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孽徒也跟过来了!》 第1章 她重生啦! 幽暗的地牢里,玄铁制成的锁链将一白衣女子紧紧囚在笞魂柱上。 那女子发丝凌乱,遮住面容。白衣上血迹斑斑,部分露出的皮肤上伤痕可怖。 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要昏死过去。 地牢外,一阵娇滴滴的笑声传来:“尊上!” 阴沉且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被唤为尊上的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而这一声犹如电击,笞魂柱上的女子浑身都在颤抖,片刻后,女子睁开眼睛,眼底却是一片麻木。 脚步声临近。 这时,娇俏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尊上是来询问微音仙主下落的么?前些日子属下们抓到一个仙门卧底,那小子在严刑逼供下愣是没有吭一声!” “是么?”男子轻笑出声,只是声音却不见多少笑意,“魔族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那属下唯唯应声:“这是自然。现下她已只剩口气吊着命,尊上还是莫要进去,免得沾染晦气。” 男子脚步顿住,波澜不惊道:“既如此,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杀了吧。” “遵命!” 脚步声越来越远,笞魂柱上的女子轻轻喘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滞阻,易容术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可是在魔教老巢潜伏数月,她都不曾找到万尘派的众位师兄弟,如今被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当真是憋屈! 她刚想闭目调息,就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再次传来,竟是去而复返?! 不待她细加思索,下一秒,玄铁牢门径自炸开,玄衣青年静静伫立在原地。他身后传来下属焦急的呼唤声:“尊上!尊上!那儿万万不可进去!” “八十一鞭断魂鞭,被你生生扛下了。”青年缓缓踱进来,“万尘派遣你来当卧底,真是屈才了!” 她心中冷笑,嘴角的笑还未勾起,就被青年施加的威压震得吐了口血。 捆住她身体的玄铁链瞬间断开,没有灵力护体,她直直摔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玄色衣摆上勾着银白花纹,其上魔气流转,落在她面前,半晌,青年用脚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浓黑的眸子不带感情地望向她:“你,到底是谁?” 她却朝青年露出了一个极灿烂的笑:“你费尽心思,是想要知道含月瑶的下落吧?” 她的变幻之术已经彻底失效,是以面容不受控制地来回交错着。 在青年惊愕的表情里,她强忍胸腔中翻腾的气血,一字一顿道:“那我告诉你,她早就死了,就差你去陪她了!” “师父……”青年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他指尖微微颤抖,似要朝她脖颈伸出手去。 女子的反应却更快,用尽全力,暗中一掌朝自己胸口拍去,灵脉尽碎。 总不能连死都不让自己选择吧?那她这个万尘派仙主还要不要脸面了? 青年的瞳孔瞬间放大,一贯冷漠的神情终于现出裂痕。 微音看到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先前让你修无情道你不好好修,现在被一个女人害得堕魔又伤情!活该! 哦,这个女人可不是她,她可没那么大能耐。 但她没能舒坦多久,剧痛铺天盖地袭来,灵力从四肢百骸中涌出,血腥蔓延至喉头…… 意识逐渐模糊,她的心中却是轻飘飘一片,终于,解脱了啊…… …… …… 远方传来剑气凌厉的破空声,似万千钟鼓齐鸣。 微音醒来的时候,身上冷汗汵汵。天刚破晓,她沐浴在温暖的白光中,一片茫然。 她还活着? 她垂眼,按了按自己的脉博,它还在跳动着,温热的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 她怎么还活着? 她清晰地记得,她是死了的。 她因得罪了徒弟的心上人,被自己的徒弟囚在魔族禁域,最终不堪折辱,自毁修为而死。 她忘不了自己死前,对方冷峻的下颔,冷漠的双眼,以及毫不留情的语气。 这是她的“好”徒弟! 她生平最后悔的,便是收了这么个徒弟。 回想到这里,她感受着身下床铺的厚实棉软,这触觉不似作伪,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有人破门而入,激起浮尘:“微音师姐,你快下山吧!掌门派我来催!” 冲进来的人一袭红衣,容色姝丽,却在看到她的时候,柳眉蹙成死结:“你怎么还在床上?!” 话音未毕,微音只觉怀中一沉,低头看下去,原来是个包袱。 不用打开,她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上一世她还因嫌银子太少而与她的这位师妹吵了几句,而今再次见她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却哽得说不出话来。 她所在的万尘派是修仙第一大派,下设许多机构,每个机构各择一名主管人,称为仙主。万尘派仙主自古皆为男子,惟这一届,出了两名女仙主。一位是她,一位便是碧常峰仙主春一。 而眼前的这位女子,正是春一。 她想起在前世,自己被冤枉与魔族勾结时,她的这位师妹最是护她,冲上仙盟会质问各仙门掌门,最终得罪她那已入魔的徒弟,死于魔族暗杀。 这样想着,她的眼眶忍不住泛红:“小春春……” 春一本来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乍一听到微音可怜兮兮的语气,卡了一下,继而瞧见她红通通的眼睛,登时像见了鬼一样蹭蹭往后退了几步,又用像见了鬼的语气道:“睡一觉睡傻了不成?” 不待微音反应,又径自道:“丑话说前头,装可怜在我这里可行不通!掌门那也不行!” 微音:“……”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前世的模样,连那欠扁的语气也令人如沐春风…… 她仅诧异了一瞬,继而惊喜若狂。 她重生了! 照着刚才情形的推断,她应该还未下山收徒! 一切都还来得及! 春一又催:“师姐,掌门令你收徒一事……” “自然会收!” 只要此次不去流云镇,便不会遇见那个孽徒,之后的一切悲剧皆可挽回! 思及此,她从床上一跃而下,喜上眉梢道:“来来,小春春,给我指条路,我去收个徒弟!”顿了顿,补充道:“不要流云镇的!” 春一狐疑地望着她:“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微音满面春风道:“这不是悔悟了嘛,你师姐我之前太懒,希声峰都快后继无人了!” 希声峰,便是她所主之地。自她登上仙主之位以来,前任仙主弟子四散,人烟渐稀,最后竟只留下她一人。 最倒霉的是,她徒弟入魔后,这些四散的弟子从四方赶来,聚在一起准备擒拿他,结果一不小心,全被灭了……希声峰彻底成了牺牲峰…… 春一从鼻腔里哼出声:“这还差不多!”说着,纤指朝正南方一点,“喏,往这个方向走,便是迷光镇。” ***** 迷光镇位于流云镇的西北方,二者不相联系,是不同的两条道路,是以微音神清气爽地踏上路途。 别问她为什么没有御剑,因为……她懒。毕竟,修仙界第一懒仙这名号可不是白传的。 当然,还有其它原因,她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难以自拔,看着杂草都觉得它生机勃勃,是希望的象征……因为前世,她被那个死徒弟关到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关到死啊!!! 呸!什么徒弟?!分明就是孽徒! 这个孽徒叫浮修珩,身世凄惨,从小父母皆亡,流落街头,成了小乞丐,被恰巧路过的她见到了,她念他可怜,就将他收为徒弟了。 按照凡间话本的正常走向,徒弟应该勤学苦练,一鸣惊人,然后不忘师恩,尊师重道,让师父颐养天年…… 她这算盘打得不要太好,事实上,浮修珩也是这么发展下去的,只不过仅限于前半部分,到了后面,就越走越偏,最后竟然成了魔尊,正派的老巢都被他一锅端了,首当其冲的是她所在的万尘派。 微音思忖良久,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直到临死前,她故意找浮修珩不痛快时,才灵光一现,想到了。 说实话,当她见到浮修珩因此而冰块脸碎裂的时候,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个充满深情的称呼,说的是被她训斥过的外门弟子,其大名为含月瑶,那个女孩子长得倒是好看,不过心思却无正道之风。眼见着含月瑶把同门师妹推入禁地,她作为仙尊,出手相救,不过斥了含月瑶几句,竟被怨恨上了! 她堂堂修仙大派的一峰之主,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吗?! 而且,谁知道浮修珩喜欢的人就是含月瑶?!他在她面前装得纯天然无污染软萌萌得像朵小白花,结果背地里心肝早黑透了!是入魔的代价还是怎么的? 浮修珩自打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被她“欺负”后,亲自上阵把她擒了,锁在牢里。呵呵,干得漂亮,都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微音冷笑。 那含月瑶委实小心眼,浮修珩喜欢上她,也是个眼瞎的。由此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祖宗诚不欺我!只可惜她白白当了一回炮灰,还是见证他俩绝世爱情的炮灰!可不就是“绝世”嘛,六界都被他踏平了! 想想都是辛酸泪。 罢了罢了,往事如云烟,既然重生了,便应吸取上一世的教训,不能因为同情心泛滥就随随便便捡个徒弟,更不能看他长得好看就鬼迷心窍,应该找个家境殷实且长得丑的! 家境殷实,好歹不会流落街头,也不会因此产生不堪回首的记忆,为之后修行营造一个平和而不扭曲的心境。 长得丑这一条至关重要!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玲珑心肝的姑娘看上,才会不耽于小情小爱,一心向道,一飞冲天!哈哈哈哈哈…… 她被自己的理论折服了,抬头再望向远处时,却发现行人往来,人烟稠密。 迷光镇,到了。 ***** 与此同时,流云镇一隅。 初春时节,春寒料峭,此时犹为冷。 一个小男孩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他身上的衣料薄薄一层,又裂了许多口子,完全挡不住寒气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暗下来,太阳将最后一丝暖意与活着的希望从他身上抽离。 又冷又饿。 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费力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有半块馒头。 馒头似乎很硬,在地上滚了几圈,瞬间变得脏兮兮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华服的小少爷正盯着他,嘴角挂着残忍的笑,目光像是在看一条狗。 他不敢多想,没有更多的力气了,只得趴在地上缓缓伸手去够那个已沾满灰尘的馒头。 就在与馒头与手指只差一点点距离时,那个华服小男孩突然一脚踏在馒头上,顺道狠狠碾了一碾,馒头瞬间碎成粉粒。 像是还不解气一样,那小男孩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踹到他身上,将他踹倒在地。 小男孩狞笑道:“你个贱种!”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他了。 远方传来女人娇软温柔的叫唤:“鑫鑫,回家了!” 男孩扭头就跑,临了不忘再补一脚。 女子好像在训小男孩:“没事去搭理那个小乞丐做什么?” 男孩嘻嘻回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 月亮升起来了,是圆的,像大饼。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在一片模糊中,月亮中似乎现出一个女子的脸。 她长得极美,不同于他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女人,那些女人的目光是丑恶的,就像那个小男孩一样。 但是她,眼睛却通透清澈,温柔又快意地笑着,目光带着垂怜。像是传说故事里的仙女。 他望向她,拼尽全力也举不起手,只得喃喃唤道:“师父……” 第2章 收徒进行时 微音一连在迷光镇呆了七天,许久不曾下山,人世多了许多灵巧的玩意儿,菜品也新加了一摞,她看得眼花缭乱,准备在此多呆几日,一一尝试。 这一日,她吃得酒足饭饱,出了客栈在街上溜达,又见到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修仙人士的耳力异常灵敏,兼之她懒得刻意回避,那几人的谈话便清晰钻入耳朵,原来是某某又与某某偷情了,某某又嫁给某某了…… 微音掏掏耳朵,转身就走了。 她委实搞不懂,一群大老爷们儿八卦起来怎么也这么狂热。 不曾想,这一转身,就见到一副熟悉的面孔。 春一!!! 春一换了身素装,混迹在人群中,但是那双丹凤眼里明晃晃地装满刀子,看样子似乎想把她活宰了! 微音转头就跑。 怎奈中午吃撑了,奋力挣扎却跑不动,春一轻轻巧巧追了上来,又轻轻巧巧把她揪住了。 “师妹……”微音一把揽过她的肩,“好巧啊哈哈哈哈……” 春一阴恻恻道:“对哦,我一下山就碰到了你,可不是巧?” 微音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 “下山采购,掌门让我顺便来看你收徒的进展如何。”春一妖娆的眼尾上挑,似笑非笑,“结果一眼就见到你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在偷听别人的八卦!” 微音一个头两个大,她举双手投降,道:“收!马上收!我现在就找个徒弟出来!” 然后她迅速扭头,截住离她最近的一位行人,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小兄弟,你们这儿有小孩的大户是谁?” 被她拦下的小伙计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面前站的是位美人时,也咧嘴笑了,不假思索道:“不瞒姑娘说,这迷光镇有孩子的的大户,就是我家!” 微音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瞅了瞅那伙计的粗布衣,以及他像是因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黑眼圈,干巴巴道:“那……你们镇的经济水平,委实不怎么样啊……” 小伙计赶忙解释:“不不不,姑娘你误会了,我说的大户,是李府,我只是李府的一个下人,姑娘若不嫌弃,我可以带路。”说着,像是怕她不满意一样,又补充道:“我们李府有两位小公子一位小姐,活泼得紧!” “好啊!”她兴冲冲地跟上去,却见春一也抬脚跟着她。 春一目光复杂:“这叫收徒?”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神棍吧?! “嗯……” 微音索性把自己先前的歪理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春一听得眼角直抽搐,看样子要被气晕过去。但她还是不离不弃地跟了过去,简直就是找虐! ****** 朱门大匾上,李府二字赫然在目。红漆亮得仿佛刚漆上去的。 带路的小伙计先是热情招待了她们,接着欢欢喜喜冲进内府,说是要去找主人。 春一端起茶盏,刚送到唇边,动作却顿住了。她蹙眉:“此茶有问题!” 微音一杯茶早已下肚,还咂了咂嘴:“味道一般,茶叶放久了!” “……” 微音睨她一眼,随手拈了个诀,空中便浮出声响,似在近前。 正是那小伙计的声音。只听他谄媚道:“老爷,今日我碰上了两位美人,把她们带到府上了!”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沙哑难听,活脱脱的公鸭嗓:“府里现在这么多事!你还敢带人回来?!” 小伙计解释道:“这两位可都是美人!比前儿个您纳的小妾还美!绝对不亏!” 公鸭嗓似乎心动了:“依着老规矩了没?” “我办事您放心!”小伙计嘿嘿一笑,“药已经下到茶里了!”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 春一听得一阵恶寒,拔腿就要走人。却被微音堪堪唤住:“欸?这么快就走?” 春一瞪她:“你不就是想把我赶走?所以才把我带到这?!” “这戏才刚开始呢,你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微音托腮,“回来!” “我可不想陪你演戏!” “万尘派第十条仙规,尊敬长辈。” “……” “乖,听师姐的话。” 春一气哼哼地坐回原位。 适时,小伙计扶着一位男人走来。 男人穿的是锦锈华服,神色却不怎么好。大腹便便,暗黄皮,绿豆眼瞟来瞟去,无形中流露出猥琐之气。 哦,油腻男。 微音余光瞥向春一,见她浑身紧绷,一副要拿出武器干架的姿态。 她干咳一声,本来还想找个丑点的徒弟,现在看来,幸好还没找,不然天天在她眼前晃荡,她也吃不消。还是浮修珩养眼啊,想当年,他单凭那张脸,就称霸整个修真界,成为不倒神话。 啊呸呸呸呸呸!她怎么又想到了那个孽徒?! 她端正好神色,笑意盈盈地望着来者。 那二人见到她们面上闪过一丝惊诧,锦衣男子抬眼瞪了小伙计。小伙计和他悄声说:“这不对呀!我放了许多剂量!” 微音假装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口吻故作讶异:“这位……老人家,你最近诸事不顺呀!” 被称为“老人家”的男子眉头狠狠一抽,看样子要发飙。却被微音接下来的话噎住了。 微音正色道:“你二人印堂发黑,周身似有鬼气缠绕,府内不宁,心绪亦不安。” 春一扭过头来,眸光雪亮。隔空传音道:“这宅内鬼气全无,哪来鬼气缠身一说?你再胡闹,我便回去禀明掌门!” 她话音刚落,就听“扑通”“扑通”两道跪地声,从对面清脆地传了过来。 她眼皮一跳。就见微音冲她微微挑眉,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二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仙啊!小的知错了,求大仙救救我们吧!” 这神一样的展开。 微音颔首,作高深貌:“愿闻其祥。” 原来,这李府故宅本不在迷光镇,是后来迁至此地的。李府主人原本只有一位妻子,只因妻子妒心重,不敢纳妾。后来元配病亡,他便纳了两妾,结果自此府内不宁,常常三更半夜闻哭声,似有鬼作崇。旁人说是元配死后见他纳妾,心生怨恨化为厉鬼,让他赶紧去请人作法。他依言而行,前后请了十几位法师,皆不见成效。计穷之际,只得迁府。 怪不得门口的朱漆像是刚涂上去的,怪不得这宅内无鬼气,因着这是迁后的宅子。那女鬼定然没有化为厉鬼,若是厉鬼,早便跟了过来。 微音以手撑额。趁着怨鬼还未化为厉鬼,应早早去了结这桩事。 她又问:“听闻贵府有小儿,如今却不见影踪,这又作何解?” “迁宅事大,他们都留在故宅,等我把这边布置好才把他们带来。”李府主人边抹眼泪边道,“毕竟孩子是原来的妻子生的,虎毒不食子……” 微音眸光转冷:“哦?那你的两个小妾呢?” 男人开始擦汗:“她们也在故宅照顾孩子。” 骗谁呢?照顾孩子?你的下人都死了吗?而且把两个被鬼妒忌的女人全留在故宅,怕是为了给鬼当活靶吧? 贪生怕死之徒! 那几个孩子也甚是可怜,被亲爹这样出卖。她本想从中挑一个点化,现在想想,若是可以,不若全收为徒吧。 算了算了,她还是不当圣母了,万一又教出来个白眼狼,那真是哭诉无门啊! 微音按下唇角冷笑,道:“既如此,劳烦带路吧。” 两个男子顿时点头哈腰,连连答应。 一旁沉默良久的春一突然发问:“你真要去?”这俩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居其为者谋其职。既担了修仙者这一名号,怎么也得做几件好事。”顶着旁人的星星眼,微音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区区凡人,可奈何不了她! 春一盯着李家主人:“你们故宅在何处?” 李主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流云镇!” 微音:“……”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两辈子都和流云镇有瓜葛! 是以,当那二人退下后,春一一掌拍在桌面上:“你怎么想的?那两个人话里尽透着古怪,十成十没有说实话!你是去送人头吗?” 微音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道:“唉,我不都是为了收徒吗?我不给人家办点事证明我的能力,人家哪能随便让我把他孩子带走?虽然这家人看起来没什么父爱,但场面话也得说说不是?再说了,除个鬼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谁知道兜兜转转又回到流云镇了呢?简直头疼。 “你是如何看出来他们鬼气缠身的?我的灵器没有感应到。”春一疑道,“我和你的水平不差多少吧?” “错!”微音得意洋洋,“你师姐我聪明啊!你看他们一个二个的黑眼圈,还有惶惶的神色,小厮也就罢了,主人竟也这样,这中间岂不是可疑得很?还有堂堂大户的茶叶竟然放久了?我趁机诈了他们,他们就全招了。” 她说着,还摊出手,摆出一副那些人可真好骗的神色。 春一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耍诈?” 几个人很快收拾完毕,登车上路。她们本可以御剑,但又得等李府主人到达流云镇,索性雇了马车,一路巅簸至流云镇。 所幸两镇距离不远,兼之李府主人恨不得飞回去除鬼,马车驾得飞快,次日中午便到达故宅。 微音在马车驶过一个拐角处时掀开车帘,见肮脏的角落里只有几片烂菜叶,便收回了手。 “在找什么?”春一问她。 上一世浮修珩便是呆在那处当乞丐的,如今不见踪迹,想来是被哪家好心人收养了吧。希望他这一世,在人世间,好好活着,不要作恶,一生遂顺。 她垂眼笑了一下,语气似含叹息。 “没什么。” 第3章 奇葩李府 一行人到达李家旧宅时,两个画着浓妆的女子像花蝴蝶一般扑进李老爷怀里,皆是嘤嘤哭泣,惹人怜爱。 微音被她们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呛得倒退几步,遥遥看着李老爷一手揽一个,左拥右抱,意甚融洽,顿时心生敬佩:这都受得住?服! 她本来不想打扰他们夫妻间的叙旧,不曾想那两个女子都抬头望向她这边,目光熊熊如烈火,动作整齐划一。吓得她回头望向身后的春一,嗯,施在脸上的术法还未失效,凡人暂时还看不出她们的真面目。 这倒是奇了,看那二人的神色,还以为自己和她们是仇人呢! 她听到身后的春一冷哼道:“狗眼看人低!当我是来和你们抢那个老男人的?” 微音:“……” 她拂袖率先迈进府门,一进府里,登时愣了。 以修仙者的视角来看,整个府里全是黑压压的怨气。 她循着黑气往前走,走到怨气最浓厚的后院,草木蔽日,果见鬼气森森,再向前走,看到了一口井。 井下黑气翻涌,直溢出井外,能听到女鬼尖利的叫声。只是她却冲不出来,约莫是之前请的法师见驱不走她,便将其封在井底。 她眼睛余光一扫,果见得黄符与禁制一样的东西。 当真害人!疏为上策堵为下策!怨鬼作崇应了结其怨,而不是把它锁起来。一旦怨鬼成厉,绝对会为祸四方! 这法师只为钱财,寻了个最简单也最损人利己的方法。 她上前一脚碾碎黄符,禁制便失了效力。怨鬼得此机会,瞬息从井底冲上来,迎面朝李老爷袭去。 微音手一挥,在人与鬼之间形成屏障,隔开双方。 李老爷虽看不见鬼,却仍感受到寒意,两股战粟,想要转身开溜。那两个浓妆女子,只余一人在原地,另一位早已逃之夭夭。 微音心中暗叹:患难见真情啊。 那厢,女鬼在拼命往屏障上撞,意图冲出去。黑长发,白裙,整张脸都露出来了,目光骇人,面色狰狞。 微音冷声道:“孽障,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一声好似警钟,效果明显,那女鬼听了,动作顿住了,周身黑气也有所收敛。 接着,她听怨鬼用尖锐的嗓音说:“求仙人不要拦我!待我灭了他们,自会去冥司那里领罚!” 微音道:“他们说你是因嫉妒化鬼,我却不怎么相信。你来说说你的版本?” 顿了顿,她补道:“待真相大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自不会拦你。” 这话说的,委实没有几分修仙人士的风骨,微音却不大在意,因着她本来就是修真界的奇葩。 此言成效显著,女鬼冷静下来,四周黑气平稳。反倒是李老爷和那女子,在听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时转身就逃。 微音给一直在看戏的春一使眼色,春一领会,一人一脚将他们跘倒。还故作吃惊:“哎哟,您怎么摔倒了?”只可惜她并未用行动表达她的关怀。 简直没眼看。 微音对女鬼颌首:“你接着说。” 女鬼的声音不复先前那般狂躁,像是突然间神智清醒过来:“我是李府大夫人,是这死鬼的原配。” “我家原先是这儿的富户,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商人,他到我家到,说愿意做上门女婿,我爹就答应将我许给他。” “我爹娘在世时,他唯唯诺诺,对我言听计从。等到爹娘去世后,他把家产吞并后,便露出了真面目,到处拈花惹草不说,甚至,甚至还去勾搭有夫之妇!” “一开始,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我无法生子,希望他能收点心,只得买一个孩子来抚养,谁知他以孩子非他亲生为由,日日冷落我们。不久后,我发现自己有孕,随后诞下一子。本以为他能就此收敛,结果他得寸近尺,竟想纳妾,纳妾就纳妾吧,你猜他想纳的是谁?!” 微音正认认真真听着,冷不丁被主角提名,她受宠若惊,正准备附和几声,却听女鬼接着说了下去。 女鬼手一指,正正对着李老爷身旁的浓妆女子,黑气如箭矢飞出,却在碰到屏障后凭空消散。 微音这才仔细打量那女人,发现她虽着浓妆华服,却掩不住苍老之态,绝对没有逃走的小妾年轻! 照李老爷的性格,他纳青春不再的女子为妾,原因只有两个,除了利用,便是真爱。只是他已是地方大户,普通女子对他而言,又有何价值? 女鬼继续道:“这女人本是青楼女子,既贪图钱财又想要赎身,便勾引我丈夫!不,或者可以说,他俩狼狈为奸,臭味相投!好一对奸夫□□!” 这话说得真好啊!微音脑海里瞬间蹦出了浮修珩和含月瑶的脸!却又赶紧摇了摇头,照这样想,那她和被渣过的女鬼原配有什么区别?可怕! 这女鬼说话半天触不到重点,春一终于忍不住问:“那你是如何死的?” “他!”女鬼指了指李老爷,又指向那女人,情绪激愤,“还有她!他们联手给我下毒,抛尸井中!要占我的位置!” 她突然凄厉地笑道:“可是啊,她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在把我害死后,这个死鬼掉头就去娶了另一个女人!想当正妻?做她的梦去吧!” “所以说,他俩是达成了协议,将你杀害后好让她赎身,让他娶另一个人?”微音咂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桩事中,皆是围着一个利字。“那你的孩子如今处境如何?” “能有多好?!”女鬼失声道,“虽然还被留在府中,但不是这贱人的亲生儿子,不被虐待就不错了!” 微音从中回过味来:“那你对你买来的孩子也是这样吗?” 女鬼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不然呢?” 微音挑眉。 女鬼解释道:“那是在荒年,一两银子都不到就能买回来的便宜儿子,把他从三岁养到六岁,没被毒死已经不错了,还能指忘我把他当亲儿子养吗?” 哟嚯,还有毒?! 凡人的思路她简直难以理解。早闻他们重血缘,却不知极端到这种地步。不是亲生的就要任打任骂任买任卖还要任毒吗?! 于是她唏嘘感叹:“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这时,女鬼说也说完了,骂也骂完了,隔着无形的屏障朝微音喊:“仙人!请容我报仇血恨!” “好啊!”微音愉快地答应了,她手一挥,结界便消散了。 春一死命瞪她。 “你可知道天道是什么?”微音朝懵了的女鬼挑眉,“天道就是,你虐人子弟,人设计害你。此番你若再以怨报怨,伺机报复,不仅是你自己无法入轮回,便是你的孩子,也会被你连累受到报应。天道是以千百万抵一,天道从来都是这样的。” 女鬼愣道:“那凭什么我死了,他们都这么痛快地活着?!” “因为时机还未到啊。”微音叹息,“你没看到,他们身上已隐现颓色了吗?” 女鬼低头沉吟半晌:“我想见一下我的孩子。” “我把他叫过来?” “不必了,我怕吓到他。” 微音想了想,道:“李府四周以布下结界,你可以在这范围内自由行动。” “多谢仙人!” 春一在风中凌乱,她美目瞪大,不可思议地问:“这就……算了?这么好打发吗?” “嗐!”微音挑起半边眉毛,“她若是怨恨重的话,一开始就该化为厉鬼的,可是过了这么久,我不过喝斥一声,她便清醒过来。人的欲念,贪生怕死是其一,她只是个普通人,绝对不敢化为厉鬼,永受不入轮回之苦。” 她有的,不过是执念而已。 ………… 暮色四合,微音远远地看到一股轻烟飘至空中,继而消散。李府的黑气亦全部殆尽,那女鬼怨恨已消,魂魄大概已入冥司。 李老爷和他的小妾们热泪盈眶地挽留她们,微音委实没有什么味口,再看春一,一副“你再不走我就大义灭亲”的模样,只得客气道:“你夫人和我说,你们曾经花钱买了个孩子,继然你们如此重血缘,他又不是你们亲生的,我欲收其为徒,您不若忍痛割爱?” 李老爷脸色瞬间白了。 微音察觉其神色有变,斟酌措辞:“若是不允,也无甚大碍。” “仙师仙师!不是我不愿给你!”李老爷急切道,“实在是,是因为那孩子他是个煞星,他说他能看见鬼!” 微音乐了,这孩子天灵已开,可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于是她道:“所以?” 李老爷汗颜,沉默不语。反倒是他旁边的那位年轻小妾神色不对劲。 微音扭头对春一说:“我想去趟茅房,找个人带我一下。”她指着那小妾,“就你吧!” 春一翻了个大白眼。 走出众人视线范围时,微音环胸:“你有话要说?” 女子仅犹豫一瞬,便嗫嚅道:“之前给大夫人下毒的时候,被那孩子撞见了,孩子拼命阻拦,于是他们强行给那孩子灌毒,不曾想他还是活了下来,便把那孩子扔出去了。” “?!!!!!”真是活久见!这孩子摊上这么个家庭,够倒霉,简直匪夷所思! 三岁逢饥荒被父母贱卖,结果养母把他当成固宠的工具,养父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便成了弃子,备受冷落。好不容易饱受挫折长到六七岁,又亲眼撞见养父和小妾给养母投毒,上去阻止又被灌毒,命大活下来又被赶出家门。说不定还目睹养父转脸又纳了新小妾,两位小妾相互撕x的大型斗殴现场! 这小孩子的心理阴影面积该有多大啊?长大后心理不扭曲就已经不错了! 这惨得,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心中唾骂李府肇事者几句。忽听府内声音大噪,再细听,声音是从府外传进来的。 有人高嚷:“老爷,那个煞星又回来了!” 微音看向那小妾:“这煞星,莫不是……” “就是那孩子!” 第4章 孽徒抱紧她大腿 微音疾步趋往李府门口,却见春一等人早已到现场。 府门大开,她隐隐感到一丝杀气,想来是从李府那些手持棍棒的人身上发出的。 她心中替那可怜的孩子感到不值:做什么这么傻,又回来讨打? 这么想着,她上前扒拉开挡住视线的人:“让让,让让,这个孩子我收了!”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人群让出一条道。微音总算可以看清那孩子的模样了,只是这一看,她就傻眼了。 tmd…… 微音自觉是个颜狗,否则她上一世也不会因为浮修珩一张帅破天际的脸而鬼迷心窍地收他为徒! 虽然他那时脏兮兮的,瘦骨伶仃的,可奈何他脸好看啊!这对微音有致命的杀伤力!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在贪图美色上死了一回,还会再死一回啊! 她现在,看到那张日后横霸修真界第一的漂亮脸蛋,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死活都没想到,在这竟然还能碰到浮修珩!她记得,这厮之前分明告诉她他父母双亡的!那个时候,他眼神诚恳又无助,她便不忍问下去了。谁知道他是在骗人啊! 啊你个小骗子!这么早就开始骗人了吗?! 微音欲哭无泪。 于是,她开始给自己找退路,尬笑道:“哈哈,那个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脚底抹油开溜,堪堪走过浮修珩面前,不曾想,幼小版浮修珩猛地扑上前,抱住她大腿。他身子孱弱地像是要倒下去,连带着微音踉跄几步。 “喂!”微音气极,“小不点儿,你挡我的道了!” 浮修珩这个时候还不叫浮修珩,他的名字是后来微音替他取的。至于他的原名,微音并不清楚。 是以,她是万万不能在此时喊他浮修珩。只能随口找个词。 浮修珩跪在地上,手却死死地抱住她,他声音细弱如小奶猫,可怜兮兮道:“师父……” 微音要炸了,她气极反笑道:“谁是你师父?我有说过要收你么?” 仔细想想,她好像是说过。但她这么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修仙者,脸皮自是厚得不会红。 浮修珩望着面前熟悉的人,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色寒冷,划过一丝嘲讽。 他心中蓦地刺痛,尖锐而绵绵不绝。 **************** 浮修珩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夜。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食物气息。 这一幕熟悉地让他忽略了身体的疼痛,自他入万尘派后,他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这种场景了。 等等,万尘派?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入目处,是布满於青的纤弱胳膊。 浮修珩刹那间心明如镜。 他大抵是死于走火入魔。 在他杀红了眼时,有人朝他递出一丸丹药。但是那时他入魔已深,完全辨不出对方的面容。 他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的话音:“这是定神丹,”那人说,“你师父潜伏到魔界,不仅是为了救我们,更是为了救你!” “她知你为魔,心性易不稳,便随身带着这瓶定神丹。”那人平淡述道,“只是她运气不好,被含月瑶碰上了。含月瑶仗着你的纵容,抢了她的东西,派人把她关进九幽地牢,日日折磨。” 怎么可能呢?师父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吧? 这样想着,他心中却蓦地疼起来,两行血迹自眼睛涌出,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来:“师父……” 师父,不是讨厌他么?那为何还要这般费尽心力地帮他? 那人叹了一声:“你可知,你师父对你,已是失望至极。” “罢了,希望她入了冥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与你相遇。” 生生世世…… 老天垂怜,他终究还是重来一世了,回到了他六岁被逐出家门的时候。 至于为何他能重回小时候,为何能占据自己幼年时期的身体。 他想得分明,大抵是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已经死了,才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师父下山收徒较上一世迟了多日。而上一辈子,如果师父没有把他带回万尘派,他怕是早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前世对她的恨意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她赐给他再生的机会! 于是,他缩在这个角落,等着他的师父下山来捡他,却一直没有等到她。 他这才开始慌乱,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 他是个变数。 而倘若这个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致使他师父原定行程改变,那么……万一她收了另一个人作徒弟呢?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今日来李府,是准备大开杀戒的,以几十只鬼魂祭魔族,唤任一魔界之人臣服于他。 就在他动了杀意准备动手的前一刻,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几乎立刻隐了杀气,呆呆地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白衣女子。 师父! 他脱口而出,却见女子嘲讽地朝他挑眉。 她不想要他了么? 他心中惶恐,却悲哀地意识到,他无能为力。 **************** 微音头疼! 她望着面前的小崽子,见他因为自己的话而展现出天要塌了的神情,眼睛里满是受伤,光彩欲碎。 肯定是装的! 微音不打算理他。前世已经被他摆了一道,今生绝不能再被骗了! 小朋友,装可怜是没用滴! 微音甚至想一脚踹开他,但顾及这是在众人面前,她本人还顶着个仙人的身份,兼之浮修珩小身板弱得不行,怕是踹一脚他就一命呜呼了。她忍了又忍,终于没有踹过去。 她甚是和蔼地弯下腰,朝小崽子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道:“我是修仙者,是打妖怪的那种,你如果当我徒弟,会被妖怪吃掉的!” 这话的本意是为了恐吓他,让他知难而退。 岂料,小崽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不怕!师父,我会保护你的!” 谁要你保护啊摔!你不杀我我就谢你全家了!我一年到头瘫在万尘派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微音无语至极。 讲道理讲不通,她已经不顾形象,破罐子破摔地试图用手掰开浮修珩的手。 浮修珩抱她抱得很紧,她都惊讶于这么个瘦弱的小孩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在她费力地将浮修珩最后一根手指掰开时,她看到,浮修珩的眼眸中,像是星河破碎,归为浓黑。 她心中有些难过,却还是故作轻松地拂了拂衣袖,转身,打算扬长而去。 便在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跑步震地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师父!” 第5章 围观孽徒的悲惨童年 微音索性又往前迈了几步。 只是背后的声音不依不挠地像阎罗索命一样追着她,且这声音洪亮得很,全不似浮修珩那般病弱。 “师父!” 那人又叫了一声! 师什么父啊?你还八戒呢! 微音不耐烦地转过身,目光悠悠落在一个朝她狂奔而来的球……啊不,那是个小孩子。 确切说来,那是个小胖孩,他似乎卯足了劲,秉持着压死人不偿命的信念,泪眼朦胧地奔向微音。 微音对他的艰辛略表同情,但是她的这种同情还没持续一秒,就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她这两辈子怕是都和收徒一事有仇,一沾上便有血光之灾。 来不及躲了,来不及了…… 便在小胖孩即将冲向她时,原先跪在地上像是没了力气的浮修珩突然冲上前来,拦住了对方的脚步。浮修珩本人却被那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跌去。 什么情况? 微音看到小胖子在把浮修珩撞倒后,不仅没有扶他起来,反倒眉头一皱,嫌弃道:“你这贱种,挡我的路了!快滚开!” 啥啥啥?! 微音怀疑自己听错了。小朋友,就算你身上多了那么几两肉,但你也不该说脏话呀!家长怎么教的?!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人群中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只是声色严厉:“鑫鑫,离他远点!和那贱种说这么多干什么?!” 姐姐,您说了什么?离浮修珩远点?您怕是不知道吧,他成了魔尊后仙魔二界几乎所有人都争相抱他大腿,争破了头的那种! 微音循声望去,见到了李老爷的小妾。顿时无话可说了。 她怎么忘了,这是一家子奇葩呢?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府宅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视浮修珩为贱种。 浮修珩被撞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像是彻底失了力气。 也是,被赶出家门去乞讨,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谁还会忍辱回来呢? 浮修珩,他的童年真的是格外凄惨呢。怪不得她把他带回万尘派后,百般逗他,他也很少露出笑容,总是沉默寡言地一个人呆着。 她之后也懒得逗他,只因觉得他对人有很大的防备心,闷得很。并且他天资聪颖,进步飞快,她便索性随他去了。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是以他和她说自己父母双亡,她便也信了。他入了魔族,她从初时的茫然中醒悟后,便也接受了。甚至还想去给他送个定神丹什么的。 微音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或许她的漠不关心,才是让徒弟走向歧途的□□吧。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他唤她一声“师父”,她却既过又惰,当真是不应该啊! 微音盯着浮修珩的后脑勺出神。 春一不知何时迈到她身边,幽幽地道:“师姐,我看那孩子根骨不错,收回去当徒弟也算一桩好事。” 微音扭头朝她挑眉:“你说那个小胖墩?是不错,师妹你眼光不错啊!” 春一的眼角直抽搐,道:“你其实就是不想收徒弟吧?!” 那小胖子是肉眼可见地疏于运动,跑几步都喘得不成样子了!她眼瞎了才会夸他!她说的分明是那个小乞儿,小乞儿好不好?! 这个时候,李老爷施施然带着那对母子来到微音面前,脸上笑得皱纹堆起。 他恭敬地点头哈腰,说:“仙师,仙师您看看我的儿子,这小子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适合修仙!” 微音对这种王婆卖瓜式的自夸习以为常,是以内心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凡间的百姓总是盲目相信修仙千般好,似乎只要踏入修真界门槛,便是光宗耀祖之事。即便只是做个外门打扫卫生的弟子,也会借此大力吹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么?说不定哪天得了机缘,拿到灵丹妙药,就可以长生不老,羽化登仙了呢! 微言当然知道他们心中的小九九,只是她不戳破。 她俯下身,低头看向小胖墎,朝他笑了一下:“你怕鬼么?” 小胖孩眼中明显露了怯色,但他还是嘴硬道:“我不怕!” “不错啊!”微音甚是敷衍地夸奖他,下一刻,她右手两指随意一捏,虚空中堪堪现出一个怨鬼的形象。 小胖孩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接下来,就嚎啕大哭。 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还妄谈什么修仙?! 微音嘲讽一笑。当年浮修珩被她这么捉弄,面对比这个鬼更可怕的画面,都能摆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冰块脸。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看向浮修珩,却见浮修珩也在望着她,漆黑的眼眸里装着明晃晃的哀戚。他看到她的目光后,立刻扭回了头!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这是?!好像我抛妻弃子了似的! 微音无语。但让她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因为接下来,她听到李老爷清咳一声,双手一击,数十位小厮走上前来,列成一行,齐齐打开手中的匣子,刹那间,珠光并宝色齐闪,亮瞎了微音的双眼。 微音开始激动地搓手。 修仙者薄情寡欲,但这一定律对微音无效,犹其是当她看到银子的时候! 万尘派作为修仙第一大派,抠得很!按人口给银两,希声峰只她一人,是以眼见别的机构银两哗啦啦地流进,她的却是抠抠嗖嗖的! 李老爷满意地摸胡子:“仙师,若您收我小儿为徒,这些银子,全都是你的了!” 趴在地上的浮修珩缩成一团。他内心是绝望的,师父爱财,他没有钱,师父是绝不会收他这个变数的! 那个小胖子此时又神气活现地走到他面前,朝他咧嘴笑道:“那个女的要收我为徒了!她是我师父了!我要成神仙了!” 浮修珩突然瞪向他,眼神凶狠,像是要把他活剐了!小胖子被他吓得朝后退,半途中突然想起来,自己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那一个,小乞丐算什么东西?! 于是他一脚踹向浮修珩:“你算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听到一道女声,压着愠怒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第6章 她在想桃子吃 众人惊讶地回头,就见微音一脸怒容地冲过去,挡在小乞丐面前,指着小胖孩劈头盖脸一顿骂:“你这小胖子,我还没说要收你为徒呢,你就这么趾高气扬了,若是真收了你,你指不定会给我找多少麻烦!” 其实这话并非微音原意,只是当她看到浮修珩被踹了一脚,缩在地上爬不起来时,登时恶向胆边生,火气“蹭蹭”往上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嘴巴就自发而动了。 春一曾经说她“迟早会死在这一张嘴上”,这不,果应了春一的乌鸦嘴。 但是浮修珩毕竟是自家的崽子,且一直是个很乖的崽子,从不惹事端。即使她们师徒缘尽,她却总免不了悲春伤秋一下:这么个妙人,怎么偏偏入了魔呢? 自家的崽子,她都舍不得踹,那个小胖子凭什么抢在她前头?! 是以,她怒火中烧,口不择言,完全忘了自己的形象和那数十匣珠宝…… 微音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她看着对面小胖孩的脸皱在一起,小嘴一瘪,似要哭的模样。又急急开解道:“那个啥,我这不是怕你入了仙门难以见到双亲么!哎呀,你别哭了!” 这话纯属瞎编,微音看到小孩子哭就头皮发麻,什么也顾不得了,满口胡诌。 李老爷赶来劝解:“仙师,仙师,小儿不懂事,听说您不收他为徒便怯了。实则仙师慈悲为怀,善良宽厚,怎么会同他斤斤计较呢?” 这圆场打得……微音的嘴角抽了抽,真是不巧,她偏偏就是那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呢! 李老爷接着冲小胖孩使眼色:“鑫儿,还不快过来拜见你师父?” 微音:“……”合着慈悲为怀就是你随便给我塞个人作徒弟,我还不能拒绝了是吧?! 不好意思,慈悲那是佛家的事,她一个修道的,才不管这些呢! 微音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怼人,就听春一抢在她前头说:“此番我们下山是有捉鬼要事,令郎跟着我们怕是会受到惊吓。众多仙门皆是十年下山收一次徒,明年正是大选期。我观令郎资质过人,我等小门派,恐容不下他。”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来道明小胖孩跟着她们会吃尽苦头,二来道明自己是小门派,没有什么大本事。三来道明通天大道在明年,众仙门下山收弟子。 微音觉得自己这师妹看起来刚正不阿,实际上也是个奸诈的人才啊! 高,当真是高! 果然,李老爷听完她的话,捻了捻胡须,似在考量她话的可信度。 他原先还疑惑为什么仙人也这么见钱眼开,现在想想,怕是小仙门缺钱,而且小仙门也没什么高人,他儿子去了那里也得不到好处。 这样想着,他弯着的腰也直起来了,道:“既然这样,李某便不再为难二位仙师了。” 你也知道这是为难啊?!微音心中吐槽。 紧接着,李老爷冲几个下人比了个手势,那些下人飞速合上了匣子,飞速地奔走了。 微音:“……”翻脸不认人了是吧?!有必要这么小气么,连让人多看一眼都不给! 李老爷又接着指向她身后,道:“来人,把这个贱种扔出去!”说完这话,他赶忙上去安慰正在哭泣的小胖孩。 差别对待……微音的脑海里一瞬间浮出这四个字。 她扭头,见一个小厮拖拽着小浮修珩,试图把他丢出去。 浮修珩像是快没命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别人扯起他。 微音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滑下,经过胸膛时,眸光猛地一凝。 若她没有看错,刚才在拉扯间,浮修珩露出了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青紫交错。 春一还在她耳畔念叨:“你确定不收他为徒吗?我不是见他可怜才这么劝你,实际上,这孩子根骨上佳,若勤于修炼,接替你的希声峰也非什么难事。况且,万一其它门派也有人下山相中了他,我们岂不是把好苗子拱手让人?你……” 她话还没说完,微音已经迈步走开了。 春一口中一顿,却见微音径直走到小厮面前,劈手夺下瘦弱的小乞丐,道:“这个孩子,我收了!” 开什么玩笑?!微音决定再次收浮修珩为徒,绝不是因为她善良慈悲,母性*泛滥。而是因为她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天道恒常,绝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轨迹。 这样想来,浮修珩入魔是天道运行的重要一环,即便她没有收他为徒,或许他会被其它门派收养,或许他会直接遇上魔族人,抑或是他自己顿悟了,就成魔了呢? 万物运行皆有法度,皆有归属,一切虚虚实实中,道贯穿始终。 浮修珩现在就是一座休眠火山,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炸,留在自己身边是个危险,但是留在其他人身边,也未尝不是个危险。 终归说来,浮修珩成了魔尊后,修真界被他搞得一团乱,大家都受到了威胁。 与其把他交到别人手中,看他成长为什么样的怪物,还不如自己先把他带在身边,好生教养着,指不定他三观能够变得同常人一样。如此,即便他日后入魔,也说不定会对仙门人士客气点。再想得好一点,说不定他念着师徒情谊,对她也尊敬有加呢! 微音自知自己想得有点美,但她下了决心,便拦住了小厮。 小厮一愣,把浮修珩扔到地上,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浮修珩抬头,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微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师父方才说要收他为徒?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他还在做梦吧? 但他还是盯着微音,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一个眨眼,师父就不见了。 便在此时,他见到对面的女子朝他挑高了眉,语气懒洋洋的:“看什么呢,还不叫师父?” 他心中一哽,颤抖地小声唤了一声:“师父……” 第7章 野蛮师尊俏徒弟 回到万尘派,入了希音峰,微音掂了掂手中刚从师兄那儿坑来的药瓶,回头冲浮修珩道:“衣服脱了!” 浮修珩的目光里写满了迷茫。 微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豪放。在师父面前脱衣服,想想就很羞耻啊! 但问题是,浮修珩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孩,懂什么啊?! 微音懒得同他废话了,面上和颜悦色地和他打商量:“来来,在床上躺好,别紧张!”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趁着浮修珩没注意,一把拉开他的衣服。 衣服拉开后,微音整个人吃了一惊--这副瘦弱的身板上,遍布着伤痕,烧伤鞭伤,抑或是打伤摔伤,都不曾及时治疗,是以那些伤痕看上去历时已久。而旧伤上又添新伤,於青紫血,不可计数。 又因浮修珩肤色极白,是以那些伤痕愈发显得狰狞。 微音听到浮修珩怯懦的声音,他说:“师父,别看了,丑……” 他的声音里包含着小心翼翼,慌张地想把衣服敛起来,却被微音按住了手。 微音:“别废话,不看我怎么帮你上药?” 是的没错,她就是这么地不合时宜,在这么煽情的氛围下也能说出令人无语的话。 浮修珩还在挣扎:“徒儿……可以自己上药的……” 他这话一出口,就疼得“嘶--”了一声。因为微音突然把药膏抹在一处伤痕上,力道不轻。 她突然想起来,上一世当她捡回浮修珩时,他也是一声不吭地没有透露出半点受伤的消息,也不曾向她讨药。微音那时心大得很,也不曾过问,只是差人把他领下去,给了他几本书而已。 所以……上一世,他是生生瞒下了自己受伤的消息,一个人去默默消化承受了? 而在这一世,若不是被自己亲眼瞧见,浮修珩铁定会瞒着她! 她怎么偏偏收了这么个闷葫芦徒弟?!她期望中的徒弟,明明应该对师父真诚不保留,喝酒后陪她撒酒疯的那种! 所以,她不知不觉中下手重了点:“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若是敢瞒我,被我发现了,我……一定把你逐出师门!” 浮修珩面色唰地一下白了,微音自知说话有些重,浮修珩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并且是个受过社会毒打内心脆弱的小孩子,她不能再雪上加霜一把。 这么想着,她便不再多言,又取上药膏往伤口处涂。浮修珩小小的身板微微颤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激动的。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微音耳朵腾出空来仔细听,辨出那是脚步声。 奇了怪了,她的希声峰一向来往者甚少,怎么今天有人来了?听这声音,来的人还不少呢! 她还没想通,只听脚步声渐近。回过头来时,门口乌泱泱来了许多人,一堆接一堆地往屋里挤。 微音见到了掌门和其他师兄弟。春一已经换上了红衣,在一群白衣修仙者中格外显眼。 微音余光一扫,见挤在门外的是万尘派其他弟子,他们此刻正交头接耳道:“听说微音仙主收了徒弟。” 又有弟子悄声道:“微音仙主不是懒得很么?几百年都未曾见她收徒。” 还有热心弟子答疑:“听说是被掌门赶下山的,毕竟仙主独占一峰,未收徒弟……浪费资源……” 微音:“呵呵!”我懒关你们什么事啊?我占你们家的峰了么?吃你们家大米了么?! 这就是她不想收徒的原因,一群人不想着该如何修习,天天叨叨别人的事!一群男八婆!有事启奏,无事闭麦吧! 她心中骂得正起劲,就听她的掌门师叔缓缓道:“这孩子便是你收的徒么?” 掌门师叔虽然年纪大,但是修为高,容貌与青年差不了多少,微音每次看到这张脸都有一种与同辈说话的错觉,加上她这人说话贯来没大没小,是以,她张口便道:“啊,随手捡的。” 空气有刹那间的凝固,微音看到众师兄弟脸上略带青色,浮修珩一直垂着头,听到这话时身形僵了一下。微音没有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讽,亦不见他唇畔勾起的弧度。 掌门师叔干咳一声,道:“总而言之,你能收徒,终归是好的。”他面色和蔼,一双仁慈的眼睛转向浮修珩,在他蓬乱的头发和伤痕累累的胸膛扫过,不动声色道:“你这徒弟,很是委屈啊。”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微音觉得自己收了他才是真正的委屈!师叔您知道脑袋上时刻悬着一把剑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微音又道:“几道伤痕罢了,死不了!若是因为这点小伤就委屈,也担不了我弟子这一头衔。” 这话纯粹是为了膈应掌门,谁让他天天逼自己下山收徒的?若不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她天天呆在希声峰,乐得逍遥,两辈子都碰不上浮修珩! 岂料掌门不愧是干过大事的人,心胸宽广,面不改色,笑道:“教徒弟是个大工程,若是缺钱,去碧常峰支取便是。” “!!!”微音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师叔万岁!” 浮修珩偷偷抬头看着他们,眼中划过一抹冷色。 第8章 封魔引 掌门及各个仙主大都公事在身,寒喧了没多久就陆续离开了。门外的弟子见自家师父走了,自然跟着离开。 希声峰又清静下来,微音抬了抬眼,见屋内惟余春一一人,故作感动道:“哎呀,小春春!还是你最好,留在这陪我!”她边说边替浮修珩上药,眼见着即将大功告成,她心中轻松许多。 却听春一哼道:“别以为这样叫我就可以到碧常峰随便支银子,想得美!” 微音:“……” 春一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语气格外郑重:“你打算把你这弟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微音涂上最后一指药,满意地将浮修珩衣服合起来,“当然是把我毕生绝学教给他啊!” 当然个鬼!她要是全教给他了,可就连老底都泄光了,到时候如果浮修珩又入了魔,想要倒打一耙,对付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让她倾囊相授?想得美!她可是要留后招的! 她揉了揉浮修珩的小脑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粘着灰,被掩盖住了盛世美颜。 微音凑近他,眼睛盯着他水灵灵的眼睛,用诱哄娃娃的口吻道:“小徒弟,你去洗个澡。之后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嗯?” 浮修珩眼神躲闪,却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微音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把一切安排好后,开门见山地问春一:“藏书阁在哪?” 春一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受到了惊吓,她惊讶地嗓音岔了调:“你八百年都不曾踏入藏书阁,今日吃错药了?”顿了顿,她自言自语道:“哦,我懂了,你是为了你徒弟!” 微音对于这崇高的赞扬感到害羞,但她还是坦然接受了,并恬不知耻地加了句:“当然!” “帮我看着我徒弟,我去去就回!”如是嘱咐一番,她御风离开希声峰,循着春一指的方向飞去。 这绝不是她心血来潮想要学习什么,而是为了一样东西--封魔引。 浮修珩入魔这事按天道轮常来说,是十有八九会发生的。但是她不知道会在何时发生,因为上一世是在她得罪浮修珩的心上人含月瑶不久后发生的,但是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撮合他俩,绝不做他们“绝世爱情”的拦路虎。 微音琢磨着,她都已经这么夹缝求生,将一切不和谐的因素扼杀在萌芽中了,浮修珩的黑化时期更难以推测了。 思来想去,她想出了封魔引这东西。 所谓封魔引,重点不在“封”字,而在“引”字,这是一种咒术,将它施在受术者身上,受术者一旦入魔,即便是很轻地生了魔念,也会引起大波动,对施术者造成影响。 这是掌握入魔人士动态的绝佳方法,不过危险的是,一旦受术者入魔程度很深,施术者可能会遭到反噬。是以历代极少有人用它,因为每个人都不想把命系在别人身上。 但是微音不在其中,她权衡了一下,是在不知道浮修珩什么时候黑化,成天心惊胆战,被他暗戳戳搞死好呢,还是在自己知情的情况下,早做打算防备好? 当然是后者了!敌在暗我在明想想就毛骨悚然啊! 她顺利地进了藏书阁,飞快地找到了有关封魔引的书,又飞速地记下口诀。 **************** 微音回到希声峰时,浮修珩已经梳洗完毕,立在卧房门口等她。 微音奇道:“在门口站着做什么?不去屋里么?” 浮修珩低眉顺目,恭敬道:“师父不回,弟子不敢贸然进去。” 微音朝屋内探头,没见着春一,又问了一句:“你春一师叔呢?” “方才有人来找师叔,说是有急事,师叔便让我转告师父,她回碧常峰了。” “哦……”微音点点头,“随我出去吧!”这样说着,她极为顺手地拉起浮修珩的胳膊。 真的真的只是顺手! 下一秒,一直垂首的浮修珩抬起脸,一双眸子既慌张又惊讶。 微音被他沐浴后玉雪般的脸蛋惊得晃了下神。瞧瞧那清澈乌溜的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红樱般的朱唇……碍于她遣词造句的能力实在不咋地,也只能用这么俗套的烂大街的形容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徒弟真美!不仅小时候美,长大了更美!这可是统一六界审美的颜值啊! 只可惜这么美的人儿注定属于含月瑶,肖想是要掉脑袋的……来自一位颜狗的悲愤控诉! 况且,她敢肖想吗?她敢吗?!这可是日后动不动就要灭你满派的魔尊啊! 而此刻的未来魔尊正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放心吧孩子!师父我对你没有歹念! 这话将要脱口而出时,微音堪堪反应过来,把它咽到肚子里,转了话题:“走!为师带你去吃好东西!” 时间这么一晃,便到了傍晩。 浮修珩回到自己的卧房中,关紧了门窗,褪下衣服。 他的胸膛处,隐隐有华光流转,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他伸出指尖一拂,那华光再次现了出来,且光茫较之前更为炽烈。 “封魔引?”浮修珩喃喃自语,條尔冷笑一声。 他本想将那光芒掐灭,动作在半空中却顿了顿。 黑色魔气从他指上溢出,与华光纠缠在一起,随它一同隐匿。 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第9章 上清散人 微音昨日带浮修珩在万尘派转了转,并趁机将封魔引下到他身上。时至今日也没有出现什么波动,她吁出一口气来。 先前她还怀疑浮修珩是不是也重生了,不然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可怜吧唧的,与上一世迥然不同。 后来想想,即便浮修珩重生了,对她的恨意恐怕只增无减,怎么可能会自降身份抱她大腿,求她收自己为徒? 此次封魔引施在他身上却未见异动,他分明只是个普通入门弟子! 她大抵是想多了…… 微音拍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还有事要做。 她昨日只带浮修珩吃了点东西,顺便饭后消食逛了逛几处景点。她今日应该继续带他去逛余下的地方,并加以介绍。 这本该是随便找个弟子都能做的事,但是微音不敢这么敷衍。 毕竟,她可是要在未来魔尊面前刷好感的! 是以,她抛弃了平日的咸鱼作风,洗心革面亲力亲为! 她睡意还未消下去,迷迷瞪瞪地摸下床榻,刚准备打开门伸个懒腰,却在看到门外的人后瞬间惊醒! 门外,浮修珩正端端正正地立着,换上了万尘派特制的修行服,白衣窄袖,俨然流露出今后笔挺身姿的影儿。 兄弟,你属猫的吗?!站在门外没发出一点声响,吓死个人了! 微音被吓得连打哈欠的欲望都没了。 但她不能对未来魔尊说出这种话,只得耐着性子,转回房中,坐在竹凳上,故作和蔼道:“你起来这么早啊?莫不是卧室呆得不习惯?” 浮修珩也跟了进来,闻言,朝她露齿一笑:“春一师叔派人来请,我见师父睡得熟,不忍打扰。” “什么事?” 其实春一每次请她,莫过于嗑瓜子涮火锅耍嘴皮子这种事,而每次清早请她,都只有一个原因--唤她起床! 春一简直堪称万尘派希音峰辛劳卯日星君(简称大公鸡),而且还是微音专属定制版! 微音心中默默吐槽。 浮修珩解释道:“听说是九逍阁阁主上清散人来了,此刻正在大殿中举办欢迎仪式。” 哦……上清散人,她虽没见过,却是知道的,此人颇为旷达不羁,是以才自称“散人”,而非什么“真人”。 但是微音对他更多的了解是,他育有一女,论美貌,此女在修真界与她并列第一。 以此类推,上清散人长得应该也不差。 想到这里,她的颜狗属性又在蠢蠢欲动了。先前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冲浮修珩道:“走走走,去会会上清散人!” 浮修珩跟在她身后,小短腿亦步亦趋,边追边问:“师父,您不吃早饭了么?”听那语气,竟有几分关切。 微音已经拉着他乘风离开希声峰,悠悠闲闲地睨他一眼:“为师是修行之人,早就已经习辟谷术,不食烟火了。” 浮修珩低下了头,纤长的睫毛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自己动的,总而言之颤了颤,带着可怜的意味。 这马上就要去见客人了,你表现得这么可怜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童呢! 微音心口一窒,赶紧补救道:“不过如果你让我吃,我偶尔还是可以吃哒!” 岂止偶尔,让她一日三餐像普通人那样吃都没事!只是她敢吃浮修珩让她吃的东西么?!不要命了?! 浮修珩闻言,脸色好些了。再次朝她露出了标准的傻白甜式阳光少年微笑。 这么几句话过去后,万尘派大殿也到了。 微音本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却不料她刚猫起腰踮起脚尖时,就有一声爽朗的笑声传了来。 简直震耳欲聋! 她侧首看时,就见一青衣道人站在大殿门口,一手持拂尘,另一手捋胡须,并对她笑道:“这位……莫不是传闻中的微音仙主?” 微音刚想问是什么传闻,竟能传出她?就见青衣道人身后的红衣女子瞪了她一眼。 微音立刻收回了猫着的腰,仙风道骨地站着。 红衣女子从道人身后转出来,对他恭敬道:“散人好眼力!这位便是我们万尘派希声峰仙主微音。”她扭头,对微音道:“师姐,这位是九逍阁的阁主,上清散人。” 春一说这话时,脸对着她,既咬牙又切齿,像是在说如果微音不配合她,这事便没完! 微音愣了一下,这实在怨不得她,在她预想中,上清散人起码得是个清俊的公子,岂料亲眼见到时,他非但不是个清俊的公子,还是个大胡子!非但不止是个个大胡子,还是个笑声震天动地的大胡子! 在她怔愣的当儿里,春一连咳几声。 微音被她的咳嗽声打破了沉思。被撞破窘态,她假装无事发生,双手一拱,面上端得客客气气:“上清散人,久仰大名啊!” 上清散人又发出一阵哄亮的笑声:“微音仙主,这话本应是我对你说的,岂料你抢在我前头说了!今日一见,果如传闻所言,令人惊叹!” 微音:“……” 我就客气客气,您较什么真啊?还有,谁能告诉我传闻到底是什么啊?! 春一适时来调节气氛,道:“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去大殿中坐下吧!” 入了大殿,只见万尘派所有仙主都已到齐,惟她与春一的位置还空着。掌门及其它人似乎都在等待她…… 微音赶忙端起右手边的茶,朝掌门抱拳一礼,笑道:“晚辈来迟,特以茶代酒,以此谢罪!” 上清散人又笑道:“仙主客气了,大可不必!” 掌门又道:“该罚,让她长长记性!” 如此一番寒暄,在微音都快打瞌睡时,上清散人突然面色一整,说起了正事。 按理说,这种正事往往和她沾不上边,有专门的机构人员负责处理,她只是个偶尔打打下手,辅助处理的闲散咸鱼。 是以,她听得很不认真,简直就是把正事当故事来听。 故事,啊不……正事,是这样的:九逍阁所辖之地有一小镇,而这个小镇目前正被凡界国王全面封锁,外面的人不得进去,里面的人不能出来,但凡是逃出来的,一经发现,就地处决! 微音是个好听众,忍不住想要和人互动,插嘴道:“修真界与凡界互不打扰,散人莫不是想要插手?” 春一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威胁之意十足。 上清散人被她打断了话,却并不恼,道:“这事说来奇怪,九逍阁已测天象,天象显示无异常。但我曾夜降于彼处,隐隐约约感到其地气不同寻常。” 微音心中嗤笑,九逍阁本就不是靠测天象发家的,他们是靠炼丹立门派的,而今却妄谈天象,岂不是越俎代庖?可信度并不高,算不正确也非不可能。 在座各位同门都未发言,微音积极应和:“那么,散人可有探知朝廷封锁凡镇的直接原因?” 上清散人淡然的面庞终于出现裂痕,他微微皱起了眉:“这个,倒是探清了。” “是什么?” 微音见他持拂尘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面色凝重,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 “瘟疫。” 第10章 师父陪我 微音又笑了:“瘟疫是天灾,无法逆转,散人莫不是闲散惯了,想管这闲事?” 掌门师叔咳了一声,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朝上清散人颔首:“您接着说。” 上清散人索性直接对着微音道:“若是平常瘟疫,倒也还好。只是这瘟疫奇怪得很,凡是得了这病的人,都只表现出普通的中了风寒的症状,咳嗽几声便也罢了。问题是,当人们第二天打开病人房门时,见到的却不是人……” “什么叫不是人?”微音觉得奇怪,她已经预感到上清散人接下来的回答会出乎意料,又补充道,“莫不是不是活人,成了死人?” “岂止!”上清散人胡子也不捋了,握着拂尘手柄的指尖微微攥紧,“那具身体直接化成尸骨了!” “什么?!”有几位掌管对外处理邪祟的仙主已然控制不住心情,急着出声。 头一天晚上还是个大活人,第二天早上却直接成了一架白骨!任谁来想,都难以接受。 微音心中亦是震惊,她这才收了散漫的态度,凝住精神,仔细听上清散人继续说下去。 “而且,更为诡异的一点是,我凑上前去瞧了,那具白骨骨肉分离,没有沾上一点血渍,像是刚从清水中浸泡洗净后捞上来的,干净地像工艺品!” 上清散人眉间的郁结久久不能散去,连带着将其他师兄弟引得皱起眉头沉思,万尘派大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微音也沉默下来,她的脑子在拼命运转,企图回想起上一世这件事情的原因及结局。却茫然地发现,她上一世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件事!!! 微音:“……” 大抵是她太宅了,宅到连希声峰都懒得出去的地步,所以如今的她,才如此孤陋寡闻,仿佛上一辈子白活了! 微音开始发挥脑筋急转弯:“莫不是凶手杀人,故意伪装这种场景,让人们把矛头指向灵异事件?” “不可能!”上清散人却一口否定,“别说凶手的杀人动机我们不清楚,即便清楚了,难道他能因为一个动机而灭了镇子里的百余人吗?况且镇的四方皆有死人,以凶手的脚程,能在一晚上赶到四个截然相反的地方吗?” 竟是已经死了百余人么?! “那万一凶手不是普通人,而是妖魔鬼怪呢?”微音开门见山地问。 上清散人一笑:“微音仙主,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们九逍阁了。凡是入了九逍阁的辖地,管它什么妖魔鬼怪,通通都会暴露形迹。” 微音这下无话可说了,她心中想的是“百密还有一疏呢,你怎么能确定你们九逍阁的设备没出问题?” 但是这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毕竟这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万一惹毛了豪爽不羁的上清散人,造成两派交恶这种不可挽回的后果,她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微音又道:“散人您之前说自己凑上去瞧了那尸骨,那您可曾在那儿守株待兔?” “自然!”上清散人看着她,眸中竟载满了赞许,“仙主想得甚是周到,不过这些我也做过。为了探出究竟,我事先打听到镇中某处有人患病,便连夜守在那儿,整晚都没有发生什么动静,然而第二天房门打开时,又是一具白骨!” “屋内呢?屋内你守过吗?” 上清散人闻她此句,顿了一下,道:“这个倒是没有!” 微音顿时眼前一亮。 却见上清散人补充道:“我已事先检查屋内,没有发现什么状况,所以才在屋外守着。况且,镇上人休息时是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屋的。” 想想也是,你睡觉时半途醒来,迷蒙中见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你,想想就毛骨悚然啊! 掌门师叔这时开口了:“大家对此事有何看法?” 掌管重大事项的办公室主任虚触峰仙主方文立刻站了起来:“此事奇异非常,请掌门交由我们处理!” 千相峰负责差遣人员的仙主豫屠不甘示弱地随之站起:“我千相峰愿身先士卒,前往调查!” 其后,各机构仙主纷纷站起来表示诚意。 掌门最终把目光落到微音身上,因为此时大殿中除了她和春一,其他人都站起来了! 至于掌门为什么不找春一,乃是因为春一她是生活部兼外联部部长,这种事情,她没啥参与权。若当真参与了,倒霉的是万尘派数千张嗷嗷待哺的嘴! 而微音,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个闲散的仙主,也是个砖一样的仙主--哪儿缺人往哪儿搬啊! 是以,当掌门将目光投向她时,微音安静如鸡。 她还沉浸在刚才令人悚然的幻想中。 掌门乍一问她:“微音师侄可有什么看法?” 微音努力挥去心头的不适感,道:“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在屋内守着或许是个突破口。” 掌门再接再厉地问她:“那么,你可愿意……” 这话还未说完,就被微音打断了。 微音道:“掌门师叔,我刚收了个小徒弟,他还什么都不熟悉,我要留下来陪他!”她说着,转头看向一直在她身后静伫不语的浮修珩,朝他眨了下眼,“你说,是不是呢?” 浮修珩单薄的小身影逆着日光,猛地一颤,他抬起眼,眸光漆黑似墨。他本该转向掌门回复,此刻却盯着微音,缓缓道:“是的。” “师父陪我。” 第11章 徒弟脑子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分给旁人分毫,只注视着微音一人,那模样,那神情……像极了他前世的样子!犹其像他前世叛逃师门前跑来找她说话的样子! 微音一口水卡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 她急急忙忙暗中掐指,算得封魔引没有异动,这才放下心来,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她刚才还以为那个魔头浮修珩又回来了! 可偏偏她现在身处大殿,在一干慧眼如炬的仙主面前,不能表现异常。是以,她勉强笑道:“当然。” 掌门仅叹了口气,便很快接受了微音试图逃避任务的事实。他道:“也罢,难得见你对徒弟这么热心,我便不再勉强你了。” 掌门师叔果然溺爱她这个侄女! 微音立刻摆出“谢主隆恩”的表情。 大殿里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对此作出异议,气氛一片大好。 反倒是上清散人,他“咦”了一声。 这声“咦”不是平直的,而是带着起伏的,准确说来,可以在后面加个问号。 微音判断出这个语气词后要加问号,不是因为她的文化底蕴深厚,只是单纯因为她看到上清散人的眼底染上了疑惑。 上清散人又“咦”了一声,这才开口:“这孩子……”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散人您也看出浮修珩他日后会入魔的命格么?! 微音心想,莫不是九逍阁已经改炼丹为算命了,不然为何上清散人的脸上会带着迷惑,他的胡须似乎也连带着弯曲地变成问号了! 只见上清散人捋着他弯曲的胡子,接着道:“这孩子根骨虽属上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苗子,然而这样的人,仅在我九逍阁就有许多,更别提万尘派这样的大派了。先前听闻几百年都不收徒的微音仙主终于捡了个徒弟,我们还在想,这孩子究竟该怎么惊世骇俗才能得仙主青睐,如今一见,反倒不明白仙主在想什么了。” 微音:“……” 上清散人请你闭麦吧!你且再等个十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孩子他可不就是惊世骇俗么?他可是未来能把几百年来烂泥扶不上墙的魔族领到至高地位,把六界踩扁的人呐! 微音侧首看向浮修珩,见他的脸色都白了,虽然他一向都挺白,瞧不出什么差异,但微音却硬生生从中窥见几分苍白。 能不白么?都打脸到这地步了! 上清散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微音及时打断了他:“我的徒弟自然由我教,容不得他人置喙!”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微音只能在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在阻止你作死啊! 只是旁人自然不懂她心中在想什么,掌门难得语气严肃地呵斥了她:“微音,怎么和你前辈说话呢?” 说着,他又代微音朝上清散人表达歉意。 上清散人是个脾气好的,只道:“无事,无事。” 微音又瞄了浮修珩一眼,见他的脸色略有缓和,只是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赶紧添油加醋道:“我徒弟自然是有万般好的,只不过您没深入了解,不知晓罢了!” 可不是嘛,这个煞星就在你面前,你也算不出他的命格来,微音摇摇头,学艺不精啊学艺不精! 但她紧接着又想到,整个万尘派,包括她自己,也推算不出浮修珩的命格,当真是修真界大一统的学艺不精! 她正为修真界的学术追求扼腕呢,那厢,上清散人却笑出声来:“你这么护徒弟,以后可就靠你徒弟来养老喽!” 谢谢谢谢!借您吉言,他不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微音又望向浮修珩,他的脸不再苍白,像是沐浴在阳光中的小白花,眼睛亮晶晶的。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微音看着他,满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字:愁! **************** 一场会谈终于结束,掌门点了几位仙主,令他们带人随上清散人回九逍阁辖地,探清瘟疫事件的来龙去脉。 微音离开大殿,感受着自由的空气,想到自己今天还有着带浮修珩去逛万尘派景点的光荣使命,便活动了下筋骨,道:“今天还有哪里想去的?” 浮修珩的表情动作简直可以用温驯来形容,他垂目低首,语气恭敬,道:“一切凭师父作主。”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该有多好!那她上一世完全可以放心地把希声峰交到他手里,也不必在一大把年纪的时候拖着老朽的骨头四处奔波劳碌! 微音心塞,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先去碧常峰吧!” 罢了,这一世好好培养就行了,她还就不信了,在自己寸步不离,百般呵护的情况下,这小子还会长歪? 绝对不可能! 她今日要去碧常峰找春一侃大山,讨论一下让春一戒掉当卯日星君癖好的可能性。讨论的主旨她都想好了,就叫:还希声峰一片安宁!共创美好和谐的万尘派姐妹情! 小师妹,我来啦!哈哈哈哈哈! 她领着浮修珩边走边想,冷不防浮修珩冒出来一句话:“师父,何时才能教我修行?” 这么快就想修习了?孩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我也没想好该让你修啥呀! 微音被打破幻想,却摆出和蔼的态度:“这个,你不必担心。待你身上的伤好了,为师自有计量。” 浮修珩应了一声“好”,便不再言语了。 微音想了想,道:“你有想学的么?或者说,你想学怎样的功法?”她一开始想找一种一旦修习,便难以入魔的功法。只可惜在藏书阁翻了许久,几乎把能翻的书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只得作罢。 浮修珩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道:“徒儿想学的,是操控天地之术,是惊天动地之法。” 微音:“……你野心不小啊!” 这回答简直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问题是上一世她脑袋被门夹了,还真就觉得这徒弟志气大,有救世之志,屁颠屁颠儿地从掌门那儿求来绝世功法,指望这个徒弟能给自己长点儿脸! 岂料他功法大成后,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您那是救世吗?!我看是灭世吧! 她差点儿被气死! 求求您醒醒吧!咱们学个温和点的,像算命啊,炼丹啊,测天象啊,或者像你春一师叔那样打打杂啊……都可以啊!实在不行,为师还可以把自己的毕生绝学--偷懒咸鱼宝典交给你啊! 你的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毁天灭地,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共同营造修仙界的安宁和谐不好么?! 奈何浮修珩笑了笑,再次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切全凭师父作主。” 你师父都要被你气死了!你那表情是要师父作主的样吗?! 微音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句:“放心吧放心,为师一定传你‘惊天动地’的功法!” 浮修珩在她的笑容里,渐渐敛了神色:“师父,那只是我以前想学的。而现在我惟一想学的,就是师父教我的。” 微音不信道:“真的?我教什么你学什么?” 浮修珩露出微笑:“真的。师父教什么,徒儿便学什么。” 微音食指抵着下巴,看了他好一会儿,道:“你莫不是在流云镇被那小胖子踹到脑子了?” 浮修珩:“……” 第12章 丢脸现场 浮修珩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后,猛地反应过来他最近的表现有些不在状态。 依着他心中的想法,他应该同前世表现得一模一样,以此来观察他师父的举止。 他不大相信她会喜欢自己。 即便是走火入魔前有人亲口告诉他,师父为他做了许多,他也不相信。 或许他是有过动容的,所以再次遇见她时,他会方寸大乱地抱住她,乞求她不要离开他。 只不过这动容仅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在她面上看到了散漫和不经意。 她会说:“这是我随手捡来的徒弟。”不过是瞧他可怜罢了。 即便是在上清散人面前说的那堆冠冕堂皇的话,也统统是她维护一峰之主的借口。 她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他知晓修仙者清心寡欲,但能薄情到她那个地步,也是少见了。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在看到她细微的不满时,改了口? 他想不通,但有一点他却是笃定的:他需要尽力保持上一世的表现,尽管师父这一世变了许多,但他不能变! 在找到含月瑶之前,他该让一切顺着其本来的轨迹运行! 只有找到含月瑶,他才能弄清楚事情的本质! 他望着微音高深莫测的面容,深深地陷入思考中,直到远方的哭声与叫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 微音听到了一阵骂声,紧接着是哭泣声。 骂声很嘹亮,哭泣声却是细细弱弱的。 微音心想:莫不是校园凌霸?万尘派这么个大派,这事传出去终归是丢脸的。她要去管管。 况且这是在她师妹春一的地盘上,她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朝浮修珩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跟在她身后。 她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转到事发现场。 转过来时,视线豁然开朗。 一个内门弟子模样的少女,正怒气冲冲地朝一人啐骂:“你神经病吧?碧落鸾鸟之卵本是微音仙主之物,你偷它做什么?!” 那少女似是气极了,只死盯着她囗中的“小偷”,也未曾发现微音。 什么?!此事竟和自己有关?! 微音莫名被点到名,心中复杂,却只是接着看下去。 被呵斥的那人正跪在地上,看体型也是个少女,仍在嘤嘤哭泣。她背对着微音,微音看不见她的正脸,只见那人肩膀耸动地厉害,想来是哭得伤心欲绝。 嗐……她还以为是多大事呢,不就是枚鸾鸟蛋么?这东西虽然稀罕,但没了这蛋,她也不至于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看这少女如此可怜,要送她亦非不可。 只不过,若是这少女偷了鸾鸟卵而没有什么别的难言之隐,那就恕她不奉陪了! 微音心中计较一番,便咳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什么事啊?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微音仙主!” 站着的少女见着她,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她跟前,把前因后果道明。 大抵是少女奉春一之命,费了一番心思,终于采得碧落鸾鸟之卵,本来欢欢喜喜地去交差,结果这鸟卵半途中却不翼而飞。她一番追查盘问,才找到偷盗者--正是跪在地上的那少女! 这经过微音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为了给小辈点面子,她摆出了恰到好处的惊疑和愠怒。 她惊疑道:“竟有此事?!”她又愠怒道:“万尘派不留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她看到跪在地上的少女颤动的肩膀顿了一下,紧接着补了句:“除非给我个可信的理由!” 跪在地上的少女再次哭出声来,身体抖动的幅度比之前还要大。 她缓缓地挪动膝盖,朝微音所站处俯身埋首跪下,道:“仙主,弟子是有理由的。” 微音大喜,想着孺子可教,便道:“来来来,说说你的理由!” 只见那少女小心翼翼道:“碧落鸾鸟两百年才产一枚卵,其幼鸟一旦破卵便是百鸟中的佼佼者,足以见其珍贵难得。而今……” 少女顿了一下,似是难以启齿。 “而今什么?” “而今听闻这鸟卵是要献给您的,而您一向喜欢烤鸟蛋……” 微音:“……” 真特么丢脸! 微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听谁说的?” 这话是不假,她烤的鸟蛋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还专拣贵的烤!但问题是,你有必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么?! 她也是要脸面的啊喂! 微音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这鸟蛋我也不要了,就……” 这话还未说完便卡住了,微音的双眸猛然瞪大,因为她看到一直垂首跪在地上的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 微音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美而纯洁的脸,无辜又水灵动人。 那是-- 含月瑶。 第13章 白月光 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微音此刻仿佛被雷劈了,劈得外焦里嫩。 在这个重生的世界呆得太久了,她已然忘了这段“绝世爱情”的参与者,除了她徒弟,还有含月瑶。 而这俩货,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就同浮修珩一样,他在人前表现得像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但是在人后能堕入魔道,手刃仇敌。 含月瑶此人,虽生得楚楚可怜,表现地善良温婉,但前世她将同门师妹推入禁地的那个场景,微音想想,至今胆寒。 是以,微音不敢大意。 她顶着含月瑶可怜巴巴的眼神,将最后一句“便将这鸟卵赠予你”咽到肚子里。 她临时改口道:“那么,我保证不会烤鸟蛋,你待如何?” 含月瑶猛地看向她,美目圆睁:“容弟子冒犯几句,仙主打算用它做什么呢?” 我打算用它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啊?瞧你管得宽的! 微音敷衍道:“还没想好,总之不会用来烤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浮修珩白月光的份上,微音才懒得理她! 等等?!浮修珩?!!! 微音猝然转头,只见浮修珩跟在她身后,眼睛却是望着含月瑶的。至于那眼神中包含着什么,微音……愣是没看出来。 她心底油然而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浮修珩十分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他视线从含月瑶身上迅速挪到她脸上,微音躲闪不及,只得假装镇定,淡然开口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浮修珩一愣:“师父是在问我的意见么?”莫不是师父想要考验他的修道之心?正道为善,邪道为恶。答案再明显不过。 微音道:“废话!快说!”她想看看这崽子此刻对含月瑶的心思是怎样的,方便对症下药。总不可能才看几眼就喜欢上了,而不顾她这个师尊吧? 她心中想得正美,耳畔传来浮修珩的话“弟子以为,师姐的做法很对。” 嗯嗯,他在夸他师父的做法对呢…… 什么?! 她刚才莫不是听错了?!他说了啥?! 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 微音这下侧耳谛听,听见浮修珩义正言辞道:“修行者应有怀善之心,师姐这么做,是值得学习的。” 浮修珩见师父嘴角带着笑意,鼓足了勇气接着道:“碧落鸾鸟为珍稀灵宠,师父……” “为师怎么了?”微音气不打一处来,亏她先前还存有一丝浮修珩还未被含月瑶俘获芳心的希望,现在瞧瞧,这特么是一见钟情,一眼定终生啊! 简直就是“啪啪”打脸! 是她错了,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在万恶的天道统治下,她悲哀地发现:这徒弟没救了! “师父……”浮修珩不知自己哪句话触怒了她,他见到微音的神色变了,心也随之紧绷。 微音此刻已经气昏了头,她心中愤懑,甚至希望浮修珩赶紧堕魔,含月瑶赶紧残害同门,这样她就可以借此机会一掌劈死这两人,让他们去地府做对交颈鸳鸯! 浮修珩似乎还想说什么来补救,微音却没有给他机会。 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啊?”她一向长得美,又有仙气加持,故而美中带着冷意。这一笑,倒是冲淡了缥渺之感,显得暖了些许。 但是她的动作却并不温暖,那枚碧落鸾鸟之卵被她用法术从含月瑶手中夺出来。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将那枚卵化为齑粉。 含月瑶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失声喊道:“不!” 第14章 悬崖勒马 这极凄厉的呼喊与含月瑶娇弱的人设格格不入。 齑粉纷纷下落间,含月瑶红了眼眶。而微音就在这时,微微眯起了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还记得含月瑶上一世有个灵宠,因着它神力无穷,又爱四处惹事,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含月瑶凭着它,想要什么便手到擒来,故而飞扬跋扈了许久。 至于那个灵宠是个什么玩意儿,古书中并无记载,微音临死前都没弄懂。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该灵宠习惯在天上飞,其状如鸟,约莫是羽族。 微音先前便觉含月瑶抛却平日的温婉性子,要死要活地讨一枚鸟蛋不太正常,尤其是在明知这东西是贡给仙主的情况下,她仍这么做,那便只有两种解释了。 其一,是微音自身不具仙主的威慑力……这是不可能的!她虽然平日里有些不着调,但是遇上正事比谁都拎得清,在弟子们面前也都态度和蔼外加严肃。况且在修真界这个以修为高低论地位的世界,她的修为位列前十,绰绰有余。 那么,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那便是含月瑶要这鸟蛋实为居心叵测! 她会信这种白莲花一番保护动物以及保护动物的蛋的说辞吗?骗鬼呢! 她还就不信了,含月瑶难道天天吃素,不沾一点荤么?从她的衣着来看,她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好像还没达到辟谷的水平吧? 即便她真的只是素食主义者,那是不是该喊万物皆有灵,草木亦如此啊?瞧把她能的! 哦……扯远了,微音联系了下前世今生,想着含月瑶的飞鸟灵宠极有可能是碧落鸾鸟,至于为什么它与碧落鸾鸟的特点相差甚大,譬如:碧落鸾鸟为青碧色,而它浑身皆为黑色。碧落鸾鸟除了唱歌跳舞外没啥大用处,而它却会喷火,杀伤力极强……一切的不同,或许可以归咎为浮修珩改造了它。 想想也是,浮修珩忙着去逮她及其它仙门名士报仇,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含月瑶身边(没法时时刻刻陪她作),当然得找个东西供心上人戏耍,助纣为虐了。 碧落鸾鸟或许在那时,便被他魔化了。至于含月瑶的灵宠从何而来,大抵是从她这儿不问自取的。只是上一世她心大,听春一说有小辈擅自挪走碧落鸾鸟之卵,闹到了掌门那里,她还一笑而过,说什么“区区鸟蛋,不碍事的,或许她有急事呢”这种屁话! 此事便也没有追究下去,她之后还在咂摸着哪种鸟蛋好吃,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想想,微音悔得想扇自己几巴掌! 那魔化后的碧落鸾鸟为祸三界,害了许多人。微音本打算潜入魔族内部救出被囚的师兄弟们,待事情成功后便去斩了那魔物,孰料她高估了自己,不慎被抓,死于非命。 也不知那魔物之后又害了多少人! “仙主……”含月瑶唤了她一声,微音随时保持警惕,闻言立即回神。 只见含月瑶失了先前的颠狂模样,再次显出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模样。 微音做了个不雅的动作,她掏了掏耳朵……等着含月瑶掉眼泪。 含月瑶凄凄惨惨戚戚地再次喊了她一声:“仙主,弟子不是故意的……” 微音朝她挑眉,不发一言。 含月瑶接着哭诉道:“弟子实在是觉得它可怜,不忍心……” 微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哦,它还只是个蛋呢,你就透过蛋壳看到本质,知道它在想什么了?万一它想的是被本仙主吃掉是它莫大的荣幸呢?那你岂不是坏了它好事?这么伤害一颗蛋的梦想,你忍心么?” 含月瑶:“……” 眼见着含月瑶被她怼得没话说,眼泪卡在眼眶中将落未落,微音闭着眼睛瞎扯,接着道:“其实我是见它命格为凶,怕是将来会入魔,故而将其毁了。” 含月瑶被她唬住了,愣道:“真的么?” 微音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编:“自然,师叔怎么可能骗你?” 临时改口,这实在怨不得她。怼人怼得正舒坦呢,她突然想起来含月瑶可是未来魔尊的心上人,而未来魔尊,正亲眼目睹他的心上人被□□…… 虽说他现在打不过她,但将来可是会把她踩在脚底的……他目前没犯什么错,她又不能现在就把他搞死…… 是以微音惜命地悬崖勒马,及时改了口。 她想起了自己重生那会儿的誓言,要撮合这对绝世爱情,不做他俩的拦路虎。 所以趁着他们还小,还没有黑化,微音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他们。 她咳了一声,语重心长道:“魔族作恶多端,一经发现,便该铲除在萌芽阶段。这是我们的使命,知道了么?” 两位女弟子都应和道:“弟子谨尊仙主教导。” 微音没听见重点关注对象的声音,她转头看向浮修珩,又问了一遍:“你呢?知道了么?” 在她的注视下,浮修珩不再像之前那样可怜兮兮地垂首敛眉,他的眸光陡然间犀利起来,像是淬了毒的剑。 他微微歪头,露出冰凉的笑意,朝微音道:“我知道了,师父。” 第15章 王母与月老 这个笑容让微音心里瘆得慌,仿佛是长大了的浮修珩在她面前微笑一般,好似下一秒就要拧断她的脖子。 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毕竟浮修珩现在年纪尚小,总不可能入魔吧。 她再一思索,目光在浮修珩身上起起落落,再移至含月瑶身上,立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在维护他的小心上人呢!瞧瞧这冰冷的眼神,怕不是个情种?! 啧啧啧,好小子,有前途! 微音心中感慨这神奇的一见钟情,并宽宏大度地表示理解。 她很乐意撮合这俩人,以维护世界和平。如果给她一个理由,她会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让他们成天相对,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到深处自然浓嘛! 或许还可以把绝世狗血虐恋掰成青梅竹马养成甜恋,而她自己也将从王母娘娘人设转化为月老。 修仙界第一媒婆,这称号真是酸爽无比! 微音想到这儿,努力绷住脸,使自己不露出姨母笑。她拂了下袖子,装作高冷的模样,转身便走。 只是她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好奇心想偷偷看一眼那二人的状态时,刚瞥出去一个眼神,又被吓得收了回来--浮修珩在跟着她! 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甚有为徒的自觉性。 只是,他跟过来做什么?!他不应该凑到含月瑶面前嘘寒问暖,顺便在背后诋毁一下她这个师父么?! 拜托拜托,她好不容易给他营造的独处机会,他怎么能这么不珍惜! 微音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个情种小徒弟,不然到时候又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她可不认! 她冷了冷声:“你跟过来做什么?” 浮修珩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师父……是在说我么?” 微音继续保持高冷面瘫状:“不是你,能是谁?”她最终转身,背对着浮修珩,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为师还能指望着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孩子,你可是要成家立业滴!赶紧滚去追媳妇吧,别跟着我了! 她又朝前施展御风术准备离开,这次她没有偷偷往后看,浮修珩也没有再次跟上来。 微音心下松了口气,却不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浮修珩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 微音独自回了希声峰,她御风而行时,在空中遥见翠绿峰顶上横了几道白点。 安然降至希声峰顶,那几道白点原是千相峰门下的弟子。 为首的弟子莫玠见她回来,立即上前抱拳施礼,神色紧张,口吻亦匆忙,道:“微音师叔!掌门派你速速赶至大殿。” 微音奇道:“掌门怎么派你们来了?你们不都是千相峰的弟子么?”这话脱口而出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迅速敛了神色:“出事了?” 莫玠点了点头,神色仍旧紧张:“掌门派出去的仙主随上清散人一同去探凡镇的瘟疫状况,却……却一无所获。在返回的途中,我们受到袭击,死伤惨重!” 微音狠狠蹙了下眉,道:“你师父在哪里?快点,前面带路!” “仙主?”莫玠犹疑道,“可是掌门让你在大殿等候……” “少废话,快带路!” 第16章 事变 万尘派,千相峰。 微音匆匆赶到时,便见掌门从千相峰仙主豫屠屋舍处出来。 “师叔!”微音顾不得行礼,直接冲了上去,“豫屠师兄现下情况如何?” 掌门甫一见到她,便问:“不是让你去大殿等待吗?”继而眉头紧锁,回答她的问题:“情况不大好,豫屠为了保护同去的人,伤得最重。” 微音也不待他说下去,直接挑起门帘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几名药修围在病床边,又是端药又是拿医针,各种锋利的银针被一名药修持在手里,明晃晃地泛着寒意。 而躺在床上的人上半身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脖子也被裹住了--正是豫屠! 微音撩起衣摆坐在对面,静静看着这慌乱的场景。 事实比她想得还要严重,豫屠左边臂膀上的绷带正被拆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那伤口奇怪得很,是三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像是被什么獠牙尖刺所伤,肿了起来。但相较于獠牙尖刺,这伤口显得更大。 药修拿出三根银针,直往三个肿处挑,片刻后,黑紫色的血液缓缓流出来,一名药修拿出银皿接了点血,另一名药修见黑紫血液流尽,便拔下银针,开始往伤口处洒药。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嘴唇泛紫,面色却是苍白的。 微音心中着急,但也明白此刻不能打扰医治进程,便耐着性子,想着那伤口。 方才她便觉得那伤口奇特,她非药修,对疾病什么的也不甚了解,却总觉得那伤口像獠牙尖刺所伤,即便从未听过尺寸这么大的獠牙尖刺。 她正这么出神呢,冷不丁旁边一位药修叹了口气:“伤口又大了……” 微音迅速抓住了重点,此时药修已将药粉撒匀,开始重新替豫屠缠绷带。 微音直接抓住那位叹气的药修,问:“什么叫‘又’?” 那药修原本背对着她,再加上专注于伤号,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此时猛地被微音扯住袖子,吓了一跳。 待她看清来者后,又慌慌张张地想要行礼,却被微音阻止了。 微音以为她没有听清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方才听你说‘伤口又大了’,什么叫‘又’?” 那药修恭恭敬敬地回答她:“我们几个药修是随豫屠仙主一同下山的,在返回来的途中遇到了袭击。豫屠仙主在争斗中受伤,我们当时还未赶回门派,直接替他疗了伤,那时他左臂上的三个伤口,还没有这么大……” “是病情恶化了么?”微音问。 药修犹疑道:“目前没有发现病情恶化,但伤口确实是扩大了。” 微音颔首:“我知道了。”话毕,开始沉思。” 谈话间,几个药修已经把豫屠的伤口处理好了,掌门师叔又折了回来,那几个药修陆续退下。 豫屠其实早就从昏迷中醒过来,只是没有睁眼,任凭药修们给他处理伤口罢了。直到伤口处理完毕,他才悠悠睁开眼睛,望着掌门和微音,虚弱地笑了一下。 他开口道:“让你们费心了。”这么说着,他似乎想要起身。 微音立马蹿上去按住他,止住了他的动作,道:“师兄师兄!你就躺着吧,别起来别起来!” 豫屠便也不再勉强,在床上躺好。 “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微音直奔主题,“那伙袭击者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你受伤?!” 别怪她口气有点不解,事实上,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问,他们的囗气都可能是不解的。因为,豫屠仙主的实力,是各仙门公认的修真界排行第二,第一的是掌门师叔。 能让修真界实力第二的人伤成这样,这人该是何等厉害?! 豫屠语气虚弱,面色却淡然:“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全是黑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真容。” 这实际上也不算是线索,黑衣人哪里都有,十有八九是戴面具的。 “不过……”豫屠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在争斗中,我撕下那人身上的布料,从他身上漏出了魔气。我身上的伤,一开始出现时,也伴有魔气。” “魔族干的?!”微音的声调陡然间大了起来。按理说,妖魔鬼怪横行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自上一次六界混乱后,修仙者独居高位,睥睨天下,魔族被驱逐到阴暗角落里,不敢出来作祟。 而魔族的再一次兴起,应是十几年后浮修珩堕魔,是他成为魔尊之后的事了。 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从没听过什么魔族兴起的事。而浮修珩如今正好端端地陪着他心上人,既没有堕魔,也没有黑化。可是为何,它提前了十几年? 微音想不明白。为何她一重生,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改变了原来的轨迹。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弟子的声音:“掌门,除了微音仙主,各位仙主已在大殿集齐,等候商量事宜。” 微音惊醒,她没有听从掌门师叔的指令,径自来探望豫屠,原是耽误了议事时间!可是至今掌门都未催促她! 她心中无奈,便交待了豫屠几句:“师兄,你就在这好好休整,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豫屠眼中有些惊诧,大概是诧异她竟然有不逃避任务,主动揽责的时候。 微音随即转身,对掌门道:“掌门师叔,我们走吧,去大殿议事!” **************** 万尘派大殿内。 所有人员全部集齐,开始议事。 万尘派这次出行,伤员重多。 他们本以为凡镇瘟疫是件小事,派几个直系弟子去就行了,但是碍于上清散人的面子,便拨了实力更为强劲的几人出去,豫屠相当于带弟子下山历练,不出手不帮忙的打分老师。 可是,势态严重地出乎意料,豫屠不仅出手了,还受伤了。 受伤的除了万尘派这一拨,还有九逍阁的人。根据逃出来的弟子汇报,上清散人亦是受了伤,只不过他没和那群黑衣人硬碰硬,是以伤得没有豫屠重。 与此同时,凡镇的瘟疫还在扩散,人人都呆在家中不敢出门,生怕被传染。但至今为止,人们也没有发现传染源。 谣传中这病是昏君无道,上天降的灾,直到有天定之人出现,推翻当今皇帝的统治,人们才能够痊愈。 民间已经有人揭竿而起,开始造反。 可是这一届的皇帝,分明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也真是冤得很,被当头扣上屎盆子。 修真界不能插手凡界之事,只是如果任由瘟疫肆虐,民怨沸腾,游魂一旦多起来,怨气就深重了,怨深处生邪,正邪不两立,修真界想要安宁,势必要出手。 更何况,这次事件中有魔族人的身影。 修真界不能坐视不管。 微音立刻道:“掌门师叔,我想去一探究竟。” 掌门的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只是他的口气却没有松缓:“我知你除魔心切,但此事危险,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掌门,我……”微音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掌门打断了。 掌门道:“我再点几个人随你一同去凡界。”他又问了其他人:“可还有人愿意去凡镇?” 众人还沉浸在对微音主动请缨一事的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 便在这时,有人道:“我愿同往。” 微音转头便望见了春一,春一坐得离她很近,是以微音直接向她耳语:“别闹了,你一个生活部的,离开万尘派叫那些人怎么活?” 春一也和她咬耳朵:“你这么蠢,万一死在那儿,整个万尘派就只有我一个女仙主,我和谁聊天嗑瓜子涮火锅去?” 微音:“……”我还没下山呢,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掌门适时发话:“你不要去,你就好好留在万尘派!” 春一:“……为什么?!” 掌门道:“你术法不及微音,是垫底的,这次黑衣人法术这么厉害,连豫屠都受了伤,你是去送命么?” 春一:“……” 微音心中偷乐,掌门说话诚实而不留情面,真真扎心! 这时,虚触峰仙主站了出来:“掌门,方文愿前往!” 微音瞪大了眼睛,忙摆手:“不了不了,方文师弟你管这么多事,瘟疫这事你就别管了!” 笑话,她和这位师兄八字不合,让他随她一同去,她估计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方文师兄管的是各大事项,实力不俗,是个行动派。具体表现为话少行动快,此人端方正直,嫉恶如仇,对弟子们要求严苛,最看不惯生性散漫之人。 而微音,就是全万尘派,乃至全修真界最散漫的人! 她曾经作死地开方文的玩笑,说他的名字如果再改动一点就成了“方丈”,由此可见,方文入错了道,不应修道,而应修佛! 这事后来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再后来,微音被掌门单独叫过去喝茶,汇报思想工作…… 正因如此,微音平日里没有少挨他的冷眼,见到他比见到掌门还要坐如针毡!故而每次议事,她拣得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而这次,让这位严苛地如同凡界古板老先生的方文来随她去探凡镇,怕是还没探到根源呢,自己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微音再次推辞:“不了不了,我一个人可以的!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掌门好似直接忽略了她,道:“既如此,微音,你同方文一同前往,注意安全,莫要逞强。” 微音:“……” 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谁能来救救孩子啊?!!! 第17章 窃血 微音内心极度抗拒,但奈何掌门权力大,她求助无门,只得苦哈哈地回去收拾行李了。 回去的时候,途经药仙峰,她挂记着豫屠师兄的病情,便上去询问。 孰料才刚迈上去一步,就听药房中传来争吵声。 微音循声赶去,见人群正围着几名白衣药修,细看之下,其中二人竟有些眼熟,原是先前在豫屠房中呆过的。 微音懒得去劝架,一般说来,女人吵架她也劝不住,于是索性隔着人群听那二人针锋相对地争论。 一名药修道:“我明明将银皿放在那儿了,不过出去了一会儿,毒血就不见了!只有你在这儿,不是你丢掉的,还能有谁?!” 与她正面相对的药修急道:“我来的时候,这银皿就是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毒血?!休要污蔑我!” 先前的药修看起来更生气了:“怎么可能?!分明是你把它倒了,然后怕被责怪,所以才矢口否认!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消失?!” 另一名药修讥讽道:“我看是你失手把它倒了,怕被责怪,才倒打一耙!” 四周看热闹的药修一时间难以分清真假,想劝架又不敢劝。踌躇间,忽听二人中有一人眼睛雪亮地盯着一个角落,大声道:“微音仙主!” 众药修循声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人堆后正立着一人,身着织锦银鼠长衫,腰缠太极扣缙革,墨发尽数散在身后,额前仅用一枚玉环压住鬓发,黛眉浅笑,面若桃花。 其周身仙气环绕,然则站姿不端,是以生生破坏了属于上仙的清冷之感。 那个首先喊了“微音仙主”的药修几乎要蹦起来了,像看到主心骨一样奔到微音面前,道:“求仙主替我做主!” 微音吃瓜吃得正惬意呢,冷不防被人喊到名字,登时身躯一震,面色一紧。 另一位药修也奔过来了,朝她道:“求仙主做主!” 微音:“……”头疼! 两名药修皆是神色委屈,眼神刚正。 她果断放下吃瓜的心态,右手敲敲脑袋,开始发挥高度的概括能力,指着一药修道:“我刚才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是不是你收了豫屠仙主的血,把它置在皿中,离开了一小会儿,待到回来时,见她站在放置皿的地方,但是里面的血却不见了?” 接着,她又看向另一名药修,道:“而你,自你进了那地方,从未看到皿中的血,对不对?” 二人立刻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总结。 微音道:“那么依我看来,你二者皆非凶手,这令皿中血丢失的,应是另有他人。”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问她:“那是谁干的?” 微音:“……这,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会派人去调查的。至于你们,为何要收集豫屠仙主的血液?” “回仙主的话,我们觉得那血液有问题,看着像中毒,用银针检验却无毒,是以想要带回药仙峰进一步检验。” 可是,现在丢了……总不能再次返回千相峰,扒了豫屠的衣服,用针引血吧…… 微音抚额,道:“我知道了,散了散了!这事我会去派人调查的!” 第18章 下山 人群散了,微音没有问到豫屠的病症原因,又怕那群药修再次回来,也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回到希声峰,她估摸着浮修珩还在陪着含月瑶,自己也没什么东西需要特别收拾,便草草拎起钱袋,准备出门同方文师兄汇合。 不曾想,她刚出了门,就见浮修珩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眼巴巴地望向她这处。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浮修珩又往树后藏了藏,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微音想着,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竟还躲着她,难道是怕自己发现他和含月瑶有私情,从而阻挠他们? 不不不,魔尊大人,您想多了,她哪儿敢阻挠?她至今还对当年浮修珩翻遍六界寻含月瑶的疯魔样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啊! 为了不让徒弟有心理负担,微音觉得,自己是时候承担起师父的责任了!现在不努力,将来两行泪啊! 微音说干就干,当机立断朝浮修珩招手,故作和蔼道:“来来来,你过来!” 浮修珩探出了头,却没有挪动脚步,一双眸子漆黑,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您杵在那儿干什么呢?!我赶时间啊哥哥!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微音索性直接走到梧桐树下,来到浮修珩面前,道:“你回来了?不在你含师姐那儿呆一会儿么?交流交流心法什么的……”培养培养奸情什么的! 浮修珩却直接忽视了她的问题,一双黑矅石的眸子直盯着她:“师父,你要去哪儿?” 微音:“……”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好好听人讲话?!掌门师叔是这样子,她徒弟也这个样子! 微音抓狂,但她看到浮修珩的眼神越来越幽深,自己怂了,率先投降,老实交待道:“哦,为师需要下山除个祟,你在这儿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当然,也可以去找你含师姐……” 这话还没说完,浮修珩就打断她,他的目光更深了:“师父,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微音双手叉腰,试图和他讲道理,“你这丁点大的,一点法术都没有,去了能做什么?!” “师父觉得我是你的拖油瓶么?”浮修珩的眼神中竟还透着阴冷,阴冷中又隐隐含着委屈,“师父不要我了,要抛弃我么?” 微音:“……” 不是……您这小媳妇似的眼神是要闹哪样啊?!我抛弃谁都不敢抛弃您啊魔尊大人!还有,你这脑补的能力也是杠杠的,什么拖油瓶啊?!这都是哪跟哪啊?! 怎么和你讲道理讲不通呢?! 微音耐着性子,和善道:“不是这样的,因为你现在还未修习法术,为师怕你下山后受到伤害,所以才不让你随我去的。” “真的吗?”浮修珩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真的真的!”微音忙比出四根手指,举天发誓。她心中却是一片沧桑:哄小崽子可真累啊!还有,这魔头的疑心病得帮他改掉,要让他相信世界的爱与和平,不能成天像深宅后宫的媳妇儿一样。 浮修珩闻言,面色好了一点,但还是坚持道:“师父,带上我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会帮你的。也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 啊呸!我信你个鬼! 微音心道:你现在就是个一点法术都不会的小弱鸡,还会保护好自己?!你拿什么保护?!人头吗?! 微音果断拒绝,为了让浮修珩彻底死心,她冷下了脸,道:“如果你想和我下山除祟,那便等到你能打过我再说吧!现在你跟着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拿什么帮我?” 浮修珩被她这么一怼,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垂着头不说话。 然后,微音见他缓缓,缓缓地举起右手…… 干嘛干嘛?!不就是说了几句重话吗?还想杀人灭口啊?! 微音惊恐地想往后退,但是浮修珩的动作却先她一步-- 浮修珩拉住了她的袖子。 然后,他轻轻地扯了一下。 配上软萌漂亮的孩子的脸蛋,具有无敌的杀伤力。 颜狗微音受到暴击。 求求您了,有话咱们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卖萌装可怜!好不好?!!! 微音有一瞬间想朝浮修珩的脸蛋伸出魔爪,但理智用未来死亡的危险抑制住了她。 卖萌死罪!!! 微音从浮修珩手中扯出袖子一角,拂袖一甩,背过了身,负手站立,面色装得淡然:“为师不吃你那一套,有时间在这和我打商量,还不如去了解一下万尘派的各种术法!” 说罢,也不去看浮修珩的眼神,直接拂袖招风,御风而去。 “师父!” 浮修珩在她身后唤她,声音无限委屈凄凉。 微音御风的身子抖了一抖,差点歪过去。但她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任由风裹挟着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 万尘派门口。 微音到达会合地的时候,见方文师兄及其座下弟子都已到齐。 方文师兄面向门派大门,站得端正,着一袭白衣,仙气十足……只是衬得他脸色愈发黑了。 微音不想看他黑如锅底的脸,便将目光转到他身后的弟子身上,怎料那群弟子也是各个不苟言笑,站得笔直,腰间佩剑的穗子都没有动一丝一毫。 微音:“……” 微音认命地上前赔罪:“方文师兄,我来迟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到一半,尬住了。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笑,眼中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这衬得微音像个傻子。 幸而方文师兄没有和她计较,他一句话都没说,便持剑转身走了。其身后的一堆弟子秩序井然地跟了上去,全程静默无声。 微音在一堆弟子身后大力招手:“方文师兄!等等我啊!” 她总算明白浮修珩在她身后唤人的心情了! 第19章 木门 凡镇。 万尘派一行人到时已是第二天早上。这实在怨不得他们效率低,而是因为此处是九逍阁辖地,设有结界,他们不识九逍阁破界术,只得先至九逍阁拜访。 上清散人还是那个上清散人,只不过他受伤未愈,只要一笑便会牵扯到全身的伤口。是以微音没有听到他笑一声,耳根清净得很。 上清散人没有精力亲自招待他们,便派了弟子来。那群弟子不愧是上清散人的座下弟子,各个热情高涨,兼之万尘派威名远扬,这些小辈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留他们在九逍阁呆一晚。 微音替万尘派应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也得等人家领他们去现场才行。况且,她还需要补充一下对凡镇瘟疫更为具体的了解,以做万全准备。 方文师兄也没说什么,微音觉得,他可能也认同自己的观点。 当然,方文师兄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过话,也可能是纯粹不想搭理她…… 微音抱着前者的幻想在九逍阁宿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被方文师兄派来的弟子唤醒,踏上了瘟疫之镇。 九逍阁弟子在前方开路,微音她们在天上御风而行,遥见一大群官兵封锁那个镇子,将四面八方围得密不透风。 大道不通,一行仙门中人不准备走官路,直接降到镇中。 九逍阁的弟子还停留在半空中,见他们降了地,便隔空传音道:“万尘派诸位仙友,请注意安全!黑衣蒙面人很危险,遇见他们请速速退避!祝你们顺利!”说罢,便飞走了。 微音忍不住想骂他们,“怕死之徒”刚到嘴边,方文师兄瞥了她一眼。 她立刻闭了嘴。 他们本打算去找人问点线索,然而可能是瘟疫蔓延的情况严重,大街上空荡荡的,竟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微音想起了昨天晚上从九逍阁弟子口中问来的情报,忍不住叹了一声:“听说这病怪异,疫灾深重。凡界朝廷想直接放一把火,烧了这里……” 方文师兄难得正眼看了她一眼,像是诧异为何她这么散漫的人一反常态,关心起民众来了。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仍旧径自朝前走。 微音已经不指望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消息了,这样干走着解决不了问题,她决定自己想办法。 “去找个人问问吧!”微音道,这么说着,她直接上了手--扶到右侧的一扇门上。 她敲了敲门,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方文一双眼睛冷淡地注视着她。 微音瞬间觉得身上压力巨大,她叩门的手松开也不是,停住也不是。 于是她索性加大力气敲门,顺便喊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没人回答。 叩门的声音与她的喊声交织在一起,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盘旋回荡着。 “看来是没有人了!”微音懊恼地垂下了头,她不该手欠地摸上那扇门,现在倒好,在一众弟子面前丢脸了! 她有气无力地转身,朝方文道:“师兄,我们再去别家看看。”说着,她率先想往前迈。 但是方文的脚步却止在原处。 微音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发现那扇木门上挂着的破旧符纸在细微地动着。 此处无风。 下一秒,“喀吱”一声-- 门开了。 第20章 屋中人 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出来。 明明是白天,然而屋内光线昏暗,那人的脸挡在阴影里,看不出整个面部构造。 但是,微音清楚地看到那人眼下的昏沉倦意及眼中的恐惧。 “你们是谁?!”那人的声音掺杂着惧意,且气势虚弱。 微音以手撑着门板,欲使那人难以立刻合上门,道:“我们是仙门中人,听闻此次疫情有异,特来查探。” 凡人盲目崇仙,是以微音立即搬出仙门的身份。 然而那人听了,却没有立刻放她们进去,他声音喑哑,亦是难掩倦意,他道:“前段时间刚来了两批仙门人士,听说是什么仙门大派,结果一无所获地回去了。这是天灾,你们还是走吧……” 说着,他似乎想合上门。 他口中的“仙门大派”,应是指豫屠师兄一行人和九逍阁的人。 微音不想同凡人动粗,只得拍着门,急道:“诶诶诶?!