忙不迭摇头，一股气体上涌，打了个超长的嗝，几乎把刚才喝下去的吐出来：“……”他急忙捂住嘴。 孙悟空更嫌弃了，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压捂着嘴，非常委屈，小声说道：“还不是你，莫名其妙让我喝那么多汤。”还挺腥。 孙悟空瞟他一眼，漫不经心说道：“不是要跟着我吗，身板那么弱，难不成还要我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你？” 陆压蓦地瞪圆了眼睛，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还能再喝下去一大锅鱼汤，他感动地都快哭了：“老大，你真好……” 孙悟空看他一眼，不耐烦摆手：“是你太弱了！” “……不管，你好你好，就是你好！”陆压拔高了声音，本来他还想蹦跶的，但肚子里的水实在太多了，稍微一动就晃得厉害，只好站在原地，抻着脖子喊道，唇角不自觉上翘。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大妖呢。 第22章 做梦 “大王，您真的不回去花果山吗？” “是呀是呀，我们都非常想您呢，最近山上新添了许多小猴子，他们都还没瞻仰过大王的英姿呢。” 迷蒙间，陆压恍惚梦到自己竟然到了花果山，耳边传来瀑布飞流而下的冲撞声，眼前满满都是浅褐色的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猴子们。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拿着一根香蕉，坐在山洞上方石头制成的“龙椅”上，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白雾，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陆压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温柔的气息，让人心驰向往。 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抬脚，想要到那人身边去。 做那人脚边横躺着的被他逗趣的小猴子。 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圣爷吗？ 陆压怀着忐忑的心情，拖着颤抖剧烈的腿，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发现自己，他畅通无阻地就到了男人的面前。 陆压压着狂喜的心情，侧着脑袋想要看清楚男人的脸。 突然，刺目的光从男人身上绽放出来，一瞬间，陆压眼前一片雪白，什么都看不见！ “！”耳畔的谈话声越来越小，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陆压急的快哭出来，“不要！”他伸手想要去拦已经快要变成黑点的男人…… “嘶——”刺眼的阳光陡然落在眼皮上，陆压被刺的眼睛疼，他抬起手揉了揉，悠悠醒转。 “……”没有瀑布，没有猴子，更没有大圣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嘴猴腮的脸，陆压吓一跳，一咕噜从床的那边翻了下去。 “咚——” “啊——” “……”陆压艰难地从床下爬上来，趴在床沿上看一大清早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心生戒备。 但也只是戒备，没有攻击，毕竟——他没什么战斗力，就是凡人他都不一定干的过。 “你……”陌生人站起来，歪着脑袋自上而下打量着陆压。 与此同时，陆压也在看他。陌生人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额头饱满，鼻子微塌，嘴巴在自然闭合的时候微微突出，怎么看怎么有点别扭。 倒不是说这人长得不好，其实细看还有三分清秀，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压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线，刚才的梦自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只来得及抓住一帧画面便消失了。 哦哦哦，是嘴唇！！ 这人鼻子下方人中的位置还留着明显的一条线，衬托的整张脸都有些像猴子！ “……”他最近可能是着了魔了，看谁都像大圣爷，最不济也像大圣爷手底下的猴子，陆压做了一晚上梦，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坐在床上发着呆。 孙悟空见他醒来，一句话不说就紧紧盯着别人看，心内涌上一阵不爽！ “都睡了多久了，我看你根本就是猪精转世吧。”他下意识走到床前，抬手在那还翘着两撮不规整呆毛的脑袋上呼噜了两把，直接将脑袋转了个弯，让他看向自己。 “！”猝不及防，陆压差点被直接按倒在床上，赶忙稳住身形，忙不迭答道，“醒了！醒了！” 他矮身，从孙悟空的魔掌下逃出来。 在看见大妖的瞬间，他就已经褪去了防备状态，甚至悠悠然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两滴眼泪。 “快点起来。”见他还在不断偷瞄别人，孙悟空心中涌起一阵烦躁。 刚才谁这还不觉得，现在爬起来之后，孙悟空只想将他滑落到腿上的肚子拉起来，将衣衫不整的小傻子从头盖到脚。 刚睡醒的模样这么傻，被人看到真是丢人。 不仅丢他的脸，还丢自己这个收养人的脸！ 可小傻子睡着时是他唯一可取的时候，孙悟空也不想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即便是小猴子也不成，立刻板着脸催着陆压起来。 “嗯嗯嗯。”陆压一边答应着，一边坐在床上神游，上半身左右摇晃，微微眯着眼睛，意识已经渐渐涣散，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睡过去。 “起床！”一声大喝在耳畔炸开。 就像是被关在大笨钟里，陡然被敲了一下。 陆压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子。 脑袋发懵，一脸茫然地看着孙悟空。 回过神来对上大妖目光冷淡盯着他的视线，陆压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穿的还是大妖的衣服，衣衫宽大，套在身上就像是戏服似的，随随便便将身体塞进去之后，很自然地站在大妖的面前，四肢张开。 孙悟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张张嘴似是觉得已经不屑于说他了，弯下身子帮他把裤子提好，又稍微整理了下前胸和腰间层层叠叠的堆积，系好腰带，这才蹲下身，将他两只裤脚绑好。 在看到他踩着脚后跟的鞋子时，动作顿了顿，一只手捉着他的脚腕，一只手固定着鞋子：“抬脚。” 习惯被照顾又还没睡醒的陆压也没觉得什么不对，打了个哈欠生怕被大妖看见，偷瞄了一眼大妖黑漆漆的脑袋顶，吸吸鼻子急忙将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用手背抹掉。 又在衣服上蹭掉泪痕，这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站的异常端正笔直。 他完全没发现一边的陌生男孩在看到这一幕时震惊的瞪圆了眼珠子，张着大嘴愣是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大王虽然很是平易近人，但毕竟是花果山水帘洞一方之主，再加上他们这些都是最早跟着大王的那些猴子们的子子孙孙们，属于大王的晚晚晚晚辈了。 他们非常喜欢大王，但尊敬有加，亲昵不足。 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才会在大王面前撒娇，但大多也不会太过分，否则大王不会说什么，但也会被其他的小猴子们看不过去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大王面前如此自如，甚至心安理得让大王帮他穿衣服的人。 这么简单的事，难道自己不会做吗？ 更惊讶的是，大王镇的做了。 虽然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他可是见过大王真正不耐和动怒的，分得清真假。 大王的眼神，说明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完全没发现自己被观察了的陆压四下随便看了两眼，这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 之前还空荡荡的山洞陡然变得……温馨起来。 藤蔓做成的吊床，石头砌成的桌椅板凳，甚至还有利用山洞岩壁做出的滑滑梯和其他一些小玩意。 陆压目瞪口呆，瞌睡虫瞬间都飞走了。 这……怎么回事？ 是大妖干的？ 什么时候干的？ 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孙悟空站起身，就看他一脸疑惑盯着自己，冷哼一声：“睡下就跟死猪一样，打雷闪电都弄不醒你。”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说自己不是猪精转世？” “……”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陆压十分委屈了。 上辈子身体不好，每天身体就没有不疼的地方，尤其是夜间寒凉，就像是被蚂蚁啃噬血肉一般难受，大多时候都睡不好。 穿越到这个世界，倒是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但环境太过恶劣，一个不小心，闭上眼就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晚上陆压哪敢放心大胆睡觉，经常都是稍有风吹草动就跟含羞草似的，立刻缩起来，从未睡过一个囫囵好觉。 现在—— 不仅有遮风避雨的山洞，舒适的床，还有一个保护自己的大妖。 他当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赖在床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陆压心虚转开视线，讷讷不说话。 孙悟空就是习惯性逗弄他，看他窘迫，或者耳朵尖泛红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似乎心情也能愉悦些，说过去也就罢了。 视线在他惺忪的睡眼上停了停，余光瞄见小猴子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傻子看，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立刻沉了下来。 他推了陆压一把：“还不快去洗脸，脏兮兮的给谁看呢。” “……”能给谁看，这洞里除了他俩还有谁？ 陆压被推搡到一边，回头看到大妖没注意到自己，立刻做了个鬼脸。 转身正好看到小猴子正盯着自己，差点以为做坏事被抓到，心跳都停了一瞬。 “！”还真有人！ 