等等!我们和那批人不一样!” 那人嘲讽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都是些江湖骗子罢了,再不离开,小心瘟疫传到你身上!” 他话音刚落下,微音只听身后“唰”地一声响,紧接着眼前寒芒一现,等她回过神时,发现方文的剑已不知何时卡在了门缝中。 微音心中为他点赞,厉害我师兄,人狠话不多! 方文身后的一名弟子默默站了出来,同屋中人行了一礼,冷静道:“我师尊与旁人不同,他擅于医药之术,在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微音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方文精于医术这事她是知道的,让他管理万尘派的各大事项算是屈才了,只是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心甘情愿地弃了医艺,干这些琐事。 而且,他弟子哪来的脸啊?!方文师兄医术天下第一?!你让药仙峰的那群药修怎么活?! 呵,呵呵……盲目崇拜要不得! 但这招无疑是有效的,在甩出这话的下一刻,屋中人果断开了门,放他们进来。 方文师兄好似对方才浮夸的赞美毫无异议,安然受之,神泰自若地收剑入鞘,迈进屋里。 微音后脚跟了进去。 待完全进了屋中,她在原地懵了一会儿。 只因室内光并未燃灯,外面的门又合得死紧,屋里光线昏暗,如同步入漆黑山洞。 “主人家何故不开灯?”微音在黑暗中调整视线,她听到四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万千条生物在盯着她们。 她这话说毕,窸窸窣窣的声音静了一瞬,便在这一瞬,她的眼睛适应了屋内光线,她看到--屋内四周皆是人,几十双眼睛正盯着她们! 那些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各个裹着宽而薄的衣料,人挤着人,紧贴着墙壁,眼神惊恐不安。 说是“裹”,而非“穿”,这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把布料随意裹在身上,有的人甚至裹也没裹,直接露出胸膛或身上的其它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微音看到有些人的皮肤上布着黑斑。 微音道:“师兄,快把你的剑拔丨出丨来!” 第21章 瘟疫 不等她话音落下,方文的剑便从鞘中飞出,霎时间剑光雪亮,满室清辉。 借着剑光,微音总算看清了室内的景象。 那些人身上的黑斑不是暗色的光影,而是它们本身就长在皮肤上。惟一的区别是黑斑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它们或密或疏地布在皮肤上,多少显得有些可怖。 长剑还在嗡鸣,微音听到身后传来弟子的吸气声。 四周原本潜伏在黑暗中的人在见了光后,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你,你……”人群中有位男子站了起来,猛然朝微音他们的方跑去,可能是太过恐惧了,他一不小心跌倒了。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倒在地上后没有站起来,而是接着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 随着他激进的动作,裹在他身上的布料愈发松垮,几枚铜钱般大小的黑斑从他胸膛上露出来。 眼见着那男子即将触到微音的脚,微音还在考虑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她身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方文突然朝斜前方跨了一步,正正挡在微音面前。 这样一来,也替她挡住了对面男子伸过来的手。 “师,师兄?”微音对着方文的后脑勺有点儿懵,如果不是知道方文的性子,她还以为这个不近人情的师兄是在帮自己解围。 方文没有搭理她,微音见他缓缓屈下身,右膝着地,收了长剑,也不知在摆弄什么。 地上的男子很是惊恐,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着屋内一角,道:“离我远点!!!” 微音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对面一位女子瑟缩着蜷起身子,她用布料将自己裹得很紧,以至于除了脸和上颈,没有其它皮肤露出来。 然而,即便是这少而又少的皮肤,也被黑斑占据了,黑斑从颈项蔓延至大半张脸,将女子的面貌搅得如同厉鬼。 而原本挤成一堆的人,此刻纷纷退后,与那女子离了很长一段距离。 微音再也忍不住了,她从方文身后走出来,直奔刚才给她们开门的人而去,拎起他的裹着身体布料的领子,逼迫道:“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 那人看着她,只是笑:“你们不也没有办法么?仙门人士名存实亡!” 拜托,你什么也没有和我们说,我们连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狗屁的没有办法!狗屁的名存实亡! 微音听懂他语气中的嘲讽,正是火大间,听惜字如金的方文师兄凉凉地来了一句:“瘟疫。” 微音不知他这二字究竟有何深意,便转头去看方文,却见他一手持剑,另一手搭在先前跌倒在地的男子手腕上,似是在诊脉。 方文说完这话,接着抬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冷淡道:“全是病患。” 师兄说话不喜欢说完整,但是这次微音立刻读懂了他的话,她保持着手拎别人衣领的姿势,朝方文道:“师兄!这个屋里全是患上瘟疫的人,是不是?!” 方文难得给了她一个眼神,只是神色仍旧冷淡,他道:“是。” 闻言,屋中的人似乎再也沉不住气了,有人慌张喝道:“你撒谎!怎么可能全是病患?!你们这群骗子,赶紧滚!” 一名弟子站了出来,冷道:“还望阁下慎言!” 微音攥住面前人的衣领,力气又紧了几分:“说!你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那人并不答她,径自道:“你们这些假模假样的仙门人士,难道不怕被传染么?” 怕你妈呢! 微音想一脚踹在他脸上,她忍了又忍,道:“我们正儿八经的仙门人,还怕你凡间的瘟疫不成?!快点给我如实交待,省得我揍你!” 男子见状,挣脱不得,只得道:“放开我!不放我不说!” 微音料他也逃不出去,便松了手,放了那人,道:“快说!我早就发现你身上有古怪,休要欺瞒我们!” 那人似是不满,反驳道:“我哪里有古怪了?!” “让人进屋,却不燃灯,你不怪谁怪?青天白日,大门紧闭,你不怪谁怪?满屋皆人,布料裹体,你不怪谁怪?”微音冷笑道,“难不成你们是组团送死么?!” 男子瞪了她一眼,气道:“怎么可能?!我们分明是在互助!” 他接着道:“布料裹体,是因为这瘟疫会出现在身体的任何一处,我们需随时察看才能放心。而布料没有衣服费事,无疑是方便察看的。” 见微音兀自沉思,那人继续道:“至于为何不燃灯,你觉得一堆人披着布料,在狭窄的室内面面相觑,互相看对方狼狈的样子,合适么?” 微音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她补充道:“而且这瘟疫应是横行了一段时日,如若那时你们便关闭大门躲在这里,想来如今物资匮乏,蜡烛应该耗尽了吧?” 对面那人:“……” 对面那人脸色发青,他艰难道 :“你仔细看看,你们这一路走来,有哪户人家不紧闭门窗的?这病传染,不关上门难道等其他病人找上门吗?!” 微音道:“难道你们现在挤在一处,就可以避免传染了吗?”刚才她亲眼见到一男一女身上布着黑斑,并且方文师兄亲口表示这屋中全是病患。 但是为什么,他们明知传染,却还要挤在一处? 面前的男子还在解释,他似乎有些累了,疲惫道:“虽然止不住传染,却可以延迟死亡时间。” 这话是什么意思?!无解之症终归一死,什么是延迟死亡时间?! 男子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道:“我们囤了许多保命符,一到夜晚就开始燃符,大家都不眠不休,是以虽患了病,却不会同其它人一般过了一晚就化为白骨,至今还活着。” “不眠不休?!”微音惊讶道,“为什么燃了符后还不能休息?” “起先我们也以为燃完符可以休息了,为了安全,还专门派了人守夜。结果,那些守夜的人还活着,休息的人却死了!” 怪不得这些人看起来都神态疲倦! “那些守夜的人难道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化为白骨的吗?!” “没有,就在眼前,就那么一瞬间,一具血□□全的身体就化成了白骨。”男子说着说着,便哽咽住了,“……我就这么亲眼看着我的孩子……” 满室皆静。 这次的瘟疫,真是从所未闻,诡异至极。 微音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节哀。” “老兄”却不怎么领她的情,他瞪了微音一眼,瓮声瓮气道:“所以你们也救不了我们!只能给我们留点保命符了!” 微音朝袖子中一摸,把符摊在他面前,道:“你看,我只有瞒天过海符。” “什么是瞒天过海符?” “就是可以把石头树叶变成金子银子的符。”微音正色道,“是不是很有用?” 那人:“……” 第22章 剧毒师兄 那人恼了,气哼哼地甩手:“我不同你说话了!你们修仙界的人要么没用要么没个正经!” 微音闻言,恬不知耻地来了句:“多谢,多谢夸奖!” 男子瞪圆了眼睛:“我有在夸你么?!” “你看,你不是不同我说话么?怎么又问我了?”微音摊手。 那人:“……” 微音接着扯道:“依着你刚才的句式,要么没用要么没个正经,我都把你们这儿的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了,终归我不是无用之人。” 那人:“……” 眼见着那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微音心情大好,她刚想趁机教教那人仙门人士的壮阔历史,以打破他对修仙界的刻板认知,耳畔就传来一道男声。 “闭嘴。” 男声凉凉的,令微音心中犯怵。 不用说,这声音,这极简的句式,一听就是来自古板至极的方文师兄。 微音不情不愿地望向方文,道:“师兄,我这是在给我们门派挣回颜面!” 方文眼皮都没抬,冷道:“吵。” 我们好歹是同门啊!师兄你嘴能不能不要这么毒啊!难道你为了报复我当年取笑你的事就不顾同门之情了吗?!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微音心中要吐血了,她只觉得这个师兄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儿都在嫌弃她。掌门师叔派他同自己下山,自己当真是倒了血霉! 为了远离这个不出口则已,一出口毒死人的师兄,微音主动请缨道:“师兄,我决定出去调查调查这个镇上其他人的情况。” 方文瞥了她一眼,把手中的剑交到她手中。 微音大喜,她连忙接过剑,道:“师兄是怕我一个人遇到危险没有武器防身,所以才特地把你的剑给我么?嗐……不用不用,反正我也用不好剑,但是,既然你给我了,我却之不恭。只不过光给我一把剑,招摇过市不太好吧,不若连同你的剑鞘一起……” 她正感动地将手伸向方文腰间的剑鞘,就见方文不着痕迹地侧过了身。 一手抓空的微音:“???” 微音抬头看向方文,见他脸上难得有了表情……虽然怎么看都像是冷笑…… 方文面上的冷笑一闪而逝,紧接着恢复先前的面无波澜,声音仍旧冷淡:“你想什么呢。” 毒…… 剧毒无比! 试问有谁能把一个问句说得像陈述句那样,还不掩饰其中的嫌弃的?! 什么叫“你想什么呢”?!你把剑给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防身么?!我想错了么?! 真真奇也怪哉! 微音对他怒目而视。 岂料方文师兄并未理会她,直接转身对两名弟子道:“守着。” 那两名弟子抱拳:“遵命!” 方文嘱托完毕,直接开门出去了,他身后的其他几名弟子也跟着出去了。 微音:“???” 这剧本不太对啊!难道出去的不该是她吗?! 她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却被一名弟子堵住了去路,那弟子平静道:“仙主,师尊让我们同你一起守着这里。” 微音试图讲道理:“……方才他只说了‘守着’,什么时候说让我也守着了?” 那弟子道:“师尊的眼神我们能看懂。” 合着你们虚触峰上上下下修的不是剑术,是读心术啊?! 微音气得想跳脚,但是她转念一想,虽然被剥夺了出去散心的机会,但自己留在这儿总比跟着方文,被他气死好。 想到这儿,她气消了些许,心平气和道:“行行行,我留在这儿!不过你师尊把剑给我,这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让她保护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名弟子道:“师尊留剑在此,一是为了感知此处动静,二是……为了照明。” 微音:“……呵,你们的剑不也可以照明么?怎么都不拿出来?!”小气! 另一名弟子回答她:“师尊的绝情剑正气凛冽,可以镇压邪祟。” 微音:“……你们师尊,和这剑的名字可真是绝配!” 都绝情了,邪祟当然无法干扰他了! 微音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愿同他们说话,她搬来一张旧板凳,靠在桌子旁,又把剑横在桌面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让那两名弟子去守着屋里的人。 两名弟子架起先前跌到方文面前的男子,想要把他安置到原处。 岂料原本安静下来的男子又奋力挣扎起来,他嚷嚷着:“我不去那儿!她身上的那个……那个又变大了!” 微音听着觉得蹊跷,她循着男子指的方向,又看到了那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那女子此刻眼里蓄了泪水,周边的人都离她很远,她身旁空出了一大片地,正瑟瑟发抖着。 微音屈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叩了一下,她道:“慢着。” 闹腾的人群静了一瞬,那两名弟子纷纷望向她,似在等她下命令。 众人只见那惊若天人的女子左手托着腮,微微眯起了眼,不急不缓地问道:“你说的‘那个’,是什么?” 第23章 九分相似 那男子趁着两名弟子放松警惕时,努力想要挣脱钳制。但是他低估了修仙者的力量,即便那二人望向了微音,手中的力道也没有改变。 那人见挣脱不开,且两名弟子没有把他挟到原处的意图,索性也不挣扎了,直接对着那黑斑布了半张脸的女子骂:“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同我说!是不是想让全屋的人都给你陪葬啊?!恶妇!” 他说着,还朝女子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他骂的是那名女子,乃是因为那女子身边无一人,在这拥挤的屋中倒像是一座孤岛。 男子话音一落,那些离女子远远的人又往旁边挪了一截距离。 而那个成为众矢之的的女人,非旦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反倒将原先蓄在眼中的泪水一鼓脑倒出来,泻了个干净。 便在她哭泣时,其面部的黑斑开始朝剩余的完好皮肤上蔓延。 微音在这焦灼的气氛里,将方文的绝情剑往桌上一拍,道:“肃静!” 她将绝情剑舞出了惊堂木的效果,在场众人难得消停下来。 大家再次望向微音。 微音坐姿不端,她本想怎么舒服怎么坐,奈何这屋中供她施展的空间太小,且一堆人齐压压地看着她,她得有点仙门偶像包袱。 是以,她只好憋屈地坐在矮凳子上,左手支颐,右手食指指向被两名弟子架在中间的男子,道:“行了行了,你不及格!题目都听不清你还敢骂人?!” 男子一脸莫名,他忍不住爆粗口,反问:“什么不及格?!若不是看在你是仙人的份上,老子……老子……” 微音挑眉:“你想说什么?” 男子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来威胁仙人,脸涨得通红。他似乎还要张口骂,下一秒,便被踹到膝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微音瞧见是那两名弟子踹的,估计他们常年受到端方严肃的方文的魔鬼教育,不染凡尘俗话,听见脏话反射性地动手了。 她口头上客气了一下:“何必行此大礼呢,太有礼貌了你。”紧接着便“啧”了一声,扭头看向另一个人,道:“老兄,你来解释解释,他之前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那人听她唤得亲切,受宠若惊道:“哦,他说的‘那个’,指得是……”说到这儿,他好像在忌讳什么,斟酌着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黑斑。 微音瞬间明白了,这个代词,代称的是黑斑。 在那人伸出手背时,她敏锐地抓住对方的手,道:“慢着。” 那人被她凝重的语气吓了一跳,生怕仙人发现什么异兆,愣愣地把手停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微音敛了随意的神色,看清了对方手上的黑斑,顿时眉头紧蹙。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人手背上的黑斑同豫屠师兄身上的有九分相似,皆是深色圆形。惟一不同的是,豫屠身上的黑斑像是獠牙尖刺弄伤的,而这人身上的却像是自然长成的。 方才那女人身上的一大片黑斑,她本以为是不均匀地分布,而今仔细观察,竟是一堆接一堆的黑色圆点扩散交叠而成。 而那人所说的黑色圆斑又变大了,与万尘派的药修口中的豫屠伤口扩大,是否是同一个意思?! 那么,这瘟疫对修仙者来说,是否有同样的伤害? 变成,白骨?!!! 第24章 厚颜无耻微仙主 微音心中惊觉不妙,她开始凝神屏气,面上却半分神色都不显,利用灵力在暗中飞快地检查那两名弟子和她自身的情况。 结果是没有异常。 不仅是她这种术法高强者没有异常,相对来说,术法弱者也没有异常。 微音想起先前在万尘派,就有人说这瘟疫具有传染性,且速度极快,而到这镇上后,凡人口中所述的亦是如此。 她们在这屋中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满屋子的病患,该碰的人她也都碰了,再往前推,如若豫屠师兄所患的也是这瘟疫,那么她在很早之前就该出现患者症状了。 可是她没有。这症状在她身上迟迟未出现,不仅没有在她身上出现,在其它弟子身上也未出现。 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这种病不会在修仙者之间传播。 那么,如何解释豫屠师兄身上的伤口呢?毕竟,他伤口的痕迹与镇上这些人的有九分相似,最显著的一点是,它们有着相同的演变过程--都会扩大。 不同之处在于,凡镇百姓的病似乎是自然形成,天降灾祸。而豫屠的伤口是在回万尘派的途中受到袭击而落下的。 对了!黑衣人! 她不知道那批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但豫屠的伤真真切切地摆在那儿,这批黑衣人不可能与此事毫无瓜葛! 况且,万尘派在修真界一向行侠仗义,爱好和平,口碑极佳,不会招惹什么修真界的仇家。豫屠师兄在万尘派术法排行第二,不谦虚地讲,放眼整个修真界,他还是第二。 而那批黑衣人竟能偷袭成功,不仅成功了,在正面交锋中,豫屠师兄还受伤了!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修真界除了掌门师叔,无人能抵得过豫屠,而掌门师叔那几天都呆在万尘派里,没有下过山,并且,他不可能伤害同门。 线索到此中断。 微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从弟子那搜罗出一张传音符,把事情详细说明一番,确保能传到万尘派后,才松下一口气。 干完了这些事,方文师兄还未回来,微音让那两名弟子松开男子,决定再问问情况。 说是审问,她却摆出了唠嗑聊天的架势,她随便挑了个看起来年轻点的女孩子,道:“小姑娘,我看你生得可爱,想来也是个诚实的孩子。” 她口中的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还未完全步入社会正轨,乍一听微音夸奖她,抬起头来懵懂又喜悦地盯着她。 接着,令万尘派两名弟子下巴惊到地上的事发生了。 他们只听活了不知几百年的万尘派仙主--微音,她厚颜无耻地来了句:“快告诉姐姐,你知道这病一开始是在哪户人家身上发现的吗?” 求求您了祖宗!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您好意思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称姐道妹的么?! 眼见着两名弟子要口吐魂烟了,微音假装没看见,接着朝小姑娘露出微笑。 哪知那小姑娘在听到她这话后,先前面上仅有的一丝喜悦也消失了。 她说:“是我家的。” 微音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25章 门外人 这天杀的运气! 为什么每次下注她都是输,每次点人问点恐怖邪恶的事情都是一点一个准啊?! 微音埋头沉思。 她两世都好巧不巧地遇上浮修珩,这难道也是运气的问题? 那她也太倒霉了吧?! 还是天道注定要她倒霉?!难道老天看她太懒了,看不过去了,想要给她修行的路途添点小“乐趣”? 去特么的! 她觉得待此间事了,有必要去研究研究之前自己认为是鬼扯的玄妙书籍。 此间事还未了,她回过神来,见那个小姑娘还在盯着她,只不过面色苍白,像被戳到了什么伤心事。 微音斟酌措辞,企图询问地委婉一点儿,却在思量一周后,觉得说什么都挺扎心的,索性摊开了讲:“那么,可否请你告知具体情况?”她想了想,生怕小姑娘不知该怎么回答,还举了个例子,“譬如何时何地何人?” 小姑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微音明白了,她这么问,无异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是她考虑不周。 正当她考虑是否要换个人来问时,终于有人开口了。 “蛇。”小姑娘颤着嗓音道。 微音及时克制住自己想要打断她,让她说得清楚点的心情。 她耐心听了下去,用眼神给予小姑娘鼓励。 那小姑娘见到有一位姿容气度均不凡的仙人肯耐心听她讲话,心生感动,便接着道:“我自出生起便与祖父相依为命,我们本是以采药卖药为生,在这病传出来之前,我祖父曾上山去采药,那天我呆在家里晾草药,结果在家中左等右等也不见祖父回来,心中正急,到了傍晩,突然有人来通知我,说我祖父被发现在山上晕倒了,被人带到了郎中那。” “我连夜出门赶到郎中家,被郎中告知祖父身上的伤口是蛇咬的,只不过他分辨不出是那类品种的蛇,但那伤口并无毒性,郎中替祖父伤口排出了血,我祖父在郎中家呆了两天,情况无异,我们便回家了。” “后来,祖父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但那蛇咬的印记在结痂后并未消失,只缩成三粒黑色小圆点。我们一开始也没把它放在心上,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再后来……”说到这里,小姑娘眼泪扑簌簌落下,她边抹眼泪边道,“再后来,那三粒小圆点不知何故,竟越变越大,成了如今的黑色圆斑,我不放心,便又问了祖父,祖父仍和我说这是蛇咬的。然后,我们镇上许多人身上出现这种圆斑,他们又都化为白骨。” “那你祖父呢?”微音追问,“你祖父没有变成白骨么?!” 小姑娘愣了一下,紧接着皱起眉:“没有,他上个月刚去世,我把他埋在镇外的奈何坟场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死得奇怪,祖父却去得安祥,明明他是第一个出现这种症状的……” 微音心中大骇,她刚想开口叫众人远离这个少女,就听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警觉起来,立时从凳子上起身,一脚踹开门板,朝外喝道:“谁?!” 第26章 蛊王 未待这话喊完,她半个身子已然冲了出去。 然而,在看清来者是谁时,她又默默地把身体缩了回来。只不过还是迟了,她的一只脚踏在门外,收也不是迈也不是。 微音冲来者笑了笑:“方文师兄,你回来得这么快啊?!” 方文目光冷淡,视线在她停留在门槛上的脚上一扫而过,他似乎不想同她浪费口舌,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微音甚至怀疑他是故意想看她笑话的,不然为什么走到门前都不叩门,脚步声还放得这么轻啊?! 她立刻直起身,尴尬且不失礼貌地让在一旁,等方文进门。 等到人进了屋,微音合起木门时,她悲催地发现,简陋的木门在她刚才大力的一踹下,已然坏掉了,从门框中脱离,成了一块木板。 哦,她可真是神力无穷啊! 微音用那块木板堪堪把门堵住。 这下好了,她将收获一波眼神攻击。 方文的目光自进屋后就锁在先前同微音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微音估摸着,方才方文在门外应该把她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想到的,方文估计也想到了。 这瘟疫传播速度极快,发病的速度也快。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第一个受到感染的人,在死了一大批人后,他还迟迟未发病? 难道是这瘟疫心善,不忍心对老人动手? 做梦呢吧?怎么可能?!善良的瘟疫是个什么鬼样,恕她想象不出来! 这事只要动动脑子便能想通,就譬如凡界有人施蛊放毒,选取蛊王这一环节犹为重要。而此次瘟疫,原理与蛊王差不多。 小姑娘的祖父即为被选中的“蛊王”,瘟疫之种便宿在他身上。以他为传播源,所有和他有接触的人无疑在无形中被他传染了。 但是“蛊王”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和其他人一样发病呢,他死了,谁来承担对外传播瘟疫的重要责任?换一句话来说,他死了,说不定瘟疫也会随之消失。 只不过等他真的死了,瘟疫却没有止住,不旦没有止住,反倒愈发猖獗。 这是因为,瘟疫之种已从老人身上挪到了小姑娘身上!简而言之,小姑娘是第二任宿主。 但是无论是微音,还是方文,两人都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无人知道,这瘟疫是否会再寻下一任宿主。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此次瘟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由自然衍生的瘟疫不会有自主意识地寻找一任又一任宿主,只有人为才可能造成这种情状! 只是当今六界太平,究竟是哪一族作死,放出这瘟病的? 微音第一个想到的是魔族,但她立刻又意识到,魔族现在烂泥扶不上墙,而之后能振兴魔族的小魔头,此刻还呆在她的希声峰上,她甚至连心法都没传给他! 难道是妖族? 然而妖族近年来都倡导闭关修炼,整个妖族上下都号召清心寡欲,立德修身,有时甚至连五毒都不沾,比神仙还要神仙! 微音实在头疼,她看了方文一眼,发现方文也在看着她。 微音朝他无声地比了个嘴型:“我有办法。” 方文大抵是读懂了她的话,因为微音看到,他以微不可察的动作,点了点头。 第27章 引蛇出洞 夜半三更天,杀人放火时。 不不不,确切说来,应当是妖邪出没时。 微音趴在屋檐上,企图用法术遮掩自己身上的仙气。 在确定瘟疫的始作俑者并非凡人,而是另有他人后,她与方文师兄商量片刻,决定守株待兔,引出凶手。 方文师兄等一堆人都被她支走了,他们隐藏在离这儿几十里远的破庙里,等着她的消息。 微音还记得自己在支走方文时说的话:“师兄,你的绝情剑正气足,邪祟不敢靠近,它们都没现身,我们还抓个毛线?”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除了这层原因外,另外一点是:微音难以想象端方正直的方文师兄趴在屋檐上的场景,犹其是这屋檐还年久失修,积满了蓬草和灰尘。 最要命的是--方文师兄,他是个洁癖狂。 如果让他和自己一同趴在脏兮兮的屋顶上,估计她还没丧命于邪祟袭击之下,就会被方文冰冷且嫌弃的眼神杀死。 是以,微音识相地支开了他。 屋檐上的瓦片被她移开一片,从这小片洞口中,她能看到屋内众人虔诚焚符祈祷的场面,昏暗的的光影零星地映在她眼中。 焚符的烟气袅袅,人们祈祷完毕后,光晕转瞬即逝,屋内恢复了原本的黑暗寂静。在无声的环境中,人们仍旧不敢合眼,生怕在睡梦中被夺去生命。 过了这么久,凶手也不曾出现,她因着尽忠职守的缘故,趴在屋顶上动也不敢动,此刻腿脚俱僵,无聊到开始数不远处一株蓬草的叶子。 夜已深,屋子里终于有人耐不住困意,合上了眼。 微音已经把蓬草上的叶片数完了,然而凶手迟迟不肯出现,她只得强打精神,试图忍住打瞌睡的生理活动。 在漫长的等待中,微音忍不住怀疑,莫非是她的方案有问题? 她听之前下山的弟子说,他们曾在屋中守了许多天,屋内屋外都围严实了,结果愣是无人出现症状,以至于临行前,那些镇民们想让他们留下来让。交涉未果之下,弟子们把身上仅有的符都留给他们了,这才得以离开。 所以说,这凶手狡猾得很,屋内屋外严防死守压根就没用。 但是为何,她这招引蛇出洞也没有效果?这凶手莫不是想上天?! 微音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她继续郁闷地盯着屋内,在常人看来,屋内一团漆黑,但修仙者却能在黑暗中视物,尽管这视物之法会消耗心力。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此俱寂,在微音憋下不少于二十个哈欠时,终于,屋中出了动静。 睡着的那人不经意间露出了身上的黑斑,而那些黑斑此时正以诡异的,扭曲的形态,缓缓在空中凝聚,化成了蛇状的黑气。 魔气! 徽音心下一惊,又按捺住起身的冲动,想看那魔气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那魔气最终凝聚成一条黑蟒,缠绕在睡着的那人身上,露出了獠牙,企图咬死他。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微音立即催动法术,欲困住那黑蟒。 然而黑蟒警觉得很,瞬间化为一团魔气,企图分散冲出重围。 微音一手加大法术冲击,另一只手飞快掏起一张传音符,喝道:“师兄,迅来!” 微音本想起身跳下去直接手擒魔气,怎料她刚动了下腿,一股酸软之力直袭神经。 tmd,趴得太久,腿麻了…… 魔气已经有一部分冲破她的结界,微音心中急死了,恨不得剁了那条不争气的腿。 然而下一秒,一阵雪亮的剑光挟着肃杀的寒意,将魔气钉死在地上。 一柄流光溢彩的剑刺穿地面,剑柄处刻着篆书“绝情”二字。 微音呆了呆,片刻后,她啧了啧舌:“乖乖,师兄,你怎的如此快?!” 第28章 嘴贱一时爽 来者正是方文。 面对微音的惊叹,方文不置一词。他径直走到绝情剑前,撩了衣摆单膝跪地查看魔气。 微音此时已经缓过劲来,晃晃荡荡地从屋顶上飞下来。 “魔族干的?”微音也蹲下来,指着那摊魔气道。 魔气在仙剑的攻击下,已然涣散虚弱,不复先前的张扬拔扈。 方文皱着眉,难得回她一句:“确是魔气。” 微音震惊了,她道:“魔族脑子坏了吧?他们现在这么弱,行事还如此嚣张,真不怕仙界讨伐么?!” 绝情剑一出,原本漆黑的屋子顷刻间亮如白昼。 那些昏昏欲睡的人强撑起精神,见屋内正中有两位仙者屈身蹲伏在地,对着地面某处观测,面色皆是凝重。众人好奇,纷纷凑上前来看。 然而,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地面上仔细地瞅着,除了仙剑往地上扎了个洞,愣是没有看到一点异常。 事实上,他们看见了才奇怪。魔气只有通了天灵的人才能见到,凡人若想看见,惟修行这一条正道。 微音见众人围了上来,朝他们摆手:“你们是看不到的,行了行了,回去睡觉吧,妖邪今晚不会再来了。” 人们见不到想见的,觉得忒没意思,准备回到原处去睡觉。 岂料,才刚刚躺下去,忽听人群中有人尖叫一声:“啊!方才我看到身旁有一人在睡觉,现在那人不见了!” 如此,人群又喧闹起来,另一人问:“可有见到白骨?!” “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竟是尸骨无存?!” 人群慌乱起身,去看那二位仙师的脸色。 结果见那二人面色无虞,想来是他们见到的死人太多了,多一具也不足为奇,是以一点都不慌张。 但是,他们这些凡人慌啊!!! 胆大点的人也顾不上搅扰仙者的思路了,直接抖着身体,颤着嗓音问:“仙师,您不是说没事吗?” “是没事啊!”微音一脸茫然,随口便答。 完了!仙师果然不重视人命!你看她那随意的样子! 那人抖得更厉害了,他颤颤巍巍地指向某一处,道:“可……可是,那里有个人尸骨无存啊!” 微音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道:“你说那个啊,哦,没事的!” 那人简直要哭了:“怎,怎么会没事呢?!” 微音用食指敲了敲头,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顿了顿,她拾起被绝情剑震碎的石头碴,道:“你看着。” 众人都在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女仙师随手抛起石子,落到某片空地,地上瞬间生了一人。 女仙师挑眉笑了笑:“瞒天过海符了解一下?” 众人:“……” 微音摆了摆手:“多谢某位仁兄的大力支持,让我有了黑斑样本。行了行了,睡觉去吧!” 炫完了仙符,她又望向方文师兄,准备同他商量正事。 魔气只是魔族出现的佐证,具体是哪个魔,那个魔现在身在何处,以及它的作案动机,她们统统都不知道。 但是她们得抓住它,将它绳之以法。 微音正色道:“师兄,那魔物应该就在附近,只是我们伤了这魔气,恐怕会打草惊蛇,若是再想逮着它,难!” 方文对她的这番言辞,并未发表意见。他掀起眼帘,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好玩么?” 微音一时没有搞懂他的意思,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方文却没有回答她,他垂下了眼,继续盯着地上死透了的魔气,恨声道:“你总是这样!” 微音:“……”什么叫“好玩”?! 您是想到了我当时一时兴起嘲笑您名字的事么?! 啊!方文师兄,您看着一脸正气,原来暗地里也这么记仇么?! 看吧,这不就露馅了?! 微音怂且惧地瞄了方文一眼,见他面色严肃,嘴角紧绷,像是生气了。 对不起,是她嘴贱…… 第29章 师兄上山 夜色愈发深重,屋子里传来人们放下心后的酣睡声。 微音试图转移话题,道:“师兄,不若我们把这魔气带回万尘派,让门派中擅此道者分析一下,说不定能更快找到凶手。” 方文略一颔首,直起了身,将绝情剑收入剑鞘,连同魔气一并收入袖中,回头瞥了她一眼,用已经恢复冷淡的声音道:“走吧。” 微音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她仰头看向方文,露出贯常挂在嘴边的笑来:“师兄,你回去吧!我留在这儿等你们。” 方文本想迈出去的步伐凝住了,他又回头垂眼看着她,这下,他总算正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些不解。 然而明明是这么个压迫性的姿势,那仰头看着他的女子仍旧毫无压力,笑得没个正形。 微音看他脸色,知晓他的不解,便耐心解释道:“你想啊,如果我们都走了,保不准那魔物死性不改,又要卷土重来。那几张仙符只能一时镇压它,効力过后,百姓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方文似在沉思,微音本以为自己会打动他,谁知他开口道:“不。” 微音:“???” 请问您这声“不”,究竟是我说的不对,还是您不想走的意思啊? 微音脖子都仰酸了,方文还没有解释那个“不”字的具体含义,她只得痛心疾首道:“师兄,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晚一步回我们门派,就晚一步知道凶手是谁。我们晚一步抓到凶手,它就会继续作恶!最后生灵涂炭,敢问师兄你的道义在何处?!” 方文:“……” 方文大抵是在思索,微音见好就收,摆出一副无辜的神色。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那声音的架势,来者人数甚多。 不多久,有人“咚咚”地叩门。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叩门声中响了起来:“师尊,师叔,你们在里面么?” 原来是万尘派弟子。 “在在在!” 微音如见救星般从地上蹦起来,边活动已经僵住的脖子边走向门边,那简陋的,已经被她摧坏的木门被她挪开,她道:“你们敲门力道轻点,这门已经坏了,再受一击,怕是要坏掉。” 她这是没话找话,实则这木门早坏了…… 木门大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七八个穿着万尘派内门弟子服的少年,各个面色紧张,见到微音,为首的弟子道:“师叔,我们可有来迟?” 微音忍不住挑了下眉,她微笑道:“早迟了!” 闻言,那几名弟子皆面带愧色地低下了头。 微音想了想,心道这些少年皆是方文的弟子,她这么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弟子,终归不甚好。 于是她让在一旁,让那几个少年一个个地进屋,又搬起那块木板将门堵住,等到把这些事一一做完后,她倚着门板,安慰道:“没事没事,毕竟你们还在修行初阶,比不上你们师尊的速度,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岂料她这话非旦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其中一名少年反倒面色惊愕:“师尊不曾和我们在一起啊!” 微音:“……” 那弟子又说:“师尊令我们到了破庙,自己又先行返回了。” 微音:“……” 怪不得呢!她燃了传音符他就从几十里外奔了来!怎么可能这么快?! 原来是作弊啊! 微音转向方文,幸灾乐祸地等他解释。 岂料,方文面色不变,不仅没变,他还对那几名弟子冷冷道:“看紧你们师叔。” 几名弟子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还是遵从师尊的话,齐声应下。 得到回复,方文点了点头,不再停留,持剑推门而出。 第30章 过往 那魔气被带回万尘派,只等着众人分析出魔物究竟是何。 那方正紧急集合研究,这厢,微音很闲。 确切地说,是非常闲,闲到正事没做几件,成日插科打诨的那种。 本来,她在众位师侄紧密的看守下,想要发挥师叔的带头作用,去巡察一下镇上其它地方人的生活情况,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本事,一雪在众师侄心中咸鱼形象的前耻。 她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 结果,在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其他人吧。”--这句谦和而又心怀天下的话后,师侄们齐声堵住了她。 师侄们说:“师叔,师尊早已带我们去看过了,有符的人还在燃符,没符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把身上能给的符全给了,又把身上的灵宝全部散出去为他们镇邪。” 微音:“……”你们好棒棒哦,不愧是方文带出来的,思考得完全没有漏洞呢。 呸!她在想什么酸话! 出师未捷身先死……在如此残忍地被众人噎住后,微音决定放弃挣扎,做一条躺平任翻的咸鱼。 如此这般,在她同掌门师叔远程联络并了解到门派中研究这魔气的进展有了眉目后,她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掌门师叔说:“好了,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估计明日一早会出结果,有消息了还会再联系你。” 现在已近傍晩,还有一夜需要等待。屋内的人部在吃干粮,微音是站在角落里联系他的。 微音道:“等等!” 掌门师叔顿了顿,问:“还有何事?” 微音实在是闲到发慌,又不能同师侄们拉拉家常,好不容易有个熟悉的人同她说话,她恨不得再多说几句以解放她蠢蠢欲动的嘴。 是以,她鬼使神差地叫停了掌门想要结束通话的动作,问了句:“我那个新收的小徒弟,现在在干嘛?” 掌门道:“听说是在刻苦修炼,这事应该问春一,你下山后,是她在替你教导徒弟。” 微音差点笑出声来,春一和她半斤八两,在教导徒弟上简直如出一辙,一个字--懒!都是给了书让徒弟们自己去琢磨。惟一的不同大概在于春一收的徒弟比她多。 不对,她现在是重生了,按上一世的发展来看,春一此时还没有彻底变懒。 话说回来,之前春一教导徒弟也可谓是尽心尽力,结果她徒弟天资不如浮修珩,修行之路也不如浮修珩平坦顺利。于是春一特来朝她请教育娃宝典。 彼时微音收了个省心的徒弟,什么都不用自己教就能悟出来的那种,她心情大好,颇为得意地把微式闲鱼宝典搬了出来:“不用教不用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让他们自由成长!” 犹记春一在得到这一答案后期待的眼神陡然裂开,她以极不信任的口吻问:“真的?” 微音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当然!咱们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春一笃定道:“法术!” 微音一掌拍在她肩上,道:“错!这就是你法术不如我的原因!” 春一:“……” 眼见着春一脸上现了怒容,微音急忙补救:“修行最重要的自然是悟性!悟性高了,什么深奥的妙义会参不透?!如此,修行之途便会顺畅无阻,得道升仙之日便指日可待!” 说着,她看了春一一眼,发现春一仍旧一脸疑惑。春一道:“你这分明是偷懒!” 微音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挑衅,便四指朝天,信誓旦旦道:“你且等着吧,不出十几年,我徒弟定然会震惊六界,给我长脸!” 春一半信半疑地揣着微音的话回去了,还没等到十几年呢,浮修珩就在仙盟大会上脱颖而出,一鸣惊人,成了众所周之的少年俊杰。 虽说他这时还未震惊六界,但声名远播,影响力已不容小觑。微音对此很满意,然后她就看到,春一给了碧常峰弟子一人一本修炼秘籍,令他们自行研读,转头乐呵呵地找她涮火锅了。 如此一来,二人便空下了许多时间,做咸鱼做得不亦乐乎。微音在此期间并未意识到她带坏了自己纯真的小师妹。 当她们在暗中沾沾自喜发现了新的教育模式--摆脱了古板的圈养模式,开启了卓有成效的散养模式时,噩耗传来--浮修珩堕魔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狗血泼头,而且狗血还像瀑布那样多,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微音彻底被整懵了。 试问仙界骄子一跃成为魔界大佬,这么玄幻的事,谁能反应过来啊?!谁肯相信啊?! 微音自是不信的,那时她闭关修行刚结束,听到乖徒堕魔的消息后,还以为是有人嫉妒浮修珩,故意说他坏话诋毁他。 然后她无脑地去找浮修珩,准备给他来一场心理辅导,告诉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类鸡汤话。 她打听到浮修珩在某地,顶着众人看笑话的目光,奔向了目的地。 结果,她亲眼看到浮修珩屠了一个修仙界大门派满门!那时浮修珩双目皆红,站在高阁上,衣摆上却愣是没沾上什么血腥。他望着遍地尸横,血流成河的场景,眼中却不带一丝感情,只有冷漠,令人心寒的冷漠。 微音瞬间就怒了,她直接飞上高阁,把浮修珩暴揍一顿,边揍边骂:“我这么多年来只教会了你杀人?!你仗着有了本事就干这事?!好好好!我正愁出关没人练手呢!看我不打死你!” 这其实是单方面的斗殴,因为浮修珩压根就没反抗,任打任骂,大抵是还顾及什么狗屁师徒情谊,怀中抱紧当年微音赐他的那把剑,微音觉得没意思。 最后自然没能打死他,因为魔界战将来了,放了冷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浮修珩就被人救走了。不过最大的战果也许是,她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把浮修珩怀中的那把剑夺了出来,劈手化得粉碎。 既然师徒之情已断,留这剑又有何用? 回想到这里,微音又想起之前她的预言,不出十几年,浮修珩自然是震惊六界,只不过“长脸”成了“掌脸”,她至今都觉得脸疼。 事实上证明,流传千百年的教育方法自然有其合理之处,散养不如圈养好啊! 掌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掌门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微音摇了摇头,尽管这动作掌门也看不见。 她结束了传音后,屋内的人已经备好被褥躺下睡觉了。有修仙者在此护着,他们睡得很熟,怕是从未如此放心过。 微音倚着门看向周围,发现那些弟子分散在各个角落中,不眠不休,肃穆静伫,尽力守卫人们。 微音笑了笑,心道这些弟子心中有道义,方文教得好,她自愧不如。 她这时格外想念春一,毕竟当初是自己误导了她,也随之误导了一大批弟子,她们两个是失败联盟。 她心念一动,便忍不住传音给春一。 那头立刻有人接了,春一的声音挺烦躁:“何事?” 微音道:“没事,随便聊聊。” 春一回她,似乎是冷笑着说出这句话:“骗我呢?你肯定是要向我问你徒弟!” 不等微音反驳,春一又接着恼道:“那个小兔崽子,我亲自教了他许多心法要诀,估计他嫌我烦,故意躲着我,刚才去了一趟希声峰,没找到他。” 微音:“……” 春一又道:“我反正不敢教他了,你去教吧!” 微音道:“等等!” “怎么了?护徒心切,我还不能说……”春一这话还没说完,微音就掐断了联系。 原因无它,只因微音倚着木门,听到门外传来模糊的声音,确切地说,声音就是从木门上传来的。 那声音不似脚步声,也不似风吹草木声,反倒像什么东西一半爬在地上,另一半紧贴门板,企图窥探屋内情形,却一不小心弄出的声音。 极轻微的声音。 微音反手一掌拍在门板上,木门碎裂,门外有什么东西“呲溜”贴地窜走。 微音立刻追了出去,屋中的弟子听到她的余音。 “追!” 第31章 角木蛟 暗夜风凉,加之微音追得急,杂风飕飕地往衣领里钻。 微音出门也未看清那东西长什么样,因为它奔逃的速度极快,道途笔直,荒凉无人的街上只见一长条黑影拖在地面一掠而过。 魔气四溢! 看这东西逃跑的速度,想来是丢盔弃甲界的高手。 微音吃了不用剑的亏,如若像方文那样持有一把剑,直接把它死钉在地上,它总不可能自断半截身体来逃跑。 问题是她现在手头上没有什么仙器,只能使用纯术法攻击。 她刚双手结了个印,狠狠打到地上的黑影时,却见那黑影受了惊,猛地调转了方向,朝她这方迎面奔来。 微音:“?!!!” 乖乖,它该不会想和自己同归于尽吧?! 微音立刻收起结印的手,看准时机,反手往对方身上一拍,不偏不倚,正中耙……哦不,正中那怪物的身体。 那怪物直接被她凌厉的掌风震到半空中,然后狠狠摔在地上,竟然还小幅度反弹了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后又猛地落下来。 这一遭可算摔得不轻,那怪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微音在远处观望了好一会儿,见它始终没有反应,疑惑道:“不会死了吧?” 那东西仍旧不见反应,微音干脆走上前去捏了个诀,不管它是死是活,暂时困住了它便对了。 走近后,微音上去踹了它一脚,见它没反应,她又蹲下来,这下,她总算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黑蠎,全身被黑色鳞甲覆盖,蛇身约有碗口那么粗,此刻它正闭上眼睛奄奄一息,周身散发着魔气。看那模样,它应该是在小屋中被捕到的魔气蛇的放大版。 微音想到了之前那个小姑娘说的话,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咬了她祖父的瘟疫蛇吧?! 呵呵呵,竟然这么弱,她一掌就把它拍飞了。 微音一时心情复杂,这蛇弱得让她都不好意思自夸自己法术高强了。 问题是,这么弱的一条蛇,它哪来的胆子放瘟疫的?! 微音心中是这么想的,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说了出来:“太弱了吧你?!”说这话时,她还忍不住手痒地上去戳黑蟒身上的鳞甲。 结果戳着戳着,那片鳞甲竟然掉了下来! 微音:“……老兄,我不是故意的……” 那蛇看样子要么是被她打晕了,要么是被她打得只剩一口气了,就算没有真晕,听了她这话,估计也会被气晕过去。 凶手找到了,此次下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微音站起来拍了拍手,又弯下腰准备扛起蛇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事只要交给那群药修就行了,她要回去睡大觉了! “师叔!” “师叔你在哪?!” 不远处传来万尘派弟子的呼唤声,微音心想这群弟子真是马后炮,现在才追上来,照他们这个速度,煮熟的鸭子都要飞走了! 微音道:“我在这!在这!” 紧接着一名弟子从街角拐角处持剑跑了出来,他身后又出现几名弟子,他们都喘着气,像是累得不轻。 微音干脆利落地把刚抬起的黑蠎尾巴扔到地上,指着它喜道:“来得正好,快,帮我把它抬回山门!” 弟子们望着巨大的蛇身,像是被惊到了,气也不喘了,只站着干瞪眼。 微音道:“别傻站着了,快点抬抬抬!谁来得迟谁抬!” 那群弟子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中,收了剑,七手八脚地一人扛蛇身的一部分,队伍排列地整齐又滑稽,如同凡间的舞龙表演。 微音在他们队伍的后面慢悠悠地踱着,她想着这瘟疫之主既然已经被抓到了,也不知那群百姓身上的病是否还会再发作。 方文师兄已经回山了,这群小辈大抵压不住什么突发情况。为今之计,也只有她自己留下来,等万尘派的人来支援了。 反正也不用等太长时间,毕竟掌门都放话说明早就能商量出结果了。 她觉得自己的考量没问题,正准备下决心定下这路子时,耳畔突然炸起一片惊呼:“它跑了!快抓住它!” 接着,前方响起齐刷刷的拔剑声,众弟子纷纷持剑追击。 微音:“……发生了啥?” 她目光再往前放了那么一点,见远方墨蓝的天幕上除了各弟子的白衣剑光,还有黑色蛇影。 特么的!太意了! 这蛇之前在装死,而今已经挣脱她的法印了。 微音火大,她甩开袖子就开始疾速往天上飞,冲着那臭蛇急追而去,速度直超一干弟子。 微音边追边喊:“我先去抓住它,你们赶紧派几个人回去守着那屋子百姓!” 弟子们也在她身后大喊:“已经有人在那守着了!“ 哦,那她就放心了! 放心下来的微音开始飙速,对那蛇紧追不舍。 那蛇还受着伤,估计使出了吃奶的劲在逃,终于,它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径直从天上往某一处落。 微音自然不管不顾地跟了过去。 待到落下去时,她才发现这地方格外阴森,煞气十足。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园子,四周荒草丛生,树木的叶子全部脱落,朝天空伸出的枝桠有如恶鬼的利爪。 整片地方荒无人烟,不远处有许多小丘一样的东西。 微音走在踢开脚下横着的枯树枝,往前走去。 待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些小丘后边皆立了碑,木碑石碑皆有,上书“xxx之墓”。 这竟是座坟冢?! 坟冢密密麻麻地布在这里,难以数清。 古来邪辟地生邪容邪育邪,这里的场景从另一方面表明--此处邪气足。 微音恍然想到之前那个小姑娘告诉她,她将祖父埋在镇外的坟场中,这里莫不就是那坟场? 倘若黑蠎的藏身地就在那小姑娘袓父的冢里呢?! 问题是,她忘了询问那姑娘她祖父叫什么名字。总不可能挨个找坟吧?! 黑暗之中,那黑蠎有了保护色,兼之此地可能是它的大本营,故而它悄无声息地潜伏起来,令旁人难以发现。 但是微音不是旁人。 她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天才型仙主,这破地方难得住她吗?! 微音拈起坟冢上的一点泥,泥土潮湿,上面还未来得及生出草芽,看它的成色约莫是新冢。 微音又朝里走去,以肉眼观测到那片泥土已有新芽覆盖,想来建筑的时日不久。 她按照同样的方法,在试到第十个冢时,脚步顿住了。 这座坟冢周围的杂草已生得如人手指般长,肉眼望去是长了一个月左右的模样,微音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她的目光凝在了这座冢的碑上。 碑上写着:吾祖父某氏之墓 很好,找到了。 微音嘴角泛起冷笑,这魔物觉得她没剑无法刨冢,故而偏要躲在坟墓里是不是?! 臭蛇这次撞到她枪口上了。微音直接使出灵力暴击,她本想往前方炸个坑,但转念一想怕坏了凡人习俗惹人唾骂,便急急收了手,换了个温柔的方式。 所谓的温柔方式便是直接把强劲的灵力输入地底,将黑蟒逼到两条路上:要么强留地底被灵力杀死,要么为了活命逃出来。 过了没多久,坟冢中蹿出来一条蛇,赫然是那黑蠎。 微音道:“渣渣,接我一招!” 被她称为“渣渣”的黑蠎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微音被它气笑了,她上去踹了蛇身一脚,道:“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骗我第二次?行啊你,干啥啥不行,装死第一名。” 黑蠎还是没动。 微音等得不耐烦了,想直接再来场灵力暴击炸了它,却见那黑蠎全身诡异地抖动起来。 她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那黑蠎身上的鳞甲正一片一片地脱落。 微音说:“要打便打,你还变个身作甚?” “无耻仙人!” 沉闷的声音中掺杂着恨意,响彻整片土地。 微音只觉眼前一黑,原来是魔气逼到她面前。 只是这魔气,为何如此之重?! 她急忙往后退去,隔着层层浓重的魔气,她看到被魔气包裹的中心--那头黑蠎,已然蜕去周身黑鳞,露出身上的黑斑,它的身躯已不再是锅口粗了,而是三人合抱之木那般雄壮。 它睁开了幽阴的绿瞳,身体一半竖在空中,一半紧贴地面。它的十几只爪子正缓缓动着。 最要命的是,微音看清了它的头顶上,正快速生出两只角。 我去! 微音忍不住骂街了。 我去我去我去! 她脱口而出道:“角木蛟?!” 怪不得这家伙会伪装呢!又是装蛇又是装死的,这家伙可是灭绝级魔物啊!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起来毁灭以防为害世人的啊! “灭绝级”有两层含义,一是它的数量稀少,修真界公认它已经灭绝了。二是它灭绝世界的能力,可占六界魔物老大的地位啊! 微音曾两次“有幸”见它现世,一是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时期,二是浮修珩复兴魔界时期,无论哪一次它出现,世间必然掀起腥风血雨。 微音僵着嘴角,扯出来一个笑:“这位朋友,你好啊……” 角木蛟声如雷鸣,震得她耳朵疼:“无耻仙人,坏我好事,纳命来!” 微音:“……”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第32章 迎战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即便她传音给万尘派众人,让他们八百里加急赶来,怕也得等一段时间。 微音自从重生后就没有好好探察自身法术运行状况如何,随后便下山为凡镇人民彻夜不休地护法,兼之不久前的追击及灵力暴击,已耗费她不少精力。 况且角木蛟凶残之名在外,杀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估计等各位同门师兄弟到的时候,要么看到角木蛟的尸体,要么为她收尸…… 啊呸!她脑子被驴踢了?!干嘛要诅咒自己?!!! 她不能还未上阵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微音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看着角木蛟灯笼大的巨眼,心道我还奈何不了你?! 角木蛟不知她心中所想,在暴露自己身份后它已然想杀人灭口,只阴冷道:“受死吧!” 微音已暗中传音至万尘派,只等援兵过来。现下最经济有效的办法便是拖时间。 角木蛟贴在地上的一部□□体已尽数跃至空中,整条蛟身皆在空中盘旋飞腾,它找准了一点,朝微音所在的那方张开了血盆大口。 微音一个闪身,轻巧地跃到另一方,避开了它的攻击。 角木蛟来不及缓冲,嘴巴撞到地面上,啃了一嘴的泥和草。 角木蛟:“……” 微音:“……不好意思哈,原来您喜欢吃素啊,放心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的。” 角木蛟又惊又怒:“仙人无耻!”接着作势又要朝她冲过来。 微音心中纳闷:这蛟怎么说来说去只会这么几句?但是不会说话正好,她可以占尽嘴皮子便宜。 她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在面前,不急不缓道:“慢着!” 角木蛟急急刹住动作:“还有何事?!” 微音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你的犯罪动机,你是有冤屈有隐情的呢,还是纯粹心理不健康想要报复社会呢?” 平地忽然掀起一阵狂风,角木蛟怒了:“少废话!” 这是要开战的意思吗?! 微音想了想,行,上就上吧! 就在她将要动手时,天上突然划过几道白光,那白光呈弧形飞快地落到地上,仔细看去,原是万尘派的那些弟子。 微音奇道:“这次竟然来这么快?我还以为等我打完的时候,你们才会来收拾案发现场!” 一名弟子嘟嚷道:“师叔,我们之前想出来追那条蛇,结果被屋子里的人拦住了,他们说你打碎了那木门,怕是要畏罪潜逃,又说我们和你是同伙,死活要我们留下来作抵押!” 微音:“……” 呸呸呸!不会说话少说点!不要同伙同伙地叫! 众弟子望了望目前的场景,惊了一下:“那条蛇怎么变这么大了?!” 角木蛟吼道:“我不是蛇!” 弟子们却对它的话置若罔闻,只望着微音,摩拳擦掌,意气慷慨道:“师叔,我们来助你!” 说着,他们已经摆好阵势,持剑与角木蛟对峙。 微音感动道:“谢谢谢谢,你们请回吧!” 众弟子正值气盛之时,被她泼了冷水,纷纷愣了,一名弟子率先问她:“为什么?!” 微音指着角木蛟,自问自答道:“你们知道它是什么吗?它是角木蛟!” 弟子们大惊:“竟是这魔物?!它不是早已灭绝了吗?!” 角木蛟似乎颇为欣赏他们这样的表情,停住动作瞪大了灯笼眼。 “动动脑子啊哥哥们!”微音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明白正史和野史的区别么?修真界那些教科书要宣扬一些仙人的战绩,自然大幅度渲染,拼了命地夸。事实上,就算当时所有的角木蛟都被灭了,在某个旮旯里可能还存着一只蛋。” “说得不错。”角木蛟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赞同她,“我族有许多蛋留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 微音:“……” 众弟子:“……” 这位兄弟你是不是泄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微音尬笑道:“是么?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呢……” 弟子们拒绝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师叔你一个人上阵!”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们的孝心了!下次考核我给你们开小灶!”微音朝他们摆摆手,安抚道,“你们也太低估我的能力了,我能摆平这里,你们留下来就是在给我添乱,懂么?!” 那弟子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师叔您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微音飞快地道:“当然!所以你们快回去吧,等着门派里的其他人来接应你们。” 当然……个头啊!今日不是角木蛟被摆平,就是她被摆平啊!!! “你竟然敢耍我?!”原本在一旁安静地嘲笑她们的角木蛟突然狂吼一声,“你在拖延时间等救兵?!” 您才反应过来啊?这个魔物怎么脾气阴晴不定的?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暴怒到喉咙里发出低吼了。 微音没有回答它,她把那些个弟子往远处一推,道:“快离开!” 弟子们开始念御剑诀了,其中有一名弟子在半空中问她:“师叔,要剑否?!” 微音边摆开架势对着那角木蛟,边仰头朝空中喝道:“不要!快走!不然下次考核我给你不及格!快走!!!” 闻言,那弟子一下子飞出老远,其他弟子纷纷紧随其后,万丈高空中有如流星划过,流光缭乱。 她回过头,见角木蛟朝空中击去千百道气浪,企图击中仙剑上的人,微音立刻飞到半空中造了结界,挡了这一击。 这气浪力量强大,在弟子们堪堪离开之际,击毁了她以仙法凝成的结界,两者打为平手。 微音挑眉道:“臭蛇,功法不错啊!” 角木蛟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它的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倍:“不要叫我蛇!我是蛟!” 微音被它的吼声震得耳朵快要聋掉了,她边躲避对方的攻击,还不忘调侃:“你这思想不对啊,万物皆平等,怎么能物种歧视呢?” “滚!”巨蛟吼道。 紧接着,一道气浪迎面袭来。 微音本想像之前那样闪身躲开,孰料那股气浪在即将袭向她时一分为三,微音闪身躲避不及,在半空中仰着翻了个身。 行啊,这臭蛇变狡猾了! 微音自然不甘任人欺负,她左手放出一道法印,巨蛟侧向右边,紧接着她右手又甩出一道灵力暴击。 一时之间,灵力魔气噼里啪啦地撼动大地,照亮了半边天。 微音落在地上喘息片刻,余光瞥向角木蛟时,却凝在了它身后的一座石碑上。 如果她没有看错,在炸开的灵力之光的照耀下,那半边已塌的石碑后,正站着一个人! 第33章 假面 之前光影昏暗,那人衣衫又是暗色的,兼之石碑未塌,他躲在后头一声不吭,是以,微音没有发现他。 那人是谁? 会不会是过路的人,因为看到她们打架,害怕地躲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情况不妙! 普通人倘若被飞溅的灵力与魔气波及,怕是身体扛不住。 巨蛟一只爪子已向她袭来,微音只得往远离那处石碑的地方飞。 她将角木蛟引开,左右手交替连着发了十几道灵力气流,每道皆是对准了它的眼睛戳,角木蛟急忙用尾巴挡住眼睛,等到十几波灵力尽数消失后,它才移开尾巴,睁开眼,却猛然发现本该在它面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角木蛟发出“嗤嗤”的嘲笑声:“打不过就躲?!你们这些仙人可真是窝囊!” 被讽为“窝囊”的微音此刻来到了石碑后,那儿果然站着一人,他身上穿的是黑色长衫,此刻正背对着微音往前方看。 身后的巨蛟还在用尾巴横扫一切挡住它视线的阻碍,那人似乎听到微音来到他身后时发出的动静,正要侧过身往后看。 微音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飞快道:“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去引开它,你赶紧逃!”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她,且他肩膀壮实,一拍便知是习武之人。微音心下感到怪异,想要收回手时,却见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只是普通的一张人脸,还是扔进人海中都找不到的那种。然而对方目光空洞,神色僵硬,给人一种这脸本就不该长在这地方的奇异感觉。 不对! 微音按在他肩上的手僵了僵,忍着冲动未把手收回去。 她注视着对方的脸,假意忽略对他异样面皮的震惊,佯装紧张道:“你快走!”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悄然移到那人颈边,接着猛地撕下了他的“脸”。 果然只是面具! 微音立刻去盯那人的脸,却见在撕去一层人丨皮丨面具后,那面具后的脸吓人得一批! 微音:“……” 敢成这人的脸是真的厚,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戴得都不闷吗?!他到底是多没脸见人啊?! 微音已经懒得再去撕他脸上的面具了,估计撕掉后还是一层假皮。 那人猝不及防地被她撕下面具,却一点都不慌,反倒笑了,若要问微音是如何知道他笑了,原因很简单--面具上本来闭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此刻那直线正缓缓地弯曲变形,往上形成一条弧线。 那人“桀桀”地怪笑着,却装着有礼地问她:“你还要再撕一层吗?” 微音皮笑肉不笑地倚着石碑道:“你笑得还能再假点吗?脸是假的,声音也是假的,你是有多见不得人啊?” “不过……”微音拖长了声调,“既然你这么殷切地请我撕,那我就恭敬不如……” 她边说着,右手作势要朝对方脸上伸去,对方似乎从来没有遇到像她这样无耻的人,让你撕你还真撕上了? 眼见着对方抬高下巴以躲避她的攻击,她这一抓似要抓空了,却见微音右手急转直下地抓住他的袖子,接着“刺啦--”一声,伴随着刺耳的裂帛声,那人低下头去,却见自己的左臂整个露在外面,手腕处还挂着残余的碎衣料。 微音手中抓着被她大力撕下来的衣料,却嫌弃似地立马丢下了它,拍了拍手。 微音右手上阵后左手跟着上,趁那人怔愣的当儿立刻上手锁喉,紧接着调转过身一脚踹进那人膝窝,直将他逼得跪了下去。 她挑眉望着对方捂在左肩上的手,道:“还捂什么?我早就看到了,不过就是蛟木角的纹身罢了。你看,我多有礼貌,你让我撕,我就撕了。” 那人捂着肩的手还是不松,只怪叫道:“你真无耻!” 微音却表现得像是听到了什么表扬她的话,笑道:“您太客气了,我当然知道我无耻了,瞧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此刻能见到他真面容的话,估计脸色是铁青的。 微音趁热打铁道:“我看你身上烙着角木蛟的图案,又出现在这蛇的周围,莫不是……” “是什么?!” “莫不是你原身也是角木蛟,只不过修成了人身?”她说着,那人气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微音下了狠手,加大锁喉力度。然后,她右手反制住那人的双手,使它们一齐背在身后。微音一脚踩在他小腿根上,这下,这人彻底无法动弹。 她冷笑一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个镇子里的瘟疫,是不是你指使放出去的?!” 那人只道:“要杀便杀!” 微音“啧”了一声:“听你这话,就知道是你是个成不了气候的炮灰!” 那人:“……” 微音又道:“不说是吧?行,那我就撕了你的皮!让我看看,你有几张脸!” 她说着,还真就下手了,她松了锁喉的左手,立马把那张骇人的假面撕掉。 假面之下,仍是一张假面。 这时,被她松开喉头的黑衣人,突然从口中吐出一道细长暗器。 微音躲了过去,却由于注意力转移,令那人得了空子,那人放大了声音,口中作哨声:“蠢货,她在这!” 角木蛟循声而来,一尾巴扫到这一处,直接将石碑扫得彻底崩塌。 微音被迫松手,那人瞬间移到远处,角木蛟挡住了她的去路。 微音道:“你们角木蛟一族向来是魔兽之王,为何甘心听从一个脓包的话?!” 角木蛟的一堆爪子在地上游走爬行,它恨恨道:“还不是你们仙人害的!” “我们?” 它却不再回答她,再一次张开獠牙。 微音发现,巨蛟凭借自身的优势,已经把她围起来了!前是锋利獠牙,后是倒刺蛟尾,中间还有那么多兽爪…… 微音一掌击在蛟爪上,却见蛟爪缩了一下,又猛地伸过来。 当真不公平,她这完全是在以寡敌众! 微音有点后悔当初没有拿下那名弟子的剑,不然她就可以砍龙爪如切瓜了! 她奋力抵挡,然而巨蛟的身体却一层又一层地围了上来,似乎想要把她绞死在其中。 就在这时,她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呼喊。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竭力地叫唤她,把头脑正昏的微音吓得清醒一点儿。 对方是谁? 微音严重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师父!” 这一次,声音总算清晰起来。 微音迟钝地想着,对方既然叫她师父,那么他必然是自己的徒弟了。那么,她有几个徒弟呢…… 她想来想去,哦,自己好像只收了一个徒弟……那个徒弟叫什么来着……她怎么,不记得了…… “师父!”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微音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她随手一抹,仔细看时,原来是在强烈的对抗下,她七窍已然有一窍开始流血。 艹!想她大名鼎鼎的修真界一枝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就在她的鼻血越流越多时。 “咔--”地一声,她听到什么东西清脆的碎裂声。 微音抬头看着巨蛟,却见它的两只獠牙已不知何时裂了条缝,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多,然后,巨蛟那威风凛凛的两颗利牙掉到了她脚边…… 角木蛟:“……” 微音:“……”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魔幻的世界啊?!微音被惊得头也不昏了,鼻血流速也减下来了。 角木蛟的两只灯笼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微音刚想否认这是自己干的事,就见巨蛟扭过了头,将硕大的蛟头对向另一边。 微音也从围着她的蛟身中探出视线,好奇地往那边望,想着这是怎样的一个绝世高人啊,竟然秒秒钟折了第一魔兽的两颗牙,佩服佩服…… 结果,她看到了令自己惊掉牙的一幕--浮修珩! 这个小崽子不在万尘派好好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微音恍然想起来,先前她同春一传音,提及浮修珩时,春一说找不到他,可能是他嫌她烦。 那时候微音还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她想的是浮修珩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乍一来到修真界,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会有厌学情况。毕竟当年她爹逼着她修行时,她把整个万尘派闹得够呛。 现在想想,她觉得自己当时脑子进水了!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心态强安到浮修珩身上?!浮修珩心思深沉,那家伙在想什么她又怎么会知道?! 只是她没料到,浮修珩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浮修珩身上还穿着万尘派弟子的白衣,可能因为赶得急,向来整齐端正的衣冠变得皱巴巴的,靴子上还沾了泥土和草屑。 明明是在漆黑的夜里,微音却觉得,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 是幻觉吧幻觉吧! 巨蛟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浮修珩,而年纪小小的浮修珩面对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巨兽,面上竟丝毫不露怯色。 微音想,特么的!这孩子太有天赋了!不修仙绝对是暴殄天物! 巨蛟喝问浮修珩:“是你干的?!” 浮修珩的小奶音里自带冷意:“是又如何?” 微音适时把头探出来:“啊?你在逗我吗?” 浮修珩:“……不是又如何?” 微音:“……” 吓死她了!听着刚才浮修珩的口气,她还以为他下一句会是“你这渣渣,也配和我说话”这一类的!他要真说了,那就逆天了! 试问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巨蛟口中成功拔牙,还嚣张地说话,这岂不是要逆天?! 巨蛟望着浮修珩的脸陷入沉思:“我觉得是你……” 微音趁机从巨大的包围圈中跳出来,走到浮修珩身旁,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指着浮修珩小小的身板,又比了比自己的,分析道:“你觉得一个小孩子就能把你的牙卸了,巨蛟先生,你对自己能力有多自卑啊?” 角木蛟望着她俩,再一次陷入沉思。 第34章 徒儿不走 微音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以浮修珩现在的能力,他能干出这种事。 除非他是天神转世! 可尽管他生得像天神,若论脾气,绝不可能是天神! 是以,微音试图寻找其它的可能性。 如今形势,是两方对峙。 微音朝着巨蛟道:“敢问您今年贵庚啊?” 巨蛟从鼻孔里喷出一阵气,冲得它胡须往前飘,它睨了微音一眼,语气极为不屑:“肯定比你大!” 也许是因为没了牙,巨蛟说话漏风,听起来像是风入山谷,呼呼啦啦的,硬生生给威武的巨蛟添了几分凄凉之色。 微音想笑,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不能笑!她还得拖时间呢,虽然她不知道浮修珩是怎么来的,但是依着这个速度,援军不久便来了,她可不能惹巨蛟不高兴! 她咬紧牙关,双手一拍,只道:“我知道原因了!” 巨蛟问:“什么原因?” 微音盘腿坐到坟地上,摆出华山论剑的架势,压低声音对浮修珩道:“你,快回去!” 浮修珩抬起眼望着她,却是一声不吭。 微音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便把话说得更明白了:“赶紧跑!万尘派或者其它地方,只要不是待这里,哪里都行!赶紧的!” 浮修珩仍旧望着她,却一步也没有迈出去,微音被他望得心里慌,她这人一向脸皮厚,如今却被盯得想落荒而逃。 她刚想出声斥责,下一秒,却见浮修珩低下头,撕下衣衫上最干净的一块,然后他把那块衣料叠得整整齐齐地递给微音,道:“匆忙赶路,未来得及备下巾帕,师父见谅。” 微音:“?!!!” 微音望着那叠干净的布料,面上淡定地一批,心中却感到无限惊悚! 特么的!徒弟竟然给她递帕子了?!她是受宠若惊没错,但是……这里面真的没有毒药暗器什么的吗?! 浮修珩似乎在一直等着她的反应,见她迟疑着没有接过他的东西,眸光微不可闻地黯了一下。 微音的鼻血适时打断了她的沉思,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衫,上面已经染上斑斑血迹,而新的鼻血正在鼻腔内缓缓酝酿涌动着。 微音不再犹豫,一把抓过浮修珩手中的布料,动作非常蠢地堵住了鼻子。 微音堵着鼻子,瞄了对面正抓起蛟牙角木蛟,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便继续劝浮修珩:“你赶快逃!赶快!”她说着,腾出另一只手去推他。 浮修珩却像在此处生了根一样,撵也撵不走,漆黑的眸子有如暗夜的天空,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他总算正面回应她的话了,却问了个弱智的问题:“师父为何让我逃?” 微音要被他气吐血了,她颤着手指指着角木蛟,道:“你看到那条蛇没?” “看到了。” 微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看了你还不跑?!这蛇吃人!还转拣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吃!我就问你怕不怕?怕就赶紧跑!” 小浮修珩歪头笑了一下:“我不怕。” 微音:“……”那你好厉害哦,要不要我给你开个表彰大会表扬你胆子大啊?! 不是……孩子你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微音心累,她直接道:“你没有法术,留在这里会受伤。但是为师有啊!为师一个人没问题的!” 后半段话她说的心虚,但面上还是强装淡定。 浮修珩盯着在她手中不断渗出血迹的布料,手指紧了又紧,好像在强忍着给她输入……灵力?! 嗐……不可能,她想多了!人老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啊…… 浮修珩的眼里突然泛出一种奇异的神色,连带着令微音也忽略了周围环境的恐怖,浮修珩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师父是在关心我吗?” 没有啊!不是啊!怎么可能啊! 微音否认三连,她只是怕他嗝屁了,一来她不好对门派交待,二来万一他没嗝屁成功,入了什么世外仙境,遇见什么世外高人,吃了什么世外仙丹什么的,提前成了魔尊,来报复她怎么办?! 她都可以重生,焉知他不会带着记忆投胎转世?!在修仙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啊! 但是微音她会解释地这么复杂吗?--她当然不会! 她可是时刻牢记着保命大法之中的刷好感啊!是以,她与良心作着斗争,道:“当然,为师自然希望你平平安安。” 浮修珩听了她这话,眼中那种奇异的神彩又重了几分。 微音不明白他要干嘛,又推了他一把:“还不走?” 浮修珩道:“好。” 微音松了口气,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头顶上,并手痒地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才对嘛!” 浮修珩神色愣了一下。 微音立刻反应过来,浮修珩应该很讨厌别人碰他,他生在那样不堪的家庭中,大抵是极少与人如此亲昵过,即便在前世,她也没看到他与什么人走得很近,当然,私下里他和含月瑶如何相处,她就不知道了。 微音假装没看到他的小表情,默默收回了手,催道:“快走吧!” 浮修珩点了点头,像是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开了。 微音放下心来。 那边的巨蛟捧着它断掉的獠牙,心中凄凉之情淡去后,就剩下一窝火,它不耐烦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说不出来你们就都留在这儿给我的牙陪葬吧!” 它说这话时,还在豁豁地漏风。 微音给浮修珩拖时间,她和善道:“你想啊,你作为号称魔界第一兽的角木蛟,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角木蛟眯起眼睛,似乎对她口中的“魔界第一兽”的称号格外满意,赞同地点了点头。 微音又道:“可我也是修真界牛的一批的大佬啊!实力也很雄厚啊!” 角木蛟点评道:“是比其它修仙者要好,只是,你灵力虽强,金丹却无比虚弱,恐怕会影响日后飞升。” 微音扯出一个笑:“承您吉言。” 角木蛟又道:“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微音估摸着浮修珩应该走远了,便不急不缓道:“这个嘛……你看,我们两个打架,我流了血,你损了牙,半斤八两半斤八两!” 巨蛟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什么叫半斤八两?!明明我的损失更大!” 微音摊手:“或许这也可以证明,我比你厉害?” “找死!” 巨蛟的尾巴直刺过来,微音利用休息时间恢复了体力,立刻反手一击,逼得巨蛟吃痛地收回尾巴。 微音挑眉,看来尾巴是它的弱点啊! 那她就集中火力攻击它尾巴了! 这样想着,她只追着巨蛟的尾巴飞,边飞还边击出一道又一道的灵力。 巨蛟疼得直翻腾,它忍不住想张口咬死她,却在迎面袭向她时,猛地意识到它引以为荣的獠牙没了。 角木蛟:qaq 没了牙,它只能用爪子了,于是,便有了十几只利爪在狂舞的场景。 眼见着角木蛟处势越来越弱,远处突然响起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紧接着角木蛟的眼睛变得血红,它也不再用试图躲开微音对它尾巴进行的攻击了,即便灵力一道又一道地打在它身上,它的尾巴已经泛出了血,它却像没有知觉一般地朝微音横冲直撞过来! 它这模样,俨然像是发了狂! 微音道:“要不要这么狠啊?!”刚才您还好好地和我讨论你牙断掉的原因啊!要不要这么翻脸不认人?! 回应她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蛟啸声。 我去! 所以刚才那个爆炸的东西,起的是催发魔兽狂性的作用吗?! 这还得了?!魔兽一旦发狂,而且还是这种大佬级灵兽,除非直接斩杀,或是用极品灵器困住它,否则它一定会和你杠到死! 问题是,她一个穷得响叮铛的人,既没有灵器傍身,又不会使用仙剑斩杀它! 眼看着发狂的角木蛟一记染了血的蛟尾扫过来,微音见逃不过了,便闭上眼睛,使出全力企图抵挡一击。 当然,她心里明白,能不能挡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然后,她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什么冲击,便睁开一只眼,却看到自己的屏障好好地柱在面前,巨蛟却撞在她的屏障上,被击出老远。 并且,在它摔到地上后,好像摔断了骨头一般,又好像是在与什么强大的力量对抗着,伏在地上站不起来。 微音:“……”大哥,你这样子虽然变凶了,力量怎么弱了呢?! 她顿时也不怂了,只是碍于一时半会儿斩不了它,便想设阵困住它。 她扯掉堵在鼻孔里的布条,手指蘸了布条上的血,便开始念咒画阵。 在激烈的争分夺秒中,她渐渐感到鼻腔暖意融融,哦……大概是又要流鼻血了。 那巨蛟躺在地上似乎还没有缓过气来,微音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阵法已经快画完了,角木蛟被阵法压制住,无力地扑腾几下。 还差一笔! 微音蘸了蘸布巾,发现上面能用的血都被她用完了。她又发挥平常抠抠嗖嗖的劲儿,硬是怼了一点上去。 大功告成,她看着巨蛟被困在阵中,连动也不动了。 微音托着腮,一想到那黑衣人可能躲在暗处,她就头疼。 经过这一晚上的斗争,她体力消耗殆尽,她这次是真的累瘫了,果然,还是做条咸鱼好啊! 她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天空,发现不知何时,月亮出来了。 她的视线又从天上移到地下,对面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耳畔还有阵中巨蛟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不一会儿,灌木丛后转出来一个人,月光落在那人身上,微音只看到对方的白衣。 那人缓缓走向她,待到近前,他又缓缓跪在她身旁,他道:“师父。” 微音稀里糊涂地应了他一声:“嗯。” 她又听到撕衣服的声音,片刻后,她感到有人正拿着柔软的布料擦拭着她的脸,他下手极轻,好像是怕打搅她。 微音在这舒服的照料下又感慨了一句:“你还没走啊?” 浮修珩的声音连带着也轻柔起来:“师父不走,徒儿也不走。” 微音听着听着,越来越感到怪异。她和浮修珩的相处模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情脉脉,舐犊情深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转头对浮修珩道:“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第35章 魔兽之王 她看着他,却见浮修珩不慌不忙地笑了一声:“除了这种事,其它事我都听师父的。” 微音被他的笑容弄得没脾气,有气无力道:“等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回门派。” 还没等浮修珩应下,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浮修珩似乎早已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语气极为自然:“我听春一师叔说你在这儿,就寻了来。” 微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速度挺快啊?” 浮修珩有问必答,他从腰间取出一枚刻着流云纹的玉佩,道:“我有速行令。而且我在师父走后不久就出发了。”顿了顿,他似乎生怕微音对他有疑,又解释了一句:“师父离开后,希声峰上无一人,弟子心中惶恐,故特来寻师父。” 至于他心中为什么惶恐,微音姑且当他是心灵脆弱,人生地不熟地只认识她了。 她心中想明白了这事,便不再纠结,只对着他手中的速行令双目放光:“宝贝啊!谁给你的?” 速行令是二品灵器,它会增加人行路的速度,这本是寻常特性。但惟有一点:无论是凡人还是仙者,均可以使用它。 便是这一点,使它与众不同。 微音觉得整个万尘派都很勤俭节省,说白了就是抠。所以……到底是谁,把二品灵宝送给一个刚来山门的弟子的? 浮修珩道:“是掌门。” 微音:“……” 掌门师叔总是这么热情好客啊。哦不,他可能是看自己总算收了个徒弟,激动之情难以表达,只能喜极而泣地砸灵宝了。 可是为啥不砸给她?她也想要啊…… 微音被这种不公平的对待气得冒烟,她连身上的疼痛都暂时忘了,从地上站起来,看了阵中巨蛟一眼,又转过身对浮修珩道:“我们再等等,门派里的人应该快要到了。” 浮修珩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微音心想:徒弟可以把他的东西拿来孝敬师父啊对。但如果对方是浮修珩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她现在还没有得罪他,她要保住狗命。 或许她以后可以多收点徒弟?那么等她退休的时候就坐享弟子们的关照了。 她胡思乱想着,此时心中轻松得一批,浮修珩也在看着她,表情少了先前的严肃,他举起手中的速行令,把它递到微音手中。 梦想成真的微音:“……这是何意?”不会真要送给她吧?!那今后她接玉佩的这只手会不会被剁掉啊?! 由于身高的差异,浮修珩仰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弟子的东西,自然是要献给师父的。” 你这歪理从哪听来的?!我看起来像那种强取豪夺,贪婪无耻之人吗?! 微音心疼地摸摸玉佩,又肉疼地把它还给浮修珩:“既是给你的,你便收着吧,为师不差这点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浮修珩自笑了一下后,连眼睛里都好像带着笑意。微音被他盯得面庞发热,再之后,她抹了一把脸,又抹到了血液…… 这鼻血有完没完啊?! 浮修珩作势又要撕衣服给她,他那件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若不是那轻扬神采撑着形象,丢到乞丐堆里估计都没人能认出来。 微音刚想制止他,就见他飞快且毫不心疼地撕下了一块衣料。他把那衣料叠整齐了,捧在手里递给她。 微音心情复杂,她总觉得事情在朝什么不对劲的路上发展,但看着浮修珩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表情,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接。 就在这时,浮修珩眸子里的微光猝然消逝,他瞳孔放大,微音心道不好! 下一秒,变故陡然发生。原来她最后一笔用的血剂量不够,阵法还未完全绘成! 阵中的角木蛟便在那一刻伸出了利爪。 微音在没来得及反应的当儿里,只看到浮修珩的手指有一瞬间似乎要张开,却在下一刻他忍耐着蜷了回去。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推开她,同她调转了住置,把后背暴露在巨蛟利爪前。 然后,有血液溅在她面前。 微音被那血液惊醒,一手揽着浮修珩后退,咬牙使了全部的力气将灵力轰在巨蛟身上,巨蛟被她的一记猛击轰得踉跄后退,两股力量相抗衡,微音也被震得吐了口血。 与此同时,另两道灵力从远方袭来,协助微音逼退角木蛟。 微音来不及看来者是谁,脚下飞快地转到阵法残缺处,用先前的鼻血补全了最后一笔。 巨蛟再次被困入阵中。 微音这才低头看向怀中的浮修珩,却看到他后背被巨蛟的利爪狠狠伤到,血肉模糊。 要死!浮修珩身上还有之前在凡界所受的伤,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况且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这重击。 微音望着他的伤直发愣,她身上未带伤药,不知道该如何做,只是一味地给他输灵力。 浮修珩此时还没晕过去,他喘着气道:“我没事,别担心。” 她能不担心吗?!他背后的血已经控制不住地落在她手上了! 说实话,这一世的浮修珩压根儿就没得罪她,他甚至还给自己递衣料,如今竟然还帮自己挡了这一击。 若说她对浮修珩的怨气,那也只限于上一世,她常常把这种心情带到这一世,站在修仙者的制高点上,戴着有色眼镜审视他,看似对他温柔耐心,实则疏离冷漠。 毕竟,她只是在把他当成一株树在种,而一旦这株树长歪了,她不会像木匠那般细心修整,而是直接连根砍断。 她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先养再说,毕竟她们仙门一向倡导真善美,什么自渡渡人啊的。她只能先养着,要是没养好,那便杀之为民除害。 但是浮修珩为她挡巨蛟这件事却超出她的意料,她成日里打打杀杀,招猫逗狗的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世的浮修珩与上一世的他比起来,不是那么罪大恶极。他甚至,才刚刚从凡间步入修真界。 微音只顾着给他输灵力,完全忘了刚才助她的人,直到有人唤了她一声“阿音”,她才反应过来。 “师叔?”微音道,“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掌门师叔,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她:“可有受伤?” 微音摇了摇头,望着浮修珩道:“是他替我挡了一击。” 掌门师叔身后站着的是方文与众位弟子。 方文蹙眉:“你徒弟怎么跑下山了?”他说着,取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丹,喂浮修珩服了下去。 微音替浮修珩止了血,对掌门道:“我先带他回山,这儿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掌门亦蹙着眉,一脸担忧道:“可是……以你的体力,能否再支撑下去?” 微音抹了一把唇边血迹,道:“掌门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掌门摇头,他看着阵中巨蛟,抬起右手食指隔空往阵中虚虚一点,巨蛟仰头朝天发出痛苦的嘶叫,待它低下头正对他们时,微音看清了它头上的血色红印。 她睁大了眼睛。 掌门收了手,叹道:“这是角木蛟之王,第一魔兽中的王者。” 微音:“……” 掌门看了她一眼,又道:“我还在想,不过是一只角木蛟而已,以你的能力,缘何会伤成这样。如今想来,你也不容易。” 我当然不容易了!八百年下两次山,一次又遇浮修珩,一次碰上角木蛟之王! 微音气得又咳了口血,她对掌门郑重道:“我之前还与假面人过招,如若我想的不错,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嘱托完毕,她两眼一翻,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晕之前她心中惟一的想法是:特么的,自己再也不下山了!做一条躺平任翻的咸鱼,它不香吗?! 第36章 梦中忆 微音做了个梦。 确切地说, 这是个带有回忆色彩的梦。 梦里的时间地点在前世。 那个时候她刚收徒不久,她一向是条咸鱼,性子懒散, 被逼收徒后,为了维持自己快乐的咸鱼生活, 再加上不阻挡徒弟的修炼之路,两相权衡下,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甩了一堆心法秘籍给浮修珩,让他自己琢磨。并且每个月随机抽一天时间出来用于检查他的功课做得怎样。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会忘记这回事,直到整个月过去后也没去检查,但浮修珩总是会来找她, 像地主催债一样,风雨无阻, 一个月也未落下。 其实他也不必来找她,因为他悟性高心性强,秘籍上写的他能完全参悟修炼出来,压根儿不需要她的指导。 也正是在某个月月底,微音终于想起来这个月她似乎还没有去检查课业, 而浮修珩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去找她。 她略一思索,想着浮修珩莫不是见她如此不上心,失望了?心寒了?或许还躲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里抱膝痛哭? 她被自己的玄妙脑洞笑掉大牙, 因为她委实想像不出浮修珩哭泣的模样,这个孩子总是板着一张脸,严肃地一批, 颇有方文师兄的风范。更大的可能是,浮修珩他从未像其他孩子那般心性不坚。 笑归笑,她终归还是有了点良心,觉得自己既担了师父的称号,也该负相应的责任。 所幸浮修珩的住处离她不远,是在希声峰的某一处,微音便慢悠悠地踱步去寻他。 结果没寻到…… 该不会他是真找了个旮旯躲起来嘤嘤嘤了吧?!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而且这等么可能呢?大概率是他出了希声峰,去其它地方办事了。 微音决定等他回来好好同他说一说这事,打定主意后,她又踱回了自己的房子,却看到春一一手提着酒,一手拎着荷叶包鸡,站在门口等着她。 空气里还流转着酒菜香气。 微音瞬间乐了,她把心头上想的有关浮修珩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朝春一张开双手飞奔而去:“小师妹,师姐我想死你了!” 春一一把推开她,面带嫌弃:“什么师姐师妹的,你该不会是想借此提醒我你辈分高,所以我该把整个酒菜都献给你吧?” 微音:“……” 春一瞥了她一眼,哼道:“被我说中了吧?休想占我便宜!” …… …… 如此这般打闹一番,进了屋子,落座于席,酒至半酣间,侃着侃着,春一突然提到了浮修珩。 她看着微音又往杯子里倒酒,便道:“你少喝点,说个正事。” 微音倒完了酒,企图用筷子夹起碟子里的花生米,岂料她喝得头有点晕,花生米圆滚滚的她也夹不住,她有些气恼,盯着碟中的花生粒,搁了筷箸,盯着春一气冲冲道:“什么事?!” 什么事能比她夹住花生米重要?! 春一说:“是关于你徒弟的,我今天来的时候路过雁来峰,见你徒弟和其他人吵架了。” 微音这时脑筋转不过弯来,她不知道浮修珩和人吵架究竟是啥样的,但她莫名对这起了兴趣:“他还会吵架?他不是冷得像个小哑巴一样么?” 春一回她:“确实如此,我刚才没说准确,那几名弟子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在吵什么,倒是你徒弟,一言不发,脸色却难看得很。” 微音啧了一声:“那你作为师叔,还不快去上前帮他?” 春一脸色黑了一下:“我觉得以你徒弟那隐忍的性子,他绝不会和同门打起来。所以我就没管。” 她这声“没管”说得理直气壮,微音此时已经放弃夹花生米了,她转移目标,掂起筷子夹了满满一箸鸡肉,漫不经心道:“反正没人打得过他,就算打起来也不用慌。” 说着,她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春一道:“话是这么说……唉唉唉,你少喝点!”她心狠手辣地从微音手中夺过酒坛,却发现里面已经一滴不剩。 微音把手伸得老长,盯着她抱怨道:“没事,我没事!你的酒也太少了!小气!” 春一:“……” 春一对她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十分无语,她们谈话的主题已经彻底从浮修珩身上挪到了“春一抠不抠门”上。 …… …… …… 画面一转,皓月高悬九天,墨蓝长空垂下。夜色已深,千年梧桐树在皎洁月光下,成了黑色剪影。 周边草木也是。 一片冷风树木中,突然走出来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织锦鼠灰长衫,面色端肃,走得不急不缓。然而,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有序的步子迈得有些踉跄。 微音在冷风的吹拂中,清醒了些。 她走近梧桐树,背靠着树躯,冷静下来。她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件事没做,至于是什么事,她敲了敲脑壳,想起了浮修珩。 于是她又在酒意中循着记忆走向浮修珩所在的地方。 在认出来那座屋子是浮修珩住处后,微音走上前去想敲门。 但是她叩门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放了下去,因为她注意到,透过窗户,浮修珩屋中一片漆黑。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可是浮修珩一向修行刻苦,三更灯火五更鸡那种。她还记得浮修珩当时同她说这事时,她还非常愧疚加心虚地狠狠夸了他一顿--愧疚和心虚都是对她自己的。 这小兔崽子,竟然这么早就休息了?!合着之前是在骗她啊?! 微音气得想拿头撞门,就在她打算恃酒行凶时,她的耳朵极灵敏地捕捉到屋内的声音。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呼噜声,结果越听越觉得那声音与呼噜声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反倒像是闷在哪里的声音。 微音想着浮修珩该不会出事了吧?这么想着,她拍了拍门。 屋内的闷声戛然而止。 微音这下才意识到不对劲,她也不给屋内人反应的时间,索性一脚踹开了门。 门开了,不仅里面的人傻了,她也傻了。 整个屋子一片昏暗,此刻静寂无声。 浮修珩正抱膝缩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里。整个人蜷成一团隐匿在阴影最浓的地方。 微音愣了一下:“你睡觉不去床上吗?还是要在角落里练功?” 浮修珩不回她,他的脸一半也被阴影覆盖。 微音用自己昏沉的脑子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的假设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的浮修珩约莫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期热血少年中二的严重时期,微音咂摸着--他要叛逆了。 没想到这个冰块一样的徒弟也会叛逆,当真稀奇。 不过没事,偶尔叛逆就当给他留个青春期的美好回忆吧,她可不是什么古板的师父,如果这个时候她去给他当什么人生导师,掐灭他的青春热血,估计他以后的人生就可以一眼望到底了--冰山雪原无边无际啊! 没错,她就是如此善良包容! 这样想着,她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走了进去。 来到浮修珩面前,她蹲了下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以示安慰。她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想打架啊?没事,去打吧!” 岂料她这番掏心掏肺的言论不仅没能让浮修珩放松,反倒使他紧张起来。 微音清楚地感觉到,浮修珩的肩膀变得僵硬,紧接着,他身体抖了一下。 微音劝道:“哎呀,你别紧张……”她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却止在口中。 因为浮修珩试图将脸埋在膝盖上,而她边说还边强硬地把他的脸扳出来,浮修珩或许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同师父硬争,她便得了手,把他的脸扳出来了。 而一扳出来,她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浮修珩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两道泪痕,看那样子,估计刚才那阵闷声就是他的哭声。 而他的嘴角,额头上都挂着青紫淤伤。 微音之前还在想:如果浮修珩因为打架受伤而哭鼻子,那该是多么好笑啊。 可是此时,当她亲眼目睹这一幕时,她却笑不出来了。 微音严肃道:“你打架了?” 浮修珩听到这话,身体再次颤了一下,他垂下目光,当即双膝下跪,额头磕在地上:“弟子不顾同门情谊,私自斗殴,触犯门规,请师父责罚!” 一贯不正经的微音被他这极端正经的行为吓了一跳,她道:“你作甚?” 浮修珩的头仍旧抵着地,一动不动地又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请师父责罚!” 触犯门规这种事对微音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少次禁,因为掌门通常不与她计较,她顶多被其他人骂几句。 如今让她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罚弟子,羞愧的该是她。 微音耐着性子摸了摸他的头,道:“不就是打架吗?锻炼身体,释放压力啊!我有说要怪你么?” 浮修珩顿了一下,微微抬高了头,却还是不敢看她。 微音把心头的疑惑搬出来:“难不成你打输了?” 浮修珩终于抬起了头,直盯着她的眼,认真道:“我赢了。” 微音点点头,肯定道:“那你还哭什么?赢了就该庆祝啊!”她顿了顿,看着浮修珩一副蔫儿吧唧的模样,绞尽脑汁道:“这样吧,你打赢了,我送你一份贺礼,庆祝一下怎么样?” 浮修珩愣了一下:“师父不怪我么?” 微音奇道:“我怪你做什么?如果打赢了也要受罚,那你师父我早就被打死了,你就该换个师父了。” 她这一番歪理邪说也不知有没有说服浮修珩,但浮修珩的神色总算平静下来,收起了跪地的姿势。 待他平静下来后,微音又随他一同倚着墙,试探性地问:“你既然赢了,那你还哭什么?” 浮修珩恢复了抱膝模式,但好歹抬起了头,却仍旧咬着牙不吭声。 微音往可能的方向去想,八卦道:“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这很正常嘛,因为争风吃醋打起来什么的…… 浮修珩闷声反驳:“没有!” 微音道:“那便是被骂了。” 浮修珩看了她一眼,接着沉默。 她先前听春一说浮修珩被几名弟子骂,然而浮修珩长得好能力也强,惟一可以挑刺的便是他的身世了。 他是个乞丐。 微音下山的时候,他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奄奄一息,抓住地上的烂菜叶往嘴里塞。 微音那时一把抓住他的手,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夺了出来。他的手却攥得很紧,仿佛手里的东西是救命稻草。 微音当时翻遍了全身,才从腰间找出一碇银子。她把碎银举到他面前,道:“你看,我有钱。有钱就可以去买好吃的。走,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浮修珩即便听了她这话,目光里还是淬了冷意与防备。微音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竟然这么难哄,最后只是手段强硬地把他拽走了。 直到她把他拖到饭馆里,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桌时,他冷冰冰的眼神才缓和了点。 她把他带回门派,收他为徒,表面上看,他已经足够令人羡慕了。然而实际上,她并不怎么关心他,所以也不知道他处境如何。 而今仔细一想,那些弟子对他嫉妒有之,轻视也有之。因为他的师父并不怎么关心他,他的身世也是不堪的。 他们或许会骂他“小乞丐”,更过分的也许是“野种”? 这事她有错,倘若她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喜欢他一点,那些人也不会借机欺负人。 微音回过神来,见浮修珩还是一动不动,她道:“他们是不是骂你了?走,我带你打架去!竟然敢骂我徒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浮修珩这才有了反应,他拉住她的衣袖,脱口而出道:“师父,不要去。” 微音挑眉,她有些不满地再次把他的脸扳过来:“我去一定帮你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她一仰头,自豪道:“他们都打不过我哈哈哈哈……” 浮修珩似乎发现了异样,他蹙眉道:“师父,你喝酒了?” “没有没有!”微音摇了摇头,矢口否认,然后她又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中间捏了一小段距离,“就一点点!” 浮修珩还是蹙眉。 微音干脆凑近他,追着问:“他们骂你什么了?我去剁了他们!” 从这个距离来看,她能看到浮修珩纤长的睫羽,此刻那蝶翼般的睫羽微微颤了一下。 浮修珩顿了顿,道:“没有。” 微音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恼道:“你骗我!他们不骂你,难不成还骂我?!” 闻言,浮修珩抬眼看了她一眼。 微音:“……该不会真的骂的是我吧?!” 浮修珩别过了头,闷声道:“没有!” 微音总觉得他这回答很勉强,于是她便自言自语地抖老底:“嗐……他们肯定是骂我咸鱼一条,没什么作为却占一峰之主的名号,这种话我听多了!” 她说着,也不等浮修珩回她,又继续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啊!我就是一条咸鱼啊!” 浮修珩:“……” 微音语气略带忧伤,她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道:“好想回到以前啊!” 浮修珩:“为何?”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成为一条咸鱼啊!”微音张口便道。 浮修珩黑着脸,逾矩地扳过她的脸:“……师父,你喝醉了。” 微音此时只觉得头晕,仿佛脑袋里塞了一堆棉花,轻轻浮浮的,她口舌不清道:“放……放肆!”她说着,不甘示弱地扳起他的脸,手指在他脸上的泪痕上拭了拭,又在他伤口处按了按。 浮修珩眸光微沉,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再次道:“师父,你醉了。” 微音的头垂了下去,细看之时,她已经打起了呼噜。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回忆杀,我困辽,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2-12 10:47:22~2020-02-12 23: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牛鬼蛇神 那一夜朦朦胧胧, 第二天微音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自己屋中床上,身上还带着未消弥的酒气。 她敲了敲仍有些晕的脑袋, 试图回忆起昨晩的事情,在她的努力下, 总算依稀想起她到浮修珩那儿一番恃酒豪言,撒泼打滚的事了。 简直没脸见人。 微音扶额,她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对待浮修珩了,或许她可以假装忘了酒后的事,然后仍然维持她不怎么关心他的冷淡模样? 她正愁着,忽听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然后, 有人轻声问了句:“师父您醒了吗?” 微音噤声。 她想借此表达她还没醒的意思,希望浮修珩赶紧离开, 让她好好自省一下。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门外静了一瞬。 就在微音以为他要离开时,浮修珩突然道了句“失礼”,然后他就推门进来了!!! 微音:“……” 当真是失策了,昨日醉酒, 也不知是她自己回来的,还是浮修珩把她送回来的,但无论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个, 都不会把门锁上。 微音此时再也不能装死不作声了,在浮修珩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假装伸了个懒腰, 表现出刚睡醒的模样,扭头看着他,淡声问:“作甚?” 浮修珩手中端着的木板上呈着巾帕和一碗水,见到微音醒来,他愣了一下,接着又立刻低下头,手中仍端正地持着木案,垂首道:“师父昨夜醉酒,弟子怕师父醒来头疼,特备醒酒汤。” 微音扬了扬手,仍旧淡声道:“为师知道了,我没事,你把东西放桌子上吧。” 浮修珩极为顺从地把木案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收起木案背在身后,站在一旁,仍旧垂首:“师父可想吃点什么?” 微音想着他可真客气,她不就是扬言要去揍那群人帮他报仇么,至于这么感恩吗?瞧他这架势,仿佛要摇身一变成了田螺姑娘,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她也想吃点东西,但问题是这种事也不该让他做啊,他现在应该本本份份地去修炼才对! 是以,微音严肃地拒绝了他,她保持面上的冷淡,道:“不必了。” 浮修珩一直垂着的脑袋在听到她这话时忽然抬了起来,他微微张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目光里掺杂着什么希望破灭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微音说不清楚。 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紧紧咬住了唇。 微音被他这一系列反应弄得摸不清头脑,事实上,自她醒来时,她脑袋还不甚清醒。 她指了指门,对浮修珩道:“你还不出去?” 浮修珩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微音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问:“你还有事要说?” 浮修珩一张青涩稚嫩的少年俊脸彻底蔫了下去,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没事。” 然后他就闷头闷脑地走出去了,离开前,还不忘把门关上,眼神略带幽怨。 微音:“……” 她真的从头至尾都觉得他不对劲,但她又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在想啥?! 果如老话所说:男人心,海底针。 微音索性不再想这事,她下了床榻,恰巧口渴,便端起那碗醒酒汤一口气喝光,放下碗后,她还不忘咂摸咂摸那味道。 嗯,很不错! 微音把这事抛到脑后不久,就有人找上门来告状了。 那时微音刚从太清池钓了条仙鱼回来,藏着掖着把它装入鱼篓揣进袖子里,结果一回希声峰就撞见四位仙主,各个面色黑如锅底。 这几位仙主大抵是在她之后上任的,年龄比她小,模样却比掌门师叔还老。微音很少出去转悠,兼之这几位仙主几乎从未到过她的希声峰,是以微音对他们只混了个脸熟。 乍一看到他们齐压压地聚在一起,且脸色如出一辙地难看,微音还以为自己偷鱼的事露馅了。 可她不就偷了条鱼么,至于这样摆脸色么? 微音觉得好歹自己的年岁比他们大,那她心态也该放平和点,于是碍于同门之情,她非常友好地同众人打招呼:“稀客啊,来喝茶么?” 说实在的,她只觉得她们脸熟,至于他们名号叫什么,住在哪个峰,她压根儿一点都不清楚。因为叫不上对方名字,她只得尬笑。 几名仙主中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那是个细眉细眼细腰的老太太,头发黑白半掺,老太太朝她行了一礼,微音赶紧扶起她,生怕她扭到腰。 那老人虽然看着年迈,声音却若洪钟,她怒气冲冲道:“微音仙主,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微音继续保持得体的尬笑,不好意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遑论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那老人自然听不见她的心里话,接着道:“仙主,您的辈分比我高,论理,我该换您一声前辈。” 微音顶着一张年轻鲜妍的面皮,真的无法面对老态龙钟的人叫她“前辈”,这其实也怨不得她,修真界得道者可以长生,换句话说,谁得道谁的容颜就会固定在得道之时的模样。 微音天资极高,二十出头便得道了,而今离飞升仅差一步,是以脸一直保持在二十几岁的年轻貌。 在修真界一干中年男女白发妇翁中,她总显得格格不入,压力山大。大家一致认为她在装嫩!这也是她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只有春一这一个损友的原因。 她何其无辜! 但是微音不能表现那些她心中的想法,她只得面上一片友善:“有何事啊?”该不会真的是来讨伐她偷鱼的这件事吧?!微音拢起袖子,暗中又把小鱼篓朝里掖了掖。 这时,那老妇嘟嚷了半天,总算表明了她的来意:“你徒弟打伤我们弟子,他们在床上休养一周还未痊愈,如今他又打伤了我们另一批弟子,您虽是前辈,但也请看好自己的弟子。” 微音算是明白了,这是来找浮修珩麻烦的。只是上次自己不是已经教育过他了么,他怎么……完蛋!微音突然想起来,上次自己教育浮修珩是她喝醉的时候,她这人酒品不好,酒后失德,理智不存下她说了啥? 好像是打得好之类的吧?! 诚然,这是她心中所想,毕竟酒后吐真言嘛,但是,浮修珩该不会信了她的邪,底气十足大张旗鼓地去打架了吧?! 行叭,她自己搞的烂摊子她自己补。 微音颔首,也不笑了,只冷淡道:“所以你们想要怎么处理?” 另一位仙主站了出来,他抚着自己的白胡须,努力使自己显得仙风道骨点:“我们希望仙主给一个说法。” 微音非常爽快地点头:“行。”然后她传音给浮修珩,令他赶紧回希声峰,浮修珩答应得很快,声音里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微音想着这几位仙主估计气得不想进她屋子,索性也不邀请了,直接凭空化出五张椅子出来,依次列在地上,椅子挺寒酸,像是凡间贫民家中的器具。 微音侧身伸手,道:“请吧。” 那几位仙主脸色很不好,他们平时享尽仙主尊礼,哪个不住金屋?哪个不坐玉椅?整个万尘派就他们最气派,何曾受到如此折辱? 他们齐声气道:“不用了!” 微音自是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也不知他们住豪屋享福禄,她懒得关注这些人。但是单从他们华丽的衣着来看,她已然把他们的脾性摸了个透彻。 修真界各门派间为了表示友好,通常会交换师生,互相交流学习。然而如今修真界的风气,德高望重者有之,贪图小利者亦有之,只是前者极少,后者一堆。这个交流的方式对其它门派来说或许是有利的,对万尘派来说却是害多利少。 原因无它,万尘派并非暴发户式的门派,它根基很深,历史久远,加上掌门师叔以身作则,是以还秉持着开山师祖刻苦勤俭的风气,教育弟子要脚踏实地,忌投机取巧。故而万尘派弟子在众派弟子中总显得孤傲脱俗,毕竟他们受到的教育是一心向道,刻苦修行。 至于其他门派,不得不说,在修真界的太平岁月里,有的部分已经烂掉了。 譬如有的门派在收弟子时,如若有人交给他们一大比钱,即便这个人天赋再差,也可以给他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 这事若换在万尘派发生,绝对是驱逐出门派的后果,没废他修为就算仁慈的了。 可是而今这个交换师生的规则一出,万尘派的优秀仙主和弟子到其它门派去了,而其它仙门硬是把什么牛鬼蛇神都塞进万尘派。万尘派是第一大派,对于这种在众人看来是优良的规则掌门师叔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如果说“你们这群渣渣,老子不屑与你们为伍”这种话,大抵万尘派会被诋毁死。 于是本门师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微音一开始对这事就极为反对,后来众位元老极仙主便连夜密谈,合计出了一条办法:专门开几座荒山给那些人,收徒权也交给他们,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弟子在上面自生自灭去。待交流期结束,令他们连人带弟子地打包离开。 这无疑是条损招,但也颇为有效,因为那些外派人士惧于万尘派门规,不敢光明正大地做坏事,只能如过街老鼠般在阴影处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没有猜错,这几人便是其它门派派来交流的人士了。 微音客气一笑,袖子一挥,收了四把椅子,只留一把椅子在地上,她道:“各位小辈身强体壮,用不着坐板凳,而我已经老了,不休息不行啊。” 说着,她不顾那几位仙主铁青的脸色,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久等了,容我喘口气,第三更老时间--今晩九点,么么哒~感谢在2020-02-12 23:27:18~2020-02-13 15:3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剑拔弩张 浮修珩风驰电掣地赶了回来, 他速度快得超乎微音想像。 微音看他心情颇好地从仙剑上跳下来,见到她后,他双眼一亮, 疾步趋至她跟前,弯下了腰:“师父, 你找我?” 微音难得见他这般高兴的模样,心中直叹气,他这个笑容怕是维持不了多久,她只得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孰料手刚按到他头顶,那四位仙主目光齐刷刷地盯过来。 微音反应过来了, 她叫浮修珩来是来问责他斗殴一事的,而不是让她摸摸头么么哒的。 她立刻把按在浮修珩头上的手收了回去, 浮修珩见她收了手,眼神疑惑,他望了望她,好似这时才发现她身边有人。 他直起了身子,看到那四位仙主, 又望向微音,语气充满疑惑:“他们是……” 微音:“……”这个,她当真不知道。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皆是面面相觑,静默无语。 那几位仙主一向自恃甚高,本来就被微音气得够呛, 想在浮修珩身上找回一点面子,孰料浮修珩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一时间大为光火。 为首一人率先喝道:“你不知悔改,败坏门风!” 微音看着他身上丁零当啷的稀罕饰品,忍不住想怼他,到底是谁败坏门风啊? 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这些人都是其它门派派来的,算不上万尘派的人,也够不上败坏万尘派门风的格。于是去,她又把怼人的话咽了下去。 浮修珩在希声峰上几乎没受过什么责骂,乍一听人劈头盖脸地骂他,他懵圈片刻。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微音,见微音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便紧张起来。 他走到那位仙主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晚辈愚昧,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那老头捋着胡子,绿豆大的眼珠从眼缝里撑出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最清楚。” 浮修珩再次懵圈:“晚辈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人:“……” 另外一人在一旁阴阳怪气道:“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微音生平贼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让别人猜,亦讨厌阴阳怪气的语调,合着老天给了这些人嘴巴,就是让他们不干正事,尽当反派的?! 微音便直接替他们解答:“他们说你伤了他们弟子,可有此事?” 微音仔细观察浮修珩的脸,见他脸上几日前的淤伤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并且没有新的伤痕出现,她觉得他应该没打架,否则怎么能造型不乱,脸上没开花呢? 然后她看到,浮修珩在听到她的质问时,原本还有些愉悦的脸色彻底垮了,他苦笑道:“师父,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对么?” 微音心想这真是废话,没事她找他做什么?如果没事,她现在就已经开始烤鱼吃鱼了!至于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提心吊胆担心袖子里的鱼跳出来么?! 白胡子老头又不满意了了,他指着浮修珩喝道:“什么叫‘就是为了这事儿’?你还不知错么?!” 浮修珩神色冷了下来,他盯着白胡子老头,只说了一句话:“我何错之有?” “反了你了!”那老头又喝了一声,“死不悔改!” 微音被他吵得脑壳疼,她问浮修珩:“真是你干的?” 浮修珩对她却是收了冷色,顿了顿,道:“确是弟子所为。” 那几位仙主都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神色。微音却是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个赞:这次把人打趴下竟然没有伤到自己一分一毫,和上次比起来进步飞速啊! 但是她又不能明面上表扬他,只得干咳一声:“你为什么要打架?”她甚至在想,浮修珩会不会把她也供出来。 浮修珩抿着唇,垂首不语。 那老媪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对微音道:“斗殴就是有错,问为什么作甚?!” 微音奇道:“不问清楚我怎么罚他,万一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呢?” 老翁附和那老媪:“不管他出发点如何,斗殴有违门规,该罚。” 微音觉得不对劲,这些人怎么一口咬死了要罚浮修珩?她希望浮修珩能说几句话,可是浮修珩偏偏在这事上犯浑,整个人活像一只闷葫芦,拿刀都撬不开他的嘴。 微音都想求他了,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我也好为你开脱啊!!! 浮修珩却只不语,她也不知道他在犟什么。 那几位仙主见他不说话,趾高气扬道:“说不出来理由了吧?我看你就是恃强斗殴!可别怪我们罚你!” 话毕,其中一人化出了一道黄金九尾蝎权杖,权杖上布着九条蝎尾倒刺,各个闪着寒光。 微音被那权杖的材质晃得眼一花,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道:“教训一下这个逆徒!”说罢,便持杖冲上去往浮修珩身上打。 微音当即一道法力送出去,把那人击得连人带权杖往后倒,那人被身后其他仙主扶住,定下神后朝她道:“仙主,你做什么?!” 微音道:“这是我徒弟,教训他也该由我教训,你插什么手?” 那人冷笑道:“那好,你来教训吧,我们看着。” 微音亦是冷笑:“你说不论他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只因为斗殴违反门规,就该罚是吧?” 那几人频频点头:“不错。” “那好啊,”微音接着冷笑,“既然是斗殴,那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打自己吧,必然有人与他打架,那些人是你们的弟子吧?斗殴违反门规,那他们也是违反门规,按照你们的说法。如此,把你们的徒弟也叫过来,我们换着打,岂不公平?” 她这话令众人傻了眼,连浮修珩也抬眼看她了。 微音不给那些人反驳的机会,接着道:“哦,我忘了,你徒弟被我徒弟打趴下了,现在还卧床不起呢,看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那我就委屈一下,挨个去你们峰上揍他们吧!” 众人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其中一人缓了半天,抖着胡须道:“你这是纵容!你们万尘派竟然是这番作为!枉为大派!” 微音接着怼:“处理事情不分青红皂白的是谁?不听理由直接动手的是谁?在前辈面前无法无天的又是谁?你谴责我们万尘派的作为,你不是万尘派一员?哦,我忘了,你本来就不是万尘派的人,你是其它门派派来的,那你还有什么脸管我们万尘派的人?!” 四位仙主都被她气到了,只道:“你嘴皮子厉害,我们说不过你!” 微音摇头道:“不止,我哪里都比你们厉害,当然,心眼没你们小。” 眼看着即将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前方树木后转出来一个人,那人声音温和,笑容亦温和,他道:“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么热闹啊?” 