赶忙看了一眼大妖，发现他没看这边，立刻咧着嘴冲着小猴子笑了笑，对着大妖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千万别告密。 小猴子被他一系列动作弄得有点懵，迷茫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他刚在做什么，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还没从没见过除了猴子猴孙外有其他妖怪敢对大王做鬼脸，更惊奇的是，明明大王都看到了还在假装没看到，还没生气！ 小猴子怔愣愣地想，难道大王呆在这地方真的是在修心养性，就连脾气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嘶——好冷。”陆压打了个哆嗦。清晨的山间泉水异常冰冷，非常清醒人，只是指尖碰触了一下，他五官立刻皱巴巴的缩在一起了。 “嘶——好冷。”太冷了，每次刚伸进去，陆压一个哆嗦就迫不及待拿出来，在边上蹲了好半天，也就洗了一截食指。 “……你在干什么？！” “马上就好！”声音比泉水还冷。 陆压深吸一口气，两只手同时伸进水里，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传递四肢，灵台一阵清明，酸爽至极。 木着脸洗漱完，陆压手都冻僵了，哆哆嗦嗦站起来，眼前一晕一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腰间忽然被向后一拉，陆压被一条丝带拽到一边，借着丝带的力道慢慢坐下来。 “……”晃了晃脑袋，耳鸣终于停了，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清晰，陆压手撑着地面正准备爬起来，抬头就对上孙悟空阴沉的脸色，“！” 这，突然是怎么了？ “笨手笨脚，你能干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听得陆压头皮都在发麻。 “没，没有。”这次可真不是他手脚不协调的缘故，虽然他手脚确实不怎么协调，陆压赶忙解释，“我只是低血糖……呃。” 他正想着怎么解释这一现代疾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犹豫让孙悟空的脸色更黑了，急忙补充道：“就是早上没吃饭，容易晕倒。” 孙悟空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么没用。” 很想否认，但无从否认。 陆压不情不愿地点头：“嗯。”就是这么没用，谁让这几年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身体早就造作坏了。 以前的他也是，小时候身体不好不易吸收，底子没打好，年龄到了经过一系列治疗，身体勉强康复，但底子太弱，很多好东西吃下去依旧不吸收，导致怎么吃都不容易胖。 想到这里，陆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辈子，都是个没福的。 要知道他多羡慕能吃能睡的小胖子，摸起来软绵绵的，手感肯定非常好。 可惜，上辈子吃不成个胖子，这辈子重新投胎，依旧是个排骨精。 陆压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 好气哦。 “咕噜噜——”安静的山洞中，腹鸣异常明显，陆压咬着下唇，红着脸地转过脑袋。 气到肚子饿！ 第23章 家 陆压无比尴尬，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知道抬头就对上孙悟空堪比热切的视线，脸上更是烧的不行。 他局促地想转身，可又觉得太刻意，小声嘟囔道：“干嘛呀，这都几点了，你不吃东西还不兴许别人吃了？” 先前一大清早就要忙忙碌碌，感觉不到肚子饿。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身子倒是娇贵起来了。 孙悟空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掐着他脸上的肉：“胖了。” “！”陆压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似乎是比之前要软了很多。这两天不需要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更不需要为食物奔波，不说其他，肚子确实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气球一样的鼓了起来。 就在他不好意思最近嘴巴上没把门，吃的有些多的时候，又听见孙悟空说道：“胖点终于看起来顺眼些，之前瘦的跟骷髅似的，怎么，想跟白骨精架拜把子？” 也是，陆压喜欢自己胖一点，最好能吃的肉乎乎的，也不会被哥哥说抱起来硌人。 倒是孙悟空，被他明灿灿的笑容晃到眼睛，手下失了力气，疼的陆压一阵躲闪，咧着嘴：“疼，疼……”就算胖了些，这也不是猪肉，经不得这样掐呀。 孙悟空：“……”立刻收回手，看着他白皙皮肤上几根明显的红彤彤的指印，啧了一声。 怎么这么脆弱，还没使劲，就红了。 跟个小孩似的，不，还不如刚出生的小婴孩！ “嘶——”陆压双手搓着被捏的都变形了的脸，嘴巴一时之间都还原不了，大着舌头说道，“奏资道奇虎人。” 孙悟空眯了眯眼睛：“长得就一副被欺负的样。” “！”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经大妖了，陆压满脸控诉，但孙悟空只当作没看见。 陆压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试图激发起他内心的丁点羞耻心。 毕竟，是要有多厚脸皮才能说出这么恶趣味的话。 殊不知，这样热络的视线正让孙悟空觉得满意，小傻子的注意力就应该永远追随在自己身上。 是他先说喜欢自己，还是他说要永远跟着自己。 是他说，他们两个人，就算有家的。 否则他也不会冒风险，让小猴子过来精心布置山洞。 本来只是想当个落脚点，现在他却想将这里变成第二个花果山般的存在。 花果山是猴子们的家，但这里，五行山，是他和小傻子两个人的家。 大妖不愧是大妖，脸皮都比自己厚一点。 陆压心里吐槽，不自觉就带在了脸上，甚至还小声嘟囔了两句。 “说什么呢？” “没什么！”陆压也就是心里想想，其实怂的一批，根本不敢真实表现出来。 倒是孙悟空，饶有兴趣还想逗弄两句，但余光瞄见一边的小猴子看两人互动都已经看呆了，眉心微微蹙起。 倒不是不高兴，就是不习惯，或者说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小傻子，这种不喜欢的程度仅次于小傻子看除自己之外的人。 他拽着小傻子走到桌子前，塞给他两根香蕉：“我还有事，你去旁边吃。” 陆压：“！”这是在哄小孩么？ 想抗议，但水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陆压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屈服于干瘪的肚子，委屈地看了孙悟空一眼，默默走到角落里，啃香蕉去了。 临走之前，还偷偷拿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 他在五行山转悠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灵的水果，光是看着，口水就已经溢满整个口腔了。 吸溜吸溜口水，心满意足！ “过来！”陆压还没走出去两步，又被召唤了回去，他甚至都已经开始啃苹果了，被孙悟空看了个正着，连忙背过手去，但忘记擦嘴角的汁液，简直蠢。 孙悟空扔了一件外衫，罩在他的脑袋上：“穿上，早上凉。” 本来是不冷的，但毕竟山洞之前没怎么住过人，本身就凉气袭人，再加上他又要去角落蹲着，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每次给衣服，就不能好好给么！”陆压还没说完，对上孙悟空看过来的视线，不等他问立刻摇头，“我，没说什么！” 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卖蠢，孙悟空摆摆手，眼不见为净。 陆压扁了扁嘴，冲着他龇牙一笑，喜滋滋去了角落吃早点！ “大王，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吗？我们都住在一个山洞里，为什么我们还要另外找地方？” “？？？”陆压本来在专心吃自己的东西，不防备听到这么一句话，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想转头，却又觉得偷听确实不大好，僵硬着身形高高竖起耳朵。 大王？那是大妖以前的手下吧。 陆压瘪了瘪嘴，生出一种原本以为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却要和陌生人分享的失落。 陆压心里发酸，就连嘴里的苹果也不甜了。 才说好两人一个家，转眼间就有其他人来找他。 可自己还是孤零零一个人，陆压眼眶微红，后面说什么也听不下去了。 只在心里想，如果大妖真的离开了，不回来了，这座山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那他……要怎么办？ 完全不需要自己陪伴的大妖，还会依言带自己走吗？ 第24章 陌生人 “胡闹，这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是什么人，你们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孙悟空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这些都是他捧在心里爱护的小猴子们，不知他走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苦。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法术也不高。 孙悟空眉心紧紧拧起，摸了摸小猴子的脑袋：“你们，在花果山都要好好的，多学习法术，尽量不要和其他妖怪起争执。” 久违地感受到掌心的温热，一直强忍着不让伤心表露出来的小猴子眼圈顿时就红了，张张嘴哽咽着说道：“大王，你走后，我们……我们……” “怎么了？”孙悟空手下一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天兵天将不近人情的脸，他咬着牙道，“是他们又去找你们了？” 问是问了，但就算找了，他又能怎么办？ 他甚至连花果山都出不去，更不用说为猴子猴孙们报仇了！ 眼眸中顿时爆发出滔天恨意，孙悟空全身上下肌肉紧绷，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就像是一只蓄力的豹子，紧盯着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饶是角落里的陆压也感受到了气息的震荡，他愕然地看向孙悟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亲友见面会变得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似的。 瑟瑟发抖。 一道瘦弱的人影陡然出现在脑海中，孙悟空上涨的气焰一顿，熊熊火焰中陆压的身形虚幻，脸上糊满了泪水，遥遥望着孙悟空。 