微音眼睛一亮,高兴地朝他挥手,道:“掌门师叔!” 第39章 锦囊 掌门身后又有一人, 他也露了脸,原是方文。 微音见了掌门温和的脸时心中一喜,继而见了方文冷肃的脸, 心中一咯噔。然而这两位终究都是熟人,她整体的心情比之前好得多。 掌门一来, 那四位仙主都垂头默了默。 微音道:“掌门,他们不问缘由就要来罚我徒弟,还侮辱咱们门派。” 那几位仙主面皮一紧,其中一人慌张道:“休要血口喷人!” 微音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按事实说话,没有用任何夸张的手法,真正血口喷人的该是他们才对。 她冷笑一声, 等着掌门发话。 掌门一向宽厚,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办事理念, 将和稀泥的路线贯彻到底。他道:“大家都是同门,吵起来有失和气。弟子们年轻,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打一架不碍事的,不仅不碍事, 还有利于切磋技艺。” 这番话任谁来听都是在偏袒微音,什么叫“不碍事”?打赢了当然不碍事,有事的那些被打趴下的弟子和他们颜面无光的师父! 万尘派众人向来是团结一心, 犹其是最早的一批仙主,活像一根藤上的一堆瓜。只是掌门在这事上的处理,着实不给其它门派留面子, 毕竟这些人是外来的“贵客”,搞不好惹了他们恐生闲话。 微音自知这些人在万尘派不受欢迎,她本以为掌门会责令关她徒弟禁闭,以示公平,消解众怒的。如此意思意思一下,双方皆大欢喜。怎料掌门连客气寒喧的那一套都免了,大抵是真的不喜这群人吧。 可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必会传万尘派沆瀣一气之类的话,辱她不能忍,辱门派则更不能忍。 于是她再次对浮修珩道:“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你再不说出来,他们便都赖你,必然是要罚你了。”至于如何罚,微音想着给他个名义上的禁闭也算交差了。 浮修珩只不语。 那几位仙主高高扬起眉:“如何,他做错了事,连借口都找不到,难道你们还要包庇他吗?堂堂大派……” “闭嘴。”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一齐望向声音来源,发现方文正站在掌门身后,站得离他们很远,眉头微蹙,神色冰冷。 几位仙主下意识闭上了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为何要这么怂?有人站了出来,故作镇定道:“你们便是这么不讲理的么?” 和万尘派大佬杠上,他们除了心惊胆战,其实还有些自鸣得意。 方文贼不给面子地接着道:“吵死了。”然后,也不等众人反应,绝情剑飞快地出鞘,在半空中刷刷划了几道光影,接着又回到方文手中。 那四位仙主一头雾水,还以为他要与他们干架,吓得脸色苍白。 微音却是明白了,这是“岁时渊”。 所谓岁时渊,是绝情剑自带的附加功能,可以如实回放出不久前的事情,令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当真是绝了,微音差点鼓起掌来。 浮修珩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他的脸也白了。 此时,岁时渊中已幻化出场景了,画面上先出现的是一片山林,接着一把剑,那剑剑气如虹,在林中转了一圈,割出一堆草,又回到浮修珩手中。浮修珩飞到那堆草旁,开始用手拨开被割断的草。他似乎正在采什么东西。 微音仔细看去,发现他釆的是赤丹香草,这种香草没别的修行功用,只不过若放到菜里,会增香气而已。 只是,他为什么要做菜?还是他有其它事要做? 没等微音沉思下去,岁时渊中的场景切换成一群勾肩搭背的少年,他们身上的衣服皆是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而非万尘派的常服,若非他们手中拎着仙剑,旁人断不会看出来他们是修仙子弟,反倒像富家纨绔。 这些少年嘴里说着不入耳的话,笑闹着朝浮修珩这边走来。 这厢,浮修珩还在采香草。接下来,那些弟子同浮修珩狭路相逢,他们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人,见了浮修珩,皆是吃了一惊。 浮修珩还是老样子,对他们视若无睹,继续采自己的草。 那些少年约莫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见浮修珩对他们如此冷淡,立刻心生不满,其中一位金袍少年站出来,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希声峰那个被吹上了天的天才么?” 微音一听见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师父是哪位了,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若是旁人,听见这话终归会反驳几句,然而他们碰到的是浮修珩,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理会他们。 事实的确如此,浮修珩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采着他的香草,摆明了是不想理他们。 他这行为也不知戳中了这群少年的哪根筋,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谩骂,皆是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当他们骂到“贱种”“野种”时,微音看到浮修珩脸色难看极了,他攥紧拳头,似在极力忍着怒火。 微音忍不住冷笑道:“这便是你们的宝贝徒弟?还真是修行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四位仙主面色更白了,奇怪的是,浮修珩的脸色也跟着白,岁时渊中的场景还在推进,那些少年愈发肆无忌惮。 一旁垂首不语的浮修珩突然在微音面前跪下,道:“此事责任在于弟子,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接着他又朝方文请求道:“望师叔收了岁时渊,弟子甘愿受罚。” 微音奇道:“你做错什么了?人家骂你你还揽责,你真是我教出来的吗?” 浮修珩脸色又是一白,跪在地上请求道:“求师父收了岁时渊。” 微音想了想,认为他大抵是觉得屈辱,便向方文道:“收了罢收了罢。” 岂知方文不仅没收,反倒冷淡地瞥了浮修珩一眼。 他望着岁时渊,微音也跟着望过去,却发现那群弟子在骂累了后,哭然道:“也对,你师父是个仗着师门袒护一无所长的废物,能教出来什么好徒弟?不过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浮修珩突然冲上去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岁时渊外的微音惊了,她没料到浮修珩斗殴不是因为自己被骂,而是因为她被骂。不仅是微音惊了,在场的人除了浮修珩都惊了。 那四位仙主吓得立刻跪了下去,丝毫没有顾及他们的一把老骨头。 接下来,画面就开始混乱了,剑光与拳脚齐飞,骂声并哀嚎一色。 方文收了岁时渊,冷淡的脸色变得更冷了,他的剑还握在手中,并且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一向好脾气的掌门脸色也冷了下来,他道:“这便是你们对万尘派的真正想法?” 四位仙主皆神情慌张,战战兢兢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掌门又道:“从你们敢上希声峰逼讨说法时,便可知你们心中所想。微音仙主乃我万尘派元老级人物,功不可没,岂容你们四处诋毁?” 微音受宠若惊,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掌门心中如此高大雄伟,毕竟她的自我定位是条咸鱼…… 掌门又道:“既然你们觉得万尘派配不上你们,便请移驾回自己门派吧。” 那四位仙主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因为一句话而被扫地出门,心中震惊。然而略一思索,他们觉得这个处罚还算好,回自己的门派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在万尘派不敢做的事,亦不用像苦行僧一般苦修了。 他们盘算得正好,却不料方文突然向掌门道:“把他们在万尘派做的所有勾当都写出来,公布于天下。” 掌门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就这样办吧。” 此话一出,那四人纷纷求饶,然而掌门压根就不理他们,差弟子把他们拖下去了。 希声峰终于清静了,掌门的目光略带担忧,他朝微音道:“你……” 微音打断了他的话,她急急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感谢掌门庇护之恩,我受宠若惊啊!” 掌门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去看看那四人的罪证。” 微音连连点头,她看着掌门的背影,朝方文做出送客的手势。 方文脸色寒冷地收了剑,道:“你总是这样!”听他这话,还有几分咬牙切齿。说罢,也不等微音反应,就转身离开。 微音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蹲到地上,对着跪着的浮修珩笑问:“你还不起来?” 浮修珩身形未动,他低声道:“我给师父惹麻烦了。” 微音忍不住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怪我不夸你呢?”她说着,见浮修珩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试着转移话题:“你去摘赤丹香草做什么?” 浮修珩抬头看着她,脸颊突然晕了红:“师父,今天是你生辰,你还记得么?” 微音愣了一下:“哈?” 她已经几百年不过生辰了,早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浮修珩究竟从哪里得到消息的?仙魔史书里吗?! 浮修珩见她的反应,就明白她肯定是忘记了,神情比之前还要沮丧。 微音仿佛见到一个小孩子的玻璃心已经碎成了碴碴,立即违心道:“当然!我当然记得!” 浮修珩又道:“那我们还过吗?” 微音:“过!当然过!” 她心中默默流泪,这生辰说不定是几百一千的高寿了!啊,她又老了一岁! …… …… …… 夜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面里兑了赤丹香草,故而闻起来格外吸引人。 微音靠着桌子,见浮修珩看着她,满脸期待的模样,便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她品了品,觉得味道当真不错,面的韧性十足,汤的味道鲜美无比,令人食之忘俗。 她随口一夸:“不错,很好吃。” 浮修珩眼睛一亮,道:“那我以后……” 微音打断他的话:“你以后好好修行,为师会更开心。” 浮修珩好不容易才亮起来的脸色又垮了下去。 微音:“……别这样好不好,今天是我生辰,给我笑起来!” 浮修珩扯了一下嘴角,微音觉得他此时特别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令人忍不住想去揉揉他。 她果断上手按在他头顶,道:“行了,你既然给我过生辰,那我也提前送你一样生辰礼物吧!” 浮修珩看了她一眼,神色更闷了:“我生日早就过了。” 微音:“……瞧我,忙得都忘了,那便当作是补你的贺礼吧。说吧,你想要什么?” 浮修珩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她,反问道:“师父有什么?” 微音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有几卷心法秘籍,久久没翻,已经被虫蛀了,不过还是能看的。有一些灵药,被我典当的差不多了,还剩一点,可能品相不太好,但是功效差不多。还有几件灵器,堆在阁楼里积了灰,你想要的话可以全拿去,洗洗还能用。”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心虚不已。 浮修珩却笑了笑:“算了,师父还是自己留着吧。” 微音见他那副委屈样,突然灵光一现,拍手道:“我想起来了!” 话毕,她从椅子上离开,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只锦囊,道:“这东西有平心静气之用,对你修行大有裨益,它在我身边已有许多时日,如今用不到了,便送给你吧。” 浮修珩神色明显地亮了一下,微音把锦囊交到他手中,补了一句:“切记要好好修行,一心向道。”待你飞升记得给我养老! 浮修珩郑重地接过那只锦囊,他眼神中透着笑意:“师父放心。” 微音心中亦是欣慰。 忽然间天地震荡,面前的画面扭曲变形成了一团,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浮修珩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只是双目猩红,手上与那锦囊上皆沾满了血,他歪头朝她一笑:“师父,我来养你了……” “啊啊啊!!!!!” 微音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一阵冲天药气,她身边围了一堆熟面孔,他们正担忧地看着她。 原来是梦…… 微音呼出一口气。还真是,垂死梦中惊坐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完毕!是时候该给男主巴掌了!泥萌说说,今天这章肥不肥?肥不肥?!(叉腰!感谢在2020-02-13 19:55:12~2020-02-14 17: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的蕊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打脸 她的屋中挤满了人, 万尘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来了,春一是首先发现她醒过来的人,便是那一瞬间, 她欢喜地招呼众人:“她醒了!” 众人闻迅全部视线全部看过来,目光中惊喜有之, 担忧亦有之。掌门走过来,递给微音一碗药。 微音撑着身体坐起来,一块帕子从她头上掉下来,她把帕子握在一只手中,又用另一只手捧住药碗,看着周边众人, 微微发愣:“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没事。” 这话一出,春一便来拆她的台:“还说没事?!你被掌门带回来的时候, 鼻下嘴角手上都是血!” 微音咂舌:“……那我这形象岂不是很丢脸?” 春一睨她:“你以为?” 微音默默喝了口苦药,她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把那条角木蛟怎么样了?” 掌门回答她:“它已经被押在禁地里了,我们派人在那儿守着。” 微音又道:“那假面人呢?豫屠师兄在受到他们袭击后,身上的伤口和凡镇百姓的瘟疫症状极为相似, 而且在我把那假面人的袖子撕开时,他的臂上分明印有角木蛟图案,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掌门道:“你晕倒后, 我派人在那园子四周搜寻,只寻到几丝魔气,没有寻到那人踪迹。现下说的这些都是猜想, 得等审完角木蛟后才能知道详情。” “可是……”微音刚开口,就被春一打断了。 “可是什么?”春一没好气地盯着微音手中的碗,“豫屠师兄身上的伤已经好了,我们也派人下山给那些百姓治疗了,你就安心休养吧!别关心这个那个的,有这个闲功夫,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徒弟呢?” 微音闻言,立时把喝空的药碗递到她手中,捂着额头:“那他情况如何了?” 若她没记错,浮修珩是替她挡了一击的,角木蛟当时虽然被困于阵中,力量受到压制,但它终归是魔兽之王,那一爪的力量不容小觑。而微音之所以一开始没有问他的情况,纯粹是因为梦中场景太吓人了,她一时没有缓过来! 令人感到惊悚的不仅是最后浮修珩掺着血的笑容,还有她居然和浮修珩有过这样友爱温馨的过去!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浮修珩一向是和气不足,疏离有加的,结果这个梦倒真让她回想起这段往事了! 这就更让她感到悲哀了,自己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正儿八经的功夫没教浮修珩,尽以身作则些扯皮偷鱼之事,这还教个屁的徒弟!说不定浮修珩被她这副轻慢的样子影响了,认为入魔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入魔了呢?! 不行了不行了!简直不能再想下去! 微音摇摇头努力甩开这可怕的想法,却见掌门担忧地看着她:“你以后还是像以前一样呆在门派中,莫要下山了,其它事情我们来处理。” 微音对此求之不得,恨不得五体投地行个大礼以示感谢,她连呼几声“掌门万岁”。 掌门又嘱咐了她几句,便带着一脸的愁容离开了。 掌门一离开,其他人也纷纷与她寒喧了几句,摇着头踏出门槛。 人群渐渐散去,微音又看到方文了,他伫在角落里如同一块冰雕,微音朝他打招呼:“方文师兄!” 不出所料,方文抬头冷冰冰地瞧了她一眼,双唇一启,似要开口。 微音急忙在他开口之前道:“我知道,你又要说那句话了--‘你总是这样’,是不是?嗐……师兄你能不能换句话?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方文被她一堵,无话可说了,便又冷冰冰地看她一眼,提剑出门了。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春一。 微音看到方文被她怼得说不出话,心里直乐呵,她面上也表现出愉悦的神采,孰料春一屈起一根手指头敲在她脑门上,微音痛得“嗷”了一声。 “你干嘛?”微音捂着脑门瞪她。 春一不仅没有心虚知错,反倒叉腰盯着她:“你遇上这种事为何不通知我们?!”她说着,突然冷笑起来:“也对,你一向不会通知我们,越大的事你瞒得越深!” 微音被她吵得头疼,反驳道:“我哪有?我分明追上那角木蛟立刻通知了你们!” 春一再次冷哼一声:“你那也叫通知?‘已抓到凶手,我可以把它搞定,到时候记得给我开庆功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微音:“……” 微音心虚地摆弄头发:“那我哪知道它是角木蛟之王啊……” 春一扬起柳眉:“你还有理了是吧?!算了,方文师兄说的对,你总是这副鬼德行!” 微音:“……那个……” 春一瞪她:“干什么?!” 微音扯着春一的一只袖子:“帮我解个梦呗?” “……” 春一从她手中扯出袖子,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你自己解!你不是去凡间当过算命大师么?还号称什么‘天下第一卦’呢!我哪敢和你比?” “……” 微音不理她那番言论,接着道:“这梦我亦是身处其中,局中人难解局中事,师妹你帮帮我!”她说着,伸手去摇春一的胳膊。 春一果然受不了她这一套,在她的请求声中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帮你解还不成么?你说吧。” 微音立刻笑开来:“师妹最棒!这梦是这样的……” …… …… …… 浮修珩躺在床上,他睁开眼睛,望着青竹制的天花板,心中一片混乱。 方才有药修来看他,见到他身上快要愈合的伤口,惊喜之余还问他感觉如何。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这些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有能力令它们立刻愈合。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在伪装。 可他为什么要伪装呢?他明明有那么多种选择,随便哪一种都可以将那条蛇置于死地。 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用身体去抵挡袭击,而且还是为了一位女子。 一个从未在意他,肆意折辱他的女子。 他大抵是还未从入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以至于死前旁人同他说的话,他把它如同执念地当了真。 兴许那人说的,只是权宜之计呢? 他却免不了认真一回,留在这儿企图探知真相。 浮修珩嘲讽地笑出声,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有人在叩门。 他道:“进。” 下一刻,门便被推开,一袭红衣的女子踏了进来。 女子挑眉:“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你师父果真没说错。” 浮修珩认得她,这位是碧常峰仙主,与他师父关系匪浅,上一世落难,据说被打着他旗号的人杀了,他之后为证清白,还去寻过她,只可惜全仙界的人都不信他的措辞。 也是,连他师父都不信他,他还能指望谁? 他未答话,那女子却径自将一样物什放在他桌边,道:“你师父让我把这东西给你送来,说有利于你修行,你就谢谢她吧。” 浮修珩循着声音望去,视线在桌上的物什上定了一瞬。 红衣女子又道:“那我便不打扰了,你好生歇着吧。”说罢,她合上门离开了。 浮修珩却没理她,他的视线死死凝在那物什上--那是一只外表奇特的锦囊。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上一世,他也有一只相同的锦囊,那是他师父给他的,她说这只锦囊可以令他平心静心,助他修行。 可是直到他入魔,他才知道,那锦囊中磨碎了的粉末中有一样是乱神草。 乱神草,乱神草,草如其名,是为乱神。 此草稀少且邪僻,乱人心念于无形之中。 在他入魔的道路上,这锦囊可没有少替他引路。 而今,又要故伎重施么? 果然,什么“为了他好”,都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冷笑一声,眼神彻底寒了下来,几乎是立刻伸手隔空取来那锦囊。 锦囊到手,他慢条斯理地拆开它,又缓缓地将里面的粉末倒在手中。 浮修珩自己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眼中正闪着幽暗的红光。 他伸出手掂了掂粉末,似乎已经判定其中药材,答案水落石出。 然而下一秒,他原本淡定的神色却慌乱起来,似乎见到了什么超出意料之外的事,令他措手不及。 浮修珩确实是措手不及,他眸中的红光渐渐淡去,眼中却是一片慌乱。 这锦囊中,全是助人修身养性的仙药,没有一点点乱神草的影子!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打脸进行时! 今天手冷,打字慢了,怕赶不上时间,就先发了,明天继续!感谢在2020-02-14 17:51:24~2020-02-15 20: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77666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776667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打脸继续 在经历过长久的深思后, 浮修珩望着手心里的粉末,出了神。 他的心绝望而哀恸,因为那些他一直以为的牢不可破的事情, 突然间像水中浮沫一般碎了。 前世的记忆如今仍历历在目,那些笑着的人, 那些恐惧的眼神,遍地的尸骨鲜血,以及一个女子凌厉的眼神。 还有那句诛心的话--“我的事,与你何干?” 一切的一切,在光影交叠间,最终化成一张女子的面容。 那是他的师父。 他的高高在上的师尊。 他的师父明明对旁人那样好, 却在看向他时,冷漠又疏离。 好像自他长大后, 连见她一面都是奢侈。 她的眼中有永恒天道,有大千世界亿万凡尘中的芸芸众生,却独独没有他。 所以他一直认为她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不然的话,何至于到把乱神草放入锦囊, 诱他入魔的地步?那他便如她所愿,走火入魔,遂其心意。 他一度不明白, 既然她如此讨厌他,又为何要把他收为徒弟? 可是如今,当他亲手打开锦囊, 一点一点地察看,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时,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的师父没有害他! 就好像前世种种,不过是一场荒唐浮梦。而所有的怪诞邪物,皆在梦醒之后,化为泡影,随风消散。 而那些能握在手里的真实,是她收他为徒,是她替他上药,是她在角木蛟来临时,用手推他,令他快走。 世间何为虚实?不是耳听为实,不是眼见为实,是心之所往为实。 他想到这里,突然从床上起身,不顾背后的伤痕,收拾完毕后立刻开门奔了出去。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那么他便自己去寻找。 …… …… …… 微音其实没受什么大伤,不过流了个把血而已,她这副身板老则老矣,却不至于连这点伤都扛不住,权当是放放血了。 在与春一讨论了那个奇怪的梦后,她认为这梦不祥,春一却同她谈起了梦与现实相反的可能性。 最终,微音这个梦中人决定相信春一的说法,托她把锦囊带给浮修珩。若真如春一所说,这锦囊怕是冥冥之中有重要作用。 毕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浮修珩再次入魔,而她早已在他身上种下了封魔引,一旦感知到异动便会立马杀了他。 况且以目前形势来看,她还蛮有信心把浮修珩领入正道的,旁的不说,单从浮修珩为她挡了一击来看,这小娃娃都会感恩师父了,只要他善心未泯,便有希望修得道心啊! 前程一片光明! 微音喜滋滋地活动了下身体,便闲得出去溜达了。 孰知溜达到了溪边,她看着清清溪流中的仙鱼,想起了梦中她偷钓的大肥鱼。 此处是她的地盘,她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便化出鱼杆,蹲在河边岩石上,悠游自得地晒着太阳钓着鱼。 她本打算钓一条鱼回去约春一一同吃烤鱼,况且这溪中的鱼既多又傻,因着修真界中无人会干这种偷鱼的勾当,那些傻鱼没有戒心,逢饵便吃,一派天真烂漫。 是以她根本不用费多少心思,便能钓上大鱼。 微音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水中的鱼,她的心思在往如何教育浮修珩上飘,按照上一世她的教育法,是先替浮修珩分析他适合修的道,然后甩一堆秘籍给他。 只是这个法子而今不能再用了,现在的浮修珩,他是座火山,你也不知道他的属性是死火山还是活火山,万一他就爆发了呢?! 散养不行,得圈养!得一时一刻盯着他! 她叹息一声,这么个养法真是能累死她这条咸鱼…… 叹息声未落,渔杆忽然一沉,她立刻收了线,拽起渔杆上的鱼。 这一拽不知道,拽了后她发现鱼钩上挂了两尾鱼,皆是撕扯着鱼饵死活不松口,便连着一起上了钩。 果然是傻鱼! 微音乐得不行,两条鱼在手的她开始挑肥拣瘦,最终,在她确定该收了哪条放了哪条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出疾驰而来的脚步声。 她警觉起来,立刻回头望向声源处,却见来者是浮修珩。 他跑得很快,许是累的,脸上发红,喘着气,洁白的衣角和靴面上沾上了泥土。 微音本来还在纳闷这小子是不是成神了,抑或是十几年未下山,凡界的小孩子都变得这么厉害了吗?伤成那样还能下床出来蹦哒。 未等她开口喝住他,她看到浮修珩仿佛像见到亲娘一般喊了她一声“师父”,接着他又像失了重一般双膝“扑通”跪地,微音都替他感到疼。 紧接着,她听到浮修珩嗓音沙哑,眼眶泛红,饱含深情地又喊了她一声“师父”。 微音心中一抖,吓得把手中的肥鱼丢了出去。 她的鱼……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我对一些写文手法的探索,有的小天使已经说出来了,之后会有各种原因纠葛,只是目前没有写出来。急的话可以养肥再看,非常感谢大家的捉虫与批评指正!感谢在2020-02-15 20:12:28~2020-02-16 18: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筒 2个;夜白、无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南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无情道 夭寿了!微音毛骨悚然地站在太阳底下, 感受着徒弟下跪的暴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能在小浮修珩身上看到前世魔尊的影子,简直就是莫名熟悉。 微音把自己的想法归结为亲妈眼, 毕竟两世面对同一个人的脸,她无法时时刻刻把二者分开啊! 天依旧那样蓝, 阳光依旧和煦,微音却觉得,自己活在不真实的世界里。 浮修珩为何要向她下跪?还露出这么可怜兮兮,一副人生观受到摧残的模样? 微音搞不清楚,而现下的情况也不需要她搞清楚,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力展现她的和蔼与慈祥。 此时不刷好感, 更待何时啊?! 想到这里,她立马撂了手中的渔杆, 从溪边岩石上奔了下去。 她来到浮修珩面前,想要扶起他,便道:“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地,拜师大典还没开始呢, 你这是作甚?” 怎料浮修珩非但没有听她的话从地上起身,反倒眼角红得更深了,可能是激动的, 他双手紧抱她的腿,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微音心中纳闷了, 她怎么琢磨也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他还这么小,能做什么坏事?难道他指的是他随意下山的事? 嗐……这事实在是小事,她压根就没在意,更何况他还替自己挡了一击,于情于理她也不该重责他。 于是,微音关切地把手按在浮修珩头顶,大度道:“没事没事,为师不怪你。快起来吧!” 浮修珩迟疑了一瞬,还未从地上起身,微音连拉带扯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安慰道:“只要你今后不给我惹事,一心向道,专注于修行,为师便也没什么好责罚你的了。” 简而言之,只要他不入魔,一切都好说! 浮修珩站起身,看了她一眼,眼中泪花闪烁,微音想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孰料他又扑向她怀中,再次道了一声:“我错了,师父。” 微音:“……” 微音从未与他人如此亲近过,连她的损友春一也是每次在她张开双臂奔向她时闪身躲避。 是以,在面对浮修珩的拥抱时,她难得愣住了。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刮起了暴风,浮修珩这一世的表现为何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上一世他总是知礼守节地站在离她合乎规矩的地方,即便是年纪小也不例外。而这一世他竟然这么黏人,连规矩都不顾了?!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自然无人告诉她原因,微音本想把浮修珩扒拉下来,结果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她重生一世的计划是什么--不能散养,得奉行爱的教育! 爱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在徒弟伤心的时候把他扒拉开,肯定不是爱的教育! 于是,她又硬生生地把伸到半空中的手放下来,对浮修珩道:“那个啥,你先整理下心绪,我们说个正事。” 浮修珩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僵硬,乖乖地松开手,抹了把眼泪,道:“师父,你说。” 微音索性也不收渔杆了,直接道:“你先随我回我的屋子,我那里有些功法书需要你自己选择。” 浮修珩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因为上一世微音可没有提出让他自由选择功法这一要求,她是直接懒散地把书甩给他,对他道:“你就学这个吧,这个看起来有点难,做人要勇于接受挑战嘛。”那时,她说完这话,也不顾他的反对,就让他退下了。 可是而今,而今…… 微音自是不懂浮修珩心中作何感想,她还以为他眼中的诧异只是出于对于将要学习功法的诧异。 于是她边走边解释道:“我们万尘派每个弟子入门修行都会面临选择修哪门道的问题,主要分为有情道和无情道两种,大多数人会选择修有情道,因为他们自身不能完全断情绝欲,但是修无情道更易飞升,具体例子是你的方文师伯,他现在是整个修真界最有望飞升的人。”微音说到这里,忍不住想起方文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他那把绝情剑,真是吓死人。 她见浮修珩垂首认真听着,便接着道:“在确定选择其中一种道后,你还会面临具体修什么,譬如药修、符修、丹修、剑修、星术修等等等等。” 便在此时,浮修珩突然望向她:“师父,你修的是什么?” 微音不假思索道:“我修的当然是无情道了,毕竟飞升的机率更大点。”可惜她没有完全变成方文那样的人,修真界众人也就不认为她飞升的可能性大。 这话出口,浮修珩的表情显然是不甚满意,他仔细解释道:“我是问师父修的什么,是药修,丹修还是……” 微音打断了他,她用食指骨节敲了敲自己的头,道:“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差点都想不起来了,我那时修的是星术,是看天象掐指算命的那种,听起来既高深又可以偷懒,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顿了顿,她又一脸嫌弃道:“千万别选这个,这个很玄乎。譬如一颗星与另一颗星相撞,有人说是天降灾厄,又有人说是两颗星撞出了爱的火花,是大吉之兆……” 浮修珩:“……” 她们边走边聊,小溪离她的住处近,不一会儿抬头便望见了她的竹屋。 微音拉着浮修珩进屋,从木箱中翻出两本书,一手拿着一本举在浮修珩面前,解释道:“这两本心法有一本是无情道的,有一本是有情道的,你自己选择吧。” 浮修珩张了张口,似要说话。 微音赶在他开口前循循善诱道:“我再说一句,无情道更易飞升,所以我推荐无情道。” 她说着,还甩了甩那本无情道心法。其实微音心中恨不得把那本书怼到浮修珩脸上,无情道加剑修,又强又飒,简直是绝配,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替浮修珩选的,因为她观察浮修珩的性格,发现他和方文一样,同款冷冰冰的神色,不修这门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可惜那时她对浮修珩说时,他的神色不情不愿的,她当时还不以为意,亦不想再费什么劲帮他重新规划,只是态度强硬地让他学,其余便不再搭理他了。她一直搞不懂浮修珩为何对修无情道如此反抗,明明他性格和这道如此贴合,后来当她亲眼看见浮修珩和含月瑶抱在一起时,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有了喜欢的人!还藏得挺深!把她都瞒过去了! 无情道,无情道,听这名字便知入此道者断情绝欲,若是生了情,便不知会生多少事端。 自她撞见此事后,便把这俩人分别叫出来,厉声提醒,严正警告,狠心当了一回王母娘娘,希望他们分开。含月瑶自是不乐意的,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浮修珩虽然口头上没说什么反对,但见他的神色,也是极不情愿的。 事实证明真爱无敌,即便是王母娘娘也拆不散牛郎织女,所以她拆不散浮“牛郎”与含“织女”也是情有可原的,总而言之,浮修珩堕魔这事八成与他动情有关,而他是为谁动情,傻子也知道是含月瑶。 啧啧啧,真是白瞎了他那张俊脸! 微音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这一世可不能再帮浮修珩做决定了,不然要是再堕魔,她又成千古罪人了。让他自己选,看他自己能选出什么花来! 然后她就听到浮修珩说:“好,我听师父的。” 什,什么?! 微音觉得自己耳朵坏了,她看向浮修珩,发现浮修珩指着那本无情道心法,黑眸中漾出一点笑意:“我听师父的,我修无情道。” 微音:“???!” 小老弟,你很不对劲啊?!你难道不该别扭一会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服从吗?!或者做得更极端一点,你反向选了有情道我也不会怪你。但是,你选修无情道,这么果断干什么?! 还说听我的话?你上一辈子要是听我的话我能开心到飞起! 微音震惊了一会儿,缓了缓神,道:“既如此,你便先修这无情道心法吧。” 浮修珩毫不犹豫地接过无情道心法,眼神连一点眼风都没给有情道秘籍。 微音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再一次怀疑:她真的是重生,而不是活在什么虚幻的世界吗?! 浮修珩接了心法书,又乖巧地问她:“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微音:“……” 微音急忙摆手:“没了没了,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学着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每天晚上会来检查你一天的学习成果,不可偷懒,知道吗?” 浮修珩的目光有一瞬间划过一丝惊讶,但他没问什么,只露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微勾唇角,看起来极为愉悦。他道:“弟子明白。” 微音扶着额:“嗯,退下吧。” 浮修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仍旧没说。 微音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急得慌:“还有什么事吗?” 她这一问,浮修珩似乎鼓足了勇气,期待又忐忑地问:“师父真的每天都会来吗?” 微音道:“自然,为师骗你作甚?” 得到她的回应,浮修珩心情极佳地离开了,眼睛里都闪着光。 看着浮修珩阳光灿烂的离开的背影,微音想起了前世浮修珩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仿佛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或许,她上一世的教育方法是真的垃圾吧…… 唉…… 她叹息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浮修珩既然斩钉截铁地选了无情道,那是不是证明,这一世他还没喜欢上含月瑶? 那岂不是可以扼杀苗头,防患于未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吵吵,男主从头至尾都没喜欢过女配,这是一个惊天大误会,千万别被女主这个沙雕的脑回路骗了!感谢在2020-02-16 18:29:14~2020-02-17 18: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涯总攻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小喵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青年 送走了浮修珩, 微音决定去制定下一步的养成计划。 在教徒弟这一方面,她委实没有什么经验,惟一的教训大概就是她之前的教法全是错的…… 简直是想想就要心肌梗塞。 微音决定去拜访一下各位师兄弟, 听听他们的高见。 她向来想到什么便会去做,下定决心后, 当即出门准备去寻掌门师叔。 毕竟掌门师叔年纪大,经验丰富,教徒弟的法子也多,向他取经不吃亏。 她这么想着,便推开了门。 岂料眼皮刚朝外一抬,就见门外站着几个人, 各个穿戴得有如俗世贵族。 微音吃了一惊,吃惊的原因不在于那些人穿金戴银一身俗气, 而是因为这些人面熟得很。 她又仔细瞅了瞅他们,发现他们其中一人拄着黄金九尾蝎权杖。 微音一向自诩是个惜宝之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说,纵然她脸盲到爹妈都分不清,也一定会记住各种灵宝仙器的模样性能。 在九尾蝎权杖的帮助下, 她终于想起来这些人是谁了。 这岂不就是她梦中的那些人吗?!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希声峰?! 哦,她忘了,这不是上一世, 所以他们还没有因犯错而被掌门师叔撵回原派。 也就是说,他们还未同她撕破脸皮,垃圾的交换交流方式仍正大光明的存在着。 当真是不爽! 但是各派间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微音努力掩盖自己不爽的表情, 扯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微笑,道:“各位来我这小小的希声峰,所为何事啊?” 那些仙主还是她梦中的模样,佝偻着背,头发灰白,攒着沟壑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其中一人站出来,恭敬地垂头拱手:“听闻仙主以一己之力战胜魔兽之王,我等自愧之余又担忧仙主身体,是以特备灵药,赠予仙主,望仙主早日康复。” 哦,原来是给她送礼的。 微音倚着门框,抬了抬眼皮,嘴里说着标准的客套话:“感谢各位朋友,麻烦你们专程跑了一趟,我感激不尽呐。” “不碍事不碍事!”另一位仙主连忙摆手,紧接着他搓了搓手,眼神中透露着请求,“只望仙主不要忘了我们才好。”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呸!她干嘛要骂自己?!气昏头了! 总而言之,他们没安好心就对了。 想到这里,微音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索性闭上眼,“嗯”了一声,语气极为敷衍。 她本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把那群人打发走了,岂料他们变本加厉,并且一点眼色都没有地笑咧着嘴:“仙主,您看今年的收徒一事,不若让我们担个选拨官?” 微音这下连笑容都懒得扯了,选拨官是公认的肥差,弟子的选拨需要先经过他们的筛选,有些资质不够的试炼者为了进入仙门,率先会讨好选拨官,至于如何讨好,人人心中皆有杆秤。若是上任者清正耿介倒也还好,然而一旦令贪婪之人任此职,他们必然是会中饱私囊,暗中收贿的。 这些人果真是没安好心,以为自己送了点礼就可以从她这儿捞油水。笑话!要是可以捞油水她早就捞了,还轮得到他们! 可是,她这么一个抠抠嗖嗖的人都不会收那些黑心钱,面前这群看起来富得跟朵牡丹花一样的人,怎么就能昧着良心呢? 微音想了又想,觉得这些人脸皮如此之厚,应该是还未领略到万尘派仙规的苛刻。 微音掏掏耳朵,仍旧是随意倚在门框上,她道:“这个……你也知道,我如今岁数大了,万尘派又一向尊老敬老,他们体谅我,这种费心的安排岗位的事,不是我管的。” 闻言,那群人原本咧着的嘴敛了起来,有沉不住气的率先站出来:“仙主,瞧您说的,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万尘派那些老牌仙主对您都好得很,您一放话,谁敢不卖您一个面子。” 微音心想,旁的不说,单论方文师兄看她的眼神,谁能违心说一句“好得很”?从哪看出来他“好得很”的?!眼瞎须就医,治疗要趁早! 然而这终归是她心中吐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是以,她勉强忍着心中膈应,对那些人道:“我万尘派一向公正,规矩森严,岂是尔等所说的那般任人唯亲?你把我们万尘派当成什么了,凡间的腐败朝廷么?” 这番质问高风亮节,显得她更加道貌岸然了。 那群人心中有鬼,他们本以为微音作为一名前辈,好歹知些个中猫腻,且微音此人在修真界的风评一向是以“奇葩”结尾,按理说,她应该是万尘派仙主中最易打通的一个,于是他们把希望押在她身上,企图捞点好处。 岂料这人仍旧不吃他们这一套,话里话外透着拒绝,最后直接反将一军,让他们哑口无言。其人看似轻漫不着调,实则与万尘派掌门及众仙主一样,是个不好惹的主。 想到这里,这些人总算意识到问题了,况且他们辈分低,不能冲撞这位长辈。 真是要了命的“长辈”,谁家的长辈长得和个小姑娘一样,天天干些违反门规的事?! 那些人失了气焰,神色恹恹地想要离开,微音也不理他们,只闭上眼睛靠着门框等他们走开。 便在这时,耳畔又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这些人啊,来了就送礼,也不关心关心仙主的身体。” 这是一道极年轻的声音,嗓中的调笑与散漫估计与微音有得一拼。 微音掀了掀眼皮,望着眼前的一二三四……哦,又多了一个,现在是五个人了。 微音便将视线往第五个人身上移。她本以为这人声音虽年轻,模样也该是中年以上的。 结果出乎意料,那第五个人,他是个青年。 青年模样俊雅,也没有什么烂俗审美,只着了一身青衣,其上绣着青竹,手执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的也是青竹,他笑得甚是漫不经心,像凡间那些风流倜傥的贵公子,而非仙界中人。 骚包! 这是微音的第一个想法。 她的第二个想法是:不知万尘派何曾多了这样一位人物,她竟然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来不是万尘派本派的人,他应当是其它门派派来的交换生。 她如是想着,又回想起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怎么“关心”,这倒是个问题,她颇有兴味地等着他回答。 她刚想挑眉--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就见那青年抢先一步,微挑眉头。 他收起折扇,朝前跨了几步,拱手行礼,摆出一副谦逊的模样:“晚辈听闻仙主与角木蛟对战,受了伤,不知前辈现下身体状况如何?” 微音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晚辈,她觉得自己的晚辈一抓一大把,除了浮修珩,其他的她压根儿就记不住。 即便是浮修珩,倘若没捅出入魔这个窟窿,待他出师,过不了几年,她估计也会忘了他。 她迷茫的目光被那青年看在眼中,他便微笑着叹了口气:“仙主您这样,定然是不记得我了,还真是让晚辈伤心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没有显出一丝伤心的神色,微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人和浮修珩一样,都像神经病! 微音便道:“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那青年便接下她的话头,继续问:“也不知仙主身体康复的如何,毕竟您年纪大了。”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瓶,呈到微音面前,体贴道:“仙主,晩辈乃明月宗的修士,明月宗向来精于咒术与炼丹,这瓶药,便送给仙主了。” 这话说完,他持着药瓶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似乎等着微音去接。 微音没有接。 她抬头看着他,道:“多谢你的心意,只是而今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灵药对我恐怕是无用了。” 微音搞不懂这青年的心思,生怕他再向先前那四个人一样,从她这里求些好处。但她又莫名觉得这青年不会这样做。 青年持药瓶的手仍旧不动,他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忧心:“前辈请不要推辞,自仙魔大战后您便是修真界的支柱,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 微音:“……” 什么时候她成了修真界支柱了?这也太抬举她了吧?!这番大话夸得她受宠若惊,由此可见后辈们的盲目崇拜。 微音觉得再不收了这药瓶,恐怕那厮还会说出什么没脑子的话。以防万一,她嘴上说着“过奖”,手上又飞速地接过那瓶药。 青年的指尖无意中与她的手相触,他极为自然地收回了手。 微音看着他,问道:“还有何事?” 青年一哂,再次行了个礼:“还望仙主保重身体。”说罢,他便摊开折扇,笑着往它处走去了。 他的行为如此潇洒,在场众人都懵了。微音的懵与其他人不同,她是奇怪于这青年身上的气质,竟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那四位仙主见他走了,加上在微音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觉得没趣,便放下礼品亦灰溜溜地走了。 微音见他们都离开了,这才启了药瓶,朝里一闻,分辨出其中是上好的灵药。 此药无害。想来那青年也不敢害她,那她就估且把他方才的一系列行为当成是晚辈的孝心吧。 微音再次绞尽脑汁回忆,确信自己上辈子未见过此人,可见这人没啥出色之处,兴不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又在此时记起自己出行的目的,便御风往掌门那儿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小天使们,我回来辽!!!这一章更新放零点,大家早上起床就能看啦!以后的更新还是在晚上九点档哦!好吧,我会找时间把请假四天的更新补上的……谢谢大家!么么哒~感谢在2020-02-17 18:58:24~2020-02-21 20:3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书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育徒宝典 微音到了掌门那儿, 同守门的弟子招呼一声,便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她推开门,见掌门伏案对着手中的文件蹙眉, 他对面还站着一人,那人正背对着她, 似在禀明事情。 微音心想掌门真是公务繁忙,令她这条咸鱼自愧不如。 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进去打扰掌门办公,就听掌门师叔在那头唤她:“你来了?有事找我?” 微音站在门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叔你如果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这话说完, 她还觉得自己颇为体贴懂事。 掌门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进来吧。我们方才在讨论角木蛟一事。” 微音一听,顿时打起精神,进了门,边走边道:“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掌门用指尖揉着太阳穴,叹息一声:“角木蛟说它本在魔域里呆得好好的, 结果被一群人劫了出来,那群人让它这么做的……” 微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抬高声量:“它好歹是魔兽之王吧?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劫走了?!而且就这么容易听那群人的命令?!”这蛟是有多蠢啊?! 她此时已经来到掌门面前, 与先前来禀报事情的人并排而立,微音双手环抱,不屑道:“这是谁审出的结果?一听就很假, 也太没……” “水准”二字还未说出口,微音便卡住了,因为她看到原本与她并排而立的那人扭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冷淡无情。 微音:“……” 要死了,竟然是方文! 他不是一向都穿白衣服么,怎么今天换了个色?! 微音方才没有仔细看人,亦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只当他是一名普通传信的弟子。孰料他是方文?现下看来,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出来他站在这里的原因--肯定是来禀报审查结果的。至于是谁审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得了,旧梁子未解,新梁子又结下了。 微音及时挽救道:“看来这审查的人很仁慈啊,严刑酷罚都没有用上。” 方文的脸色没有因为她这句话改变,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副严肃脸。 好在掌门及时打断了她的尴尬,解释道:“那群假面人拿它的族人来威胁它,并且趁它不备在它身上种下魔蛊,以此控制它。” “魔蛊?”微音神色冷了下来,“这不是魔界中人才会使用的伎俩么?而且,若我没记错,这个蛊已经消失许多年了。” 掌门以手指着案上文件,道:“确切地说,自几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后,在修真界众人的围剿之下,魔蛊就已经不见影踪了。” 微音目光顺着掌门的手指看向那份文件,见上面列举的是百余年前修魔蛊之道的魔族名称,而在仙魔大战中,那些魔族全被灭了,资料上说的是:“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那些本该消失的东西又再次重现于世? “莫慌。” 微音回了神,见掌门抬头正看着她,只听他道:“史书上记载的难免有错漏之处,即便是角木蛟,我们亲眼见它被灭,结果百余年后,又冒出来一堆。由此可见,天道不想灭它,它自然便存在着。” 也对,天不亡它,它自不会亡。说不定是那些残存的余孽在作祟,抑或是其它魔族偷学了魔蛊,将这邪术传了下来,也未可知。 而在对抗百余年前那位祸事的魔王时,万尘派作为主力,她是亲眼见他飞灰烟灭,连魂魄都散了的。 微音想到这里,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可需要我帮忙?但凡需要我,尽管来找。” 掌门表情严肃:“不必了,我们猜想这事是魔族中人做的,会加派人手严密监察魔域,你且好生休养吧。” 魔蛊需要魔族之力才能催生,而拥有魔族力量的铁定是魔族人,是以掌门师叔的猜想没有毛病。 万尘派办事一向缜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掌门师叔拒绝了她做贴心小棉袄的请求,那她也乐得不关心这劳什子事,生活逍遥自在。 微音道:“既如此,那我先退下了。” 她说着,就准备告退。岂料一直不发一言的文文突然侧目看向她:“等等。” 微音浑身的皮一紧,立刻道:“还有何事?” 方文似乎极其嫌弃她,连眼神也不愿分给她了,只冷冷道:“你为何来此?” 微音“啊”了一声,她一拍脑门,猛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询问教徒弟的方法。方才她一激动,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她搓搓手,又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段距离,比了个姿势,道:“我是来问一点点你们教徒弟的法子的。”她说着,又再次强调一遍:“就一点点。当然,如果打扰你们办正事,我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掌门闻言,原本蹙着的眉突然展开了,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心情舒畅地望着她:“你总算想好好教徒弟了,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管他的。” 微音:“……” 掌门你没有猜错,绝对没有!我上一世就是这么干的!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是真的轻松,但是你不知道,如果再不好好管徒弟,我们就都完了! 微音心里在默默滴血,但她面上还是显得淡定:“自然,好歹是我徒弟,总不能散养吧,那多不负责……” 这话实际上是在打自己的脸,她心中的血泪一波接一波,掌门认可她观点的头一点又一点。 频频点头的掌门似乎已经忘了角木蛟的烦心事,和颜悦色道:“教徒弟啊,要耐心,假如他犯了错,你想罚他,但你不能盲目罚他,你要罚得有意义。” 微音心中惴惴,罚浮修珩,她敢么?!万一浮修珩这小心眼想报复她该怎么办?且不说她敢不敢,光是怎么罚才能罚得有意义,她对此充满疑惑。 于是她洗耳恭听道:“师叔您说。” 掌门师叔看她的眼神莫名充满欣慰,他道:“有意义的惩罚,是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并杜绝再犯这类错误的可能性。” 微音:“……所以掌门你会怎么做?” 掌门道:“自然是让他们写检讨了。” 微音:“……”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掌门仁慈地可以去修佛了,这做派简直是圣母啊! 怪不得掌门器重方文呢,他俩说不定趣味相投,可以结伴去修佛啊! 微音的笑容尬在嘴边,她听见掌门又道:“我的徒弟犯错的很少,也都是些小错误,实在没什么可罚的。你可以问问方文。”他说着,把烫手山芋甩给了方文,眼里充满期待。 本以为他该去修佛的微音见方文面色仍旧冷淡,他薄唇一启,声色冰凉道:“打至半死。” 微音:“……” 好血,血腥…… 方文师兄,敢成你长着一张修佛的脸,干的却是修魔的事啊! 怪不得他的那群弟子各个一声不发面无表情,那是被他整怕了啊! 微音捂着额头,只觉头疼。她朝他们摆了摆手,哀声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了。”真是打破认知了,能不能来点靠谱的法子啊?要么轻飘飘地写张检讨,隔靴搔痒,毫无威慑力,要么就是打到半死,把徒弟吓个半死,何谈师徒情啊?! 她有气无力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忙吧。”然后便提步亳不留恋地离开了。 她觉得自己需要从好姐妹春一那里获得安慰,便扭头出门往碧常峰上跑。 春一在后山,微音立刻找到了她。 面对春一惊诧的眼神,她忍不住想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一吐为快。 而就在她想大声吐槽时,春一突然扯了下她的衣袖,手指往假山后一指,奇怪道:“那不是你徒弟吗?” 微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绿茵草地上正站着两人,他们身上皆着弟子服,只不过一人穿的是外门弟子服,另一人是内门弟子服。 那两人对立站着,微音瞅了瞅,发现穿内门弟子服的那位正是浮修珩--从他的小胳膊小腿以及单薄的背影中可以看出来。 至于那位外门弟子,微音瞅了又瞅,惊悚地发现那位白衣少女的脸是如此眼熟,像极了含月瑶。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又睁开,心中有如草原烂泥地上万马奔腾。 特么的,什么“像极了”,那分明就是含月瑶! 可是为啥他俩又混到一起了?!不是说不熟么,不是说要修无情道么?!敢成是闹着玩啊!!! 要死要死!灭世情侣现身啦!!!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掌门温柔啊,写检讨就行了~ 第45章 飞蛾扑火 浮修珩来碧常峰, 乃是有理由的。 之前他师父下山探白骨疫,他独自留在希声峰,万尘派许多长辈都待他很好, 但是这些长辈大多要事缠身,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 留守期间, 除了掌门来了几趟,碧常峰仙主是来得最频繁的一位。 这位师叔同他师父的关系极好,因此爱屋及乌地把一堆秘籍一股脑塞给了他。因着这一层关系,浮修珩不能立刻拒绝,但他心中始终认定微音才是他惟一的师父,所以不曾翻开这些秘籍, 只把它们码齐摞好,准备另寻时间归还。 而今他的师父回来了, 他便有理由把这些书还回去了。 除此之外,此行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布阵。 他一直以来便觉春一死因蹊跷,他只知上一世有人借着他的名号干了这事,却一直找不到线索,因为现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惟一的“线索”便是地上的玄魔灼痕,而玄魔灼痕恰巧是他的独门绝技。 此事一出,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 他百口莫辩,无奈之下还得抵抗一波又一波的仙门讨伐。 春一死于暗杀,且死在碧常峰上。 那他此次来, 为了以防万一,便在碧常峰上布阵,以此对旁人进行监察,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借着他的名号行恶事。 他找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开始掂起石子布阵,八块石头皆覆上隐咒,按方位排布,以此推向整座碧常峰。 就地取材,以石子布阵,是不易引人注目的,彼时他刚布下最后一粒石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浮修珩捻了捻指间灰尘,从地上直起身子,装作不经意地道:“希声峰弟子前来拜见春一师叔,不知路该怎么走,便误至此处。” 他这番回答可谓滴水不漏,令人寻不出什么错处。然后他便回了头,见到身后站着的是位白衣女弟子。 他在自己的记忆角落中搜出为数不多的信息,想起了此人在前世与他的交集。在寥寥的记忆中,这少女救过他一次。 她在万尘派仿佛格外受排挤,在他入魔不久便凄凄惨惨地来投奔他,他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自是允了,随便给她指了个差事。在那之后,他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苟活。令他同意她请求的原因,还有另一个,那便是: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这个人很可怜,襁褓之中被抛弃,幼时被当成女子争宠的工具,及至那些人争宠失败,他便也失去了存活的价值,被人灌毒。劫后余生之际被驱逐出门,流落街头当乞丐,受尽白眼…… 他的人生如同一片雪原,寒冰覆盖,冻土荒芜,不见温暖,就仿佛他生下来便是受到诅咒的那个。他本也不抱什么会受到救赎的希望,打算漠然地过着一生,却在深渊中见到了光明。 幸而得人搭救--他的师父把他从深渊中拉出来,给予他少许羽毛般的温暖。 他这个人又很可笑,在体味到温暖之后却不知满足,想要奢求更多的温暖,仿若扑火的飞蛾,贪恋温暖不顾死生,甘愿被火光灼心,至死方休。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对师父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不然她下山缘何独独选了他?他是她惟一的弟子,是独特的,无法与旁人比较的。 他想要得她青睐,想让她多对自己笑一笑,为此他拼命地学习修炼,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人们纷纷夸他是天才,是得天道眷顾的人,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他想要的,只是得到她的眷顾。 这仿佛成了他的执念,她对他越好,他越控制不住地想要得到她,想要抓紧她的目光。 他的师父大抵是闲散,每个月他只能见上她一面,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检查他功课的事,他便可以趁此机会去偷偷看她,倘若被她发现,他便会以此为借口,打消她的怀疑。 他本以为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很好,但是命运从未饶过他,诅咒还在继续。在那次仙盟大会上,他为了给她挣光,一举拔得头筹,将去殿上领奖。他本以为她会高兴的,却发现她坐在殿内高高的座位上,嘴角只是敷衍地勾了勾,眼里却不带一点笑意。 他心里有些慌,开始找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却在那个时候听到有人夸他。 夸他的不是她,是个其它门派的掌门。 那人在殿上当着千百人的面大肆吹捧他,之后便向她请求,希望她忍痛割爱,把他让给旁人。 这是一个极为荒唐的请求,他本以为她会一口回绝,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他的师父却久未发声,他紧张到头皮发麻,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站起来质问她,问她为什么不拒绝,这明明是一个愚蠢至极的请求! 但他忍住了,攥紧的双手以及洇出血迹的掌心是他强忍冲动的表现。 在漫长的沉默中,他突然听到她轻笑一声,继而语气散漫道:“随他自己吧。” 他身体忍不住颤栗起来,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高座之上,那位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她的坐姿不太正经,手肘撑着玉案,以手托腮。眼角眉梢仍旧带着几分闲散的味道,细看之下却满是冷意,就仿佛他只是一件物品,一个能任人宰割的牲畜,她对他的去留毫不在意,所以可以面不改色地将他转手送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她的漫不经心,不是闲散,而是根本就不重视他。仙人无情,她是真的薄凉冷血,毫无感情。 她之于他,有如天地山川,不可替代。而他之于她,不过是尘埃微末,拂袖可弹。甚至,她给予他的温暖,不是真心相赠,而只是闲暇之余的施舍,这种施舍可以给任何人,任何动物。 他之于她,从未重要过,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在他所经历过的生涯里,他从未如此崩溃过,即便面对着少时那些恶心可鄙的事,他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然而,当他听到她的一句话,见到她毫不在意的表情时,他突然之间发现眼睛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这种感觉陌生又令人惊恐,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的情绪在受别人的控制,他的心意被别人握在手中,任人践踏揉捏,而他还不能怪那人,因为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心交给她的,还是亲手奉上的。 茫然无措之际,他的心头泛起了怨恨,然而那些怨恨是如此脆弱无力,看似浩浩荡荡,实则一触即碎。而在乌云似的怨恨的包裹中,却泛起一缕缕细软又绵绵不尽的委屈。 褪去怨恨的表面来看,那些深藏心底的,是一种隐秘的委屈。 他很委屈。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安慰他,与他最亲近的师父,也会把他拱手让人。他的委屈激不起任何同情,只会引来嘲笑。 他勉力维持最后一丝的倔强,颤着嗓音以头叩地:“徒儿不愿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唯一的师父,我岂离开师门再称他人为师的道理?” 他久久不敢抬头,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角的泪光,或许是他想多了,她根本就不会仔细看自己,更不会在意自己的眼泪。 然后,他听到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些笑意。 她说:“你瞧瞧你,错过了多好的机会。” 他的奋力挣扎在她眼里就只能用傻里傻气来形容,所有的执念皆是肮脏不堪的,他可以忍受旁人的白眼,却独独不能忍受她用这样凉薄的语气说着这样残忍的话。 大殿里的气氛还在僵持着,他听到一人声色冰凉道:“退下。” 他已经昏了头,辨不出那人是谁,只觉浑身血液都挤向心脏,左胸处格外疼。 乍一听见命令,他捂着绞痛的心口无力站起来,只得借着配剑的力量浑浑噩噩地起身。 然后他也不顾什么礼节了,没有行礼便转身离去,他听方才那声色冰凉的人又说了一句:“此事再也不议。” 此事作罢,却不是他师父叫停的,而是旁人。 …… 浮修珩想到这里,心中仍是抽疼。他听对面的少女又唤他一声,她奇怪道:“你该不会是想哭出来吧?但是你即便哭出来,我也不会安慰你的。” 安慰? 他早已不需要这种无用的苍白的东西了。 他心中冷笑,只道:“你看错了,没有的事,劳烦这位师姐帮我指个路。” 岂料那少女直往后退,她惊慌道:“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你私自下山,害微音仙主受伤,我是不会帮你的!” 浮修珩不知她在惊慌些什么,因为她说的话没有逻辑可言,他只感到奇怪。但是听她说话,又让人觉得她是惊慌过了头,以至于口不择言。她的这一形象与上一世救他的善良行为完全不同,令人生疑。 他不想管这么多,既然她不愿意指路,那他也不必留在此地。 他这么想着,便迈开步子,准备抱书离开。岂料那少女双眸蓦地瞪大,紧接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仙主。” 浮修珩猛地转身,见假山后头不知何时站着二人,而其中一人,正是他的师父! 回忆中那懒散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她说的是:“哎呀呀,小徒弟,你怎么哭了?” 然后,不待他反应,一只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他抬起头,看到阳光落在那人漂亮的眼睛里,她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浮修珩:“我不需要苍白无力的安慰!” 微音(摸摸头一笑):“莫哭了。” 浮(打脸):“呜呜呜师父……” 徒弟的心思你们看出来没?!我写的够直白了吧……这章不虐吧,之后有的虐…… 第46章 情书囧事 微音躲在假山后边看着灭世情侣的互动, 简直要口吐魂烟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她明明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并声色俱厉地斥责他们不要一男一女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可是, 她又想到了爱的教育,觉得自已应该看看情况, 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再然后,她发现那二人甚是疏离地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不仅如此,他们的表情都很不对劲。 为毛含月瑶一脸惊慌,而通过她的反应来看,浮修珩在哭?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 炸裂人心的大事?! 微音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与此同时,她的脑内已经形成了巨大风暴。 她想来想去, 发现情侣吵架犹为适合这样的场景。试问当你的伴侣得知你修了无情道,她能不慌张吗?她一慌张,你自然会心疼了,且看你痴情的程度如何,倘若你真的是个情种, 那你见到你的小情人慌成这个样子,自然是会心疼到流泪了…… 微音被自己的脑补说服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 但是, 她高兴不起来。 尼玛,原来他俩已经好上了吗?!那她的培养大计就折在起跑线上了! 那要不要当一回月老,顺着徒弟的心意为他俩牵线啊?顺便再告诉他恋爱不可耻, 有情道欢迎你? 她边在脑内构造乱七八糟的b计划边支棱起耳朵听那方的动静。 结果计划还没想出来,就听至含月瑶惊恐地叫了声“仙主”。 微音浑身抖了一抖,这种偷听被抓包的情景让她浑身不自在,其实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她觉得有失仙主的尊严。 她看了看身旁的春一,发现她的红衣衣角露在外面,同暗色假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猪队友是你吗春一?! 微音被抓包了,但她不能因此而丢掉偶像包袱,于是她假装无意间来到此地,正巧碰见他俩,冷淡地扫了那二人一眼。 她觉得有必要查看一下徒弟现在的表情,并以此作出下一步对策。 于是,不待春一开口,她率先一步抢上前去,一把按住浮修珩的头,想把他的脸掰起来。 她无意识地揉了揉小浮修珩的头发,正在她思索该怎么掰时,浮修珩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眸漆黑水润,像是被泪水冲刷过的。 微音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虽然他这样子像是要哭的样子,但他终归没有哭出来,毕竟他脸上没有泪痕,只是眼尾微微泛红罢了。 微音琢磨着,看来他也没有太过于情到深处啊!还有救! 她心中一喜,面上也忍不住牵起唇角,试图散发着慈母光环。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煽情的话,譬如“我成全你俩了”这种感人肺腑的媒婆话,但她终究没说出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莫哭了”…… 表达实属无力,她想再次口吐魂烟。然而在如此没啥新意的安慰中,浮修珩眼尾的红色竟奇迹般地扩散开来,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遍了整个眼眶。 微音觉得她想死。 她委实不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小浮修珩的哪一点。并且这个场景莫名地像夫妻吵架,老母亲来安慰的剧情。 没错,她就是那个“老母亲”。想她堂堂一峰之主,受万人景仰,本质上却是个劝架的工具人。 但她又不得不劝。于是她冷淡问道:“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她比谁都清楚,但为了维持人设并表明自己刚刚没有偷听,她还是端了架子。 含月瑶这小丫头声音仍旧惶恐,微音也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难道是自己太有威严了么?可她一向待人挺和蔼的呀。 含月瑶仍跪在地上,颤声道:“没,没什么,只是师弟方才向我问路罢了。” 问路? 这个借口看似很合情理啊。 但是你也要看看对方是谁啊!以她的了解,浮修珩这个智商变态的小盆友需要问路?而且你们问路能问到假山旮旯里?骗谁呢姐姐? 槽多无口,但是看到含月瑶浑身抖若筛糠,微音决定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她只高深地“嗯”了一声,心头还在纠结要不要让她退下。 岂料含月瑶甚是贴心地说了句:“那弟子先告退了。”说罢,便颤颤巍巍提着裙摆准备离开。 这小姑娘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就是在幽会时被人撞破了么,至于这么紧张害怕吗? 微音也不难为她,便允了。 岂料就在含月瑶转身的一瞬间,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亦或是因为她没怎么注意到,总之,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从她袖子中不慎滑落到地上。 含月瑶面色霎白,面色比先前还要惊恐,她急急忙忙地拾起那纸片,塞到袖子里。 微音见到她那副模样,八卦之心蠢蠢欲动,这这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情书?! 特么的,重生后第一次吃瓜兼第一次看到情书,再次吃到了自己徒弟身上!只是这情书的包装委实寒酸,难道传说中的情书不该是粉粉嫩嫩香喷喷的,搞得花里胡哨的吗?!最好是再加点花瓣画点爱心添个信封啥的…… 好吧,毕竟是搞地下恋情,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微音收起八卦的心,垂目望了浮修珩一眼,发现浮修珩目光紧盯含月瑶袖口。 微音心中犯难,她该怎么给含月瑶放水,假装没看到那情书呢? 似乎是察觉到微音的目光,浮修珩抬头看向她,眼中似含尚未消失的冷意。 微音惊了。这位小朋友简直是个人才!情书都掉到眼皮子底下了竟然一点都不慌,还满眼的冷意,这是要干嘛?威胁她么?! 少年,前途无量啊! 微音心中震惊地想,这位噢丝咔影帝干嘛要修仙?剧馆才是他的好去处啊! 好的,她明白了,被拆穿小心思终究会令人难堪,她就假装看不见这事吧,看破不说破就是了,她要时刻牢记一名仙主的基本修养。 正当她正为维护自己的修养而绞尽脑汁,试图找话题来表演得不尴尬时,忽听春一开口道:“那是什么?” 不得不说,春一这个损友在端架子上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在脑补能力上,却远远不如她了。 眼看着春一即将走到含月瑶面前,边质问边朝她伸出了手,含月瑶见此猛地跪到地上,抖得比狂风中的小树苗还要凄惨。 徒弟的情书即将公之于众,徒弟的黑化程度即将加深时,微音急忙拉住了她,道:“今天吃什么?” 春一扭头:“?” 微音飞快地转移话题:“我本来准备钓条鱼烤着吃的,结果鱼跑了。” 春一:“……” 这话题转得很是生硬,但是春一或许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逼问含月瑶了。 微音心中的石头落地,她再次看了浮修珩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仍锁在含月瑶袖口,且秀气的眉眼中带着冷意。 得,大概他正在为含月瑶的不小心而生气呢,估计又得吵次架。 但是吵架好啊,多吵几次,最好能闹到分手,这样修行之路才能坦坦荡荡啊! 微音按捺住自己危险的想法,她怎么能这么想呢?太太太不厚道了! 她对含月瑶道:“你退下吧。” 含月瑶闻言,如逢大赦地掩着袖口,飞快离开了。 待她走了,春一疑惑道:“你为何不让我问她?袖中藏纸片,行为又慌张,着实蹊跷。” 微音心想,能不蹊跷么?那可是情书啊!任谁被撞破幽会现场都会是那副德行的好伐?当然,浮修珩小变态除外…… 送走了含月瑶,微音见浮修珩还杵在原地,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微音心塞道:“还有事?” 浮修珩举起了手中的一摞书,道:“弟子是来向春一师叔还书的,多谢师叔教导。” 微音接过了那摞书,道:“行了,退下吧。” 她见浮修珩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事?” 只见浮修珩歪了歪头,先前眼中的冷意一扫而光,以一副天真不谙世故的水嫩儿童脸,希冀地望着她,道:“师父想吃鱼么?” 微音:“……” 呵,呵呵……这是在收买她还是在感谢她?!竟然想用一条鱼来打发她?! 微音伸出手指,哼道:“带你春一师叔一个,要两条!” 浮修珩立刻高兴地应下了,看他那模样,莫名让她联想起刚出生不久的毛茸茸的小奶狗。 真乖啊……或许上一世只要她态度和蔼一点,对他进行心理疏导,大不了弃了无情道修有情道嘛,也许他也不会堕入魔道了。 微音惆怅地点了点头,让他回去了。 她看着浮修珩似乎有些欢快的脚步,心里更加惆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阻止灭世情侣在一起,还是该撮合他俩。 若是阻止,或许她还会走入上一世的老路,炮灰结局就在眼前。 若是撮合,那浮修珩的无情道就不该修了,然而含月瑶此人品性如何,尚未可知。她先前打的主意是撮合他俩,这样浮修珩抱得美人归,估计不会黑化,而她也没有得罪他们,双方皆大欢喜。 但是现在看看,她发现浮修珩一派天真,仍是可救的。而含月瑶当初推同门入禁地,其心可诛,或许这其中有误会,然而时至今日,这事还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小徒弟或许就是被她带坏的呢? 微音想到这里,心中直发冷。 她听到春一在问她:“你来找我难道就是带我偷听的?” 微音回了神,想着这事过于复杂,她该日后再仔细研究研究对策。 于是她把这事暂时抛在一边,敛了神色,道:“我来找你,是要向你打听点事。” 春一的语气沾上了惊奇,她道:“你不是不问世事许久了吗?怎么,咸鱼当腻了,想换换活法了?” 说着,不待微音反驳,她的目光变得警觉又锐利:“你但凡做点什么事,准不会是好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我劝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多去休息休息。然后你可以多关心关心你徒弟,以后就靠他养老了。” 微音:“……”果然,说她是损友一点都不冤枉她。 微音插空忙道:“我是来问正事的。” 春一眼皮都没动一下,背书般流畅道:“凡镇的白骨疫已经被我们派人去治好了,豫屠师兄的伤也已经痊愈了,角木蛟在禁牢里,掌门师叔和方文在审它。”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道:“角木蛟之事你不用操心了,毕竟他们很靠谱。还有什么问题?” 微音:“……”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莲肯定得虐!请大家自行想象当女主得知男主真正喜欢的人是她的时候,会是什么雷劈表情吧……(我先遁地溜了~ 第47章 杀妻证道 明明春一同她年纪差不了多少, 可她看微音的眼神,却如同对待一位半截身子踏入棺材的老人。 而且春一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掌门他们很靠谱,没你什么事了”的迷之自信, 如果她没理解错,这话的深层含义是“你不靠谱”的意思吧?! 总结一下, 她现在的形象就是“不靠谱的老人”了,对吧? 艹! 微音一度怀疑造成自己咸鱼性子的原因,除了她自己的散漫外,还有万尘派众多宽容友爱的同门们对她的纵容! 微音觉得她有必要向春一展示一下--她偶尔也是会干点正事的! 于是她竖起食指抵住春一的嘴,不等她开口,抢先道:“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你知道我们派有一位穿青衣拿扇子的骚包小白脸吗?” 她一口气说完这话, 格外神清气爽,毕竟她此番是真的在干正事, 那小白脸来送药后,她起先没怎么在意,结果闲下来后越想越觉得古怪,旁人亲自来送礼是为了从她这里讨得好处,然而此人二话不说便给了她灵药, 她同他压根儿就不熟,那他作为仙主,为何要亲自把药送过来?为了表示尊敬吗?可他的表现分明没有显示出什么景仰敬老啊…… 她想到这里, 望了春一一眼,却发现春一的目光呆了呆。 春一一把拍开她的手,道:“是那个人吗?我不会想错了吧?” 微音见她面色犹疑, 为了方便春一确认,便补充道:“他身上的青衣绣着青竹,扇子上也有画……” 话说到这里,她见春一突然双目炯炯地望着她,那种眼神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微音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然后春一二话不说抓住她的肩,一阵猛摇:“你醒醒!他才三百岁,虽然你能开窍令我很欣慰,但是,你都是他祖祖祖宗了!别妄想老牛吃嫩草!” 微音:“……” 她总算明白为何方才会觉得春一的眼神熟悉了,这岂不就是她吃瓜时的表情吗?! 可是,小师妹的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她看起来就这么饥不择食吗?! 春一又道:“但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开窍,阻拦你终究不人道,我们还是换个人吧!大龄帅哥也不少啊,到时候搞个修真界第一美人相亲大赛,绝对万众瞩目!再不然你像凡界那样搞个比武招亲,肯定没人能打得过你,呃……” 神特么比武招亲!作为一个一心修无情道,修得不食人间烟火性情寡淡的元老级仙主,微音的修行之途一路顺风顺水,不沾情爱。简而言之,迄今为止,她的感情阅历为零……对那些男女之情仅有的一点儿了解都是从话本子上看到的…… 是以,她凭借多年的阅书经历,开启脑洞大法,慧眼如炬地搜寻出浮修珩与含月瑶之间不同寻常的故事,并在已有事实的基础上脑补出一场灭世之恋…… 这已经是她对男女感情理解的极限了……不过就是你爱我我爱你的一堆破事,卿卿我我唧唧歪歪的,没啥意思。局中人要死要活,局外人却只顾冷笑。她委实搞不懂那些人的脑回路,一个人活得有滋有味,干嘛为了一个人寻死觅活的? 关她屁事! 幸好她聪明地选了无情道,从此世间万丈红尘再也无法把她拉下去!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棒呢!我修无情道我自豪! 她乍一回神,见春一的手还攀在她的肩上,脸上神色贼兮兮的,极为欠扁! 微音面无表情地将春一的手从肩上扒拉下来,道:“请注意你的形象,春一仙主,你不要形象我还要呢!都是修无情道的长辈了,不要这么为老不尊好不好?” 春一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你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要不动真情,无情道能奈你何?” 微音“哟”了一声,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妹你还挺有经验啊?” “没没没!我瞎说的!”春一干咳一声,收起火热的八卦目光,道:“我方才就在奇怪,你一个修无情道都要修成精的人,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向我打听小年轻的事。” 微音投给她一个标准的不屑眼神,并对她的思想报以鄙夷,她道:“所以那个小白脸到底是什么人?” 春一开完了玩笑,便开始仔仔细细地同她介绍:“那人名叫谢昭礼,据说是从凡界正儿八经地修炼出来的,功法位列明月宗前三,却是宗门最年轻的人物。” 微音咂舌,奇道:“这么厉害?” 春一睨她一眼:“所以说,天赋异禀的不止你一个,瞧你成天那副嘚瑟样!” 微音:“……”我不是,我没有,别冤枉我! 微音否认三连,她只是在小辈们和外人面前表现得高人范了点,其它时候她都是很谦虚低调的。 这时,春一突然往四周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无人后,她微微摇了摇头。 微音瞬间热血沸腾,以她对春一多年的交往经验来理解,一旦春一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有秘密要说的。 果不其然,春一压低了声音,道:“但是他与你又有不同之处,你出生之时便自带灵脉,从小就呆在万尘派修炼,仙法秘籍信手拈来。” 微音插话道:“不必嫉妒我,谁让我爹是上一任掌门呢。但是,这就是我与他的不同之处?出身的不同之处?” 春一:“不是……我想说的是,你的修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但是,他是……”她说到这里,声音再次压低:“听说,他是杀妻证道,以示道心,飞升而至此境界的。” “哈?!” 微音吃了个大瓜,她忍不住张大嘴巴,惊道:“杀妻证道?还有这种事?!”恕她接受无能,毕竟她所在的是名门正派,虽然她也曾听过这种事,但那些事终归没有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所以她就当笑话一样听听就过去了。 如今亲耳听见这种事,微音心中复杂。 她想到了那个青年亲手送来的药,以及他潇洒的作派,这么一个看似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竟然是能狠下心来把结发妻子杀死的变态?! 微音又惊又怒,惊得是她竟然找到了可以和浮修珩媲美的变态,怒的是他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春一接着又道:“说他杀妻还是好的了,据说他杀了自己全家,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放过!” “谢昭礼是吧?”微音被这人的一系列骚操作惊得没了吃瓜的心情,“这种人渣还留他做什么?!看我不去灭了他!” 春一急忙拦住她,苦口婆心地开始劝道:“这就是我们不告诉你的原因,怕你心里膈应。但人家毕竟是其它门派的来宾,我们不款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去揍他?” 微音默了默:“我知。” 春一觉得她的表情还不算服气,便又接着道:“我知道你看不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但是他既然能以此修炼,便是天道允许的,我们不能忤逆天道。” 微音冷笑:“他的这番行为就是天道的舔狗,杀至亲表忠心,天道若允了,那只能表明天道本身就没有多干净!” 春一捂住她的嘴,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不该把这事说出来。骂骂就算了,总不能真去灭了人家,给万尘派树敌?” 微音捂着头,叹气:“我明白了,我又不是当年那样莽撞冲动的人了,拎得清大局。大不了以后不理他就是了。” 这下轮到春一惊奇了:“他来找你了?!为的何事?” 微音立马同他撇清关系,皱眉道:“我同这人不熟,但是在我受伤后他到希声峰来送药,我觉得奇怪,毕竟我同他的关系没有好到让他亲自来送药的地步,现在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好像嘱咐我一句话,是什么‘保重身体’之类的……” 春一道:“这话不是很正常么?” 微音微微摇头:“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又有点郑重,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春一接着分析:“他该不会想威胁你吧?或者是他知道了什么。” “他敢!”微音嗤笑一声,“这种宵小,倘若真敢在我面前撒野,我把他的头拧下来!” 春一抖了抖,对她这种反派说辞表示鼓励,她顺便鼓了鼓掌,道:“厉害!我也在想,谁敢惹你?不要命了?”毕竟这位可不会顾及什么约束,说不定头脑一热就去干蠢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一下,微音童鞋是个脑回路异于常人,心眼大到通天,感情经历为零,能够灵活联系话本子上的内容并对事件进行脑补的无情道元老!(微音:骄傲脸~ 其实主要是她从小修无情道,被家长训得多了,守得严了,没经历过情爱……毕竟,她爹是上一任掌门!要求苛刻是肯定的…… 第48章 可疑背景 微音在春一处吃瓜吃到撑, 最后的结局是她非但没有体会到吃瓜的乐趣,反倒被气得半死。 但是好在她活了这么多年,心性愈发地好了, 对这种事看得淡了,便也没有真正热血上头, 提剑上阵。 她陪春一回屋放了书,便带着她赶回希声峰,期间还顺便问了她一下含月瑶的事。 “含月瑶?”春一先是懵了一下,像是压根儿不知道含月瑶是谁,这在微音预料之中,毕竟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扎在碧常峰一堆弟子中,春一能记得她才奇怪。 然而她看到春一的目光先是一片茫然, 紧接着茫然散去,只见春一皱眉道:“她当年试炼时表现得不错,被选拔官纳入门派,分到我碧常峰一脉。我见她资质平平,便没把她收作内门弟子, 怎么……” 说到这里,她看了微音一眼,仿佛意识到什么, 瞪大了眼。 微音从她的话与眼神中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她没有表现出半分惊奇的神色,眼中仅露出一抹嘲讽, 嗤笑一声:“来头还真不小啊!” 万尘派规矩多,行得正。历届收徒试炼的选拔规则皆是由顶层仙主们商量得出的结果。而选拔官也是众人一致投票认可的品行端正之人。 是以,这些人是不会被贿赂的,而含月瑶这么一个姿质平平的人,却在当年的试炼中被严肃的选拔官们夸赞“不错”,这本身就很可疑。 天才的殒落也不是这么个殒法! 惟一的可能就是她作弊了。 历届选拔活动中皆有作弊者,毕竟谁不想进入修仙第一大派,走向人生巅峰?这不足为奇。只是能瞒得过选拔官法眼的人,倒是少之又少。 微音又问:“当年的选拔官是哪几位?” 春一的记性好到令人惊叹,她毫不迟疑地道:“豫屠师兄,药修峰的仙主,还有方文师兄的首席弟子。” 这些都是熟人,人品自是有保障的,修为亦是可靠。 可是含月瑶竟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弊成功,也算是个人才了。或者说,她有大背景。 微音把手搭在春一肩上,眼中笑意融融。 春一身子一抖,惊吓道:“你干嘛?!” 微音和气道:“师妹,劳烦你帮我查个人。” 春一:“……懂了懂了,不用你说我也会查,拜托你下次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她们一路讨论,不知不觉到了希声峰,而希声峰那颗巨大的古木下,蓊郁苍翠的树影间透出一抹白,仔细看去,原是浮修珩正静静地候在那儿,他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只是他的目光是平视的,并未预料到微音她们是直接掠过树顶返回竹屋的。 微音见此,便道:“停下吧。” 似有风吹过,霎那间树影婆娑,枝叶轻微晃动。 浮修珩几乎是瞬间抬起头来,往天上看。见到了她,他的眼睛微弯。 微音随春一落到地上,有一瞬间,微音甚至觉得他的眼里塞满了孤独与哀伤,只是在见到她的下一秒,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被一扫而光,他不加掩饰地朝她笑着。 他的声音是如此稚嫩,但他的表情又是如此喜悦。 微音听他努力压下声音中的雀跃,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回来了?” 他这个样子与毛茸茸的小奶狗又近了几分,令微音手痒心也痒,行动快于思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把一只手按在浮修珩头上,并顺势薅了一把。 浮修珩先是一怔,糯米团子般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随即他蹭了蹭她的手心音,这令他显得更像一只小奶狗了。 微音:“……” 妈的,想撸! 作者有话要说:春一:“???”这和谐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那个啥,这章有点短小……为了补偿,我就预告一下,徒弟马上要长大啦!长大就可以虐啦! 向小天使们卖个萌呀!抱头中~感谢在2020-02-26 18:35:05~2020-02-27 18: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一更 春一适时咳了一声。 微音撸“狗头”的手僵了片刻, 她扭头不解地看向春一。 然后她看到春一的眼角一跳,继而只听她道:“鱼呢?” 在微音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里,小浮修珩笑得如同初生的太阳花, 顶着一张天真无害的脸,恭敬道:“已经做好了, 弟子怕它凉了,方才在厨房热着呢。” 说罢,他抬脚欲去取鱼。 微音乍听他这番话,想着他可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热一次鱼,甚是操劳。结果她略一思索,只觉不对劲, 她立刻喊住浮修珩,道:“等, 等会儿,你方才说鱼在厨房,可是,希声峰哪来的厨房?”她已经辟谷多年了,加上希声峰无弟子, 是以不曾晓得希声峰有厨房。她之前嘴馋了也只是去春一那儿蹭吃蹭喝,这厨房难道是一夜之间蹦出来的?! 浮修珩止住步伐,转身朝她道:“是掌门吩咐的。” 行吧, 看来掌门还真是关心她这个弟子,比她自己都要上心。她也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浮修珩还未正式迈入修行道途, 肯定是要吃饭的。这么一对比,她发现自己果真不适合当师父。 微音捂着额头,朝浮修珩摆手,有气无力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撂下这话后,她也不去看浮修珩了,直接拉着春一入屋。 到了屋内,春一斜斜觑她一眼,面上神色难测。 微音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凉茶下肚,她的心虚少了点,又注意到春一的神色,便问:“你干嘛?” 春一如入自己家那般熟悉,她信手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个矮板凳,坐下后双手撑着桌子,道:“你把你徒弟当什么养了?” 微音莫名道:“什么当什么养了?” 春一还是挂着那副奇怪的表情:“揉头做菜,你是把他当徒弟养还是当下属养?半点师尊的样子都没有。还有你这徒弟,旁人的弟子都称那些仙主为‘师尊’,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师父’?师父师父,叫得比娘还亲!” 微音再次捂着额头,甚是发愁道:“唉,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春一从鼻子里哼气。 微音便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她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左右不过一个名号,他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重点是心理健康教育,你看他现在笑得多开心,较上一世显得开朗多了!总算不再拉着个乌云脸了。爱的教育名不虚传哇! 春一脸一黑:“服了你了,你徒弟被你这么教,估计仙盟大会上,他不在前方上阵对敌,而在后厨做饭!” 微音指节叩了一下桌面,反驳道:“你别瞎说!我这是让他全面发展,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能文能武,岂不美哉?” 春一露出一副被噎着的表情。 微音也不顾她的表情如何,她正喜滋滋地盘算着下一步的教学计划。 浮修珩端着盘子进屋的时候,就听到了她这句话。 他心尖先是泛起一丝丝甜意,如同被棉花糖的细丝缠绕着,一种近似于感动的心情缓缓升了上来,他的师父对他原来是这般好,不顾她人的嘲讽,想着法子来教育他。 继而这种软软的感动被一种酸涩取代,如同糖上浇了苦药汁,他万分懊悔当年对师父的不信任,还做出了走火入魔的蠢事,叛逃师门,师父该有多难过啊! 他这厢正陷入自责深切反省,而那厢,微音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直接从他手中端过盘子,放到了桌上。 她自然不知道浮修珩想了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哀伤,站在这里一双黑眸眼巴巴地看着她,脚下动也不动。 微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飘香四溢的鱼,悟了。 小浮修珩肯定在为明明是自己亲手做的鱼,自己非但没有吃到嘴并且也没有得到表扬而伤心呢。 千万别伤心,她可算是怕了。 微音立刻把他拉到面前,将他按到凳子上,说:“坐。”紧接着她又变出一双筷子,递给他,豪气万丈:“吃!” 她这一顿猛如虎的骚操作把春一和浮修珩惊住了。 春一结巴道:“你,你……” 浮修珩的表情有些窘,他着实没想到师父待他这样好,以至于在外人面前都让他上桌。 他坐立难安地仰面望着微音,脸色微微发红。 微音对他们的表现浑不在意,她毫不客气地一筷子夹住鱼腹处的肉,塞进了嘴里。待她回味过后,才发现那二人还没动筷子。 她奇怪道:“你们干嘛?不吃么?” 浮修珩揪着衣角,样子十分窘迫,他道:“师父,我还是退下吧,这太不合礼仪了。” 紧接着,未待微音开口,他松下筷子立刻跑了出去,看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恶狼追他呢。 “恶狼”微音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此时微微张口:“……干嘛呀他?” 春一白了她一眼,动作利索地上手夹菜。 微音弄不懂状况也懒得去找原因,便随浮修珩去了。吃菜需聊天,她便胡乱找话题:“你瞧他刚才小短腿跑那么快,是不是在速度上可以提升一下?” 回复她的,是春一的又一个白眼。但是这次春一好歹出了声,她嫌弃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一点儿都不靠谱,那个小娃娃都比你靠谱!” “别这么说嘛……”微音正色道,“我这是在探索新的教徒思路。” “新的?”春一再次投以嘲讽眼神,“你以前没有收过徒吧?难不成还有旧的思路?” 微音:“……”差点说漏嘴了! 她勉强笑了笑,掩饰道:“这不是在和你们作对比么?”紧接着,她又换了个话题:“我觉得应该号召全门派的人,从上到下刻苦修行,毕竟修行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要推广到全修真界!” 她把这话说的言之凿凿,神色真诚,只因她心头一直存有疑虑。这份疑虑来自于上一世全修真界对抗魔界之人,结果输地一败涂地的惨烈事件。 由此可见修真界在这和平的年代里,到底是有多么不居安思危,不未雨绸缪!以至于在面对危险时,连自保都无,完全陷于被动地位。 当然,她也不能一味责备其它仙门,毕竟万尘派这个第一大派也打不过对方……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浮修珩实力太强,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以一人之力振兴魔族,把修真界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这不就是个超级大变态吗?! 总而言之,她也不知道如今的浮修珩会从哪条路子上走,他没入魔当然是皆大欢喜。倘若他入了魔,现在该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提高仙门人士的修炼水平,这样在未来面对浮修珩的时候,也不至于不堪一击,或许可以挨过两击呢…… 她想到这里,觉得这条思路可行,准备想办法向掌门进谏。结果她一抬头,发现春一正张大嘴巴盯着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春一“啪嗒”一声把筷子搁在桌面上,指着微音惊道:“你莫不是犯了浑?” 微音瞪她:“你说谁呢?!” 春一立马改口:“不,我是说,你真的是微音仙主吗?那个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成日里蹭吃蹭喝的咸鱼微仙主吗?” 微音:“……”你那一系列诋毁我的形容词是怎么回事啊喂?! 她听春一继续道:“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混吃等死的微仙主了!这话从猪口里说出来都不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微音:“……”都说了不要用乱七八糟的形容词了! 妈的,想揍人! 春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微音用鱼肉堵住了嘴。 微音比出三根手指,鬼扯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况且修真界与凡尘有别,我们离的可不止三日!” 事实上,小师妹的想法没错。这一世的她确实与上一世有所不同,手握重大机密,积极维护世界和平,不然岂不是白重生了?!只可惜她不能说出来……难道她要以神婆的姿态对人讲:她已经死过一回么?!大抵修真界的人会认为她疯了…… 这种有秘密却不能说出来的感觉真是憋死人! 小师妹一向单纯,被她这番鬼扯忽悠地晕头转向,她敛了震惊的神色,问她:“你真准备这么干?” “那当然!” 春一眨巴了下眼睛,吞吞吐吐道:“可是我们万尘派修行一向刻苦,断没有投机取巧之说。惟一松懈的,除了那些个外派仙主,还有……” 微音颔首:“还有?” 小师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了头,语速飙速道:“还有就是你!” 微音:“……” 春一接着补刀:“万尘派就你违的规矩多,连谢昭礼都比你知礼守节!人家放荡是放荡,但也没你这么放荡!” 微音心肌梗塞:“……”小师妹杀我! 她捂着心口道:“算了,我不同你讲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春一:“……不要以为显摆文化就可以摘掉这些标签。” 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了。 微音已经放弃同她解释了,只道:“反正我会向掌门提议的,不然万一哪天修真界遇到对手,我们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春一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她的话:“怎么可能?掌门师伯,豫屠师兄和方文师兄都顶着呢,你瞎操心什么?” 微音面色不改,镇定道:“不仅如此,未来的收徒选拔赛上,我要去当选拔官!” 春一:“……我觉得你吃鱼吃傻了……” 微音立刻反驳:“不不不,我要去揪出那些作弊的人,维护修真界的公平正义!” 事实上,她的确有这种想法。含月瑶这种拙劣的演技都能在初试中混进来,更别提其它更厉害的人物了。 而敢作弊的人,皆是心中有邪的,心念一旦存邪,还指望他们修什么正道?修行先修心,不端正心态,是上赶着走火入魔吗? 那她们岂不是专门为魔族输送人才?!简直是想想就可笑。 况且,倘若真的人人都能用这种下作手段混进来,那些不作弊的老实孩子反倒会被淘汰,这是何等不公?这事若传出去,万尘派定然会沦为笑柄。 掌门他们都有要事在身,不可能一直盯着试炼这种小事,总会有人钻空子进来。 既然如此,不若把这种事交给她。反正她闲得很,正愁没事情干,这次便与那群小虾米耗到底! 为万尘派做贡献的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昨天有事没更,所以今天补上,大家往后翻翻,还有二更哒!别错过哦! 上一章说的是马上要结束小时候的事了,没有说已经结束了哦,所以这一章再补一下,基本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狗头~ 感谢在2020-02-27 18:34:44~2020-02-29 16: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夭迩 3瓶;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二更 盛夏炎炎, 终年被云雾缭绕的仙山显得愈发蓊郁。 那仙山上仙泽浓厚,延绵不断,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圣地。 仙门入口上书“万尘派”三个大字。酷暑之际, 守门的弟子却神念未动,坚守在位置上, 如同一座雕像。 任谁来看,都不由地夸赞一番他们纪律严明。 然而这严明的纪律,却在下一秒,被一声呼喊打乱。 “吃西瓜啦--” 有人扯着嗓门在远方喊道,然而若你回头往派内看,却不见那人的影儿。 万尘派的弟子们纷纷抬头望天, 只见烈日白光之下,两人御着剑正悠然往这方驰来。 “快呀!”底下的弟子们纷纷催促, “我们都快渴死了!” 闻言,那两位御剑者相继落到他们面前,个个手中抱着寒玉桶。两人一男一女,少女身段窈窕,秀发如瀑, 看似清纯柔弱,眉眼间却处处含情。少年相较于少女,却显得其貌不扬了, 只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却更纯朴老实。 只听少年无奈道:“我也和你们一样,都是外门弟子,我们才刚学御剑, 哪能飞那么快?” 他们说着,放下玉桶,揭开桶盖,一阵寒气迎面扑来,久久挥之不去。 青色玉桶之中,装满了西瓜,色若翡翠,看起来无比鲜嫩,除此以外,里面还塞满了冰。只是那冰块与普通冰块不同,在骄阳的焦灼下,非但没有融成水汽,反倒散着寒意。 另一人手持白色玉桶,那里装的是冰镇酸梅汤。 自二人来此,原本扎根在地上的守门弟子纷纷围了过来,又掏西瓜又接酸梅汤,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其中一名弟子捧着红瓤西瓜,埋头一阵狂啃,吃得汁水四溅,末了,他心满意足地擦了下嘴巴,顺手接过一碗酸梅汤,随口称赞道:“师兄,你莫要谦虚,我们中的修行者,惟你最厉害了!” 闻言,那送西瓜的弟子急忙摆手,谦虚道:“这话可使不得,我可差得远呢!” “怎么使不得?”其它弟子吃了西瓜还卖乖,纷纷狗腿起来,“师兄你资历比我们老,修行也刻苦,夸你你谦虚作甚?” 那师兄偷偷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面色泛红,似是不好意思,他推辞道:“别这么说,你们去看微音仙主的弟子,那才叫厉害!” 闻言,众人默了片刻,他们都不由想起十年前,在那场拜师大典上,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元老级微音仙主,顶着一张艳煞众生的脸,突然出现在大殿中。 那女子虽活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漂亮得不可思议,她的法术亦是高强。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她,却被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在地上,姿势更为端正。 他们久闻微音仙主不问世事已久,乍一出现在此,众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然后他们就见那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拉着他走上玉座,赐他一品仙剑,声若冷泉击玉,缓缓道:“此剑赠予你,我知你无名,又不喜前姓,不若趁此时机赐你新名。” 小男孩捧剑跪地,垂首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女子一笑,撑肘托着脸颊,嗓音慵懒道:“既如此,此为浮山,便赐你浮姓,修仙先修心,望君子端若美玉,便名你为修珩吧。” …… 那女子惊艳的一笑令众人绝倒,是以尽管之后听到一些内门弟子称她不靠谱,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再怎么不靠谱,人家的实力也摆在那儿,不容置疑! 而那令众人艳羡的小男孩,经此十年历练,亦成了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郎,法术修行甩出同门一大截,仙主们对他青睐有加,女修们对他媚眼相加,男修们又被他的能力震憾,成了他的崇拜者,故而浮修珩成了门派中的名人。 思即此,众弟子们纷纷点头,继而露出景仰的眼神:“浮师兄当真厉害,不久前渡魔山出了魔物,我们同其它门派的一群弟子合力对抗,都不能打得过它。后来浮师兄来了,一把剑直接刺死那魔物。” 众人皆啧啧惊叹:“这是自然的,微音仙主百年来只收他一人为弟子,可见仙主眼光如炬!”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毕竟仙主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话说回来,仙主至今仍是年轻的模样,当真是美到惊艳!” 西瓜师兄咳了一声:“仙主是你们能在背后议论的人吗?快闭嘴!” 那人嘟嚷一声:“可她确实漂亮啊……” 这时,在一旁久未吭声的少女突然掩唇轻笑:“可她年纪大了,却摆着一张年轻脸,岂不是有点儿为老不尊?” 听她这么说,西瓜师兄的脸变了色,他急忙解释道:“月瑶师妹,你可能不知道,仙主修行得早,加上她天姿聪颖,是以面容一直维持在飞升至此境时的样子。” 少女咬了咬唇,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好吧,是我错了,我只是觉得她是威严的仙主,不该以这么轻浮的样子示人……” …… 山涧青竹处,树木飒飒作响。 此处树荫蔽日,是个难得的避暑好去处。 不远处悬着瀑布,银瀑有千丈,若从九天之上倾泻下来,气势磅礴,瀑珠飞溅,有如碎玉。 地势向下渐平坦,水流的速度也渐缓。 而那飞湍的激流之中,只见令人眼花瞭乱的剑光飞舞,一白衣少年冲入瀑帘,片刻后,又御剑飞身出来,落到了溪中的石头上。 细看之下,那少年乌发朱唇,眸子漆黑,眉目秀美,皎若玉树,气质出尘。他身着束袖白衫,衣角滚着银色流云纹。 少年收了剑,方才分明在水中淋过一回的白衫却连丁点水迹都没有,他踏水奔至岸边,水上却掀不起一丝涟漪。 少年上了岸,心情似乎格外愉悦,他飞奔到一块岩石上,举起了被他一直握在手中的果子。 他道:“师父!” 话音刚落,岩石上一片巨大的巴蕉叶动了动,紧接着一只白晳细嫩的手掀开叶子,叶片下,一名容色艳丽的女子朝少年偏了偏头,声音慵懒道:“干嘛?” 少年弯了弯眼睛,一张俊脸平添几分明媚,他双手奉上那枚果子,献宝般道:“师父,吃个果子解解渴,我洗干净了的!” 女子从他手中接过果子,啃了一口,鸦羽似的发被她随意压在身下,显得有些散乱。她躺在岩石上似乎又要拉下芭蕉叶遮脸,却被少年用手拦住了。 他拦住她的手法甚是不敬,因为他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在触及到她不解的目光后,他又似乎有些不舍地松了手,却还是眉眼带笑,道:“师父,岩石硌人,我给你揉揉肩吧。” 他的这番话,倒是十分恭敬。 这便是守门弟子口中的微音仙主和她的徒弟浮修珩了。 微音眯着眼睛,一副困到想要打盹的模样,她道:“随你吧。” 少年闻言,笑容愈发深,他拿过那片芭蕉叶,轻手轻脚地攀上了岩石,微音侧身给他挪了个地,他便顺势坐在上面的一小方领地中。 他扶起师父的头,把自己的腿让她枕,又理了理那些散乱的发,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极其轻柔,仿佛生怕打扰了她。 待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缓缓地按揉她的肩。 他的手法极其熟稔细致,一看就是练过许多次的。微音阖上眼睛,舒服地想睡觉,心中只赞叹浮修珩这孩子太乖巧懂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微音自收他为徒后,每日细心教导,如同一位老母亲,与儿砸一时一刻不分离,盯紧儿子成长的脚步。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她兢兢业业,恪守维护天下和平的职责,对浮修珩进行慈爱的教导,在贯彻爱的教育的途中,她暂时抛下了咸鱼作风,成功从一条躺平任翻的咸鱼变成了会自己翻的咸鱼,哦不,逼急了的话,她还会跳起来。 这一抛就是十年,浮修珩已经长成到了十八岁的少年,在她的审时度势下,他正平安地过着青春期。 而且他还格外地有孝心,扫地做饭洗衣按摩门门精通,成天追着她要帮她干活,活得比主妇还主妇。不过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微音也就不再拒绝了。 她有充分的信心,这次能把浮修珩培养成一位心理健康,全面发展的好宝宝! 一旦他二十岁未入魔,那她的养成大计算是成功了,届时她就可以撂挑子不干了,从此高枕无忧,重回咸鱼状态,自由万岁! 她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来,而她没注意到的是,那名少年时刻盯着她的脸,见她笑起来,唇角微微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会先虐女配再虐男主哒!话说,双更让我觉得我手速进步了是肿么回事?哈哈哈哈哈错觉吧……感谢在2020-02-27 18:34:44~2020-02-29 19: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夭迩 3瓶;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身高之差 万尘派的守门弟子们吃喝完毕,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他们再次提起剑严肃驻守本位。 西瓜师兄和含月瑶同他们道了别,便捧着玉桶御剑往回飞。 天空上的两道剑影愈挨愈近, 倘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少女的仙剑正渐渐偏向西瓜师兄的剑。 半空之上, 含月瑶离那少年越来越近,她的秋水眸一转,见对方低下了头,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她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未展现出来,只睁大了眼睛, 一派天真的模样,好奇地眨了下眼, 道:“师兄,你接下来要到哪儿去啊?” 她的嗓音如同春日的百灵鸟,婉转又动听,那少年的脸庞更红了。 他似乎有些紧张,以至于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奉, 奉师尊之命,要,要去给微音仙主送西瓜。”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略显吃惊地捂住嘴:“啊?这种小事怎能劳烦师兄你呢?” 少年一直不敢抬起的头这时却抬了起来,他底气不足地解释道:“这是师尊对我的信任……”话音未落,他偷偷看了一眼少女的脸, 再次飞快地垂下了头。 含月瑶见此,掩唇无声地笑起来,她的声音里仍旧含着疑惑,似是不解:“可是仙盟大会马上就要到了,以师兄你的能力,趁着这段时间多多练习,定然会成前三甲的。你可是我们碧常峰的希望啊,怎么这时候还能让你做这些琐事呢?” 西瓜师兄挠挠头,神色十分欣喜:“原来月瑶……师妹你是这么想我的么?我看浮师弟也是天天在微音仙主身旁,帮她做这些琐事的。” 含月瑶在听到“微音仙主”时,神色不由地一暗,但她仍摆出那副娇弱的模样,以一种善解人意的口吻道:“浮师弟与你不同,他是微音仙主惟一的弟子,自然得事无巨细,什么琐事都得他一人包揽。再加上微音仙主不怎么关心这种事,他自然是会因此而吃些苦头的。” 西瓜师兄愣了愣,不解道:“可我上次见他抱着一堆食材,说是要给仙主做饭,那时候他看起来很开心啊。” 含月瑶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她扯出了一抹笑,艰难道:“说句不好听的,微音仙主一向不怎么靠谱,他能说自己不开心么?万一惹怒了她,岂不是很惨?” 西瓜师兄再次挠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含月瑶眸光流转,极为乖巧地说:“既如此,师兄不若把这项差事交给我,月瑶只望为师兄分忧,让师兄有更多的时间修行。” 西瓜师兄受宠若惊:“怎,怎可劳烦师妹?” 含月瑶松开掩唇的手,朝他露出灿烂一笑,上手去拽他的胳膊,娇声道:“师兄可是不相信我?” “不,不敢……” 含月瑶唇角一弯:“那说好了,这事就交给我了!” …… 微音在山涧中吹足了凉风,消了暑气,只觉浑身上下凉丝丝的,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其实以她的仙力,完全不需要找地方纳凉,但是她闲啊!且为了不让浮修珩闷在希声峰闷出毛病,她便顺势出来了。 她实际上头几年并不怎么闲,除了要带儿砸浮修珩,她还自告奋勇地去当收徒大赛的选拔官,并在那场比赛里揪出了一堆心怀不轨的作弊者。此外,含月瑶那边的动静她也让春一关注着,至今没见那小丫头作什么妖,微音估摸着,她是长大了,说不定和这一世的浮修珩一样,也消停不少。 以上算是小事,而原本压在她心头的两件大事,亦皆是被完美解决了。其一为角木蛟一案,掌门派人追查魔族,最终揪出来其中一脉,那脉魔族人说是不满仙界挤压他们的领土,但又不敢与修真人士正面刚,只得把怒火撒到凡人身上,劫了角木蛟之王并威胁它,令它作恶,祸乱人间,以此泄愤。这番说辞一出来,自然是承认他们作恶的事实了。那一脉魔族人在心狠手辣的谢昭礼的监督下,纷纷被斩了。 至于那条可怜的角木蛟,修真界众人自然不肯放它回去,毕竟它是魔兽之王,放它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是以,它至今还被囚在万尘派的禁地里,此是其一。 其二为振兴门派之事,自她如同发了疯般地把这条建议提给掌门,掌门虽惊讶,行动上还是肯定了她的想法。从此以后,万尘派规则更加森严,上至仙主,下至弟子,每一个人都加强修炼强度,水平提高不少。 微音心中万分欣慰,她现在惟一需要担心的事,便是浮修珩是否会入魔了。 只是这孩子近几年来的表现一直十分优秀,完全没有入魔的征兆。如果非要挑刺的话,那便是他太黏她了,简直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微音想了又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收其他徒弟的原因,整个希声峰只有他一个弟子,孤单无聊时连找个说话的同龄伙伴都没有,于是他只能找她了…… 唉,她收一个徒弟都嫌难搞,更别提让她再收几个。实在不行的话,她再考虑收一个吧……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心塞了。便在此时,她听浮修珩突然关切地问她:“师父可有什么心事?” 语气之担忧,眉眼之焦虑,令微音从沉思中惊醒。 她惊道:“啊?我没有什么心事啊!” 浮修珩与她并排走,且离她很近。十八岁的少年身体如同春天的小树苗那般抽枝发芽,稚嫩却又猛地往上蹿,现如今,他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她有时候同他说话都得仰着脖子,看这样子,估计之后还会继续长。 浮修珩微微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弯了弯眸子:“可是,师父刚才的表情,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长得本来就俊,眼睛有如含着万千星辰,乍一与他近距离对视,微音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对方蝶翼般纤长的眼睫,眼睫下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显得流光溢彩,而那双漂亮的眼睛,似含笑意,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微音陡然间觉得周遭氛围有点奇怪,先前本已消下去的暑意似乎又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显得更加闷人,她也不知这是何故,只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远了距离,又扯起袖子胡乱扇了几下,这才觉得凉快了点。 浮修珩还在望着她,这下,他唇畔也染了笑,道:“师父为何不回我?” 微音又往后退了一步:“回,回你什么?” 该死,她怎么结巴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她一向伶牙俐齿,怼遍天下无敌手,凭一张嘴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如今竟然结巴了?! 肯定是天气太热的原因! 微音找到原因,精神为之一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她想起了对方先前的问题,便不待他复述,立刻倍受鼓舞无比流畅道:“为师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摩的?你还是快去修习修习,为仙盟大赛做准备吧!” 