冲动渐渐冷静下来，余光瞄了瞄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小傻子，看他晃动的眼眸就知道他被自己吓到了。 孙悟空眯了眯眼睛，讽刺他胆小的话到嘴边了突然就变成了：“吃个果子抖什么抖，也不怕噎着了？” “咳咳咳！”一口苹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陆压捂着胸口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孙悟空急忙快步过去，大手在他背上使劲一拍，抓着他的肩膀，“怎么样，吐出来？” “咕咚——”陆压抬脸，眼泪汪汪看着他，委屈地说道，“咽下去了。” 孙悟空：“……也行。” 陆压瞄了一眼跟着孙悟空过来的小猴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几分自豪。 看吧，就算老大正在跟你说话，他心里还是想着我的。 看吧，就算你跟随老大比较早，但我也是老大的跟班，也在老大呵护关心的范围内。 孙悟空见他红红的眼尾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但突然就笑了，还不只是咧咧嘴，而是眼睛里都含着笑意的真诚的笑。 被噎到了还能笑出来，真是个傻子。 孙悟空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不过他当笑话已经习惯了，瞪了陆压一眼：“什么大事需要你劳心伤神？吃个东西都不得安宁？” 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担心不行呀！ 陆压掀开眼皮偷瞄了他一眼，没敢说出口。 反正毫无缘由的蠢事他干的多了，也不缺这一件。 见他没事，孙悟空和小猴子走到一边，又开始了二人之间的“秘密交谈”。 陆压恨恨盯着远处的两人，卡擦卡擦声音巨响地咬着苹果。 如果刚才还能断断续续听到模棱两可的一两句话，那现在，连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哼！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坏事，竟然还要防着自己！ 千万别让自己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告密的！ 陆压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很想知道大妖是不是在筹备离开的事。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听见，是不想带自己走吗？ 陆压胸口涩涩的，就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苦的。 *** “他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要告诉他。” “？” “不要告诉他，我是孙悟空。”很多人很多事经不住考验，他不想知道小傻子能不能经受得住考研，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给小傻子接受考验的机会， 小傻子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会将自己当成普通妖一般相处。 “他不喜欢您吗……”小猴子问的含蓄，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妖怪是不是也和其他妖怪一样，在听到孙悟空的名号之后就会像是躲避……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小傻子脑袋单纯，一心喜欢被压在五行山下之前的孙悟空，即便知道孙悟空落难，但他不知道落难到各种境地。 他是不会让小傻子知道的。 他要让小傻子永远喜欢想象中的那个孙悟空，然后和他像是普通妖怪聚堆江一般地生活。 大王是有多喜欢这个妖怪，不惜用隐瞒的手段将人留下来。 要知道，那件事之后大王是非常厌恶欺骗的。 小猴子眼眸闪了闪，瞄了一眼陆压的方向，看到对方使劲抻着脖子几乎要趴倒在地上的模样，联想到大王刚才小傻子的称呼，小猴子的脸色怪异，默默收回了视线。 “你刚才说花果山怎么了？”孙悟空不着痕迹横跨了一步，挡住他看向小傻子的视线，岔开问题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小猴子顿了顿，刚才倾诉的欲望已经逐渐消散，大王一直觉得是他连累了花果山，这些年来十分愧疚，虽然挂心猴子们，但被困于此也不能回去，说出来平白惹得他不高兴，再说，事情都已经圆满解决了。 孙悟空也不说话，就只淡淡盯着他。 小猴子：“……”被直勾勾的视线盯的头皮发麻，他反射性地说了实话，“您离开之后，周围的妖怪们趁机想占领花果山，不过被牛魔王打回去了，现在的我们，挺好的，牛魔王还让我给您带个好，他不方便过来，毕竟他还有家庭……” 孙悟空点了点头，对于牛魔王只有感激，现在还敢和他牵扯上关系，已经很够兄弟了。 他相信，如果牛魔王还跟以前无亲无故，一定会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后的。 不过现在，他也不需要了。 他有小傻子，只要小傻子陪着他，不过是一个虚名，不要也罢。 “老大……”陆压吃完东西，看两人已经不说话了，走过来期期艾艾叫道。 “又怎么了。”语气十分嫌弃，但对小傻子的黏糊劲十分满意，他挥挥手就让小猴子走了，临走之前声音低沉，“暂时，不要来了。” 