浮修珩听到她这番色厉内荏的话,也不反驳,双眸仍旧不改地注视着她,只是笑出了声:“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是榜首。” 微音:“……”兄弟,你好自信啊!虽然我知道你会拿第一,但是你这么不谦虚,真的好吗?! 罢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来批评他,终归有自信是好事,如果换成她自己,怕是已经吹遍整个万尘派了。 她想到这里,心情好了起来,迅速道:“那你加油,我就靠你养老了!” 她这话只是调侃,指望浮修珩养老,她想都不敢想,只要他不作妖她就要点三柱香敬祖师爷了! 却不曾想,浮修珩听到这话后嘴角的笑容一僵,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微音心中纳闷青春期的孩子不好惹,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阴沉?变脸变这么快,还真是难搞! 她这么想着,忽听浮修珩的声音哑了下去,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师父,倘若我真拿了第一,你会不会把我送给别人?” 微音虽不知他心情低落个什么劲儿,但仍觉得这话很可笑,哪有师父送走徒弟的道理?果然,不能和青春期的小孩谈道理。 她仰头看了一眼浮修珩,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大有她回答得不合他心意,他就会立刻自刎的意思。 微音惊了,吓得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我脑子坏了?为什么要把你送出去?!” 闻言,浮修珩的脸色稍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以一种自我安慰式的口吻道道:“我知道的……” 至于他知道什么,微音没听清楚,也不敢问,只当是他发神经了。 原来青春期的小孩这么难带的吗?!心思好多啊! 她这厢正在感慨,忽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希声峰,伴随她发愣的瞬间,一道娇软甜美的声音响在耳畔:“弟子见过仙主。” 微音被那甜腻的女声又吓了一个激灵,她循声一看,就看到明媚的阳光下,一位白衣少女,正微微笑着,明眸善睐,腰肢纤细。少女见她望过来,便躬身朝她盈盈一拜。 她今日受到的惊吓可不少,倘若让她每时每刻都吊着一颗心,估计不久后就会因心悸而退休了…… 微音心想,这是哪峰的弟子,怎么如此眼熟?她闭了眼睛又睁开,终于想起来自己有轻微的脸盲症,而那位少女,之所以如此眼熟,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含月瑶吗?! 可是她来希声峰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纠结,男主十八岁高女主半个头好还是一个头好……感谢在2020-02-29 19:50:10~2020-03-01 18:5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剧本不对 这个含月瑶, 微音之前托春一去查她的来历,这一查便查到了许多问题,一个藤上七个瓜, 她们顺势摸下去,打听出此人来自于一个仙门小派, 派名曰翼火教。 这个小门派在修真界毫无作为,当然,也没干什么坏事。无功无过,成员又少,久而久之,便成了小透明, 不受人关注。 而含月瑶在进入万尘派之前,便是在翼火教学习的。据说, 是因为她修习不佳,被教内掌门撵出来的。 微音对于这个说法不以为然,倘若她真的被撵出来了,那天资不佳的她,身上的作弊神器是从哪儿来的?她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凭一己之力瞒天过海? 这番说辞完全像在糊弄傻子,只可惜她虽然看起来很不着调,但心中那杆秤可是明明白白地在那儿摆着的。 含月瑶背后应是有人在帮她, 只是那人藏得深,不能轻易把他揪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微音只得让人去守着含月瑶那边的动静, 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只是含月瑶藏得委实深了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什么端倪都没有露出来,再加上长得好,她在万尘派混得风生水起,偶尔作点妖,不过是些琐事,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这令微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毕竟她以几百年的阅历来揣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怎么对等啊……尽管如此,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还是没有撤回守着的人,只让他们继续观望。 微音本以为自己同含月瑶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不作妖,她也犯不着分出心力去管她,却不曾想,她没有去找含月瑶,含月瑶却找上门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这人是不是知道了她查探她的事,现下是来报复了。 但是看她朝自己行礼的那副恭敬样,又不怎么像。 含月瑶躬着的身子还未立起来,头也是朝下的,瞧她那副端庄的姿势,微音替她累得慌。 于是她问:“你有何事?” 含月瑶依旧摆着美丽又累人的动作,声音既甜又婉转:“弟子是来给仙主送凉果的。” 微音闻言,视线挪到了她身后的青玉桶上,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想着自己的确是多想了,于是颔首道:“有劳了。” 她看含月瑶还是端着那副姿态,心中暗自咆哮“她不累么”?但是她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道了一声:“行了,你把东西放这里,可以走了。” 也不知她这句话触到了含月瑶哪根筋,只见对方猛地抬头,又勉强笑了笑:“不碍事的,为仙主办事是弟子的荣幸。”她说着,便转身作势去拎那只青玉桶。 她这话说得格外狗腿,饶是微音见过许多拍马屁的人,见此也不由得想笑出声,她可不记得自己与含月瑶的交情如此好,十年前她还毁了她的鸟蛋呢! 微音眯着眼睛,也不去阻拦她,她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便索性站在原地双手环胸,想看她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果不其然,只见含月瑶来到青玉桶前,拎起两端欲提起桶,结果提了半天,那桶纹丝不动。 这就很尴尬了,微音十分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含月瑶不负众望地响应她的好奇心,几乎是立刻侧着半边身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巴巴地望着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仙主,弟子无能,抬不动……” 微音:“……” 姐姐,你到底要闹哪样啊?!把桶从别的地方抬到这儿的是你,现在说抬不起来的也是你,你在装娇弱吗?!只有这点脑子也敢来糊弄我?!真当我没长脑子?! 微音已经懒得拆穿她了,只得无力地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含月瑶没有退下,她还杵在玉桶旁,眼中泪光闪闪,长发披在身后,有几缕黑发不经意爬上肩头,显得她温婉又灵动…… 特么的! 微音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她现在在干嘛,闲得发慌吧?怎么开始捜罗酸臭词开始外貌描写了?! 她定了定神,见含月瑶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一甩长袖,道:“让让,我来拎我来拎!” 含月瑶没有让,不仅没有让开,她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松口气的意思,她仿佛被雷劈傻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丫头好生奇怪啊!难不成这玉桶上有什么机关? 微音正迟疑着要不要去碰那玉桶,视线里突然插进来一只手,那手拎着桶的一端,轻轻松松把它拎了起来。 微音的视线往上移了移,发现手的主人是浮修珩,见她望着他,浮修珩歪头低笑一声:“弟子在此,怎能让师父做这等事?” 微音便慢吞吞地将视线移下去,趁着这点工夫,她也不忘想这等事是何事?为何方才含月瑶做这等事时,他作为师弟竟没上去搭把手?她这么想着,视线再次凝到了青玉桶外的手上。 那只手白净又漂亮,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若斧凿刀刻,看起来却并不孱弱,内蕴强力,是能折花执扇的手,亦是能握剑上阵的手。便是这样一只手,搭在青玉上,硬生生夺去了青玉的光泽。 那是一只比玉还要漂亮的手。 微音在脑中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赞美词,结果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能充分表现出那只手美感的词,她索性放弃了。 太累了,咸鱼不想动脑子了…… 她理了理袖子,浮修珩好像在等她,只拎起玉桶却不离开,微音准备迈开步子开走。 岂料,先前一直在旁边欲哭不哭,楚楚可怜,充作娇弱无比小白花的含月瑶同学突然疾步走到她面前,接着越过了她,再次楚楚可怜道:“弟子无能,多谢师弟相助。”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仿佛粘在浮修珩脸上,片刻没有松开过。 微音:“……”这位朋友,你口中分明自称“弟子”,但是你怎么不看我这个师尊啊?!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徒弟啊?!还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哦……喜欢他…… 妈的!喜欢他?! 微音迅速从吃瓜脑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与其说清醒,倒不如说是惊吓,因为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前世的剧本。 瞧她,过了十多年安稳日子,安逸地把这要命的情节都抛在脑后了! 要死!看这架势,命运之轮又要缓缓运转了?悲惨的历史又要重演一遍了?! 不行不行,她得阻止! 微音急急想开口,话到嘴边舌头又打了个结,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重生一世最初的计划是:不做王母娘娘,想办法撮合他俩啊! 这可真难办。一时之间,微音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彻底陷入两难境地。 眼见着含月瑶的手即将搭在玉桶的另一端,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二者的指尖就要相碰了,微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想观望观望牛郎织女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结果出乎她意料,浮修珩面上笑意浅淡,在含月瑶伸手的一瞬间,猛地拎起玉桶侧向一边,堪堪避开了含月瑶的手。 含月瑶身形一僵,笑容滞在脸上,举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悬了一会儿。 微音:“……”这位朋友,你多保重……不是,这情节不对劲啊! 说好的牛郎织女呢?!说好的绝世爱情呢?!合着都成了泡沫,在水上“啪嗒啪嗒”全碎了?! 这个剧情转折实在太快,快到她都摸不着头脑了,只觉得这一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格外魔幻,别人的重生是手握天机逆天改命一统天下,她的重生虽然也是手握天机,但是竟然出现了这么多意外,发生了这么多神转折,把她砸得陀螺一样团团转,措手不及一脸懵逼……她的重生是不是假的?! 搞不清状况的微音懵圈地望了望含月瑶,又懵圈地瞅了瞅浮修珩,却见浮修珩适时侧首朝她道:“师父,走不走?” 语气一如既往地乖巧。 微音总算回过神来,她努力敛去面上震惊的神色,回道:“走走走!” 浮修珩似乎还在等她,微音立刻抬起脚往前走,却发现因为自己方才太过震惊,她差点儿连路都走不利索,只得稳着步伐缓缓朝前挪去。 浮修珩见她这副德行,眉眼弯弯地勾唇,他比了个口型。 微音一开始没看懂他想说的是什么,她在心里把他的口型回放几遍,终于琢磨出来了,这小兔崽子说的是:“走得这么慢,是想让我背你么?” 微音瞬间要炸了,真是反了他了!连自己师父都敢调侃了!看来自己这些年对他太好了,让他不知分寸不知长幼有序了! 在这节骨点上他可不能长歪啊!必须对他加以批判指责并进行正确的引导! 微音加快步子趋向他身边,对他怒目而视,并投以气愤的眼神,希望他能知错改正。 岂料浮修珩的笑容愈发深了,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低下了头,一双漂亮的眸子凝视着她,以一副乖巧无辜的表情,用一种慵懒的口吻,拖长了调子道:“师父,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微音:“……” 这认错态度也是没谁了…… 但她却仍被他这话弄得没了火气,吃软不吃硬一向是她的死穴…… 她无奈道:“下次不准再犯了,知道没?” 浮修珩立即乖巧点头:“师父,我们回去吧。” 微音没了脾气,便随他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含月瑶还在身后,忍不住回头望过去。 不望不得了,一望吓一跳,含月瑶正对着她的背影沉了脸,一双眼睛里载满了怨恨,她仿佛没有料到微音会转身,乍一被她撞见,眼中恨意还来不及掩饰,尽数被微音看在眼里。 微音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眼神没见过,虽然平日里心眼大到通天,但是在这一刻,她无比机灵地想到了原因。 含月瑶怨毒的眼神被她撞见,收也来不及收回去,一时间慌了神,好不容易蒸发干净的眼泪再次涌上眼眶,蠢蠢欲滴。 微音:“……” 打扰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继续…… 她立刻扭回头去,盯着浮修珩的手出神。 真是夭寿啦!看来这一世的剧本是妾有情郎无意!从双向恋爱转成了单恋!女方要由爱生恨了! 只是她瞪自己做什么?!她又没有拦着她!要瞪就瞪浮修珩啊!她这个炮灰不想再在他们的虐恋里掺上一脚了! 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徒弟格外乖,总觉得有点奇怪……” 浮修珩(微笑不语……) 好叭,我宣布:十八岁的男主高女主半个头!(反正他之后还会再长,女主是不会长了……)感谢在2020-03-01 18:51:33~2020-03-02 19: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涉雨清闲、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赤发人 微音跟在浮修珩身后, 心中五味杂陈,但她此刻脑子一团乱,想说些什么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浮修珩的步子渐渐放缓, 似是在等她跟上去。她非常识趣地走上前,斟酌着措辞, 装作随意的模样道:“把这桶拎到你屋里吧,我现在不饿。” 浮修珩闻言,身形微顿,脚步却仍不急不缓地朝前走,他眼角余光瞥向微音,神色似笑非笑:“师父, 若我没记错,你今日中午只啃了枚果子, 而您一向一顿饭能消灭两条鱼。” 微音:“……” 小兔崽子,你可闭嘴吧! 不知道为什么,微音听他说到“您”时,还特意加深了语气……这是在强调她很能吃吗?! 实际上浮修珩这番话不假,微音之前都不怎么把吃三餐当作正常生活方式, 毕竟她修习法术,早已不食五谷了,只是偶尔馋了去尝点鲜。但是, 自她收浮修珩为徒后,这小子揪准了她这点,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她, 她一开始本着不能打击小孩子信心的心态,非常给面子地去尝了。结果最后,她被他的美食俘虏了…… 这没有气节的一张嘴啊…… 微音想到这是,颇有些悲愤,她听浮修珩又启唇问了一遍:“师父真不吃么?” 为什么“吃不吃东西”都能作为一个话题被讨论半天啊?! 微音试图扳回一局,她把自己已经碎成渣渣的高冷形象七拼八凑,勉强道:“不吃不吃。”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我去一下你屋里,不介意吧?” 话音未落,浮修珩的脚步顿住了,他微微侧过身子,半眯起眼眸,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好一会儿,直盯到让微音心中犯怵,她嘀咕一声:“不欢迎我就算了……”干嘛摆出这副神情? 果然,徒弟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都不让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师父进门了,男大不中留啊…… 她心中□□叨着,條而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她疑惑地望过去,却见浮修珩笑了一声:“好啊。” 这,这算是答应了? 微音生怕他反悔,立刻道:“好好好,前面带路!” …… 含月瑶满腹怨愤地回到自己房中,立刻反锁了门,绕过屏风,朝卧室走去。 不曾想,刚走进去就见阴影处的一张长几上拖着赤红的衣摆。那衣摆之下,露出两条笔直的腿。 含月瑶一惊,直奔过去,竭力抑制着声量:“你怎么来了?!” 走近看时,只见那人坐在长几上,翘着二郎腿,发尾赤红,额头正中印着赤红火焰图案,模样十成十地阴邪。 他听到含月瑶的话,仍保持着翘二郎腿的姿势,不仅不回答,反而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来?” 含月瑶急道:“你忘了?这四周全是那几位仙主的眼线!当年我们可就是被她们突然派来的人打乱了计划,如今你是自投罗网?!” 岂料她这番话没有对那人起到威慑作用,他听后只是嗤笑一声,目光既不屑又鄙夷:“就那几个废物?我来的时候可施了咒,他们一点儿都没发现。”说着,他嘲讽道:“好歹也是个大派,竟然连这点防备心都没有!” “你当人家都像你?”含月瑶忍不住反驳道,“这门派里的人都正经得像傻子,不耍手段没有心眼,除了那个微音……” 赤发人听她提及此,饶有兴致地插了句话:“就是传说中很漂亮的那个?” 含月瑶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眼睛愤愤地瞪着赤发人,否认道:“漂亮有什么用?!都是几百岁的老女人了,天天顶着一张年轻的脸,不想着好好修炼早日飞升……” 赤发男子又嗤笑一声,他突然神色一沉,一把捏住含月瑶的下巴:“她飞升于我们有什么好处?你巴不得她成了仙后来报复我们?” 含月摇攥住他的手,努力想把他的手掰开,吃力道:“她的爹娘不是都飞升成仙了么?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他们从九重天回万尘派?” 男子加大手上力气,冷笑道:“你当仙人下凡会知会你一声?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脑子长进点!” 他说着,有些嫌弃地松开手,把含月瑶放出来,接着之前的话道:“你当经历过仙魔大战却活下来的人都和你一样蠢?她说不定是装的。”顿了顿,赤发人疑惑道:“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含月瑶捂着喉咙咳了几声,听到这话,眼神变得惊慌,急忙解释道:“我,我本来准备给你传消息的,谁知道你自己跑来了?!” 赤发人摸着下巴,半眯起眼:“不对,从你刚进门开始,身上就有一股戾气。” 不待含月瑶反驳,他就从长几上跳下来,指着她道:“我猜猜,你是又在某位仙主那儿受了气……至于你为何受气……” 含月瑶瞪大眼睛拼命摇头,赤发人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踱着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小情人还在那儿。” 含月瑶往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对方笑而不语,含月瑶突然扬声怒道:“你监视我?!” “没有啊,”赤发人耸了耸肩,“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结果等你到了希声峰,我怕那里的人能察觉到,便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的这番言论非但没有平息含月瑶的愤怒,反倒激得她声音更加大了:“那你也不该监视我!” 赤发人的笑容冷了下去:“嗯,不监视你,结果过了十多年,你连最基本的小事都没做好,主子那边已经等不及了,你还想让我们等多少年?!” “现下只剩下三处没被标记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主子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赤发人点点头,道:“好,你不是说微仙主很没有出息么,那你先去希声峰上标个灵符吧。” 含月瑶闻言,脸色微微发白。 赤发人仿佛早已预料到,现下见到她的反应,不带笑意地扯了下唇角:“怎么?舍不得你那个小情人?” 含月瑶只不说话。 赤发人抬起的手落在她肩膀上,状似安慰道:“放心,等我们攻下万尘派,就留那个小白脸一条命,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 含月瑶抬起头,疑道:“真的?” “骗你做什么?”赤发人再次扯出一个笑,“终归那些仙主对我们有些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一点价值都没有。” “好!”含月瑶点了点头,“再给我一点隐匿符,我怕到时候遮掩不住,会被她发现。” 赤发人毫不避讳地掀开衣领,往外掏隐匿符,他扯出一沓符,边递给含月瑶边叮嘱道:“一定不要引起她们的注意。” 含月瑶应了一声,把符握在手里,催促他道:“你快离开这里,我师妹马上就要回来了……” “你师妹就是你的情敌吧?”赤发人“啧”了一声,“拿了符就催我走,还真是无情啊……话说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成天冷着脸跟在他师父后边,简直跟没长大的奶娃娃一样,不过长得俊了点,就把你们迷成这样?” 含月瑶不回答他,只推搡着他让他走。 便在这时,屏风后突然出现一个少女的影子,她怯怯地问了一声:“师姐,你那边还好么?” 含月瑶推人的动作僵在原地,她有些惊慌道:“没,没事……” 但是她解释地已经晩了,在她话音落下之前,屏风后的少女已经转了出来。 万尘派弟子的居所是两人一间,虽在同一间屋子里,但是屏风隔得严实,将两边一分为二,是以两人的卧室各居一边,除了出门时能碰到对方,其它时间双方都是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涉。 那少女今日回来得早,一直呆在自己房中调息。她原本只是听到含月瑶锁门的声音,心中虽感到奇怪,却也并没有去过问。直到她听到含月瑶扬起来的声音,似乎正与什么人争执,她才感到怪异。 因为根据进屋的脚步声来判断,仅含月瑶一人,然而现在她竟高声喊了起来,难道她在与空气对话吗? 小师妹放心不下,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屋想一探究竟,岂料她刚从屏风后转过去,就见到含月瑶和一个人拉拉扯扯,而那个人一脸邪意,身上仙气不足,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而含月瑶手中握着一把符,像是从那人身上得到的,他们两人在一间屋子里谈论着什么,像是秘谋着什么计划。 而她正正撞破了她们秘谋的现场。 小师妹惊恐地摆摆手,慌张道:“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边说边往后退,紧接着飞快奔到大门房,试图解开门上的锁。 然而,由于她过于慌乱,身体颤抖地手也放不利索,接连几次都没有成功解开锁。 而后面的赤发人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紧接着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拼命挣扎,却只觉得自己在那人的掌控下几欲窒息。 就在这时,她听到含月瑶道了一声:“不要掐死她。” 男子手中气力松了几分,他扭头不解地望着含月瑶。 她趁此机会拼命朝含月瑶呼救:“师,师姐……” 却见含月瑶朝她一笑:“你掐死她,别人发现我屋中死了人,我怎么向仙主交待?” 小师妹眼中求生的光芒黯淡下去。 男子松了手,颇有兴趣地望着含月瑶:“那你打算怎么办?” 含月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想救一个人难,想杀死一个人还不容易么?”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知道我为啥还没灭白莲了吧,因为她还没作完呐……(咳咳咳,不剧透不剧透,小可爱们自己猜……)感谢在2020-03-02 19:14:48~2020-03-03 19: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寄情之花 微音来到了浮修珩的竹屋前, 希声峰峰顶实际上是块空旷之地,师尊的房子一直座于北方,而弟子们的居处则在南方, 双方相离甚远,犹如楚河汉界, 泾渭分明。 微音余光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周边草木极为常见,没有她心中所想之物,不由地有些惊讶。 但她面上仍旧不露声色,只侧首对浮修珩道:“不请我进去?” 浮修珩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列水缸旁,他放下青玉桶后从中掏出来一个西瓜, 再从水缸里拿出一柄瓢,仔细冲洗了一番。 乍一听见微音的问题, 他立即回头应道:“师父直接进去便是。”说着,他将西瓜托在手里,朝她走过来。 微音:“……” 不得不说,此时的浮修珩看起来格外像辛勤劳动的落难公主,一系列洗瓜流程被他做得如此行水流水……又赏心悦目。 微音上前几步, 轻轻一推门,就见竹门朝她敞开。 她再一次震惊到无语,这小子这么没有防备心的吗?!门都不关?这不符合你有童年阴影, 内心孤僻,生性多疑的人设啊哥哥! 尽管她平日里也总是忘记锁门,但她有充分的气焰和力量去干架, 这小兔崽子有这个力量吗?有吗?!没有她强还敢学她?! 于是微音语重心长地,用尽所能想像到的长辈口吻,和蔼道:“你怎么能外出不锁门呢?这样很不安全呐……” 话音未落,她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笑,她立刻扭头,却见浮修珩微微低头,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微音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有什么好笑的?这很好笑吗?!”你师父在和你说话,请你保持严肃啊少年! 浮修珩这才抬眸,眼中笑意未消:“若我锁了门,万一师父有急事寻我,我若不在,你可以就此歇一会儿,而不必站在门口等我。” 微音:“……好,好吧。” 竟然考虑地这么周全,算她输了。 她有些尴尬地走进屋子,立刻寻了板凳落座,视线像先前那般在室内逡巡一圈,除了摆得整整齐齐的物件以及擦拭得锃亮的家具外,这次依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东西。 微音心中堵得慌,尽管已经忍不住了,但她仍假装不经意地问:“你这里……那朵花呢?” 哦,果然,她没法含蓄地提问。 不知为何,浮修珩的目光透着些了然,但他说的话却是:“什么花?” 微音果断解释道:“双虹花!你还记得么?”她说着,为了唤起浮修珩的回忆,边说边用手势在半空中比划着:“就是那朵花色犹如彩虹的花,上清散人送来的,你还记得么?” 浮修珩颔首,道:“记得。” 微音一喜,忙问:“你把它……” 不待她说完,浮修珩再次顺着方才的话,道:“如果我说我把它送人了,师父您?”他说着,目光似略有不解地投向微音。 微音:“……” 双虹花,是修真界稀奇的灵花,花如其名,这种花有如凡界并蒂莲,一胎成双,花色艳若彩虹,看着美得很。 但是这种花其实挺鸡肋的,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只不过长得好看罢了,是灵草界的花瓶。 奈何这东西既稀奇又美丽,是以在修真界格外受欢迎,那些男修们为了向女修们表达情意,只要拿出这花送给女修,他们的小心思便不言而喻了。 十年前微音因降伏角木蛟而受伤,上清散人心中过意不去,带了一堆补品和其它玩意儿浩浩荡荡地朝万尘派进发,双虹花亦被他单折一枝送了来。 彼时微音收到补品后,只挑了几件感兴趣的东西,把剩下的那些东西全上交充公了,而那朵鸡肋的双虹花被她嫌弃地拎出来,她听说这东西在修真界卖地贵得很,便想把这花托人卖了。 正在她动这个念头的时候,好巧不巧,浮修珩来了。 那时的浮修珩对含月瑶很冷淡,她正为搞不清他与含月瑶的关系而头疼呢,现下他一来,微音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手中的花,脑中飞速运转。 然后,她拍了拍脑袋,几乎用了不到一秒钟,便转了心念,朝水嫰的奶娃娃露出一个近于“猥·琐”的笑:“来得正好,这东西送给你了!” 小浮修珩把花捧在手心里,一团天真的脸上溢满笑意,这种无形的开心泡泡似乎挤满了房屋,然后浮修珩没大没小地迈着小短腿跑到她面前,又羞涩又开心地抱住了她…… 微音:“?!!!” 微音被小奶娃抱懵了,心中惟一的想法是:这孩子是有多缺爱啊?送一朵花给他都能灿烂成这样……如果他知道自己送他花,只是为了检测他与含月瑶的关系,那他该是什么心情? 当然,吐槽归吐槽,她面上还端着和蔼的笑容,只望着浮修珩天真的眼神,掐死了仅有的一点愧疚,让他好好守护这朵花。她毫不怀疑地确信,浮修珩在成长的岁月里,会逐渐知晓这朵花代表的含义,因为那些大人总是试图在孩子身上画上浓墨重彩的几笔,躲也躲不掉。 此后,她出门晃荡时,有几次偶然经过浮修珩的住所,见他把那朵花种在花盆里,时而抱出去晒晒太阳,每次晒太阳时他都守在花朵旁边,像是生怕它被抢走了似的。 可是谁会稀罕他那朵破花?反正微音不稀罕…… 她自此总是有意无意地绕道去看看那朵花的情况,见那花在浮修珩的栽培下愈发艳丽,而浮修珩看起来对它宝贝得很,想来不会把它送人了,她便放了心。 果然,人是不能轻敌的,她刚放松了不到一段时间,浮修珩转手就把双虹花送人了?! 微音趴在桌子上,心死如灰。 她听到浮修珩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声音里似乎含着笑意:“师父难道不问我送给谁了么?” 微音:“……”小兔崽子!她当然知道了!不就是含月瑶吗?!真当她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啊?!现在竟然还敢来问她! 微音此时又回到了之前的脑回路里,她委实搞不懂浮修珩,既然喜欢含月瑶,那为什么在见到她时总摆出一副冰冷的表情?现下他把花送出去,被她抓包了,又该找什么借口否认? 总而言之,万全之策中的双虹花已经光荣牺牲了,现下就剩封魔引了。好在封魔引没有发生异动,不然她可能真的会被气到吐血,还是边吐血边提剑斩了浮修珩的那种。 微音心塞,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决定调整计划,为浮修珩和含月瑶拉红线。 没错,只要徒弟不入魔,一切都好说,拉红线她也认了…… 她试图想办法从浮修珩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便微微抬了头,却发现浮修珩的脸还未移开,离她的距离近到超出标准,漂亮的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微音搬着小板凳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拉开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她咳了一声,力图用一种板正严肃的口吻道:“我不管你送给了谁……” 然而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浮修珩打断了,他勾了勾唇,眼底戏谑一闪而过,道:“我没送人。” “哈?!” 微音噎住了,她不解地望着浮修珩,整张脸写满了疑惑。 浮修珩勾了勾剑柄上的玉穗,从一那枚小小的白圆玉中,取出了双虹花--带盆的那种…… 这枚玉原来自带隐藏空间属性啊。 微音被他的动作惊到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浮修珩是有多宝贝这花啊?!于剑修而言,剑是最重要的东西,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双方能够互相感应,而浮修珩把这花挂在剑上,他想干嘛?! 难不成是想在行侠仗义的过程中,万一遇见一见钟情的人,怕美人被抢走,便顺势把这花掏出来,说句“美人我爱你”,然后火速结成道侣? 抑或是这双虹花曾遇上神迹,修成仙身?他俩要来一段跨越物种的恋爱? 微音:“……”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努力把自己的思维从巨大无比的脑洞中拉出来。 不过好歹算是虚惊一场,微音抑制住自己满腔的八卦火焰,只瞪大了眼睛问了一个最正常的问题:“那你骗我作甚?” 浮修珩把那盆花摆到她面前,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双虹花瓣,道:“我见师父自遇上那位师姐后,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您咧! 这小兔崽子!竟然连她都敢骗了! 微音愤愤道:“那你也不该骗我!” 浮修珩再次扬了扬唇角,凝视着她,抬起了手,有一瞬间微音看他的眼神,甚至觉得他想摸她的头,她心中直发毛。 幸好,那只手最终落在双虹花上,只轻轻地挑起了一片白色花瓣。 微音松了一口气,她接着很久之前的话道:“你要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所以……” 浮修珩动作一僵,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我知道。” 他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睛此时笑意显得淡薄,仿佛是怕她说出什么,他又道了一声:“师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 微音:“……” 嘿,小兔崽子,你懂不懂什么是尊师重道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让她说,那她偏要说! 微音道:“仙盟大会举办前一个月,你们这一届修无情道的弟子都要下山去历练,你选好历练的地方没?” 闻言,浮修珩一愣,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番话,轻声问了一遍:“什么?” 微音扯起喉咙喊了句:“我问你想好历练的地点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小奶娃真的很喜欢师父啊~可惜微音只把他当小奶娃看……我都替男主急! 第55章 历练那些事儿 在听明白她说什么后, 浮修珩一怔,继而面色和缓了许多,他的视线从双虹花上移了过来, 手指也顿住了,只道:“未曾。” 哦…… 微音了然地点点头, 既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以手托腮,追问道:“那你赶快定地点。有想去的地点没?” 浮修珩有问必答,且都答得十分真诚,完全没有为了弥补而故意撒谎,只十分乖顺地道:“一切都听师父的。” 微音听他这话, 立即来了兴趣,喜滋滋地向他传授经验:“你要专门挑热闹的地方, 哪儿热闹往哪儿挤,千万不要为了求静而去荒无人烟之地,除此以外,最好去找香火鼎盛之处,以我多年的经验, 孤山老林常有异,繁华鼎盛最为稳!保你不会遇到大麻烦,顺带还能吃几顿好的!记得回山给我带点……” 她说到兴奋处时, 甚至忍不住想要拍浮修珩的肩,然而浮修珩站着,她坐着, 一时之间够不着,微音索性作罢。 不曾想,浮修珩似乎很感兴趣地挪了个凳子,坐到她身旁,以手撑头,看向她,等着她接着讲下去。 微音见自己的经验如此受人欢迎,接着眉飞色舞道:“我推荐你去太平镇,那里的烧酒和烤鸡都超级美味,百姓都很友好,而且那里有三四个佛寺,香火鼎盛,镇如其名,非常太平!你绝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她说着,又忍不住抬起手在浮修珩肩上拍了拍,由于浮修珩坐得近了些,这下她十分顺利地够到了他的肩。 微音企图说服他,下手的力道没有放轻。 不曾想浮修珩突然眯起眸子,声色疑惑:“师父,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历练的?” 微音不假思索道:“那当……” 她说到这里,急急反应过来,这小子在套路她!当即改口道:“当……然不可能了,这是我突发奇想的!” 说完,她心虚地撩了撩鬓发,假装冷淡,故意不去看浮修珩。 她没注意到浮修珩的眼睛带上了笑意,只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怎么可能没干过这种事?她年轻时偶尔也会偷偷懒,只是因为她有个掌门爹,常常被他拎着衣领逼去修习,每次想要偷懒,都偷鸡不成蚀把米。久而久之,在与掌门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她苦不堪言,迫切希望摆脱这种局面。 终于,她到了十八岁,可以下山历练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第一个跑去报名,标出自己准备了十几年的地方,立刻整装出发,干劲十足,片刻也不肯停留。这令她的掌门爹欣慰了许久,还以为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直到她在外历练了一个多月,回到山门后,被掌门爹火眼金睛地发现她胖了好几斤,且怀里兜满了零嘴儿,她的计划才以失败告终…… 犹记她爹黑着脸说了句:“你这历练可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其他人瘦了几圈,你倒好,把他们丢的肉全补到自己身上了。” 小微音心里一惊,满兜的零嘴儿趁势哗啦啦掉了一地,她这才发现自己露陷了,之后便又迎来劈头盖脸的地狱式惩罚……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着她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于是她试图扳正浮修珩的想法,便清清嗓子,想要开口。 岂料浮修珩突然开口道:“我都听师父的。” 微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浮修珩低声说了句:“我想去看看师父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微音被他的回答砸懵了,只干巴巴道:“……行叭。” 其实她一开始的意见真的挺好的,又轻松又愉快…… 浮修珩答应地比她意料之中的还要快,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费些口舌的,却没想到他几乎连眼都没眨,就迅速同意了。 微音觉得形势一片大好,便再接再厉道:“另外,一般来说,下山历练的弟子得以自己所在的峰为单位,结伴而行,现下希声峰只有你一个徒弟,要不我去问问你春一师叔,把你塞进人家队伍里?” 浮修珩这小子的脑回路她一点儿都不理解,譬如在此时,当她说完这番话后,也不知是哪一点戳到了他的小心脏,他的神色不复之前的僵硬,眼睛都亮了起来。 微音对此的想法是:他对于自己为了帮他,不惜暂时放下咸鱼属性,去找别的仙主求情。故而小徒弟十分感动。 微音觉得,让浮修珩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委实不太厚道,但是为了在他面前刷好感,她决定无耻一点,不戳破这事。 可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听浮修珩轻笑一声,语气十分笃定:“不必如此。” 微音托着腮的手滑了一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你再说一遍?” 浮修珩的神色正常如故,又道了一声:“不必。” 尽管他的表现没啥异样,微音却觉得她傻了。姑且不论他方才那和方文如出一辙的简要句式是跟谁学的臭毛病,单听他的话,就有一丝丝奇怪。 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纵然按他自己的脾性,是不乐意与人接触的,可是他方才眼睛亮什么亮?!就因为他亮了一瞬间,微音十分乐呵地被一堆好感包围,结果现在,浮修珩的表现,赤丨裸丨裸地彰示着--她方才的想法是错误的! 亏她还以为他被自己感动了,白高兴了这么久,到头来,竟然是她脑补过度,被自己的脑回路感动了?! 打脸,真特么打脸…… 微音气到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果然还是没法理解他。 微音捂着心口,窒息道:“不行,你没得选,必须跟在队伍里。” 话音未落,她看到浮修珩抿了抿唇,似乎很不乐意。 微音面色强硬地松了口:“或者你想去其它队伍?方文的?掌门的?还是……” 浮修珩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弟子任凭师父安排。” 微音被他龙卷风似的变脸速度惊到了,她深切怀疑他的话里带着赌气成分,然而他的样子又极其恭敬乖顺,这令微音一脸懵逼:“???” 兄,兄弟……有事好商量,心里有事别憋着,一不小心憋成了心病,之后有你受的! 微音心塞,她试探性地问他:“就,就这么定了?你没意见吧?” 浮修珩点了点头,脾气好到让人觉得他刚才的小别扭只是错觉。 微音其实也不想在小事上与他不对付,奈何这次浮修珩的历练,不是小事。 上一世由于她对浮修珩的能力极为放心,也不大爱管他,就让他自己做决定,任他一个人下山历练。 然而,事情出就出在这上面,历练一个月期满时,方文统计各峰弟子的人员到齐情况,饶是微音再心大,也不可能忘了她有一个徒弟,更何况浮修珩还是希声峰惟一的弟子。 各峰弟子均已到齐,只差浮修珩了。 微音压根儿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方文来问时,她一头雾水。那时她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少年贪玩,迟几天回来也没事。 结果十天过去了,浮修珩还没回来,掌门连番轰炸,方文面色一天比一天黑,她这才意识到:浮修珩可能真的遇上麻烦了。 她向掌门询问,确定浮修珩前去历练的地点后,立刻下山去寻他。 结果行至半山腰,她看到不远处的草丛上盘旋着几只兀鹫,久久不去。 这种鸟凶悍且不祥,在浮山一带极少出现,如今却一连现了好几只,不由得让人怀疑。 微音走了上去,闻到了血腥气,她驱走兀鹫,拨开草丛,发现里面趴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的是万尘派的弟子服,白衣上斑斑点点的尽是血迹,有的血已经凝得发黑,有的却仍在汩汩不断地往外渗,落到了土地上,止都止不住。 微音心中直觉不好,她把那人的脸翻了过来,发现那人正是浮修珩。 浮修珩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迹,怀中还紧抱着他的剑,嘴唇发白,昏迷不醒。 微音被他吓个半死,急忙喂了他一把仙药,又是封穴止血又是输灵力,末了把他带回万尘派请人治疗。 浮修珩在病床上一连躺了一个月,身上几乎处处有伤,每日服药换绷带。 好不容易等他转醒,微音问他受伤的原因,他只说是在历练之地遇上了一个邪气十足的人,他跟上去追察,不慎被那人发现,两人打斗一番,双方皆受了重伤,他带伤逃了回来,却因为伤得太重,倒在了半山腰。 微音问他那人的身上的具体细节,打听到是个赤衣人,额上印着火焰花纹,发尾略带赤色,其余便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微音便再次下山,掀了凡界那处的每一块地,皆未找到赤衣人,她估摸着那人受此一创,应当是逃到别处了。 与此同时,万尘派发了通缉令,遍修真界地寻此人,然而此人却像水滴一般蒸发了,杳无音讯。 直到微音死去,她都没见到这个人。 自她重生后想起这件事,不能凭白无故地告诉掌门,只得自己暗中探索。她曾几次下山去寻,却依旧徒然而返。 那人就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当然也可能是他隐藏自己的功夫太好了。 微音揉了揉太阳穴,索性不再想这事,她朝浮修珩勾勾手指头,道:“去,切西瓜!” 浮修珩无奈地笑了一声,却还是起身去拿西瓜了。他把西瓜放在桌子上,用灵力劈开,利索地把瓜瓤最中间无籽的地方放入桌上小盅中,给了微音勺子,示意她吃。 微音被他如此细致的服务震惊了,她咳嗽一声,道:“我吃瓜不挑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吃西瓜只吃芯……我酸了…… 话说师父小时候是不是很皮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4 20:08:56~2020-03-05 19: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入禁域 微音心满意足地吃了顿瓜, 事毕,又嘱咐浮修珩抓紧时间上报历练地点,之后便悠悠然地回了自己的处所。 这一日她没甚大事可做, 便准备打坐一会儿后睡觉。 结果她刚打了个哈欠,忽听西方传来震天响, 她扒拉开竹窗,只见西方沉沉天幕中扑棱棱冲出来一堆鸟雀。那巨响还在继续。 微音立刻被惊醒了,顿时睡意全消。因为她猛地想起来,最西方的林子里,是关着角木蛟的禁域。 惊醒微音的不是有关角木蛟的记忆,而是上一世含月瑶陷害同门的记忆。 只是那个时候, 她无意间路过那处,顺手救了那名弟子。 巨蛟的叫声持续不断, 声音的震感扩向四周。 微音踹开门就往外驶去,却发现浮修珩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抬起右手食指似欲敲门,一脸担忧。 门被微音一脚踹开,他险些被扇到, 幸而他身手敏捷地侧了身,躲开了。 见微音开了门,他的表情又有些懵。 微音觉得奇怪, 不知他来这里干什么。然而事况紧急,她顾不上那么多,也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便飞快捏诀朝西方禁域疾驰。 待到了禁域,微音只见到含月瑶一人趴在禁域外,面朝一个洞口,哭得很真切。 微音当即心中“咯噔”一下。 那个洞口的禁制已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泥地上的脚印无不彰示着有人进去过。 有了上一世的剧本,她也不用问原因了,立刻略过含月瑶,冲进洞口,去寻闯入禁域的弟子。 真是日了狗了,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得过这一天! 微音心里怒火涛天,面上却没显露出多少,不是她不想发飙,只因此地为禁域,机关重重,除了掌门,无人能解。倘乱了方寸,不提防便会受伤。 除此之外,由于禁域之中关的大多都是罪大恶极的煞物,煞气十足,这些煞气也能扰乱人的心绪。因此,为了防止有人擅入此地,除了设置一层又一层的禁制,此间还有不少袭击来者的装备。 她上一世不知禁域中关的是角木蛟,只以为是凶恶点的魔兽,因此心中淡定得一批。纵然淡定了点儿,可她仍是费了老大一番工夫,才将那弟子从能吞没人的泥浆潭里捞出来。 如今即便知道山洞里关的是角木蛟,她也不能心绪变乱,否则说不定会被什么邪祟趁机偷袭。 于是她凭着上一世已然模糊的记忆,边走边甩灵力。 幸而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对付这些妖邪不足为惧,很快就找到了那方泥潭。 泥潭不远处就是第二道禁制,少女应当是被泥潭拦了下来。 只是潭面上一派平静,连点漩涡都不没留,早已不见那弟子的影踪。 微音无法,索性用灵力劈开泥潭,一点一点地往里找。 她想到上一世自己虽然救出了那弟子,可能因为来得晚了些,那少女在禁域中受到了惊吓,等她把她带回去时,少女不怎么理人,只自说自话,模样痴傻。而这一世,她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微音想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加快了,终于,灵力戳在一道硬物上,不再似先前那般轻柔。 微音心中一喜,立刻在潭边蹲下,也顾不得什么泥浆了,用手把少女捞上岸来。 少女陷入昏迷,微音将手指放在心里她鼻下,感受到微弱的气息,知晓她还有救,又力刻替她输入灵力。洞中昏暗,兼有煞气作崇,此地不宜久留。 待做完手头上的事后,微音又拖又扶,试图带少女离开洞穴。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继而一道煞气朝她袭来。 她的手还放在少女身上,来不及松开施力,便在她以为自己要生生扛下这一击时,一道强劲气流从她身边掠过,把那煞气撞得粉碎。 微音无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她对面前的状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煞气散了终究是好事,她便又往后退了一步,企图转身离开。 岂料这一转身,她便撞到了头。 其实这一撞也不疼,因为她撞到的是个人,而且是个大活人,这从那人透着衣料传来的心跳声可以意识到。 微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正撞在那人怀里,且姿势极为狼狈,她立刻急急想要抬头往后退,却一不小心头又撞到那人的下巴,对方估计被她撞得不轻,因为她听到在昏暗之中,那人闷声哼了一声。 她心中一边为自己的形象默哀,一边道:“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她又想往后退。 不曾想,她的肩膀却被人猛地一抓,微音脚步未稳,再一次跌在对方怀里。她被磕得头昏脑胀,迷迷瞪瞪中只听到不远处煞气爆裂的声音,心中塞满了对这煞气的怨念,想着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专爱搞偷袭,简直就和她小时候偷懒时那些来巡视课业的仙主一样! 她想到这里,察觉到那人已经把一只手搭在她头上,她在脑内琢磨了一番,毛骨悚然地发现这个姿势极不对劲! 这岂不就是那些话本子里公子护小姐的姿势!简直是一模一样,没得跑! 可她堂堂仙主,又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如何能这么憋屈地被人护在怀里?!这也太丢脸了吧?! 不行不行!这没法忍! 微音想到这里,也不顾眼前情况如何,那人就算松开她,也可以对抗煞气,还多了一个她帮忙,于是她不客气道:“这位……朋友,请你松开我。” 那人闻言,动作一顿,却还是很听话地把她松开了。 微音急急往后退,像是怕她莽撞,对方稳稳地扶着她。 微音抱着怀里的少女,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客气道:“多谢这位朋友,请问你是?” 对方的声音含着些微沙哑,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师父……” 微音一时分辨不出他的声音,又听他喊她师父,立刻炸了毛:“你怎么回事?禁域是你随便能闯的吗?!” 浮修珩解释道:“我见师父孤身一人进来……” 微音火大地撞开他,扶着少女往前走,步子迈得急,她边走边训道:“为师自能应付,你才多大?不要命了?!” 哪知浮修珩非但没有被她的呵斥震慑住,反倒轻笑一声,道:“师父是在关心我么?” 微音:“……”小老弟,你这个关注点似乎有点奇特啊! 微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如今被浮修珩一提醒,她只觉心惊。 她关心他? 这怎么可能?! 她可是时时刻刻都记得浮修珩前世把她全师门的人都抓走,并把他们关起来的仇!还有那些被他灭门的教派,那可都是抹不掉的账! 而她再次收养他,也只抱着一个目的,养得好就让他出师,倘若他再次入魔,便直接灭了他。她对他,失望有之,怨恨有之,怜悯有之,却独独没有关心。 如今他竟然问她是不是关心他,而她竟然稍有迟疑,这可真可笑!大抵她俩今天西瓜吃得有点多,都被撑昏头了。 但她此时又不能点明了说自己不关心他,这岂不是在拉仇恨?微音便随口道:“啊,为师当然关心你了,为师最关心你了……”话说到这里,她浑身忍不住冒起鸡皮疙瘩。 然而浮修珩却没有丝毫怀疑,可以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脚步也甚是轻快,一步能抵她两步。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想要帮她扶着那少女。 微音看着他递过来的剑,道:“你干什么?” 浮修珩语气极为自然:“用剑撑着她,弟子控制得住。” 微音:“……”你开心就好! 她觉得浮修珩肯定是嫌少女身上沾满了泥浆,故而不肯上手扶她,这个洁癖狂! 微音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没你什么事了。” 她拖着少女,身上此刻也免不了沾上些泥,恐怕模样极其狼狈。然而她心中甚至还有些庆幸,毕竟来山洞里的是浮修珩,倘若被其他仙主见到她这副鬼样,面子就丢大发了。 这么想着,她见不远处有白光溢出,想来是临近洞口,便加快脚步出了洞,心情略微舒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见洞口乌泱泱地挤了一堆人。 微音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发现掌门、春一、方文、豫屠……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集齐了。 微音:“……”哦豁,面子丢完了! 微音想去死一死,但是面前的状况遏制住了她,她只得边心塞边喊道:“有没有会医术的?这儿有个人等着治!” 话音未落,一人走上前来接过了她手中的少女。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极和蔼的声音:“想必这位就是贵派大名鼎鼎的微音仙主了吧?” 微音循声望去,发现那发声人正站在掌门身旁,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此刻这人怀中持着一把拂尘,慈祥地望着她。 微音:“???”这谁啊? 她目光不解地望着掌门,掌门解释道:“这位是明月宗宗主,太辰真人。” 明月宗?这岂不是谢昭礼的门派?!只是谢昭礼与这宗主的风格迥然不同,差别很大啊! 微音试图在人群中寻找谢昭礼的影子,却没能成功。想来是他没来此处。 她听到太辰真人说了句:“既然大家都无事,我们便回去议事吧。”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微音冷笑一声:“且慢。” 微音勉力克制声音中的森冷,对还在抹眼泪的含月瑶道:“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个西瓜炸出了多少小吃货哈哈哈哈哈!小天使们太可爱啦! 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个严肃的话题,你们想怎么虐女配? 第57章 新账旧账 含月瑶的哭声顿了一下, 紧接着,她捧着脸放大了分贝。 微音被她的哭声闹得头疼,却还是不为所动地冷道:“说, 到底怎么回事?” 周遭的人被她语气中的冷意震住了,一言不发, 只有太辰真人不明她的脾气,颇为温和地和稀泥:“仙主,这个小姑娘经此一事,也是害怕了的,你看她哭得多伤心……” “伤心?”微音蛮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现在知道伤心了?那你之前擅闯禁域的时候, 怎么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呢?!” 含月瑶被她冷厉的眼神逼得无处遁形,硬着头皮道:“是小师妹拉着我来的, 她说自己对禁域很好奇,我劝她她又不听,放心不下便跟了过来。” 她这番话一出,算是把锅全甩在已经昏迷的小师妹身上了,倒是把她自己的责任, 摘得干干净净。 “哦。”微音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然而其神色莫测, 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下一秒,含月瑶被她的笑容吓得打了个哆嗦,她听到微音风轻云淡地笑道:“那你们可真厉害, 连这种禁制都能解开,合着你们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仙主的水平,撕个禁制跟闹着玩似的?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微音说着,语气竟真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欣赏,她朝含月瑶勾了勾手指,懒洋洋道:“来来来,我们较量较量,若你真有这个水平,仙主之位我便让你坐了,如何?” 含月瑶膝盖猛地一软,朝地上跪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仙主竟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惶恐道:“仙主,此事不是弟子干的,禁制也不是弟子解的,是,是小师妹!” 微音只觉奇怪,含月瑶这样甩锅,就不怕等小师妹醒来后反咬一口么?还是她心里已经笃定小师妹无法醒来,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她满腹疑惑,却没有展露出来,她听含月瑶又在一旁吹捧讨好她:“弟子才疏学浅,怎敢同仙主较量?” 微音皱了皱眉,道:“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一遍,我要听具体过程,她是怎么破开禁制的?以及,你又是怎么做的?” 她发现自己前世真是心大到无边无际,含月瑶身上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她却偏偏没去怀疑。大概是那一世咸鱼当久了,让她的脑子也变迟钝了。抑或是那一世她太善良,怀疑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都让她心中有负罪感,最后索性不去想这事。只是这一世,她却不能视而不见,不管不顾了。 明月宗宗主似乎看不下去她这咄咄逼人的手段,只指责道:“仙主这样对待弟子,恕老朽不能明白,真是有失风度!” 这老头是圣父吗?!这么怜爱弟子?怪不得能把谢昭礼那种人提拔进门派! 微音被他气得笑了一声:“宗主若看到我年轻时的脾气,才知道我此番言行,已是收敛客气了很多了。反倒是宗主您,插手别派之事,岂不也有失风度?” 她说着,朝含月瑶缓缓踱过去,颔首和善一笑:“你说。” 她一向自诩是个和善的人,她的性子在漫长岁月的打磨里已经变得温和不少,况且她长得也不丑,是修真界公认的大龄美人,是以她没料到,自己的这个笑容一出,含月瑶的身体抖了三抖,看向她的眼神,犹如见到阎王。 微音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来,催促道:“你倒是解释解释啊,我听着呢。” 含月瑶垂了头,连看她一眼也不看,闭着眼睛如背书般飞快道:“我同小师妹来到此处,小师妹伸手去开禁制,岂料此处地势低,且阴暗潮湿,小师妹一不小心滑了下去,我伸手去拉她,没有拉到,我,我实在是慌得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对着山洞哭。” “说得真好。”微音敷衍地拍了拍手,“你既如此惊慌,为何这番话说得如此顺畅,连舌头打滑都没卡一下?” 含月瑶抬头惊慌道:“我……”未来得及说完话,她的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像是一株饱受欺凌的柔弱小花。 她抬起手想要擦眼泪,微音的视线在她手上一凝,继而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逼迫她露出掌心,道:“你说你没有动禁制,可是你手上的灼痕是怎么回事?” 含月瑶摊开的手掌上,赫然印着几道极浅的灼痕,而那些痕迹,在明眼人看来,绝不是普通痕迹。 现场的气氛一度变得十分安静,静到连风拂过山谷的声音都能听到。 含月瑶只不说话,或许是因为她哭得伤心欲绝,整个人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着,像是如若微音再逼她,她就没命了的样子。 微音好脾气地道:“行,你慢慢哭,哭完了我们再来谈。” 含月瑶:“……” 微音很久没见到有人敢在她面前哭了,她心中还颇觉新奇,便顺手把自己衣服上还未干涸的稀泥糊在含月瑶脸上,商量道:“你看,等你的眼泪把脸上的泥洗净了,我们再谈怎么样?我不急。” 被糊了一脸烂泥潭泥巴的含月瑶:“……” 她像是彻底被惊住了,仿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也忘记掉眼泪了。 微音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笑,那人像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打破了一时胶着的气氛。 微音眯起眼睛,抬头向四周一扫,想看看哪个不长眼色的家伙这么煞风景,她的视线巡视一圈,终于落在了太辰真人身边的青衫人身上。 青衫人摊开折扇,掩住了唇。 此人正是谢昭礼,想来他也是来凑热闹的,结果一不小心见到了自己宗门的宗主,便留在此处看笑话。 太辰真人听到他的笑声,眼神似含责备。谢昭礼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看来这俩人,即便风格不同,也相处得很愉悦啊。 微音回了首,不再理他们,继续看含月瑶的反应,她心中打定了主意,今天这事若没得到有效解决,她便硬磕到底了。 含月瑶自知不能再随便糊弄过去了,面前这位看起来不像好惹的,只得嘟嘟嚷嚷道:“是,是小师妹让我帮她的,我怕仙主责罚,是以一开始隐瞒了这点……至于打开禁制,实在是,实在是阴差阳错啊!弟子,弟子知错了!”说完,她头磕在地上,心中忐忑,等着微音发话。 微音直起身,淡淡地扫她一眼,她思忖片刻,觉得从这人嘴里套不出实话,反倒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索性不再搭理含月瑶。她抬起头,忽然灵光一闪,目光落在方文身上。 微音拍了拍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方文面前,道:“师兄,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方文的眼皮一抬,道:“何事?” 微音立刻道:“借你绝情剑一用,我要看岁时渊里的景象。” 闻言,含月瑶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她张口道:“不,不要!” 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感到她有点奇怪。含月瑶生怕自己惹起大家怀疑,立时住了嘴。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一张小脸脸色甚是精彩。 岂料,方文摇了摇头,冷漠道:“不。” 微音:“???”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方文,方文身后的弟子站出来解释道:“师尊的绝情剑不久前被妖兽咬出了豁口,目前正在熔剑炉里呆着。” 微音:“……” 真是什么倒霉事都能被她碰上!绝情剑几百年来锋厉地一批,如今竟然也被咬出了豁口?! 众所周知,岁时渊只能重现不久前的景象。 等到绝情剑被修好了,估计会过很长时间,那时想要再现今日场景,怕是难如登天。 微音心中正愤愤着,冷不丁听太辰真人这个以仁慈著称的宗主气愤道:“原来贵门派的仙主竟然是这副模样,老朽今日真是开眼了。” 这个老头子!自己门派里还藏着个杀妻证道的谢昭礼,如今却责备她蛮横无礼?!他也好意思说?! 微音今日没找到含月瑶的罪证,只能等那名少女苏醒过来才能得知事件真相,她心中着实憋屈,正忍着怒气呢,岂料这个太辰真人又这么来给她点火,她立刻反唇相讥道:“真人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先肃清一下自己门派吧。” “你!”太辰真人的拂尘一甩,面上微愠。 掌门立即上前安抚,帮微音收拾烂摊子,只道:“宗主息怒,我这个师侄,最是不羁,我已经说了她许多次,她还是没改!” 太辰真人叹了口气。 微音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含月瑶,道:“来人,把她给我锁在屋里,没有命令,不得放出来!” 她说着,微微俯身,对着含月瑶道:“我之前不理会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只不过是懒得与你计较。可你如今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把算盘打到我万尘派弟子头上,就别怪我从你身上把新账旧账一起讨回来!” 含月瑶眸内的神色从劫后余生的窃喜变成了惊恐,她错愕地望着她,似乎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然而那个女子的眼神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可耻行径,在那人面前,都无处遁形。 微音直起了身,看着两名弟子把含月瑶拖走,对着人群道:“大家都散了吧!” 此言一出,除了几个熟识的人,其它人纷纷作鸟兽散。 微音抬头望了望天,暮色四合,晚风微凉,她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喉头腥甜,应当是被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绝对是所有人中最不能惹的,她虽然平日里很佛很咸鱼,但那只是因为她懒得计较。如果真的惹毛了她,她可是连往人脸上糊泥巴这种事都能干出来的! 我要去瞧瞧十大酷刑什么的了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6 17:46:15~2020-03-07 17: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涉雨清闲 2瓶;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秘密 四散的人群中只留下了豫屠、方文和春一, 除了方文摆着张冷脸,剩下两人均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微音挑了挑眉,道:“怎么?放心不下我啊?”说着, 她似乎头疼地摆了摆手:“快!散了散了!” 方文面无表情地拔腿离开,豫屠欲言又止, 最终也只是叹了声气,紧跟在方文身后离开了。 只剩春一一人在此。 微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春一颇为自责道:“此事我亦有责任,在眼皮子底下也没看住她。” 微音笑了一声:“干嘛?要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啊?碧常峰那么多弟子,你又有许多事要办,哪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说罢, 她还颇为体谅地想伸手拍一拍春一的肩,只是手还未落下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掌上还留有泥巴,便又讪讪地收了手。 春一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小动作,面上忧愁未散,犹犹豫豫道:“你……生气了?” 生气? 方才她怼含月瑶时,倒是像模像样地有几分生气, 只是现在,人都走了,她便也气不着了。 于是微音大度地挥挥手, 浑不在意道:“没有没有,我怎可能因那种事生气?” 微音说着,侧首看了一下浮修珩, 发现他的目光锁在含月瑶离去的背影上,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琢磨他的心思。他的面色冷淡,一丝笑意也无。 微音心里一“咯噔”,只觉要糟。 虽然现今从浮修珩的种种表现来看,他还没有那么喜欢含月瑶,然而情之一字,历来都很玄。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呐! 微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道:万一她怼含月瑶就是这么一个契机呢?那浮修珩还不得恨死她? 为了老命,微音决定把浮修珩从这种凝神的状态中拉出来,想看看他不经意间的表现。 于是她道:“喂……” 浮修珩紧锁眉头,像是想什么东西想得入了神,没有听见她的话。 微音心中觉得事出不妙,是要完的节奏。于是她抬高了声调,道:“喂!” 这么一喊,她甚至恍惚觉得方才喉头的血气又溢了上来。 浮修珩总算被她的喊声扰得从沉思中惊醒,只是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烦闷的情绪,他略微有点懵。 他茫然道:“师父?” 微音一直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连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放过。她看得很清楚,方才浮修珩回神的一瞬间,面上只带着丁点的松怔,连一开始锁着的眉头都松了大半。待回首见到她,他那所剩无几的冷淡也散开了,取而代之的,倒是一种舒缓的神态。 与她所想的契机,半点关系都没展现。 微音:“……”所以她方才,是想多了吧? 浮修珩没有异样,这也是件好事,她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浮修珩嘴角微扬,似是不解,再次重复呢喃道:“师父?” 微音抬头望了望天,干笑一声,道:“天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浮修珩疑惑道:“师父不回去么?” 微音总觉得这孩子越来越腻歪了,她此刻的心境,就如同刚教训完一个小孩子,想要独自释放一下压力,结果自家孩子非要拉自己回家,同他讲睡前故事一样…… 不过,虽然黏人了点,也总比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尊要好,是吧? 微音自己说服了自己,便道:“好吧。” 浮修珩的眸子弯了弯,一副听话任揉的模样。十八岁的少年水灵又漂亮,却又没有显示出一般人的叛逆,如此乖顺,令微音心中欣慰不已。 总算没把他养歪啊! 微音心头火气降了下去,只觉得含月瑶这糟心玩意儿也没那么糟心了。 她想开口让春一回去,却听不远处的草地上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微音回头望了一下,发现那人竟是谢昭礼。 他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微音不发话,想看他要做什么。 孰料谢昭礼竟直接向她走来,折扇在胸前一扇又一扇。 谢昭礼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在春一脸上一滞,紧接着又移开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懒懒散散地道:“你们竟然还在这儿?赏景么?” 微音直接忽略他的话,冷声道:“谢昭礼?” 谢昭礼来到她面前,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语气中的疏离,神色略显惊奇:“仙主竟然记得我?” 微音冷笑一声:“当然。” 杀妻证道,如此心狠手辣,这样的她当然能记得住,不仅能深深记住,她还在心里狠狠唾弃过呢。 谢昭礼的脸皮委实厚,即便她的疏离态度摆在那儿,他面上仍是毫无芥蒂地道:“仙主,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莫要因一时生气,而坏了身子。” 微音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这是在咒我?” 谢昭礼躬身一拜:“晚辈怎敢?不过是关心您罢了。” 浮修珩突然走上前,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昭礼“唔”了一声:“丢了个小玩意儿,回来找寻罢了。”他说着,眉梢一挑:“怎么?有意见?” 他的语气与微音实在太像,微音怔了下,抢在浮修珩之前道:“那你找到了吗?找到了怎么还不走?没有找到怎么不去找?” 谢昭礼愣了愣,倏而大笑起来:“仙主怎的如此冷漠?让我好生伤心呐。晚辈不过是想起今日掌门所谈,想来告诉你罢了。” 他嘴上虽然说着伤心,面上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这是个极其矛盾的人。 微音本想让他赶紧滚蛋,却听春一忽然开口道:“掌门议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谢昭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似作伪:“太辰真人可是我明月宗宗主啊,我作为明月宗一员,他怎可能瞒着我?”说着,他黑眸一转,朝微音“啧”了一声,语气颇为同情:“倒是你们,好像都知道了此事,却将微仙主一人瞒在鼓里……” 春一突然瞪了他一眼,愤愤道:“没有的事!” “哦?”谢昭礼神色莫测,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却蓦地让人感到压抑。 微音本不想听他的鬼扯,本来掌门与旁人的议事她也不想管,岂料春一的反应令她心中起疑,再加上谢昭礼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由地不让她感到好奇。 于是微音道:“何事?说来听听?” 她扭头看了看春一,发现她神色有一点不自然。 谢昭礼却不要脸地道:“既然春一仙主说我在撒谎,那晚辈也不便再说。”他摊了摊手,显得自己很无辜。 微音:“……”丫的,找打! 这种神秘兮兮要与你说秘密,在勾起你的好奇心后又闭口不言的人,统统该打! 微音正想说“你耍我呢”!忽见谢昭礼动作流畅地收了折扇,他将扇柄搭在微音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几下,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不说就是不说,仙主又能把我如何?” 微音:“……” 浮修珩的面色极冷,像是方文的进化版,他抓住谢昭礼的手腕,将他甩开,声色皆寒道:“请自重。” 谢昭礼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他撤回手,转身潇洒地往回走,边走边高唱道:“飞萤高阁明月夜,酒醇星散蔷薇香……” 微音还在琢磨他这首打油诗的滥俗,忽听春一在一旁道:“别听他的。” 春一语气郑重,微音摆了摆手,道:“知道知道,信你还不成么?” 她像是没把这事挂在心上,只道:“你先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她说着,指了指浮修珩。 春一仍是不放心地“嗯”了一声,微音便哼着小曲儿走了。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朝春一招了招手:“如果那个弟子醒了,记得叫我一声啊!” …… 夜至三更,四周皆静,惟余蝉声阵阵。 万尘派内,所有的屋子都陷入沉寂。 含月瑶被关在屋子里,屋中燃了一支烛,四壁皆被贴满了禁制,她无法出去。 此时距她被囚,已有多个时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避之不及,惟恐她与他们搭上话。 昔日她的爱慕者们,此时无一人敢替她说话。而那个赤衣人,一时半会儿又无法来解救她。 在浓黑的死寂中,她心中除了惶恐,更多的,便是恨意。 她恨!恨那个把她推入此境的女子,那个人明明性格不堪又顽劣,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儿仙门人士的品德,可偏偏能得全门派的庇护,人人对她都是偏袒,就连今日她这样对待她,除了太辰真人,其他人都不吭声,连阻拦她一下都不肯!心眼早已偏得远远的了! 他们所有人,都在护着那女子! 而她呢?她原本在自己的门派无忧无虑地呆着,在血亲面前温柔善良地活着,可是所有人都没给她好眼色看!所有人都对她要求苛刻,甚至不问她的意愿,强行把她送到这里当卧底! 如果所有门派对待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那她心里还会平衡许多,可是,万尘派的风格与她所见的一点儿都不一样,那些德高望众的仙主,都会不讲道理地护着一个人。护着那个不勤奋又没品的废物! 凭什么?!就因为那人长得漂亮么?还是因为她年轻大,不能丢下她?! 这不公平! 含月瑶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恨意中,竟然还夹杂着嫉妒。 那人三番两次地坏她好事,害她被同门轻视。又是毁她鸾鸟蛋,又是派人盯着她,而今竟然还要把她囚在屋中! 且看她如何寻证据,那个小师妹已经被赤衣人施了傀儡术,即便救活,也是个傻子了! 只要那人找不出证据,她便可以骂她荒唐,求修真界其他人做主,看这些仙主们还能不能撕掉脸面保下她! 含月瑶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丝毫没有意识到门外的灯笼在狂风的摇晃中已经熄灭。四周原本聒噪的生物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纷纷隐匿起来,不再出声。 俄而,风定,这片院落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含月瑶似乎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正想出口询问,忽然之间,屋内燃着的那支蜡烛诡异地熄灭了。 屋内也陷入死寂中。 含月瑶清楚地记得,那支蜡烛还剩一指长。 屋内无风。 含月瑶颤抖着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桌子,企图去寻那支蜡烛。 然而她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不知被什么跘了一脚,跌在地上。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口中自我安慰着:“四壁都设了禁制,无人能进来。” 这样想着,她顺着桌脚往上摸,却在摸到桌沿的那一刻,“啊”地惊叫起来。 她碰到了一只手。 一只冰凉,不带丝毫温度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谢昭礼那句打油诗是我自己编的,太烂了太烂了,没眼看!估计下一章就要走剧情了!感谢在2020-03-07 17:48:49~2020-03-08 19:3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yway 5瓶;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血刹树 不知何时, 门外的风又刮起来,树影印在窗户上,有如万千条恶鬼的爪牙。狂风裹挟着树木, 它们的枝条不断抽打着这座岌岌可危的屋子,仿佛是地狱邪煞在敲门。 含月瑶僵着身体, 浑身仿佛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牙齿格格打颤。 她像是触到烫手山芋那般,立刻从桌沿上撤了手,却一不小心带倒了一个瓷壶,那水壶“啪--”地一声碰到地面,立刻碎得四分五裂。 含月瑶被飞溅的碎瓷片划到了手, 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边抽凉气边企图往回跑。孰料, 由于受到的惊吓太重,她脚步发虚,一个踉跄,径直摔到地上。 她听到死一般的寂静中,有人发出一声低笑。 极轻, 又极冷的一声笑。 宛如冥界修罗前来索命。 含月瑶的背后立马渗出冷汗,她也不顾形象了,慌忙手脚并用, 从地上爬到门口。 待到了门口,她使劲将门往外推,却死活也推不开, 她恍惚中回忆起来,这房子四周皆被施了禁制,没有允许,她绝对无法出去。相对地,没有允许,别人也绝对无法进来。 于是她颤颤地回转身,抖着嗓音问:“是仙主么?” 半晌,黑暗中的那人一言未发。 含月瑶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猜对了,便立刻识趣地以头叩地,整个身子都跪伏着,她调整先前震荡不安的心绪,恭恭敬敬地道:“弟子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不好,但是仙主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弟子,弟子在这里已经知道错误了。况且,况且此事本就与弟子无关,待小师妹醒了,仙主自可以去问她。” 她顿了顿,见对方仍未回应她,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对方,便趁势又补了一句:“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望仙主明察。” 孰料,这话刚一说完,黑暗中那人又低笑一声,那笑声中情绪莫测,令人无法揣度。 紧接着,她听到那人说了句:“明察?查傀儡术么?” 对方声音低沉,显而易见是个男子。 这人讲话时似带笑意,然而他的话一出口,含月瑶的面色瞬间白了。 她从地上抬起头,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瞳孔放大:“你,你不是仙主?!” “你是怎么知道傀儡术的?!”她的冷汗开始簌簌不断地往下掉,但她已经顾不得擦汗了,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你是魔族?!” 若是名门正派,很少有知道傀儡术的。 然而这话说完,她又立刻甩了甩头,否定道:“不,不对,万尘派守备森严,魔族人进不来。” 其实不然,有一种魔族人可以在禁制重重的守备里悄无声息地闯进来--高阶魔族。并且这类人还不能是普通的高阶魔族,必须是在魔尊手下扛住一招的魔族,才算有这个实力。 高阶魔族都是可怕的存在,是以他们都早已被修士们灭光了。如今眼前这位,要么是残存下来的高阶魔族,要么是得了契机升至高魔的魔族。 况且黑暗中这人给她的感觉,太像魔族了。 这样想着,含月瑶的手紧紧攥着门上一角,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在黑暗中,她只隐约看到对方搁在桌案上那只苍白的手,她的视线也就止在那只手上,不敢再往上抬一寸。 含月瑶的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手上,她不气也不敢出,只道:“你,你不能杀我,这里是仙门,不管你是仙是魔,杀人都得偿命!倘若你是魔族,那你绝对会被这里的仙主杀掉的。”说着,她灵光一闪,道:“我们无冤无仇,你若真想杀仙门人士,不若去找微音仙主,她是出了名的厌恶魔族,恨不得杀尽魔族……呃……” 她的话还未说完,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对方,他突然从桌后瞬移到她面前,俯下身来,紧接着伸出那只冰凉苍白的手,掐着她的脖子像拎着一条死鱼那般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含月瑶被他扼住喉咙,后背抵着门,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呼吸阻塞,越来越艰难。 由于这个原因,她头痛欲裂,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昏昏沉沉。 那道低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仿若恶魔的低语,然而又仿佛掺杂了几分哀伤的成分,因为那人说的是:“她……容不了魔么?” 含月瑶只觉自己要被掐死了,索性也不去思考他说了什么,只拼命伸手,企图扯开对方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但是她的力气完全抵不过他,在越来越虚弱的呼吸中,她的唇色渐渐由白转青。 …… 盛夏的夜晚,夜露从草叶上坠下,微凉。 晚风送来荆芥花的甜香。不远处的一块几人高的巨石在地上落下暗影。 今夜无月,亦无星辰,只余一些流萤,穿梭在草叶间,带来淡淡的冷光。 顺着那微弱的光芒,依稀可见巨石上印着的三个大字:飞星石。 原本静谧的环境,忽然被草地上传来的窸窣脚步声打破。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不一会儿,一位女子走到巨石旁。 女子长发如瀑,随意地披在身后,她身上的长衫与其说是灰色,倒不如说它偏白。 此刻,女子负袖踱来,周身仙气飘飘,萤光相映,倒更显得她眉眼清丽精致。 便是这么一个仙气飘飘的人,下一秒突然一拳捶在巨石上,语气颇为气愤,自言自语道:“那厮莫不是在诓我?” 紧接着,她立刻收回手,抱着那只捶巨石的手又吹又揉。 这时,巨石后突然传来一声笑,紧接着,其后转出来一个人,细看之下,那人是个面容俊美的青年。 青年见了女子,执扇行了一礼,笑道:“晩辈见过仙主。我还以为仙主今夜不会来了呢。” 微音颔首,道:“你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我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说着,眼神略带嘲讽:“你那打油诗,让我这个没文化的都听不下去了。”所以你天天带着把扇子装什么风雅? 谢昭礼全程忽略她的嘲讽,只道:“旁人都说仙主您最不靠谱,而今看来,传言不实,仙主超乎晚辈意料之外的聪慧。” 此前他因春一的阻拦未将事情说出来,便在微音肩上点了三下,以示时间为夜半三更。继而他又唱了一首打油诗,诗中有“飞”、“星”二字,是以来表示地点为飞星石。他有预感,这女子绝对能懂得他的意思。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果真是对的。 微音冷哼一声:“传言之所以为传言,自然是真假掺半的。” 谢昭礼再度一礼:“晚辈受教了。”他说着,似乎想朝微音那方走去。 微音飞速朝后退了几步,指着他道:“慢着!” 谢昭礼脚步一滞。 微音接着道:“很好,你就站在那,别过来了。”紧接着,她拍了拍手,双手环胸,悠悠地道:“你让我来,所谓何事?” 谢昭礼“唰”地一声,摊开折扇,状似为难道:“这个,我本是见仙主您不知道,想要知会您一声,岂料却被春一仙主阻拦,如今想来,她们恐怕不乐意让您知道这事。” 微音掏掏耳朵,假笑道:“所以你把我诓出来,不怕挨揍么?” 谢昭礼“啧”了一声,似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诚实道:“若是要比试,晚辈怕是打不过仙主,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如实禀告吧。” 他接着露出一个笑,视线落在微音脸上,轻松道:“仙主可曾听说过毕钵罗血刹树?” 微音动作一顿,目光有些怔,她盯着谢昭礼,重复了一遍:“血刹树?” 谢昭礼拿扇子敲了敲脑袋,道:“瞧我这个破记性!仙主您肯定知道,毕竟血刹树可是在仙魔大战中出现的呐。传说佛佗释迦悟道于菩提树下,而这株菩提树,正名为毕钵罗。八百年前,魔族出了位魔尊,带领魔族杀烧抢掠无恶不作,修真界全界出动,却仍擒不住他。最终,古神下界,随手扯下毕钵罗树上的两片叶子,注入神力,使两片叶子瞬息变为两株绞在一起的菩提树,置于血刹海上,助修真界绞杀魔尊,此树至今仍存于血刹海,被命为血刹树。” 谢昭礼笑了笑:“不知晚辈说的,可否属实?” 微音“嗯”了一声,风轻云淡道:“你这传言,倒也挺真实的。” 谢昭礼一愣,继而不语,只注视着微音。 微音有点不耐烦,催道:“然后呢?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老掉牙的事?” “晚辈接下来要说的,是从太辰真人那儿听到的。”谢昭礼盯着她再次笑了笑,“自仙魔大战后八百年间,六界太平,血刹树并无异动。只是昨日,听说那树有一瞬间,其上有片叶子变得血红。” 微音瞪着他,逼问道:“你听谁说的?此事关乎六界安危,断断不能胡说。” 谢昭礼勾唇:“也不算听说,毕竟,太辰真人和你的掌门师叔,是亲眼见到的。而且,他们也没告诉你,不是么?” 微音冷道:“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 谢昭礼说完,就见那女子飞快地离开了。他摇了摇头,甩着扇子,慢悠悠地踱走了。 …… 含月瑶眼前的黑暗仿佛扭曲了,她窒息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死亡的恐惧包裹着她。 孰料,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时,那只发力的手突然松开了她,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含月瑶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亦不知他是如何出去的,只像条死鱼似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她想到了逃,要立马逃出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秒仙气飘飘清冷仙女,下一秒一拳抡大石。 微音:“不愧是我~”感谢在2020-03-08 19:30:05~2020-03-09 19: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涉雨清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死生孤独 夏夜里草木随风而动, 一道暗影在草地上飞速掠过,径直奔向山顶某处住所。 浮修珩到了自己房屋附近,远远地隔着几株苍柏树, 定定地看向屋前的女子。 女子背对着他,一只手负在身后, 静静地立在那儿,即便今夜月光黯淡,她的身上却仿佛披上了不尽的月光,衣袂随风而动,若九重宫阙之仙下凡而来。 这个背影早已深深地烙在浮修珩心里,不消细想, 他立刻就认出了那是他师父。 他能感知到她的来临,无论何时她来寻他, 他都会放下手头上的任何事情,来到她面前。他不舍得让她等,再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她重要。 只是师父这么晚来找他,为的何事? 浮修珩心念动了动, 他忍不住想要迈上前去,离她更近一步,却猛然间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差点杀了人。 重生一世, 他的那只手却再次染上了罪恶,变得不再干净了。 难道是师父发现了? 可是他方才分明一丝魔气也没用,封魔引没有发生异动, 师父不可能发现的。 他至今没有弄明白师父给他施加封魔引的用意,也不打算弄明白,只不过偶尔有些好奇罢了。终归他的师父不会害他,即便她要杀了他,他也不会反抗。 但是这道封魔引却再次引起了他的恐慌,万一他的师父因此而寻出他的错处,不想收他为徒了,万一呢? 不然缘何他刚一动手,她就找上了门呢? 浮修珩不敢再细想下去,他的手指蜷了蜷,兴冲冲打算迈出去的步子又无力地收了回来。 他有些懊丧地垂下了头,他不该如此冲动的,师父一定不会喜欢他杀人,即便是为了帮她,她也不齿于这种手段。 孰料,便在他收回脚步的那一刻,仿佛心有所感般,背对他的女子缓缓回了头。 浮修珩的心悬在半空中,他猛然将那只掐了含月瑶脖子的手藏在身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忐忑不安地望着对面的女子,无措地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责罚。 半晌,他听到对方声音沉重地问了他一句:“你去哪儿了?” 他的瞳孔豁然放大,藏在身后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手心已然渗出冷汗,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惊慌又无措的心情了,他一声未吭,一双漆黑的眸子装满了沉沉思虑。 女子没有得到他的回答,迈着步子面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 浮修珩身体紧绷。 终于,女子走到了他面前,朝他扯出了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容,她把手拍在他的肩上,浮修珩慌张到低下头。 紧接着,他听到女子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的速行令呢?” 浮修珩闻言,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奉上,却仍不发一言。 他今日在她面前的表现与平日不同,本以为她会过问几句,岂料她从他手中取过令牌,便拂袖转身准备离开。 她今日的笑意很敷衍,对于他异于平日的表现好像也浑不在意,似乎心事重重,即便她努力想要按下那些心事,他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 这让他有一丝害怕,因为当初,在仙盟大会高座上的她,也是这样的。 浮修珩在她还没离开的瞬间,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微音侧首,目光带着些疑惑:“还有事?”她眼中的心事又被她藏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浮修珩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怕被她抛弃一样,半晌,他轻声问:“师父,你要去哪?” 微音笑了笑,然而他清楚地察觉,她的眼底并没有多少笑意。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安抚性地拍了拍,道:“为师有事要办,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好好修炼,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去找掌门,或者其他师叔。” 她交待完这些,便准备推开他的手。 浮修珩的目光里带上恳切,他请求道:“师父,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要,不要抛下我!” 微音的脸色沉了沉,她面上连那一点儿敷衍的笑意都不愿意展现了,浮修珩听她冷淡地道:“这是为师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语气近乎冷淡。 她说完这话,便不顾他的意愿,一点儿一点儿,径自掰开他的手,带着速行令飞速离开了。 浮修珩注视着她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心微微颤抖着,他的脑中再无其它想法,只定定地任冷风拍在他身上,跟上了那背影。 …… 微音挟着速行令,连着三天三夜未休息,浸在风中,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到达了六界的尽头--血刹海。 血刹海无边无际,极目远望,看不到尽头。 已是深夜,这六界的尽头,是一片荒芜,也正因无红尘的喧嚣,这里的夜空显得更加纯粹干净,皓月高悬,繁星四缀。 微音走在平静的海面上,衣袖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扬起,她阖了阖眼,心情也像这夜晚一般平静了。 血刹海的正中间,两株血刹树似在平地升起,直直顶到天上,似乎要触及那轮圆月,它们如同藤蔓一般交缠在一起,最终合二为一,汇成了一株繁茂蓊郁的大树。 若是不仔细看,人们可能会误以为这本就是一株树。 而这便是在仙魔大战中绞杀魔尊的双生血刹树,是能令魔尊飞灰烟灭,连一丝残魂也不留的血刹树。 在浩瀚的海面上,它的枝叶间甚至发出点点萤光,如同天上星子,彰显着勃勃的生机。 微音缓缓走向它,越靠近它,越能闻到微弱的血腥味。 八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在这海面上触发。战场上死伤无数,流血漂橹,场面极为震撼,血色甚至将海面染红,久久不散。 而到了八百年后的今天,甚至还能闻到当年的血腥痕迹,不可不谓惨烈。 微音来到血刹树下,长袖一挥,似有风到来,将树叶拂地发出阵阵声响,血刹树发出的声音很好听,不同于寻常树木,它的声音有如银铃相撞,甚是清脆悦耳。 微音在树叶中翻了几圈,都没有找到那片发红的叶片,她想了想,觉得谢昭礼大抵是在耸人听闻了,便微微松了口气。 她收了手,风便消失了,原本作响的叶片,此刻又恢复成静默无声的样子。 茫茫天地间,渺渺水面上,只余她一人。 她本是修了将近一千年无情道的人,此刻竟感受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 然而,她本该就是孤独的人,孤独地活着,孤独地飞升抑或是死去。孤独,是她的使命。 月色溶溶,她已三天未合眼了,脑袋有些昏,便将手搭在树身上,似触似抚,企图借力休息一会儿。 便在这时,她听到寂静的海面上传来一丝水波动的声音,像是怕打扰到她一样,水声极轻微,待到她动作顿住时,那声音便也停了。 一丝海面上的波纹传到了她的脚下,微音的眼皮抬了抬,她微微侧首,企图看清来者是谁。 然后她的面前出现一双软底皂靴,茫然之间,她抬起头,视线顺着那双皂靴往上看,看到了白色衣摆,衣摆上绣着流云纹。 她停住了视线,没有再往上看,她想,自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一只仿如玉刻般的手伸向她,那只手白晳又细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可能是视觉原因,指尖微微带着光。 “师父,”那人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一样,即便沙哑,仍是动听,难掩其中温柔,“我终于追上你了。” 微音阖上了眼睛,她原本在心中酝酿该如何教训他,毕竟他没有听自己的话,没有留在希声峰乖乖修炼,不顾她的命令,擅自跟了上来。 可是怎,她怎么都没有料到,他接下来说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她被这话搞懵了,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浮修珩已经收回了手。 微音心底竟然莫名滋生出一种叫做“失望”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情绪,只归因于她太累了,大抵是因为头昏眼花。 岂料,下一秒,浮修珩那只本该收回的手移到了她颊边,他动作温柔地帮她抚了抚因着急赶路而弄乱了的头发,紧接着又伸到她面前。 继而,不待她反应,那只手移到了她腰间,并且即将触到她。 微音一瞬间头也不昏了,一股惊意从心底直冲头顶,她抬起头,炸毛道:“你干嘛?!” 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正正撞到一双璀璨黑眸中,那双黑眸含着笑意,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少年的身后映着漫天星河,然而他却比星河还要漂亮,他的眼中装的,都是她。 微音怔了一瞬,她的心跳似乎在那一瞬间加快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气的,便扬了扬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干嘛?” 气势如虹,心却虚了一下。 她听到浮修珩笑了一声,依旧是那种很好听的声音。 紧接着浮修珩语气无辜道:“徒儿本以为师父累晕了,便准备将您背回去,谁知师父是在装晕骗徒儿,嗯?” 微音:“……” 这小兔崽子!她哪有装晕?!她本来就累得头昏!也不知他哪儿来的精神,竟然跟了上来,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微音正色道:“为师真的是累的。” 她话音刚落,浮修珩那只手便落在了她腰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好,徒儿把您背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赌一包辣条,小浮他不止想背师父~感谢在2020-03-09 19:34:38~2020-03-10 20: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海上孤岛 请问微音仙主最后同意自己被徒弟背吗? 当然没有! 微音自诩是个有品德的师父, 纵然平日里咸鱼了点,但这并不妨碍她为了面子而打肿脸充胖子。再加上她年纪大地一批,面对浮修珩的提议, 颇有一种擅用童工的感觉,她能这么干吗?! 肯定不能啊! 是以, 微音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松开扶着血刹树的手,挺直了老腰,一甩袖子,一派风轻云淡地道:“为师精神得很!” 她抬眸,见浮修珩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 神色似笑非笑。 微音心底莫名一虚,她垂首盯着他还停在自己腰间的手, 觉得窘迫无比,她继续作高深貌,道:“我们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干脆利落地来了个转身,岂料, 意想中的帅气步伐并没有出现,相反地,劈头盖脸迎接她的, 是她腿一软,差点摔个狗吃屎的洋相,哦不, 是吃一嘴海腥水的洋相。 好在浮修珩的手一直都未松开,在她即将仰面摔倒时,他轻轻松松地环住她的腰,把她带了回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场面变得十分微妙,从远处看来,她整个人都被浮修珩抱在怀中,从近处看,事实也是如此……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连浮修珩温热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微音:“……”要死要死! 她更窘了,她整个身子僵硬得如同一块木板,为了化解这种尴尬的局面,微音僵着声音道:“放,放开……” 该死,她竟然还卡了一下! 她听到浮修珩在她身后低低地笑出声来,他的手仍留在她的腰上,没有松开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部,令她从脖子到脸都感到火烧火燎的。 最后,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当儿里,浮修珩突然架起她的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以一种扶伤员的架势,使了御剑术,带她往天上飞。 微音望着脚下的剑和剑边不断掠去的浮云,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听到浮修珩在她耳畔低语似地道:“师父既然不想让弟子背,弟子又不能在见到师父疲惫后而无动于衷,便只能以此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了,想必师父是不会介意的,对否?” 若论御剑,往往是一个人站在剑上刚刚好,风姿有余,气质有余,空间亦有余。然而两个人站在一柄剑上,即便两个人都是瘦子,却仍显得挤了。 微音本来想拒绝这种飞行方式的,岂料浮修珩抢在她之前来了这么一句,言之有理亦有孝心,她若是拒绝,倒显得自己难伺候了。兼之她又生怕浮修珩会因为她的一句“介意”而改用其它姿势,那便是更加显得自己不大度了。 是以,微音垂头,从嘴里挤出了“不介意”三个字。 微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觉哪哪都不对劲,为了快点回去,她从怀中取出速行令,递给浮修珩,道:“还给你,快用它!” 浮修珩似乎心情很好,他的声音中还余留着些许沙哑,不过整体还是挺轻快的,他便是以这样一种声音,慢条斯理地道:“不要。” 微音:“……你再说一遍?”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 浮修珩突然揽紧了她的腰,语气突然低了下去,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师父,速行令耗费精力,弟子追了您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驾驭它了……” 微音强硬地转头去看他的侧脸,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微音乍一扭头,他眼底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勾起的嘴角也是! 微音:“……”有这么高兴么?不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试图偷懒么? 行吧行吧,他能追上来,想必耗费的精力也很大,她便不去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微音突然回忆起一丝怪异之处,她疑惑道:“不对呀,你都没用速行令,是怎么追上我的?” 她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在三日内赶到血刹海的,而浮修珩没有速行令,他如何能做到这么快? 也不知浮修珩这小崽子是御剑术没修习好还是怎么的,总而言之,在她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长剑仿佛碰到了什么障碍,剑身在半空中一抖一震,继而不甚平稳地倾斜着,犹如一根杠杆,一头高一头低,而微音,正站在偏高的那头。 剑身又很平滑,她本被浮修珩架住胳膊,没施什么法术,定定心心地站在剑上,此时变状一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非常悲催地顺着剑身往下滑…… 然后,浮修珩索性也不架她的胳膊了,直接松了手,双手接住了往下滑的她,将她稳稳当当地护在怀里。他甚至还在耳畔低笑一声:“这次,是师父自己撞上来的。” 微音此刻已经忘了刚才她那番问题了,她满脑子只有“羞耻”二字,被浮修珩气息掠过的地方,逐渐发热。 微音恼火道:“你这么大了,连御剑都不会啊?!”说着,她不等浮修珩回答,低头从高空俯瞰着海面,发现血刹海茫茫水面上竟有一座岛屿,便立刻往那处一指,道:“我们去那休息一晚上,等恢复了精神,明天早上再离开。” 微音抓狂。 她不能再这样被人抱在怀里了,依时间来算,她可能会保持这个姿势在浮修珩怀中呆三天三夜,说出去老脸都要丢尽了! 浮修珩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他被微音拽住了袖子,加上她一直瞪着他,眼神极其羞愤,仿佛倘若他不答应,她就会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浮修珩无法,只得乖乖地降到岛屿上。 才一降下,微音就如逢大赦地推开了浮修珩,猛地喘了几口气。只是她的气还未来得及提上来,就敏锐地感觉四周不对劲。 在煞气十足的血刹海上有一座孤岛,这算不上奇怪,然而奇怪的是,这岛上竟有人生活的痕迹。 此片土地上有人的脚印,而随着脚印的行迹,不时会掉几根木枝在旁边,似乎有人借木枝生火做饭。 而需要用人力取得枝条并靠其生火的,恐怕只是普通人类。 即便是弱一点的修士,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更何况是其他的普通人? 微音回头和浮修珩对视一眼,她清楚地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神色。 此岛有异! 微音走到浮修珩身边,轻声道:“你先回万尘派,向师叔他们禀明这儿的状况。” 浮修珩不应反问:“那师父,你呢?” 微音敛了神色,只道:“我先留在这探察一下,以防其中有异的人逃跑。” 浮修珩突然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整个人神色带着一股莫名的忧伤,微音听他以一种十分认真的口吻,道:“师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你都会把我推开,都会自己一个人上阵。” 这话本该是个问句,却被他生生说出了一种肯定的语气,微音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实际上,他说的没错,她也无法反驳。 即便他长大了,法术变得越来越高强,她还是习惯性地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一个人心性不稳,会随时随地入魔的孩子。 在他二十岁前,她会把他关在高塔内,让他面对鲜花与太阳,帮他阻去一切阴暗丑恶的东西。所以这些事,她不会让他沾染。 而等到他满了二十岁,满心都是正义与善良,已经彻底没有堕魔的危险后,她会把他从高塔里放出来,让他做希声峰的下一任仙主,让他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让他出师。而那时,她或许会一个人在四海遨游,遇见这种事情,她仍不会让他管,因为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羁绊了。 微音思及此,扯出一抹笑来,用一种安抚小孩子的口吻道:“乖,为师这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浮修珩的眼神沉得厉害。 微音头皮发麻,她急忙扯开话题,道:“你不是还要历练吗?再不回去向掌门禀告,会错过时间的。” 好半晌,浮修珩的低沉的眸光动了一下,他缓缓启了薄唇,嗤笑一声,这样一个十分不文明的举动被他做起来却充满了不经意美感。 他缓缓走近微音,来到她跟前,垂眸看了她一眼,道:“好啊。” 微音本来看他的举止还以为自己的提议会泡汤,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她顿时心中一喜,仰头看着他的漂亮的眸子,微微弯了眼,道:“你既答应了,那便快回去吧。” 浮修珩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沉沉黑眸中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他还没有做出离开的举动,微音便准备开口催他。 岂料,他抬手拂了一下她的发,接着便沉声道:“我选好历练的地点了。” 微音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嘴角还挂着笑:“然后呢?” 浮修珩的吐息即在耳畔,他道:“我就在这儿历练了。” 微音:“……” 我可去你的吧!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回去吧?!兜兜转转一圈,你耍我呢?! 微音气急,她想拎起这小子的耳朵大吼一声,让他赶紧麻溜地回去!结果她刚抬起手,触及到浮修珩山雨欲来的阴沉沉的眼眸时,瞬间泄了气。 呼……爱的教育,爱的教育……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心平气和地同他商量:“你在这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如何?” 浮修珩摇头,十分执拗:“师父在哪,徒儿便跟着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啊?! 微音气得要跳脚了,便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响。 那声响动静极轻,像是什么人误踩在树枝上发出的噼啪声,却在安静的夜晚,令人心中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嗐,怎么说呢,珍惜现在男主辛辛苦苦攒下的糖吧,因为一旦正式开虐,直到大结局前一章,我都会发刀子……所以,为了让你们伤心时有所慰藉,我现在才在疯狂放糖……(虽然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虐到你们叫爸爸,但,我会努力的!)感谢在2020-03-10 20:09:53~2020-03-11 19: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一更呀 微音瞬间转身, 朝声源处冷喝道道:“谁?!” 她边喝还边用手将浮修珩往后推,示意他快点离开。 岂料她的手还没触到他的衣角,余光瞥见一袭白衣绕过了她, 再定睛一看时,浮修珩已经来到了她身前, 背对着她,将她掩在身后,完全是一种保护的架势。 微音:“……” 让开,小菜鸡!你修为不如我! 微音对于他的挺身而出,尊师重教的行为十分欣赏,对他的不管不顾抢着上前送人头的行为, 又十分唾弃。 这小子太过莽撞了,应该让他摔个跟头便, 长长记性。 思及此,微音便没有立刻出手阻拦,悠悠地挑眉,在一旁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后,她就看到浮修珩抬手按住腰间的剑, 仙剑在剑鞘中发出嗡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出鞘,朝对面刺去。 微音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她发现这小子,还挺有几分气势的。 只是下一秒,她就听到一阵哭声, 那声音颇有几分孩子气,继而,地面上再次传来踩枝条的噼啪声,还有人在地上跑步的啪嗒啪嗒声。 微音觉得自己的耳朵还挺灵的,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是个孩子。 她心中松了口气,从浮修珩身后转出来,安慰道:“没事,来者年纪应该不大。” 岂料浮修珩的面色仍旧没有缓和过来,他一声不吭地望了她一眼,神色莫测。 微音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与她怄气,便头皮发麻地扯了个笑,试图转移话题:“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她已经想明白了,浮修珩迟来的青春叛逆期怕是已经到了,他现在恐怕心中有热血,梦里当豪侠,不宜过度打击他。虽然这一开始让她有些措不及防,但是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迅速做好了防战的准备。 哼哼,尽管放马过来吧! 那她就姑且让让他,看他被现实打得找不到妈的时候,自己再上场!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多费些心力,让他乖乖地麻溜地回万尘派呆着! 她咂摸着,以自己的修为,连角木蛟都能打败,估计这次也能赢个七七八八。 微音心中算盘打得甚是响亮,她见浮修珩已经迈开长腿循着地上踪迹追了过去,自己便也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环境。 这岛既然坐落在海上,自然有丰富的资源,说不定一场大风刮来,就能给岛上送来一大批鱼虾蚌类,她方才已经仔细看了看靠海的岸边,发现一些沙砾中有贝壳的痕迹,而几块临近海的大石头上,隐约也有海内特产的痕迹…… 倘若她的推测无误,那么原本该摊在岸边的一堆鱼虾应该保持风干或发臭的状态,只是现在,岸上却连一丝它们的影儿都不见。 很大的可能是--它们被捡走了,无论捡它们的是人还是其它动物,总而言之,它们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自己消失的。 而从刚才暗处的哭声和脚步声来看,捡走它们的,必然包括人。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周围的树木在风中叶片翻腾着。 不同于其它孤岛上杂乱的树,这些树虽然也很繁茂,但它们的排列顺序十分整齐,基本上是同一类树种排在一起,与其它树种分开。 至于这些树种,便更妙了,其中极少有野生无功用的树,大多数都是人世常见的结果实的树,与凡界那群百姓种的树无甚区别。 微音垂首边走边思索,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心道这里居住的是人类无疑了。 她想清楚了这一切,便抬起头,想看看浮修珩走到哪了。 结果一抬头,她发现浮修珩不见了! 微音:“?!!!” 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为了不惊动旁人,她又不能高声喊人,一时之间,她只觉一阵凉飕飕的风从衣摆一直钻进她心里。 妈的,这小子抛弃她这个老母亲了! 微音心塞地看了看空旷的四周,觉得自己之前竟然认为这小子有点靠谱,真是瞎了狗眼!她才刚刚放了点心,他就当头给她来了一棒槌,这世界没有爱了…… 她身上没有带传音符,又摸不准浮修珩在何处,也不敢随意用灵力传音,便就此作罢。 她决定自己去溜达溜达,至于浮修珩,遇上麻烦他肯定会放信号的。 这么说服自己,她便顺着先前那人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往前走,越往前走,遗落在地上的东西种类也越多,起先还只有几根枝条,后来便出现了小虾和小果子,稀稀拉拉的,像是有人抱着它们,不经意间落下来的。 微音俯身想去拾起它观察一番,岂料她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暗风,像是有人到来。 微音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拾起那枚果子,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飞快地将果子甩到身后。 她本以为对方会挡住她这一击,弄出点声响,为她的转身进攻赢得时间,结果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刚想转身,手掌才伸出去,就被对方一左一右握住了,瞬间被化解了攻势。 微音愣了一下,她死活想不到对方会握住她的手,这是什么变态招势?! 她听到身后那人在她头顶上说了句:“师父……”便立扭过头,看到了浮修珩的俊脸。 微音顿时气急败坏道:“你是猫吗?!走路连点声音都不发!” 她此刻还保持着两只手被擒的姿势,十分狼狈,十分有失面子。又惊又怒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听到微音怒气冲冲的语气,浮修珩似乎怂了,他松开了擒她的手,见她还在瞪着自己,便十分乖顺道:“弟子并未走远,只是去四周打探了一下情况。” 微音理了理衣袖,闻言,似是不相信地挑了下眉。 浮修珩见她不甚相信,便又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番:“弟子是用神识去四周探察的,原本是停在原地等……等师父的,结果师父似乎不打算理我,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前面去了,弟子只得跟在师父后面,师父却也没有回头看我……弟子其实,从未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微音竟从这个叛逆期少年口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她刚才确实没有回头,走路也是垂首查看地面,可能注意力都集中在思考上,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浮修珩停在原地等她,更没有注意到她自己绕开了他,更更没有注意到他在她身后跟着,她甚至还拿果子去砸他了! 微音想到这里,心中一虚,她咳了一声,干巴巴道:“是,是么?” 浮修珩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黑眸中似乎饱含无声的谴责。 微音无法,便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不赶你走了,你想在这儿呆多长时间,就呆多长时间,如何?不生气了吧?” 浮修珩摇了摇头。 微音瞪他:“怎么?不满意啊?”小兔崽子,别蹬鼻子上脸啊! 浮修珩神色一愣,接着忽然笑了一声:“弟子想说的是,弟子绝不会生师父的气。” 微音卡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和浮修珩之间的代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但是此番确实是她误会了,可她又拉不下面子来道歉,便甩了甩衣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了,她没有回头,却在走了几步后突然说了句:“跟上。” 于是浮修珩便兴冲冲地跟了上去,反正看上去也没先前那么叛逆了,至此,微音单方面宣布,她和徒弟和好啦! “和好如初”的师徒二人拨开了一团又一团的挡路草丛,循着地上留下的足迹,最终看到脚步尽头立着一座木屋,屋内隐隐还闪着暖黄烛光。 一路跋涉在路上,此时见了人烟,颇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微音朝浮修珩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在前,轻声道:“一会儿我上前敲门,你躲在这里,如果开门的是普通人类,你便也跟过来,如果不是,那你……” 浮修珩眸子微眯,神色隐隐有些不对劲:“那我如何?” 微音浑身一激灵,她突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说着不会赶他走的一类话,而看浮修珩的样子,如果她再赶他走,他铁定又要阴脸了。 于是微音顿了顿,脑内在飞速运转,试图化解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也不,不如何,如果出来的不是普通人类,为师打得过就带你一起逃,打不过的话,那你就传音回万尘派,在这里躲三天,等着师伯师叔们来支援,懂没?” 微音觉得自己的回答无比完美,既没有显得自己不守信,又保了浮修珩的命,真真是妙计。 岂料,浮修珩的眼神再次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位小天使过生日,为了庆贺,所以我们加更啦!提前放了这章,之后还会有另一章,祝小天使生日快乐啦!看我这章的字数2888,还有发文时间666,是不是超级吉祥?!快夸我,快!感谢在2020-03-11 19:54:31~2020-03-12 15: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书人 6瓶;anyway 5瓶;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二更呀 微音真的是受不了他这幅阴恻恻的模样, 仿佛又是一个入魔的浮修珩站在她面前,她只觉得牙疼。 她无法,只得摆了摆手, 认命道:“那行吧,一起去。” 说完, 她也不去看浮修珩,径直踏出草丛,直奔木屋而去。 微音来到木门前,隔着门板,她隐隐听到一阵哭声。她动作顿了顿,在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后, 接着试图抬手叩门。 “笃笃笃--” 岂料她刚叩了下门,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如同火焰堆里爆豆子一样, 猛地放大了声量。 微音被这哭声吓得差点腿软,她皱着眉,只觉牙更疼了。 她看了身后的浮修珩一眼,见他一声不吭地一只手臂越过她,在门上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 “笃笃笃--” 微音夹在他与门板之间, 心情复杂又微妙,她觉得自已像肉夹馍中的那块肉…… 看样子,她是想吃东西了…… 过了不多久, 屋内的哭声似乎消了下去,这时,屋子里传来人走路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是从容,及至门前,脚步声终于止住了。 隔着一块木板,微音听到对面的人问了句:“敲门的是谁?” 那是一道女声,与凡世其它平凡的妇女声者一样,温柔又坚韧,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微音本想说是自己敲的门,然而浮修珩最近不知从哪儿学来一大堆臭毛病,叛逆不说,他还学会抢话了。 他的唇犹如贴在她耳畔,吐息近在咫尺,客客气气地道:“在下与家师一同下山历练,孰料到了此处没有落脚之地,便来寻住所,望夫人能收留我二位,明日一早,我们自会离去。” 微音僵直了身子,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此处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她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个任人摆设的花瓶。 适时,屋内妇人又问了一句:“你们是仙人?”语带谨慎,又似害怕。 微音一听,便觉得此人不是修士,但凡修士,绝不会称他人为仙人,只会称对方为“修真者”“仙门人士”等官方认定名词。 这个官方,当属万尘派,所以认定者中,也有她一份力。 微音听浮修珩的语气都未动一下,十分流畅自然道:“实在惭愧,我们是小门小派,遇到此事,当真无力应对。”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诚恳到令微音也差点儿信了他的鬼话! 看来这小子不仅学会抢话了,他还会撒谎了! 行啊,长进了啊! 微音捂着心口,她仿佛看到光明前程出现了裂痕,着实心塞。 然而浮修珩这番话的效果显而易见,屋内的女子似乎放松了警惕,接下来,她把门拉开了。 这次没有出现在之前凡镇屋内的场景,开门的人很正常,五官端正,面色柔和,身材也刚刚好……总而言之,没毛病! 同她的猜想所差无几,开门的是个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即便在血刹海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她的面色仍是红润,像是直接忽略了血刹海对她的影响,看起来甚是年轻漂亮。 门一打开,微音尚来不及躲闪,同她打了个照面。 她看到对面的女子惊了一下,应是被她吓的,继而女子又面露喜色,道:“师父竟是个女人?” 微音半眯着眼:“女人不可以做师父么?”她忘了,凡界重男轻女的思想仍是根深蒂固着,几百年来都未曾改变,只是不曾想,在这样荒僻的地方,竟然还存着这种思想。 女子细细观察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的东西,听到微音的话,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便侧身让她们进来,解释道:“只是觉得好奇,奴家见识短,从不知道有这么年轻的仙人,亦不知仙者会美到这种程度,让您见笑了。” 微音皮笑肉不笑地愣是扯出一抹笑,极端庄,极仙风道骨,极装模作样…… 她心中此刻正在吐槽,心想如果把自己将近千岁的高龄说出来,怕是能吓她一跳。还年轻呢,轻个毛线! 是以,她果断选择闭嘴,觑了身旁的浮修珩一眼,让他帮忙回话。 浮修珩接收她的信号成功,立刻化身贴心小棉袄,他十分客气,俊脸上也挂着笑,就在微音想看他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时,忽听他语气十分自豪地道:“我家师父可是公认的美人,谁都不及她!” 微音差点摔了个趔趄,她回头飞快怒视浮修珩一眼,提醒他要好好说话,不要偏题,就算拍她的马屁也不行! 她见妇人掩唇无声一笑,声音温温柔柔的:“想来你们师徒感情极好,还真是小门小派易出真情,若是仙门大派,你这么说自己的师父,怕是会罚你。” 微音这才反应过来,浮修珩刚才这么说,是故意的,故意将人往她们是小门小派上引,这孩子思考得很细致啊。 但是,她是真的想揍人了,瞧瞧人家一个孤岛上的人都知道不能这么说自己师父,他还偏这么说,若不是她脾气好了不少,她绝对会让这小子吃个苦头。 微音心塞地扯出一抹客气的笑,作高深貌,只不多言。 妇人急急上前来为她奉茶,搬了椅子给她坐,面色惭愧:“孤岛小屋,用具不精,望仙人莫怪。” 微音:“不怪不怪!” 她接过茶,端详了一番屋内布置,发现四周十分朴素,家具虽糙却一应具全,无甚可指摘之处。这间房应当是客厅一样的作用,其后一角置了扇小门,若是没有猜错,那里应当是卧室之类的房间。 微音将茶杯凑近唇,她奔波几日,正渴得要命,刚准备喝口茶解解渴时,忽然间嗅到杯盏内茶水的腥味。 微音强忍着不去扔了它,故作平淡道:“这茶水,怎么有一股腥气?” 妇人闻言,一脸愁苦道:“我们位于海上,自然无淡水,只能取了海水来煮沸净化,只是不知为何,即便放了茶叶进去,净化后的水仍有一股腥气……” 微音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她算是明白了,血刹海千百年来还未净化完的血水浸染了海水,即便煮沸,也无法完全除去腥气,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海中鱼虾在做怪,而是血!近千年前仙魔大战中战亡者的鲜血! 这妇人不受血刹海上煞气的影响,恐怕也与她常年饮此水有关。她都已经有抵抗力了! 微音瞥了浮修珩一眼,示意他不要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浮修珩一直乖巧地捧着杯子,目光凝视着盏内的茶水,一言不发。 见他未饮下那水,微音松了口气,她望着面前的妇人,突然间奇道:“你为何要呆在这里,而不是去凡世看看呢?” 微音之所以笃定这女子并非岛上之人,乃是因为她一开口就是“奴家”,且举止与凡世普通妇人无任何区别,试问如果一个人一出生便呆在荒岛上,她能表现出这般为世俗所同化的行为吗?她不该住山洞而非木屋,也不会说什么婉转知礼的“奴家”之类的话么? 所以这女子与凡世必然有所联系,微音怕触及她的逆鳞,只得旁敲侧击。 她听女子垂眸,神色似乎十分伤感,语气亦是如此:“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仙人。” 微音端着神棍式假笑:“……” 女子也不去看她的表情,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叹息道:“我是同我的族人一同来的这里,为的是躲避灾祸。” 微音十分配合地当了个好听众:“灾祸?” 女子抬头忧伤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再次垂眸,道:“是的,当年战乱,为了躲避灾祸,我们便逃到海上,好在老天垂怜,我们在一个暴雨夜,风将般送到了这里,至此,我们便在这儿呆了十多个年头了。” 微音暗中掐指,想着这女子应该是十几岁就成亲了,心中对凡界充满了好奇。 微音再次挑起了话题:“那么,你的那些族人呢?”她来时只听到哭声,倒并未见到那些人。 岂料女子闻言,竟然捂脸哭了起来,微音立刻预感不妙,她至今只见过含月瑶哭,但她本就看含月瑶不顺眼,是以含月瑶哭得越惨她越高兴,虽然这有些变态,但让她很解气。 可是如今有一个与她无怨无仇的人在她面前掉眼泪,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哄了,她深知自己在思维上可能比不得这些女性,不会那么么敏感细腻,她现在的心,糙得像块烈日曝晒下的土块…… 说不定她会说出什么适得其反的话,于是她果断闭了嘴,倾听对方的心声。 当浮修珩师父这些年,她已经练成了厚脸皮神功,对于各种温柔体贴的状态都能手到擒来,一秒钟入定。 于是她摆出一个温柔的笑,听着那女子声音哽咽,断断续续道:“他们全死了!” 微音:“……” 好嘛,果然她的运气就是烂,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坏事,好事倒没几件。她不过就是闲着骂了几句“天道不公”云云的,结果天道这个小心眼竟然报复她了! 微音僵直了身体,问:“可有探知原因?” 只听女子断断续续道:“得病。” “什么病?” “瘟疫。” 微音的眼皮跳了跳,千万不要告诉她是黑斑白骨疫,那她会回去把那条臭蛟切片泡酒的! 女子启了启唇,哭道:“是一种怪病,患者身上会生黑斑,然后统统化为白骨!我带孩子躲得远,才幸免于难!” 微音:“……” 妈的,她要去砍了那条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的要糖有的要刀,有的要糖多刀少有的要刀多糖少,啊!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对此,本鸽子只有一句话:呵,女人!感谢在2020-03-12 15:36:48~2020-03-12 19: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yway 5瓶;2287778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房中房 微音很尴尬。 面前的女子仍在掩面哭泣, 她却愣是找不到什么字眼来安慰对方,毕竟,她总不能说“害你全族的家伙现在就在我门派里, 我准备把它切成片泡酒”吧?! 于是她只得叹一声:“节哀。” 女子又哽了一会儿,终于收拾好情绪, 她将脸从手中抬起来,问:“两位仙人可想吃些什么?” 微音看着对方哭红了的双眼,想着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当真是极不好意思,便略略摇头,道:“不必了。” 女子面露愧疚:“想必是我失礼了, 仙人都不肯赏脸吃顿饭了。”说着,她似乎又要哭起来了。 微音头疼, 她果真没法子对付这些女人,便道:“无妨,仙人实际上是不食五谷的。” 女子一愣,似是不信:“当真?” 微音刚想笑着点头,将这事一笔带过的时候, 突然间,“嘎吱”一声,角落一隅的那扇后门开了。 她的视线凝了过去, 却见门虽开了半晌,却未有人出来。 微音心中笃定,门后应是有人的, 否则也不可能自动打开。 她正好奇着,却见一只脚踏了出来,那只脚上套着草鞋,看起来极为单薄瘦弱。 门后之人似乎十分害羞,微音又等了一会儿,方见那人彻底推开门,快速走了出来。 那应是个男孩子,他身量不高,差不多到浮修珩肩部,看起来细细弱弱的,犹如一株稻杆,粗布衣料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那人赶到微音面前,将手中的盘子往桌上一撂,便迅速缩到女子身后,拽住女子的衣料不肯松手。 微音往桌上的盘中一看,发现里面摞着几块糕点,做工虽比不得外界精美,但放在这座孤岛上,仍是了不起的。 微音挑了挑眉,视线从糕点上再次移到那孩子身上,只可惜他藏得太紧,微音只能看到他抓住女子衣袖,半露出来的那只手。 哟,还挺害羞啊! 可能是见微音面露疑惑,女子解释道:“吾儿性子一向内敛,而今见仙人未吃东西,所以擅自送了来,又不敢同您说话,望仙人莫怪。” 微音更好奇了:“敢问他今年多大了啊?” 女子无奈道:“今年十六岁了,却还是这么个性子。” 微音摸着下巴,余光瞥了浮修珩一眼,见他仍是垂眸捧着那茶盏,静若处子,心道浮修珩今年十八,竟比这孩子高了这么多,想来他近几年得极其好啊,或者是他们少年的个子一年就可以猛蹿这么高? 许是因为她陷入思索时的目光一直凝在女子背后,令女子有些不解,但是她又似乎很快想通了,面上带了些惊异,热情道:“仙人莫不是看上了吾儿?” 微音被她热情的嗓音拉出了沉思:“???”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女子继续热情道:“想来仙人下凡不仅是为了陪徒弟历练的,应该还想收几个徒弟!” 微音:“……”您是从哪儿得来的信息? 作为一条咸鱼,如果不是希声峰非要出一个继任者,她怎么可能会收徒弟?况且收一个徒弟已经让她累死累活了,她哪儿还有闲情去收第二个? 对于收徒这件事,微音心里是拒绝的,但她从未见过像那少年一样害羞的孩子,仿佛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她心中着实好奇,便也没有立刻拒绝,只道:“那你让他露个脸,给我看看。” 女子面上一愣,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待反应过来后,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连忙拍着那孩子的手,希望他站出来。 微音等了半晌,见那少年终于从女子身后怯怯地探出一小部分脸,只是他的刘海实在太长,几乎要挡住他的眼睛,他仅露了一秒钟,又立刻躲到女子身后,微音只来得及看清他浓密的刘海,其它的啥也没看到。 微音:“……” 说实话,微音对他的长相本就不抱什么兴趣,然而她只觉奇怪,这小少年脑袋后的头发相比于刘海,显得甚是稀少,莫不是都翻到额前做刘海了? 况且,以她几十年的养娃经验来看,娃娃的性格与其所处的环境有极大关联,譬如前世的浮修珩,在她的放养式教育下成了黑莲花,而在她圈养式的教育下,他现在是朵阳光灿烂的小白花。可见儿砸的性格养成与家长有密切关联。 只是而今这女子看起来朴实又温柔,带娃本领应该远远超过她,可是如今,这孩子却怯得不像话,即便是见过白骨疫,也不该一直怂成这样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微音深谙此道。 想到这儿,她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故意逗弄那少年:“这么害羞啊?你不怕错过我这个师父……” 她口中的“父”字还未说全,就听不远处传来“咚”地一声响,她视线移过去,发现浮修珩不知何时放弃了他那“静若处子”的姿势,将茶盏猛地放到桌子上,眸光中漆黑一团,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当微音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在一起时,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声色温柔地能挤出水来,他缓缓道:“师父,您继续。” 微音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哥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的小心思,不就是觉得你老母亲收了第二个儿砸会让你失宠么?所以才这样说气话?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这小心思一套一套的! 被他这么一打断,微音无法,只得道:“算了,你既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了。” 闻言,妇人的面色一僵,似乎有些失落,但仍想开了,无奈道:“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命。”她说着,把那盘糕点往微音面前推了推,道:“夜已深了,仙人若是不嫌弃,先吃几口糕点垫垫肚子,在这儿暂且住下吧。” 微音求之不得,高兴之余,立马拈了块糕点,准备塞进嘴里。 孰料浮修珩早已走上前来,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微音一惊,手也松了,那块糕点顺势落入盘中。 她看了浮修珩一眼,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便无奈道:“你放开。” 浮修珩仍是没松手,他眉眼皆带了笑,手上力道却一点儿都没放缓,他转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道:“敢问我们的住所在何处?” 那妇人“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惊异,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要住一间吗?” 微音听到她的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急忙否认:“不不不,两间,两间!”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比了个“二”。 至此,她那世外高人的形象怕是彻底崩了,但是好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虚名了,也就没那么慌张了。 妇人似乎松了口气,她笑道:“二位即便想住一间,恐怕都不行。” 微音奇道:“为何?” 妇人面带惭愧:“这屋子建得便不甚合理,除了我与吾儿的房间,还有这间房外,其它的房间,都窄得很。” 微音表示体谅,她听浮修珩低声简明道:“劳烦指个房。” 妇人朝屋后一指,道:“我们的房子都是自家人住的,所以房与房是挨着的,你们的房间得再朝里走一段路。” 微音稀里糊涂地听明白了大概,这幢建筑就如同一块大方格,其中里面的房间分成一个挨一个的小方格,小方格之间靠门来连接,如果从最里面的一间房走到这里,需要经过一间又一间小房间……不得不说,这房屋的建造式样真的很迷。 微音道:“那劳烦您带我们去瞧瞧?” 妇人道:“仙人不吃糕点了么?” 未待微音回答,浮修珩从盘内取了两块糕,笑意融融道:“我们过会儿再吃。” 说着,也不管微音要说什么,径直将她从高椅上拉了下来。 感觉自己十分没面子的微音:“……” 这小子要反了?! 于是妇人便带着躲在她身后的小少年,打开了连通第二间房的门。第二间房很宽敞,屋内摆设亦是齐全,微音和浮修珩走在母子二人身后,看着她们打开了第三间房屋的门。 期间,微音多次暗示浮修珩松开他拉着她的手,表示这很毁她的形象,终于,在她锲而不舍地努力下,浮修珩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她也从他那得来一块糕,却因边走边吃有损形象,便也没有立刻塞嘴里。这时,她们已经走进第三间房了。 第三间房子虽没有第二间宽敞,且光线有些昏暗,但仍是可以容纳许多物件的,微音心想后面的房间应该也没有妇人说得这么窄,可能她们对房子的宽窄定义不一样。 妇人在第三间房中扒拉下她身后的小少年,示意他乖乖呆在自己房中,小男孩便如同老鼠一般,跐溜一下跑到屏风后,微弱的烛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屏风上,充满了难言的诡异。 第四间房打开的那一刹那,微音才明白何谓窄,这间房中窄到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硬塞的话,还可以再添两只凳子应。中间亦摆了屏风,留了条过道,供人行走。 微音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吐槽,这房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既然是借宿,她也不便说些什么。 妇人拔高了烛芯,试图让光更盛些,却也没多大用。 她一双眼睛含着些惭愧,指着后面一扇门道:“打开这扇门,便是第五间房了,鄙室寒陋,望客人勿怪。” 微音见她面色窘迫,自是不敢吐槽,便安慰道:“没有的事,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妇人得此安慰,面露感激,便指了指桌上的一堆蜡烛,道:“后面那间屋子我们不常住,但也日日打扫,里面自是整洁的,只不过那里没有蜡烛,若是需要,在这儿取就行了。” 这女子考虑地如此细致,按理说在教育儿子的手段上应该也很温和,可她的儿子为何偏偏是那副怯样? 微音心中疑惑,但她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只笑道:“多谢多谢!” 妇人看了她们一眼,道:“那我先退下了,两位好生休息吧。”说着,她转身离开,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这样一来,房中便只剩下她与浮修珩,室中光线昏暗,微音看不太清浮修珩的神色,便问:“你要哪一间?”她指了指这间房子,又指了指门后那间。 浮修珩的声音十分冷淡,他笃定道:“这间。” “哦,行吧……”微音笑了一下,由衷夸赞道,“你可真是聪明啊,知道这里的房间一间比一间小,所以抢先选了个大点的?”她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几下,以示称赞,便拿起桌上的一根蜡烛,在另一根蜡烛的火焰上点燃了,一手持烛,一手推开了第五间房的门。 第五间房打开时,微音惊在原地,因为目之所及处,除了一张床和一条狭窄的过道,甚至连一张板凳都没有! 这间房,简直窄破天际! 微音有一瞬间想同浮修珩打商量,试试能不能让她去住第四间房,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干了,她尴尬地转头望向浮修珩,露出了一个笑:“那个……我们,能不能,换间房?” 浮修珩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笑:“不能。” 微音:“……” 微音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再一扭头,不准备去理那个小兔崽子了,只平复了下心情,迈进了人生中第一间这么窄的房子。 岂料,她前脚刚迈进去,正准备把手中的那块糕塞嘴里,还未来得及回身关门,就听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她被这关门声弄得转过了身,岂料这一转身,她就看到了浮修珩。 他怎么也跟进来了?! 微音心中疑惑,她开口想问,仅说了一个字:“你……”便消了音。 因为她被浮修珩再次抓住手腕,按到了墙上! 其实也怨不得他,因为这间房的过道极为狭窄,两人并肩而行是不可能的,只能侧着身子,而一侧过身子,两者虽然能共同前行,但是双方之间的距离却相当于……没有距离。 微音被他这么一惊,蜡烛也惊落到地上,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她手中还顽强地抓着那块糕,在黑暗之中,浮修珩的吐息带上一种令人无处遁形的灼人感,微音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只觉双颊火烧火燎,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她听到浮修珩的嗓音带着些沙哑,他低低道:“别吃。” 微音被他沙哑的声音夺去了注意力,她奇怪道:“你方才,声音没这么哑吧?这是怎么了?” 浮修珩:“……”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你们要的糖!为了发糖,连房子都成助攻了! 在此向小可爱们推荐一下我基友的文:《艳煞》,作者为山间人,我基友这篇文男主超甜!而且她比我勤快多了,她日六!文笔也好!相比之下,我怂了……大家快去看看吧!!!(ps:我喜欢男二……)感谢在2020-03-12 19:53:20~2020-03-13 19: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书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送命题 在寂静的黑暗中, 所有的感官知觉都已被放大,微音身体紧贴墙壁,甚至能感觉到浮修略带沙哑的声音, 通过空气,字字径直地撞到她耳膜里, 掀起一阵涟漪。 而他两只手皆擒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温热,却令微音感到手腕正被火灼着,然而这种灼热感却并非大火烧灼,反倒像是被架在煮茗器具上,温火慢灼着。 微音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没有挣扎,因为这样就显得她很怂, 试问她肯认怂吗? 当然不肯了! 堂堂仙主,在一个小弟子面前怂成这样,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是以,微音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便再次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量,道:“为何不能吃?” 在这狭窄的过道里,浮修珩的气息已经不能用近在咫尺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贴在她肌肤上,每一个字透出的温热吐息,皆拂过肌肤, 激起一阵战栗。 她听他缓缓道:“师父,难道不知道么?” 微音被他如此近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她着实不习惯离人这样近,因为这令她总有一种类似于领地被侵犯,隐私泄露的不安全感。她定了定神,感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沁出细密的汗,汗水同糕点融在一起,表面已经变得有些滑,微音虽被浮修珩擒住手腕按到墙上,却宁死不屈地正勉力抓住那块糕。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自己的,在被人按住的那一刻,她的下意识反应竟然是丢了蜡烛保住吃食,由此可见,这些年咸鱼当得已经让她废得彻底,乐不思蜀了。 微音的脑筋在混沌之中纠结在一起,转不过来,她咂摸了一下浮修珩的话,没弄明白,便结结巴巴地反问道:“知,知道什么?” 继而,未待浮修珩开口,她像是反应过来了,后知后觉道:“你说糕有问题?”她顿了顿,语气十足的漫不经心,道:“无碍,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就是腥了点罢了,但是做糕用的水本就沾了点腥,这点程度的问题对我影响不大,所以……” 她本还想说“不必担心”四个字的,岂料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浮修珩就松开了原本握着的她拿糕点的那只手腕,其实也不算松开,因为他只是放轻了力道,然而容不得给微音喘口气的工夫,他的手已经缓缓向下,修长而有力的指尖轻轻巧巧地顶开了她抓着糕的指头。 微音又惊又怒道:“我的糕!” 她的糕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掉落在地,因为浮修珩在顶开她的指尖后并没有趁机取出那块糕,而是顺势将手指嵌在她的指缝间,随即,那块糕像是融化般瞬间消失殆尽,没了糕的阻碍,只余他们的掌心相贴,手指与手指严丝合缝地交叉在一起。 微音嗅到一丝极细微的腥气,然后那腥气立刻被浮修珩身上冷冽的苦楝木气息冲淡,将她重新包围起来的,又全都是这种冷香了。 微音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她觉得他又回到叛逆期了,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不曾说几次话,气氛有些沉闷压抑。 微音想了想,认为他是在为自己随意吃东西而生气,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以她的修为,这点腥气完全能被她自己化解,实在是不值得生气。 当然,他算是在担心她,这也是一种孝心的体现,她很欣慰。只是他今夜的行为实在逾矩,也可能是一时心急,念在他关心她的份上,她也可以不计较。 然而他如此用力地按着她,令她无法动弹,且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放开她的想法,看来是太过担忧,她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 微音心中酝酿一番,便开口了:“你可知血刹海上发生的事?” 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半晌,她都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心想这小子气性还真不小,便不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讲下去:“八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便是在血刹海上展开的,因为当时死的人太多了,血液将海水染红,便使这海水沾上血腥气,时至今日,仍未完全清除。” 微音觉得自己这个说书先生做得很到位,想要再进一步解释时,浮修珩的大拇指在她手心中摩挲了下,微音听出来他的嗓音又沙哑几分,他低低地道:“师父,那你当时有没有去,有没有受伤?” 他沙哑时的嗓音又格外动听,微音愣了一下,继而安抚道:“当然没受伤,有掌门师叔他们顶着呢,我好得不得了!”她顿又顿,了句:“所以,血刹海水做的糕点对我根本造不成损害,我完全不怕它……” 她听到浮修珩适时“呵”了一声,声色带着些凉意,然后他也把脑袋抵在墙上,侧过脸来对着她的侧脸,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整个半张脸上,包括面颊、耳朵及脖颈,他的身躯覆在她身上,她的手正被他紧紧按着,微音觉得脖颈被他的吐息弄得很痒,她想缩回去,却又无法。 她觉得这个小徒弟今日十分没礼貌,即便空间窄小,也不应该为了夺取空间而侵占她的空间,以至于她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连喘口气还要找时机!她承认她近来胖了一丢丢,但整体而言她还是个瘦的,并且她也没占多大空间,偏偏他一个成长期少年要来挤她,非要同她抢地盘,一山还不容二虎呢,更何况这只是条小过道! 微音想开口呵斥了,然而浮修珩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在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之后,继续用那种略沙哑的动听声音道:“师父想吃糕,究竟是因为您不屑于血刹海水呢?还是因为你的新徒弟?” 他在“新徒弟”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吐字不急不缓,一字一吐息地喷洒在微音肌肤上,慢条斯理的模样,简直像是猫在捉弄老鼠。然而微音的脖颈委实敏感,受不得他这般说话,她平日里也没有在意过,因为无人敢离她如此之近,近到……仿佛他的脸似乎要埋到她的颈窝里。 他的声音缓缓流淌进她的耳里,她只觉得脖颈痒,便挣扎着想要缩远脖子同他的距离,然而她又失败了,因为她动了动头,却发现自己斜逸出来的头发也被他枕住了,她只得忍着头皮上的疼意,一动不动。 微音回想了一下他方才的话,试图解释:“我真没打算收他为徒啊……” 浮修珩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似乎已经知道她怕痒,又故意朝她的颈窝吹了口气:“那师父为何一开始不拒绝?” 试图缩脖子又再次失败的微音:“……” 见她不回答,浮修珩又再次吹了口气,他仿佛觉得这很有意思,如果此刻能看清他的神色,那应当是半眯着黑眸,似笑非笑的样子。 微音受了这一击,浑身再次一颤,欲哭无泪道:“你别……我真的没打算收他为徒,我就瞎说说的……”她总算明白了何谓话不能乱说,春一曾说她会死在这张嘴上,果然,她今日在此跌了个跟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微音差不多也明白了,浮修珩他吃醋了,就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那妇人的收徒请求,他这么个十八岁少年,就醋成这个样子。 他心眼也太小了吧?! 微音震惊了,她觉得浮修珩的心眼可能就比针尖尖大那么一丢丢,因为她收新徒弟这么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就值得醋?! 但她又转念一想,觉得浮修珩当年因她与含月瑶的一点儿龃龉,就黑化入魔了,他的本质属性或许就有心眼小这一点。 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为了开解浮修珩,她绞尽脑汁,郑重道:“我不会收他为徒的,你才是我徒弟。” 浮修珩这下总算没有再朝她的脖颈吹气了,然而他仍没有放开她,似是不信她的那番说辞。 微音见此颇有成效,便再接再厉道:“我保证,你是我惟一的徒弟,我不会再收其他人为徒了。” 这话其实不假,倘若浮修珩不再作妖,老老实实地走正道,她完全不用费心去收第二个徒弟,直接就把希声峰峰主之位传给他了。 此言一出,她能感受到浮修珩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大拇指在她的手心里不断亲昵地摩挲着,久久地,久到微音感到腿都发麻时,她心中还惊疑不定着,生怕浮修珩不信,便在这时,浮修珩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紧接着,他在她耳畔低语呢喃道:“师父,你可要记住今日你说的话。”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要骗我……” 他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为沙哑,却在此场景中,那些字音直直撞击微音心口。 待微音反应过来时,浮修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根早已熄灭的蜡烛,用灵力将它再次点燃。 借着微弱的光线,微音这才看清,浮修珩的眸光幽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尾泛着些红。 浮修珩将蜡烛递到微音手中,哑声道了一声:“师父,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话,他便打开了门,企图离开。 微音唤他:“等一下。” 浮修珩侧首道:“师父,还有事何事吩咐?” 微音扯了个笑:“你看,这房间这么小,不若咱俩换换?” 浮修珩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师父莫不是想去找您的新徒弟?” 微音:“……” 浮修珩再次温柔一笑:“那可不行。” 说完这话,他出了门,又立刻飞速把门关上,徒留微音在原地干瞪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像是在卖奶茶:“客官,你要几分糖啊?多糖还是少糖啊?” 好叭,我不剧透了……感谢在2020-03-13 19:11:29~2020-03-14 20: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美丽有魅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今天中午吃饭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墙 许是奔波劳累, 微音三日都未阖眼,即便处在狭小的居室里,她也能睡得昏天黑地。 一夜好眠。 第二日, 浮修珩在外叩门,十分殷切地问:“师父?” 微音被他从梦中唤醒, 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兼之这个小屋封闭得很,连扇窗户都没有,更别提光线了。 整个房间仍处于昏暗之中,微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即便只是露了条缝, 她也清清楚楚瞧见四周光线的暗淡。她灵台不甚清明地想,这人还真是同春一一样折磨人, 天还没亮呢,专爱叫人起床。 这么想着,她便有些不耐烦,只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便继续翻了个身朝里睡了。 结果浮修珩一把推开门, 迈进来后又把门关上,紧接着直奔向她的床沿。 少年的身上可能自带一种蓬勃朝气,这种欣欣向荣的气势无形中向微音施压,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愧,觉得自己的这种咸鱼行为对徒弟来说具有负面影响。自从她开始教育浮修珩后,她的懒劲儿已经收敛了许多, 几乎不敢当着他的面偷懒。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娃儿可不能在这种关头被她带坏! 想到这里,微音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直到困意纾解些许,她才悠悠地缓过神来,睁开了眼睛。 室内仍是一片昏暗,她撑着床榻,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浮修珩正穿着一袭白衣立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个盒子,便诧异道:“为师闭目修行至今,竟忘了时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这么黑?”顿了顿,她又道:“这么晚你来我房中作甚?” 浮修珩浅浅一笑,他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伎俩,却也并不戳穿,语气甚为恭敬,道:“已近辰时,弟子来给师父送饭。” 原来他手中持的盒子,竟是个食盒。 微音这时已经清醒地差不多了,她恍然间意识到这间房内光线昏暗了原因,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蠢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她窘道:“行了,放在这儿吧。” 这屋内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条过道了,只是过道窄得目测是容不下这食盒的,微音生怕浮修珩为难,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食盒放到床角。 浮修珩很有眼色地将食盒放到了床上,然后,在微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当儿里,他径直坐到了床沿上。 微音夸他有眼色的话刚到嘴边,还未吐出来,便又咽了下去。她朝床里边挪了挪,瞪了一眼浮修珩:“你怎么还不走?” 浮修珩这厮不知为何,总令她感觉他不怕自己,这种“怕”指的是对师尊的敬畏,几乎所有弟子都会本能地怕他们师父,前世的浮修珩也不例外……可是这一世,他虽恭敬得很,却对她完全没有惧意。譬如昨晚,他竟敢那样对她,若换在从前,她绝对会一脚踹翻他! 只是现在,看着他一副灿烂小白花的样子,想来是因为她近些年来教育得太好了,让他感受到什么叫人格平等,所以他才不怕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颇有些安慰,便无奈道:“你还有什么事?” 浮修珩将食盒挪近了点,推至她面前,道:“师父,徒儿同你一起吃。” 微音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你在等我?”这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又化为羞愧,看看吧,徒弟为了等你连饭都没吃! 浮修珩垂眸,表情甚是惹人心疼,他十分懂事地道:“师父还没吃,哪有弟子先吃的道理?” 这话似乎很在理,微音立刻补救道:“好,我吃!” 她说着,便试图翻下床,怎料这狭窄居室中的床也不甚宽,床的三面紧挨着墙壁,至于剩下的一面……浮修珩同那个食盒占据了大半江山。她挪动腿的时候差点儿踹到了浮修珩身上,但她又不好意思让徒弟为她挪位置,便缩了缩身体,想找个空当将双腿挪出去。 就在她刚找准空隙准备放出腿时,浮修珩带着食盒往前挪了一挪,恰好把那个空当堵死了。 微音:“……” 这下,她二人间的距离再次拉近,微音背靠墙角,他伸一只手就可以够到她所倚的墙面。微音甚至怀疑浮修珩在故意戏弄她!只是他的神色着实无辜,甚至还打开了食盒,拈起其中的一个包子,道:“师父,您怎么还不吃?” 废话!你看到谁是躺在床上吃东西的?!好歹让我坐在床边啊! 微音窒息了,她自暴自弃地想其实在床上吃东西也没什么弊端,就当是体验一把新生活吧……于是,她便将手伸向了食盒。 食盒离她很近,她不用完全伸直手臂,就能毫不费力地够到里面的食物,就在她即将抓到一个包子时,浮修珩突然将他手中的包子怼到她面前。 微音:“???” 少年,你想干什么?! 她想了又想,恍然间意识到他这是在表达孝心,不然为什么不自己吃了第一个包子,反倒要递给她呢? 微音悟了,她好脾气地想从他手中接过包子,俯下了头,然而就在她启唇开啃时,那个包子却凭空消失了! 微音:“???” 她抬头看向浮修珩,发现他持包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伴随着她抬头的瞬间,他的食指从她唇上轻轻一掠,继而她听到他轻笑一声:“师父怎么如此着急?差点儿就把这包子吞了下去?” 微音:“……”妈的,她想骂人! 但她忍住了,再次伸手去拿包子,岂料包子凑到唇边,她狠狠一咬,却发现那包子再次消失,她上牙磕到下牙上,痛得差点飙出泪花。 微音得了教训,索性也不吃了,她一双眼睛直视着浮修珩,正襟危坐,想问他是不是突发神经病。 然而浮修珩亦弯眸回望她,他的眼底带着戏谑的笑意,让人很想朝他的俊脸上捅一拳。 微音冷笑一声--这是她怼人的前兆。 她在心底酝酿了一番,便准备开怼了:“你……” 她这话还未说完,就见浮修珩伸出了食指,抵着她的唇,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下来,他收回手指,将手指横在身前,隐蔽地朝身后一指。 微音刹那间心明眼亮,以她同浮修珩相处的经验来看,他这是在提醒她,门后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倘若其一开始就趴在门口,那该有多恐怖? 微音急急改口道:“你……不吃么?” 浮修珩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他闻言,另一只手从食盒中取出一张饼,举到唇边,声音很是恭敬:“师父吃完了,轮到弟子吃了。” 说完,那张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微音垂眸看了一眼他拉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指还在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似乎觉得她会害怕,他才做出这样幼稚的哄人行为。 这个徒弟,冷漠的时候是真冷漠,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她竟从不知晓,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她见过许多可怕的事,内心早已是一滩死水,毫无波澜。她甚至可以立刻出门抓住偷窥者,强行逼问。 然而她想了想,既然徒弟不让她出去,那她姑且把这次事件当作他的历练。这样一想,这件事便是他自己的任务了,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关键时刻帮他一把就行了。 安慰是一种没有用的东西,真正有用的,是实力。 她缓了缓神,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道:“吃完后,把东西还回去,懂了吗?” 浮修珩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他扬起了一抹笑:“弟子明白了。” 他说着,从食盒中再次掂出一枚糕,这次,他只令其中的三分之一消失了,且断裂处的口子极像牙咬的痕迹。 他将糕点剩余的部分扔回食盒,抱怨道:“这糕怎么不如昨日的?” 做戏做全套,高,当真是高! 说完这话,他掩了食盒,将它拎了出去。 微音这下得了空间,立刻从床上起身,跟在浮修珩身后。 浮修珩的脚步顿在门口,他的声音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微音的视线被他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他口中的“你”指的究竟是谁。 然后她听到另一道声音略显怯弱地道:“我娘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用完饭。” 那道声音很哑,不同于浮修珩有时撩人心弦的沙哑,它显得更为喑哑,因为喑哑,又显得粗砺,显得不太动听,反倒有一种凶狠的感觉。然而说话者的气息又很弱,故而显得极为矛盾。 微音听到脚步的离去声,想来那人应该走远了,如若她没猜错,方才说话的就是那妇人的儿子。只是为何他走近门的声音她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却又放得如此响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装的。 这个岛上,这间屋里,这些人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她不得不查下去。 她正思索着,冷不丁地,浮修珩转了身,他双手环胸,倚着门框,轻呵一声:“师父莫不是在怪我?” “怪你什么?” 浮修珩眉梢微挑,他索性也不环胸了,手撑在她耳畔的墙壁上,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实则是在试探:“怪我挡住了你的视线,让你看不到你的新徒弟啊。” 微音:“……”这徒弟也太难搞了!果真是个小心眼,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微音没理他,又坐回了床上,浮修珩再次跟了进来,换上了一副知错求饶的面孔。 微音也不看他,视线往墙上放,却在这时,她的目光蓦地凝在墙面上,她推了推浮修珩,手指有些不稳地指着墙面,道:“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小浮同学在历练的时候动不动就撩人,就打情骂俏,真有你的! 第67章 纸鹤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床榻所靠的那面墙壁上,布着几道浅浅的痕迹,那痕迹各个皆是细长模样, 有如猫挠出的抓痕。 然而猫爪是小的,其抓出的痕迹距离之差应该也是小的, 只是这墙壁上抓痕的相互距离,看起来比猫爪痕迹要大。 由于它们的模样极浅,且处于这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若是不仔细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微音在这间房内宿了一晚,直到现在, 她才意识到这抓痕的奇怪。 她摊开手,同墙上的抓痕比了比, 继而摇了摇头,不对,她的手同那痕迹距离比起来,又显得大了。 这让她更好奇了,她一点儿思路都没有, 便侧首望向浮修珩,指望听听他的想法。 然而她一扭头,视线便同浮修珩撞在一起, 他好像压根儿就没看那堵墙上的痕迹,而是一直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微音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又没干什么坏事, 一直老老实实的,一没恏人二没闯祸,他干嘛要一直看着她? 她想来想去,觉得浮修珩应该还在为她要收徒的事而记仇,虽然他的目光温和又平静,但是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很会装! 其实她也挺冤的,不过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那妇人而已,再加上她忘了他本质上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才闹了这么一出。 算了,她作为师尊,理应宽宏大量,便不与他计较了! 微音用胳膊肘捅了捅浮修珩,下巴朝墙角处抬了抬,抢先一步道:“你看出什么猫腻没?” 浮修珩的目光很平静,他似乎一点儿都没感到好奇,见她看着他,等他的回复,他只淡淡地瞥了墙角一眼,继而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脸上,用像稚童回复教书先生那般乖巧的口吻道:“不知道。” 他的眼中连一丝疑惑也无,微音甚至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什么,然而他说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就这样垂眸与她相望,他的眼睫浓密纤长,有如蝴蝶扑闪的翼羽,因为垂下眼睫,它们在他的双眸下铺下一层薄薄的阴影,他漆黑柔顺的长发顺着衣袖滑出几缕至身前……如此乖顺的模样,却让微音打了个寒颤,她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前世的浮修珩,这样的神情如出一辙,就好像时空能够交叠,她恍惚间觉得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就是前一世的浮修珩,他是特地来寻她的。 但是她立刻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脑后,如果上一世的浮修珩也跟了过来,那他如何会以这样的表情面对她?他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她才对。 对啊,她待他那般冷漠,那个浮修珩,应当是恨极了她。 那个少年,他大多数时候都离她很远,只会躲起来偷偷看她。 但是有时候,极少的时候,他来找她,用的便是这副神情。 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渴望被抚摸的小奶狗,眼神比如今要炽热许多,她的手隐在宽袖底下,实际上也忍不住想摸,然而那时她克制住了,毕竟她与他的关系委实不算亲近,撑死了是一个月见一次面的交情。况且他修的是无情道,十八岁的少年正处在心性不稳的阶段,她不该与他亲近,更不能让他亲近自己。况且日后她将面临飞升的问题,成败与否,她们都不会再见面了,既如此,又何必给他念想?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去摸他的头。 她终究没有理他,他好像很失望,但仍是没有表现出来,十分知礼地退了出去。 而今回首前尘,微音忽然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到可以,她克制住了自己,冷淡地对待他,结果呢?结果这孩子缺爱到入魔了! 妈的! 简直想想就生气,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去薅他的狗头,这样子他受伤的小心灵得到了满足,她的手痒痒也可以治疗了! 她干嘛要自己憋自己?! 微音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临了,她的气愤凝在手上,毫不客气地朝浮修珩的头薅了过去,手触及之处是灵光水滑的长发,仿若上好的绸缎,彻底吞没了微音的怒气。 浮修珩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神在这时动了动,微音觉得他眸中的光亮绝不是因为惊恐,更像是夙愿得到满足的欣喜,感动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师父……”浮修珩的眼睫动了动,他的声音似乎又哑了,他又唤了她一声,“师父……” 微音被他这两声师父唤得头皮发麻,生怕自己这样做惹了他,便讪讪地准备收回手,心中还在暗叹早知道当初就该趁他年纪小,多薅几把,也不至于现在摸摸头都跟做贼一样。哦不,她没有鬼鬼祟祟地薅,她是光明正大地薅的,所以不能用“贼”来形容,要用也该用霸气十足的“强盗”! “强盗”微音此时心很虚,心虚的具体表现是她说话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高了,她瞪他:“你干嘛?!” 浮修珩缓缓凑近她,冷不丁抓起了她方才占他便宜的那只手,在手中轻揉几下,他笑道:“弟子还没干什么呢,师父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当然是怕你这个小心眼不肯让我薅,记仇要剁了我的手啊! 微音心塞,她委实搞不懂浮修珩了。 所以她刚才想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他渴望被摸狗头,实际上只是她的脑补吗?!脑补误我!要了老命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浮修珩靠近她,还抓着她的手,妥妥的反派威胁人的方式!但他的神情却没有变得狠厉,因此微音也没有反抗。 终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一时鬼迷心窍地薅了人家,已经做好了被人摸回来的打算…… 岂料,她正在为自己做心理疏导时,浮修珩突然抬起她的那只手,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头发上。 微音:“???”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手掌上下动了动,见他的眸里闪着光。 微音:“……” 所以你果然想被摸摸头吧?!幼稚! 她这么想着,手上却十分欢快地玩弄他的头发。 为了让她玩得更顺手,他的下巴甚至搁在了她的肩上,微音摆弄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浑事。 她还有事没调查呢,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她竟然还能玩得起来,还玩得如此兴趣盎然?!浮修珩幼稚,她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 微音反应过来时,发现浮修珩身子前倾,除了下巴抵在她肩上,他的两只手也停在她身侧的床榻上,一副欲环不环的模样…… 微音推了他一把:“起来干正事!” 浮修珩顿了顿,似乎极不情愿地直起身,平视着她,声音微哑,缓缓流淌在她耳畔:“没事的,师父,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微音被他的大话激得忍不住挑了下眉:“就凭你那三角猫功夫?” 浮修珩神色带上一抹不赞同,他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微音道:“别的不说,这是你的历练吧?你难道就是换个地点给我摸头的?” 浮修珩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微音抢先一步站起来,道:“走,出去找线索!” 于是她们就这样出了门,摆脱了屋内的昏暗光线,屋外艳阳高照,极目远眺,一片亮堂。 她们出门时遇见了那个厚刘海小男孩,他在阴影地里抓着几个指甲盖大小的泥球玩,泥丸在空中抛起又落下,这个玩法显然比微音玩头发更有意义…… 微音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他很瘦弱,瘦到连两边颧骨都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很小,小到如同一条缝,隐在厚厚的刘海下,这令他有一种阴冷的气质。 微音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立刻警觉地望向她,眼神十分阴冷。 这种阴冷同浮修珩的不同,后者气质冷若冰山,浑然天成,即便杵在那儿只留一个背影,也会令人心生恐惧。前者却给人一种兀鹫啄食之感,只要他看你,就令人感到自己被什么暗地里盯上了。 微音见到他的眼神,也不害怕,十分自然地问道:“请问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我们想去逛逛。” 小少年眼神阴鸷,若换了旁人,定然会觉得不舒服,他看了看微音,又看了看她身旁的浮修珩,只道:“这岛上可没有什么地方给你们玩儿,我劝你们老实呆在这里!” 微音听他的口气,又觉得他少年老成了,这威胁人的语气如此自然,她实在佩服,只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她,而她的脸皮,那是公认地厚。 她竟还颇有些骄傲地同他打商量:“小兄弟,你看我们在这儿碰上岂不是有缘?”她说着,手腕一翻,变了只千纸鹤出来,她将纸鹤遥遥地丢向他,那纸鹤仿佛有了生命,十分灵活地朝小少年手边飞去。 小少年一愣,冷哼一声,手朝北方一指:“那儿可以去!” 微音朝他一拱手,笑道:“多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北方走去。 待绕出了那小少年的视线范围,微音扯了扯浮修珩的衣摆,浮修珩微微俯身,听她附耳低声道:“我去南方,你去北方。”既然那男孩故意把她们引开,想必南方有隐情。 浮修珩垂眸望着她,语气十分生冷,他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要。” 微音明白他的小心思,她立刻变出了一只更大更漂亮的千纸鹤,塞到他手中,挑眉道:“还要不要了?” 浮修珩捧着那只纸鹤,小心翼翼地把它揣在怀里,他拉住微音的手,仍是垂眸,语气十分可怜:“不要。” 微音:“……” 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为什么大少年比小少年还要难哄啊?!!!” 第68章 地道 然而有些事不管当事人的心情如何, 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 就像无论微音的心塞程度或高或低,依着浮修珩的脾性,他仍会黏在她身边, 如同一块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 微音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是以当浮修珩说了句他是来历练的后,微音瞥了他一眼,不等他把话说完,索性直接答应了。 毕竟,她可不想在浪费一堆口水后得到的是对方的拒绝,这多打击人啊!浮修珩一直以历练为借口跟着她, 幼稚得不行,然而这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的, 实际上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偶尔幼稚点也没什么问题。她其实挺好奇的,他能以此为借口到什么时候? 微音拂袖转身,道:“罢了,你且跟上来吧。”话毕, 也不回头去看浮修珩的神情,径自朝南方绕去。 以她们的速度,很快就到了南端的树林, 且轻易地避开了人,没有令人发现。 南端的树林极为茂盛,比其它地方的草木生长地更高, 更杂。 说它们高与杂的原因主要在于它们没有岛上其它树那般具有实用性或观赏性,它们没有受到修人工修剪,不受拘束,自由成长。 它们就像野蛮人那样和自己的同伴争夺阴光与水份,当然,还包括土壤下的领地。胜者长得越发蛮横,枝桠向四周蔓延,挡住了其它树顶上的阳光。败者由于营养不良,便更加羸弱,岌岌可危……大自然的弱肉强食,在这里展现地淋漓尽致。 这片树林就像原始森林那般,既残忍又古怪。 一大片树林横阻在她们面前,树木之间斜枝交叉,将这片空间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余下的空隙里,没有一处能供人通行。 倘若不是觉得这儿太过诡异,微音差点儿就信了那小少年的话。 但是她的岁数不是凭空长的,没有表现在容貌上,却表现在脑子里,这种把戏骗不了她。 她抬起左手,准备直接用灵力从森林中间拨出一条路来,这种办法虽然耗力气,却胜在简单粗暴,况且,她又不差那点儿力气。 她的手刚抬了一半,整个树林仿佛遭受到大风袭击,开始不受控制地动起来,最前排的树木已经有移向两侧,在中间开出一条道的趋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微音剩下的二分之一还没抬起来,浮修珩就转到她面前,一把将她的手摁住了。 微音:“……” 这个徒弟就是来坏她好事的,她有点儿后悔同意让他来了。 微音抬眸,她心中虽气结,面上却很淡定:“你做什么?” 浮修珩还保持着摁她手的姿势,他一双黑眸望着他,语气十分认真:“师父,你这样做,恐怕会惊动他们。” 他这话说得在理,只不过她面对这片密密匝匝的森林,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直接劈开,快、准、狠!如此,即便有人察觉到了,那时她也已经进来了,谁都无法拦住她。 倘若她真发现了问题,便直接把那二人捆起来以便审问。倘若她没发现问题,那她大可以说自己一时手误,道个歉便完事了。况且她使的这个术法又不会毁了树林,待她进去后,树林自会恢复原样。 这个方法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直截了当的方法,省时又省事。 但是浮修珩竟然把她拦住了,难道他也想试一试? 微音甩开了他的手,挑眉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做?难道我们要直接闯进去,变成苍蝇?” 她又不是苍蝇精,怎么可能变回原身?!难不成真的要硬闯进去,任树枝划伤自己? 微音觉得浮修珩这孩子傻了,因为她没有找到比她方才那条粗暴方法更好的办法。 浮修珩摇了摇头,他走到一片灌木丛前,微微俯下了身。 微音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因为那灌木丛一眼望过去,干曲枝虬,平平无奇,和这一大片树林的风格无甚区别。 她搞不懂他在做什么,她只见浮修珩探出一只玉手,朝那片野生的灌木丛中伸进去,那野灌木丛本就多刺,尖刺倒刺各种刺,把手伸进去就如同羔羊进了狼窝,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浮修珩面色十分平静,就算是将整只手伸进去,却依然面不改色,仿佛他手所处的地方不是带刺灌木丛,而是清清溪水。 微音看着就觉肉痛,她心惊胆颤地疾趋至浮修珩身旁,看着他手腕处已经被灌木刺割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渗了血,他的手本就白晳,在鲜红的血珠的映衬下,十分醒目,十分妖冶。 微音劝他:“你疼不疼啊?要不停下来吧。”反正她有的是办法,大不了换个迂回点的…… 浮修珩闻言,动作顿了顿,他侧眸看向她,手仍留在灌木丛中,他道:“师父怕疼么?” 谁不怕疼啊摔!难道还有不怕疼的,或者越疼越高兴的吗?!这小子脑子坏了吧?! 为了说服他,微音连忙道:“怕!当然怕!我超级怕!”所以求求你赶紧撤手吧!别在灌木丛里钻了。 然而浮修珩不仅没有撤手,他反倒还笑了一声,他的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她,直直望进她眼里。他轻声道:“既然师父怕疼,那以后这些事情,就由弟子来做。” 微音心里有点小感动,然而更多的是对这个不怕疼的徒弟的唏嘘,她觉得她碰上了变态……怎么有人会不怕疼呢,怎么有人会赶着上前替他人受伤呢? 微音没想明白,然而不待她想明白,她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紧接着,灌木丛中的一小茬朝右侧挪去,露出了底部的一个洞。 浮修珩的手还停留在灌木丛中,见找到了地方,他才缓缓从灌木丛中撤回手,整个过程面无表情一气呵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好像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他抽回手时,整个手连同手腕都布上细细密密的伤口,有的地方还连同未清除的倒刺一同拔出来,伤痕累累,血珠蜿蜒而下。然而他只淡淡地瞥了那只手一眼,慢条斯理地把那些卡在伤口里的倒刺取出来,紧接着又把灌木丛里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做这些事时动作很熟练,却没来由地令微音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他能忍痛到这种地步,明明这些年来她对他关照有加,照她这种教法,浮修珩没有变成娇惯的小公主已经很不容易了,然而她委实没料到,他竟然能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的伤口,简直,像极了……上一世的浮修珩。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思维又跳到了上一世,然而纵观这一世浮修珩的表现,只怕上一世的他会更加冷漠,这种冷漠不仅是对别人,甚至是对他自己。 “师父。” 她听到有人唤她。 微音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见浮修珩走到那个洞口旁,回身朝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漂亮白晳又干净的手,上面没有一点儿伤痕,她看着他,发现他将那只受伤的手背在身后,藏了起来。 而他对着她,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笑意。 微音有一刻甚至怀疑那灌木丛中的刺只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毫无杀伤力罢了,不然,他何以能做到将遍布伤痕,血迹斑斑的手藏在身后,还朝她露出笑容呢? 可是,那些血迹,那些渗出鲜血的血迹,如何能做得了假? 微音不明白,浮修珩这个人真是太容易令人产生疑惑了。 她没有扶上他的手,便径自走向洞口。 浮修珩勾起的唇角无力地垂了下来,他颇有些自嘲地收了手。 然而下一秒,他的眸光亮了起来,他转过身子,看到微音正拿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卡在伤口里,还未完全剔除的倒刺取出来,最后,她施了一层灵力,敷在他的伤口上。 微音抬了眼,见他是一副手足无措的小可怜模样,便哼了一声:“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受伤了?” 浮修珩弯了弯眸,这样一个寻常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十足地漂亮。他伸出了那只手,似乎想要拉住她的手,然而却被微音无情地拒绝了,她皱眉道:“你这只手还有伤!” 于是浮修珩换了那只未受伤的手来拉她,微音听他轻声道:“师父,那以后弟子受伤,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帮我么?” 他的声音里满含着小心,仿佛生怕惹她不高兴。 微音眉毛一扬:“怎么,伤还没受够,还想着下次?” 浮修珩成功拉到了她的手,只淡笑着抿唇不言。 微音真是败给他了,她的颜狗属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威胁道:“下次别再受伤了……”说着,她率先一步迈入洞中。 这下看起来,就像是她拉着浮修珩了。 从洞里进去,意料之外地没有一直往下降,她们很快脚就着了地,往前一望,洞口内并不全是漆黑一片,因为四周镶满了会照明的珠子。 这是一个地道。 而这里面那些会照明的珠子,本就不是凡间的东西,而是修真界的常见灵物。这里的人,想来也不是普通凡人。 她们顺着地道一直朝前走,没有碰到想像中的叉路,反而是畅通无阻,一路到底。 不远处有白光出现,想来是到了尽头。 微音隐隐听到哭泣声,且哭声极其嘈杂,想来是哭的人很多。 她同浮修珩对视一眼,紧接着她们一同轻手轻脚地出了地道,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幢极大的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浮即将引起师父怀疑(伪掉马),祝他好运!感谢在2020-03-16 20:41:33~2020-03-17 21: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4759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囚牢 那房子的建筑风格古怪得很, 整个儿呈堡丨垒状,没有窗户,只在一角留了个小门, 像是凡界监牢,完全被封死了。 房身上布满了荆棘, 密密匝匝,层层环绕,竟比先前所见的灌木丛倒刺还要可怖。 整幢房子在荆棘的包裹下密不透风,只留下一扇小门,然而没有钥匙,开不了门。 这倒难不住微音, 区区一把钥匙而已,她就算没有, 也能轻易把门砸了。 然而她朝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门上有禁制。 她朝地面望了一眼,见地上也画了阵法,那些阵法蕴灵力于四围草木中,看似无形, 实则早已成了屏障,将整幢房子牢牢地封紧。只要她再朝前迈几步,就会触动阵法, 引起旁人的注意。 看来这岛上的人,委实不简单啊。 微音一开始从洞口走出来时,能听到许多哭声, 那些声音交杂在一起,既喧嚣又嘈杂。然而那些声音现在竟慢慢弱了下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微音想了想,从浮修珩手中抽回手,对他道:“呆会儿我们寻个隐蔽点的地方,我可能要元神出窍一会儿,你帮我看一下我这副身躯。” 要想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冲入法阵,元神出窍,身魂分离怕是最好的办法,况且有浮修珩守着她的身躯,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哪知浮修珩黑眸一凝,神色笃定道:“不行。” 微音瞪大了眼:“为什么?这明明是最好的办法。” 浮修珩仍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如此迅速,如此直截了当,简直就像压根儿没动脑子。 微音不想理这浑小子,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和他说再多都是在浪费口舌。 是以,她当即向四周环顾一圈,选好了隐蔽的草丛,让浮修珩跟着她走过去。 浮修珩似乎很不情愿,然而她牛气冲天地拽着他,并且甩之以生气的神色,成功地令这朵小白花跟了上来。微音觉着自己是用长辈的威严镇住了他,她更加牛气哄哄了。 她们蹲在了草丛里,茂盛的草叶将她们遮了个严实,微音换了个姿势,盘腿踞地,准备分离出神魂。 她被浮修珩打断了一次,因为这浑小子在她才刚阖上眼时就扯住了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师父,这太危险了,我们换个办法,好不好?” 微音想了想,觉得当前闯阵法进屋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元神出窍,虽然这有点儿危险,因为万一元神受创,会殃及修行。然而作为修真界实力排行前十的仙主,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微音自诩自己应付得过来,浮修珩这小子就是在瞎操心。 第二个办法就是直接用肉身闯进去,手撕法阵的能力她有,手撕禁制的自信她也有,这招看起来很爽,然而她会在第一时间引来旁人的注意力啊!这一旦被发现,岂不是彻底与那些人撕破了脸皮?而倘若那些人干的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至今也没发现她们做坏事的痕迹,她于理有亏,那她岂不是很尴尬?并且看这些人的布置,应当是仙门人士,万一她乱闯阵法的事被传到修真界,那她……哦,她又为修真界贡献了宴后谈资了…… 若是平常倒也还好,反正她可以躲在希声峰不出去,让那些人嚼口舌。然而如今,仙盟大会在即,她定然是要出去露面的,这让她如何面对修真界一干人的嗤笑?即便她心理素质强大,她怕掌门被气吐血…… 所以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还是第一种。 浮修珩既拦着她,那她便洗耳恭听他的想法,看他如何能找出第三种说法,挫挫他的锐气,顺便给他上堂课。 思及此,微音侧首问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浮修珩道:“直接闯进去。” 微音:“……”少年,你的想法和我的撞了,虽然它甚合我心,但我们不能这么粗暴无礼。 微音笑了笑:“不可。” 浮修珩眸光一滞,似是不解:“为什么?” 微音斟酌着解释道:“仙盟大会你知不知道?” 浮修珩扯她袖子的手一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面色沉了下去。 微音见他如此,心中虽感到怪异,却还是没问出口,只当他是知道仙盟大会了。于是她指着自己的脸,心塞道:“为了在修真界还能体面地混下去,你师父我,现在不宜硬闯。”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浮修珩能不能听明白,再一次阖上了眼,凝神打座,催动元神。 渐渐地,她对四周的感知更加敏锐,微音觉得身上陡然一轻,待再次睁眼时,她的身丨体与魂魄已然分离。 她扭头看了一眼浮修珩,发现他正抱着自己离了魂的躯壳,双眸却紧盯着自己的魂体。 她朝他打了个招呼,浮修珩神色一愣,继而微音嘱咐他:“在这儿乖乖等我,别乱跑。” 浮修珩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的袖子,然而他手所触碰到的,皆是一片空气。 他碰不到她。 微音瞧见他在犯傻,刚想奚落他几句,却发现浮修珩的面色很不好看,简直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微音不知道他苍白个什么劲儿,她又不是要抛弃他,也不是离了他就不回来了,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但她识实务地闭了嘴,安抚他一句:“放心,我会回来的。” 浮修珩怀中还躺着她的躯壳,他的手由于没有触到她的魂体,无力地垂了下去,搭在了她的额前。微音想警告他不要对自己的身丨体动手动脚,话到嘴边,想想浮修珩这么个小孩,肯定不会有啥坏心思,便不再言语。 岂料,浮修珩抬头,怔怔地道:“师父,你不要骗我。”你会回来找我的,你不要骗我。 微音觉得他在犯傻,她的躯壳还在他手里,她怎么可能骗他? 于是,她道:“不骗你不骗你,我要是骗你,以后便再也不劳你做菜了。”在她眼里,做饭是个辛苦活,而浮修珩天天替她做饭,定然是很辛苦的。不让他做菜简直是在赦免他,他听了定然会很开心。 只不过他注定没法开心,因为她肯定是会回来的,这话也就诓他一时开心。 哪知浮修珩的面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白了。 约莫是酷暑太热,令他中了暑吧…… 容不得微音多想,她甩给他几道灵力,便从地上站起来,朝阵法处走去。 她如入无人之境地过了法阵,简直不要太轻松。接下来,便是画着禁制的门了。 就在她手指触到门板,即将伸进去时,门板一动,继而朝外打开,径直透过了她的魂体。 那名美妇人走了出来。 微音一惊,她想着这人既然有仙门灵器,想来应该也能看到她的魂体,此时已闪躲不及,她倒不如直接把她打晕。 然而就在她的手掌袭向对方的脖颈时,那妇人突然望了一眼头顶上的烈日,嘀咕了一声:“不知那两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微音。 微音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妇人的眼睛连眨也没眨,她自顾自地转身从门内取出两只大桶,锁了门,将那两只桶用担子挑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微音就是一团空气,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微音:“……” 这竟是个凡人?!连天灵还未开启,那她哪儿有这么多修真界的东西?! 微音不解,但她深知这不是适合犹豫的时机,便定了定神,过了门板,直接走进屋内。 进了屋,她浑身的血液凝结了一瞬,因为她看到,在这间不见天光的封闭屋子里,呆满了儿童,一眼望过去,约莫有百十个。这些孩子看起来清一色地六至七岁,眉眼还极为稚嫩。 然而,便是这么稚嫩的孩子,他们被粗铁链锁住了脚,一个个或蹲或躺地踞在地上,手里捧着粗碗,每个碗里都装着散发腥气的糊状物,而他们,正埋头狂舔。 或许是因为没吃饱,他们对另外一些孩子吐口水,威胁那些孩子将食物分给他们,然而由于他们被锁住了,也没法走得太远,动不了手,只能瞪眼。 有的孩子还在哭,有的孩子却只顾吞咽那糊状物。 微音回想了一下,发现先前那妇人挑的两只桶里,似乎也余留着同样的东西。 那些孩童各个面黄肌瘦,然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像是各个都是哑巴。 微音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修罗之地,一如八百年前魔族猖獗的时代。 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能狠下手来虐丨童? 微音走到一个孩子面前,那孩童正靠墙坐着,他的手上还有伤,由于天气炎热,加上不及时包扎,伤口处已然发脓。他在不停地抹眼泪。 微音动了动手指,将灵力散在他的伤口上,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仿佛是感知到什么,那孩童的哭声顿住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面上震惊。 他突然朝半空中望去,见没有发现什么,却激动地发出了声音。 只是他说不出话,只能扯着嗓子咿咿呀呀。 然而即便他如此激动,也激不起同伴们的回应。 整个屋子死气沉沉。 微音已经确定这事是邪了,她正准备元神归位,与妇人撕破脸皮,来个大杀四方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再次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那名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伪掉马不是正式掉马,是为了引起女主怀疑,但也离正式掉马不远了……哦呵呵呵……(发出反派的笑声~)感谢在2020-03-17 21:22:00~2020-03-18 20: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燃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影帝师徒 微音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她不知这妇人方才是否是在骗她,倘若真是在骗她,那这妇人的演技可真是相当好啊。 她凝了灵力在手心, 就等妇人冲上来时给她致命一击。 岂料,妇人的视线在屋内转了几转,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而她最终没找到,那抹视线便透过微音的身体,直直落在她身后的小男孩身上,仿佛压根儿就没看到她。 那妇人见小男孩不仅没哭,反倒一直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气音, 整个场景看起来分外恐怖,然而男孩的脸色甚至有些喜悦。 妇人面露不解, 她扭着腰来到男孩面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整个流程中,她完全忽视了微音,面色无任何不正常。 微音的掌刃就悬在她颈后, 时刻准备攻击。 然而,可能平日里这妇人不太关注这些孩子,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孩子, 他身上的伤口已然痊愈。 妇人未发现异样,看向男孩的眼神变得十分凶狠,仿佛是虐丨童心里作祟, 她故意不想看到别人那么高兴似的,微音听她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声音道:“小乖乖,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贡献自己啊?” 贡献?什么贡献?怎么贡献? 微音蹙眉,她仍未收回掌刃,只看着他们接下来的表现。 男孩那一点儿浅薄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惊恐地瞪大眼,拼命摇头。先前因被微音疗好伤口的喜悦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再一次涌下来的眼泪。 微音看到,妇人的红唇嘴角朝上提了提,似乎很是满意他的表现,她伸出食指,心情颇舒畅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那么,今晩就是你了。” 她越是这样说,男孩身子抖得就越厉害,最后,他蜷在角落里,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由于他无法说话,发出的声音也夹杂着“嗬嗬”之类的粗喘声。 微音心内火气十足,然而她想探知妇人口中的“贡献”究竟指的是什么,便收了掌刃,冷眼旁观。 妇人见此处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顺势锁了门。 微音见她走了,地上的孩子恐惧地在颤抖,她心中无奈,只伸手对摸了摸他的头,并道:“辛苦你先忍一会儿,待我探得她的鬼把戏,今晚便去把她老巢毁了。” 然而凡界的孩子注定是看不到她的元魂,亦无法听到她的声音,只光顾着抹眼泪。 微音瞧他哭得十分可怜,像是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便施了法,让他先沉睡过去,暂得几个时辰的安稳。 她紧接着立刻出了屋,走到那处草丛里,见浮修珩还紧紧抱着她那副躯体,将她整个脸都捂在怀里,视线却紧张地盯着她的元魂。 他声音紧绷,道:“师父,方才那人可有为难你?” 微音极为嘚瑟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我是谁?她敢为难我?” 她说完这话,肉痛地指了指他:“你把我搂那么紧,气都喘不过来,是在谋杀你师父么?” 浮修珩身形一顿,继而白玉面上浮了层淡淡的粉,他慌忙松开了她的躯体,拉开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视线游移,就是没敢落在她脸上,只道:“是弟子疏忽了,望师尊恕罪。” 细听之下,他的声音也有些虚。 他往日里张口闭口都叫她“师父”,如今竟然如此客套地喊她“师尊”,这委实反常。 微音眯了眯眼,盯着他瞧了半天,却没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见他额角竟然渗出汗珠,她便就此作罢,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行了,我又没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实则她心中雪亮,定然是这酷暑难耐,小徒弟蹲在日头底下蹲了这么长时间,中暑了! 瞧瞧他额头上的汗,瞧瞧他脸被晒得通红,这不是中暑是什么? 只有一点她想不通,浮修珩的修为已经十分了得了,他在上一世的仙盟大会中凭借这身修为,一举夺冠,算是年少成名。 然而这么个榜首,竟然还耐不住暑气?! 啧啧啧,简直是匪夷所思啊。想来是这一届的弟子资质极差,让浮修珩捡了个便宜。 微音为自己的脑补唏嘘不已,她瞥了浮修珩一眼,深切为世风日下,勤奋已死的现状叹息。 浮修珩自是不明白他的师父想到了什么,只是单看她的眼神,他就明白她想偏了…… 微音没叹息多久,她还顾着心中的计划,便闭了眼,试图让元神归位。 这是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流程,兼之她早知自己躺在浮修珩怀里,偏偏这孩子还把她抱得紧紧的,有了这个思想准备,是以,当她在浮修珩怀中睁开眼,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气时,她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微音立马坐直身体,朝浮修珩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那妇人原路返回,想来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我们赶紧走。” 浮修珩点了点头,她便拉起他,朝那出口走去。 由于他们先前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地道里压根儿就没有留下她们的痕迹,那妇人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毕竟,她总不可能循着气味找来,她是狗鼻子么?! 微音同浮修珩很快就出了地道,待她们走出来后,那灌木丛再次挪回原地,挡住了洞口。 真真是个干坏事的好地方! 为了不引起旁人怀疑,她们又绕路去了北端,位于孤岛北方的是一片果林,正值盛夏,树上的果子已生出一摞,大多数都如同婴孩的拳头那般大,它们紧紧地挤在一块儿。 微音遥遥地指着树上的果子,佯装喜悦,压低声音正同浮修珩在说些什么。 细听之下,她说的是:“今夜我还要元神出窍一次,去探寻原因,你替我守着我那躯壳。” 浮修珩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似心情闲适,然而此时,他说的是:“不行,这太过危险,弟子不能答应。” 微音端着一副笑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她累得不轻,只觉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浮修珩也陪她一起精神分裂,只不过相较于她,他表现得游刃有余,不显尴尬。 若不是怕那些人前来监视,她压根儿不会这么做。 微音已经够心塞了,然而浮修珩还要堵她一把,她更心塞了。 浮修珩又道:“师父,弟子是来历练的,不是来看您历练的。” 这孩子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怪不得上一世他历练时差点儿把小命丢了,因为他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微音无法,只得道:“那你只能去看一眼,看完赶紧回去!” 浮修珩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微音拿了个没熟的果子堵住了嘴,她咬牙切齿地笑道:“究竟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 许是她这分裂的模样有些狰狞,浮修珩被她吓到了,他默了一会儿,然后不情不愿地垂了头。 微音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顺便薅了一把那流光水滑的黑发。 …… 时至夜晚,晚饭是些海内特产,有鱼有虾还有蚌,然而各个都有腥气,微音不知道这家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便不敢吃。兼之微音一看到那些海鲜就想到了血刹海上的鲜血,她便更没胃口了。 妇人十分殷勤地劝她们吃,然而微音以没胃口为由,拒绝了她。 妇人似乎很失望,于是她转而热情洋溢地劝浮修珩吃。 浮修珩借口身体不适,也没吃。 只是这次,妇人的眼底不再是失望的神色,她的视线在浮修珩身上转了转,露出了不易令人察觉的怯喜。 微音注意到了,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冷淡地一批,只不吭声。 妇人佯作惊讶,关怀道:“仙人是哪里不舒服啊?” 浮修珩道:“哪里都不舒服。” 微音眼角抽了抽,她面无表情地望了浮修珩一眼,希望他撒谎能走点心。 浮修珩的神色很无辜,仿佛他真的哪哪都不舒服一样。 岂料,妇人闻言,眼底的喜色不减反增,她勉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关切道:“是我们招待不周,仙人赶快回房歇息吧!” 微音求之不得,连忙同浮修珩一同回到屋里。 一进浮修珩的屋子,微音立刻反身关门,将那妇人及其孩子挡在门外。 她压低声音对浮修珩道:“待到元神出窍时,我自会隔着门板来叩几声,你注意一下,仔细听声音。” 浮修珩看着她,道:“师父,我们不呆在同一间屋里么?” 微音瞪他:“我屋子那么小,你屋内隔着门板估计还有人盯梢,我们如何能呆在同一间屋内?”这孩子尽想些有的没的,一点儿大局意识都没有,她的那些思想课算是白教了。 其实她现在想来,发现自己居在那间最窄的房子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起码有浮修珩帮她挡着,她不用时刻担心被人盯着。 这么一想,浮修珩似乎顺眼了不少,她也不再那么心塞了。 微音拍着他的肩,安抚道:“好好表现,乖乖听话,回去有好东西赏你!”顿了顿,她又补了句:“别害怕,如果害怕就来找我,为师自会保护你。” 说完这话,她觉得自己正义感爆棚,等着看浮修珩崇拜的眼神。 然而浮修珩的黑眸中泛起了细碎的光芒,温柔又漂亮,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崇拜。 他低笑一声,指尖在她脸上拂过,惹起一阵痒意。 他乖巧地道:“弟子明白了。” 没有看到小徒弟崇拜眼神的微仙主,郁闷地踏入自己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就想让小浮露出狐狸尾巴的,结果来不及写了,就让他在这一章保住了马甲~小浮同学,跪谢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71章 魔咒 微音躺在床上, 以手为枕,闭上眼睛假寐,以此捱了些时辰。 她的神识探了出去, 对这岛上的一切动静都了如指掌。 终于,外面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整个岛上重归寂静。她睁开了眼,扭头朝床挨着的墙上看去。 那些细小的痕迹仍挂在上面,在昏暗的屋中看不真切。 微音腾出一只手去触碰那痕迹,她心中还在数着时间。 三。 她的手在那痕迹上蹭了一蹭,刮下一层薄薄的墙粉。 二。 她将墙粉在手中捻了捻,看到了一点暗色的粉末。她的视线再次移至墙上, 见上面的痕迹在褪去墙粉后,露出了同样的暗色。 一。 便在此时, 离她极远的一条小道上,正传来沉闷的拖拽声,声音由远及近,直至来到这座房屋,才消停下去。 其间, 伴随着挣扎的“嗬嗬”声,令人心悸。 片刻后,所有的声音再次消失, 安静地令微音能听到风摇草木的“沙沙”声。 时间到。 微音收回神识,将停在自己指间的墙粉抖了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在自己同浮修珩相隔的那扇门上,轻声叩了几下。 她耍了个赖,这叩门声极轻,相当于没声音。 她不知道浮修珩这小子有没有睡过去,其实她私心希望他在打瞌睡,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听不到自己的暗号,她便有理由不带他去了。 她可以大大方方一个人去收拾那些人,倘若事情结束后他心生不满,她也完全有借口来搪塞他。毕竟,谁让他自己睡着了呢? 小屁孩在这种事上插一脚,完全就是在碍她的好事! 微音想到这里,见门那头没有反应,便决定自己去会会那妇人。 岂料,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极轻微的声音。 她方才没听清,此时再一细听,只分辨出“师父”二字。 微音:“……”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够轻了,不曾想这儿还有一个更轻的。 原来这小子没睡过去啊……她这作弊的叩门声竟也被他捕捉到了,他是不是一直在那边等着她? 微音抹去心头上那丁点儿作弊的虚,道:“快点,元神脱窍。” 浮修珩在那头默了一下,就在微音以为他遇上了麻烦,元神离不了体时,她听到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师父,我能去你屋中么?” 微音幸灾乐祸的笑容凝在嘴角,又很快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别来!” 浮修珩又是一默。微音道:“我先前说的你都忘了?我屋子这么小,你进来作甚?引旁人怀疑。”别的不说,光是两个神魂离体的人躺在一块儿,就足够惊悚了。 浮修珩无法反驳,他的那一套“危险”之类的陈词滥调,她已经听腻了。 微音催他:“你快点,我要走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浮修珩做何反应,径直走到床边,躺下,摆出一个标准的睡姿,然后轻轻松松地元神出了窍。 她还犹豫着要不要等浮修珩,待睁开眼时,却发现浮修珩正穿过门板,走了进来。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还弯眸朝她笑了笑。 微音:“……” 哦豁,算她输了。 她从床上起身落地,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浮修珩的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最终凝在了她的袖口。微音不知道他想做甚,有些莫名地抬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然后,她看到浮修珩垂眸,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再然后,他无比自然地拉住她的手,指间相碰的那一刻,温软的触感传来,她见到浮修珩的表情亮了一下,似乎很激动,亦似欣喜。 微音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劲儿,她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别挡着我!” 浮修珩又应了一声,面上欣喜的神色并未褪尽。 微音不再理他,开始思考正事。 她之前听到从南方林子里传来的拖拽声,其中混着微弱的挣扎声,想来那孩子已经被人从地道那头拖了上来。 而后,那拖拽声一直持继到这院落中,有一段时间,她似乎离它很近很近。 想来,那个所谓用来“贡献”的地方,就在这院落里。 至于在这院落的何方,她有些拿不准,因为那声音似乎在远离她与浮修珩的一端,只不过这座大屋子的房间既是一间连着一间,在没有经过她与浮修珩的房间时,她们是如何到达另一头的? 微音心觉奇怪,她盯向了第六间屋室的门,缓缓,缓缓地朝门走去。 她不知道门后面藏着什么,未知的东西往往会产生恐惧,然而她作为一个修无情道的高手,此时若说恐惧,定然是丢死人了。 她自己都不信自己会恐惧。 微音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在她的手已经通过门板时,突然间,一阵风从她耳畔掠过,拂动了她的一缕发。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揽住了,再之后,她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一抹熟悉的冷香。 微音有些晕乎,原来一个人的魂魄也会自带香气么? 待她回过神来时,发现浮修珩揽着她,早已跨过了那扇门。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想必这就是第六间房了,比她的房间还要窄,窄到连床都放不下,只容得了两人站立。 而她此刻,正呆在浮修珩怀中,很挤,非常挤,是肉贴肉,哦不,是魂挤魂的那种挤…… 这座屋子真是谜一样的设计。 微音的吐槽已经冲淡了她的恐惧,她愤怒地一捋袖子,果断地朝第七间房走去。 然后,她就“嗷呜”一声,被撞了回来,头上还多了个包。 第七间房,竟然是堵墙?! 这墙约莫还很厚,难怪她穿不过去,在她毫不知情,没有念诀的情况下,如何能穿过去?!她又不是仙,她只是个半仙啊!她的雷劫还没到呢! 微音震惊了,微音愤怒了,震惊与愤怒的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蠢死了。 有了这个教训,微音心中念诀,准备穿墙而过,浮修却把她扯了回来,帮她揉着额头上的包。 微音气急,这小子在坏她好事! 于是她拍开了他的手,继续念诀穿墙而过,一路畅通无阻。 她在墙内行了好一会儿,这墙厚得一批,就在她开始怀疑人生时,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座大理石雕砌的,类似于殿堂的房子。其中隐隐有哭泣声。 屋内皆从房梁上垂下红色飘带,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脑门而来。 微音被那气息逼得倒退几步,她恨不得重新缩在浮修珩怀里,用他身上的香气堵住鼻孔。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孰料浮修珩自己挨了过来,他还在锲而不舍地为她揉额头,微音便趁机拼命嗅了几口冷香,继而一鼓作气地封了自己的嗅觉。 世界清净了…… 她心中暗叹一声,再次走上前去,想看看那些人在这里搞什么鬼。 行了几步,待再没有红飘带挡她视线时,微音恨不得封了自己的视觉。 房内正中,摆了个池子。这池子四周皆被魔咒笼罩着,如若她没看错,那魔咒应当是八百年前魔族兴盛时期的样子,力量邪且大,与当今魔界的魔咒完全不一样。 而那池内,满是红色的水。 确切地说,那池内装的,应是鲜血。 因为微音看到,池子不远处,正摆着一摞已经腐化的尸体,而另一边,一个女子正手持一把魔刀,如同杀鸡宰羊般地将一个孩子踩在脚底。 那孩子的嘴已经被堵住了,眼泪却在不停地流。 微音认得他,他就是今天被她治好的男孩。 此时,女子已经将魔刀抵在男孩脖子上,似乎正在找地方准备下手。 微音再也忍不住了,当即使了法术,将女子击飞出去。 “当啷”一声,魔刀落地。 微音上前施法,飞快地解开了绑在男孩身上的绳子。 就在这时,血池旁的魔咒仿佛生了效,开始源源不断地朝她袭来。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浮修珩突然挡在她面前,伸手对抗那魔咒。 这魔咒是八百年前的样子,咒术强大,极难对付,恐怕浮修珩一人应付不来。 微音替男孩解了绑,也开始设法抵挡魔咒攻势。 便在此时,一抹矮小的身影从她面前冲到另一边,竟是那个长留海少年,他按动了墙上的机关,整间房子重重一震。 微音挪出一只手,将灵力甩在他身上,却被他躲开了。待她还想再来一记攻击时,却见那少年朝她诡异地笑了一下,继而他整个人猛地陷入地下,消失不见。 微音刚想冲浮修珩喊话,让他抓住那少年,扭头时却发现浮修珩已然不见影踪,想来他已经去抓人了。 微音转回头,看了看那黑气四溢的魔咒,十分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先回去神魂归位,才能继续前来对付这魔咒。微音抱起男孩后退几步,朝魔咒施了一击,准备撤退。 然而下一秒,她就惊在了原地。 那坚若城墙的魔咒,那邪气四溢的魔咒,在她这没把握的一击下,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化作黑色的光点,纷纷消散。 微音见过仙魔大战时魔咒的真正威力,它绝不是能被人轻易化解的。 可是现在,它在她面前,却真的被灭掉了。究竟是她太强,还是这画咒之人太弱? 微音头昏脑涨,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想。 而浮修珩先前所站之地,隐隐残留一缕魔气,那魔气十分微弱,却还是被微音觉察到了。 魔气? 为何此处,会有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伪掉马进行时,明天继续~ 微音:“不敢想像,我一巴掌就把上古魔咒拍碎了!” 浮修珩(惴惴不安中):一不小心做过了头……感谢在2020-03-19 20:37:52~2020-03-20 19: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药丸 纵然她心中疑虑重重, 然而现下更要紧的是使元魂归位,这样她办事才不会束手束脚。 她怀里的男孩正不安地叫着,因为他看不见她, 只能感到有人在救他,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他惊吓过度,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微音:“……”第一次见到胆子这么小的。 这样下去不行。 神魂无法带这小孩子出墙,微音无法,只得再次施法,将从地上爬起来的妇人击晕过去, 趁着这段时间回到自己的躯壳内。 心之所想,行之所至。 下一秒, 她睁开眼时,第一眼便看到墙壁上被如擦去墙粉后,露出来的暗色痕迹。 神魂已归窍。 她先前还在想这痕迹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她甚至还用自己的手和猫爪作为参考,而今想来, 她漏掉了一个重要因素。 这痕迹应当是那些被残害的孩子留下来的,他们当时定然极为紧张,指尖划在墙上, 已沤出血来,而褪去墙粉后的那些暗色痕迹,是血无疑了。 没想到绞杀魔尊的海上, 还有魔咒现世。 事不宜迟,应当立即去寻方才那魔咒所在之处。 这样想着,微音试图翻身下床,岂料她的头刚抬起来,就有一股大力将她推了下去。 微音的手腕动了动,然而下一秒,那床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想法一般,瞬间伸出了镣铐,锢了她的双手双脚,将她全身紧紧缚住。 微音费力地看了一眼那镣铐的材质,仅这一眼,她就想骂人。 妈的,是玄铁! 玄铁坚硬无比,只有品级高的仙剑才能斩断它。它抑魔亦制仙,然微音手中并无仙剑,这下好了,她连魂魄都出不去了。 微音脑内在急急地想办法,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先前浮修珩还问她能不能两人呆在一间屋里,被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哪知现在遇上这样的情况,但凡当时她应了一声,浮修珩铁定会留在这里,也肯定能帮她斩开这玄铁。 现下也不知浮修珩元神归位了没有,不管如何,为了脱离枷锁,她还是应该试一试。 于是微音扬声唤了几句:“浮修珩?快来救为师啊!!!”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与浮修珩相隔的那扇门开了,有脚步声传进来。 微音心中一喜,心道有救了,便再接再厉地解释道:“你已经回来了?有没有抓住那小子?快把你的剑拿出来,替我砍了这东西!” 对方没有应声,这很符合浮修珩的风格。然而当他走向床头时,仍旧没有出声,不仅没有出声,连拔剑的声音也没有。 微音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她费力地转过头,企图挪动视线时,黑暗之中,一张有着长刘海,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脸蓦地闯进她的视野。 艹艹艹!不是浮修珩! 长而厚的刘海后,那双小眼睛里,露出了两道凶光。 那人的嘴上还糊了几道血痕,凝固的空气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整个场景,显得犹为惊悚。 微音不得不佩服自己饱经沧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只悚了不到一秒钟,继而便沉下心来,甚至还有心情笑了笑。 她轻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你有不满?” 长刘海的声音不再是她先前听到的那般怯弱,反倒邪气十足,阴鸷狠厉,吐字有力,一扫先前懦态。 想来,他先前一直在装。 微音继续笑,然而嘴上却谦虚得很:“我哪敢有不满啊,毕竟,你这般煞费苦心地装小孩,多么尽心尽力。你说是不是啊,戏子先生?” 她贯来爱怼人,不说一个脏字,却能气得人火冒三丈。此番,即便她躺着,落于下风,她照样怼得很溜。 那人闻言,虽未表现出气息败坏的模样,却也愣了一下:“你是如何知晓我在假装是小孩子的?” 微音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声嗤笑:“从我抛给你那只纸鹤开始,你无意识中用两指夹住了它,这是修行之人的常用姿势,于凡人,却万万不可能的。” 早在那时,她已经起了疑心。再加上今日这人用真实的嗓音讲话,这嗓音不似少年,这时,她才真正确定。 长刘海竟频频点头,他那沾满鲜血的嘴咧开来,露出沾上鲜血的牙齿:“不愧是我的师父,配得上我。” 微音“呸”了一声,瞪着他,反问道:“谁是你师父?!” 真真不要脸! “当然是你啊,”那人凑近了她,模样十分惊悚,“你该不会还想着你那个徒弟吧?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找不到你的。” 微音心中顿感不祥:“你把他怎么样了?!” 什么叫找不到她?!什么意思?! 微音见那人眼中再次现了凶光,他摸着下巴,缓缓道:“估摸着现在,他已经死了。” 死了?!他把浮修珩困到了何处?! 微音忍不住斥道:“你再给我说一……!” 她话未说完,对方突然朝她嘴里塞了样东西,继而紧紧捂住她的口鼻,逼她咽下去。 微音只感到口腔内一阵血腥味在蔓延,顺着喉咙直奔肺腑。 她挣扎着想踹人,岂料腿才使了力,猛然发觉自己还被缚着,挣扎无门。 那人还在她耳侧阴恻恻地笑道:“从今往后,你来陪我……” 微音只觉那股血腥气已从口中冲向脑门,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窒息时,门外一股大力传来,径直将那长刘海掀翻在地上。 又因这房屋实在太窄,那人在落地之前狠狠地撞在墙上。 那力道实在太强悍,冲进来时,连带着将门板撞碎。 一道人影风也似地瞬移至微音跟前,继而剑芒在黑暗中“唰唰”闪过,锢着微音的玄铁应声而断。 “师父!”来者声音很急,微音认出来,那是浮修珩的声音。 浮修珩将她从床上扶起,直直将她搂在怀里,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微音靠在他怀里,吐出了嘴里丸状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自己被闷傻了,因为她甚至能感到,浮修珩的胸膛似乎也在颤抖。 她不知道他在抖什么,约莫是在被长刘海困住的地方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奇怪,浮修珩□□岁的时候,即便见到一堆鬼怪,也能面不改色。而今不知他遇上了什么,竟能害怕到发抖? 想来那东西应该很可怕。 她听到浮修珩的声音十分冷,这种冷里还掺着威慑,像极了他前世当魔尊时的声音,听着令人心惊胆战,他问长刘海:“你给我师父吃了什么?!” 长刘海受了他之前的一击,却仍咧着嘴笑道:“好东西。” 此刻满嘴血腥味的微音:“……”我怎么不大相信呢? 很显然浮修珩也没信,但他没有废话,一只手隔空捏住长刘海的脖子,将他拎起来,冷声道:“说还是不说?” 微音趁着这空当念了心法,试图驱散身体里的那股陌生气息。 长刘海不知何故,先前那股子硬气没了,声音里突然带上了惧意,他挣扎着道:“我说,我说!这东西对人造不成伤害,只会令人身体重回幼年时期。”说完,他又仿佛生怕浮修珩生气一般,再次补充道:“她方才已经将这东西吐出来了,加上修为又高,应当不会受到影响。” 微音的关注点起先在“幼年”,后来听他说没有影响,便不再言语。 然而浮修珩不愧是个小心眼,抠门字眼的本事也是一流,他仍旧冷声道:“应当?” 能把一个词说得如此冷厉又吓人,也真是不容易…… 长刘海赶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应当,是肯定!她肯定不会受到影响!” 浮修珩那只手还维持着掐人脖子的动作,颇有几分邪恶反派的画风。 微音反思了一下,认为自己绝对没有在他面前做出这种残暴的动作,亦没有教他……想来应该是幼年时期在原生家庭里留下的阴影。 看来这种阴影挥之不去,伴随他到现在啊。 微音默了一默,不知该从何安慰,便顺势将手放在他背后,像顺小动物毛似地摸了摸他。 浮修珩身形一僵,他垂眸望着她,眼中的冷意还未消散,见到她时,却立刻变成了担忧,他的声音也温柔下来:“师父?” 微音点点头,道:“你这个掐人的姿势,从哪里学的?” 浮修珩的面色白了白,尽管他一向长得白,然而此刻,只能用更白来形容。 微音见他这副模样,生怕他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便笑了一下:“没事,你这个姿势挺酷的,我就随口问问。” 哪知她这话一出口,浮修珩的面色变得比更白还要白了,他突然出手将那长刘海甩了出去,紧接着解释道:“我,我……” 他的视线落在其它地方,就是不看她。 微音心想,这十年难道还没把他的心理阴影驱除么?那他也太难搞了吧?! 于是乎,她顺了一把难搞的浮修珩的背,只觉他挺直的背更僵了,便绞尽脑汁道:“没事没事,说不出口便不用勉强,为师懂。”说完这话,她还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浮修珩:“……” 微音没再理他,反而转头去看了一眼方才摔在地上的长刘海,见他似乎受了沉重一击,连爬都爬不起来了,还连连吐了几口血,微音便不得不赞一声浮修珩的力量,真真是厉害! 然而相比于称赞,她又不得不忧心,因为这个徒弟,好像还没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草莓了,所以这章有点甜,是不是……感谢在2020-03-20 19:58:53~2020-03-21 20:0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nyw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胖的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怀疑 微音定了定神, 她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长刘海,指着身侧的一堵墙,朝浮修珩道:“你还记得方才去血池子的路么?跨过这墙, 去将那儿的两个人拎回来。”那女人先前已经被她击晕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她带过来好。 浮修珩的脸色缓和了些,只不过总体上仍是苍白的,微音差点儿以为他晕血,便识趣地带着满嘴血腥味推开了他,在两者之间隔开距离。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后, 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面色似乎又白了, 一双黑眸沉沉似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浮修珩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看着她,终究没说出来。 他身形未动, 微音便催他:“你快去啊,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在她的注视下,他终于缓缓地道明原因:“师父, 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微音听他那语气,死活都搞不明白为何这种哄妹子的语气会被用在她身上, 她看起来很弱么?! 微音牙酸了一会儿,她觉得他未免想得太多,便安慰道:“没事了,我现在手脚都能活动,不会出事的。” 然而浮修珩似乎仍未相信她,他突然出手,长刘海瞬间浑身被缠上了玄铁链,那玄铁链将长刘海从头裹到脚,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蚕蛹,连动都无法动。 微音震惊了,她不知道为何浮修珩会随身带着这东西,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就是这小子十分喜欢玄铁,她记得很清楚,她上一世也是被玄铁锁起来的! 只不过没有被锁得如此夸张而已,只不过受了八十一鞭断魂鞭而已…… 这样想着,她看着浮修珩这张俊秀的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她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是把前世的仇恨强加到面前这人身上,以至于让她有些恍惚,然而这个浮修珩总给她一种熟悉感。虽然他相较于上一世的魔尊浮修珩,更为亲近她,但是他在某些细节方面的表现,不得不说,差点儿让她混淆二者。 微音又想到了那血池屋内的魔气,那么一小缕,微弱的魔气,仿佛是生怕被人发现,死死地藏起来,却在危急之际,一不小心散出来的一样。 而魔气往往伴着活物,无论是人还是魔兽。死物是不会产生魔气的,譬如那魔咒和魔刀,它们本身不会产生魔气,只有运用在具有魔属性的活物手中时,才会应机而生。 当时在场的活人,只有五位。妇人、长刘海、哑巴男孩、浮修珩,以及她。 她自己是个实打实的修士,绝不可能与魔气有瓜葛。而那妇人,在举起魔刀的时候,未产生魔气,兼之她看不见微音的元魂,应当不是魔。 那个哑巴男孩,他也是看不见她的元魂的,无论是在那间堡丨垒屋内,还是在血池屋里,他都看不到她。他也不是魔。 剩下的,便是浮修珩和长刘海了。她先前一直在想,这长刘海虽表现得像个凡人,然而其行为举止皆不像凡人,更何况他还逼她吃那个诡异的药丸,说他不是魔,她都不相信。 然而,在这所有的推断过程中,她先入为主,想当然地定了人,却独独漏了浮修珩。 她实际上是绝不相信他会成魔的,因为这些年里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表现出十足的亲近,她也自认为自己教得很好,将爱的教育发扬光大,连冷眼都不曾给他一个。绝对是个仙师模范! 可是,她的爱的教育是把他保护起来的,何曾教过他掐人脖子,以及……玄铁锁人? 若是这些邪肆行为都是他小时候耳濡目染,遭受过的,倒也可以解释,但若是,他不曾遭遇过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遭遇过这些非人对待,在心里留下十分严重的阴影,可是她数十年的温柔教化,还不足以让他反思,弃暗投明吗? 微音想到这里,陡然间毛骨悚然,她心中直发毛,不敢再想下去,余光扫到浮修珩脸上,见他仍未起身,便又催了一次:“你怎么还不去?” 或许是她没能控制好表情,又或许是浮修珩对她的情绪十分敏感,总而言之,在她说完这话后,浮修珩非但没有离开,反倒挨近了她,微音急急退避,奈何这屋子太窄,她没退几下后背便抵上了墙,而浮修珩趁机靠了上来。 他疑道:“师父,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的目光略带疑惑,更多的却是担忧,不似作伪。 微音不知该作何解释,说她怀疑他堕魔了么?这多拉仇恨啊…… 她心内抖了一下,推开了浮修珩伸至半空中的手,故作镇定道:“无碍,约莫是方才受到惊吓的缘故。”顿了顿,她补充道:“你快去吧,我想静一静。” 快走快走,不要打扰她的思绪! 浮修珩面色僵了僵,有些失落地收回手,道:“那弟子去去就回。” 说罢,他从床榻边站起来,再次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满脸不舍地离开了。 微音感到那无形压在她身上的压抑气氛消失了,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半晌,她终于静下心来时,看到地上那个被裏得如同蚕蛹一样的人,冷声问了一句:“你是魔族人?” 好半晌,那人都未发一言,微音甚至怀疑他已经昏死过去,然而浮修珩那一击也不致于令人昏死吧……当然,也可能是这人身体太弱。 没有得到回答,微音也不急,她摆出八卦嘴脸,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和你娘,哦不,她应该不是你娘,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纯粹是她套话的套路,她套话之前必定要先扯一会儿,降低对方的防备心,或是故意气一气那人,令人在措不及防,方寸大乱时露出破绽。 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那人却也并未回答,微音这下真的怀疑他昏过去了。 她走下床榻,来到那人面前,蹲了下去,用手指戳了戳他:“喂!” 那人依旧没有用语言回答她,然而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却彰示着他并没有昏过去。 微音觉得奇怪,她一向待人亲和友好,就连对待敌人,她也有心情和他们扯一扯,喝喝茶,何曾有人惧她若此? 她疑了,为了解除她的疑惑,她便探出一指,虚虚触了那人一下,探巡他的身体状况。 这一探,令她大吃一惊。 此人浑身骨头俱碎,伤势极重。 方才浮修珩分明没怎么动手,可这人怎么伤成这样了? 微音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生怕他死了,少了证据。便替他输了一点灵力,足以维持到她问出答案的那一刻。 微音这下也不拖沓了,直截了当道:“你们建那血池,出于什么目的?”她其实满腹疑问,譬如那上古魔咒究竟从何而来,譬如那些孩子从何而来,但她都没问出口,现如今,也只能拣重要的东西来问了。 那人得她灵力支援,这才缓了口气,只是他浑身上下仍在颤抖,微音听他虚弱地道:“取至纯之血,炼丹。” “炼丹?”微音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指了指那颗被她吐到地上的药丸,道,“就是这个腥吧啦唧的东西?” 那人虚虚地应了一声。 微音回忆了一下,这人曾说这丹的效果是令人回到幼年时期,而在那座荆棘堡丨垒中,囚着的全是孩童。 她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间房里的孩子,其实有的不是孩子,而是成人,但是你们为了取到至纯之血,用丹强行把他们变成了孩子?” 至纯之血大多在懵懂纯真的孩子身上才能取得,成人之中极少有人拥有至纯之血,因为那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历过风波,失了本心,血气贯穿其全身,一旦他们迷了心窍,血也不纯了。 是以,取至纯之血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杀孩童。 而一时找不到这么多孩童怎么办?很好办,那便把所有人,无论是青年人还是老年人,统统变成孩子便成了。 如何令他们变成孩子?--炼丹。而炼丹的原材料又恰恰需要至纯之血,如此循环往复,杀孽一涨再涨,最终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微音觉得恶心,她口内的那股血腥气,时刻提醒着她,有无数条生命在此处惨死。 然而炼丹根本不能解释他建血池最终的原因,建血池是为了炼丹,炼丹是为了幼化成年人,幼化成年人是为了取至纯之血,可是,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动机,才能让他们不惜幼化成年人而造血池呢? 微音觉得他在糊弄自己,便道:“行,你不想解释便算了,总会有人来解释的。” 长刘海恢复了精神,显得一点儿都不怕她,他反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当我怕你么?” 微音“啧”了一声,她觉得此人甚是有趣,便拆穿他:“那你刚才抖什么?” “你当我是怕你么?!” 微音冷笑一声:“那你怕的是谁?” 那人又狠狠颤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却并不言语。 微音只当他词穷,不理会他这个说法,又接着抛出了她先前的问题:“你,是不是魔族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斩了你,不是亦会斩了你,不过可能让你死得好看点。”微音扯了个笑,“所以,你不如死前交代一下,也好减些心理负担。” 长留海“桀桀”地笑出声来,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可怖,微音听他道:“仙人还真是爱区别对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已经开始怀疑了,请小天使们做好虐的准备! 写这章的时候困死了,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啊!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3-21 20:06:57~2020-03-22 23: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o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谎言 微音面色冷了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区别对待”?倘若是指她对待魔族与非魔族人士的手段不一样的话, 倒也可以解释。只是这人说话时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似乎另含深意,不由地她不多想。 然而那人在听到她这问题后,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前猛地喷出一口血, 待他缓过来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方才明明给他输了灵力,足够他撑一柱香的时间了,然而他为何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吐血?简直就像是背后有人在故意杀人灭口。 微音又想给他输灵力,企图让长刘海多说几个字出来,结果手刚伸出去, 指尖还未触到他的头发丝儿,她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师父。” 声音很动听, 然而却愣是令微音惊得收回了手。 她没有转头,还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连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未改变,只道:“回来了?这么快?”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然而心中却无法遏制地浮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 偏偏在长刘海要回她的时候,浮修珩回来了? 