小猴子愣了愣，张口欲言又被瞪了回去，垂头丧气走了。 “！”这句话，陆压自然也听到了。 他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导致五官僵硬扭曲，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已掀起了狂喜的惊涛骇浪。 大妖不会走，他还和自己一起住！ 这样一想，本来想打断大妖和小猴子谈话，让他想起自己的，在看到小猴子默默走远的落寞背影之后，心生不忍。 小猴子都这么不开心了，大妖的心情肯定也不好。 他想了想，上前拽住大妖的衣服角：“老大，我想把我的东西拿过来，既然这里是我们的家了，那我的东西终于可以不用分散到各处了。” 他咧着嘴，露出岑岑白牙，笑得一如既往的傻：“虽然东西不多，但我的东西嘛，终于可以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了。” “老大，谢谢你，让我……有了家。”在这个孤立无援，从头到尾都对他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第25章 不喜欢 “八百年没吃过水果似的！”陆压表达出内心感受之后，孙悟空就一直背对着他，他心中忐忑，生怕自己说的不好，小心翼翼偷瞄着孙悟空，余光看见对方突然动了动，他心中一紧，一颗心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噌噌噌爬到了最高峰，结果听到这么一句话，刷的直线下降到了最低谷。 “还不快去洗洗！”脑袋顶陡然一重，是大妖的手。 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四肢，陆压觉得虽然有点沉甸甸，但非常舒服，还很有安全感。 “……”陆压下意识两根手指捻了捻。 确实，他刚才啃完水果，还没来得及洗手，就过来了，这会才感觉到嘴角黏黏的，有些难受。 他脸一红，急忙转身去洗脸了。 动作太着急，水花四溅，弄得到处都是，他的衣领，袖口也整个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陆压随便用手背抹了抹脸，一块毛巾毛巾从天而降，直接盖在他的脑袋上。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给的，每次都是这样。 不管是毛巾，还是衣服，甚至是被褥，都是直接兜头落下来，几乎将自己整个盖住。 陆压拉下来毛巾，露出一张面无表情，但心内一直腹诽，就不能好好给东西吗，非要哟该扔的！ 孙悟空看着他潮湿的袖子：“笨手笨脚，真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 “……这没事，等一会就干了。”陆压揪了揪凉飕飕的衣袖，满不在乎说道。 是很快就干了，小猴子们经常洗完澡，毛都不擦干就玩玩闹闹时有发生，都是妖精，哪有那么讲究。 可只要一想到昨晚小妖精穿着半干的衣衫，顶着还在不断往下掉水的头发，还有后来那两个震天响的喷嚏，孙悟空就莫名揪心。 小傻子的体质实在太弱了，要是被冻到，可是很容易生病的。 还是养的精细点好。 孙悟空凶着脸：“还不赶快擦干？” “你打算用自己的体温把衣服弄干吗？”孙悟空冷嗤倒，“身体那么弱，就不要给我添麻烦。” 早就已经习惯了大妖的说话方式，陆压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不给你添麻烦，谁让我是你的家人，我生病了你会担心。” “为了不让你担心，我只能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生病。”陆压挑着眉，仔仔细细擦干了脸，甚至连不小心弄湿的头发丝都吸了吸水分，但是已经弄湿的衣服—— 陆压苦恼，他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大妖的，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他不会妖术，根本不能把衣服烘干，所以就能穿的就只剩下身上这一套了。 再加上—— 陆压也是有私心的。 早起可是大妖帮自己穿的衣服，他有点舍不得脱下来。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陆压扭扭捏捏，捏着腰带一点解开的意思都没有. “还不赶紧换上。”孙悟空皱眉，扔给他一套新的衣物，和之前的颜色款式类似，就只是锁的金边略有差异，陆压眼前一亮，“给我的吗？” “你还有别的换洗衣物？” “没了没了，还都没带回呢！”陆压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 他喜欢穿大妖的衣服，这是一家人的特权。 陆压抿唇：“你知道我没衣服穿了？”别看大妖嘴里不喜欢他，其实观察他还蛮仔细的嘛，陆压心中窃喜。 孙悟空挑了挑眼眉，斜眼看向一边挂着的还在随风飘荡的几件衣衫：“我的眼睛还没瞎。” “……”陆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皮顿时飙红。 见他窘迫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傻兮兮模样，孙悟空使劲按住不断上翘的嘴角：“你什么时候去拿你的东西？” “等会吧，回来的时候我顺便会带点野菜的。”陆压耷拉着脑袋，气息萎靡，在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抬起头瞄见大妖正盯着自己，立刻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提前声明道，“不抓鱼，我抓不到。” 孙悟空“……没用！” 