她不知道此刻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她觉得自己是记住了上一世的教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或许是她在疑神疑鬼,然而她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 她定了定心神,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慢悠悠地从地上直起身,踱到了床边。 她坐到床沿上,这才扭头去看浮修珩。 他站在门口,一只手里还拎着那个哑巴男孩,他笑着回了她几句:“这座房中处处是机关,那人之前触动了机关,使得房屋格局变幻,方才弟子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那血池的。” 他这样说着,似乎想听她夸奖他几句,毕竟这种事情她平日里没少做,夸他的话已经像喝水一样信口拈来了。 然而这次,微音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难得地沉默了。 浮修珩没有等来她的夸奖,显得有些怔,他急忙地迈进门,想要靠近她。然而他忘了自己手中正拎着个人,房间窄小,已不容更多的人通过,他意识到这一点,便将那昏倒的哑巴男孩扔到身后,再次急急忙忙地赶进来。 “师父,”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微音被他这声唤拉回了神,她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审视着他,见他眸中装满了担忧,隐隐还有些忐忑,这担忧不似作伪,同上一世恨她的浮修珩又有些不同。 她有些迷茫,但还是扯了扯嘴角,勉力拉了个笑容,顺着他之前的话题往下接:“什么机关啊?竟能改变房屋格局?” 她这纯属是没话找话,因为单单从他方才的那番话里,她已经囫囵知晓了大概。约莫是那长刘海在逃跑时触动的机关,改变了整座屋子的房间布局,就像打乱的棋子那样,各个屋室重新排列。 浮修珩之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然而她却偏偏装不懂,因为她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话。她的心态还没调整好,除非能有人来直接告诉她:那长刘海是魔族,或许她那吊着的心才能松下去。 浮修珩或许已经知道她在敷衍,然而他还是很温柔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举个例子来说,师父与弟子的屋室本是相邻的,然而在触发机关后,我们的屋室就分开了,我元神归位的时候,打开门一看,却没有看到师父。” “我差点儿以为,我找不到师父了……” 他这样说着,眼神里倒真现出几分无措,他有些后怕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 微音浑身一僵,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住了手。 十指相扣,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微音不知该做何反应,但是他的眸光是如此温柔,他的指尖似乎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这连带着令她的心尖也随之一颤。 她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辛苦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所在的地方,当真是辛苦了。她想到了之前长刘海威胁她时所说的“他是找不到你的”,她现在终于明白这话是何意了。 对了,长刘海当时还告诉她“浮修珩已经死了”,她当时只以为他在骗她,现下想来,浮修珩当时应当是碰上了□□烦。 于是她问了句:“你来找我时,可曾遇上什么麻烦?” 浮修珩顿了一下,掩饰道:“不算什么大事,弟子很快就把它解决掉了。” 微音深知他这性子--隐忍,为的是不想让人担心。 这样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上一世的浮修珩呢? 微音觉得自己憋在这小屋里,已经憋得有些糊涂了。 她的视线落到浮修珩身后,发现门口躺着的除了哑巴男孩,还有那妇人。 妇人被她击晕过去,此时正悠悠转醒,她坐在地上,用手摸着脑门,神色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因为她看到地上被玄铁链裹起来,只露出头的一个人,赫然是长刘海。 长刘海头底下还摆着一滩血,那血迹还未干涸,看着令人心惊。 妇人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场,亦不论这房中如何狭窄,只咬着牙,将趴在地上的长刘海朝外拖。 奈何玄铁链过于沉重,她一介没有修为的凡人,压根儿无法拖动他,只得在一旁边喘气边流泪。 待她气息恢复得平稳了些,她竟在原地嚎啕大哭。 微音:“……” 微音正为自己方才的想法头疼着呢,甫一听到她大哭,头愈发疼了。便没好气地朝着浮修珩道:“你把长刘海拖出去。” 正好这间屋子她也闷够了,是时候换个宽敞点的了。 浮修珩一只手拎起玄铁链正中一端,直直将长刘海扔到另一间屋里,他这一举动令妇人的哭声更大了,长刘海被摔得吐了口血,妇人急忙爬至长刘海身边。 微音揉着太阳穴走出这间狭窄的屋子,踏入了一间极为敞亮的屋室。 不得不说,这房屋格局的转变,倒有那么点意思。 微音看中了一把椅子,她刚想凑过去坐坐,就被妇人跪着抱住了腿。 微音:“……” 这个场景,颇有些反派欺负普通老百姓的感觉…… 她听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求仙人放过我夫君!” 微音挑眉,这个答案早已在她预料之中,她毫不意外地道:“哦?那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什么母子,什么避祸,恐怕都是假的。 妇人心知无法逃避,便老老实实道:“我先前与仙人说的,有些是真的。我与我的族人生在战乱年代,为了逃避灾祸,我们便想寻一安稳之地。”她说着,顿了顿,指着趴在地上的长刘海,道,“但是安稳之地哪有那么容易能寻到?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他出现了。” “他自称是修仙者,说他下凡来做好事,可以带我们找到安稳的居所,但前提是我们得答应他一个条件,我们问他是什么样的条件,他说:‘一个你们都能做得到的条件。’我们听他这样说,也就都放了心。他便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微音没有插话,她直觉这长刘海邪门得很,后面肯定会作妖。 果不其然,她听妇人接着道:“到了这岛上之后,他告诉我们,他的条件是让我们招待从其它地方来岛上的人,但是招待时,要在饭菜中融入一种丹药,据说那是仙丹,对善人有好处,还可以令恶人现原形,除了味道有点儿怪,像是血腥味,没有什么别的毛病。我们不敢忤逆仙人,便将丹药磨成粉末,混在食物里给往来者吃。” “几乎每一个人在吃完三餐后,都会变成小孩的模样,且口不能言,我们一开始很惶恐,但他告诉我们,说这些人本就是恶鬼,吃了丹药后现原形罢了,恶鬼没了法术,自然不能口吐人言。将他们杀了,就是为民除害,会积攒福运。” 微音听到这里,不可思议道:“所以你们就真的动手了?” 妇人点头:“自然,替天行道这种事,虽然我们是凡人,但也可以做的。” 微音突然挣开妇人的手,冷笑着点评道:“愚不可及。” 妇人反驳道:“不,是你不理解我们,你们仙人手刃妖怪就是替天行道,我们为民除害就是愚不可及,这多不公平?!” 微音被她这番无脑的言论惊到了,她仍是冷笑:“在你们杀人前,你们亲眼见到那些人做了坏事吗?还是只听旁人一面之词,为了积福而跟风?” 妇人被她的问题搞懵了,但她仍坚持道:“我夫君给我族人找到了生存地,没有他,我们都得死,他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微音懒得回答她这个弱智问题,只追问道:“那你的那些族人呢?” 她这话一出,似乎戳到了妇人的痛处,妇人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哽咽道:“都被那些妖怪害死了!” 微音蹙眉,她着实不大相信。 只听妇人继续道:“那一晚我正在睡觉,却突然被他唤醒,说是有妖怪来了,然后便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里藏起来,我在那里躲了一夜,直至天亮,出门看时,地上全是血,我的族人已经不见了,地上躺的全是孩子模样的妖怪尸体。他当时手里拿着把刀,回头和我说:‘那些妖怪已经把你的族人害死了,我为你报仇了,别怕。’再之后,我便与他在这岛上相依为命,结为夫妻。为了骗外来的妖怪,便装作是母子。” 妇人一口气说完了,显得轻松不少,她盯着微音,满身的凛然正气。 微音此时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难道要告诉她,她的族人正是被她口中的“夫君”害的么? 微音在妇人的讲述中,已然明白了大概,那丹药的功效是使人回归幼年形态,长刘海却骗他人说是能使妖怪现形,如此蹩脚的借口,在真正的修士面前不堪一击,然而在尘世信仰鬼神的凡人面前,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为什么长刘海想害那群族人,微音问道:“你的族人,是不是有些人质疑,呃……你夫君的话?” 妇人点头,道:“有的,那一阵子,好多人都来质问他。” “那你呢?你就不怀疑么?” 妇人的双颊似泛上红云,她露出了小女儿般的作态,道:“那时我夫君说心悦我,一个仙人心悦我,我想都不敢想,又怎么会质疑他?” 微音:“……” 哦,恋爱降智。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剧情有这么烂吗……竟然没有一个讨论剧情的……(泪奔中~ 第75章 心迹 对于恋爱降智这种东西, 微音觉得,自己没啥发言权。毕竟她一个打小就修无情道的人,委实不能理解。 然而, 即便她绞尽脑汁都不能理解,也不妨碍她亲身经历过这种事, 虽然她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但却深知恋爱脑带来的危害--要了她老命的危害! 当年浮修珩可不就是恋爱降智么,还是降到为了含月瑶要毁天灭地的那种。或许不相干的人能唏嘘感慨一番他那惊天动地的爱情,然而对于微音这个死在这件事上的炮灰来说,她只想骂街! 她瞥了浮修珩一眼,希望他能从这妇人身上吸取教训, 因为他不知道,在遇上这种事时, 他不止是降智,而是一降再降,降成智丨障!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浮修珩触到她悲悯的目光之后,十分不解。因为她一会儿怜悯一会儿愤怒,那些神情都不是对着妇人流露出来的, 而是对着他。 浮修珩:“……?” 微音想了想,她又不懂浮修珩的心思,焉知他日后还会不会同含月瑶搭上线?既然如此, 还不如未雨绸缪,先给他敲个警钟。 如此一想,她决定让他以此为鉴, 便抬腿迈向了那长椅子,稳稳坐下后,朝他道:“此番你下山是来历练的,对于此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浮修珩原本站在她身旁,见她朝椅子那方走,他便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这动作是下意识的行为,完全没有过脑子。 微音一脸无语,她想说些什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便就此作罢。 浮修珩听到她的问题,不假思索地道:“前因与后果联系起来说,恐怕那些死去的孩子都是此女的族人。” 少年,大胆点,去掉“恐怕”吧,事实在向你招手! 微音对于他这番言简意赅的推论给予高度赞赏,看来这孩子没有恋爱前智商还是在线的,由此可见,修无情道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由此亦可见,陷于情网,爱而不得,绝世虐恋这种东西,又多么地令人深恶痛绝! 微音颔首,又继续道:“那你还有别的想说的么?”她十分希望,殷切期盼着他能悟出人生哲理。 然而浮修珩在一番沉思后,却一本正经地道:“师父吃了那血丸,现在可有不适?” 微音:“……” 一口老血喷你脸上信不信?! 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她身体倍儿棒,修为倍儿高,吃嘛嘛香,真的不用他担心! 微音扶额,无奈道:“行了行了,我怎么可能有事?可怜的是那群族人……” “不可能!” 她这话还未说完,突然被那跪在地上的妇人打断了。 继而,在微音还没缓过神来的当儿里,那妇人猛地伸出十指冲上来,想要攥住她的衣领。 可是她终究没有抓到微音,因为浮修珩拦住了她,并毫不留情地将她踹了出去。 他踹完后才意识到自己下手有点重,立刻白了脸扭头去看微音脸色,神色惴惴。 微音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一直盯着被踹回地上的女子看,见那妇人发丝散乱,嘴唇是白的,眼睛一圈却是红的。 她的嘴里还一直嚷着:“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呜咽。 这种神色,她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了。 她还记得不久前含月瑶的那场哭戏,只不过那小丫头的演技委实差了些,骗得了他人,却瞒不过她。微音当时离她很近,一眼便看出她的伪装,只不过当时没有证据,她便起了作弄人的心思,朝她脸上糊泥巴。虚伪的东西令人厌烦,虚伪而偏不自知的行为只会让人厌恶。 而面前的女子,却是真情流露,是撕破一切掩饰地哭泣,伤心。 在起初的嚎啕大哭之后,在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后,她瘦弱的身体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既狼狈,又可怜。 微音终究是叹了一声,不顾浮修珩的阻拦,起身走至她面前,蹲了下去,道:“人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若愿意,我会把你带回凡间,那儿如今已有新皇上任,是个明君。几十年内,不会再有战争。” “凡……间?”女子颤着嗓音,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已然变得红肿,只怔怔地望着她。 “对,凡间。”微音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又道,“你如今所在的这个岛,不属于凡界,这是修真界与魔界的交界处。” 女子止住眼泪的眼角再次泛出泪光,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倒在地上的长刘海,颤颤巍巍地问了句:“所以……他是魔?” 微音再次叹了口气,道:“八成是的。” 闻言,妇人的眼泪终究是控制不住了,如雨般滚滚落下,她嘶声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啊!”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她朝夕相伴的夫君,竟然是害她全族的凶手,她不信啊! 她爬到长刘海面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抱住他,却又迟疑着将双手滞在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道:“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残忍!” 微音直起身,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既不相信我的话,为何不敢伸手去碰他?” 妇人未言,她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是怯怯收了回来。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良久,微音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缓缓地道,“他是魔,他就是这么残忍。” 浮修珩闻言,心中仿佛被扎了一下,他的眸光凝在她的侧脸上,依稀可见她虚空渺茫的神色。 她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又好像从未注视过什么。 朝阳已经缓缓从海面上升起来,漫天绯红的霞光倒映在血刹海上,使海面上现出了血一样的颜色,她看不到那海的具体模样,却能听见晨风吹起海浪,浪潮拍打着岸边岩石发出的空灵广阔之声。 那生在海上的血刹树,高耸入云,蓬勃蓊郁的枝叶似连通天地,在红云间闯出一片绿意。 美得惊心动魄。 微音收回目光,垂眸看了妇人一眼,道:“你还很年轻,你重情义且有勇气,不必伤心,不必自怨自艾,这只是你漫长生命中一个短暂的波折。估且将它当成一个考验,吸取教训,在未来的生活中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妇人抬头,讷讷地看着她,她似乎在琢磨这话的含义,然后她的眼睛亮了亮,重复着她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微音道:“对,回到凡世,你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当然,这种可能指的并不全是好事,说不定还有一堆破事儿在等着你! 但是,得先把你骗出去啊! 微音自我感觉极度膨胀,心道自己不愧是下凡当过算命先生的人,唬起人来毫不逊色,心灵鸡汤炖得也颇有两把刷子。 妇人在听到她这话后心情似乎好转起来,她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又看到倒在地上的长刘海,声音还未完全脱离泣音,道:“仙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夫……这人?” 微音觑了长刘海一眼:“当然是处死了。”思及此,微音想了想,觉得直接处死还便宜他了,她未曾看过什么残忍的处罚,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酷刑,她脑内急速运转,突然灵光一现道,“我要把他锁在地牢里,封了他的法术,拿断魂鞭抽他!抽九九八十一鞭!”这可是拜浮修珩所赐,不然她还真不知道世间竟有有如此令人生不如死的惩罚。 她没有回头去看浮修珩,是以,她不知道浮修珩眼中的震惊,那震撼直冲他心脉,令他心潮翻涌,神魂一骇,接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浓雾般的惶恐--师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阵惶恐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地攥住手心,直至指甲将血肉抵得要洇出血来,他的师父仍旧没有回头,他这才松了口气,长睫微垂,遮住了眸内的一片浓黑。 有一刹那,他心脏骤缩,剧痛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上一世的师父,也是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被凌丨虐地奄奄一息么? 而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还在误解她,还以为是她诱他入魔,心性不稳又杀红了眼,他四处奔走去寻她,抓了所有能问到她情况的人去寻她,通天掘地地去寻她,非要得到她的解释。 他满心憎恨,他以为自己憎恨的是她,可是经过这数十年的回想,与其说他恨的是她,倒不如说他在憎恶那个可怜又肮脏的自己。 他亲眼见到她在自己面前自毁灵脉,想要阻止却又为时已晚。 她对自己下了狠手,灵脉碎后回天无力,徒留他跪在原地抱着她的尸体茫然无措,一时之间连眼泪都忘了流。她怕痛,他知道,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是有多不想活下去,才能狠下心来毁了自己全部的修为,才能忍受至痛,只留给他一个虚弱到即将消散的魂魄。 那一刻,该有多痛啊…… 她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收他为徒?而他又是作了什么孽,将这样好的师父害死了。 这样好,这样好的师父,他最喜欢,最爱的师父,被他害死了…… 即便重生,他夜夜都会失眠,他的手上沾满鲜血,他的肮脏不堪烙印在灵魂里,他再怎么努力向善,他的师父,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掩埋住自己的心思,守护着眼前人,直至他死,都不会让她再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斜睨小浮一眼并递来鸡汤):“你回想一下自己的所做所为,就那也能叫掩埋心思?难道不是狼子野心挂在脸上么?!” 后半部分小浮的心迹有没有一点点点点小虐?我会努力继续虐他哒!感谢在2020-03-23 20:43:12~2020-03-24 20: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o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妄念 微音趁着发鸡汤的工夫顺带着贬了魔族几句, 她还故意将正邪不两立的观点掺了进去,用“见一个魔族人士便杀一个”的口号来吓唬浮小少年,以期他能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断了入魔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的这番做法十分英明,便乐呵呵地转过头去看浮修珩的反应, 哪知对方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微音也不知道她刚刚那番话有没有入他的耳,只觉无趣,她还想开口再说点别的,就见那妇人仰头望着她,疑惑道:“求仙人指点, 魔……是不是没有善良的?” 微音听她这么一问,嘴角的笑敛了下去, 恢复了面无表情,她掏掏耳朵,斟酌道:“自然,魔族没有一个好东西!” 实则不然,魔族或许有个把零星的好魔, 只不过现在浮修珩就在一旁,她若说了魔族也分善恶,岂不是给了他希望, 打了她自己的脸? 权衡之下,她最终还是没反驳。 然而那妇人仿佛是信仰幻灭,急着寻求新知识来解释, 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不可思议道:“竟有这样的人,仙人是如何知晓的?” 什么叫“如何知晓”?她一个修士怎么可能不知晓?! 微音觉着妇人这话问得委实不带脑子,便含糊道:“我曾亲历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望浮修珩,她的“亲历”,可与他脱不了干系。 浮修珩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眸望着她时,微音已然转了目光,嘴角的笑容颇有些讽意。 浮修珩颤着指间想去拉她,却见她转过身正对着他,眸光带着些亮光。他心中不由一动,颇有些紧张亦有些欣喜地伸出了手,却见她的目光并未放在他身上,连余光都未曾留给他。 她嘴角的讽意俨然消失了,紧接着绕过了他,飞速地打开门奔了出去,他只来得及听她喊一声“师兄”,再回首时,却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他的手滞在半空中,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他怔了怔,只觉心脏被人捏了一下,沉闷而又酸涩,只得垂头收回了手,转身跟了上去。 微音在回答妇人的问题时,便隐隐感到岛的上空被一团熟悉的灵气笼罩着,她一开始没注意,结果那灵气逐渐逼近,愈发浓厚,微音便认出来是同门来寻她了。 她欢欢喜喜地冲了出去,果见离岛不远处的上空中正有几人御剑而来,便急急地朝上空中的人挥手:“快来快来!我们在这里!” 盘旋在头顶上的剑静了一瞬,紧接着便直冲下来,降在她面前。 微音不出意料地见到了方文,方文身后跟了几名弟子,微音想着依着他的性子,定然是要冷眼骂自己的了,不过骂就骂吧,料他也说不出多少,她都受得住,毕竟她被骂的次数已经够多了,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春一也来了,微音奇道:“你们后勤服务部门不是一向很忙吗?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春一直接忽视了她这个问题,道:“我就知道,那个谢昭礼肯定同你说了什么,但凡碰上这事,你比谁都要急!” 要命,谢昭礼也算是她的盟友了,虽然她看不惯他,但倘若她把他卖了,那是十分不义气啊! 于是她立马摆手,矢口否认道:“别别别,不要乱冤枉人,不关人家的事!” 春一明显不信,只嗤了一声。 微音笑了笑,接着她之前的话,语气相当自豪,道:“那是当然,除魔卫道什么的,我可是最积极的。不过我检查过了,血刹树上没见到有变红的叶子,莫不是你们把它摘走了?” “你!”春一像是被她的荒唐气到了,只憋出一个字来。 微音见春一不说话,便十分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罪魁祸首是她本人一样。 微音同春一“亲切”地打完招呼后,便调头看了看方文的冷脸,见他没有甩出什么可怕的冷眼,便定了心,僵着嘴角扯了个笑出来:“师,师兄,你来找我啊?还怪让人感动的……” 这番违心的话显然无法打动人,尤其是方文这种人,他的冷脸连神情都没有换一下,只道:“你以为我是来寻你的?” 微音的笑容撑不下去了,她道:“难道不是么?” 方文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冷冷地看着她。 微音:“……”行吧,就当她想多了…… 她尴尬了不到一秒,就听方文道:“我是来找你徒弟的。” 微音不可思议地嚷嚷道:“师兄,你未免忒无情了些,你宁愿来找我徒弟也不肯来找我,同门的情谊呢?!” 方文只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吵。” 微音:“……” 行吧,她刚才的确有些浮夸,毕竟方文师兄也是修无情道的佼佼者,不无情才奇怪呢!如果他说他是来找她的,那她得吓死! 于是她识趣地缄声,抬手朝身后的房子一指,老实交代道:“他在那里,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诡事。” 方文循着她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全程都未赏她一个眼神,俨然是不想理她。 春一却凑到她面前,她好像完全忘了她方才气她的事,问道:“什么诡事?” 微音揽过小师妹的肩,低声道:“你先告诉我师兄为何要来寻我徒弟?莫不是见他像我一样乱跑,气急败坏之时又不能宰我,便想宰了他?” 春一:“……” 春一嫌弃地推开她,道:“此番无情道弟子下山历练一直未得到你徒弟的消息,方文师兄负责这次历练,也联系不上你,便只能来寻了。” 微音再次揽过她,道:“你们莫不是在我恶战之时联系的我?那时候我怎么可能有时间?”说完这话后,她想了一想,觉得时间对不上。从万尘派到这里最少也该是三天三夜,那时她应该还奔波在路上,忙得直接忽略了他的联系。 怪不得刚才方文的神色很不好,想来是因为她没理他。 微音讪讪地闭了嘴,她在忏悔。奈何春一又追着她问:“什么诡事?” 微音便一本正经地同她解释:“就是魔族人用邪术炼丹,将人变成孩童,取至纯之血再次炼丹……” 春一闻言,震惊道:“为了炼丹而炼丹,这是神经病么?” 微音颇为赞同道:“谁说不是呢,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可不就是个神经病?” 春一又道:“这种人,将他关在地牢里,派谢昭礼去问,绝对能让他生不如死地连妈都不认识。” 谢昭礼这个狠人的用处似乎也仅止步于此了…… 微音嘴角抽了抽,道:“估计他享受不到酷刑折磨的待遇了。” “为什么?” “他似乎马上就要咽气了。” 春一闻言,再次震惊道:“你对一个魔族人做了什么,让他马上咽气?” 众所周知,魔族人生命力十分顽强,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想不到微音竟下了狠手? 微音干咳一声,她十分委屈地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动手,全程都是浮修珩在充当苦力,她甚至还给那魔族人输了点儿灵力。 若是论惨,她绝对惨,毕竟被锁住手足缚在床上,被迫吞药丸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十分悲惨。 但是这事说出来又十分丢面子,她绝对不可能自己毁自己的面子! 于是她揽着震惊的春一,转身朝屋中走去。 她一抬头,便见着浮修珩站在屋门口,正同方文说着话,神情冷肃,简直像是和方文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她不由地哀叹一声,心中直为自己养出了这么个闷徒弟而心塞,虽然他平日里待她极好,笑得也甜,但是面对其他人,即便是软萌的春一,他也神情冷淡,变脸技术炉火纯青,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吊钱一样。 浮修珩紧跟在她身后出屋时,身子便僵在原地,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腿了。 他看到她之前在面对师兄师妹时眼里泛起的光,她的背影是那样欢欣雀跃又迫不及待,隔了好大一段距离,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她背对着他,他却能想像到她笑起来的模样,不是漫不经心的笑,不是敷衍的笑,不是嘲讽的笑,不是僵硬的笑,亦不可能是冷笑。 那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笑。 那样的笑容,他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得到,如今也是,却从未见她这样对他笑过,她的笑容里总带着一层他触碰不到的东西,像玻璃一样隔绝了她的心境,亦模糊了他的视线。 如此美丽,又如此疏离,他看不透,触不到,就仿佛他与她,他与她们,生来就处在不同的领域,即便他们站在一块土地上,即便他与她离得很近很近,即便他们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他看着她的眼睛,却悲哀地发现,他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世人常说无情道难修,因着要断情绝欲,抛却一切妄念。然而她却告诉他无情道最易修,由此可见,她本就是无情之人,无情无欲,无大喜,无大悲。 而他,在一开始,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注定生了妄念,此后余生,再无法割断。 他们中间,就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彼此隔在两端,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永远都追不上,永远都只能呆在原地,任凭撕心裂肺的疼痛蔓至全身。 他无助地将紧握着的双手背在身后,却见她的师兄走上前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他立刻收回神思,克制住自己的心绪,摆出了平日里常用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徒弟伤情的一天呢~ 第77章 收尾 微音揽着春一走上前来时, 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何不去历练?” 说这话的是方文,他嗓音凉凉,似乎也预示着浮修珩的成绩也要凉凉。 微音知晓她的这位师兄素来刚正不阿, 公私分明,容不得旁人来说情, 倘若他认定浮修珩逃了历练,浮修珩作为代表参加仙盟大会比赛的机会也就凉了。 浮修珩凉了本也无她什么事,可她偏偏是重生了一次的,已经提前知道浮修珩在仙盟大会上会一举成名,被修真界众仙门争先恐后地争抢,算是他人生第一次颠峰…… 试问到达颠峰的机会被剥夺可算违背天道?那当然是, 必须的啊! 这么一想,浮修珩凉了, 万一他堕了魔,再加上他是个小心眼,若是来寻仇,怕是方文也得凉…… 退一步海阔天空,日后也好相见啊! 微音思及此, 便忙不迭地想上去打断方文,却在此时,她听到浮修珩道:“弟子知错, 甘愿受罚。” 微音:“???” 这不让人省心的浑小子! 她急急开口补救道:“方文师兄!这小子是随我一同前来的,解决了这里的诡事,也算是历练成功了。师兄, 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话说到这里,微音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方文那儿着实没什么面子可谈,况且方文本就不是一个与人为善,肯卖人面子的人! 她算是撞到了铁板上,头疼又心塞。 方文目光扫过来,冷声道:“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还想让我卖你面子?” 微音:“……” 行了,师兄您不用说了,她已经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了,不过就是在责备她擅自前往血刹海,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劝他手下留情罢了。 方文的眼神和她爹的简直一模一样,直令人心底发怂。 微音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爹,头皮阵阵发麻。 然而方文撂下这话后,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反而直接振袖进了屋内。 微音推了浮修珩这个浑小子一把,她觉得他刚才很不对劲,似乎想要看她,却又没敢看她,历练的检查官都来了,他却没做什么解释,简直蠢得要命! 浮修珩被她这么一推,眼底这才泛了些神釆,他道:“师父……”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微音推了一把:“快进去,对你师伯热情点,多解释解释!”为师只能提点你到此地步了…… 说完这话,微音便不再睬他,同春一一前一后地入了门。 浮修珩眼底泛出的那些神采再次淡了下去,他神情低落地跟在春一身后,仍旧没有吭声。 微音入了门,见妇人躲在角落里,而方文正将手指伸在长刘海鼻子底下试探鼻息,便道:“师兄,我已给他灌了灵力,他看来是活不久了。” 方文没理她,他皱了皱眉,抬眸先是扫了她一眼,紧接着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浮修珩身上,道:“是你伤的?” 浮修珩未言,反倒是微音替他应答:“自然自然!” 方文收回手,道:“对付敌人这般心狠手辣,心性堪忧,不过既然对方是魔族,杀便杀了吧。功过相抵,算你过关。” 微音伸出手指算了算他这番话的字数,发现他创了新高,原来方文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当真稀奇!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最他最后一句话吸引了,浮修珩历练通过,便有参赛资格了。 她侧眸看了浮修珩一眼,发现他的神色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好像方文的话对他完全没有影响。微音立刻收回了目光,悲催地发现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呸!她才不是太监! 方文说完话后,便直起身命那些弟子将长刘海架起来带走。 微音虽不知他想对一个尸体做什么,却也不敢问,只得道:“师兄,有一处血池,那儿有上古魔咒,你要不要去看?” 方文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道:“上古魔咒?” 微音飞快点头,道:“是不是很意外?上古魔咒之前就已经被我们销毁了,结果竟还存于世上,我一开始看见,也很惊讶。” 方文神色虽谈不上惊讶,却也是凝重的,他简洁道:“带路。” 微音不知路在哪里,她见妇人还孤身呆在角落里,面上既惊又惧,便道:“劳烦将我们带到血池那里,这是我的师兄妹,他们也都是修行之人。” 妇人点点头,目光里仍是掺了惧怕,含泪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仙人若想杀我,便取了我这贱命吧。”说完这话,微音还没来得及劝慰,她便伸出手朝光滑平整的墙角某处一按,一行人瞬间从地上陷下去,落到了装着血池的屋子里。 屋内血腥气直冲脑门,身旁的春一明显朝后退了一步,微音急吼道:“快封掉感官!” 血池旁的魔咒已被微音化解掉,只余一丁点痕迹,方文的手拂到地面上残留的一点印迹,再次疑道:“你一人,没有借助仙器灵宝,凭现在的能力,破了咒?” 微音呵呵道:“……师兄,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么?” 虽然她自己也挺怀疑的,然而自己怀疑与他人怀疑终究是不同性质的啊! 方文被她堵得没话说,便不再看她,转而伸手去拿那把落地的魔刀,魔刀到手,他的目光怔了一下,声音冷肃:“这刀,也是上古的。” 微音冷笑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魔族那群家伙,又皮痒了!” 方文掂着那把刀,向来平静的眼里突然泛起一抹忧色,这种忧虑极浅,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窥探,那抹忧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平静下来,目光转到微音脸上,道:“无碍,一群宵小,掀不起什么风浪。”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不必担心。” 微音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担心它做什么?我正好手痒,想揍人呢!” 方文不言,他抬手一挥,血池上方便出现一道灵符,那符在空中越变越大,最后直直降到血池中,将整个血池封住。 他道:“还有什么地方有异?” 微音立刻道:“南方某处林子旁,灌木丛下面有一条地道,那里锁了许多孩……人。” 时至今日,她已不知道那房中锁的,到底有哪些本来是孩子,哪些是被迫变成孩子的。 方文道:“那我去看看。” 微音见那妇人还呆站在角落里,神色麻木,便朝浮修珩道:“快带你师伯去,我过会儿再去。” 说罢,她看向那妇人,叹了口气,道:“你想去凡界的哪里,我会把你带过去。” 妇人突然朝她跪下,连连叩首,道:“我知自己有罪,便不劳烦仙人了,我会在此处照养那些孩子,用余生来赎罪。” 微音道:“那些孩子我自会将他们带回仙门,试着使他们恢复原样。至于这岛,煞气浓重,虽然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它,然而它仍不适合凡人居住。” 妇人闻言,條而眼泪落了下来,她道:“可是,离了这岛,我孤身一人,又能去哪里昵?况且我的族人死在这里,我如何能抛弃他们而远走它乡?” 微音深深地受到了打击,难道她之前熬的鸡汤不够香么?为何这妇人还抵得住? 她还待要劝,却被春一拦住了,春一道:“既是她的决定,我们也不好阻拦,你别劝了。” 劝也劝不动…… 微音转身,道:“也罢,随你便吧。” 终究她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凡人执念重,她不好勉强,也懒得勉强。 她一甩长袖,直接飞了上去。出了门,站在土地上,遥望长空,此刻,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春一陪着她,微音道:“小师妹,你跟着我作甚?” 春一冷冷一笑:“当然是想向你请教,如何凭一己之力破了那上古魔咒啊?” 微音掏掏耳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我一巴掌就把灾拍碎了,而且还没有使出全力……” 春一打断了她,她面上神情十分不信,道:“那魔咒说不定是个失败的测试品,你走了狗屎运罢了。” 微音:“……” 行叭行叭,被怼着被怼着也就习惯了。 这时,远处现出了许多道身影--是方文他们回来了,他们身后还跟了一堆小孩子,正缓缓朝这边行来。 微音看着他们,突然犯了难,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春一,问:“这么多孩子,就算我们一只手拎三个,也拎不完吧?” 随着她的话音结尾,一柄剑嗖嗖嗖的一下子全飞了出去,紧接着剑身越变越大,越变越宽,直至它变得同一艘大船那般大时,便稳稳地往下降。 微音惊叹一声:“乖乖,我都忘了,方文师兄那柄剑是可大可小的啊……” 果然,装逼靠装备啊! 那些孩子被一个个地抱上剑身,微音拉着春一跑上前去,见那剑身载完那些孩童仍绰绰有余,便起了蹭剑的心思。 她委婉道:“师兄,你把那堡丨垒如何了?” 方文很快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堡丨垒”指的是什么,便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毁了。” 微音昧着良心捧了他一句:“师兄你可太厉害了,所以你能不能用剑捎我一程?” 方文眼睛都不眨一下,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能。” 微音:“……” 她碰了一鼻子灰,见浮修珩朝她道:“师父若是不嫌弃,徒儿可带师父一程。” 微音回想起她先前同浮修珩御剑的经历,立刻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同你春一师叔一起。” 浮修珩垂眸,头顶上似乎升起了一堆乌云。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我非常激动地想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不能剧透,我要时刻按捺住想剧透的小九九……感谢在2020-03-25 20:27:36~2020-03-26 20: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nywa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譬如水火 告别了那妇人, 方文在岛屿上空设了结界,如此一来,只要此地有异动, 万尘派也能悉数知晓了。 并且设下结界后,外面的人也入不了岛, 可保岛内人生活平安。 从血刹海回到万尘派,即便是用速行令,也会耗费三天三夜,于微音她们这些已经辟谷的仙门弟子来说,自是无碍。 然而于那些已经幼化成普通孩童的人来说,却禁不住连饿几天的打击。 是以, 为了让这些孩童在到达门派前保住小命,她们又花了一些时间去凡界购入干粮, 如此,又耽搁了一小段时间。 待微音回到希声峰,掌门师叔亲自送来一堆纸卷,说是仙盟大会的礼仪及安排,需要她看一看, 以免到时候一头雾水,摸不着北。 她拿着那沓纸片,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适逢浮修珩来找她,她便立刻以此事为借口,火速溜到豫屠师兄那儿。 按理说, 既已确定了长刘海为魔族人,那么当日出现在血池旁的魔气也有了解释。只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始终没有完全定下来,异常烦躁不安。 她先是仔仔细细反复算了几遍浮修珩身上的封魔引近况,却并未感知到异动。她又想掐算一番他的命数,企图窥探一丝天机,然而或许是因为她与浮修珩的关系过于亲密,这么一来便相当于在算自己的命数,这是天道所不允的,她便没算出来。 微音还是不放心,她来到豫屠这儿,特地令浮修珩不要跟过来,便匆匆地离了希声峰。 她也没通过那些弟子报告,只身一人来到豫屠的书房,敲了几下门,得里面人应声,便直直奔进去。 豫屠正一手持书卷,一手端茶往嘴里送。见微音来了,他有些惊讶地放下茶盏,道:“你许久不来我这儿,今日是有事?” 一见豫屠,她也没客气,单刀直入道:“师兄,我知你学识渊博,那你可知封魔引在何种情况下会失效?” 豫屠师兄是除了掌门外武力值最高的人,简而言之,一旦开打,他所在的峰便是最先出战的一脉,实力压了各个仙峰一大头。 在微音的想象中,像这种战斗力爆表的人,应当吃饭必豪饮几斤酒,闲来无事逮人揍揍,然而豫屠师兄却没有按照她的脑回路来发展,是个平日里喜欢喝茶养生,闲来无事读佛经的人,不仅如此,他脾气也好得很,温和有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慈详光辉,和方文一比,简直就是三月暖阳,佛光普照,更适合修佛…… 微音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大不敬,便抽了抽嘴角,等着豫屠回答。 豫屠见她如此莽撞地闯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开口提问,却也不恼,只好脾气地应道:“这我只知道那么一点儿。” 他说着,将另一杯茶推给微音,并示意她坐下去。 微音只当他在谦虚,接过茶盏一口气饮尽,末了,擦了擦嘴,道:“无碍,有多少便说多少。” 豫屠闻言,也没有再问什么,只道:“封魔引失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少我这么多年来,没有见过它失效的例子,但是我许多年前偶然之下翻了一本书,见那书上记载的是:‘譬若水火,阴入阳,则业败,乍现龙形’,因着这条与旁的书籍记载不同,我便记住了。” 微音蹙眉:“此作何解?” 豫屠摇头:“不知何解,那书上只没头没脑地记了这么一条,却没有注释。” 微音想了想,道:“依我之见,‘业败’应当就是失效的意思,‘乍现龙形’这条也不难解,可能是指失效的一瞬间有龙形出现,只是前面那句……难不成指的是先用火烧再用水灭,因此可以现龙形?” 豫屠道:“是可以这么理解,水为阴,火为阳,阴入阳即为水入火,只不过这水火应当不是一般的水火,而是最纯净的水火。” 微音疑道:“可是它前面又说是‘譬若’,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水火,反倒难它们举例子?难道除了水火外,还有其它办法?” 豫屠道:“这个……也是不知,那本书上记得大都语焉不详,是以我把它当作废书……让弟子清理出去了……” 微音盯着他:“扔哪儿去了?” 豫屠似乎被茶水呛到了,咳了几声,温和的脸上泛过一丝不好意思,道:“好像送去了外门弟子的炊事房。” 炊事房,是烧东西做饭的地方。 微音:“……”师兄,你好样的。 她无奈地朝他摆了摆手,道:“我先告辞了,师兄你慢点喝!” 豫屠叫住了她:“你从进门时就有点魂不守舍,又询问关于封魔引的事,问这个作甚?” 这种事她能告诉他么?!她敢告诉他么?!万尘派可是剿魔大户,诛魔最为积极呐! 微音无奈地扯了个笑,道:“无事,我就是闲着想问问,争取发明一个更牢靠的识魔物什,填补咱们修真界的学术空白嘛……” 豫屠又道:“听闻你这次下山又除了恶人,你如今,还是多休息休息,不要耗费精力了。” 微音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麻溜地滚了。 …… 夜间,微音难得没有出去晃悠,亦难得没有早早上床歇息。 她将浮修珩唤了过来。 就着明晃晃的蜡烛光焰,她正襟危坐地翻着有关仙盟大会事宜的纸页。然而她又觉得这么正襟危坐不符她的风格,便又散漫下来,以手托腮斜靠着桌子。 浮修珩站在门口,叩了两下门,他心中有些惴惴,因为自在孤岛上攻破血池后,他师父对他的态度隐隐有些变了。 她似乎……不怎么爱理他了,就像上一世一样,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难道因为在孤岛上他对那男子的一击,令她怀疑他了么? 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气极了,不仅是气急了,更多的,是害怕。他害怕他再一次失去她,这种害怕令他浑身发抖,是以当他看到那人捂住她的口鼻时,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就要杀了他。 若不是她还在一旁看着,那人绝不会死得如此简单。 可是,她就在他身边,他不能让她看到肮脏的一面,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杀意,将那人缓缓凌迟处死。 杀意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内是不是露了什么马脚,让她不理他了。 然而她至今还没说些什么,他有些惶恐。 就在他以为今晚又是个难眠之夜时,她突然传话给他,让他到她房中一趟。 他不知道所谓何事,但仍早早地到了她那儿。 他敲了门,她唤他进去。他仔细地观察她的神色,却见她的目光与往日无甚不同。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这副模样,也许是什么都没想,也许只是在故作平静。一如她的笑容,背后仿佛永远藏了些什么。 他看不透她。 不仅如此,似乎没有人能看透她。 这个发现令他丧气又绝望,他看见她朝他招了招手,便暂时按下这些心绪,关了门,快步走至她面前。 微音觉着浮修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看她的目光有些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他可能单纯是因为这几天睡不好觉,所以才摆出这副恹样。 她朝他拍了拍身旁的板凳,示意他坐过来,并指了指手中的一页纸,道:“三日后便是仙盟大会了,你可有准备好?” 浮修珩似乎愣了一下,他道:“师父,你找我来,为的就是这事?” 微音挑眉:“怎么?为师关心关心你,不可以么?” 他摇了摇头,一扫恹恹的模样,眸光里映着烛光,熠熠生辉:“师父对弟子这般好,弟子感激不尽!” 微音有些心虚,她指了指摊在桌面的那堆纸,道:“你先看看上面的流程,今年的仙盟大会又出了新花样,你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些话本是掌门对她说的,却被她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浮修珩这下不仅眸光亮了,眼底也带上了笑意,他侧首去拿桌上不远处的纸张,拿到时,动作却顿了一下。 因为微音已经从凳子上起身,绕到了他身后,她的一只手还搭在与他侧首相反方向的肩上,另一只手,却按在他拿纸的那张手上,道:“不是这张,应该是最远处的那张。” 她温软的气息就在他耳畔,令他浑身一僵。他有些慌乱地听从她的命令,伸手去够桌角的那张纸,却觉胸膛处忽的一灼。 他垂眸一看,却发现她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中正举起了蜡烛。而蜡烛的火已经在他胸膛前的衣料上燃了起来。 微音立刻将蜡烛放回原位,故作惊慌道:“唉呀,怎么着起来了?!”随即便将浮修珩拉转过来,使他正对着她,便将掌心搁在浮修珩胸膛处,拍了几拍,表面上是在灭火,实际上却将火焰朝更深处推了。 紧接着她拿起手边的茶壶,一口气将里面的水全怼在他身上,顺顺利利地灭了火。 譬如水火,阴入阳,则业败,乍现龙形。 浮修珩还坐在凳子上,微音弯腰抚了抚他的胸膛,语气十分关怀:“我看看,可有受伤?”然后她就做了一个十分野蛮的动作--撕衣服。 结果可能是浮修珩把自己包得太严实了,微音力度不够,没撕成功…… 微音:“……” 她厚着脸皮再次扒拉着他的衣服,这次总算扒拉开了。 她的目光在他光洁的胸膛处一扫,没有发现任何龙形,更没有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要开虐了。 不出意外,这是最后一颗糖了,且行且珍惜吧……感谢在2020-03-26 20:45:10~2020-03-27 21:1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小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诛魔 屋外星河璀璨又静谧, 屋内烛火摇曳,暖光洒在浮修珩身上,使他胸膛的水渍染上了几分暧昧气息。 然而微音没有抬眸去看浮修珩的神情, 她的目光仍停留在他露出来的肌肤上,指尖再次抚了上去。 她在找封魔引的具体位置。之前她在施封魔引时随手找了个地儿, 现如今只大致知道那东西在他的胸膛上,至于具体的位置,她却不甚清楚。 指下的触感温热又细腻,肌肤光洁如美玉,即便像是娇生惯养贡出来的那样,其紧实流畅的线条却彰示着他练过功, 且修为不浅。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容易令人想歪。 微音在这种场景下, 脸不红心不跳地找到了封魔引的所在之处--锁骨下面,离锁骨不远。 几乎在是她指尖掠过去的那一瞬,封魔引的纹路现了出来。 然而那纹路太浅,加之室内光线太暗,微音一时没看清楚。 于是她又压低了脖子, 直将脸凑到那优美性感的锁骨前,伸出食指加大力度地按了一下。 浮修珩身子一颤,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微音难得地心虚了一下子, 她觉得自己此番作为十分流氓,大概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相信一本小破书上的话。 更何况那记载还唬得人一头雾水, 摸不着头脑。 她再次扫了一眼那泛得愈发清晰的封魔引,仍是没看到龙形,别说龙形了,连条龙尾巴都没见到…… 微音指尖还停在他身上,却尴尬地说不出话。 是的,她脑子的确被门夹了,且还伤的不轻,试问谁会脑袋一热就去用实践检验一条来路不明的小道消息? 是她,是她自己啊! 简直蠢到家了! 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不带她这么投的啊! 其实她在浮修珩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解释,只是如今想想,那些解释似乎有些勉强。 因为哪有人帮忙查探伤口需要在人家身上摸这么久的啊?!她先前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满心自信,觉得自己能在一秒钟内探出究竟,孰料现实它如此骨感…… 思及此,微音厚着脸皮咳了一声,放软了语气,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说着,她抬眸瞄了他一眼,贼兮兮地想撤回手。 浮修珩一直垂眸看着她,眸色幽深,不发一言。 面前的女子正垂首压着他的锁骨,露出了白晳纤细的后颈,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她像是整个人将要依偎在他怀中。 可是他知道,她是在查他身上的封魔引。她果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么?她的行为与上一世相比,有些异样,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给他种下了引子。难道她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会入魔么? 这很奇怪,他想不通…… 他注视着面前那白皙柔嫩的后颈,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去触碰的冲动。 他的脑内还在接着方才的问题继续思索,就在这时,他听到她软软地说了句什么,然而他的注意力却抓不住她的话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锁骨处,她的吐息触到他的肌肤,明明是温暖的,却令他感受到一种灼热之气。 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在胸内狠狠一震。 许是久未得到他的回答,白衣女子抬起头来,眼睛微弯,眸内却是一片清明,完全没有被这种环境所影响,只流露出些许心虚。这副模样,像极了做错事后蔫巴巴的小兔子。 脑内“轰--”地一声,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彻底断了之前的思考。 微音得不到浮修珩的回答,心中难免有些虚,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想对他摆个笑脸,结果笑得有些僵…… 浮修珩的眸光幽深地不像话,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总感觉有大事会发生……莫不是生气了? 这可不行!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师徒情,怎么能因她的一时脑抽而碎掉呢?! 微音急急地想办法试图解救自己,也就是在这时,她脑内灵光闪过,想起了之前编好的台词。 她如背教科书般口中飞快地道:“是为师的错,一时大意让你受伤,又一时心急不顾礼节地察看你的伤口,为师错了!只不过而今见你身上无碍,为师甚至是欣慰。其实为师今日叫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她痛快地认了错,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刚想撤回的手就被浮修珩摁住了,然后,她的腰也被浮修珩伸手,往他怀中压了下去…… 微音措不及防地被大力控制着,撞到他怀里,她的脸贴上了他胸前的大片肌肤,也沾上了尚未干涸的水迹。 她挣扎道:“你……”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她便感到浮修珩环抱她的力度又紧了几分,浮修珩松开了摁着她手的那只手,转而移向了她的脖颈,那是她最脆弱的地方,他的手却不知死活地在上面摩挲着,又揉又抚,一阵酥麻透过肌肤,直达心底,正在微音恼怒之际,那只手最终缓缓地落在她后脑勺上,像逗动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 微音双手撑在他胸前,十分憋屈地缩在他怀中,她心头一阵邪火直窜上来,气得想飙脏话。 这孽徒,是想犯上作乱么?! 然而,就在她准备好严厉的措辞时,浮修珩突然埋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吸拍打在她颈部,沙哑着嗓音,委委屈屈地道了声:“师父,我疼……” 正打算开口骂人的微音:“……” 微音傻眼了,她被雷得哑口无言。 真真睁着眼睛说瞎话!您身上哪有受伤啊?!恐怕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受伤! 可他的语气又十分可怜诚恳,令微音一时半会儿撒不出气来。 说到底,这事是因她而起,她取来纯净的火焰与水,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至于那火的功效,可能比普通火焰更为灼人。 浮修珩说他疼,也可能是因为被火灼到,加上她暗中补了一掌,虽然灭火及时,没有受伤,但也应疼得不轻。 思及此,微音叹了口气,她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一听到什么就去实践了…… 于是她有些心虚地在他怀中转了转头,他将她抱得很紧,她转得有些费力。 但她最终还是成功转过一点点头来,将脸侧向浮修珩埋着脸的颈窝处。 她的脸颊碰上他的,肌肤相贴,微音只觉被火灼了一下,这种灼烧感逐渐蔓延,令她没来由地觉得口干舌燥。 她结结巴巴地道:“为,为师这儿还有几瓶药膏,你,你若不嫌弃,便来拿吧。”这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也不太正常了,这结巴的模样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了,更别提她的语气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微音十分绝望,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原先归划好的步骤现在已经乱了套,浮修珩这小子似乎十分喜欢打乱别人的计划。 譬如此刻,听完她的话,他非但没有放手,反倒在她颈窝低低一笑,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弟子休息休息就好。” 他的胸腔传来震感,吐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近到仿如呢喃软语,她被弄得脖子痒,脸上抑制了住地烧了起来。 微音窒息了,她只养了这么一个孩子,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和他一样,这么大了受了点伤就可怜兮兮地求安慰,上一世的浮修珩也不是这样子的啊……还是说,上一世的浮修珩其实也想求抱抱,只不过碍于礼节,才没有这么做的? 微音脑袋里装了十万个为什么,也不知被抱了多久,就在她胡思乱想到快要睡着之际,浮修珩突然松开了她,他干咳一声,声音里的沙哑仍未褪去,只道:“师父,你方才说找我来此,还有一事,不知是什么事?” 微音被他这么一闹,完全不想告诉他是什么事,但她又怕他一不如意便埋在她颈窝里,便无奈道:“别揽着我的腰了,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浮修珩闻言,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松开了她。 微音心中直吐槽,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迟了!她迟早要把他十八岁还求人抱抱的幼稚行径说出去!哼哼! 微音直起身,从桌子底下抽出来一样东西,拍到桌子上,漫不经心道:“送你了。” 那物什外面被落了灰的布匹裹着,浮修珩望着它,内心突然升出一阵隐秘而欢喜的期待,他没有立刻打开它,转而问微音:“这是什么?” 微音看着他:“你猜?”她的目光十分平静,却又令他猜不透。 他颤着指尖,将层层布料解开,看到了令他血液流动加速的东西。 布匹之中躺着的,赫然是一把剑。 这把剑看似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然而只要将剑身从剑鞘中抽出来,便满室流光,灵气四溢。 剑身上刻了两个字:诛魔。 诛魔剑…… 浮修珩缓缓抚上剑身,感受着充沛的剑气。此剑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微音见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解释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这么一柄宝剑,却有这样寒碜的剑鞘,是不是?那我告诉你,其实这剑鞘上本来镶了许多仙宝之类的东西,后来你师父我穷得揭不开锅了,便把它们撬出来卖了……”她说着,又“啧啧”叹了几声,道:“不过你得感谢我,我虽不用剑,但得来此剑时,却并没有立刻将它卖了,只是留着,如今算是便宜你了。” 浮修珩怔怔地望着她,她说这话时,语气与前世一模一样。他突然放下剑,再次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 微音:“……” 啊!真是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写个邪气四溢的像反派的男主,这样的话,在今天这种情况下,绝不止抱一下女主这么简单,就很带感!目前看来,我的男主不仅是个奶狗,还将是个舔狗……不过没事,我还会开坑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3-27 21:16:07~2020-03-28 20: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gloriachan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仙盟大会 关于这诛魔剑, 其实是有一段往事的。 微音上一世将这剑拿出来传给浮修珩,约莫也是在仙盟大会前期。 那时候她的关注点在于仙盟大会上的一系列变态比赛,由于是各个仙门一起比试, 大家为了给本门派争面子,口号喊着的是“切磋”, 实际上却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而设置比赛环节的人,本着不给其它门派留面子的宗旨,将比赛的难度拔到震天高。基本上每轮比赛结束后,总有那么几个人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这还算好的了。 没错,这个不给人留面子的设计者,正是方文师兄…… 正是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 因着浮修珩是希声峰一脉的独苗,他一玩完她还得再收个徒弟, 提前退休没她的份了,思及此,为了他的小命着想,为了她能成功退位着想,微音肉疼地将一品仙剑--诛魔, 赠予了浮修珩。 只不过那时候她表现得端方又矜持,一本正经地告诫他:“不要给为师丢脸,明白么?” 浮修珩当时的表情亦很端庄得体, 他十分平静地道:“明白了。” 她觉得他这态度十分不真诚,想要收回这剑,但考虑到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再收回来未免有些小家子气,有损她的仙师风范,便忍了忍,憋住了这个想法。 再之后,浮修珩在仙盟大会上大放异彩,赢得无数夸赞,她十分欣慰。欣慰过后,她想了想,决定将希声峰仙主之位传给他,撂了挑子后就去闭关修炼了。 哦,不对,她当时好像忘了同他说,便直接去闭关了。她本来的打算是想给他三个月时间,让他适应一下一个人呆在希声峰的生活,待她出关,倘若他能收拾她的烂摊子,将希声峰打理得井井有条,收几个徒弟什么的,她便顺水推舟将仙主之位传给他。 她本以为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因为这些年来她与他的交集本就不多,他大多数时候皆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所谓的三个月考察期,似乎能一眼望到头。 但她终究是猜错了,三个月闭关期满,待她出关时,得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仙主,您徒弟入魔了。” 微音乍一听这话,还以为她自己入魔出了幻听了,结果她看着那哆哆嗦嗦的守门弟子,听他哆哆嗦嗦地道:“您徒弟入魔,杀了春一仙主,擒了我们门派的其他仙主,还杀了希声峰的前几代弟子……” 微音听了这话,还是不信,她冷漠地看着那弟子,道:“说实话。” 那弟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他为难道:“仙主,弟子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躲在这儿,才逃过一劫,不信,你回门派看看就是了……” 微音一时半会儿被他的话砸得有些懵,她立即去寻春一,结果碧常峰空空如也,山门弟子尽皆不见。 她又去寻掌门,掌门的山头被法阵包围着,她进去后,只见大殿内挤满了人,都是些门生,没有元老级长辈们的影子。 先前其他门派的交换生,恐怕是树倒猢狲散,都已经跑了。 那些门生见了她,纷纷围了过来,热泪盈眶地看着她。 微音心内“咯噔”一下,道:“掌门呢?” 有几名弟子情绪失控地冲到她面前,道:“掌门还有各位前辈,都已经被浮修珩抓了!” 微音颤着声:“那,春一呢?” 呜咽声在大殿内传开,忽而有人说了句:“被浮修珩那个大魔头杀了……只有这里有开山祖师留下来的法阵,我们所有峰的弟子,都躲到这里来了,对不起仙主,我们,打不过他……” 又一人道:“他已是魔尊,掌门嘱咐我们躲在这里,说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微音猛地转身,道:“你们继续呆在这里,不要擅自出去。” “那仙主您要去哪里?” 微音没有回头,缓缓道:“我去杀个人。” 没错,她要杀的正是浮修珩。 其实直到这个时候,她仍是不信的,好好的一个徒弟,怎么就入魔了呢? 她不信,老天却偏要让她信。 她得到他所在的具体位置,见他已经屠了一个门派满门,便上赶着去杀他,可惜,她惊愕地发现,她打不过他。 尽管浮修珩没有还手,但她靠近他的那一刻,修行多年的直觉告诉她,她打不过他。 也是,魔族人法术蛮横霸道,能擒住掌门,他确实有这么恐怖的能力。 但他没有还手,这很好,她就可以趁此机会让他人头落地。 结果有人该死地放冷箭,搞了半天,她只得了他的剑。 那把剑,名唤“诛魔”。 本该算她的剑。 但是看到他哀恸的表情,她十分解气地毁了它。 诛魔剑,没诛成魔,却反成了魔的剑。 这真是一个笑话。 回忆结束。 微音垂眸,发现浮修珩仍抱着她,一时间心情复杂,便道:“比赛时,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 浮修珩身子一颤,闷闷地说了句:“师父,我若是没拿第一,您不觉得丢脸么?” 微音思索片刻,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浮修珩没有说话。 微音又道:“只要不是倒数第一就行……即便是倒数第一,也是个第一,是不是啊……” 浮修珩将她揽得更紧了:“师父不怪我么?” 微音有些喘不过气,她艰难地宽慰他:“看开点,照你这么说,除了第一名,剩下的千千万万人,都丢脸不成?” 她摸了摸他的狗头,催促道:“快回去休息吧。” …… 浮修珩抱着手中的剑,仿佛活在梦里。 他仍是不敢相信,他的师父,竟有这么大的反差。 明明前一世,她还一脸冷淡地将剑放到桌子上,让他不要给她丢脸,就好像,她收他为徒,是为了从他身上挣回脸面。 而现在,她说的却是让他保护好自己,她赠他剑,与名次无关,她关心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虚名头衔。 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为什么一个人的性格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即便重生,也很不合理。 还是说,前一世他的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浮修珩满腹疑虑地回到自己房中,他将剑放在床的内侧,轻抚着它,久久地凝视着,勾起唇角,沉沉入睡。 他的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个人,也在好好地生活着。 这一世,他一定不再让她伤心,他会好好护着她的。 …… 三日后,仙盟大会。 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纷纷赶到万尘派,主殿之内人声鼎沸,这里都是各大门派的领导级人物,人群乌泱泱地聚在一起,互相举酒寒喧问候。 微音坐在大殿高座之上,只觉无趣。 当今修真界有五大门派,分别为万尘派、明月宗、玄女宫、天机堂、九逍阁。其中,以万尘派为首。 是以,此次仙盟大会的坐席排位以门派实力排行划分,万尘派理所当然地成了居中的高位。如此一来,连带着微音也在高位。 这位置她每十年坐一次,旮旯里有什么划痕她都一清二楚,毕竟,那都是她闲来无事时瞎折腾出来的。 明明这么没有意思,但偏偏她得在这端坐几个时辰。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下面的人都能看清啊! 更何况,她的上首是方文,这位无情无义的师兄分分钟能用视线杀死她!她怎么敢乱动?! 至于春一……小师妹被分到了她对面的人的下首又下首,大庭广众之下,她如何敢同她传话? 这样的日子,对微音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就在她以手撑头,闲得只打瞌睡时,忽听方文师兄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微音吓得一个激灵,她盹也不打了,摆正坐姿,有模有样地看向方文:“师兄,有事?” 方文面色十分严肃,他的视线在下方潦潦扫过,转而看向她,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微音愣了愣,道:“不如何啊,就那样呗……” 方文:“……” 方文得到她的回答,视线又往下面人群中扫了一眼,冷着脸不说话。 微音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她扭头朝殿下看了看,发现不知何时,那些乱糟糟的人群已经恢复了秩序,正一本正经地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 大殿内布满了五大门派的弟子,他们排列地整整齐齐,正恭敬地持剑垂首待命。殿中仍有些杂音,只不过伴着掌门的一声“肃静--”,那些杂音很快就消失了。 微音看到了浮修珩,他站在领头的位置上,玉面墨发,气质卓然,已经吸引了一大批掌门的目光。 他身后背的是诛魔剑,正垂眸听着掌门的发言稿。 微音收回视线,继续撑脸发呆。 掌门说过后,又轮到其他门派掌门发言,明月宗宗主这个老头子,话多得和他的胡子一样长,说的都是些屁话,大概是说各大门派友好交流,团结互助,几百年前是一家之类的云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微音都替他累得慌。她的目光再次朝下移,见那群弟子中间已有许多人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然而浮修珩却仿如一座玉雕,姿势摆得十分到位。 这下,微音又替他累得慌了。 就大这时,冗长的发言终于告一段落,她听到掌门师叔宣布仙盟大会的正式召开,底下那群小辈们便在领队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退下去了。 她听到有许多人在问“那个少年是谁”,便循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哦,那是浮修珩……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明天或后天掉马(我偏向于后天),莫催,再催熄火~(狗头保命) 另外,你们有没有觉得仙盟大会就像运动会啊…… 第81章 比试 仙盟大会一共开十天, 前三天是看各门派弟子互相厮打,后七天是看他们组团厮打。 至于各门派的首领们,只需要喝茶嗑瓜子闲聊就是了。 简直就像是在看猴戏!顺便还对其中一些猴子指手划脚。 但是这种吐槽微音也只敢在心底默默地说, 毕竟她可不能丢自己门派的脸。 在掌门宣布大会开始后,各派弟子下去热了身, 一个时辰后,直朝比试台擂奔去。 比试擂台设在后山,是一片广阔的露天平地,平地正中设了高约几丈的比试台,四围插满了各门派的旌旗,正迎风猎猎作响。 烈日炎炎, 那些年轻的后辈们置升于暴晒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微音瞧着他们的面庞, 只觉自己老了,万尘派秉着人人平等的原则,没给前来的仙师头顶上盖凉棚……她本来自信能抵得住这烈芒,然而不知是不是社恐的缘故,她置身在一众仙师之中, 竟感到一丝热意。再加上一想到要在烈日底下连呆三天,她便径直想躲到阴凉地里。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职业是轻松的, 即便她当了咸鱼,偶尔也要承受阳光的炙烤。 她现在惟一的愿望就是提前退休,然后一个人去逛逛六界风光。 她没有成功找到阴凉地儿, 却成功被方文盯上了,为此,微音心虚地扯了个笑,不露端倪道:“师兄,这次大会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啊?” 方文没理她,只施了法,遥遥地将比试擂台打开。 微音松了口气,立刻扭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正中央的擂台。 那上面已经站了两名弟子,有一名是万尘派的,看起来是个挺有实力的后生。 他与对面的其它门派弟子过招,两相厮杀下,成功获胜。 输的人下了擂台,又换另一人上来,接着打。 微音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她实在是没眼看,想来修真界其它门派过了几百年的太平日子,弟子的实力一届不如一届。 如此一想,她便移了视线,将目光放到擂台下。 仅一眼,她便在人群中认出了浮修珩,毕竟他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她没法忽视他。 浮修珩的目光起先放在擂台上,他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便收了视线,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音觉得奇怪,因为她恍然间想起上一世,浮修珩是第一个飞身登上擂台的,也是在打败每一个挑战者后,最后一个下台的。 那个时候,他可是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啊。 微音琢磨了一会儿,想着她几天前告诫他的话,又想起了她上一世对他的严苛要求,瞬间明白了,他的所做所为,不过是在遵从她的意愿而己,如此想来,他可真是听话啊…… 她正出神呢,就在这时,浮修珩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眸朝她望过来。 微音像被抓包一样飞快移过视线,却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她为何要躲?不就是看了他几眼么,还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的,她为何要躲?要躲也该是他躲! 这么一想,她便底气十足地再次望过去,却正正迎上浮修珩的目光,他没有丝毫闪避,眸光清淩淩的,甚至还朝她弯了弯眸,一袭白衣在日光下,甚至带着些仙气。 微音呈面瘫状,再次飞速地移过视线。 她看到了谢昭礼。 谢昭礼混迹在一堆弟子中,似乎在叮嘱些什么事,认真地就像是对待上考场的孩子。那群弟子着黑袍,是明月宗的弟子。 不就是一场比赛么,至于严肃到这个地步么?而且交流师生的这个项目也该取消了,谢昭礼在万尘派呆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身在万尘派心在明月宗。 擂台赛已经进行了几十轮,目前为止,获胜者还是万尘派的那名弟子。微音唏嘘,即便浮修珩不参赛,依着其它门派的那些花架子,第一名铁定仍归万尘派。 她这方,高台上,一堆仙师恐怕也早己看腻了,但仙师要有仙师的风范,不能像台下的那群弟子们一样勾肩搭背地胡侃,他们要矜持。 矜持的仙师们开始客气地聊天,内容大致都是围绕那些弟子展开的。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仙师不按常理出牌,譬如玄女宫宫主渝丹婉。 玄女宫是个令修真界所有男子向往的地方,因为那里只收女子,且皆为美人,且一个赛一个地美。 至于为何那么多美人皆出自玄女宫,但第一美人的称号却被安到微音头上,乃是有另一桩因由。 众所周知,玄女宫这一任宫主其实有位姐姐,名唤渝丹卿,按照辈分,应是这位姐姐来继任宫主之位的。 可是,渝丹卿却主动放弃了五大门派之一的玄女宫宫主之位--为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微音她爹。 那时,修真界有传言,道:没有人能够拒绝玄女宫的美□□惑,犹其是渝丹卿的美色。 可是,这看似颠扑不破的真理,在碰上微音她爹时,却碎得连渣都不剩。 因为,微音她爹,修的是无情道。 还是无情道中的无情道,心眼缺得不是一点半点儿。 倘若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无情,那么请参照方文师兄,毕竟方文是被她爹拉扯大的,深得她爹精髓。 面对渝丹卿这么个大美人的表白,微音她爹一脸漠然,毫不留情地拒绝道:“阻我修行者,杀。” 白瞎了一张俊脸,是直男晚癌患者没跑了…… 其实在他俩还未出生时,便是指腹为婚的关系了,只不过谁都没料到微音她爹会去修无情道,因为那时,无情道极为难修的观点十分盛行,大家都认为: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修无情道。 那些人没有料到,几百年后为了顺利飞升,万尘派的十几位仙主,几乎都修了无情道。 话说回来,微音她爹十分机智地选了无情道,开启了修真界崭新的面貌。他理所当然地拒了渝丹卿。 本以为这事会以悲情为结局,孰料渝丹卿也是个奇葩,她不似修真界其他女子那般羞怯含蓄玻璃心,表白被拒后,没哭没闹没上吊,开始变着法儿倒追。 为此,修真界男儿的心碎了一地。 在追了十多年都未得手后,渝丹卿怒了,怒了的渝丹卿在经过几个月的周密部署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弄昏了微音她爹,强行制造出生米煮成熟饭的现场,待她爹醒来后看到这一幕,又活生生地被气晕过去。 自此,万尘派与玄女宫联姻。 至此,悲剧被硬生生掰成了喜剧。 微音不算是爱情的结晶,因为她是她爹为了向两大门派交差,在爹无情娘有意的情况下生出来的。 她还依稀记得她娘的抱怨:“早知道你爹闷成这样,我当时为何要给自己挖坑?” 微音对她娘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坚定地选了无情道,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步她娘后尘,要潇潇洒洒独自美丽。 只是等她再长大一点,仔细想想,却又想不通了,她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何会这么简单地被人弄昏? 想不通,她便不想了。 再后来,修真界的那群人闲着没事干,便开始研究制定美人谱。在确定前三名时,他们犯了难,因为若不将玄女宫宫主排第一,算是折了玄女宫的脸。而微音作为万尘派的仙主,也是不能得罪。又因为他们是上清散人门派中的弟子,总不能不把散人的女儿罗媚绯排进去,这样他们还能不能混下去了?! 后来,思及微音是渝丹卿之女,美貌是遗传的,便将她定为第一,又因为不能得罪自家主子,便将罗媚绯定作并列第一。渝丹婉屈居第二。 可见,这美人谱还是有些水分的。 然而渝丹婉作为一宫之主,应当是不会在意这些虚名的,毕竟,她此刻正不在意虚名地赶至微音面前,亲切地唤了她一声“音音”。 微音无奈道:“小姨,你正经点,都是千百岁的人了,你怎么还叫我小名?” 渝丹婉握着她的手,叹道:“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你娘。” 微音:“……”这种套近乎的方式为何如此熟悉?您莫不是下一句话就要催婚了吧? 好在,渝丹婉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因为她的话被打断了,身旁有人忽然道:“那个少年,好强!” 微音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他说的是浮修珩。她循声望过去,却发现擂台上站着的不是浮修珩,而是一位着黑袍的明月宗弟子。 他看起来十分魁梧,正将先前赢了几十场比赛的万尘派弟子拎起来,高高地举在头顶上,而那名白衣弟子,无论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被人如同扔破娃娃一样从几丈高的擂台上扔下去,似乎摔断了脊骨,连连吐血。 黑袍人高声叫喊:“还有谁?!”明似挑战,暗含威胁。 又有人上台来,却在一招之间被那人打折全身骨头,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踹下了台。 微音记忆中并无这人,她蹙眉道:“既已打败了他,为何又要将人从台上踹下?虽不是同门,却都是仙门中人,为何不给同胞留条退路?” 明月宗宗主摸了摸胡须,道:“大会的法则上可没有给人留退路这一条。” 渝丹婉被这一幕弄得惊了,她们玄女宫讲究得很,确实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底下一堆玄女宫的弟子此刻正挤作一团,嘤嘤叫唤。 而那黑衣人,在连胜两局后,气焰越发嚣张,他又喊了一声:“还有谁?!” 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人登台,却无一人能敌得过他,且都伤得极其惨烈,一时之间,众人神色戚戚,不敢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虐男主,你们有什么想法咩?肯定是要虐身虐心的,对于虐身,你们有啥想看的?没有想法的话我就照自己的想法写了哦~ 第82章 秘境 烈日当空, 有弟子向观看台送来一堆凉果,然而微音着实没心情开啃。 原因无它,只因擂台上的黑衣人过于跋扈, 在一柱香的工夫里,已经连毁二十多名万尘派优秀弟子仙根, 令她气得手痒痒。 万尘派作为制定比试规则的东道主,由于没有规定比试要点到为止,故而无法出面阻拦。只因无人能想到,同胞会对自己下杀手。 惟渝丹婉偷偷地嘀咕了几句,却不被众人理会。 其余门派众仙师皆屏息静观,毕竟伤的不是他们门派的弟子, 他们乐得隔岸观火。 垃圾塑料仙门情! 微音眯了眯眼,嘲讽道:“倒是心狠, 想来道心修得过了头。” 明月宗宗主捻着胡须,斜睨她一眼,还是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悠悠道:“若是不心狠点儿,一个二个都将同门情谊置于道心之上, 待到魔界兴起,焉能有人敢冒死杀敌?” 明月宗的人很是奇怪,而这个宗主, 便更加奇怪。他一心认为道心便是无情心狠,仿佛只有杀人不眨眼者能得他青睐,譬如谢昭礼。可他却偏偏摆出一副站在真理与道德的制高点上的模样, 在她斥责含月瑶时,展现他的仁慈宽厚。 所以,明月宗里呆着的,都是些什么神经病?! 微音嘴角抽搐,道:“我竟不知,心狠点就是得道心了?这是哪来的道理?” 对方语重深长地道:“但凡仙主能静下心来悟一悟这其中的道理,修为也不至于卡在现阶段,八百年来都不见您晋阶飞升。” 春一冷不丁地插了句话:“宗主这话可真不客气!” 两方开撕,气氛一时极静。 寂静的观众席上,忽听玉杯掷地的碎裂声。 方文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吵死了。” 微音面色不变,她将那碎掉的玉片凭空抹去,乐呵呵地道:“看比赛,看比赛!” 比试台上,仍是那名黑衣弟子在守着,就在他要对又一名弟子下杀手时,微音一道灵力直接将他掀飞。 只可惜力量预判失误,没能将他掀落擂台。 那人遭此一击,迅速稳住身形,面上又惊又怒,道:“是谁?!” 不等微音站起来回复,一名弟子从台下飞身至擂台,清冷冷地道:“是我。” 那是浮修珩。 少年一袭白衣衬得他更为俊秀,如画的眉眼似乎扫到她这处,却又很快移开了。 微音愣了愣,她没想到浮修珩会上来替她解围,其实,就算她此刻站出来,只不过会得几句骂而已,她一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但是浮修珩确确实实是替她上去的,他应当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出的招。 微音心情复杂地坐直身体,她能听到底下玄女宫的那群少女们在惊呼。 连带着将她的心绪变得略有些激动。 她不知道浮修珩能不能打败黑袍者,因为她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他简直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她看到对方拿起长剑,直指浮修珩,剑气使得白衣少年的墨发微微扬起,他的身形却岿然不动,只略微抬眸,身后的剑仍未出鞘。 黑袍人气道:“你为何还不出剑?!” 浮修珩没什么表情,语气十分自然:“无碍,我不用剑也能打倒你。” 他们的回答又成功收割一波女修们的惊叹。 微音心想,牛还是你牛,这个表情这个语气这句话,怎么看都是低调地表达张狂。 装逼装得浑然天成,无人能敌,把她这个师父都给比下去了。 可她又确确实实明白,浮修珩向来不会说大话,他说的是实话。 但他这番实话却惹得黑袍弟子大怒,他抄起剑便朝浮修珩迎面劈去。 明月宗宗主面带愠色,只道:“竟还有如此猖獗之徒!” 也不知猖獗的究竟是谁?! 他很快就被打脸了了,因为浮修珩一个侧身避开了对方的攻击,紧接着伸出手指在那人背后一点,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在大多数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在黑袍人还未来得及躲闪的情况下,径直将那弟子踹飞下台。 那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浑身僵硬着,眼睁睁地摔了下去。 一招! 或者可以说,一招都没用上,他只用了一只手,便一击制胜。 明月宗宗主一张脸上又青又红,像是惊讶的,又像是被气的。 微音看得格外爽,恨不得上去摸摸浮修珩的头。 然而那黑袍人在被同伴们搀扶起来后,仍不死心,他大吼道:“你是何人?!” 浮修珩没理他。 哦豁,这下便更显嚣张了。 黑袍人的同伴与他耳语片刻,他便了然地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但他动弹一下便会引起全身疼痛,只得呲牙道:“此番是我大意了,你等着!” 说罢,便被同伴们抬回去了。 待他离开后,场下顿时一片沸腾,连其它宗门的人都跟着欢呼雀跃起来。 微音也跟着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浮修珩身上,发现他也在看着她,阳光下的少年仿佛被天光笼罩着,看向她时,眸色格外温柔。 她的心好似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有一瞬间,血液流动的速度微微加快。 这种感觉隐秘而又新奇,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她大抵是被太阳晒晕了。 …… 三日擂台比试已过,胜出者情理之中地为浮修珩。 那次擂台一战,浮修珩收获了许多迷妹的芳心,渝丹婉曾多次私下里同微音商量,问微音可不可以给浮修珩定一门亲。 女修从她的玄女宫中选就是了。 渝丹婉搓搓手,道:“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俩谁跟谁?” 微音扶额,面对她的星星眼,只推托道:“这个,还是等大会结束后再议吧。” 渝丹婉如得圣旨,频频点头。 很快,继个人的单打独斗后,便开始组团打怪了。 万尘派后山秘境开启,介于浮修珩近来声名大显,追求者甚众,微音本以为他会芳心萌动地带几个妹子去打怪,结果他非但没带妹子,连团队都没组。 浮修珩原话:“带他们太麻烦,不过如果是师父,就算你拖我后腿,我也肯定会把你带上。” 微音送了他一巴掌,不过这一巴掌没啥攻击力,反被他一手握住。 微音笑骂道:“不劳您费心,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 她说着,便将浮修珩推到秘境入口,道了一声“注意安全”,便回到主殿。 主殿内,正中早已悬出一面水晶镜,镜内浮现各队面貌。 比赛规则十分简单,七日内只要寻到秘境之宝--忆灵石,并率先到达出口,便算赢。忆灵石只有一枚,率先获得者必须提防其他人前来争抢,只有平安将它带出去,才算成功。 秘境内,浮修珩独自一人持剑行路,重生一世,他的记忆力又十分强,早知通往出口的路径。 秘境之中有危险亦有机遇,他不愿过多停留,只想快点回去,回到师父身边。 才刚分开,他就已经十分想念她了。 忆灵石,若没记错,应当在一片山林中的泉眼里,那儿有树妖守着。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令水晶镜前的微音感到惊讶,她的心底,蓦地浮起一丝怀疑。 浮修珩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那片森林,然而就在他即将准备进去时,却同一队人碰上了。 那队人的领头者正是被他踹下台的黑袍人。 浮修珩见此,立刻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掉头朝另一方走去。 不出所料,黑袍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并若有所思地指着森林对面的路,道:“路在那边是不是?” 浮修珩不言,那弟子却更加确千言了,面露凶意地拔剑威胁他:“别跟上来,我们人多,小心你的狗命!” 浮修珩勾起唇角:“看来那一日,你还是没长记性。” 对方闻言,朝他撒了一堆粉末状的东西,并急急朝后退了几步,道:“不准跟过来!” 微音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袍弟子带着一众人员奔逃至反方向,离忆灵石越来越远,像是一群脑瓜不太灵光的人,竟然连朝人撒粉末这么幼稚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丢不丢人? 事实证明,此举十分丢人,因为他们的宗主,脸色再次像吃了屎一般难看,只不过嘴上还在逞强:“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镜面上的画面转到其它队伍上,微音看了一会儿,便觉没有意思,开始连连打瞌睡,反正依着上一世的发展,浮修珩铁定能获胜,即便没有拿第一,也没什么关系。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夜晚,浮修珩没道理第一天就拿到忆灵石,走出秘境,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在森林内兜兜转转了一天,准备在此歇一晚。 他倚着树闭目养神,却在沉沉神识海中,听到了一道极轻,极微弱的声音:“我……杀了你……” 这声音断断续续,十分模糊,若不仔细听,压根儿就听不到。 他本以为是周遭灵怪在乱他心神,然而再仔细探究时,却震惊地发现--那声音来自于他自己的脑海里! 他心中大骇,神识之中传声音,除非是什么东西与他的魂魄交融在一起,否则根本无法侵入他脑海。 待他再去谛听,那声音却條而消失了。 神识之中,他的面前现出一道白光,如同一个漩涡,将他整个神魂全部卷了进去。 漩涡之内,别有洞天。 他置身于一片草地上,远远地看到一片草丛上空有兀鹫盘旋。他一向不爱湊热闹,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 至近前,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那草丛中躺着的人,尽管对方浑身上下都是血,他却一眼认出来,那是他自己。 那是前世,历练受伤的他自己。 可是,他在秘境中呆得好好的,为何会回到前世? 还有,他的师父呢?师父有没有跟过来? 他心中有些惶恐,伸手却无法触碰自己的肉身,只得呆坐在此处,一连数日,任由夜露将他的衣裳浸湿,看兀鹫日夜不停地盘旋在他头顶,时刻准备俯冲下来啄食他的血肉。 会有人来救他的,他想。 会有人来救他的,他安慰自己。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蜷缩着身体躲起来,感到很冷,很冷。 也不知在此处呆了多少日,就在他已经有些麻木时,突然之间,天光乍破,云影掠过头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一袭白衣在他面前闪过,背对着他,径直朝他那副受伤的身体走去。 女子蹲下去,素净白晳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躯体上。 他摇摇头,怀疑自己看错了,竟然看到了师父,他是有多想她啊…… 如此想着,他便努力恢复意识,站起来朝女子走去。 待他走近,发现那白衣女子正掏出丹丸朝他嘴中喂,有几缕青丝随风扬起,露出了漂亮又带着冷意的侧脸。 而他一瞬间只觉头昏眼花,天崩地裂。脚步不稳,差点儿跌坐到地上。 师父,竟然是师父…… 救他的,难道不该是含月瑶么?!为何会是师父?!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指尖颤抖着穿过她的青丝,却仿佛触到一团空气,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缓缓跪在她面前,双手在她的眉眼间一一抚过,却有如与风对峙,无一能够感受到。 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只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肉身,毫不嫌弃地帮他拭了拭血迹,一脸担忧。 “师父……”他颤着嗓音唤她。 她却丝毫不觉,只望着他那副肉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有些费力,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她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听到她低声咕哝着:“吃了我这么多药,不好起来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便架着他昏迷不醒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艰难地挪动着。 这是幻境么,还是只是他的臆想? 浮修珩赶紧起身,跟了上去,她又念叨了些什么东西,却无一不与他有关,无一不在关心他。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心口传来阵阵疼痛。 …… 微音是被春一推醒的,彼时天色已暗,各门派掌门皆已放松,小师妹走到她身边,指着水晶镜面,道:“你快看看你徒弟!” 微音揉了揉眼,顺势一看,只见浮修珩倚着一颗树,似在闭目养神。然而他情绪颇为激动,整个人神色都不对劲,眼角上似乎还挂着清泪。 微音有些慌,这征兆怎么看都与走火入魔有些相似,她抬手掐指一算,发现封魔引已有异动。 不好! 第83章 掉马完毕! 主殿内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微音的身影就已然消失不见,徒留几位掌门人滞在原地,面面相觑。 明月宗宗主太辰真人嘲讽出声:“贵派氛围真是和睦宽松啊, 想来不拘礼节惯了。”说着,他偏头, 问道:“昭礼,你说可是?” 他身侧的青竹衫男子握着折扇,闻言笑了笑,道:“自然是的。” 太辰真人“啧”了一声,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方文打断了, 方文冷声道:“肃静。” 太辰真人脸色铁青地闭上嘴。 方文淡淡地瞥了春一一眼,春一后退几步, 继而飞快扭头回到原位。 那厢,微音闯入秘境,然而秘境甚广,寻浮修珩还需一点时间。 这厢,浮修珩倚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神识所在的幻境,正一点一点地铺开画卷。 受了重创的他,即使在昏迷之际, 还紧紧地抱着她送他的剑。 他看到那女子费了一番功夫,将剑从他怀中取出来,她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 即便对着一把剑,也能嘀咕道:“不就是一把破剑么,至于这么宝贝?” 他哑声道:“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那是她送他的,无论是剑还是乱魂草,只要是她给的,他绝不会拒绝,也舍不得放下。 然而女子听不到他的话,只自顾自地将剑朝斜上方一抛--那是一个常见的御剑方式,然而她做起来,动作却显得有些生硬。 她似乎在试图御剑,然而剑在天上维持了不到几秒,便立刻落到草地上。 女子有些懊恼地架着他,上前拾起那把剑,啐了句:“你这剑,欺人太甚!”话毕,她将剑塞回他腰间,不发一言。 许是他压得她没了力气,她的指间在微微颤抖。 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她识趣地使了御风术,带着他回到门派的药仙峰。 她在他床头守了许久,或许是两三天,或许是更长时间。 他看到碧常峰的仙主来劝她去休息休息,然而她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这一辈子,也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他处处都表现地合我心意,反倒是我亏欠了他。此番若不是师兄来催问,他是死是活,尸骨葬在何处,我都不会知道。” 她叹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就指望他能继任我希声峰仙主之位呢,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他心中一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师父,待他这么好啊…… 一位药修上前来禀:“仙主,我们不眠不休这么多天,终于将他救回来了!” 闻言,她眼底带了些喜色,然而只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拍了拍春一的肩膀,道:“师妹,交给你了。” 春一愣了愣,道:“什么?” 女子指了指卧在病榻上,还未醒过来的他,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帮我好好照看他。” 春一不解:“那你去干嘛?” “我么,”女子笑了一笑,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凌厉,但又很快被她的漫不经心掩盖住了,“我当然是去看看谁伤了我的继承人啊,看我不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抓回来!” 她撂下这句话,便不顾春一的劝阻,迈着步子,有些疲惫地走了。 浮修珩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然而他与她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法突破的东西,他冲过去,却又被挡回来。他无法离开这间屋子,只能无助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没有回头。 他拼命地捶打着拦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的东西,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尽头,才无力地松下手,沮丧地垂着头,用沙哑的嗓音不停地唤着:“师父,你回来罢,你回来好不好……” 什么乱神草,什么不关心他,什么把他让给别人……他都不会再信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她想杀他,又如何?他的命,已然都是她的了…… 求你,回来……好不好…… “师父……” 他缓缓跌落至地上,他的心在她离开时,就已经空了。 这个幻境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令人发指,他捂着头不敢相信,倘若,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上一世的所做所为,是多么地罪大恶极啊! 他试图凝神离开这儿,然而他的心绪早已在震荡中大乱,幻境非但没有消失,反倒在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昏迷中的他在脱离生命危险后,被春一下令抬回碧常峰。紧接着派出碧常峰的门生们,轮流照看他。 他发现自己与那副肉丨身有些联系,它挪动位置,他也得跟着移,总而言之,不能离它过远。 他座在床沿上,有些麻木地望着床榻上的自己,心中却挂念着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啊,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一名女修踏进房中,他无意中淡淡扫了她一眼,却在看清女修面容的那一刻,顿住了。 含月瑶…… 这个只呆在他前世记忆偏僻角落里的人,究竟为何会惹得他师父生气?他起先想不明白,可是那天,在他一眼辨出傀儡咒时,便直觉她不简单。 而她现下出现在此地,令他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及……恐惧…… 他见含月瑶凑到他跟前,手在他脸上抚过,他素来厌恶旁人触碰,除了他师父,其他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而今亲眼见有人碰他,只觉一阵恶寒,而这时,躺在床上的那个他,似乎也感到不适,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少女立刻收回手,端起一旁的药碗,面上羞涩又扭捏:“你醒啦?”她关切地道:“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 床上的他强撑起身体,朝四周望了一圈,目光迷惑,哑声道:“这……是?” 少女垂眸,面上却绯红如霞,她舀了一勺药,递至他唇边,道:“你受伤了,需要喝药。” “浮修珩”蹙眉,他偏过头,冷声道:“我自己来。” 少女面上十分失落,低着声音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的,你怎的如此冷淡?”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浮修珩目眦尽裂,他猛地将手伸向含月瑶,然而同之前一样,他碰不到她。 碰不到她,就无法阻止她。 他怕的,他所恐惧的一幕,终于还是发生了。 “浮修珩”撑着头,目光犹疑,语速放缓,用同样的语气,说出了同他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是你救了我?” 含月瑶点头:“对啊!这些天一直是我在照看你。” “我师父呢?” 含月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会想到仙主?她现在正在山下游玩,乐不思蜀呢!” “她在说谎!不要信,不要信!”浮修珩猛地摇起“他”的肩膀,“不要信,是师父救的你,是师父啊!” “她在撒谎啊!求你,不要信,好不好……” 然而他摇不起对方的肩膀,更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他看到对方的眼神逐渐灰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他所有的愤恨与恐惧在这一刻到达顶点,紧随而来的,是茫茫无尽的后悔与无力。 含月瑶离开了,他听到在床上重新躺好的“浮修珩”,疲惫不堪地望着顶上房梁,道:“我给你三日。”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用手捂着脸,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那个地方太远了。 三日,她回不来。 他的泪水扑簌簌从指缝中漏出,又汇聚在一起,打湿了衣襟和衣袖。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他的师父,他那么那么好的师父。 她,原来待他这样好。 她风餐雨宿不辞万里赶去,为他报仇,而他,却还在误解她…… 如果她知道他的不满与怨恨,该有多难过啊…… 是他善恶不分,是他愚昧无知,是他一叶障目,是他,害了她…… 这一刻,他只觉头痛欲裂,面前一片血色,混混沌沌之中,只听一道声音充斥在他脑海内:“你可知,你师父对你,已是失望至极。” “罢了,希望她入了冥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与你相遇。” 那之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绝望的,哀恸的,又沾染上血腥气的声音:“我不会让她死的!我绝对绝对不会让她死的!” 对方冷笑一声:“灵丹尽毁,灵脉尽碎,魂魄大多亦已消匿于天地之间,只留这残碎零星的一点半点,况且,冥司之事,你我皆不知其有无,你救?你要如何救?!” “魂魄既归于天地,必然还在天地之中,我便再造一番天地,将她留下来的这一点魂魄放进去,以此供养她的生魂!” “你疯了么?!” 他不言,刹那间有如天崩地裂,他听到劫雷的声音。 劫雷,是天道用来惩罚改天逆命之人的手段。 片刻后,天地重归静寂……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各式各样人的嘴脸,在如山如海的人群中,他挤过一个又一个人,拼命地寻找他的师父人,那个漂亮的,温柔的,冷厉的,淡漠的,笑起来却又像雪霁天晴一样,令他心弦颤动的白衣女子。 他没有找到,她似乎永远也不想见他了。 他终于累倒在无边混沌中,血与黑暗吞噬着他。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 微音赶来的时候,浮修珩正跪伏在树下双手抱着头,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眼泪落下来,死死地咬着牙,似乎正在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本想施法稳住他,然而灵力探入他的灵脉,连灵力带神识都他用一股强大的力量攫取出来,将她拉入一个不知所谓的境界。 她的面前闪过许多场景,有希声峰的,有凡界的,有魔宫的,还有魔界地牢的。 然而,她渐渐地发现了不对劲,看待这些场景的视角,似乎不是她的…… 她不曾以如此细致的目光探察自己的房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屋顶的缝隙里,生长着一朵艳丽的双虹花。 她也不曾看过魔宫内的具体摆设,不知道主座上的花纹是流云状的…… 最后的最后,她在那些画面中看到了自己,气恼的,冷漠的,笑着的,各式各样。 那些画面所反映的视角像是偷偷躲起来看她的。 这不是她的记忆,那会是谁的? 微音陡然间感到一丝凉意爬上她的脊背。 这里只有两人,不是她的,那只会是浮修珩的。 浮修珩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她越往细处想,心中越是发寒,所以浮修珩重生,又一直赖在她身边不走,是为了找准时机,报复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听一下大家的反馈,你们觉得这章虐吗?我写这章的时候有几处是边写边哭,我想看看,究竟是我泪点太低了,还是我笔力太烂了……感谢在2020-03-31 20:31:10~2020-04-01 22: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方以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报仇 不对! 微音深吸一口气, 逐渐冷静下来。 她死的时候,浮修珩已经成了魔尊。 魔之一族,与仙族相对, 力量也可与仙族势钧力敌。 确切地说,修真界并非仙界, 只是通往仙界的一条大道罢了,其中所有修士们的力量,都是不敌仙界之人的。 而作为可与仙族相抗衡的魔族,出了个力量强到变态的魔尊,自然是在力量上碾压了众修士。 可是仙族在那段时间并没有下界向她们伸出援手,只是冷眼旁观。而有实力打败魔族的神族, 仿佛更视她们的生命如蝼蚁,视这场混乱为笑话。 或许她所在的修真界, 于那些高位者而言,只是万万亿个凡尘中的一个,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她们的死活。也或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与仙,所有的传说不过是为了激励她们修行而编出来的鸡汤。 然而不论这些传说是否曾真实存在过,她只知道事实是--各大仙门没有能敌得过浮修珩的人。 没有人能敌得过他, 那他怎么可能会死?又怎么可能恰巧同她一起重生? ……难道是殉情? 可这也太扯了吧!她前世虽然牛逼哄哄地骗他含月瑶已死,但他是个猪脑袋么?!他仔细查一查就会发现含月瑶那小丫头是躲起来了啊! 这是要玩霸道魔尊的逃跑小娇妻么? 噫……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 玩就玩吧,还偏偏要拉几个垫背的, 以此纪念(祭奠)你们的爱情么? 微音对于情侣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委实不清楚,然而含月瑶那个作精前世在投奔浮修珩后,还雄纠纠气昂昂地骑着跑到她面前, 用一种耀武扬威的口气朝她道:“仙主,这下你可不能把我和他分开了。” 这算是在报她那日警告她离浮修珩远点儿的仇? 微音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打量她,见她仍是仙身,没有堕魔,便嫌弃道:“快滚。”这丫头弱得很,杀了她反倒脏了自己的手。况且她看上去脑子也不太好使,就让她去祸害浮修珩吧! 然而她没有动手,含月瑶没脑子地认为她在害怕,颇为扬眉吐气地道:“仙主昔日还在阻拦我们,然而你信不信,只要我躲起来,派人告诉他我被你害死了,他便会来寻你,为我报仇?” 微音嫌她烦,一张嘴叭啦叭啦地只会说些小女儿家争宠的话,一点儿都不入流,万尘派这些年来竟教了这么一头猪。 她冷笑道:“只管来寻!”说罢,便“落实”罪名地一挥衣袖,将含月瑶扔下悬崖。 她不是想躲起来么?那正好,悬崖底下有那么多适合藏身的地方,尽管躲便是了。 含月瑶凄惨又怨毒的声音响了一瞬,微音掏掏耳朵,扭头便走。 及至后来,听说浮修珩遍天地地找她,想来也是替含月瑶复仇,也不知含月瑶在他耳畔吹了什么风,以至于他如此兴师动众地翻天覆地地想抓住她。只可惜她那时已经打探入魔族内部,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嘛。 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间就被发现了,又突然间被擒住,还莫名其妙地被锁起来挨了打……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很倒霉吧…… 其实现在想想,浮修珩这个恋爱脑,一碰上感情这东西就成了猪脑袋,和含月瑶还挺配的! 当然,也可能和她的教育方式脱不了干系,因为浮修珩修的是无情道,她平日里待他就很冷淡,当年她独自一人救回浮修珩这事,其实也就春一一个人比较清楚,后来听说浮修珩还去问了她,究竟是谁救回的他,这个问题就带上了执念与微妙的感情了,于他修行无甚利处。春一便道:“是个无名小辈。” 其实就算他知道是她救的他,又有何用呢?终归她们这些修无情道的人,不能执着于这方面,倘若她日后神殒,他除了流几滴眼泪,又能如何? 她不能给他太多期待。 然而,治水宜疏不宜堵,或许她堵得太紧,导致他生了叛逆心理,当他感受到史无前例的汹涌感情时,走上了不归路。 她对他,是抱有歉意的,所以重生一世,她便换了个法子教徒弟。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仍然沿着原定的轨迹走。 话扯回来,她仍是无法相信浮修珩会重生,其一,以他的力量,是不可能被对手搞死的,其二,即便他是因殉情而死,可大千世界那么多个时空,他怎么偏偏与自己重生在一个时空里?这未免太过凑巧。 可是这些幻象又显得格外真实,真实到令她一开始差点儿昏了头脑。 静下心来后,她试图去寻找浮修珩的神识,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万千气流中不一样的那一脉,冲了进去。 待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碧常峰的一间屋子里。 这个幻境塑造得如此完美,她甚至能闻见药香。 微音朝前走了走,绕过一道屏风,看到床上正躺着一人--那是浮修珩。床的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的地上,一人正背对着她跪伏着,肩膀耸动,不知道在干嘛。 他躺在床上,身上似乎受了伤,然而他一言不发,小臂挡在眼睛上,仿佛正陷入睡眠。 微音凑近时,发现他的眼角正挂着泪珠,正源源不断地滚下来,打湿了鬓发及枕头。 微音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在有生之年,竟然看到浮修珩掉眼泪,当真是稀奇。由此可见,这幻境就是不真实的假象。 她虽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却也能隐约感觉到浮修珩的气息,便将目光转向角落那人身上。 她脚步极轻地缓缓走了过去,越靠近,她越感到此人身上的气息熟悉。 待到近前,她总算看清了,此人就是浮修珩的神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身子发抖。有呜咽声传出来,她听到他在不停地喊着什么,待她仔细分辨,却发现他喊的是“师父”。 微音有些受宠若惊,真没想到小徒弟被困在幻境中,喊的竟是她,而不是含月瑶。由此可见,他定然不是前一世的浮修珩。 她刚想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一番,并刷一波好感。就听门外传来声响,紧接着,有两人踏了进来。 一眼望去,那是春一和“她自己”。 微音找了个视角好的地方,离浮修珩不远,却被一折屏风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那个“微音”走进来后,好似看不见她,只瞅着躺在床上的浮修珩,这个时候他鬓边的泪迹已经干涸了,只是枕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微音”见此,拧着眉,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微音心道,这幻境模仿地还挺真实的,她拧眉的样子与自己所差无几。 她听那个“微音”轻声问了句:“喂……你睡着了?” 她总算想起来,这是哪个场景了,这不就是她当初救完浮修珩,下山寻异,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跑回去问浮修珩他受伤前的事情经过么? 这个幻境很是奇怪,它仿佛能再现前世,只是它所依据的是什么呢?难道此处是通往前世的空间? 微音觉得自己想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缩在角落里的浮修珩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他突然冲到幻境里的“微音”面前,想要抱着她不撒手。尽管他触手可及处皆是幻象,他压根儿就碰不到她,可还是锲而不舍地假装碰到了她。 那个“微音”看不见他,他的眼中却仿佛只有她,甚至连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魂体都忽视了。 微音觉得他挺傻,看起来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傻成这样?她想上前拎起他,却听他忽而悲怆开口道:“师父……弟子错了……” 微音的脚步滞在原地。 她听到他用破碎到不成调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弟子错了……弟子不该怀疑你,弟子不该堕魔……弟子更不该,连您在狱中受辱都不知道……” 微音越听脸越白,她的心直发寒,有如坠入冰窟,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浮修珩这番话,有何意味? 这意味着他已然知晓前世种种事情,而他在这幻境中或许触到什么神奇之物,了解了过往的一些真相。 他在看到这些事时,表现出来的,不是惊讶,不是惊恐,而是悲痛,而是忏悔!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去忏悔?--在他深知这件事是自己做的,并且做错了的情况下! 所以这个幻境,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通往前世的时空道途,而是--浮修珩灵魂深处记忆的投影! 那么面前这个浮修珩的所做所为就能解释通了,因为他不是这个时空的浮修珩,因为他本身也是重生过来的,上一世的魔尊浮修珩! 微音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扯不起来。她朝后退了几步,她的魂体半穿过屏风,双目冷冷地望着那个看似悲伤到极点的人。 他在骗她。 一直以来,他都在骗她。 他装得很乖巧,他装得很粘人,他对她寸步不离,他对她有求必应,他在一步一步地骗取她的信任。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或许是想赎罪以弥补他良心上的不安,抑或是想韬光养晦,想选一个合适的时机灭了她,为含月瑶报仇……毕竟,含月瑶没躲没藏,她还活着啊…… 微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的心思一向藏得深,她猜不透。 她也不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现在惟一想做的,就是杀了他,为春一,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仙门同胞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表现男主有脑子地误会女主,我加了个情节,就是春一的话。感谢小天使们滴建议,我恨我自己,写男主伤心只会写他流眼泪……救命!感谢在2020-04-01 22:11:00~2020-04-03 21: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yway、晨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丸子 5瓶;aller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自作自受 微音心念一动, 指间凝起一团灵力。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道灵力的致死概率,对方现如今心性不稳,趁他乱要他命, 成功的可能性约莫是八成。 八成,便够了。 她腕间骤然发力, 然而那道看似威力巨大的灵力,却忽地如同风中烛火般,熄灭了。 怎么回事?! 她不信邪,再次试图凝力,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指间灵力仿佛受到什么牵制般, 微弱地再次消失。 微音心下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去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检查无果后,又将疑心投向这个幻境中。 莫非……此境不能施法? 微音冷笑,这亦难不倒她,她再次瞥了浮修珩一眼,对他表现出来的无助与痛苦只冷眼旁观, 倘若此境不能了结他,那她便出了此境去杀他。 此处大抵是由浮修珩的心境衍化出来的,虽能影响他的情绪, 却影响不了她的。这,便是修无情道的好处了。那厮显然没有好好修无情道,如今虽为仙身, 却拥魔心,若此境有陷阱,不用她动手,他也会死去。如此,倒省得她出力了。 微音全身而退,分毫不损地元神归体,她看到浮修珩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眼角流的不是泪了,而是血。 她抱着胳膊,朝后退了几步,勾起唇角打量着他。 这副模样,应当不用她出手,他也会死在幻境中吧。 真好,好极了! 她差点儿想鼓起掌来,她深知自己此刻的表情应当很恐怖,这世上能让她如此残忍地笑着观看他死亡的人,屈指可数。 而浮修珩“光荣”地被记在她账本上,也算是十分有本事了。 她完全不介意再雪上加霜一把,送他下地狱。 微音如此想着,待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她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她这些年来心如止水,还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一命呜呼。 