陆压无所谓，没用就没用，若是逞强去抓鱼，那才是真的——会没用！ 身上这件唯一剩下的衣服都保不住了！ 不过虽然他的东西不多，但零零散散一大堆，要是想全都搬回来的话，可能还需要去好几次。 陆压头都疼了。 这时候就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搬家公司，就算有一辆小的破板车也比徒手方便的多。 孙悟空惊讶：“你没有储物工具吗？” “什么？！”陆压比他还惊讶，“什么工具？” “……”看来是没有了。 “袖里乾坤，你懂吗？” 陆压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孙悟空一脸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简单科普了何为储物，又为什么会有储物工具。 陆压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开口道：“没想到西游世界也有这个，还以为修□□才有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陆压忙不迭摇头。 孙悟空一脸狐疑看着他，但一想到小傻子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傻话而已，也就不再多想。 陆压忽然兴奋：“那金箍棒呢，传说用不到的时候就在大圣爷的耳朵里，那是不是也是被储藏起来了？”毕竟就算金箍棒变小之后只有一根针粗细，但也不会有人把针藏到耳朵里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就连刚才还微微上扬的眼角也垮了下来。 不知道大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大圣爷，就连提到都会让他不开心，但让他情绪陡然低落的说错话的陆压一顿，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他小心翼翼瞄着孙悟空的脸色，张口想要岔开话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孙悟空看到他脸都憋红了，因为不能使用的金箍棒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反正他也已经很长时间都没用金箍棒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再说这也不是小傻子害的，他刚才的表情肯定吓到小傻子了。 小傻子胆子那么小。 孙悟空努力放松了下嘴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尽量柔和：“不是，如意金箍棒，能随心随意变化大小，平时是以绣花针的大小藏在耳内，和储物并无关系，而储物工具，则是可以将不能变化大小的物体缩小收纳，等需要的时候再放出来。” 一句换，就是大圣爷还真就是那个没事喜欢藏一根绣花针在耳朵里的人。 虽然得到了解答，但明显感觉到大妖说起孙悟空就不是很高兴了，陆压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立刻岔开话题。 并在心里想，这张嘴巴真是没有把门的！ 以后还是少在大妖面前提起大圣爷吧。 陆压心里耸肩，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背着父母追星的将关小孩，内心里甚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的刺激感。 第26章 魅术 “这就是储物工具？”陆压看着孙悟空手上嫩绿色的荷包，瞪圆了眼睛。 不过是小孩零钱包大小的东西，真能堪比一个山洞的容积。 孙悟空嗤笑：“这就惊讶了，那你要是看到能装下一个山的储物工具，岂不是要吓死？” “！” “想看吗？”孙悟空晃了晃手上的荷包，看他视线跟随着自己的手而晃动。 像是小狗看到肉骨头，巴巴地想上来啃一口。 心里又好笑，又好气。 好笑的是小傻子竟然这么没见识，最基本的醋五工具竟然都没有听说过。好气的是不会妖法，也没有法器，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如果孙悟空问出口的话，陆压一定会回答他，是靠着远离妖怪种群，像是野草一样夹缝中艰难求生存的。 他法术低微，不仅不会随便招惹其他妖怪，甚至还刻意避开，所以才有名熬到今天。 “想！”陆压好奇又眼馋，忙不迭点头。 孙悟空一个扬手，将荷包抛到陆压的怀里。 “！”这么贵重的物品，掉到地上真的不会摔坏吗？ 陆压手忙脚乱接到怀里，小心翼翼用两只手捧着，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给弄坏了。 “这是织女用晚霞编织缝制的，你觉得你弄得坏吗？” “……”好吧，他确实不用这么小心。 陆压轻轻打开荷包的一条缝隙，瞄了一眼孙悟空，发现对方没有制止的意思，放心大胆地拉开荷包。 “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主人才能拿取储藏的物品。” “这样啊。”陆压扁了扁嘴，又捏了捏荷包的一角，很是不舍地递回给孙悟空。 那眼神哀怨到就像是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奶狗，孙悟空看的牙都疼了。 “这么喜欢？”孙悟空问道。 “不不不，不是喜欢，即使好奇。”毕竟他生在红旗下，即便足不出户也接受了二十几年的科技教育，这么违背能量物质守恒的新鲜事物，确实想多看两眼。 “送你了。”孙悟空漫不经心说道。 “什么？！”陆压还以为他听错了，但是半晌孙悟空都没有接荷包，他赶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也用不到。” 被孙悟空审视的视线看的不好意思，陆压收回手，汗湿的手心在裤子上蹭了好几把，这才重新又将荷包递出去。 孙悟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嫌弃空间太小？” “！” “怎么可能！”陆压猛地抬头，脱口反驳道，对上孙悟空的深邃的双眼，意识到对方不是说着客气，而是真的想送给自己，他抿了抿唇，“真的可以收下吗？” 受宠若惊的小模样，让孙悟空不自觉猜想他之前到底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就连收个礼物都这么小心谨慎。 是怕空欢喜一场还是怕陷阱？ 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再次将荷包收回来的时候，陆压的心情大不一样了。 他使劲按捺住疯狂上翘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龇一口白花花的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是一个小荷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话虽如此，但孙悟空不自觉也露出柔和之色，解释道：“这东西，不需要法术，只要沾上心头血，自然而然就能使用了。” “心头血？”又是一个只听过，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名词，陆压一脸疑惑抬头。 竟然连心头血是什么都不知道！孙悟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一想到蠢兮兮的小傻子不经意间就会被不怀好意的妖怪控制，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情绪。 使劲扯了一把陆压的衣袖，锋利的指甲抚过陆压的指腹。 “好痛！”十指连心，一阵尖锐刺痛，陆压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抽回手，看见无名指指尖一滴圆溜溜的血珠。 “东西到你手上都护不住，还是用指尖血吧。”孙悟空无比嫌弃，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不管是谁，要你任何部位的血都不能给。” 陆压一愣，茫然地点了点头。 “除了我！” “嗯？”陆压回过神来，一脸笑眯眯看着孙悟空。 “跟你说话，你听见没！除了我，谁要你的血，任何部位的血都不能给！” “我知道！”陆压嘴角咧的更开了，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心头血指尖血是什么，但又不是完全没看过小说，大妖语气中的担心之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成天就知道傻呵呵地笑！”孙悟空见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来气，“你知道妖怪的精血有多重要吗？我取了你的血，就等于掌握了你的生死，我可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知道啊。”陆压歪着脑袋，“是不是还可以制成傀儡，让他没有思想没有感官，行尸走肉一般为你卖命！” “你知道你还答应我？我要是用你的血控制你呢？” “控制就控制呗。”陆压无所谓说道，“谁让我喜欢你呢，再说你肯定不会伤害我的！” “！”孙悟空的脸忽然红了一瞬间，他张张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对上陆压满是笑意的眼睛，下意识白了一眼，仓皇转开视线的同时小声嘟囔道，“谁要你喜欢了！” 声音虽小，但陆压还是听见了，从善如流接道：“我自己要我喜欢你的！” “……”孙悟空彻底哑火了，他吸了几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伤害你？如果我只是等养肥了再杀呢？” “啊？”陆压有些苦恼，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应该还没有那个价值吧。” “……”是哦，他这么一个小妖怪，养着完全就是浪费粮食。 除了小傻子，还没有人怼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孙悟空胸闷，甚至隐隐有些眩晕。 算了，一个小傻子，要是跟他斤斤计较，自己怕迟早要被气死！ 转过头，小傻子将出血的那根手指含在嘴里。 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陆压皱了皱眉，舌尖抵了抵微微刺疼的那个点。 淡粉色的微张的唇瓣，能看见里面殷红的舌尖，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水光。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甜腻的芬香，头脑就像是被粉色的气泡包裹住一般，意识渐渐涣散。 天大地大，可孙悟空却觉得自己只能看到那一张嘴。 周遭静谧的可怕，但他却能清楚地听到小傻子轻微的吮吸声。 一阵凉风扑面吹来，孙悟空一个晃神，猛然间拉回神智。 “魅、魅术！”孙悟空视线陡然一暗，目光冷冷盯着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