许是她的情绪反应在面上,显得十分违和,她忽听春一传音道:“你在干嘛?!” 微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何事?” 春一在那头道:“我们着了你许久,发现你根本就没去救你徒弟,反而还在笑,你哪根筋搭错了?” 微音拍拍脑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方才她还沉浸在复仇情绪中,完全没有考虑到秘境是受监丨视的,而她方才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被那些人看得一清二楚。 倘若她方才真的动手了,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恐怕会引发质疑。 思及此,她瞥了浮修珩一眼,回道:“无事,我好的很。浮……他大抵是入了什么幻境,在经受考验,无甚大碍,不必担心。我马上就回去。” “可是……”春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你那徒弟,看起来很不对劲啊……” 春一的声音再次挑起了她对前世的记忆,那些血淋淋,又无可奈何的绝望的记忆。 微音冷漠道:“这是他应该受着的,即便他死了,也是天命。” 即便他死了,也是自作自受,也是咎由自取,也是他活该! 春一似乎被她语气中的森冷震慑住了,良久都未作出反应。 微音便不待她说什么,一振衣袖,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人,便让他去死吧,倘若他死在此处,也算是便宜他了。倘若他没死成,那也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她又测了测那封魔引,却发现它重归寂静,想来浮修珩魔心起却仍不忘分出精力来压制它,为的就是不想让她发现吧。 事已至此,他端的也不好受,那便痛苦地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从这个短小的章节来看,我偷懒了……由于下面的剧情涉及虐了,为了酝酿感情,我的小可爱们,你们可以接受隔日更嘛?(来自一只懒鸽子的星星眼~) 第86章 忆灵石 夜色寂寂, 微音回到主殿中,见那些掌门皆不作声,连最惹她生气的太辰真人都只冷眼瞧了瞧她, 又立刻移了视线。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以她如今的心情, 可是连笑脸都端不起来了。他们对她目不斜视,也省得她费心费力地摆出虚伪的架势。 她十分疲惫地回到自己座上,以手撑脸,闭上眼睛小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疲惫,这样的经历,她似乎很久都未曾体验过了, 片刻前的记忆还在她脑中不住地浮现,一帧帧, 一幕幕,将她的脑门碾地生疼。 她感到心累。 倘若这话叫人听了去,定然会令那些人笑掉大牙。修无情道者无情无欲,如何能被搅了心底清静? 微音自己都不肯相信,这种感觉于她而言, 似乎是头一遭。 她摸不准浮修珩重生的目的,究竟是为了弥补她,还是为了来寻含月瑶?抑或是两者兼有? 她当然不可能脸大地认为浮修珩是为了来寻她的, 她生前待他那般薄凉,偶有几分关心,也不过是看他可怜, 自己心生愧疚罢了。 况且他在捣毁万尘派后,还四处搜寻想要抓住她,大抵也是想从她口中得到含月瑶的下落。 她脑中蓦然晃出浮修珩竭力想要抱住幻境中她的虚影,他脸上的悲伤是如此真切,像是得知事实后的惊愕与后悔。 从他重生至今,直到方才,他才得知了什么真相,可见,在他重生过来的一大段时间里,他都是不知道真相的,不明真相的他,是不可能来寻她的。 如此想来,他此番,应当是来寻含月瑶的。 想到这里,微音颇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几乎算是她下意识缓解心情的动作,然而,这次,她却牵不起来了,神色还是绷着的。 她方才,又自作多情了,浮修珩怎么可能会是来寻她的呢? 笃定了这一点后,她便沉下心来继续思索。 浮修珩掩藏得太好了,他抑制着封魔引,努力不想引起她的怀疑。他不去接触含月瑶,甚至几乎没有出过希声峰。当然,他伪装得更好的一点是待她极好,好到让她压根儿就没怀疑他是重生的。他看向她的时候,素来冰冷的眉眼也如新雪初霁,眼底笑意融融,不似作伪。 可他偏偏是在作伪,又偏偏骗过了她。就像一个极高明的伪装者,似一条剧毒无比却又花纹斑斓的蛇,蛰伏在暗处,吐着信子,就等她松懈时将她一口毙命。 她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惊惧,然而怒意占十之□□,惧意却不到十之一二。 这种状况之所以令她感到恐惧,是因为她对这种事留下了心理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自然不会因此而捕风捉影,弄得草木皆兵,却也仍有几分说不明的后怕。 刀尖舔血的日子似乎已成为过去,但她不惧于再次拿起刀。 浮修珩今日倘若死在幻境里,那便算他运气好,倘若他逃过这一劫,那她便该想想,该如何对付他了。 正在她蹙眉思索时,寂静的大殿内突然传来“咦--”地一声。 这一声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大家纷纷看向声音的主人--太辰真人。 微音缓了缓神,也睁开眼睛望向他,却见太辰真人凝目,目光落在水晶镜面上。 镜面中赫然浮现出浮修珩的身影,他仍闭着眼,浑身颤抖不已,血液从他眼内流出,顺着俊美的双颊,正源源不断地淌下,最终汇聚在下颔处,“啪嗒啪嗒”地滴落到他身下的草地上,在他的手边开出妖冶的花。 而有些血珠不愖滚落到他的衣襟上,瞬间将白衣染上艳色,雪白的衣料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红梅,清丽又诡异。 微音瞅了他好几眼,都未见到值得太辰真人“咦”的地方,若是只因此情景而矜贵地发了一个音节,足以见太辰真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她现在见到浮修珩就恨得牙痒痒,甚至还有几分恶心,简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便急着想收回目光。 却在她急于收回目光时,镜中浮修珩紧握的双手中绿光一闪,晃了她的眼。 她再次望过去时,只见浮修珩的右手中,正攥着一颗墨绿色的似宝石样的东西,那东西一开始被草木的颜色所挡住,不仔细观察便难以发现。 方才微音心思恍惚,更不可能仔细观察了。 如今乍一见到,她思索片刻,便瞠目结舌。 若是没有想错,那东西,应当是忆灵石!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可爱们,实在是不好意思!系统自动更新,把我码了一半的稿子抽没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章是我拼死回忆重塑的,为了补偿大家,明后两天连更!好了,我现在要去砸电脑了! 第87章 错误 微音愣了愣, 她不记得浮修珩去取过忆灵石,若她没记错,他只是在这森林中待了一会儿, 至今还处在幻境中,完全没有工夫去取它。 那么, 忆灵石究竟从何而来? 总不可能是守着忆灵石的树妖亲自递到他手中的吧? 她仔细回想片刻,发现除了她进幻境中的那段时间,其它时间内她都在盯着他的行动,若有漏洞,也应该是在她进幻境那会儿。 她有些不解地回头去望方文师兄,却发现他也紧蹙着眉头, 似是不解。 看他的神情,他应当也不知晓是何原因。 真真奇也怪哉, 多日不见这秘境,它进化了不成? 微音摇了摇头,从心中抹去这个荒唐的想法。她的视线从水晶镜面上收回来,鬼使神差地再次看了太辰真人一眼,他的脸上仍挂着些许疑惑, 耷拉下的眼皮挡住了她探究的视线。 倒是他身旁的谢昭礼,除了露出那一点浅淡的疑惑外,似乎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 他侧首,朝她微微一笑。 微音被他逮住,却也并不惊慌失措, 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缓缓地收回视线。 虽说这么做显得有些不客气,然而她此刻心情沉重,委实是无法强求自己笑出来。 …… 且说浮修珩这边,他仍处在幻境中,只不过幻境中的那位“师父”在问了他一番具体情况后,又再次出了门,而他被困在门内,无处安生。 在经历一场被真相颠覆的幻境后,他身心疲惫,眼睛所视之物,皆是血红色。然而他却仍强撑着不肯合眼,定定地看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春一还未离去,他见到那个虚影“浮修珩”叫住了她,“浮修珩”目光平静,用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希冀神情,轻声问了句:“师叔,请问救我的是何人?” 春一面上有一瞬间的挣扎,正在她脱口而出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道:“是个无名小辈。” “浮修珩”不死心地接着问下去:“那么,请问我师尊此次下山,是为了什么?” 春一语气有些纠结,“浮修珩”垂眸静待她的回答。半晌,她不忍地道:“你师父的德行,你应该最为知晓。既如此,又为何要来问我?” 这句话语焉不详,师父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有些时候仿佛格外热爱尘世种种,有些时候又会抽身世外,显得很冷淡,他常常感到疑惑,他捉摸不透她,这令他恐慌,相比之下,更多的却是难过……而她对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不闻不问的。 他看到“自己”笑了一下,似在自嘲,却又显得礼貌客气,平静地道了一声:“多谢师叔,弟子知道了。” 她的这个回答彻底掐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使他不得不相信含月瑶的话,即便救他的不是含月瑶,那又有什么区别呢?终归在他眼中,惟师父是独一无二的,其余众人,皆若草叶,一眼望去,湮灭无闻。 及至后来,含月瑶以救命之恩为由,前来投奔他。他心上的伤疤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撕开,甚至将怨恨移到了她身上,只令她做了一员小卒,将她支使去看守地牢。 如今想来,师父被关到地牢里,而他却一无所知,应该与她有点关系。 他素来多疑,之前没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含月瑶,一来是碍于她曾救过他一命,二来是因为他当时见到师父逝去,心绪混乱,没工夫再作细想,再之后,他开辟时空供养师父残魂,便更没有时间细究下去。 还有…… 剧痛袭来。 他捂着头,颅内混沌又疼痛,然而他忍咬牙坚持思考下去,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此处既是用来供养师父残魂的,那么,待师父的魂魄再次生长凑齐,她……会不会想起前世的记忆? 她,会不会恨透了他? 一阵惶恐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思想愈发昏沉,在倒下去的前一秒,他在想:若她当真忆起前世,他又该怎么做呢? 他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浮浮沉沉,他好像又回到了重生时,茫然无措地在未知的世界中寻找一个人。 四周光线昏暗,几近于漆黑。 这里没有太阳。 他听到了许多声音,有凄厉的惨叫声,有哀恸的哭嚎声,有阴阳怪气的嘻笑声,亦有尖锐愤怒的斥骂声……他好像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中,恶鬼伸出尖利的爪牙,企图拖住他的步子,将他一点点吞噬殆尽。 他跑啊跑,跑了好长的时间,跑过了好长一段路,路旁两岸的恶鬼死死地追着他,紧咬不放。 他看到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光点,极亮的一个光点,有如太阳和月亮,在一团漆黑中,璀璨又夺目。 是神衹下凡来救他么? 他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咬牙加速朝光明奔去。 他太激动了,以至于被抢先而来的恶鬼跘了一脚,重重地朝前摔了出去。 他受了伤,恶鬼的长舌卷住了他的脚踝,他想拿剑斩断它,却恍然发现,自己的剑不在身边,而他如今的模样,却仍是当初那个小乞儿的样子。 他没有长大,他还是个小乞丐,那么,他茫茫然地想着,他似乎忘记了什么,那个对他而言,比命还要重要的人在哪里? 幸好,他还记得她,幸好,即便他忘了所有人,也没有忘记她。 但是,他立刻又意识到一件事,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做的坏事?她会不会不想要自己了?! 他太饿了,瑟缩在角落里,胳膊上布着几道可怖的淤青,其实他的身上还有许多,只不过都被他挡住了。 他不想显示自己的可怜,即便在外人眼里,他已经够可怜了。 不远处一个包子铺的老板随手将一个隔夜馒头扔到地上,馒头从地上一路滚到他面前,已经蘸上了灰尘和水洼中的脏水,他费力地抬头看了老板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他,笑着露出一口黑牙。 他在朝他笑,这世上极少有人向他展露出笑意,许多年前,他的养母似乎朝他笑了许多次,她笑的时候,还会递给他几颗蜜饯,不过,她从来没有摸过他的头,更没有抱过他,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是对着他的养父。 他一开始以为她做的都很正常,直到有一天,另一个女人来到他家中,她带来一个小男孩,那女人会朝小男孩笑,会抱着他,会亲吻他,会揉他的头发,会给他买除了蜜饯外的其它漂亮诱人的零嘴儿……而他的养母,却在那对母子来了后,再也没朝他笑过,她开始骂他,骂他不争气,骂他没出息。 他不知道什么是争气,什么是出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很愧疚,便比以前更听话了,他努力收起儿童的爱玩天性,争取事事做到最好。他也不敢去奢求那些甜甜的味道,当然,她也再没有给他买过。 再后来,她便不再陪他吃饭了,他开始一个人呆在屋中,等候仆人送来的饭菜。 饭菜一天天地变少,起先还零星有点肉末,这下却只剩焦枯的菜叶了。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找到他,端着一碗汤,用蜜饯蘸了蘸汤水,示意他吃下去。 他没有迟疑,立刻乖乖听话地将它含在嘴里,他有些不舍地将它顶在舌尖,蜜饯混合着汤水,有一丝丝怪味,但他还是顺从地咽了下去。 女人盯了他半晌,令他有些忐忑,就在他想开口道歉时,她这才朝他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这之后他发了一次烧,没人来看他,他自己一个人扛过来了。 此后,一日三餐,她皆来寻他,起先还有蜜饯,后来便成了汤水。在她吃饭前,他必须将桌上的菜一一吃一遍。 他以为她其实是喜欢他的,她先前,只不过是生气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那个年轻女人正往汤中撒了些什么,他的养父在她身边,他们正在窃窃私语,他的五感一向灵敏,即便他们压低了声,他也能听到诸如“毒”“死”之类的字眼,他们还说了句“上次下的太少了,没能毒死她,这次多下点”。 他颤抖着想去告诉养母,却不愖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 屋内两人立刻回过头,养父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旁的年轻女人问了句:“要不要杀了他?” 他被扼得喘不过气来,心中却急着想去将这件事告诉养母。 男人哼了一声,道:“反正是个杂种,死了也罢。” 他掐着他,逼迫他张口,女人将滚烫的汤水一股脑倒入他嘴中,他满嘴被热汤烫得血腥,那股吃蜜饯时的怪味再次涌入他的口腔,他这才明白,当日蘸了汤水的蜜饯,不过是蘸了毒的糖。 那个对他笑的女人,此后日日,用他试毒。 男人松下了他,他瘫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男人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踹得不轻,他却一动不动。他见那人笑了笑:“看来是要死了,这下剂量足了。” 他的视线愈发模糊,他要死了,竟然奇迹般地不再感到恐惧,甚至还有些解脱。他听说,天上是有神仙的,神仙善良又温柔,慈悲又美丽,他们应该会对他很好吧…… 算了。 他有些沮丧地想,神仙恐怕也会讨厌他,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这么讨人厌的人啊…… 没有人会喜欢他的,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他或许,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怜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被虐中……狠的还在后面,明天继续虐!(嗐,我果然是男主后妈……) 第88章 一更~ 他好像又回到了街角上, 冷风拍打着他,天空灰蒙蒙一片,明明是白昼, 太阳的光却疲软无力。 灰尘扬起,他处在阴影里, 面前是那个滚了一圈污垢的馒头。 他抬头茫然地看着对面仍在朝他咧嘴笑着的大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拿着蘸毒蜜饯的女人,她当时……也是笑着的。 他握紧了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大汉,那人见他如此反应,收起了笑, 似乎有些失落。 他在失落些什么呢? 浮修珩迟钝地想了想,他与他非亲非故, 他在失落些什么呢? 他垂眸望了望地上的馒头,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想要拾起它。 那个人,应该是想让他吃东西,所以才将馒头扔过来。 即便已经脏了, 那个人,也是好心的。 他心中仍有不解,然而这些不解都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他想:那是个好人,他不该怀疑他,这是不对的…… 他顺从地捡起了那个馒头, 捧起它,将上面的灰拍了拍,看它们簌簌下落。 不知怎么的,一条黑狗猛地蹿上来,喉管中抑着低低咆哮,对着他亮出森森獠牙。 他反常地不去看它,而是将视线移到包子铺老板脸上。 那人不知何时脸上又挂起了笑,似乎没有意料到他没有去看恶犬,反倒看向自己,不由一愣,笑容一时来不及撤回去。 浮修珩怔了怔,面前男人的笑与那女人的笑重叠在一起,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男人似乎觉得有趣,扯着嗓门招呼路上行人,指着他,吩咐那条黑犬,不无得意道:“我早说了,我家哮天犬,可是当年贵族猎犬的后代,对上老虎都不怯胆,今天给你们开开眼!” 忽有人问:“这么做,不怕李府来找麻烦么?” 男人语带嘲讽:“这小鬼已被撵了出来,李府人说不定巴望着他死呢!” 路上行人闻言,纷纷驻足,他们看着他,面上也挂着吃人似的微笑,仿佛是在欣赏一场免费的角斗。 他立刻惊恐地将手中的馒头丢出去,黑犬被他砸中了,猛地扑上来,对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街上的景象动作似乎慢了下来,黑齿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听到有个极轻极诡异的声音,在他耳畔低笑道:“你想杀了他们么?你想……灭世么?” “我……” 一股温热的血涌了出来,溅在他手上,他回过神,看到黑犬不知何时,已被他一手掐死,锋利的牙齿堪堪咬破了他的脖子。 他无措地松开它,木讷道:“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顿了许久,看到男子正面目狰狞地持着擀面杖冲过来,他颤抖着捂住恶犬圆睁的双眼,终于,害怕地哭出声来。 他又挨了一顿狠揍,半条命都要卸去的那种,斥骂与讥笑交织着裹挟着他,他只能紧紧地护住头,任由旁人斥责。 黑犬躺在他身旁,体温逐渐变得冰凉,店铺老板颇有些难过地拎起了它,唾骂着他:“小鬼害死了我家哮天,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怎么不去死呢?…… 是啊,他怎么还没有死?明明生活已经这么难熬,他却连死都无法死个痛快,大抵神仙也憎恶他,所以一直不想将他从人世带走。 恍惚中,他又听到了那半带蛊惑的低语:“你想杀了他们么?你想……灭世么?” 周遭人脸在一瞬间皆现出修罗般恐怖又丑陋的模样,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灭世么…… 这个世界没有光。 他哑着嗓音道:“灭世……” 灭了,全灭了,所有的人与物,不管是笑着的,还是哭着的,统统都灭了吧! 血腥味涌起,源源不断地扑向他,他潜意识中不敢睁眼,隐隐感到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在前面等着他。 那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甚至还莫名地兴奋,叹喟道:“不看看么?这绝美的风景!睁开眼睛,快看看吧,这都是你的杰作啊……” 他在那蛊惑声中一点一点地睁开眼,待看清面前景象时,瞳孔骤缩。 死尸成山,血流成海,天地间仿佛只有艳红的颜色,死者死状凄惨,眼仁翻白,死不瞑目。那些堆积的尸体漂泊在血海上,竟渐渐地开出了一株又一株血色的曼珠沙华,花朵摇曳着,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增添几分可怖的美感。 远方一只乌鸟盘旋而上,发出凄厉的叫喊。 残阳如血。 他垂眸,看到自己手上沾满鲜血,血液有些已经干涸,成了暗色血块。有些却仍顺着他的十指淌下来,坠入宽大的玄色衣摆中,不见影踪。 他遥遥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我……杀了你……” 这句话与方才那个蛊惑他的声音完全不同,然而同他刚坠入幻境中所听到的一模一样,又比先前清晰许多。 他愣了愣,抬头想去寻找声音的发源处,便在此时,血色彼岸花伸长了叶瓣,如同灼了火的丝线般,迎面朝他袭来,层层叠叠,纷纷不断地束缚着他的身体,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如山崩地裂,顷刻间崩塌消瓦。 如坠深渊般,他直直地掉了下去,那种血腥气也消失了,他的面前一团漆黑。 他又回到了那个恶鬼遍布的地狱。 沉沉黑暗中,那惟一的一团白光,还停留在那处。 他的脚踝还在被那长舌鬼缠着,被它拽着往下拖,他的手指紧紧抠着地面,控制着自己向下的趋势,怎奈地面太过光滑,他的指甲已泛出血来,身体却仍在下滑。他本想松开手,坠入鬼窟,断了自己无力的挣扎,然而那团白光却隐秘地激起了他心中潜藏的希望。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般,白光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位女子,乌发未挽,披散着,遮住了她的面容,亦让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宽大的衣裳在光芒之中,泛着白。 她的身形像极了他所认识的那个人,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那个能左右他悲喜的人。 他隐隐有些激动,即便身处修罗重围中,在那白光带给他的隐秘希望中,即便是地狱,也不甚可怕了。 然而,待她走近后,待她从光明走向黑暗中,一言不发地来到他面前时,他发现,她的白衣之上遍布血痕,垂着手的袖口正滴滴嗒嗒地朝下滴着血。 她朝他走来,身后一路落着她的血,那些血珠在地上蜿蜒着汇聚在一起,滚入两岸恶鬼口中,他听到一声又一声魇足的兴奋嚎叫。 他错愕,有些迟疑地道:“师……父?” 女子并未应他,身上的血痕透出的血色在迅速蔓延着,她的袖口已完全被血染红,整件白衣血迹斑斑,几乎被血浸成红衣。 他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然而她的脸如同那团白光一样,似笼在雾中,一团模糊。 女子手腕动了动,一道白光闪过,径直将卷住他脚踝的长舌斩断。一团黏腻的黑血溅在他腿上,恶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他伸出手,想要紧紧抱着她,然而她身上的伤痕却令他心惊,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停下这激烈的动作。 他的手上似乎还沾满鲜血,擦也擦不净,他不能让她看到,便幼稚地将双手藏在身后,仿佛这样做,她就会不知道似的。 “师父……” 他看着她,靠近她,贴着她。 他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六岁左右的孩子,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抬起头,用发抖的声音道:“师父,你受伤了……” 他想拥抱她,然而他满手的鲜血在阻拦着他,逼迫他不能用手触碰她,他连抚慰她伤痕的能力都没有,他开始第一次真正厌恶,这样沾满血腥的自己。 他想要变得强大,他想要获得力量,因为他想要保护她。即便他的力量在她眼中,卑弱如蝼蚁,不堪如苍蝇,他也想用最迅速的方法,来保护她。 他被她厌恶,是他自作自受,连带这令他也开始憎恶自己。 他轻轻道:“师父,弟子再也不修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滴泪从他脸上悄然滑下,女子的声音很小,似在断断续续地说些什么,她缓缓蹲下来,面对着他,他仍旧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是她愿意蹲下来陪着他,这令他欣喜若狂,他的声音里仍带着些颤意:“师父,你肯原谅我,对不对?” 女子仍在说着些什么,她的话就如同她的面容一般,一团模糊,虚无缥缈,让人看不见,听不清。 他凑到她面前,努力试着听清她的声音,他的心跳加速,从未如此期待过,相信着一个人。 他现在,以及以后,都会全身心信赖着她,抛却多疑与不安,她是他的,他想,而他早就是她的了。 她还在说些什么,他伸出手,想要轻轻拥着她。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他清晰地听到体内血肉的撕裂声。 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了鲜血,血珠坠下,他垂眸,视线缓缓移下去,见到自己的心口处正被一柄利剑刺穿。 剑柄握在她手里。 他突然笑了一声,这一笑,又咳出一大口血来。 他轻轻地道:“师父,是不是弟子死了,才会减轻您的负担?” 他闭上了眼睛,缓缓道:“那么,弟子甘愿为您赴死。” 只要能让您开心一点,只要能减轻您的烦恼,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他也愿意。 他这个人啊,就是多疑敏感心思重,他经历过许多欺骗与背叛,因此也不敢去相信别人。 正因如此,他遇见了她,心中欢喜,却仍是不敢触碰,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他害了她,因为自己的疑心和私心。他是罪大恶极之人,他害了她。 当他真正试着,小心翼翼地朝她打开心扉时,她却不肯相信他了。 是他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曾有一人救他于深渊,曾有一人待他亲如己,他却没有信她。 他自以为自己不会轻信谗言,然而那谗言若事关于她,他却立刻落入了陷阱。 他的所有疑心,在遇上她时,皆被无限放大,他可以忍受他人的谎言,却独独不能忍受她的欺骗。 他的心被她拿捏着,当他在知晓旁人的谎言时,他是麻木冷漠的,但若这谎言与她有关,他却无论如何,都会乱了心神。 他此生,最后悔的,便是:他没有信她。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在眼前黑下去之前,他终于听清了女子的话:“我……杀了你……” 是啊,她杀了他,这也是他自愿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看标题了咩?今天双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第二更大概在十一点,或十一点半的时候掉落! 第89章 二更~ 微音坐在玉座上, 无聊到想打瞌睡,秘境内已过四天,一帮弟子们却仍未寻到忆灵石。 有些人似乎想朝浮修珩所在的森林走去, 然而他们一旦涉足那里,就仿佛磁针失效, 摸不着南北,继而又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浮修珩已经陷于幻境中,无力控制外界环境,然而那群弟子却死活摸不进森林。 也不知道是他们人傻还是人蠢! 她现在困得很,哈欠连天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近来这么困。若不是想亲眼看浮修珩嗝屁,她也不会强忍睡意, 坚持到现在。 殿内气氛沉默许久,直到又有人来打断她的困意,那人冷哼道:“仙主可真是狠心,听说他是你惟一的弟子,现下快要死了, 你却袖手旁观!” 微音本来困得直打盹,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对方是在同她说话,那些字音犹如苍蝇一样钻进她耳朵里, 弄得她有些心烦。当她听到其中有句“你惟一的弟子”时,她便惊醒了,放眼整个修真界, 达到宗师级别却懒到只收一个弟子的,好像只有她一人…… 她道:“死了?真的么?”倘若仔细分析,便能捕捉到她语气中抑下的欣喜。 方文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语气感到疑惑。 微音竭力使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听到有人再次冷哼道:“还没死,难不成仙主还巴望着他死?” 微音循声望去,发现又是太辰真人在膈应她,这位宗主似乎和她杠上了,处处都在针对她。 微音差点脱口而出说她巴不得他死,但她忍住了,颇有些失望地移了视线,看到水晶镜面上的浮修珩以跪伏的姿势呆了好几天,仍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反应。 然而就在她想法落下的那一刻,浮修珩仿佛是为了满足她心愿般,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他倒在血泊中,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笑,仿佛死亡是他的心愿,他对它敞开了怀抱。 在场众人纷纷被他那口血震住了,太辰真人道:“还不救人么?!” 渝丹婉也跟着叫起来,她催微音:“音音,啊不,仙主,你真不去救他么?” 微音淡定地呷了口茶:“急什么?秘境本就是用来训练的,我若去救他,岂不剥夺了他顿悟的机会?” 万尘派众人见她不动,自然也就不动了,只不过仍感到有些奇怪。 太辰真人十分热切,比她还急:“仙主,你果然心狠,若是你徒弟知道了……” 微音不耐烦地打断他:“归根到底,他又不是你徒弟,真人急什么?” 太辰真人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连道:“你……你……” 谢昭礼却比他淡定多了,只向他奉了杯茶,在一旁安慰这位老年人。 渝丹婉捶胸顿足,心在滴血,她本来觉得浮修珩姿质非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想要提前将他搜罗到自己门派中,然而如今,看他那模样,与濒死之人无异,他师父也不是个靠谱的,火烧眉毛了还死心眼地认为历练重要! 唉,她当真一点她爹的稳重性子都没遗传到,和她娘一样,冒冒失失的,若非要找不同,大概就是她比她娘还要冒失…… 她扼腕痛惜了一会儿,便又心酸地去看那名少年弟子了。 浮修珩死了,微音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漫天的喜悦朝她席卷而来,在潮水般汹涌的喜悦中,她竟捕捉到一丝不合时宜的苦涩。她在苦涩些什么呢?或许是因为自己亲手养大的人死在她面前,记忆纷至沓来,令她措手不及又怅然若失吧……然而这种苦涩终究只占了极小一部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死了,就不会有之后的一系列悲剧了,他死了,噩梦消失了,那么,成千上万人,将会活下来了。 她撑着头,终于可以安心打盹了。 …… 力量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上流逝,他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心口仍在钝痛,那是她留给他的标记,他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浮现一幕又一幕的记忆,大多数都是关于她的。原来,他的生命中,已经牢牢地被她占据着,被她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啊…… 他恍惚忆起她下山回来时,会给他带上许多吃食,冰糖葫芦,乳酪蒸糕,乌梅蜜豆……那些都是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但他望着那些东西,总是会想起那个冰凉的雨天,一个女人拿着蘸毒蜜饯来哄他吃下去的场景。 他戒备地看着她,斟酌着措辞,道:“这些……吃了会不会发烧?” 她似乎愣了一下,继而笑出声来,她笑起来很美,像是初春薄冰融化的淙淙清泉,为他带来第一缕光。 她的指尖抵在他的鼻梁上,弯着眼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歪理?” 他不言,她便揉了揉他的头发,她似乎格外喜欢摸他的头发,却端着正直严肃的脸为自己找借口。 他身体僵了僵,很不适应她这样亲昵的举止,因为这令自己想起了在李府中,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似乎觉察到他的抗拒,慢悠悠地收回了手,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摸过他的头。 她其实很会观察人,尽管她平日里表现得没心没肺,但是他这样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被她捕捉到,从而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就像他在她面前表现地不爱吃甜食,却仍收了它们,偷偷躲起来吃一样,她发现了,却并不点破,只是每次下山仍会给他带一堆回来。 渐渐地,她不再下山了,只是在万尘派内四处溜达,再渐渐地,她似乎愈发懒散了,成日里窝在希声峰中,极少出去找人。之后,她索性闭关去了,连闭关的地址都没告诉他。 她的师兄妹们都很关心她,会时不时来拜访一下她,陪她解闷,同她一起吃个饭。 他曾见过方文师伯,那个人来了希声峰多次,却没有去寻她,只远远地望着。 他看到了他,便放缓了语气,叮嘱道:“你要好好修炼,不要让你师父失望。” 他当时,是这样答的:“弟子定会努力修行,保护好师父,不让她失望!” 可是后来,最令她失望的却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的,也是他。 在她闭关的前一晚,他去寻她,想要为她护法,以免修行期间中途出差错。 这其实是修真界的规矩,师父闭关,必钦点一两名亲传弟子,令他们保驾护航,这表达的是一种信赖,受钦点的弟子会在门派中受到敬仰。 他不需要什么敬仰,他只是想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而已。 她却一口回绝了他,语气毋庸置疑:“有人陪我,你大可放心。” 他一生中难得有这么执拗的时候,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最后,她似乎是恼了,又像是嫌他烦,便冷着脸道:“你太弱了,还不配替我看守。” 她的神情很冷,语气亦冷,那疏离的态度,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入他心口,将他们数十年来的所有脉脉温情,划出了一道裂缝。 为什么要说他弱呢?他明明已经拼命地修炼,拼命地拿下仙盟大会的榜首了啊……明明那些不如他的人,都在帮他们的师尊护法,可为什么,偏偏他就不行呢? 他很委屈,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她很不耐烦地蹙着眉头,毫不留情地朝他下了逐客令。 自那以后,他便拼命地想要变强,强到什么地步呢? 他不知道。 因为,他堕了魔。 作者有话要说:在虐男主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明天不更呦,大家晚安! 第90章 惊雷 微音是被雷声惊醒的, 天边惊雷炸响,她撑着脑袋的手不由晃了一下,额头磕到扶手上, 迷迷瞪瞪地朝殿外望去。 只见殿外阴云密布,乌云浓重地好似要压向大殿, 外头的光线一点点地被碾干净,只余一团乌黑。 狂风平地而起,直袭入殿内,卷起了在场众人的衣袂和发丝,带来一阵凉意。 守门的弟子人人手中皆执一盏灯笼,然而那笼中火焰, 在狂风肆虐中,仅一眨眼的功夫, 尽数熄了。 好在殿内镶有成千上万种照明灵宝,尽管殿外是一团漆黑,殿内却仍亮如白昼。 这盛夏的雷雨,已经有许多年都未现在浮山了。 不待掌门吩咐,那些弟子联手设了防风阵, 这才抵了狂风入殿。 闪电如银蛇般在云中游舞,似利刃亮出刃尖,迅捷而刺目, 在浓黑的天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白光,一瞬又一瞬地照亮大地。 那银光明明灭灭地映入微音眸中,她清醒了些, 又不由地觉得奇怪,便侧首,看向坐在她上首的方文,道:“现在是几时了?” 她本以为看这光线,顶多算是卯时,孰料方文瞥了她一眼,许是见到她那副刚睡醒的样子,十分嫌弃,便移了视线,冷声吐出两个字:“巳初。” 微音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连睡了这么长时间,然而即便睡了这么久,她仍有些嗜睡。 除此之外,殿外的天色,着实不像巳初时的雷雨天,未免太暗了些,何止是暗,简直就像一汪墨池,黑到无边无际。 她回过神来,见方文师兄自吐出两个字后便绷着脸不看她,方文师兄嫌弃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微音早就练出了一张厚脸皮,是以,对着他这副嫌弃的神情,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末了,还不忘真诚地朝他道一声谢。 她抚了抚额间白玉,心中总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便在这时,她听到殿内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她没有去寻声源,却鬼使神差地望向殿中央的水晶镜面。 秘境内似乎抢先下了一场暴雨,雨水冲刷着整个空间,隔着镜面都能令人感到它的声势浩荡。 雨势如瀑,从九天倾泻而下,镜面被这宏大的场面所影响,变得越来越模糊。 “轰隆隆--” “轰隆隆--” 镜外的天空,此刻又响起了雷声,雷鸣响彻九霄,与闪电交互击打着这里,酝酿着一场大雨。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天空仿若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无根之水奔腾而下,殿顶上方传来巨响。 简直像灭世。 微音怔怔地想着,有什么画面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出来,这个熟悉的场景,令她想起了八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那时候的血雨腥风,也不外乎此了。 殿内的所有人皆静默不言,即便是太辰真人,此刻也闭了嘴。这般强悍的力量,便是天道。 微音蹙眉,好端端的天气,如何发展至这种地步? 正在她不解时,忽听谢昭礼缥缥缈缈的声音在雷声中响起:“这般气势磅礴,不愧是天道……” 微音扫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外面的天,反倒是自顾自地抬起面前的茶盏,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在喟叹。 而一旁的太辰真人,似乎想说些什么,顿了顿,他又像是觉得不妥,便又闭上了嘴。 微音心道有意思,这太辰真人贯来喜欢喷人,如今是什么令他闭上了嘴? 恰逢此刻镜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无趣得很,便起了心思,换了只手托腮,堂而皇之地盯着太辰真人。 太辰真人好似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定下心神,朝她望过来,目光愤然。 微音面色不改,好整以暇地继续盯着他,甚至还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朝他笑了笑。 这么大的暴雨砸下来,浮修珩现下应该已经咽气了,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故而也能笑起来了。 孰料太辰真人一转头,见她望着他,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当即如火烧屁股那般,眼底带着十足的惊慌。 这么一慌,他酝酿好的措辞也忘了一半,只脱口而出道:“仙主,你为何不去救你徒弟?!” 话一出口,他陡然间发觉自己的语气十分严厉,这显得他很没风度。 微音没料到这位太辰真人会如此深情,竟然现在还在惦记着浮修珩,想来是善心泛滥并兼有惜才之情吧。浮修珩也算倒霉,跟着她修行,倘若他前世就拜入太辰真人门下,说不定会得到这个惜才掌门的赞扬与认可;说不定即便他情窦初开喜欢上类似含月瑶这样的人,也会被这个掌门塞上一屋类似的妹子;更甚一步,说不定便不会应缺爱而堕魔呢。 微音被自己的想法乐到了,她回过神来,见太辰真人仍以一脸痛惜人才的表情望着她,便朝他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莫非真人认得他?” 太辰真人的面色僵了僵:“仙主这是什么话?” 微音垂眸,一手撑腮,一手食指叩着扶手面,笑了笑:“真人这般心系一个他派弟子,是想收他作徒弟么?” 太辰真人面色稍缓:“这样的好苗子……可惜了……” 微音知晓他的言下之意,不过是在表达对她见死不救的不满,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见谢昭礼起身,朝她一礼,打圆场道:“仙主莫要多想,我宗宗主只是惜才而已。” 微音脑子一转,已经将此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了,确实不用再多想,便又笑了笑,端着客气的语气,道:“自然,贵派宗主教徒,想来是比我有些法门。” 谢昭礼是太辰真人的走狗无疑了,在这种境况下还想着忠心护主,也不知太辰真人给了他什么好处。 然而浮修珩必须死,太辰真人注定要失望。世上之才千千万,少了这一个,也不可惜。 天边蓦地又炸了一个霹雳,引得大地震荡,方文吟咒良久,加施了一道法术,镜面中的景象透过雨帘,渐渐浮现出来。 有许多倒霉孩子没找到躲雨的地方,挨个头顶芭蕉叶,站在雨地里,任由雨水飞溅,拍打在他们脸上。 玄女宫的那帮女弟子格外地惨,她们本就修的是不痛不痒的观星术,在这种境况下没什么用处。更何况,她们是为了好看才一人一把剑佩在身后,本就不打算争夺名次,存的是携手来秘境旅游野餐的心思,结果天降暴雨,她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在雨中呆若落汤鸡。 微音咂了咂舌,由此可见,她们的观星术学得也不甚扎实,否则怎么可能连天会下雨这种事都算不出来。 微音偷偷地看了渝丹婉一眼,果见她的面色惨不忍睹…… 便在此时,画面移到了浮修珩那处。 大雨已经将地上的血冲刷得差不多干净了,然而他衣上的血迹却在雨水的晕染下,逐渐扩散开来,将白衣染上上或深或浅的颜色。 浮修珩似乎彻底咽气了,连呼吸的起伏都不见了。 他的唇色苍白,雨水打在脸上,他却纹丝不动,蝶翼似的纤长而微翘的眼睫,此刻在暴雨的凌丨虐下,如同折断翅膀的蝴蝶,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苍凉脆弱之感。 鸦青色的长发铺在地上,被雨水濡湿,又为这种苍凉增上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握着忆灵石的五指已经张开,露出了泛着幽光的秘宝。 那玉琢似的双手指尖已然泛白,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微音笑了笑,淡定地呷了口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六啊……那就加更吧!恭喜小浮成功狗带(误)!师父可以开心一章了!撒花撒花! 第91章 造世 “尊上?” “尊上?” “……” …… ……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浮修珩觉得自己已经死去,即将魂入冥司时,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身旁唤他。 奈何他此刻已无心存活, 便没有挣扎着去回应。 那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他只不理。 许是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对方放弃了,沉默下来,他彻底听不到那声音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放弃时,一股巨大的能量涌入他体内,使他身上丧失的生机再次焕发呈现出来, 如同树抽枝发芽般,顷刻间荡涤着他原本残破不堪的身体。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目之处,并非黑暗地狱,而是茵茵草地。 他躺在地上,面对着天空,一朵浮云掠过, 飞快地在他眼中投下暗影。 他的身上仍有些疼痛,尤其是心口处,带着伤后的疼痛感, 虽明显减轻许多,却仍未完全消除。 那是他师父予他的。 然而当他伸出手去摸时,那把剑却不见了。 他心中茫然, 天空蔚蓝而辽远,他却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该死了的,又为何活了下来? 正在他茫然不解时,忽然听到有人怯怯地说了句:“尊上,您还好么?” 尊上……这个称号于他来说,似乎是很遥远了。 而今乍一听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罪孽深重的自己。 那是他逃不过的前世。 他恍了恍神,从地上坐起来,朝前方望过去,缓缓道:“你为何要救我?” 他的面前,正跪伏着一人,着青绿长衫,头顶上还插了根树枝,树枝上明晃晃地绽出几朵粉花,那人离他十分远,姿态倒十分恭敬,听他发问,那人浑身抖了一下,继而怯怯地求饶道:“不知尊上大驾,求尊上原谅!” 浮修珩视线在他身上一扫,顿了顿,道:“你是树妖?”他说这话时,语调虽是上扬的,然而眼神无澜,显然已经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树妖的头全程垂着,似乎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只恭敬道:“是。” 浮修珩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您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树妖垂首敛眉道,像是生怕浮修珩不明白,便继续解释道,“您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一旦您身死魂散,这个世界也就崩塌了……” 浮修珩明白了,他还记得自己进入幻境时,听到的声音-- “魂魄既归于天地,必然还在天地之中,我便再造一番天地,将她留下来的这一点魂魄放进去,以此供养她的生魂!” 那之后又有劫雷声传来,劫雷是用来惩罚逆天而行之人的,他既已成功造了一个空间,那么承受雷劫是必然的了。想来这不是他在幻境中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真的,真的,在走火入魔后,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用以供养他师父的魂魄啊……只可惜他入魔太深,抑或是劫雷惩罚太重,致使忘了这么一回事了。 好在,他如今想起来了。 那么而今这个师父壳子里的魂魄便是上一世师父的,只要他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回到先前的那个世界,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 他的心在胸膛中“砰砰”地跳,他的师父会好好的回来,而不是只留那副残躯。只是他又有些担忧,魂魄修复完好后,师父会不会记起前世的那些过往,会不会再次恨他? 他又想到了幻境中的那一幕,师父浑身浴血,将剑捅进他的心口,口中还念叨着要杀了他,这一切都是他不曾经历过的,所以……这个幻境究竟是真是假? 那里的一切都逼真到纤毫毕现,他知晓了前世的真相,心底却又十分不安,倘若这个幻境是真的,那他是否会死在师父手上?他其实甘愿死在她手上,却又心疼她,并且不解于她满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倘若这个幻境是假的,那为何又能将前世之事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连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他有些不解,此次他在秘境中所经历的种种,与上一世十分不同,上一世他为了获得忆灵石,也曾坠入幻境,然而那幻境所述,不过他幼时种种,他早已麻木了,一剑便将幻境斩得粉碎。 或许这个幻境在某些方面可以调出人们心中最恐惧的地方,从而以此戳中入境者软肋,趁人心神震荡时一举吸食对方灵力,直至入境者死亡。这种东西,与心魔有异曲同工的关系。 他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软肋,然而仔细想想,或许当时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始至终,他的软肋都只是同一个人--他的师父。 他的心系在她身上,他的命也是他心甘情愿交给她的,他自认为的骄傲与自尊,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他拼命地想要远离她,想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然而同时他又十分地渴望靠近他,想要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他在这种矛盾中独自痛苦彷徨着,结果却越陷越深,在他惊醒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陷了进去,如同一只被蛛网捆住的飞蛾,再也无法抵抗了。 事实上,他也不想抵抗,在她面前,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便彻底臣服了。 在一开始的惊慌无措过后,他竟然可耻地感到甜蜜,那种令人无法自拔的甜蜜,由心底深处隐秘地滋长出来,又被他牢牢地按压在心底。 这本是他一个人的事,然而他的心魔,却最终影响到了她。 思及此,他平复呼吸,问道:“这个幻境,究竟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又有何区别?终归他会相信她,终归他只相信她。 那树妖答道:“这里有秘境之宝忆灵石,忆灵石是有回溯自身过往的功能的,是以,此境为真。” 浮修珩一愣:“只是回溯过去么?可否能预知未来?” 树妖为难道:“这个……怕是不行……”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浮修珩的脸色,急急补充道:“不过忆灵石乃灵宝,若得机缘,说不定也会窥得未来之事。” “……” 浮修珩沉默不语,他将整个事件来回理了一遍,发现最关键的忆灵石仍未出现,便道:“那……忆灵石现在何处?” 树妖立刻接过话茬,热情道:“忆灵石已被小的偷偷交到尊上幻境外的身体手中,小的守着您,外来者统统被撵了回去!” 浮修珩平静地“嗯”了一声,便起身,准备离开这儿。 树妖又叮嘱了他一番:“尊上,那忆灵石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需要一个特定的时机,才可能造出幻境。而且尊上请注意自己的安全,因为您一旦神魂受损,这个世界……就毁了……” 浮修珩目光十分平静,他造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目的,只要能令师父起死回生,即便他自己神魂受损,又有何妨? 他的平静令树妖十分忐忑,他摸不准尊上的心思,又不敢多说什么惹尊上厌烦,他先前还在为幻境中入了一个灵力强劲的人而开心,因为这样它就可以获取更多的能量,然而幻境开展到一半它自己却被吓了个半死。入此境者竟然是个魔尊,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倘若他再不出手,看看那滚滚浓云,听听那轰轰雷声,这个世界怕是要毁掉了…… 幸好他反应得快! 树妖心累地看着浮修珩拿剑当空劈了几下,出境口豁然打开。 他又想起了那个贸然闯入此境的女子,想出声提醒却又闭上了嘴。 算了,还是等尊上自己发现吧…… …… 微音这厢气定神闲地受了太辰真人多个白眼,她的心情在看到浮修珩死了之后到达了极佳的状态,然而这种愉悦并没有维持很久,又重归平静。 暴雨在第二日晚停歇,现下正是第三日,合计一番,今日午时,便是弟子们出境的时候。 只可惜除了浮修珩,无人得到忆灵石。然而浮修珩已死,所以这场试练注定是没有获胜者了,除非更改比赛规则,然而更改比赛规则这种事不归她管,所以她闲到无聊,无聊地想回希声峰睡个觉。 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升起来的时候,她便想向众人告辞,思及太辰真人会斥骂她“徒弟死了你却去睡觉,当真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如此一来,又会给万尘派抹黑,她便忍了忍,想要捱到比赛结束。 结果比赛还未结束呢,她就看到浮修珩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指动了动,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再次凝神仔细看过去,发现他的长睫亦颤了颤,像是苏醒的前兆。 微音心中“喀噔”一下,她听到渝丹婉惊呼一声:“他醒了!”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浮修珩皱了皱眉,似是难受,下一秒,他的眼皮动了动,纤长而微翘的眼睫下,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缓缓坐直身体,被雨濡湿的长发彻底散了下来,披在身后。他抬起手掌看到掌心中的忆灵石,眸光微凝。 微音听到渝丹婉借机夸赞她:“怪不得仙主先前不让我们去救他,想来是早已知晓一切,意图锻练他。”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附和声。 微音茫然地望了他们一眼,又抬头看向画面中的浮修珩,他以手抵唇,咳了几声,又艰难地拄着剑,往森林出口处走去。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呢?明明之前还是一副归西的模样,却又活过来了…… 可是,他既已活了过来,那便是要让她亲手除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更哒~小浮即将迎来暴风雨哈哈哈哈哈! 第92章 空候 已是正午, 秘境出口即将开启,境内的弟子们在师长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一些小门派的掌门宗师们都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去迎接参赛弟子, 照理来说,接下来便是五大门派的各位仙主们离殿去迎弟子了。 殿外已有弟子备好灵丹热汤, 这些都是为参赛弟子们准备的,他们已列成长队,恭候师尊们带队出迎。 微音琢磨了一下,觉得在这么一个人人欢欣鼓舞的时刻,当着众人的面令浮修珩血溅当场,委实不太合适。暂且忍忍, 寻一个僻静的时刻去杀他吧。 这么一想,她便更加没有兴致随众人前往秘境出口了, 她合该先回希声峰打磨一下武器,布个擒魔阵什么的。 思忖一番,当众位仙师起身朝门外走去,面朝后山奔去时,微音一振衣袖, 格格不入地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孰料她迈了没几步,衣袖被人一把抓住,害她止住了步子。 微音侧首, 见是春一,便道:“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给我松开!” 春一道:“你走错方向了,秘境在后山。”她顿了顿, 又奇道:“你那宝贝徒弟受伤了,你怎么不去见他?” 因为他是魔啊!!!哪有仙师去对魔嘘寒问暖的道理?!更何况,是他害死了你啊! 微音很想大声地朝所有人吼出来,说出来吓死你们!然而浮修珩这厢狡诈得很,他死死地压着封魔引,令她找不到他入魔的证据,也就无法将此事公之于众,她独自一人怀揣着这个秘密,想说却又无从说起,若是说不清理由,众人只会认为她到更年期了…… 可恨当时她从豫屠那儿得来的线索根本无法使他露馅,否则当时她绝对会在那个小屋中一把将他弄死。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微音此刻只顾心中愤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她口中命长的“祸害”…… 春一对前世之事茫然不知,微音一把捋下她的手,强掩语气中的恨意道:“无事,我只是身体不舒服罢了,想先回去修息一会儿,便不随你们一同去了。” 春一闻此,语气立刻扁了下去,退让道:“那你快回去休息!可否需要让药仙峰的人帮你诊一诊?” 微音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这么弱不禁风么?”她朝春一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别大惊小怪的。” 春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向不远处的众人道明缘由,那些人便不再勉强,十分大度地容她离开了。 豫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匆匆将一本书塞到她手中,道:“上次你向我询问封魔引的事,此后我令炊事房弟子帮忙寻找,所幸寻到了。我本打算在迎完弟子后交予你的,孰料你先一步想走,那便现在交予你罢。” 微音垂眸,见到她手中正躺着一本泛黄的蓝封书,想来是本古书。便道:“多谢。” 豫屠笑了笑:“谢什么?我先走了啊。”说罢,他又匆匆回到人群中,与众人一同离开了。 微音手中攥着古书,缓缓地回到了希声峰。 …… 秘境出口开放,一群没拿到忆灵石却反淋了一身雨的弟子们纷纷涌了出来,各个面带菜色,狼狈不堪。毕竟,谁也没想过堂堂一个修真界秘境,竟然会莫名其妙地下雨,降一般的雨还不够,还附带雷霆闪电大暴雨,这骚操作真是够够的了! 面带菜色的弟子们扑向前来迎接他们的师兄弟们,吨吨吨地干完几碗热汤,对着自家师尊热泪盈眶。 浮修珩出境的时候,现场气氛大好,仙师来迎,师兄弟们打得火热。 他一出来,就被众人围了起来,他们看他的眼神十分炽热,又十分热切地递给他灵药和汤水。毕竟这次只有他寻到了忆灵石,其他弟子连秘宝的边都没沾到,再结合他之前在擂台上的表现,足以见其实力与风釆,这样的人日后必然会成修真界的强者,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 众人心中感慨万千,虽然微音仙主没做出什么大的贡献,然则她选徒弟的眼神真是相当锐利,活了一千多岁只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却抵了旁人千千万万个弟子。由此可见,她这仙主的名号,也不是白拿的,终归还是有些本事。 浮修珩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他望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他想见的人,便茫然地问了句:“我师父呢?” 明月宗宗主冷哼一声:“她可不管你是死是活!” 玄女宫宫主瞪了太辰真人一眼,继而扭头笑着朝他解释道:“别听这人的话,你师父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绝对没有不关心你的意思!” 浮修珩心中一紧:“师父身体不适?” 渝丹婉道:“对对对,所以你也别怨她。” 浮修珩闻言,立刻召剑,准备回到希声峰,未待他上剑,却被人拽住衣领,生生拽了下来。 他侧首,见春一正端着一碗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朝他道:“你用现在这副模样,去见你师父?不怕被她撵出来啊?” 他身形一滞,想了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垂首蔫了,那剑便也顺从地回到他手中。 春一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得离众人远了些,将药碗递给他,道:“喝下去。” 他垂头丧气地喝了下去,一句话也没说。 春一瞧着他那副蔫样,搞不懂为何他拿到了忆灵石还气压这么低,便没话找话地夸着他:“此番你为我们万尘派争了光,会有大奖。” 浮修珩低低地“嗯”了一声,神情看起来十分低落。 春一见他如此,虽有些纳闷,却不再勉强,便道:“你这伤,还是去药仙峰那儿去诊一诊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浮修珩好似压根没在听她说话,又低声应了句“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春一:“……”算了。 她接过浮修珩手中的药碗,视线在他身上再次扫过,见他神色不太好,浑身上下皆带血迹,沮丧又可怜,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便道:“行了,回去休息吧,记得明日午时来主殿领赏。” 浮修珩这下总算缓过神来,想要转身离开。 孰料他的肩膀再一次被春一按住,他侧眸,忽听她没来由地问了句:“这剑是你师父赠你的?” 他盯着手中的剑,有些不解,这是当年拜师大典时她送他的,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为何春一师叔却要来问他? 他看了春一一眼,又很快垂眸,视线再次落在手中的剑上,轻轻地道了声:“是啊。” 这是师父给他的,每当他看到它,心中便变得柔软,无论何时,它都能抚慰他不安的心情。它让他知道,她始终陪伴着他,从未离开过。 春一诧异地发现浮修珩身上的低气压消失了许多,他的眼神和语气也不再那么丧了--就因为她这个问题? 她震惊地看着浮修珩背上的那把剑,它本是被人用布好好地裹着的,然而方才在众人的堆搡拉扯中,只简单地露出了剑柄一部分,她却立刻认出了它,这可是诛魔剑啊…… 她的师姐竟然将此剑交予他,想来是对他抱有极高的期望。 如此想来,她不由地对浮修珩肃然起敬,叮嘱道:“你好好努力啊,不要辜负你师父的期待!” 浮修珩动作一顿,恍然间想起前世方文师伯对他说的话,这两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竟奇怪地重合起来,却令他心中发慌。 师父若是知道他已为魔,会不会失望至极…… 他又沮丧下来,哀哀地应了句,便逃也似地御了剑,逃回希声峰,背影看起来落魄又苍凉。 春一摇了摇头,用力地甩出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转身向其他弟子走去。 …… 希声峰。 夜深人静时,空气中还带着暴雨过后的潮湿感,混合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巨大的梧桐树后蹿出来,紧接着又悄悄地挪向仙主所在的房舍,在屋外八方撒了些什么东西。细看之下,那些东西呈粉末状,在融入泥土后,见不到亦闻不出。 那人做完了这些事,又猫着腰准备偷偷溜走,却在转身时遇见一个人,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浮修珩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眸光发冷,在含月瑶惊叫出声的前一秒,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回到希声峰后,生怕被师父撵出来,便去洗漱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准备去见她。 然而他一开门,就见几名药修堵在门口,态度严肃且强硬地按住他,为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 被他们这么一耽误,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他本不打算惊扰师父,却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便赶了来,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然而,待他到了此处后,他的脚却如生了根般,迟迟不肯离去。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久到夜露将他的衣袖浸湿,才缓缓地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梧桐树后传来脚步声,那声音甚轻,融在风吹草木声中,几近于无。奈何他五感一向敏锐,此番还是捕捉到了。 他躲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那个人影在师父四围布上了东西,攥紧了双手。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想冲上去掐死人的心态,终于,在看清她所做的一切工作时,掐住了她。 他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令他恨之入骨的人--含月瑶。 他将她拎到远处的梧桐树下,在确保师父听不见声响后,冷声逼问道:“说!你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时间会更哒~虽然没写到暴风雨,但这是前兆对不对?我发现白莲和绿茶的定义是不同的,所以含月瑶不是白莲,是绿茶啊……绿茶的噩梦来了! 第93章 剥魂 夜风狂起, 引得枝条如浪般翻涌。 一如面前人的心绪,像是怒气到达极点,却又竭力抑制着, 只余浓黑的眸子,隐秘地宣泄着他的杀意。 然而他的行动却并没有掩饰这种杀意, 他的手正拧着她的脖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掰断她的骨头。 含月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千挑万选的这个时机,却成了她的葬身之时。 在经历了十多天的历练后,按理说, 无论是仙师还是弟子,都应该累得不轻, 回到居室后会好好休憩一番,而不是四处闲逛。 她打好了算盘,揪准了这个时间点,这才大着胆子偷偷跑了过来。 为了完成翼火教的任务,为了早日离开这里, 她潜藏数日,即便被放了出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活得就像一只人人喊打的阴沟里的耗子,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透口气。那些曾经爱慕她的师兄弟们,如今却连同她说句话都不敢。她何曾这样憋屈过?! 而这一切, 都是那个女子害的! 她挟着一腔恨意赶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布到土地里,以为自己得手了,便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谁能料到,深更半夜会有人出来晃悠?!况且逮住她的还不是屋内的那个女人,而是,而是她一直爱慕的少年…… 她很早之前就见过他,那时她正接受组织的认务--夺得碧落鸾鸟之卵,然而就在她大功告成之时,却被同门的女修发现了,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想要伺机对她们动手,却被那女人的突然闯入而打断了。那个女人不依不挠地挑拨着她的神经,逼得她窘迫无比,他却站在了她这边,说些什么道心善心。 善心?于她而言,她早就没了善心。道心她却是有的,然而善心与道心可以兼得不过是迂腐的说法,如今强者为尊,牺牲善心而得道心,当真是值。 奇怪的是,那女人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然而她却没怎么斥责他,与传闻中“一副花架子,只靠一张嘴”的形容有所不同。 她回去同赤火教的师兄说了一番,师兄听后,让她巴结他,毕竟他是希声峰仙主的惟一弟子,明眼人都知道,日后他会继承她的衣钵,成为下一任仙主。 怪不得那女人连斥责他一下都不肯,原来是将他当成继承人在培养。而只要她靠近他,博得他的好感,便不用愁登不上希声峰。 然而,她又算错了,她各种讨好的手段都用上了,他却油盐不进,只冷着一张脸,不肯通融。明明年纪那么小,却比谁都要冷,他好似不会笑,后来她才发现,他只会对那个女人笑。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靠着自己亲爹是掌门的关系而任了仙主一职,什么正事都不做,比所有人都要轻漫闲散。 她不甘心,却又拉不下面子,愤愤而归,发誓再也不去寻他。 孰料,她无法克制地食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男孩已经彻底蜕变成少年,有着飞花逐剑的风姿,几乎无法控制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渐渐地变得和其他女修们一样,默默地关注着他。然而尽管他长了年岁,气质却仍是冷然,令人不敢接近。听说他修的是无情道,同门的姐妹们都在叹息。 唯独她不信邪,她的身边不乏一些修无情道的人,翼火教也有,只不过是披了层道德高尚的外衣,实际上却做着杀人放火的勾当。外表有多正义,内心就有多下丨流。 她深谙此道,便觉得自己有可能得他青睐。 她受到了打击。她许多次有意无意地偷偷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从来都有一个焦点,那个焦点便是他的师父。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却不吝于以最恶意的想法揣测人心。 他或许是有欲的,然而那个欲只是针对他的师父,从他看向那女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平安遂顺地修道成功。 只要他有软肋,她就可以拿下他。师兄曾向她许诺,倘若大事已成,会留他一条命,粉碎他的尊严,让他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比他待那女人还要忠心。 她将未来的一切都计划好了,却在这时,被他毫不留情地掐住脖子,她的后背抵在粗砺的树身上,疼得快要洇出血来,然而面前的少年,沉沉黑眸中却满是怨恨,完全没有将她的眼泪和挣扎放到眼里。 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她以此为豪,这漂亮的脸蛋在她完成任务时对她起了巨大的辅助作用,因为只要她一露出梨花带雨的表情,他们都会心软,认为她无害而软弱。 可是,就在现在,当她再次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时,他的目光连动都没动一下,当她的眼泪落下去时,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加大了力度,似乎想要掐死她。她听到他声色冷然道:“不说?你当我没有办法么?!” 他的语气中全然都是狠戾,令她不由地想起了被关禁闭时,在那个凉夜,通过层层禁制闯入她屋中的魔修,刹时间毛骨悚然地止住眼泪。 然而,浮修珩似乎没有耐心听她开口了,左手指尖在半空中勾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便从土地中飘起来,萦绕在他掌心上方,他连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便道:“剥魂符?” 含月瑶心中一惊,却说不出话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哑巴。 浮修珩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然而她却没有瘫软在地上,她的身体,不知何时,已同木头那般僵硬,彻底动不了了。 这剥魂符是用来剥离人肉身内的魂魄的,知之者甚少,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将它化成粉末,只要往地上一铺,便会与土相融,她铺了八个方向,符合八卦阵法,届时只要在远处念咒,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勾走生魂,徒留一具空壳。 只是不知,这么隐蔽的手段,为何他能一眼识破?! 含月瑶惊恐万分,她又想起了方才他冰冷的指尖,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记忆中的魔修与面前的少年渐渐重合,她不可思议地想要尖叫出声,然而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拼命地扯着嗓子喊,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声来。 少年清俊的脸上阴沉十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声:“你竟然敢对她用剥魂符!你怎么敢?!”他的眼尾渐渐泛红,带着狠意。 他的模样,不再是仙气十足的神祇了,反倒像是从地狱走来的修罗,浑身煞气十足。她浑身抖若筛糠,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蓦地,她的瞳孔豁然放大,原是他掐着她的下巴,将粘了泥的剥魂符往她嘴里灌! 她用舌头顶着那些不住进入的泥末,却感到口内传来一阵令人几欲晕倒的刺痛,待反应过来时,满嘴皆是血腥味,她的舌头却血淋淋地滑至喉咙口,竟是被他齐齐割了下来! 她吐又不舍得吐,吞又不敢吞,想呕又呕不出来,那些泥末不受阻隔后,又纷纷涌入她口中,她疼得想要晕过去,却忽听他道:“你不是会施傀儡术么?不过你学艺不精,只会使人变成傻子。魔族的东西,还是我更精通,让我想想?先剥了你的魂,再把你这副躯壳变成傀儡,一举捣毁翼火教,如何?” 含月瑶浑身震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段话中的意思太多,完全摧毁了她的意志,她不敢相信这么狠毒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更不敢相信他就是上等魔修,最不敢相信的却是--他是何时知道翼火教的存在的? !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露馅了,对手是一个隐藏在深夜的魔族,实力强到无法预测,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伪装,在他眼中就如同蚂蚁搬食,他看得清清楚楚,亦早就心知肚明,只等着她露出马脚!而她在他敏锐的洞察力下,早就露出了不知多少破绽!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她现在已经不敢与他对视了,她即将死去,而此刻惟一能救她的人,却是那屋中她厌恶至极的人! 浓厚的恐惧竟然迫使她摆脱了僵硬的身体,虽然仍不能自由运动,却能小幅度地用手发出声响,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拍打着树身,企图制造一点声响。 在她这么激烈的挣扎下,袖口中突然掉出来一样东西,那东西掉落在浮修珩脚边,他仅一垂眸,视线却定住了,他呆呆地缓缓捡起那东西,那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锦囊,绛红色,流云纹,熟悉到令人感动绝望。 他的手莫名有些抖,拿着它解了几次,久久不能打开。 当他最终将它解开的时候,由于手不稳,有些碎末落了出来-- 乱神草。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一切的不解、痛苦、委屈与怨恨,都是这样来的……在一条莫虚有的罪名的牵引下,他一次又一次地走入歧途。 可他,最终没有相信她啊…… 含月瑶似乎还想表达些什么,然而不待她表示出来,周身空气突然变得灼热无比,她如同置身于岩浆中被炙烤着,浑身上下火一样地燃烧起来,这个过程仿若地狱之刑,煎熬无比,她的魂魄逐渐被灼焦,痛苦至极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破声,片刻间,灵魂便成了薄薄的一层灰,无力地随风零落。 徒留一具尸身在原地空洞地呆着,躯壳上还从嘴中渗着血,被魔焰一灼,便消失地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女配阵亡结局大家满不满意……女配死前又抖落了个大秘密,让小浮难过去吧!下面我要往死里虐男主啦!!!虽然不知最终写出来的效果如何,但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哒!谢谢大家滴支持!明天还更哒~ 第94章 巴掌 暴雨歇止后, 山中草色皆深。希声峰的土地还湿润着,夜晚有风拂过,带来近乎寒凉的感觉。 树梢上的水迹还未完全干涸, 聚在梧桐叶的中央,顺着叶片的脉胳缓缓坠下。 “啪嗒、啪嗒……” 它们没有顺利落到地上, 反而被人阻拦了,纷纷砸向了树下那个白衣少年的脸。 那少年却像块木头一样,不仅没躲,反倒由着它们砸。 浮修珩神色怔忡,眸子不知不觉中染上了血色,他盯着面前只剩一具空壳的少女, 麻木地动了动指尖,一道蓝光聚了起来, 飞速挪到空壳中,片刻之前,那死气沉沉的空壳宛若复生般,眼珠骨碌碌地动了动,诡异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她”口中嚼了嚼,将嘴中的东西咽下后,忽地歪头娇笑道:“尊上。” 浮修珩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傀儡, 它用的还是含月瑶的那张脸,令他看着就忍不住怒上心头,一想到翼火教的事情还没有查探清楚, 还需要用暂且留着这张脸,他便忍了忍,将双手背到身后,道:“滚吧。” 那傀儡听他这么说,却一点儿都不生气,仍是笑着顺从道:“遵命。” 它是死物,被他召出,便受他控制,为他服务。 傀儡如同活人那般熟练地走了出来,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浮修珩微微垂眸,夜露砸在他身上,有的从发尾处滴落,有的正停在他颊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待在此处应过了不少的时间,便抬手将露水拭去。 傀儡直起身,抬步正要离去。忽然,在寂静的夜色里,一道女声不带半分感情地,声色冰冷地打破这份寂静:“你们在干什么?” 那一刹,浮修珩魂飞天外,他眼中红芒尽褪,愣愣地转过身来,眼尾还残留着少许红色。 那竹屋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然开了,一位乌发女子半披着纹鹤外衫,斜倚着门框,她漂亮的眼睛里正泛着清冷的光,带着几分凛冽之意,正一瞬不瞬地朝这方望过来。 她身后的屋内并未燃烛,天地皆被黑夜笼罩。 他已然忘了身后还有个傀儡,只怔怔地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在眨眼的功夫里,她就消失了。此时此刻,这偌大的土地上,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的身体在颤抖,步子迈得有些踉跄,他急步奔向女子,却在离她近了些时,又止住步子不敢上前。 “师父……”良久,他哑声道,“我好想你……” 夜风轻拂,撩起了女子的长发,她的黑眸清淩淩地看了他一眼,又移至他的身后,在拂面的纷乱青丝中,她忽而微微勾起唇角,那是一个嘲意十足的笑。 …… 微音气炸了! 虽然她面上风轻云淡不显山露水,然而她内心早就拿起剑在浮修珩身上戳了千百个窟窿眼儿! 她今日心烦得很,便早早地熄了灯上床歇息,又因为她心烦得很,她竟然奇迹般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满是豫屠给她的书中的内容,怎么都睡不着。 她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儿睡意,正准备酝酿发酵时,却在这时,发现有人在靠近。她立刻想到了浮修珩,一下子就惊醒了。那费了千辛万苦才累聚起来的一丁点儿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妈的,还她的高质量睡眠啊!!! 微音火大,她琢磨了一下,心想若是浮修珩攻进来,她就趁此机会砍了他,或许会有点悬,她不知浮修珩现在实力如何。若是浮修珩没攻进来,她就等布好擒魔阵,再砍了他。 她计划好后,便等着对方的反应。 然而那小兔崽子站在一处,过了半晌,动也不动,久到让她都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了,动个手也婆婆妈妈的,莫不是在想别的对策?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又有一个人出现在她听觉范围内。 果然,浮修珩请了帮手! 她还在思考着这“帮手”是谁呢,就听那人围着她的竹屋绕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干嘛。 或许是在找突破口? 微音冷笑。 然而那人在她屋外绕了一圈后,竟蹑手蹑脚地走远了,与此同时,浮修珩也同那人聚在一处,她只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那二人便逃离了她的听觉范围。 微音放了心,准备继续睡觉时,却忽地又听到树干震颤声,那声音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间或有类似于呻丨吟的声音。 微音委实不知道在何种境况下才能使这两种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呻丨吟可以是痛苦的,就像一个人掐住另一个人,那个力量处在弱势一方的人,定然是痛苦的。 可是,浮修珩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帮手下狠手?这显然说不通。 她的脑海内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想法:或许,那呻丨吟声不是痛苦的,而是欢愉的呢?那么,在何种情境下会产生欢愉的呻丨吟? 微音不敢想下去,她不知道那个帮手是男是女,再想下去不仅浮修珩是疯子,她也该疯了! 她心中默念着“不可能”,想着浮修珩那么爱含月瑶,为了她都殉情了,又如何肯同他人有丨染?而含月瑶如今正被关押着呢,又如何能出来同他相会?再怎么着他们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行苟丨且之事,否则不就成了欺师灭祖了么?! 她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又渐渐听不见了声响,便走下床榻想去瞅瞅外面的情况。 门只被她拉开一条小缝,她的视线悄悄朝外探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浮修珩的背影,以及,他面前的白衣少女! 少女背抵着树干,她看不见浮修珩的表情,却能看见那少女笑得很欢! 那一刹那,微音心中风起云涌,有如一万头草马在泥地上飞奔而过,甩了她一脸的泥。 n多年前话本子上的香丨艳美图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 艹了,真的艹了!她不干净了,她想去洗洗眼睛! 那株梧桐树陪了她这么多年,是时候为它送终了…… 微音的三观碎了一地,她没想到这种欺师灭祖的事竟然有一天会落到她头上,想杀她便直接杀,何至于用这种龌丨龊的手段来侮辱恶心她?!微音心中怒气值直线飙升,索性也不藏起来了,直接打开门,倚着门框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那俩贱胚。 她看得分明,那白衣少女正是含月瑶,瞧瞧那副勾人样,不是含月瑶难道是鬼吗?! 浮修珩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 目光相接,她忽然想起浮修珩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想来是想看她发怒的模样。那么,她就偏不如他的愿,她偏偏要笑,笑得美丽笑得灿烂,气死他气死他! 可她终究脸皮没有那么厚,没法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扯了半天,只堪堪扯出了个嘲讽的笑。 微音:“……” 罢了罢了,能笑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她现在心中可是死火山爆炸了呢! 浮修珩走近她,步履急促又不稳,想来是方才在干某种事的时候用光了力气。 他的眼尾泛红,又令微音想起了话本子上那什么那什么时候的样子。 一切的一切,都很吻合。 浮修珩,你可真敢! 微音要气死了,却还是只能保持面上的笑。她现在见到他那张脸,就反射性地想要吐! 气死了气死了! 她看着他的那张俊脸,发现他的眼中竟带着满满的示弱讨好之意,甚至还说了句狗屁不通的话:“我很想你……” 想你个大头鬼啊!当我是瞎子么?!你带着你的老相好来我这儿幽会,不知廉耻欺师灭祖!是我这儿的月亮圆还是我这儿的空气香啊?!是不是等我哪一天死掉了,你还会带着你的小情人来我坟头大干几场啊?! 要不要脸啊你们?! 微音气急,眼看着浮修珩以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靠近她,微音反手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响打碎了夜晚的宁静。 浮修珩的脸被她扇地偏向了一侧,他束起的发中有几缕青丝溢了出来,白皙的脸上赫然浮现了一个红色五指印。 不仅是浮修珩,微音也懵了。 她的行动远远快过脑子,在她没反应过来的当儿里,巴掌已经甩出去了。并且,她没有把控好力度,那个耳光算是在不动用法术的情况下所使出的全力了。 虽然她有点懵,但是不得不说,呼完这一巴掌,她心也平了气也顺了。 浮修珩会怎么对付她?干架么?那就上啊!谁怕谁!虽说她的擒魔阵还没布好,打起来心中会没底,但是,她死了还会有一大帮同门帮着收尸,而他死了,她会把含月瑶也干丨掉,把他们都扔到山下去喂狗! 孰料浮修珩还没动手,远远站着的如同木头人一样的含月瑶却突然蹿了上来,微音心道这丫头胆子总算大了这么一丢丢,不过也可能是仗着浮修珩在场,所以才敢放肆作妖。 她冷笑,眼看着含月瑶要出招了,却被浮修珩狠狠扫了回去,他没有回头看含月瑶,只顶着一张拥有五指印的俊脸看着她,目光竟然透露着怯意,他道:“退下。” 含月瑶朝后踉跄退了几步,竟然不带一丝扭捏地麻溜地滚了。 微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会做,或许他屏退含月瑶只是怕她受伤,想要自己来对付她,果真情深意浓啊。 只不过,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很不对劲,没有仇恨,没有阴鸷,而是,那种类似于毛茸茸小动物似的讨好的表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姨妈来了,肚子疼,明天不更后天更~其实我克制了,师父可以左右开弓甩他十几个耳光,小浮绝对不敢动! 第95章 乞求 风好似静止了。 月亮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来, 微弱的,银白的月光,流泻一地。 浮修珩站在微音面前, 长久地静默着。月华在他漆黑的长发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也将他脸上的指印照得清清楚楚, 他的唇色还带着失血过多后的苍白,面色亦白,在漆黑的长发的对比下,有着强烈而鲜明的反差。 他起先是看着她的,眼中阴翳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惊愕, 微音竟然从这惊愕中窥出一些欣喜来,他有什么好欣喜的?微音心里中只充斥着一句话:简直是疯了。 至于究竟是谁疯?或许浮修珩没有疯, 而自认为从他眼中看到欣喜的她,才是疯了吧…… 那惊愕过后,浮修珩眸底似在酝酿什么汹涌澎湃的东西,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双手已不知不觉地探上前来, 指尖隐隐有些颤抖,却在触及她冰冷防备的视线时,在半空中止住了。 他顿了顿, 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起伏,强忍着收回了手。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莫名其妙, 令微音一头雾水,微音抽出空来想了一想,约莫是浮修珩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敌得过她,所以才忍住了,他方才伸出手来,也只不过是想掐掐她的脖子……如此一番总结,微音觉得挺到位的,便继续维持嘲讽的姿态,一言不发,想看看浮修珩究竟要做什么。 如若只是单纯地想杀她,为何他的眼中在惊愕过后,又有些胆怯? 她看到浮修珩在触及她的目光后,眼里极快地划过一丝胆怯,继而,他垂眸,微音彻底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情绪了。 他不言,她亦不言。微音心中琢磨着,他或许是想比谁先沉不住气?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她这厢正琢磨着,那厢,浮修珩突然哑声道:“师父,你……是不是,厌极了我……” 当然!何止是厌极了你,她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杀了他! 就在这个回答将脱口而出时,微音急急刹住了嘴,她瞥了他一眼,见他仍垂着眸,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那蝶翼似的漆黑的睫羽,他的唇角紧绷着,像是十分紧张,甚至还以微不可察的动作,轻轻地抿了抿唇。 微音没来由地问了句:“为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或许她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寻找他为什么恨她的答案,他为什么要犯下那么多罪孽的原因。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样问不行,以浮修珩为智商,他很可能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怀疑她是重生的。 她的擒魔阵还未布下,她还不能掉马! 思及此,微音想要说些什么打消他的怀疑,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浮修珩再次哑着嗓音道:“对不起。” 微音被这句“对不起”砸得有些懵,她不明白浮修珩是在为上一世的事朝她道歉,还是因为方才的事而内疚,抑或是权宜之计?说得客气些,倘若他是为了上一世的事而道歉,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无论他如何忏悔,她都会将他就地正法。而若是为了方才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至少他在第一时间顾及的是含月瑶,而不是向她表达内疚。 她顿了顿,忽而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为什么?” 她自认为自己待他不好,但也不差。她一没有虐待他,二没有苛责他,除了在含月瑶这事上她做的有些过分,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吧?为什么他总是不愿意放过她呢?即便她死了一次,他仍旧缠了上来,仍旧不肯放过她。归根结底,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或许她做的最大一件错事,便是收他为徒吧……从一开始,她便不该下山,不该因为一时怜悯,而收了他。 浮修珩在她抛出问题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真没意思啊……微音忽而冷笑一声,她挑了挑嘴角,转身想要踏入房中,这么无趣的事情,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分时间。 她踏入屋中后,想要回身锁门,却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抱住。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浮修珩。 “师父……”他紧紧地抱着她,双臂环绕着她,像是在拥着一块浮木,一根救命稻草。他的身体在颤抖,似乎放下了方才的掩饰,整个人抖得不行,声音更哑了,“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微凉的触感袭来,竟是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贪婪地吸着属于她的气息,他的语气近乎哀求:“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三次元有些忙,争取每天都更文,但是无法保证字数。等过了这段时间,会恢复日三千,月底可能会短暂性爆发日六千,谢谢各位美丽滴小天使!可以养肥呐,比心心~ 第96章 无力 微音被那颈畔的吐息弄得有些失神, 她身上的鹤纹外套是临时披上的,显得松松垮垮,如此被浮修珩突如其来的大幅度动作一弄, 便愈发松垮了,夜晚的凉意渗了进来。幸而那微凉的触感拉回了她的神智, 令她灵台逐渐清明。 浮修珩还在抱着她,在她身后,紧紧地拥住她。这个姿势多少显得有些暧昧,然而此刻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他方才的回答上。 微音陡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已经知道浮修珩是重生的了,但是浮修珩至今知不知道她也是重生的, 还未可知。 方才她给了他一耳光,他却没有问为什么, 连一点儿质疑都没有提出,只默默地承受着。甚至在她问他“为什么”时,他用一个蹩脚的回答--“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这看似符合情境,实则是转移话题, 另找借口来搪塞她。 她之前那些下意识所作的反应,或多或少有些失控,倘若冷静下来,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么不明缘由者很大程度上会以为,她就像一个不讲道理, 肆意伤害徒弟的恶毒师尊。如此,那些人也该来斥责她。 可是,浮修珩却没有这样做。他不仅没有问责她,还低声下气地摆出了如此可怜的姿态,这明明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的风格。 这很奇怪,微音对此的解释,一开始是浮修珩在掩饰自己是重生的,抑或是他在权衡他战胜她的可能性,所以才示弱。后来又慢慢地转变为:他在试探她。 他在试探她,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是重生的,所以才由着她来,看破不说破,想看她在这种情形下作何反应。 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解释了,她甚至还想过他是不是真的在内疚,然而她很快就把这个猜想抹杀了。倘若他真的内疚,又怎么会带着含月瑶来她这里谈情说爱?这不是存心膈应她么?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在试探她摆了。而她自己,却险些着了他的道。 恐怕他早已对她产生了怀疑,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试探,如今她的反应,怕是正中他下怀。 她着实是有些怕了,直接开打还不足以令她如此恐惧,然而若是比谁更会套话,如同暗中蛰伏的毒蛇般窥视着自己的猎物,她却是比不过他的。 微音叹了口气,她冷静下来,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道:“含月瑶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未了,她又觉着自己的语气过于平淡,便又沉了沉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她自认为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有水准,一来为她方才扇他的那一耳光找到了借口,二来也可以稍微打消浮修珩的疑虑。一箭双雕,堪称完美。 果不其然,浮修珩身形一僵,继而闷声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有放她出来……” 骗鬼呢?先前在梧树底下卿卿我我半天的也不知是谁,当她眼瞎是不是?! 微音自是不信的,但她很平静地“唔”了一声,算是敷衍地应付了下。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环抱着她的手上,他的肤色极白,以至于在昏暗的夜里,都现出一丝莹白,只是那双漂亮的手不甚温暖,冰凉似水,颤抖着。 微音将手搭上去,用了巧劲,手腕用力,生生地将他的环抱扯出了缺口。 她推开他的手,丝毫不顾他的颤抖与抗拒,平静地道了一声:“你走吧。” 浮修珩抗拒的动作顿了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似是忌惮她的话,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再坚持几天,等我忙完这几天,就日六千!!!嗐……这章短小到我自己都没眼看了…… 第97章 野蔓 良久, 微音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她未曾听见浮修珩离去的脚步声, 也不曾听他说一句话。 他的呼吸声都好似变轻了,似乎是刻意而为, 不想打扰到她。 他此刻,或许正在身后注视着她,眸光可能是狠戾的,也可能是慌张的,可是这些都与她有何干系呢?终究他已入魔,犯下滔天大罪, 而她的使命,是诛魔。 微音闭上眼睛, 仍旧没有转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她听到浮修珩哑声开口道:“师父……” 她感到右手广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那人力道极轻, 像是生怕她会甩开他一样,扯了一下后便乖乖地不动了,只是仍拉着她的袖子, 不肯撒手。 微音恍惚中觉得不对劲,这个浮修珩,莫不是重生后缺魂少魄了吧, 若是从前的他,别说低声下气乖顺乞求原谅了,不甩个冷眼给她就算好的了。只是而今,而今,怎么变成了这样,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微音对她的这个发现感到疑惑,然而,她很快就压下这丝疑惑,说不定这只是浮修珩在搞大事前的小手段呢。她着实没必要去了解,也着实没心情去了解。她与他之间,除了仇恨,便再无联系了。 她听到浮修珩轻轻地道:“师父,明日的仙盟大会,您会去么?” 他难得将她的称呼改成了“您”,却像是为了博她开心似的,语气可怜又卑微。说完这话后,他便噤了声,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 微音思索一番,觉着他可能是因为出了秘境没看到她而不满,可是这种心态在他身上产生,显得格外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小孩孑拿了第一,急切地想要向亲近的人分享,这种事可以由万尘派任何一个弟子做出,却独独在他这样表现时,显得十分违和。 她其实是不想去的,毕竟哪里有浮修珩,她不想看见他,便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她原本打算趁众人在主殿集聚时,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在后山布上擒魔阵,如此一来,浮修珩出入后山,自会被她逮住。 然而,她又忽地忆起,明日仿佛是仙盟大会的总结表彰兼闭幕仪式,按照规矩,所有仙主必须到场,在混个脸熟之后吃喝一番,顺顺利利送别那群掌门。 按理来说,她是可以逃过这席宴的,奈何她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称病吧,人们肯定会来嘲笑她,堂堂一个仙主,作为修真人士,能得什么病?称自己有事在身吧,定然又会有同她不对付的人跳出来反驳,毕竟她这个职位实在是闲散,闲到出名的那种…… 她确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便只得硬着头皮去走个过场。 思及此,微音便冷冷地应了声:“嗯。” 浮修珩心如乱麻,他不清楚为何自他从秘境中回来后,师父对他的态度就陡然间转冷。他心中浮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那是他不敢面对的猜想,似乎与现在的情形完全符合,却令他惊慌到不敢相信。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推翻这个想法,然而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败。 师父……是魂魄恢复记忆了么? 这个猜想犹如夏日野地里的蔓草,疯狂肆意地生长着,顷刻间化作密不透风的墙,将他紧紧包围住,令他动弹不得,挣扎不得。 倘若真是这样,他又该如何面对呢?他现在,最害怕的,不是他将面临的惩罚,而是她对他的态度。 她若是,再也不肯原谅他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来,背景音乐调得悲怆点~ 第98章 指尖沙 面前的女子正背对着他, 黑发如绸缎般铺散垂落至身后,光华流转在绣着鹤纹的宽大衣摆上,给人平添一抹浓秾的艳色, 一种绝至的清冷。似乎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任他如何哀求, 她始终没有转过头。 他听到她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带着极不情愿的心情,声音闷且冷。那之后,她便不发一言。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一分一秒都似落在他手心里的沙子,无论他怎样握住它, 或轻或重,一旦拿捏不住力道, 它们便倏地漏了出去,像是烈日下一丝微潮的水汽,阳光一灼,便飘忽不见。 而她此刻给他的感觉,就像那一握即散的沙, 一灼即逝的水,他想要抓住她,却又能惊恐地感受到她离他愈发远了, 像是浮山万年不变的雾岚,飘渺不定,若即若离。 她不说话, 他也不敢说,任由那些沙粒吞噬掩埋着他,却不挣扎,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一说出什么惹她不悦,她就会赶走他,再也不愿见他。 时间的沙粒越积越多,越积越沉,一如压在他心口的石头,沉甸甸的,令人在压抑的同时,又感到不安。他只定定地,哀伤地望着她,心底里却止不住地抽疼着,或许在这种时刻忐忑应该占据上风,可是面对眼前人绝决又疏离的背影,他却只感到疼。 她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看他,哪怕是一眼,也没有。 沉默蔓延着,他与她之间,好像从未有过如此漫长不语的时候。他忽而想起来,从前当他还是个小孩子时,因为童年记忆留下来的阴影,他极不愿意说话,哪怕是同龄的弟子偶然路过希声峰,他也不愿搭理他们。此后,他给那些弟子们留下了孤僻的印象,他们便也不再乐意寻他交谈了。可是那个时候,她对旁人对他的看法好似浑然不知,每每见他时,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实际上他压根儿没有同她说话,整场聊天过程完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在侃,她似乎格外喜欢自说自话,即便他没有回应,她也毫不在意。 那个时候的她,唧唧喳喳的,他一度觉得她吵。整个万尘派,数她最吵。 可是现在,他无比希望她能多同他说几句话,哪怕只是一两个字,也比她的沉默好太多了。 师父……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拉着她衣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胸口颤动的感觉,连带着使他的触碰到她衣袖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许是他的颤意被她发现了--她一向如此,虽表现得大条,实际上却能于细微之处洞察人心。他而今,算是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心绪摆在她面前了。以往为了不泄露自己的软肋,为了不让人拿捏住自己,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而今,倘若她愿意,只要她肯允,他便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她很重要。 在他心里,她最重要。 她是他惟一的软肋,他却不愿意将她拔除掉,他的怯懦,他的不堪,他的那些伤疤,只有她可以看,只有她可以揭,只有她可以嘲笑唾弃。 他的心,只有她可以伤。 她是他的惟一啊……从他看到她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时,他就知道,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他却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忽而垂下眼睫,俯身轻轻吻了下他手中攥着的她的衣袖,一阵熟悉的冷香萦绕在他鼻间,又直直蹿入心头,他的心再一次颤了起来,一股酸涩与抽痛之感再次涌了上来。他的唇还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她的衣袖上,那流水似的柔顺衣袖沾染上了她身上的气息,令他久久不肯松开。他忽而开口,声音艰涩道:“师父,弟子知错了……”不管她是否恢复记忆,终归是他错了,打也好,骂也罢,但凡能让她消气,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只求,只求她不要这样疏远他,他害怕了。她不再理他,不愿同他多说一个字,他真的真的,太害怕了……那种掐捏着心脏的感觉,在历经不堪的童年后,当他以为它已经死了时,它终于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承担不起,也承受不住失去她的后果。 他听到她轻轻地笑了声,那声音像是嗤笑,又带着冷意。她似是不相信他,笑声寡淡又薄凉,她很快止住了笑,从他手中抽回了她的衣袖,语气仍旧冷漠疏离:“回去罢。” “师父……” 她仍旧没有回首,只淡淡地道:“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没错,截至目前,男女主的亲密进展在于小浮亲了一下师父的袖子,还被师父嫌弃了,哈哈啊哈哈哈哈! 第99章 谶语 她累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里, 却包含着许多深意。 或许这只是用来搪塞浮修珩的缓兵之计,又或许她是真的累了,无论是身体层面还是心理层面, 都确实疲倦到一定的程度了,毕竟她的年岁也不小了, 旁人到她这个年纪,要么境界再升一层,要么无法飞升直至死亡。可她却偏偏拖着这么一副不好不坏的身躯,卡在原地,没有死去亦无法飞升。 这对修真者来说,还真是残酷的折磨。 微音撵走了浮修珩,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落魄,连带着使他的背影也染上几分凄楚。有一瞬间, 她见到他回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双漆黑眸子带着湿润的水泽,显得很可怜。 他见她回过身,便止住脚步, 神色怯怯,止步不前,他的眸光闪了一下, 试图启唇说些什么。 微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面无表情地直接关上门,将他彻底阻隔在门外, 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屋内彻底暗下来。 就这样吧…… 微音后背靠在门板上,有些麻木地想着。 就这样吧,她何必强装欢笑地同他玩师徒情深的戏码呢,或许在他眼里,她就像个傻子,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带着情人跑到她面前撒欢,所以他才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待重生的她,所以他才敢……归根到底,在他眼中,她不是他的师父,也得不到他的尊重。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因为他们从未看到过一个八百年都未曾晋阶的修士,更没有看到过哪个八百年未晋阶的修士会占着仙主的尊位而没有作为。仅这两点,就足以使她受人诟病。 而传说中的天才少女,那过去的辉煌不过短短一瞬,顷刻间便如烟火般消散。 她的辉煌不过短短两百年,而她所受到的怀疑与诟病,会一直持续到她死亡的那一刻,或许还会更惨,直到她死,人们都会笑话她。 她可以对那些刺耳的议论置若罔闻,她甚至可以朝那些捅刀子的人露出微笑,可是她独独没有想到,她的徒弟,也会成为那群人中的一部分。 她对那些不熟之人或许会客气地笑笑,不撕破脸皮地打个招呼,即便哪天知道了那些人有什么不堪的往事,也不过是呷一口茶,当作八卦聊一聊,过后即忘。可是,当她得知浮修珩入魔后,她是真的,想要亲自动手打死他。 他凡事皆遂她心意,也正是这样,才令她感到十分不安,直至她知晓他的顺从不过是曲意逢迎,实际上阳奉阴违。 她一直懒得收徒弟,不过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教,怕误人子弟。她的前两百年顺风顺水,像是老天赏饭,一路连连晋阶。而她的后八百年,许是老天看不惯她,收了她的气运,自此以后,她的修行之路,泰半算是前途渺茫,一眼便能望到头了。 凭着这样的经历,她又如何敢收徒?又如何敢耽误人家?她自然是可以向人请教的,只不过传到旁人耳中,或许又会沦为笑柄。若不是门派规定,她这辈子,决计不会收一个徒弟。 可她终究还是收了个徒弟,终究还是败在他手里。 天道这个东西玄乎得很,六界皆处在它的掌控之中,根本无法逃避,败就是败。她却还想再挣一挣。 她忽而想起那本古书中关于封魔引的描述:“譬若水火,阴如阳,则业败,乍现龙形。” 譬若,譬若…… 等等!她好像知道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六!日六!日六!!!(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努力搞男主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4-20 19:32:53~2020-04-22 20: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玧其的swag 20瓶;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释言 万事万物皆有其“势”, 这种“势”的表现形式不外乎“气”。 神有其势,仙有其势,妖有其势, 魔亦有其势。 而表现出各族“势”的强大与否,是通过“气”的手段。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混沌中分离出了清气与浊气,而若用阴阳五行来解释,清气即为阳,浊气即为阴。 当今世界,大致可分为六界,即:神、仙、人、妖、魔、冥。后三界皆为阴气, 力量持平,前两者是为阳气, 力量是绝对性地不对等,而人界,是阴阳二气达到平衡的状态。 虽然人界在遭受战乱等凶灾时阴气会盛,但是总体上影响不到天道,只在限定范围内此伏彼涨, 绵绵不绝,整体来说,还是稳定平衡的。况且, 人界相较于仙界,有千千万万个空间,每个空间彼此独立又相互平行, 偶有交集,也一瞬即逝。她而今所处的时空,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世界中的一个,还有亿万凡尘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人界是特殊的存在,它的数量不计其数,居者万万亿,或许此时空的阴气盛,然而彼时空的阳气盛,如此相抵,亦无大碍。 阳气盛则六界安稳和平,阳气衰则邪佞生。 六界的阴阳气不说需要达到阳气盛的地步,起码也要是平衡的,然而阴气者占三,阳气者仅为二,如何能达到平衡? 这便可以从神界与仙界说起,传说神界的神祗在相继陨落后已所剩无几,但奈何人家是神,即便只剩一个神,也能一指碾压六界,这么一个强大到逆天的种族,也怨不得不为天道所容,子嗣凋零。 仙界相较于神界,力量是大大地不行,撑死了只能抵御一个半的魔族,若不是有神界的大腿可抱,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风光。 或许仙界生怕哪天神族嗝屁,他们便孤立无援了,于是仙界开始拉拢人族,下界布道,教人修仙,许以好处,于是修真界便大肆兴起。 久而久之,修真界便成了横亘在仙与凡之间的通道,无数想要飞升成仙的人纷纷涌了出来。 以上,皆是传说。 传说或许是真假掺半,亦或许全是假料,总而言之,可以信,但不能无脑地全信。 其实占主流的传说并不是上述所说的这个,而是极尽溢美之词将仙界吹捧到云端,引得人人神往。 而目前的这个说法,是微音在看了众多古书,思考后得来的结果。尽管这在一定程度上显得不太尊敬仙界,却也无法阻止凡界众人抢破头地去修仙。盲从者不是少数,为了获取力量,有些人背地里干了不少腌臜事,更有甚者,狂热地修炼,最终难逃心魔之厄,走火入魔,七窍流血,暴体而亡。 那些走火入魔后非但没死,反而成功获得力量的人,极少。能混到魔尊这个地位的,便更少了。不用掐指算,迄今为止,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扯远了,微音回过神来,之所以想得这么远,主要还是因为阴阳二气。 她先前听到古书上的谶语时便产生了疑问,为何“水火”之前要加“譬若”二字,难不成是为了凑个整数,以显得顺口些? 编书的古人自然不会这么无聊,所以这里的“譬若”是有实质意义的,微音之前一直没有搞懂“水火”与“阴阳”的关联,想当然地赋予“阴”“阳”形体,所以才蠢破天际地拿水去泼浮修珩,可是实际上,“阴”“阳”根本无法赋形,因为它们都是“气”。仔细一想,浮修珩把她当作傻子,倒也不是无计可循,她自己就真能干出这么蠢的事…… 如今思索一番,编书者以水火为例,阐述阴阳二气破封魔引的规律,却被她大刺刺地误解了,倘若那位编书的前辈仍活在世上,说不定会被她气死。 如此一来,那书中所述便可以解释了,大抵是在施了封魔引后,倘若有魔气渗入,抑制住仙气,便会现龙形,然后封魔引就被破解了……毕竟她无法亲眼看见浮修珩解咒时他身上会不会现龙形,况且魔气为阴,仙气为阳,“阴入阳,则业败”,对,很对。 微音觉得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简直要满分了,并且她从中吸取了教训:万一哪天她迫不得已地要去执笔写些什么,千万不能用文绉绉的话来显示自己的格调,她要用大白话!外加一大堆注释的那种! 话说回来,这个封魔引莫不就是魔族人发明的吧?魔气注入便可以解咒,这岂不是要气死她们这些修真人士?! 此事似是无解,微音又仔细想了想,着实不记得有什么被施了封魔引的人还能用魔气解开引子,或许能解开这引的关键是解咒者力量大过施咒者,所以才能压抑住对方的仙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压了下去!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空手打败浮修珩的机率便有点儿悬,一直以来,她都把浮修珩的修为当成三脚猫功夫,认为他能成功掀了修真界不过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前世将修真界踩在脚底下的就是他,无数宗师都敌不过他,由此可见,他的实力再也不是她眼中的过家家,而是真的强……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强,也未可知。而他能压制住她的仙力,按照谶语反推,他的实力是强过她的。 这人可真是逆天了,十八岁修为便恐怖成这样,确实是胜过她这个大龄“天才”…… 微音心中十分酸,又酸又恨得牙痒痒,这个祸害不能留,迟早他会逆了天,当然更不能久留,她得抓紧时间部署擒魔阵,找个机会把他引进去。 如此一想,她便有少许释然,终归逆天的力量不为天道所容,神又如何,魔又如何,迟早会走上末路。 再往深处怀疑一下,这几百年来无人飞升,亦没有什么仙人下界,说不定连那些仙人都不曾存在过。只是她若敢这么说出去,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这是在破坏他们的信仰,那些刻苦修行了百来年的人若是听说仙界从未存在过,恐怕人人都得疯。 至于解释,人们也只能说是没有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没有修得道心,至于道心该如何求,是投机取巧铤而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脚踏实地断情绝欲?谁都没有个准数。只有那渡劫时滚滚的天雷,还在提醒着人们仙界的存在。 罢了,想这么多与她无关的事作甚?她目前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先除去浮修珩这个心头大患,至于那个被他放出来的含月瑶,就在她解决了浮修珩之后再说吧。不管含月瑶带同门入禁地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仙主眼皮子底下同浮修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便也够罚她的了。 所幸古书谶语使她警醒,她便也不能直接同浮修珩开打,只能先布好擒魔阵。 思及此,她缓缓地直起身,后背离开了门板,走到床榻前,取下外衫,准备睡觉。 夜已经很深了,无人注意到,远方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手中似乎正握着什么,仔细看去,原是一个锦囊。 …… 微音第二日起得很早,几乎比她过往所有的作息时间都要早,也不待春一来催,她直直从床上爬起来。她心中有事,一晩上没能睡个好觉,这直接导致她的头昏昏沉沉的。 这个时候她便又开始埋怨自己的床榻令人不舒服了,这床是用最普通的木头制的,睡在上面除了有点硬,也找不出什么缺点。平常她心大睡得香,也就马马虎虎地一觉睡到天亮,奈何如今她心情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心中郁闷,加上木板僵硬,令她死活睡不着。 她也不是什么骄奢淫逸之人,她只想换个软一点的床啊……她曾有幸听到其它门派的宗师们讨论什么金床玉椅,心中虽未产生什么波澜,只是回屋看到自己这个几百年来都未换的床板,不禁长吁一口气。 她在秘境中也曾看到浮修珩魔宫的大床,看起来就软得一批,想来浮修珩也不会亏待自己,自然是极尽奢华,怎么舒服怎么来。 奈何万尘派以禁欲苦修闻名,一心向道,以富贵荣华为耻,掌门带头睡木板,她也就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了。倒是那些从其它门派而来的交换师生,骄奢非凡,成天将灵宝挂在身上显摆,神态活似小丑。 微音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总有一天得换了这块床板,如此咕哝着,她清醒了些,便想起自己早起的目的来--提早溜走啊! 她得抓紧时间趁着无人,去后山设擒魔阵,况且她还不确定浮修珩会不会一大早来堵她,得提防着躲着他,倘若他真的来了,那她今早的计划就泡汤了……总而言之,她得速速出门! 思及此,微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唰--”地打开了门,待看到门外景象时,她又面无表情地“唰--”地合上了门。 是的没错,浮修珩已经堵在门外了,他手中还捧着什么东西,仍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微音心中拔凉又火大。 一大早就来杀人灭口吗?来就来,谁怕谁啊! 微音想明白后,便又趁着火气没有消下去,猛地开了门。 “你来做什么?” 她站在门口,语气有些僵硬,神情不善。 浮修珩像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了,但还是用那双漆黑清冽的双眸望着她,迈开脚步准备朝前走:“师父……” 微音急急朝后退了几步,结果不出意外地撞上凳子,差点儿摔个人仰马翻,她气急怒道:“站住!” 浮修珩立即止住脚步,他怀中还抱着一个盒子样的东西,神色十分紧张:“师父,你没事吧?” 微音缓过神来,突然间意识到她现在还是在年龄以及地位上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她干嘛要往后退?! 于是,她又走到门口,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担忧装得很逼真,便忍不住冷笑道:“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自然会没事。” 她不知道浮修珩有没有意识到她是重生的,但还是憋不住怼了人。她太憋屈了,一直以来,她都很憋屈,而她现在似乎从他身上找到了发泄口,恨不得将前世用在自己身上的酷刑全部奉还,糊他一脸! 尽管这句话在很大程度上会泄露她是重生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怼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大概是九点半掉落。这一章大致介绍了一下背景,以后我的其它奇幻小说应该都是在这个背景中的。当然,有的地方还有待完善,因为像是佛界之类的,我还没有安排进去……还有一章哦!别忘啦!感谢在2020-04-22 20:42:09~2020-04-23 18: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er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二更二更 浮修珩这厮为了堵她还真是不择手段, 一大早就奔过来了! 尽管微音很想狠狠地酣畅淋漓地骂他一顿,尽可能搜肠刮肚地将所有的恶毒字眼用在他身上,可奈何她想了半天, 才意识到自己骂人的词句委实少得可怜,且不太有气势, 在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什么恶毒的话后,她万分懊悔地站在原地。 关键时刻无法开喷,她恨她自己! 这么一想,她便又更加憋屈了。 她将这份憋屈尽数转化到脸上,神情十分冷漠,只看着浮修珩, 却并不说话。 浮修珩自被她怒声斥了一下后,便止住脚步, 尽管看他的神情,可知他很想凑上来,但还是被微音高度警惕防备的目光逼退回去。 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透出什么不耐烦的神情,反倒垂了眸, 又忍不住抬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显得更可怜了。 他以一种哀求的神态看着她, 朝她轻轻举起了怀中的盒子,哑声断断续续道:“师父……弟子来给您送早饭……” 他的语气十分软,姿态也放得十分软, 好像是任她拿刀砍剑刺,都不会反抗一样。 说完这话,他又垂了眸,目光始终落左面前食盒上,一动未动,像是生怕她会拒绝,他捧着食盒的指尖紧绷,泛着些白。 微音觉得奇怪,这是要闹哪样?先是赚取她的信任,然后趁她不备取她命吗?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她何曾犯了什么大错? 或许他是害怕昨晚他与含月瑶之事败露,所以先来讨好她,堵住她的嘴,然后抓紧时间修炼,恢复法力后第一时间来灭口? 她真是被他搞怕了,她永远不知道他的眼神下掩藏着什么心思,她也不想知道了。她当下应该做的,就是远离他啊…… 微音立即拒绝道:“我不饿,你回去吧。” 闻言,浮修珩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只抬起头,用那浸润着水泽的眼睛望着她,声音又哑了几分:“师父,今日主殿有大会,不知,不知弟子可否陪您一同去?” 你陪我干什么?!还不快滚去陪你的小情人! 微音心中莫名火大,她扬声呵斥道:“你很闲吗?!”陪完小情人又想来陪她,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很闲! 浮修珩似乎被她怒气冲冲的语气问懵了,待反应过来后,他的面色白了白,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慌乱,紧接着又垂下头,一声不吭,像是准备无声地承受她的怒火。 微音只觉太阳穴在飞速地跳动着,血液涌上头顶,令她感到十分难受。与此同时,她竭力抑制住心头怒火,一手扶着头,一手指着浮修珩,道:“滚。” 浮修珩怔了怔,像是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待他理解她的话后,脸上血色一刹那间尽数褪去,他不敢抬头,只慌乱道:“师父,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弟子求您不要赶我走,师父,求你了,好不好?” 微音没有理他,她头疼得厉害,这种感觉较之先前含月瑶气她的,更为厉害。这对狗丨男女还真是天生一对,气人都能气得她头疼! 她看到浮修珩似乎犹豫着想要靠过来,便没动心念,下意识地挥出一道灵力,直袭向他,却没打中他,只掀翻了他的食盒。 有食物的香气传来,那是熟悉的气味。 微音又道了一声:“滚。”顿了顿,她补充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一看到你,就心烦。” 说罢,她也不去看浮修珩的神色,只一手捂着头,“砰--”地一声,大力地关上了门。 白活了这么多年,她自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变好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骂别人能把自己气得脑壳疼,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她也真是够了…… …… 浮修珩垂目望着地上泼洒出来的吃食,僵着身体半跪下去,地上的粥和包子还冒着热气。 他扶起了食盒,视线在其它的小吃上一一扫过,滑鸡粥、桂花糕、小笼包……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他今日一大早便开始准备食材,前前后后热了许多次,将鲜鸡汤熬了许久,将粥熬得浓稠软糯。他观察到她不喜食枸杞,便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为了健康将它加进去。 他想要讨她开心。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讨一个人开心,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庇护而苟且为之,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哄一个人,想要看到她的笑容,想要听她同往常一样与他说话。 只要她的视线看向他,他的心就像是被春雷惊醒般,“砰砰--”地跳动着,剧烈地跳动着。 他想要讨一个人开心,不为其它,只为让她开心。 他其实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当他具体实行起来时,还是十分生涩。他不会说什么漂亮好听的话来哄她,因为只要一见到她,他原本打好的腹稿就全部忘干净了。他嘴笨得很,明明想要表达自己,却总憋着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他这样子,她才觉得他这个人既闷又没有意思,所以她才不想理他了? 他的手猛地一烫,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指尖已经触到地上的热粥,指尖被热气灼得有些红。而他的手,正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拾起糕点,其实这些他本可以用法术全部完成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仍选择了这种笨办法。 他抬眸,目光落在那扇朝他紧闭的木门上,那扇门处在阴影中,像是一座围墙,密不透风将她围起来,挡住了他见到她的可能。让他连见她一面,都感到奢侈。 他的心脏又开始抽疼了,像是一柄利刃刺入心口,难过至极,却又因为那是她赐的刃,他又舍不得将它拔丨出来。 若是在前世,或许他可以用“魔怔”这个借口来搪塞,然而时至今日,他早已明白,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难过是为她,魔怔是为她,从一开始,他的所有喜悲,都系在她身上,因她而动。 倘若她永远都不肯见他,他该怎么办?倘若她永远都不愿理他,他又该怎么办?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落到他的指尖上,冰凉。 他浑身上下皆是冰凉的,他今日早早守在她门前,任由晨露打湿他的衣裳,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烘干它们,只抱着食盒,巴巴地等着她开门。 他知道她的作息时间,知道他来得太早,可他就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朝她这边奔来,万一,万一她起得早了点呢? 他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一分一秒的神情动作,他想着当她开门时,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讨她开心呢? 他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开了门,她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发丝还有些凌乱,不过这些丝毫不能遮盖住她的美。她还是那么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就像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祗,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圣洁的美,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无一处不美,她是美的本身。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剧烈地加速跳动着,那些先前酝酿好的神情,再一次被她击得溃不成军。 她看到了他,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神色冷漠地关上了门。 他该怎么办呢?她不肯理他,甚至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愿意同他讲,他该怎么办呢? 像前世那样误入歧途后去寻她么?她肯定不会原谅他的,她肯定会远远躲着他,疏离地,冷漠地,不肯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小浮给师父做了什么饭,我特地打开了外卖app,并在其中流连忘返……明天依旧日六哦!爱泥萌! 第102章 视线 包子粘到地上的尘土, 肯定是不能吃了,他恍惚忆起幼时滚到他面前的馒头,它当时也粘满了灰。 然而他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彼时他在厌恶过后心中只剩麻木,而此时, 他的心却抽疼得难以自抑。 两相对比下,他再一次懂得自己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境地。 待收拾好洒出来的吃食,日头已经渐渐升起,东方泛着浅青色。 而那扇朝他紧闭着的门,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他不知道那屋中人现下在做什么, 她又会摆出什么神情……他对她的了解越发少了,每当他对她生成一种固有印象时, 她却又会在难以察觉的细微之处莽莽撞撞地打破它,将它打得粉碎。她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他对她的认识,看似简单鲜明,实则矛盾重重,以至于他至今都迷茫不已, 猜不透她的心思。每每当他想要往一方面猜时,却又忍不住地犹疑,忍不住地想:万一她的心思是朝另一方面发展的呢?这种犹疑使他万分谨慎, 却又止步不前。 而现在,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看懂她时,她却不愿意理他了。她在将他推开, 不是像从前那般用一种冷淡的方式,而是用一种冷漠到诛心的方式。从前她看他时,虽冷淡,虽然会出言讥讽,却绝不会用近乎冷酷的口气让他滚。从前她或许只想把他远远推开,令她与他离得远些,然而如今她将他推开,却是绝决地,无情地,想要让他下地狱。 她的眼神透露出来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她没有丝毫掩饰,几乎是在她看向他的一刹那,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或许,是想杀了他……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仿佛在他脑海里扎了根,无法去除。 而更令人感到悲哀的,却是他根本就无法产生相应的情绪,譬如怨恨,譬如恐惧,这些本应顺理成章产生的感觉,却全都消声匿迹。他惟一所产生的一点儿惊惶,却全都不是集中在“她要杀了他”上面,反倒是在“她不愿理他怎么办”上。 她若是想杀了他,他根本无法反抗,也连一点儿想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远处似有集结声响起,而那门后的女子,却再未露出一点动静。 在这样重大热闹的日子里,其它地方或许早已挤满了人,欢声笑语飘成一片,然而平素里表现得很爱热闹的她,却冷寂如雪原。她就是这般矛盾,让他无措为难,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再多了解她一点。 集结声越来越响亮,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木门,像是要穿透木门看到里面的人一样,久久都未收回视线。 最终,他提着食盒,追随着集结声,不舍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那扇紧闭的木门被人从里面豁然打开,衣色泛白的女子弯腰扶着门,面色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她眉头紧皱,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微音极不舒服地调整气息,她的喉咙口泛起了血腥气,半晌,她终于缓了过来,缓缓直起身来。 她扫了一眼门前不远处的地面一眼,地上已经干干净净地什么都不剩了,空气中却仍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这仅剩的浅薄的气味,提醒着她方才有人来过。 身体中方才现出的难受感纾解了不少,她极不确定这状况产生的原因,恐生异兆,她得抓紧时间除掉浮修珩。 …… 仙盟大会闭幕仪式举行前一刻,各派弟子早已齐齐列好队伍,站在殿外等候召唤。掌门宗师们皆已落座,惟独微音仙主仍未现身。因着微音仙主地位高,故而她的座席列在主殿正中偏左,如今万尘派的仙主皆已集齐,却独独差她一人,一眼望去,醒目得很。 掌门视线移向方文,却见方文冷着脸,像是在思考什么,神色凝重,完全没有理他。对此,掌门早已习以为常,于是他不大在意地扭过头,又去看春一。 春一见此,恨不得给自己巴掌,她早知微音起得晚,却总爱把她想得勤快些,私下里还觉得仙盟大会闭幕仪式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一定不会缺席。不曾想,她这个师姐确实胆儿肥到了一定程度,连这种仪式都不放在心上了…… 是她失策! 春一有些郁闷地看了掌门一眼,并未回他,却知道掌门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掌门秒懂,他顿了顿,神色略显无奈,便扭回头,不再看她,似乎很是发愁。 奈何春一此时已处座席之上,不能大大咧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去寻微音。在座的各位仙门人士都已经是老油条了,或许背地里早已听说了她师姐的名声,如今她再这么贸然行动,将微音拎出来,那些人心明如镜,说不定编排好了八卦后又传出去,这样委实不妥。 思及此,春一忍了忍,强忍住冲出去将人拎回来的冲动,默念心法,目光放空。 大不了若有人问起来,直接用“她有要事在身”搪塞过去罢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听底下有人问了句:“微音仙主呢?” 看看看看,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春一万念俱灰地朝声源处一望,发现是玄女宫宫主渝丹婉,她仔细回想一番,确定此人是微音的小姨后,便客气地回道:“师姐现下正有要事在身,一时半会儿难以抽出时间。” 据说渝丹婉不喜微音生父,当初极力反对渝丹卿嫁给前掌门,反对未果后便对万尘派不冷不热,如今主动提问,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她得小心防范。 岂料春一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微音迈入大殿时,殿内气氛似乎静了一下,一瞬间有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令她心中忐忑。 她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心中却早已提了起来,她硬着头皮不急不缓地走向自己的席位,末了,长吁一口气。 真真倒霉!为了躲开浮修珩,她本起了个大早,结果还是生生被那厮逼得呆在屋里。早知如此,她便不该起那么早,还不如好好补个觉,也不至于使自己现下脚步虚浮,心中烦乱。 她落座后,仪式便正式召开了,在这开始,掌门又该发表总结意见了。 她向来不爱听这种对于各门派发展的总结,毕竟碍于情面,掌门不可能直接指出其它门派的不足,只得说得含蓄点。而有些门派实际上已经很烂了,听到这番文雅说辞,也无甚作用。 是以,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便漫无目的地放空自己。 她的目的没能达到,因为她总能感觉到有些目光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似乎要粘在她身上了。 她先是奇怪地看了眼春一,见春一气愤地望着她,紧接着春一移开了视线,神态有些窘,兼之春一的视线又若有若无地游移到同一个方向,她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发现春一看着的是渝丹婉。 微音委实不清楚春一和渝丹婉的交情,她本不想再管,奈何渝丹婉此时也双目炯炯地望着她,神色有些热切,像是恨不得要上来同她说话一样。 微音浑身紧了紧,她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渝丹婉找她没好事。 于是她飞快地移过目光,生怕渝丹婉做出些什么不妥的举动。 她本以为粘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有这两道,孰料待她收回视线后,仍感到有人在看她。 这种敏锐感在数百年来的安逸生活状态中早已下降,然而它早已存活在她的骨子里,是以,尽管她今日状态不好,也能察觉到有其它视线在观察着她。 她首先想到的人是浮修珩,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浮修珩现在在殿外,没有命令不得入内,不可能是他。 那会是谁呢? 微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终于在明月宗席位外捕捉到了。不待对方反应,她立刻扭头望过去,发现是太辰真人在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撞,太辰真人神色讪讪。 她心下划过一丝讶异,太辰真人向来喜欢同她作对,如今她在仪式上姗姗来迟,按理说,他该紧攥着这个把柄,阴阳怪气地训她一通才是,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一声不吭,一句话都不曾说。 不对劲,很不对劲。 微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却见一向喜欢跟她对着干的太辰真人收回视线,颇有几分慌张的样子。 微音这下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太辰真人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对了她了态度。 可不管他遇上什么事,凭明月宗的本事,难道不能自己解决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事,非得要她来解决? 微音心下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太辰真人拽得很,仗着模样生得老,总爱摆出长辈训人的姿态。平时里怼她怼得最狠的就是他了,她心中忿忿,绝对不帮他。 如此想着,她便也不再在此纠缠,只回过头,装作认真的模样,看向正在发言的掌门。 结果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撞到了方文身上,方文面色冷肃,在她望过去的一瞬间,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他的目光仍旧是冷冷的,只不过眉头微蹙,神色间隐有忧色。 察觉到她的目光时,他的眉头又蹙了几分,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 他没有说什么,却令微音不由自主地提起心来,师兄这个神情,委实令她感到不安。 她的头好像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觉得以我的手速,今天应该日不了六了……明天再日六吧……(今天拖延症犯了丅?丅)感谢在2020-04-23 20:56:04~2020-04-24 20:2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小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一更一更一更 掌门的发言恰在此时进入尾声。各派掌门便开始对仙门教育教学工作进行讨论, 微音趁着嘈杂的空当儿,悄悄地问了方文一句:“师兄,你脸色不太好, 是发生了什么吗?” 孰料方文转过头来,只盯着她看, 神情严肃,盯得微音汗毛倒竖,生怕他一个不开心便将她“咔嚓”了。 微音嘟囔着:“算了算了,我不问便是了……” 方文没有因她的这句话而收回视线,反倒不答反问道:“你身体状况如何?” 微音愣了愣:“啊?” 方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难得收起那副嫌弃人的神色, 耐心地解释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微音心想, 当你得知自己的徒弟就是害死全修真界的罪魁祸首时,你的脸色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心里虽是这样想的,碍于现今的状况,便也没有说出来,只打马虎道:“无碍, 晚上失眠了,没睡好觉。”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方文,毕竟没听说过哪个修士因为没睡觉便影响到自身状态的, 传出去的话,估计也没脸呆在修真界了。 方文自是不肯信,在他眼中, 微音是个鬼话连篇,满口胡诌却还能面不改色的人。他把她方才的那番话权当作放屁,只收回视线,冷声道:“仙盟大会结束后,你去药仙峰,好生检查一番。” 微音:“……” 这句话莫名有股熟悉感,令微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爹。她爹当年说过的诸如“下课后到我书房一趟,我来检查你近日的功课学得如何……”此类的话,总能令她皮一紧。 方文不愧是她爹带大的孩子,将她爹的那副神情,那种语气,学了个十成十,简直是学到了精髓,气得微音想骂人。 但骂人这种事有辱斯文,她终归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骂出来,只敢在背地里偷偷吐槽。 微音便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下来,心中却打好了算盘,等大会一结束她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看方文能奈她何。 如此一番折腾,主殿内的嘈杂声渐渐消止,微音回过神来看时,发现各门派掌门皆已发言完毕,下面是什么环节来着? 哦,微音回想起上一世,在众人唠嗑完毕后,似乎,似乎是要奖励比赛的前三名…… 前三名依次为获得秘境忆灵石并率先寻到出口的人、比武擂台赛最终获胜者、以及虽然两个第一都没得到,但整体上评价为表现水准上佳者。 微音总觉着这个“表现水准上佳者”是用来凑数的,毕竟前三前三叫着才好听,前二就失了些色。也或许是为了顾及其它门派的面子,毕竟按照往年惯例,第一第二名总出在万尘派,号召各门派来集会,简直就像是在打各门派的脸。是以,秉着公平公正又和谐友爱的宗旨,特设第三名。 不用想,这前三名中定然有浮修珩。且因上一世他两轮比赛皆是第一,一举包揽两个名额,便受了两份大奖,一份便是那秘境之宝忆灵石,那块破石头据说得了契机便能回溯历史,洞悉一切过往的秘密。但是迄今为止,谁都不知道那契机该从何处获得,所以在微音看来,虽然外界将它传得那么玄乎,可实质上它还是一块泛着绿光的破石头,着实无用。 这般无用之物,给了浮修珩,也没什么事。可另一件奖品却是有些来头的,那是一片龙鳞,据传是仙界的东西,随着下界讲学的仙人而流传至凡界。仙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即便是一片龙鳞,也说不定是从哪条神龙身上拔下来的。 那片龙鳞坚硬非常,能抵抗各种致命攻击,在危急时刻会护住人的心脉,以保拥有者不死。 万尘派虽然抠门了些,但好歹也是第一大派,宝贝自然是有的,且一向不吝惜奖励人才。这不,连龙鳞这种宝贝都拿了出来,可见在某些方面,它还是挺豪气的。 只不过这份豪气如今却有些不合时宜,龙鳞落到谁手上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落在浮修珩手里。倘若他真得到了无坚不摧的龙鳞,无异于得到铠甲,那她如何能杀他? 这鳞片有如挡路石,她不能让他得到它。 如此想着,微音同方文悄声道:“师兄,那龙鳞,可不可以不要当奖品送出去?” 方文垂眸看她,不答反问道:“你怎知奖品中有龙鳞?” 微音:“……” 要糟!奖品未赐人前不会公布,她方才心中焦急,忘了这一茬了! 微音尴尬地笑了笑,准备打哈哈唬弄过去,便道:“这个……我想知道什么,还会没有办法么?” 方文一噎,说不出话来,只是神色又变得十分嫌弃了,他没有作出回答,只转过头去,似乎不想看到她。 微音见他不回她,急了,忙道:“师兄,看在咱们多年的同门情谊上,看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就一回!”她这下可算是厚着脸皮求人了,甚至不惜动用她爹的名义。 方文没有正眼看她,余光轻轻一扫,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胡闹。” 微音:“……” 行叭,她就知道! 微音收回自己的假笑,开始想其它的办法。 浮修珩同另外两人入殿,刚进大殿时,一眼便见到他师父正与方文仙主悄声说话,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一般人几乎看不出来她是在偷偷说话,可凭借他对她的了解,他第一眼,便看破了她的掩饰。 他看到她的眼睛弯了弯,眸子中闪着请求似的期盼的光,这种表情她从未对他表现出来,而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朝另一个男子表现出来。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他听到掌门在叫他的名字,便姿势标准地半跪下去,然而,他的余光却总忍不住落在她的方向。 殿上的掌门似在说些什么,他却毫无心思去听,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了,方文仙主似乎并未过多与她交流,她的神色便变得有些失落,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眸光渐渐变得晦暗。 就在这时,他听到掌门在喊他的名字,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便将目光放下来。他几乎是立刻收回视线,像是被火舌灼烧似的,溃不成军地逃开了。 浮修珩循声抬头看过去,发现掌门正笑着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他听到对方笑着说了句:“身处大殿还敢出神,莫不是吓到了?”掌门的声音里全是笑意,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 他垂首不语,面上十分恭敬。 掌门忽而道:“行了,别跪着了,都站起来吧!你们三人,有赏有赏!” 微音一眼便望见有三个人进殿,她心中吃了一惊。要知道,上一世入殿受赏的,只有两个人,所以浮修珩才能一人占两样奖品。而如今,为何人数有变? 微音尚来不及仔细思考人数有变这个问题,她的关注点却是:倘若有三人入殿,浮修珩定然只会取一样奖品,忆灵石是他取回来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奖品。那龙鳞最终花落谁家,现下也不是个定数。 倘若龙鳞归了其他人,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此想着,她心情好了几分,便扶着玉椅把手,准备看情况。 掌门目光和蔼,语气更加和蔼地宣布道:“榜首为浮修珩,奖忆灵石一块。” 微音差点要蹦起来了,掌门师叔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她的救星啊!!! 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演示着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倒霉的人在哪里都倒霉,即便现在多了一丝希望,那希望在她手里,也会破灭掉。 就在她强按下心头激动之情,听掌门接着宣布获奖人员及奖品时,掌门顿了顿,忽然补充道:“以及龙鳞一片。” 微音:“?!!!” 微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向方文求证:“师兄,师叔说的是……龙鳞和忆灵石,都给……他?”她说着,目光朝浮修珩所在的方向怼了怼。 方文语气十分自然,言简意赅道:“嗯。” 嗯什么嗯丨啊?!师兄你不是只准备了三样东西吗?!其中两样都分给一个人,剩下那两人怎么分?!难不成是要把那把剑劈成两半,一个拿剑柄作纪念,一个拿剑身割自己的手吗?!你们是在搞笑么?! 在听到方文回答的那一瞬间,微音心死如灰。妈的,老天就是这么爱玩她!她心累了…… 许是瞧见她过度激动的神情,方文难得多问了一句:“高兴么?” 微音:“……” 师兄你还真是戳人专拣痛处戳,她高兴个毛线啊!浮修珩有龙鳞护身,她就得使出好几倍的力气来搞死他啊!而且还很有可能搞不死他,试问有什么比这更令她难过的吗?!你千方百计,使出浑身解数想搞死敌人,结果敌人有个超级强大的护身装备,更令人心塞的是,那个护身装备还是你的队友当着你的面,亲手送出去的! 简直是想想就要心机梗塞。 尽管微音想当场摆出一个原地去世的表情,可她心中那一丝微弱的倔强还在提醒着她,丢人不丢阵。于是,她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开心啊,当然开心啊……”简直是开心地“要死”呢……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龙鳞落到浮修珩手中,她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得打乱这安排。 如此想着,她微微眯起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今晩十点半或十一点掉落! 第104章 二更二更二更 恰在此时, 已经有人将呈着忆灵石与龙鳞的两只锦盒呈到浮修珩面前,而第二名的奖品--一把剑,与第三名的奖品--一瓶丹药, 由另外二人呈下去。 此次大会多了一名弟子受赏,然而奖品却并不是原先三样奖品中的任何一样, 而只是多加了一瓶丹。 这确实出乎微音意料之外,却又合情合理。 眼见看浮修珩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呈奖品的锦盒,微音嘴快过脑子,心一抽,直接道:“慢着。” 浮修珩的手顿了顿,他侧首, 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 与此同时,殿内众人皆看向她。 微音:“……”要了命了, 她方才心中一急,竟然忘了这是在大殿之上,不动脑子脱口而出,却还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方文的视线如冰棱一般刺向她,她忍不住朝旁边挪了挪, 生怕自己被冻死。 掌门疑惑道:“微音,你有何事?” 微音:“……” 她总不可能说自己是来找茬的,于是她笑了笑, 假装气定神闲地从座席上站了起来,硬着头皮道:“我有一处不解。” 掌门:“有何不解?” 微音伸手遥遥朝浮修珩一指,却并不去看他的脸, 语气像是真带上了几分不解:“听说比武擂台上获第一名有奖,秘境获第一名者亦有奖,是也不是?” 掌门颔首,好脾气地道:“是。” 微音便趁势接着问:“可是秘境第一名的评判是这样的:既要取得忆灵石,又要第一个找到秘境出口。” 掌门笑了笑:“我知你的疑惑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微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即搬出最后的筹码,笃定道:“若我没记错,他不是第一个找到秘境出口的人,所以,给他两份奖品,对其他人来说,未免有失公允。”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大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微音侧首,视线在殿下另外两名弟子身上轻飘飘一扫,目光却凝住了。 若她没记错,那个获得第二名的弟子,正是先前同浮修珩打擂台赛,最后输了的明月宗弟子。 她听见掌门在同她解释:“可是,浮修珩的实力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在秘境中伤成那样,却仍旧死里逃生,他拿第一实至名归啊。”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当时不是去……” “我只是提个问题罢了,”微音打断了他的话,她心中一直默念着“掌门师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然而她面上却仍是笑着的,“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听掌门您的,我只是对其公平性提了个小小的疑问罢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却忍不住点了太辰真人的名:“太辰真人,您说是不是?” 以她对太辰真人的了解,太辰真人极爱面子,且争强好胜,他一心认为自己门派能得第一,却被浮修珩打破了美梦,想来他此刻,应该不服得很。 于是她便给他个台阶,希望他能发挥一下平日里怼人的气势,争取把浮修珩干掉! 她想得很美,岂料平日里精神抖擞如同斗鸡的太辰真人,此刻语气却是从所未有的谦虚:“是我教徒无方,仙主何必谦让?浮小弟子确实优秀,老朽心中有数。” 微音:“……”不是吧,真人,太辰真人!你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你不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吗?!难道是我平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你? 可别这样啊,那要把她的脸面往何处放?! 太辰真人仿佛觉得他这样做还不够似的,又补刀道:“仙主这样做,未免太过苛刻。” 微音:吐血中…… 适时,渝丹婉乐呵呵地道:“是啊,阿音,你就别谦虚了。” 微音:……小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还在打联姻的算盘! 微音默默咽下心中的血,尴尬得一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呵呵呵”了几声。 想来今日无法阻拦掌门师叔的主意了,她有些沮丧地想要回到座位上,就在这时,她听到明月宗座席处传来一声轻笑。 这个时候,有人发出笑声,不仅没礼貌,反倒让人觉得,那人是在专门笑话她。 微音的视线立刻扫过去,就见一袭青衫的谢昭礼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笑着道:“我倒觉得仙主说得有些道理。” 微音挑眉:“哦?” 她心中此刻竟有一丝丝的感动,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有人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为什么站在这里支持她的,不是她的师兄师妹,而是这个杀妻证道的谢昭礼啊?!要来搞事情么? 微音来不及多想,就听谢昭礼笑着接着道:“仙主您看,这剩下的两名弟子中,谁更有资格获得龙鳞?” 微音不假思索地指了指那名明月宗弟子,虽然这小子的心狠手辣令她十分不喜,可奈何她对第三名弟子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若是要她说理由,她总不能说那弟子长得好看吧?这不是耍流丨氓吗?况且,浮修珩的相貌是一等一的好,那人同他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她要真敢这么说,估计到时候修真界的传言就变成了:微音仙主虽顶着张年轻的脸,奈何岁数大了,不辨美丑,眼瞎! 微音:“……” 微音已经能料到凄惨的未来了,但她回想起谢昭礼的话,陡然的反应过来:“你怎知我想让他让出龙鳞?” 谢昭礼无辜地摇了摇扇子,哂笑道:“晚辈不知道啊,随口一说罢了。” 微音眯起双眸,打量着他,却又找不到理由,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感到自己此刻正在往坑里掉,而牵引她的那个人,正是谢昭礼。 果不其然,她听谢昭礼接着问道:“仙主为何想选我明月宗弟子受奖啊?” 微音硬着头皮往下编:“我见这少年双目有神,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她诌不出来了。 谢昭礼疑似好心地给她台阶下:“看来仙主对我宗弟子欣赏得很。” 微音昧着良心,艰难道:“对,欣赏欣赏,呵呵呵呵……” 谢昭礼接着道:“既然如此,不若将此弟子让予仙主,也免得让仙主痛失青睐者。您说,可好?” 微音呵呵道:“好啊……啊?!” 等等!他刚才说了啥?! 让予?她没听错吧?!你们明月宗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个能拿下第二名的弟子,就这样……让给了她?!谢昭礼脑子坏掉了吧?! 微音直觉有异,她之前还看不惯那个弟子,觉得他心狠手辣来着,一个浮修珩就够她心烦的了,如今还要让她收一个弟子,当她是垃圾桶吗?什么垃圾都敢往她这里扔?! 她命中或许与收徒犯冲,总而言之,她轮不上什么好事,她打定了主意一心搞死浮修珩,希声峰谁爱管谁管,她铁定是撒手不干了。 目前形势紧迫,她和稀泥道:“贵派弟子聪慧过人,想来太辰真人也不愿忍痛割爱,我又怎能强人所难呢?”这话摆到这里,算是婉拒谢昭礼了,毕竟明月宗宗主是太辰真人,先前太辰真人一直在夸他这个弟子,好几次还为了这弟子故意怼她,想来他是肯定不愿意将爱徒拱手让人的。如此,谢昭礼的话便作不得数了。 岂料,太辰真人突然大笑出声,豪气冲天道:“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仙主既然爱才心切,老朽自然该成人之美。这弟子,便让予仙主了!” 微音:“……” 微音站在原地懵圈了,她死活都搞不懂其中逻辑,太辰真人之前看起来明明那么喜欢那个弟子,为何转眼间就肯把他让给她?这老头修的应该不是无情道啊…… 面对这样一个大坑,微音倔强地维持自己的反对,道:“真人您这样热心,我实在没什么可报答您的,依我之见,还是算了吧。” 哪知太辰真人微微一笑,双眸一亮,道:“欸?仙主怎能如此客气?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实不相瞒,仙主若是有心,自然可以报答我。” 艹!这人也不害臊!给他台阶他就吹起来了! 微音气得想骂人,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或许已经掉坑里了,于是便冷声道:“如何报答?” 只见太辰真人气定神闲地捻了捻胡须,他朝浮修珩指了指:“没什么苛刻的要求,你收了我爱徒,我便收了你这个徒弟,怎么样,要求不过分吧?” 见微音没有反应,他便奇怪道:“之前在秘境,你徒弟那般痛苦,你也没有去帮他,我还以为你是不喜他……” 浮修珩敏锐地捕捉到掌门话中的字眼,他听到掌门说他在秘境中受了伤,又听他提到了师父,可是掌门的话却没说完,他被师父打断了,莫非……师父当时也去了秘境?! 倘若真是这样,那师父会不会看到他的幻境?!而她不久前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淡,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便如附骨之疽般无孔不入地折腾着他,他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但还是努力维持镇定地看向高座之上的女子,她垂眸,视线落下来,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心中一片混乱,身体无法挪动半分,只呆呆地看着她。 面前这副躯壳里装着的魂魄,究竟是恢复记忆的她,还是在沉睡着休生养息的她? 他不知道,但他惟一能确定的是--无论是苏醒还是沉睡,那个魂魄,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师父要不要把徒弟扔出去?嗐……小浮心路历程还没写完,每日都在嫌弃自己的手速……明天继续呦~ 第105章 隐情 微音总算想起这一茬了, 上一世也是在仙盟大会结束时,有人提出想收浮修珩为徒的请求,只不过那时候好像没这个第二名什么事, 更没有交换徒弟这种事。她依稀记得,那个第二名, 是个小门派的弟子,当时众人皆在庆贺,而她傍着仙主高位,免不得要随大流些,是以,便敷衍地夸了几句, 又因她见那孩子身小下巴尖,一双眼睛虽小却滴溜溜地转, 整个儿看上去有些怯,看起来活像一只小老鼠,她便忍不住同一旁的方文评了句:“这孩子该练练胆。” 至于方文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她打定了主意要让浮修珩继仙主之位,本想着要风风光光去阅尽六界风光, 孰料却被掌门通知要老老实实呆在万尘派,说是什么天劫将至,要她好好闭关修炼, 准备渡劫。 天劫,渡得过便修为大涨,成功飞升。渡不过, 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微音八百年来都不曾遇过雷劫,想来天道已经把她抛弃了,再加上她活了一千多年,早已将生死看淡。是以,她乐得当条咸鱼,只当师叔是在恐吓她,为得就是不想让她卸职,她虽不情愿,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师叔的命令还是得听的,她便极不情愿地闭关了。 结果最后没被天雷劈死,反倒是被浮修珩气得自杀了……还真是人生如戏,早知如此,她便不该闭关,用闭关的时间去吃香的喝辣的,岂不美哉! 扯远了,话说回来,她仔细瞧了瞧那明月宗的弟子,见他方脸眉浓,体格健壮,眸光掩饰着狠戾,全不似上一世的那个小老鼠一般胆怯。 这时,她的目光又落到那第三名弟子身上,瞧见了合乎记忆的尖下巴少年…… 怎么回事?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逻辑,即便浮修珩让出来一个名额,第二名也该属于这尖下巴少年,而不是明月宗弟子…… 她又想起了奇怪的一点,在举行比武擂台赛时,这人一连毁了好几名弟子的仙根,令她都忍不住震怒,而奇怪的是,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就好像是突然凭空产生的,或许,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令她心中起了不安,她不确定这是天道的一个普通变数,还是起了关键作用的枢纽。 她又忍不住去看了那名弟子一眼,却忽听耳畔传来谢昭礼的笑声:“看来仙主确实喜欢我宗弟子喜欢得紧,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已经瞧了他许多次。” 微音有些窘地收回视线,谢昭礼曲解他人意思的本事可真是一流,有这口才,不去当凡界的巧言儒生,或是争宠夺位的皇子,反倒来修真界摇唇鼓舌,还真是屈才了。 可她又不能当着众多宗师的面直接拒绝人家,否则会落得个无礼的形象,弄得自己没脸。 她上一世本着自己出游,浮修珩没人教的良心,想再给他找个师父,彼时太辰真人主动提起,微音看他热情得很,加上他也是实力雄厚的仙师,想来不会亏待浮修珩。又因她撞破了浮修珩与含月瑶的奸丨情,她心中又气又郁闷,想着或许浮修珩换个地方呆一段时间便会静下心来,悟了呢? 思及此,微音便很开明地道:“随他自己吧。” 她是这样打算的:倘若浮修珩选择跟太辰真人回明月宗,那就可以和含月瑶分开很长一阵子,时间会消磨一切,说不定他的青春激丨情就被时光磨灭了呢?倘若他不愿意,那她自然少不得要多批评教育他,你一个修无情道的人还敢谈恋爱,是嫌命长吗?! 她自以为这个打算无比英明,无比开明,可浮修珩好像并不怎么领她的情,神色十分难看。 微音咂摸了一下,想来是他舍不得含月瑶,所以对她这“王母娘娘”般的行径十分不满。 巧得很,她对他也很不满,养了十多年的徒弟明知自己修的是无情道,却偏要作死。少年,你没那个本事你干嘛要选无情道?! 微音气昏了头,完全忘了帮他选无情道的是她自己…… 浮修珩最终没有离开,她免不得要操一会儿老母亲的心,便叫来含月瑶,进行单人访谈,以了解情况。 彼时她对含月瑶还没有那么厌恶,只当她是一个长得漂亮又有些作的小姑娘,能坏到哪儿去? 面对一个显得十分天真稚嫩的少女,微音斟酌着措词,力图表达得委婉些,便苦口婆心地劝含月瑶,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几乎把她能想到的古诗词全背出来了,结果含月瑶不买她的帐,叽哇一声哭出来了,边哭边嚷着什么要生死不离,谴责她要拆散她们的行为,弄得微音十分尴尬。 行叭,小姑娘心思敏感,心灵脆弱,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含月瑶也不是她的弟子,骂不得。 如此一来,她便只能去训浮修珩了。 她与浮修珩的谈话全不似和含月瑶的那般委婉含蓄,而是单刀直入,神情很冷。 几乎是在浮修珩进来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就毫不掩饰地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浮修珩愣了愣,紧接着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解读她的脸色,好半晌,他才垂首,讷讷道:“是。” 如此迅速地承认,连撒谎都不带撒的,想来果然是情深意重,爱惨了含月瑶。 真好,好极了,真是胆儿肥了。 微音被他气笑了,她生气的时候总爱端着笑,就像她坐在主殿座席上,虽然生他的气,面上却仍是和煦微笑,怒意不显分毫一样,她语气极为严厉:“你知不知道你修的是无情道?” 浮修珩仍是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弟子……知道。” 微音又笑了笑:“明知故犯?好得很。”说着,她陡然收了笑意,冷声道:“不准动丨情,明白么?” 浮修珩猛地抬头去看她,他的脸色苍白,似乎是被她的话刺伤了,难得叛逆一回,惨白着脸道:“师父,你想把我送给别人,你还不准我喜欢……”他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以至于微音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 微音心道浮修珩可真是小题大作,近年来修真界一徒多师的风气本就极为流行,他或多或少也见过,至于这么一惊一乍么?况且她还把仙主之位留给他,这算是把他送给别人吗?她那顶多只是给他找个大腿抱!虽然从形式上看,确实像是把他送给别人了,可他又不是不能回来!他这样指责她,显得她像个渣师父,风评被害,真是的! 微音十分无语,但她又正在气头上,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他解释。于是她顺看他方才的话,逼迫式地反问道:“谁?我不准你喜欢谁?” 浮修珩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忽然静下来,默不作声。 微音的火气又涨了几分,这小子刚才还利索地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还胆肥地质疑她,现如今,为了保护含月瑶,又变成哑巴了。 微音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浮修珩只固执地看着她,虽然竭力维持镇定,奈何年岁太小,被微音一眼识破了他的紧张。这小子白净的脸上已经浮起红云,看得微音牙痒痒。 他忽而开口,神色略带怀疑:“师父,你真知道?” 哼哼,小样儿,还在使激将法激她呢! 微音气势十足地道:“不就是含月瑶么?你当我不知道?!”愚蠢! 奇怪的是,当她说完这句话后,浮修珩紧张的神色突然消失了,他面色有些僵,但还是像松了口气似的,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微音觉得他这反应好像和她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差别有些大,她一度以为自己说错了人,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浮修珩说不定只是在掩饰。 于是她再一次蛮不讲理地命令道:“不准喜欢她,知不知道?!” 浮修珩忽地笑了一下,他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同她做什么承诺,郑重道:“好,弟子保证,不会喜欢她。” 微音:“……” 微音:“???!!!” 小老弟,你这是怎么回事?!前一秒还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的,后一秒就立马变脸?!就这?就这?!你的小女朋友知道你单方面背叛了她么?! 微音有些懵,徒弟的服软来得猝不及防,令她傻眼了。这剧本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她一时又没找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她呆了好半晌,才蹙眉厉声道:“不准骗我!” 浮修珩眼底的笑意更加浓了,他凝视着她,缓缓地,郑重地道:“好。” 怎么这么好说话?!微音虽感到费解,但徒弟能知错就改,她还是有些欣慰的,于是她趁热打铁道:“那你以后也不能喜欢上其他人,总而言之,不能动情,懂不懂?” 浮修珩的脸色忽地阴下来,吓了微音一跳。 微音心道莫非这小子还有其他的小情丨人?不得了了,她的徒弟这么小便是渣男,以后那还了得?! 于是她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明白没?” 浮修珩抬眸,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弟子保证,绝不会喜欢其他人。” 他在“其他”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一双黑眸神色沉沉浮浮,令她读不懂其中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浮:“弟子不喜欢其他人,因为,你不是其他人。” 微音:“……被套路了!” 本章标题解读:隐情,隐忍的深情。 就酱紫啦,明天再见! 第106章 剑招 那之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微音回想起浮修珩最后望向她的深深黑眸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怀疑, 她是不是猜错了什么? 然而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她否决了,毕竟她是亲眼所见, 做不得假。 回忆戛然而止,她回过神来,见谢昭礼正朝她勾起唇角。谢昭礼生得一副好相貌,笑起来也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然而他这个笑,落在微音眼中, 却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她听谢昭礼语气恭敬地朝她道:“仙主,可是下了决定?” 这在微音看来, 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决定一说,倘若她不知道浮修珩也是重生的,或许会像上一世那样将他扔出去。只是而今,浮修珩已经成了她的心腹大患,不除掉他, 她寝食难安。往大了说,是为了修真界的安危考虑,往小了说, 是为了私人恩仇考虑,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 都不能将浮修珩放出去。 微音想明白了这些,便准备直截了当地拒绝:“此事不妥,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昭礼的叹息声打断了,奇怪的是,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儿忧伤的意思,反倒带着恶意的调侃,那调侃不是对她,而是对着获了第二名的明月宗弟子:“哎呀呀,你瞧瞧你,先前那般说你景仰微仙主,挤破了脑袋得了第二,结果到头来比不过人家的弟子,人家瞧不上你,也罢,还是收了你那美梦吧。” 太辰真人似乎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道:“昭礼!” 谢昭礼闻言,甚是听话地闭上了嘴,只不过闭嘴前还是“啧”了一声。 微音觉着稀奇,她在修真界的名声不咋样,是出了名的身处高位而无甚作为,这派行径令她自己都觉得可耻,想入万尘派当弟子且怀大志的人,无不奔向掌门、豫屠和方文,谁能瞧得上空旷得只剩她一人的希声峰?况且希声峰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晦气,如此一来,便更没有人愿意投到她门下了。 她自知无能,平日里表现得很低调,收徒大会上也不勉强刚入门的弟子,如此佛系,以至于连浮修珩都是被她用一碗面骗来的,何来景仰一说? 她知晓谢昭礼是在诓她,为的就是让她把浮修珩交出去,毕竟,浮修珩现在在众人眼中,就是一块肥美的肉,总有人在暗中垂涎,想要将他抢过去。亦总有人当出头鸟,想要明着来争抢。 若是他们知道浮修珩早已入魔,怕是会逃得远远的,更不用提收他为徒了。 如此想着,微音便漫不经心地扫了那明月宗弟子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到座席上。 那弟子似乎不死心,忽地上前一步,朝她拱手行礼道:“仙主,弟子习得新的剑招,本想着拜入您座下后献给您,孰料仙主看不上弟子,弟子虽心灰意冷,却也仍想向您献上这剑招,以表达弟子对您的敬意。” 话虽谦逊,实则还是没死心,指望着单凭一支剑招就能使她回心转意。 此人眼中的傲慢与狠戾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然而如今,他竟难得表现得不卑不亢。微音见他抬头望着自己,原本凶狠的目光里竟充满了热切,这种热切似乎真在表明,他是想拜入她门下。 什么鬼? 这小子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她风评这般差,竟也有人想拜她为师?还是他其实并不知道她的行迹,以至于被明月宗忽悠洗丨脑了? 对方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可是未免有些单纯,倘若一支剑招就能使她打消原先的主意,那她岂不是很没有原则?她是这么好打发的人么?! 微音有些无语,她听到太辰真人说了句:“难为这孩子了,倒是有心。” 不得不说,太辰真人煽情的本领烂得一批,是个正常人的话,当你的爱徒想要拜他人为师,且为他人编了剑招以求拜入人家门下,但凡是个师父,都忍不住郁闷吧?教了这么多年,却教出个白眼狼来,这事摊到谁身上,恐怕都无法立刻接受。 可是太辰真人如此爽利地接受了,由此更能看出,他是想抢浮修珩了。 太辰真人莫要怪她,若浮修珩没有入魔,她当然乐意将他送出去,可现下他俨然已入魔,那她便没有理由放他出去害人了。 微音正想拒绝,孰料太辰真人这做作地要死的煽情,竟然引起旁人共鸣,还激起了一片喝彩声。 有一位其它门派的掌门站出来对她说:“仙主,只是献个剑招,权当是满足这弟子的心愿了。” 微音正不知如何应对,忽听殿下有一道熟悉的清冷之声传来:“此次比赛,我确实技不如人。” 微音的神情未变,方才纷乱的心绪却冷了下来,这声音熟悉到令她恨得牙痒痒,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才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本次大赛的魁首--那个白衣少年郎,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动听,缓缓地道:“我师父说得对,秘境试练我本不该得第一,这龙鳞,弟子受之有愧。” 他说着,伸手取了盛放龙鳞的锦盒,来到那明月宗弟子面前,语气甚是友好:“这龙鳞,当归于你。”他顿了顿,又道:“这第一,也当归于你。” 微音心道:正合我意。浮修珩这么做,摆明了是想告诉太辰真人,他是第二,而明月宗弟子才是第一,左右太辰真人在乎的不过是个名次,而他主动将第一拱手让人,亦表示他不愿追随太辰真人。既保全了她的面子,又摆明了他的立场,这步棋,走得甚好。 至于他为什么不肯离开,旁的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微音还能不知道吗?当然是为了避免异地恋啊!毕竟含月瑶还呆在万尘派呢! 啊呸! 微音心中鄙夷,面上却只是冷笑。 她没有开口点评,打算看他接下来的把戏。果不其然,在他这番言论发出后,又有一大批仙师开始夸他谦逊礼让,德才兼备了……啧啧啧,不愧是个没死成的祸害,牵着他人鼻子走的本事也是一流,连恋爱脑的言论都能替自己拉一波好感…… 那明月宗弟子许是逃不过龙鳞的诱丨惑,双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接过锦盒,双目有些呆滞。 浮修珩立刻回身跪伏在地上,恭敬有礼道:“如此,也算了了弟子一桩心事。” 微音扫了他一眼,也不理睬,只朝那明月宗弟子微微颔首,道:“你的剑招,不是要献给我么?来展示一下吧。” 浮修珩的身体僵了僵,手指微微蜷起。 微音不想理他,虽然她拒绝了太辰真人的请求,但这不是因为她舍不得他,而是因为她想杀他。他若是因此而得意,就显得有些蠢了。 如此一想,她便找了借口准备转移话题,微音忽然觉得让人献支剑招也不算什么,终究那弟子也算是八百年来第一个想拜她为师的人,虽然显得脑子不大灵光,但也是费了心思的。就算是像猴戏中的猴子那般跳一跳,也无伤大雅,她便也忍了吧。 奇怪的是,那弟子在得到她的回答后,并没有立刻欢欣鼓舞地上前献招,而只是仍站在原地,目光有些迷茫。 他似乎不在状态,懵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拔丨出了腰间的剑。 浮修珩伏在地上,姿势完美,一动不动。直到掌门出声唤他起来,他才起身退到一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微音余光仅淡淡一扫,便又是立刻移开视线。 那弟子持剑,朝她行了一礼,便开始始比划姿势。 微音拖腮看着他在殿内舞着剑,不得不说,他的剑招确实凌厉新奇,令人耳目一新,然而也只是比一般人稍强些,在微音眼中,算不上什么。 不过好歹也是名义上为她编的剑招,面子还是得给的,微音准备在他表演结束时率先带头鼓掌。 她瞅着那弟子几招舞完,做出收势的动作,眼见着马上就要结束,她已经准备好开始拍手称赞了,孰料那少年在收势的半途中忽然一连挽了好几个剑花,剑身拖在身后又忽地侧旋扬起,有吹花拂柳之势,这一招虽美却并不具备杀伤力,与先前凌厉的招势有些不符,像是蛟身凤尾,风格各异。 少年收回剑,剑招舞毕,微音本该鼓掌的双手却顿在了原地。 黑衣弟子仰头看着她,见她怔愣的神情,他的目光中立刻升起志在必得的信心,他咧着嘴笑开来:“不知仙主,是否改了主意?” 微音闻言蹙眉,忽而冷声道:“是谁教你的?!” 那弟子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便道:“无人教弟子,是弟子一个人想着编出来的……” 话音未落,微音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实话!” 那弟子好像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只支支吾吾道:“确实是弟子编的……” 那股子痛意又侵占了微音的头脑,虽不算剧痛,却也令人难受。 饶是如此,微音仍旧没有坐下去,只冷冷地看着对方。 忽有人关切道:“仙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支剑招,莫不是有问题?” 她听到旁边的方文低着声提醒她。 她的目光游离出去,竟然看到了浮修珩。而浮修珩,似乎也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她立刻移回视线,目光再次落到那弟子身上,顿了顿,闭上眼睛,捂着头坐回座位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没错,我们要搞事情啦! 第107章 韩轻云 那黑衣弟子似早已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便神色得意道:“弟子名唤韩轻云。” 微音不作任何回答,只在口中反复念着一个字:“……韩?” 她的目光分明是落在那弟子身上的,然而她的精力并没有显示出来, 只疲惫了扶了下额头,重重地落回座席。 太辰真人似是察觉到她的异常, 便忙道:“仙主可是改了主意?” 他心中自然是想把浮修珩要过来的,是以才愿意以徒易徒,且不觉心疼。而韩轻云也算是争气,虽不知他那剑招有何特殊之处,竟引得微音神色凝重,然而不论怎样, 能撼动她的决定,也是极好的。 如此一想, 他不由地眯起了眼,想看微音究竟会作何反应。 而微音在听闻他的问题后,愣了愣,便犹疑不决地道:“那……留下来罢……” 谁都没有注意到,浮修珩垂下的眸子里, 瞳孔震了震,变得晦暗无光。他震惊地抬头仰望着那金碧辉煌的高座之上的女子,却发现她的视线全放在另一人身上, 没有分给他半点。 所以,她还是要把他送人么? 就像上一世那样?不问他的意见,像转让牲畜一样将他送人么? 他的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 他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千防万防,却还是没防得住她将他推出去。说到底,不是因为他能力不够,而是因为在她眼中,他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不管有没有徒弟交易的筹码,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去……他又有些迷茫了,那些在幻境中所窥见的她对他的好,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他看出了她的犹豫和动摇,却不明白,为何一支普通的剑舞会令她改变主意?若是因为那剑招编得好舞得美,那他完全可以谱一支更好的赠予她。可是,她会听么?或者说,她愿意听么? 他不确定了。她用他换另一个徒弟,或许不是因为那徒弟本身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她厌倦了他。 她厌倦了他,所以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便会抛下他。 她对他,终究还是冷心冷情啊…… 也或许那剑招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发现,但是这无疑又给他增了一层痛苦,使他不得不悲哀地意识到,他与她之间,真的有什么无法逾越的东西。那鸿沟就像天与地的分离,使他止步不前,也因此而无法靠近她,他与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曾经给她的漠不关心找了无数的借口,心想或许她是有苦衷的呢?然而时至今日,他们已经给她找的苦哀已经堆积成山,却仍不见她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苦衷呢?左右不过是真的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罢了。仙人,犹其是修无情道的仙人,本就该是这样的,可是这若落到她身上,却令他难以接受了。 他的想法幼稚又偏执,所有的人都可以冷心冷情,麻木不仁,但独独论到她时,却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在他年少冲动时,为了向她证明自己,他毅然决然地做了一件叛逆的事。 可是如今,他却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卡,因为在考虑伏笔该怎么埋……快告诉我,你们没有看出来!(哭唧唧) 第108章 血刹一役 当她看向他的目光从冷漠转变成仇视, 他就已经后悔了。 冷漠或许还能使他与她处在同一阵营,然而仇恨,却完全相反。 她彻底同他对立了, 这一点令他痛苦万分。然而奇怪的一点是,当她以愤怒的目光看向他时, 她的神情竟一点一点地蜕去原本的冷漠与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带着生动感情的神色。 这令他感到迷茫,因为她的恨比笑要鲜活多了,不夸张地说,就像是枯木逢春, 再次变得生机勃□□来,而不是用那副公式化的态度, 漫不经心地处理一切。 简直就像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在得出这一结论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与她之间的鸿沟再次扩大,她是个谜,就像一个矛盾体,他错过了她生命中的一千多年历程, 在他的认知中,那一千多年的时间轴里,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仅知的那一点她的过去, 也都是从旁人口中和那些书籍中所搜集整理出来的,那零星半点的历史被他从偏僻的角落里抠出来,再一步一步地安插到时间线中。 他知道她是上一任掌门独女, 知道她是天赋异禀,亦知道她仅用了两百年时间,修为便连涨再涨,直接超过了一众前辈,离飞升成仙仅有一步之遥。他也知道在仙魔大战中,她与修真界众人一样奋力诛魔,万尘派剿杀魔尊的过程中,她也出了份力…… 还有那则古神下界,血刹树诞生的传说等等等等,他都了如指掌。 他亦知晓她在两百年后迟迟未等到天劫,更久久不曾涨修为,旁人说她是性惰且甘于平庸,老天赏饭她都不收,惹怒了天道,天道收回了那碗饭,也收回了赐她的天赋,她已是江郎才尽,再也不受天道眷顾了。 可是,透过条分缕析的书籍和令人津津乐道的传闻,惟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的显赫声名极速往下掉的转折点,正是八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按理说,仙魔大战应是她的成名之战。 关于血刹海一役,史书记载曰:“百派皆出,立于血海之上,设杀阵于外。以万尘为首,血刹树现,神木相助,共绞魔尊。其后各派皆镇于血刹海,吟灭魂咒,循环往复,九九八十一日,至此,魔魂尽灭,天下始安。” 在这记载中,虽提及万尘派,之后也陆陆续续将更细致的人名及功劳列进去,却在提及她时,仅轻描淡写地显示为:于血刹海中心设阵,困魔于阵中,断其后路。 若他没有理解错,为了保险,血刹海最外围由其它门派的人设阵,内围由几个主要门派设阵,而最靠近血刹树的核心地带,全部由万尘派把守。这样三重防护,一层叠着一层,显然是将魔尊严封不露地困起来。 而处于危险漩涡中心的万尘派,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历程中,对于她的描写,只不过寥寥一笔,一笑而过。 真的,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他掌握了一切看似有用的信息,却永远拼凑不出一个鲜活完整的她,对于她的过去,他像是知道了一切,又像是只知道了皮毛,他惶恐不安地想要更进一步了解她,却在走入歧途的路上与她渐行渐远。 而当他绝望于此生再也无法与她相见时,他却见到了她的另一面,不同于往日里近乎麻木的冷漠,近乎调侃嘲讽的微笑,她在不经意间卸下了假面,朝他露出了带着惊愕与仇恨的神情,俨然与平日不同。 她不再那么温和散漫了,却要比之前更加真实。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能看到鲜活的不再将假笑挂到嘴边的她,这是好事,可与此同时,她看他的眼神中只有仇恨,再无其它,这又令他极度痛苦。 就像眼前,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每个字都像是有重量,重重地击在他的心上。 他听到她说:“那,留下来吧。” 这不是对他说的,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那个人会成为她的徒弟,会接近她靠近她,会用甜言蜜语来哄她,会编劣质又漂亮的剑舞献给她,或许,那人比他还要听她的话,至少,韩轻云不会入魔。 她或许会露出他没有见过的笑容,也或许像往常对待他那样,在他受伤时救他,在他受到委屈时维护他,更甚一步,她会陪那个人一起历练,会在那人伤到手指时关心他,亦会在那人需要安慰时拉住他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抚他……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会将从前与他相处的种种方式,再次用到另一个人身上,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便变得又涩又苦。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想要亲近的人,她不要他了。 她应该已经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决绝地抛弃他,连掩饰都懒得演了。 他曾经发誓要护着她,会满足她的一切心愿,然而当她的愿望成了他离开时,他却怎么都不能接受。 这世上诛心之法有万端,而最后令他难过的,莫过于,她要抛弃他。 他的嘴里泛着苦味,许是药喝多了的缘故,他仰头去看她,这个姿势莫名显得像在膜拜高高在上的神灵,然而那位金玉座椅上的神女,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大殿中央的黑衣弟子身上丁。她连一丁点视线都不愿分给他了…… 他听到太辰真人用一种十分满意地口吻问她:“仙主,那我们,可就一言为定了!” 浮修珩手脚冰凉,他循声去看太辰真人,见那老人正抚掌笑着,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他又僵硬地转着脖子望向高台上的女子,她似有所感地转过视线,他却不敢直视着她,只得躲一般地迅速垂眸。 他暴丨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无异于被人用目光凌迟,心中煎熬又苦涩。 她不会要他的,她肯定恨不得立刻将他甩开。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在身侧攥紧,等待着刺刀落下来的那一刻,身体却忍不住颤抖。 他忽听头顶上传来一声回答:“不行。” 那声音飘荡在大殿上,如此笃定,又如此不容拒绝。 浮修珩猛地睁眼开双眸,抬眼看向台上的女子,眼底的错愕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高台之上的女子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转向太辰真人,又重复了一遍:“不行。” 笃定,又坚决。 所以方才他不是幻听,也没有听错什么,她……没有抛弃他。 他怔了怔,继而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没有抛弃他,所以,她还是在乎他的,对不对?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就像野草一般疯长,顷刻间便吞没了他的理智,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只不过不同于先前,这次的颤抖,皆是因为喜悦。 太辰真人的声音扬了起来:“仙主这是何意?!” 浮修珩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女子,像是忽略了天地间的一切,只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中,只有她。 在他眼中,她使天地黯然失色。 微音看着太辰真人气鼓鼓的模样,心中着实烦躁,先前他上赶着将自己的弟子塞到她手中,就在她应下时,又忙不迭想要收走浮修珩,这样做,吃相未免有些难看。 韩轻云触动了她过去的记忆,她想要仔细地调查一下他,但这不证明,她会为了他,而送出浮修珩。 毕竟,浮修珩是要被她杀了报仇的,她怎么可能把他让出去?是以,她两者皆得要。 对不住了,太辰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浮:“师父,她,她还要我?!她是不是心中还有我?!” 微音:“是,我要你狗命!” 第109章 偷鸡不成 微音觉着若是她再说几句, 太辰真人怕是会被她气得原地升天。譬如此刻,当太辰真人听了她说的话后,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 脸也气得发红。 他嚷嚷道:“莫非仙主不肯信守承诺?!” 微音心想,若是比谁的脸皮厚, 自然是没有人能比过她的,虽然这在总体上会受人吐槽,但不可否认的是,脸皮厚也有脸皮厚的好处。 就像此时,若是用“不守信”这个论断来要挟旁人,这样一顶高帽子罩下来, 肯定令人吃不消。然而换在微音身上,她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偶像包袱。 一言以蔽之, 她脸皮厚。 厚颜无耻的微音脸不红,气不喘地笑了笑,好整以暇道:“宗主您这就错怪我了,是您将自己徒弟送出来的,言之凿凿, 信誓旦旦的,让人不忍心拒绝,我这不是体谅你嘛。” 太辰真人气得胡须直哆嗦, 用手指指着她,怒道:“你!” 微音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她的语气略带疑惑:“真人, 我一直见您向我推荐您的徒弟,而当我答应收下他后,您看起来很是兴奋。继而您又急切地想要将浮……咳,我徒弟,您想将他带回明月宗,冒昩地问一下,您这么急切是为了什么啊?” 太辰真人脸色骤变,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微音假装没看懂他的神色,接着故作玩笑道:“是不是,您一开始就抱着换徒的目的来的?因为我徒弟更厉害?” 她这话说出来,其实已经算作要与人撕破脸了,怪也怪不到她身上,谁让这太辰真人一开始便目的不纯地想要使她松口呢。 若在从前,她定然会念着什么门派友谊,留他几分面子,然而现下他要抢的是浮修珩,若是让他得手,她如何能有条件去报仇?旁的不说,单是“万尘派仙主杀明月宗弟子”这一项罪名,就足以使她身败名裂。与其将浮修珩拱手让人,给她制造麻烦,还不如将他捏在自己手中,找个机会杀了。 她将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无疑将众人的关注点引到了太辰真人身上,其实有一部分老油条早已看穿了他的言下之意,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说出来罢了。而今被微音这么一搅,想装不知道也不行了。 废话,她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再不明白不就是傻子了吗?! 于是,四面八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辰真人的额上渐渐渗出汗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慌的。 瞧瞧这道貌岸然的老头儿,先前韩轻云毁了那么多弟子的仙根,他竟然能笑着说出什么“无情者得道心”的言论,而当浮修珩在秘境受伤,她袖手旁观时,又是他骂她无情无义。 当她想将浮修珩手中的龙鳞让给韩轻云时,他跳出来反对。 敢成他尽当好人,坏人的角色让她来当。 其实仔细一想,或许太辰真人早已起了收浮修珩为徒的念头,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让浮修珩死在秘境中才对他有利,他何以骂她无情呢? 不过,令人疑惑的一点是:太辰真人为了夺一个弟子,这么做未免有失风范,究竟有什么好处,才会令他这样贸然行事呢? 她一向不惧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犹其是在现下的境况中,不由她不多想。 当然,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浮修珩过于优秀,太辰真人慧眼如炬,爱惜人才,才如此失态。 这么说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浮修珩他厉害得很呐,长得好,话不多,还有个隐藏的魔尊身份,动不动就可以灭你满门……当真“厉害”极了! 思及此,微音接着挑高了眉头,朝太辰真人笑道:“当然,我也知道真人您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浮修珩他是我徒弟,你这般贸然要换,我委实舍不得。” 她说到“舍不得”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心中却是一阵恶心。说她脸皮厚着实不亏,为了达成目的她连这般恶心人的话都说出来了,不放过别人,也没放过她自己。 她没有去看浮修珩,所以也不知道浮修珩正在看着她,眸光里一扫阴霾,带着错愕,眸色溶溶若春水。 太辰真人被微音这么一怼,也无言静默良久,他死活都想不明白,为何一开始是他占据主导地位,就等猎物掉坑里时,她却偏偏躲了过去,不费一兵一卒,却将他的爱徒收了去。 太辰真人迷茫了。 就在这时,许久不发一言的谢昭礼,突然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本咕有罪,先定一个小目标,下个月一定要日三!!!不日三就是小狗,请大家督促我!!!感谢在2020-04-29 20:45:45~2020-04-30 21: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忽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受偏爱者 微音眼睁睁地看着谢昭礼以折扇挡唇, 偏头凑到太辰真人耳边,耳语片刻。 谢昭礼刻意压低了声,故而微音想听也听不清。 太辰真人在听了谢昭礼的话后, 眉头皱得仿若死结,俨然是不太乐意。 微音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只得冷静下来,严阵以待。 反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还能咋地? 她耐心地等着谢昭礼说完话,她本以为谢昭礼说服太辰真人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孰料她还没来得及思考韩轻云此人身上的疑点, 就见谢昭礼收起折扇,慢悠悠地回到原位。 触及她的视线, 他却不躲,反倒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她,唇角含笑。 罢了,谢昭礼此人有点像她,总是面上带笑, 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令人难以揣测。 微音揣测不出来,便果断放弃了。她料谢昭礼不敢在大庭广众搞什么小手段, 便也不放在心上,只盯着太辰真人看。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凌厉,太辰真人看起来慌得有些心中发毛, 微音只听他道:“既然仙主喜欢我这徒弟,便让给你了!” 他话音中还有些愤愤,似是极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微音稍感诧异,她万万没想到谢昭礼同太辰真人说的是这种话?她又忍不住看了谢昭礼一眼,却发现他正低头把玩着扇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更没有等待她回答的意思。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若是想向她证明太辰真人并非小肚鸡肠,而是能忍痛割爱,聊表同门情谊之类的云云,微音是万万不可能相信的。 然而太辰真人的反应的确出乎她的意料,微音便挑高了眉头,好笑道:“那真人不想要我徒弟了么?” 太辰真人甚是不甘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气愤:“不要了!” 这下,可真真让微音吃了一惊。 谢昭礼究竟同他说了什么,才能令这臭脾气老头瞬间改口? 而且,她也摸不准谢昭礼的意思,按理说,谢昭礼本质上仍是明月宗的人,所以为明月宗广纳贤才才是他应该做的事。可是而今,他似乎不仅劝太辰真人将明月宗弟子让给她,还阻止了太辰真人带走浮修珩,这看似是在帮她。 可是,他为何要帮她? 微音又想起来那一回,在她降伏角木蛟并受伤后,是谢昭礼前来给她送药,她当时只以为他是敬仰她,所以送药只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关心,无可厚非。 可是她忘了,她的名声在万尘派抵不过其他仙主,况且他曾杀妻证道,想来也不是个良善之人。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不良善的人,亲自到希声峰给她送药,还叮嘱她要注意身体,这若不是他慧眼识珠,一下子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便是他对她另有所图。 微音仔细想了想,完全没有找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谢昭礼图谋的东西,她又穷又咸鱼,又爱怼人又常常不正经,委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所以谢昭礼在她身上下功夫,可见是他眼瞎。 微音思及此,也没了脾气,只无奈地叹了一声:“行吧,如此,就多谢真人了。” 闻她此言,太辰真人冷哼一声:“仙主可别高兴得太早!” 微音心道“果然”,面上却不显分毫不耐,只道:“还有何事?” 太辰真人神态再次恢复成高傲,意甚矜满,活像一只大公鸡。微音只见他摸着胡须,用一种报复似的语气朝她道:“仙主,一月为限,若我这徒弟不愿再跟着你,那你徒弟也要和我回明月宗,你可敢赌?” 微音不明白,好好的一件强抢徒弟的事,眼看着就要顺利落幕了,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场赌局? 想来太辰真人是不甘心的,不过不甘心也是正常反应,若像先前,他甚是豪爽地将爱徒送给她,且不计回报,那才有鬼。 只是不知,太辰真人这出反应,是不是也是谢昭礼的意思? 微音目光扫过太辰真人身旁的谢昭礼,见他仍动作不改地垂头把玩着手中折扇,没有太大的反应。微音明白了,这就是谢昭礼的建议了。 不得不说,谢昭礼很有头脑,毕竟韩轻云本就是明月宗的人,他说他敬仰她,可能是真的有一点儿信仰,也可能只是在骗她。 明月宗从仙师到弟子,似乎都在给她下套。 先是要以徒易徒,然而此计不成,他们便又生了一计,先将徒弟送给她,用以作赌局筹码,若是韩轻云一个月后还愿意追随她,那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白得了个优秀弟子。而若韩轻云不愿追随她了,那她就搭进去一个弟子。 这件事情从整体上看去,她没有胜算。韩轻云是明月宗弟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若他只是明月宗用来钓鱼的饵,只要时间一到,他便会将她出卖,那她必输无疑。 可偏偏那韩轻云口口声声说他敬仰她,又拿出了自己编的剑舞,神色诚恳,没露出什么马脚。再加上他的表现也很优秀,实力是有的,态度也是有的,这就很容易使人陷入误区。 打个比方说,韩轻云就如同镀金的那层外衣,看似很华丽,实则只是用来引诱他人的工具。且,爱美乃人之常情,这华丽的外裳,对人无害,却又常常被有心人利用,使他人误入陷阱。 明月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舍了一个优秀的徒弟,来换浮修珩。或许到时候韩轻云提出要离开,明月宗便将两名弟子都收入囊中,若她执意不肯放人,明月宗便又会拿“不守信”来压她,然后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大发慈悲地将韩轻云留下来,带走了浮修珩。 若是再缺徳一点,倘若旁人问起来,为何一个一直敬仰微音仙主的弟子,突然间不愿追随她了?那么那群人便可以尽情造谣,在背后编排她了。 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对明月宗有利的买卖,而卷入其中的两名弟子,一名是棋子,另一名,从始至终,都像是任人宰割的货物,完全没有反抗的权利。 不用多说,韩轻云自然是那枚棋子,而浮修珩,就是任人摆布的物品。 这其实对他不公平,微音深知这一点。 然而在她的心里,浮修珩已经是个死人了,她还没有圣母白莲花到怜悯他的程度。 她看不上太辰真人他们的把戏,亦没有什么心情和他们赌一局,更不用提那个什么优秀弟子韩轻云,她委实看不上他。 光他那个舞,最后关头就出了问题,以一副魁梧高大的身躯去跳文弱小生似的柔美剑舞,气质上说有多不匹配,便有多不匹配。 简直是辣眼睛!没眼看!!! 更何况浮修珩在她面前晃得多了,她以为浮修珩的水平才是正常水平,结果韩轻云竟然比不过浮修珩,不仅是在修为上比不过,在颜值上浮修珩也甩了他十万八千里……在微音眼中,浮修珩是个渣,而韩轻云是个渣渣。 这就很尴尬了,她的的确确瞧不上韩轻云,但他以及明月宗的两位仙师,都巴巴地想要她收他为徒,这换在以前,她能一个人怼翻一群人,怼人不带脏字,还不带重复的。 可是似有预谋般,韩轻云的那支剑舞,在结尾部分,像魔咒一样唤起了她的记忆。 在内心深处,已经尘封的角落里,她明明白白地记得,她曾见过这支舞。这样熟悉的招势,在旁人看来或许会感到新奇,但落在她眼中,就像是遇上了深渊,各种情绪都在颤栗。 如果可以用颜色来形容那记忆,她想,那应该是血色。 微音想到这里,便又有些头疼了,她听到太辰真人还在催着她回答,心想这事若她不答应,便又会没完没了起来,左右不过这几天,擒魔阵便能布好,只要杀了浮修珩,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到时候,明月宗若是非要来领人,便领个尸丨体吧。 思及此,微音揉着太阳穴,低低应了一声。 意识被痛感支配的时候,她仿佛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太辰真人的笑声,紧接着她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变得嘈杂起来,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在交谈,继而响起了人们走动的声音。 她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扶着扶手一样的东西,缓缓地将头靠冷硬的玉制扶手上,试图用冰凉的质感来降低自己的头痛。 她听到头顶上有人冷冰冰地问她:“你怎么……”后面的话,她听不太清了。 于是她扶着额,努力平缓自己的嗓音,连连道:“我没事,我没事……” 但是她这么说好像不管用,有人将手伸到她肩上,她已经辨不出那人想要干什么了,只闭着眼,一声不吭,希望那人识趣离开。 不一会儿,那人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便收回了手,似乎离开了。微音喘出一口气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想着不能打断宴席,先忍一忍,捱过这段时间后便去药仙峰。 只是她知晓这宴席按照以往的风格,定然是要进行许久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此刻无比希望小师妹来搀她一把,可是春一似乎要招待客人,哪儿有时间来关注她? 她身旁的方文师兄,也一定是冷冰冰地应付旁人,只当她此刻是在犯懒。 她新收的那个徒弟呢?指不定是跑去明月宗,接受太辰真人的赞扬了。 而浮修珩,他一定又去找含月瑶了…… 是了,所有人都很忙,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谁会愿意为她停下脚步,她其实生来,便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日三完成!!!祝小天使们五一假期快乐!!! 第111章 翼火蛇 外界的喧嚣似乎正在远去, 微音的头却越来越沉重,她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在大殿上晕过去,却对此毫无办法。 在仙盟大会上晕倒的仙师, 她怕是第一个,这下丢脸可丢大发了。待她醒来, 指不定已经被人在背后嘲笑了千百遍。 她还想强撑着打起精神,奈何身体仿佛不受她的控制,额头抵在冰凉的玉扶手上,意识终于还是陷入昏迷。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她朦朦胧胧地感到额上的冰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意。 她不知这暖意从何而来, 却感到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些什么,至于具体说了什么话, 她却又是听不清了。 昏过去的世界,是一片暗色。 她在黑夜中踽踽独行,仿佛能听到从头顶上落下来的水声。 “啪嗒--” “啪嗒--” 奇怪的是,那水滴并未落在她身上,尽管声音彰示着它近在咫尺, 却仍令她无法感受到它。 这水滴声就好似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除了那不停在寂静黑夜中响起的滴水声还在提示着她, 她的一部分意识仍是清醒的,其余种种,皆令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黑暗中总是潜伏着许多未知的恐惧, 面对黑暗,她能想到许多东西,那些东西大抵与真善美无缘,却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它们的对立面。 譬如死亡。 她在魔族地牢里自断心脉时,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死亡的气息很重,所有的颜色都会被黑暗吞没,包括生命,无穷无尽。 她第一次在黑暗中面对死亡时,或许不是在魔族地牢里的那一次,或许能够追溯到更久更久之前。 久到什么程度呢? 大扺在她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咸鱼的时候。 久到,连她都已经能将对黑暗的恐惧转化为冷漠的程度。自此,在黑暗面前,她除了憎恶,只剩下冷漠。 荏苒时光一晃便过了千年,在这千年的岁月里,她没有做出任何可以扬名显声的行为,却渐渐忘了黑暗带给她的恐惧。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畏惧黑暗,以及黑暗中所潜藏着的无数恶,直到-- 她再次陷于黑暗,摸索着向前行进,然后,黑夜中豁然亮起两盏血色的红灯,正直直照着她,连带着照亮了她脚下的那块地。 那地并非常见的土地,零星地生着几株杂草,地表坚硬非凡,更像是……岩石。 岩石表面光滑,其上布有浅坑,坑中积满了水,微音借着红光望去,发现头顶上像是落雨般地滴着水,水滴杂且乱,却偏偏没有一滴落在她身上。 她脚下的整块土地隐隐透着水痕,在红光的照映下,宛若血水,蜿蜒着汇聚到她脚边。 她想蹲下去察看。 然而她的身丨体仿佛生了自主意识,不再受她控制,不仅没有蹲下去,反倒急急往后退。 孰料一个没站稳,她径直朝后跌去,摔到水中。 她的衣服迅速吸饱了水,颜色变深,她的手上也沾上了血色水痕。 可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尽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来看,她本该感受到水的触感,然而此刻,她沾了满手的水,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她跌坐在地上,也没有什么痛感。她茫然地抬头望过去,却发现那两盏红灯隐隐约约映出正中的痕迹,那痕迹也是血红的,呈火焰状。 她有些迟钝地望着那火焰纹,又迟钝地看了看那两盏红灯。 红灯在这潮湿的环境里,难道不会灭么? 就在这时,那两盏红灯猛地朝她靠近,借着幽幽光线,她突然间看清,血色火焰纹印着的地方,是一片叠一片的蛇鳞。 而在那血色灯光中,她看到了浅色的兽瞳。 那是……翼火蛇! …… 微音猝然睁开眼。 目之所及处,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里是希声峰,此处是她的住处。 没有血色的兽瞳,没有淌着水的岩石地,纵然夜色已深,却仍有暖黄的烛光摇曳,照亮了她的视野。 她躺在床上,能闻到草药的苦香气。 被褥整整齐齐地盖在她身上,她稍稍偏头,就能看到窗外夜色无边。 窗边下面的桌子上,正摆着一枝火烛,烛火已经烧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却仍在苦苦支撑着,燃烧着。 究竟是哪个粗心的人点的,离开后竟忘了灭烛火。 她稍加回想,便想起了自己在大殿上犯头疾的事,想来应该吓到了一大批人,害得宴席无法顺利举行。 也可能直到散宴,都没有人发现她昏过去的事,只有寥寥几个晚回去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她的异状……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了,终归没有妨碍到别人什么。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又忍不住想起梦中的场景。 那个噩梦,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做了,时至今日,她早已不会在醒来后缩在被窝里发抖了。 起先她娘还会来哄她,可是后来,爹批评了她,说她如此胆怯,为何还要修行,又怎么能担起保护天下,除魔卫道的责任? 爹的表情很严厉,她很委屈,却也怂了,于是,她只得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与恐惧,赶走了来安抚她的娘。 她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掌门的女儿,又是天赋极高的奇才,她未来会继续掌门的衣钵,护天下平安,卫永恒天道。 这是她的责任,亦是她生下来就该承担的使命。 在面对危险时,她不能退缩,应该第一个挺身而出,保护其他人。面对恐惧,她也不能寻求依靠,而是要逼自己直面面对恐惧,逼自己上前斩断它。 退缩是无能的表现,她连掉眼泪的资格都没有。 她勤于修行,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做文武课业,只会偶尔背着人做些不被严师们认可的事,就像在学习的时候打个盹……仅仅是这样的小事,却每每令她惶恐不安,耻于说道。 很多人都会将期待的眼神放在她身上,他们将自己没有获得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仿佛想从她获得成功上弥补自己的缺憾。 可是,成功是什么呢?是位高权重,修为绝佳的显赫且受人追捧的生活,还是隐世不出,泛舟烟雨中的恰然自得的生活? 没有人会耐心同她解释,他们只会说:“好好修炼,你要强大到能保护天下人,能捍卫天道才行。” 可是天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有些人穷其一生追求着善与正义,却郁郁不得志而死于僻壤?有些人恶贯满盈,却能修为大涨,位居高位,享尽尊荣? 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 她面前的路已经被封死,只剩下一条,一条被指定好的路。 她拼尽全力地赶着路,为了向天道尽忠而时刻不敢懈怠…… 她其实不是为了天道,她连天道是什么都不甚清楚,与其说她的努力是为了天道,还不如说是为了那些督促她的人。 或许是她的行为触怒了天道,天道收回了对她的眷顾,她没有当上掌门。 她本该是掌门的。 所有人都在为她惋惜,只有她自己,在暗地里长舒一口气。 她也不是没有怨过,可是怨又有什么用呢?天道是凌驾于万物的力量,没有人能够忤逆它。 顺它者昌,逆它者亡。即便她不曾犯下什么大的过失,可,天道想让人做什么,人便只能屈服于它的指令。它要让她败,她不得不败。 她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浮修珩的场景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想起他,然而思维就像流水一般,怎么斩也斩不断。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浮修珩的时候,他处在角落里,衣衫褴褛,体瘦且弱。 她是想随便挑个人应付一下掌门师叔,却也不可能敷衍到这种地步,若是让人一眼看出她的不上心,她该如何交待?况且她这千年来,见多了乞丐,哪有见一个乞丐就收他为徒的道理? 她本该与他擦肩而过的,可是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竟然抬起了头。 抬头的弧度并不明显,只稍稍够他看到她。他扫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目光冷漠又麻木。像是在受到伤害后,对这世间充满了不信任,以至于到了极端冷漠的地步。 像极了被天道抛弃的她。 仅一瞥,就令微音顿住了离开的动作。 她站住脚跟,顿了顿,终于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与其说她是出于怜悯那个乞儿而收其为徒,倒不如说她是在怜悯那个同样可怜的,她自己。 幸好,她想,他遇上了她,而以她的身份,足以保他衣食无忧。他对抗的只是温饱问题,而她对抗的,却是天道。 她败了,无人能护她,可是他还未输,她可以护着他。 她本是这样想的,结果却发现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因为,她发现,她随手捡来的这个徒弟,是个天才。 一切都乱套了,他是个天才,这就意味着,一旦被人发现,便注定无法平淡顺利地过完一生。 再怎么掩藏实力,终有暴露的一天。 她自己吃过苦头,便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他身上。在修真界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死去,更不能一直保护着他。她希望他有实力保护自己,而不会沦为无意义的门派斗争中的牺牲品。 所以她对他采取的是散养措施,只要他能有实力保护好自己,其它的她一概不干涉。 他是个天才,天才不需要她过多的指导也能闯出一条路来,他的实力大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第112章 圈养 残烛的火光越来越微弱, 似乎已经燃到了尽头。 这个时间点里,没有人会特意来给她添一支新烛,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原来, 她也曾惧怕过黑暗。 微音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再次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她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两盏红灯笼似的蛇眼, 离得很远的蛇眼正中,一道火红的印记正灼灼闪着,它朝她“咝咝”地吐着信子,继而又飞快扭动着蛇身袭来。 她心中一动,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下,然而就在这时, 她发现周边环境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从沉沉梦境中醒来,脑海里全充斥着翼火蛇的血瞳, 这令她无措又迷茫,也使她一时没有办法脱离出去。所以,她才忽视了外界的大多数事物,也来不及去感知。 可是,方才她哆嗦的时候, 手也跟着一抖,就在这一瞬间,她被恐惧裹挟着, 似乎清醒了些,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能清楚地感知到, 她的那只靠近床沿的手,正在被人握着。 说握也不太准确,因为对方的力道不算重,反倒像是怕惊醒她似的,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五指张开,抵着她的指间。 微音仔细想了想,觉得有胆子在她昏过去时干这种事的,似乎只有春一。 可是春一为何会一直陪着她?她犹记得先前有一次,春一在她床前哭得稀里哗啦,扬言要陪着她,却被她撵了出去,将春一撵走后,她便又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了。 倒不是因为她冷漠到了孤僻的地步,而是因为,在受伤虚弱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亦无法将无所畏惧毫无瑕玼地展现出来。伤痛会袭击她的感官,使她不能及时迅速地作出反应。她不想向别人展露出自己的软弱无能,哪怕是自己亲近的人,这么做,都会令她感到羞耻。 她亦不想麻烦旁人,徒给旁人增添烦恼。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有人会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那是她自己的事,她应该自己解决,而不是麻烦他人。 况且,她这人最受不得别人的好了,旁人待她好,她定然是要还回去的,且不是加倍奉还,最不济,也是十倍还回去。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怨不得她总是在做亏本买卖了。 其实用手背来进一步感受到什么,也不太现实。毕竟她的触觉灵敏处布在指尖上,而不是手背。 但是依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还有那似有若无的柔腻肤质,微音想,是春一无疑了。 只是春一多年练剑,手倒是比她大了,手指也变长了,竟然能将她的手牢牢包住。 但是这样的姿势,未免太过亲密,令她无所适从。 但既然是春一,她便无所畏惧了。 于是,微音动了动手指,手腕同时用力,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她的手朝外挪了挪,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时,床沿边似乎起了动静,继而,她即将抽出来的手被人按住了。依旧是五指相抵的姿势,只不过这一次,那人指尖轻轻松松地落在她的指间,交叉相扣,无比紧实。 微音突然间有些慌乱,这种慌乱不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的慌乱,而是感官直袭脑袋,在脑海中炸开来的慌乱。因为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她在懵了一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转头,看到在烛光的印照下,墙面上有个影子被拉得很长。 烛焰微微晃动,她听到有人用沙哑的嗓音,低低地问了句:“师父,你醒了么?” 他的手指加重了力道,正缓缓扣紧她的。 跳跃的明黄烛火为他的声音添上一层暖意。 在这样的夜晚里,她的五感还不甚敏锐,或者说,只能算是迟钝,可她偏偏认出了这声音,略带沙哑的,悦耳的,像钩子似的带着撩人心弦的语调,无形地诱惑着人。 微音大脑在一瞬间放空,像是四肢百骸都被抽去了力气,被他的声音包围着,她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这不是春一,而是,浮修珩…… 许是错觉,她竟在他声音中听到了关心与……小心翼翼。 他原来就处在她身边,可她看着烛火,满脑子都是翼火蛇的眼睛,再加上他不出动静,她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他……一直呆在她这里么? 这又让她很不习惯了,可也不知是怎么的,她鬼使神差地没有骂他。 她没有力气了。 他的手还在牢牢扣着她的,语气却轻得很。 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呢?终归她犯头疾这事,不是他干的。 她很茫然,自她醒来时,她就从未完全逃离出茫然。 在她茫然之中,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让他滚,只是道了句:“是你啊……”她的话语气不明,像是在问他,又像仅是单纯叹了一声。 对方静默不语,良久,她听到他闷声道:“是我。” 这之后,又是一片静默。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她本该愤怒地站起来,指着他骂,可是因为这场头疾,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走了,她聚不起力气,也聚不起任何一种情绪了。 她忽而轻声道:“你走吧。” 语气中没有厌恶,没有气愤,无悲无喜,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原野,除了苍茫的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感知。 她好像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她让他走,不是出于厌恶,而是出于习惯。在遇到她无法掩饰自己的苍白无力时,她总会撵人走。 掌门师叔、春一、方文、豫屠……万尘派大大小小的仙师,都被她撵过。 这种适合一个人默默消化的时候,不需要旁人在场。 她不知道他今夜来她这里的目的,他可能是想趁她昏迷时来杀她的,也可能并不是。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却偏偏生了这种念头。 纵然知道这不可能,可她却魔怔了。莫非是犯头疾伤到了脑子? 是了,她现在脑子的确不大清醒,应当是留下后遗症了。 这可不行,她还有仇没报,不能让浮修珩白白得了便宜。 但是现在动手她也没力气,于是她只得暂且这么说,将这事往后推。 …… 翼火蛇之所以名为翼火蛇,是因为它的头上有火焰印痕,且此蛇能在天地间肆意遨游,穿梭云海,若有双翼。 此蛇罕见,极为忠诚,论地位,不让于角木蛟。且虽为高阶魔物,却不会生出自主意识,只能说是通灵性罢了。因着这一点,后世的修士皆以圈养此物为荣,以供攀比之用,直至今日,修真界也都认为养它作宠物,再好不过。 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在公开嘲讽魔族,就相当于将脚踩在魔族脸上,并对他们说:“你们看,你们的高阶魔物像狗一样听话,你们魔族,是不是个个都是这样的货色?” 这种公然挑衅的行为至今犹为盛行,毕竟,现今魔族早已没落,没有办法同他们对抗,稍强者只得咬牙切齿地干瞪眼,弱者就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而世人又有偏爱落井下石的劣根性,人云亦云地跟着上去踩一脚,即便是修士,也不能完全摆脱。 他们认为这样是在显示仙门的了不起,殊不知,仙门也在日渐走下坡路,因为没有魔族在后面紧逼,亦没有仙人下凡指点迷津,修士们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于枯燥乏味,静心禁丨欲的漫长修仙之路,而是想着法子找捷径。 譬如,圈养魔物。 罕见的魔物往往被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是常见且弱小的魔物却会受尽欺辱。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世界的法则,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残忍又简单。 魔族已经被逼得躲到了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却还是躲不过人们想要展示自己拥有强大能力的心。 但是他们常常将自己的行为标榜为“痛打落水狗”,将之称为正义行为,搞得好像打狗有多了不起似的。 弱者总是想从更弱者身上获取自信心,于是他们不断打压更弱者,以期让人们看到他们的强大。却不知,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显示了他们的卑怯。 翼火蛇这种算是温和的高阶魔兽,就成了重点打击对象。 打击的方法,无外乎圈养。 可怕的是,因攀比而被训练的翼火蛇,明明被视为家畜,却受人追捧--为了面子。修士不追求飞升,反倒养蛇游戏人间,不可谓不讽刺。 或许这些人已经意识到,天道抛弃了他们,因为现世和平,没有什么大事可以供他们发挥,所以他们才少了斗志。 因为翼火蛇少有,追捕它需要耗费巨大的劳力物力,养了它就是在无声地表明自己门派的力量。更有甚者,半个门派的地区都在养翼火蛇。 而这中间最突出的一个门派,便是翼火教,也是含月瑶在入万尘派之前的门派。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第113章 解释 夜是静的, 蜡烛的光焰又弱了些,似乎快要燃烧到尽头。 她能看到室内的光线渐至昏暗, 而那被光线拉长的影子, 却静伫不动,仿若雕像。 微音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浮修珩离开, 她觉得奇怪。 她自认为自己今夜的脾气, 已有所收敛, 她没有恶声恶气,亦没有恶语相对,可是浮修珩却不怎么听她的话了……也对,他其实在心里,一直都不想听她的话吧…… 所以在她虚弱之际,才更加肆无忌惮, 她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听的。 微音转过头, 再次仰面对着天花板,她的手还被他扣着, 他或许是想借此机会查探一下她是否是装病,这令她感到说不出来的心累。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他重生而来,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知不知道自己做的很过分,又知不知道他害了多少人? 若他是真的喜欢含月瑶,还在为她杀了含月瑶这个谣言而耿耿于怀, 那她大可向他解释,让他做黄泉路上的明白鬼,若他愿意,她也大可送含月瑶入冥司,成全这对鸳鸯。 她也可以告诉他,喜欢上一个人没有错,但是为了这一个人欺师灭祖,害了天下人,这便是错。 倘若当初,在她逼问他时,他能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快要入魔了,那她大可以表示理解,甚至也许还会替他想办法。 她不会强人所难。 所以,只要当初,他咬牙承认到最后一刻,她便会信的,她会废了他的无情道修为,让他从最低层的有情道开始练,这个过程很是痛苦,倘若他受不了这等苦,她也会赐他一笔钱,送他下山,还他与含月瑶自由。 可是,他偏偏在被她逼问的最后一步,发誓说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就是这样的回答,令她相信他的喜欢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只不过是一种小打小闹罢了。 那个时候的她,一直以为依看他的性子,他不会说谎,竟然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他了。 其实而今想想,或许他是真的没有撒谎,因为她恍然间明白,当时他说的“不会喜欢其他人”,这个“其他人”中,或许并不包括含月瑶。 含月瑶不是“其他人”,她于他的意义,是重大的。 直至这时,微音才明白过来,她一直以来,就活在他的套路里。他没有说谎,甚至只要她转转脑子,就能看透他的心思,他没有对她说谎,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却更令她感到悲哀。 她太相信他了,她总把他当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难免会放松警惕,以至到了愚蠢的地步,这是修士们的大忌。在这个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她却一直没有认清,总觉得他不会骗她,可到最后,他还是害了她。 她想了想,突然不想顾忌这么多了,便招呼他道:“你坐过来一些,我有问题想问你。” 浮修珩这下却不怎么反抗了,立刻从床沿那头来到她这头,他原本已经站了起来,来到她面前,或许是床榻设得低了些,他又始终不肯放开她的手,碍于高度,他便跪在床榻边,眸光深深地望着她。 微音这下总算看清了他的表情,很难形容这是怎样一种表情,他漆黑湿润的双眸中还泛着水泽,眸光里没了先前的熠熠光彩,反倒带着戚戚哀色,他的唇色是苍白的,大抵是仙盟大会中受的伤还未完全愈合。他的面色依旧白晳若琼玉,眼角下却隐隐泛着乌青,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他的状态似乎很差,这与微音想像中他本该展现出来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她本以为他会因为她生病而暗自窃喜,可是现在看他的神情,她甚至怀疑他不是重生的了。 这个想法定然不对,但是他的模样却令她大感诧异,他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凌丨虐的小花,又像是落入水中的小狗,浑身上下湿嗒嗒的,蔫得很。 这一点都不像那个毁天灭地,冷酷无情的魔尊。 现实与她的记忆大有不同,微音一时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便只能将此归结为他的伪装。 他的伪装精妙无比,一时让人难以找出破绽,足以以假乱真,也怨不得她之前会傻了吧唧地相信。 他的模样有些可怜,看向她时,眸子里总有浓郁的化不开的哀伤。 她不知道他在哀伤些什么,哀伤她即将死于他手么? 但她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只朝他轻轻笑了一下,视线从他眼下的淡青扫过,轻声缓缓道:“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脸色这么差。” 这本是一个很轻松的问题,可浮修珩的神色却忽然慌乱起来,他顿了顿,道了一声“嗯”,紧接着他沉默垂下头,不再看她。 就在微音以为他不愿再回答,打算抛出下一个问题时,她忽而听到他低低地问了句:“这样……师父会不会讨厌我……” 他的语气莫名地也有些蔫,和他的神色一样,带着悲戚之感。 微音愣了愣,她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或许他想问的是他的神色差,她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但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幼稚,着实不像是他这样的人能问出口的。 但是无论他怎么样,无论他表现得如何伤心,她终归是讨厌他的,这一点无需解释,且毋庸置疑。 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尤其是当他做的错事无可挽回时,这就注定了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他。要说是恨,其实也算不上,或许有一时她是极恨他的,但是这种感情在她心中又很快就空了,终归她是修无情道的,爱恨皆是情,她不应抓着执念不放。 他这个问题着实令人费解,微音便没有回答他,她径直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不想修无情道啊?” 她感到浮修珩扣着她的手不经意间紧了一下,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这令微音笃定了他是为了含月瑶,才重生回来寻人的猜测。 她早已料到他是来寻含月瑶的,是以见到他的反应,她反而不怎么激动了,她见他不说话,像是默认了此事。她却也不恼,只轻声叹了一下,感慨道:“你还真是喜欢含月瑶啊……”竟然用情至深到这个地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稀奇事。她只听说过痴情女子负心汉,却从没见过有痴情男子的,简直比话本子上的故事还要精彩。 她现在看他,已经将自己抽身出来,就像是在看一个话本故事,观一段虐恋戏曲,看得津津有味,又觉得开了眼界,这戏中人物,未免有些傻。 浮修珩听到她的话后,似乎怔了一下,继而他抬头,声音虽哑,语气却急,似乎是急于向她解释:“师父,我没有……” 微音没理他,他这会儿或许还在为她知道了他的心思而感到不安,急于否认与掩饰,但她经过对上一世的反思,如何会看不出他的伎俩?若是两次摔在同一个坑里,那她岂不是成傻子了? “你不用慌,我没打算因此而惩罚你,”微音敷衍地应付着,紧随这话后,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好奇的问题,“你究竟喜欢她哪里啊?” 原谅她如此直接,她实在找不到委婉的表达,这个问题困扰了她许多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依着她的想法,含月瑶天资平庸,后天也不努力,柔弱得很,动不动就会哭,但又会在背地里耍此不入流的手段,令微音见了就心烦。若是非要在她身上寻出亮点,也就那张脸耐看一点。 所以……浮修珩只是看上了那张脸么? 微音直觉不是,他自己已经占据容貌上的优势了,又怎么会觉得稀奇?退一万步来讲,脸皮厚一点来讲,若只是单纯看脸,修真界美人谱排行第一的就在他面前,也不见他对她脸色好一点。 难道是含月瑶那柔弱的性子正对他的口味,激起了他英雄救美的保护欲?想想也是,含月瑶这么能作,指不定哪天作出了麻烦,然后浮修珩碰巧路过,现场整了一出英雄救美……故事未免有些俗,但是俗也在另一个方面显示出普遍性。 可是女子柔弱者千千万万款,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含月瑶呢? 微音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将此归咎于浮修珩眼瞎。 浮修珩同含月瑶认识的时间不会比她早,她自觉待他不差,吃穿用度供得齐全,对他的课业也不紧逼,可他最后却为了伴侣而背叛她,她只觉得心寒。 是啊,与喜欢的女孩子相比,她这个师父算个屁! 只不过他做的有些绝,为了谈情说爱直接堕魔,终于不用在她手下受到压迫…… 白眼狼!他彻头彻尾是个白眼狼,最后反咬她的白眼狼! 微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他正望着她,眼神急切,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她没给她这个机会,突然朝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恨我,是不是?” 那个瞬间,她看到浮修珩的浓墨似的眼眸微微放大,眼中有错愕,又有惶恐。 他紧握着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以至于她能感受到疼了,但他却丝毫不觉,他的手正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开口,颤着嗓音,声音慌乱道:“师父,你听我说……” 微音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早已明白地彻底,她的猜测是对的,他是恨她的。 只可惜,当初她眼瞎,天天活得像个不谙世故的傻白甜,他在她面前晃悠了这么多年,她却生生没有看出来。 原来,他是恨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昨天那章是我快要睡着时写的,今天一看,写的是什么辣鸡?!!!这本完结后会修一遍,小天使们有意见尽管提嗷!大家的意见我都有看哒!(深切怀疑我是个逻辑废……t?t) 第114章 誓 她之前以为他恨她, 只是出于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 然而奇怪的是, 当她亲眼看到他的表现, 正证实了她的猜想时,那些一直埋在她心中的怒火,突然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 倏忽间消逝了。 他恨她,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她养了他十二年又复十二年,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养的是白眼狼,有这二十四年的时间,她哪怕是养条狗,都不会沦落至如今这个地步。 她的气愤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她一度气得不管不顾地想要杀了他,可她心中是知道的,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用笑与漫不经心来掩饰失落悲怆, 却在他的这一击下,粉碎得彻底。 他令她再也无法轻松地露出假笑, 令她杀意涌上头顶,让她失态……可是她的“态”本来就是伪装出来的,如今一失,却暴丨露了她原本爱死磕到底的执拗性格。 他毁了他自己,却将她也拖下水。她的同门们在不久的未来,就会看到她杀红了眼的样子, 这与她素日营造的与世无争的模样完全不同,却也从正面揭露出她的漫不经心只是伪装,她其实,一直都是不甘的,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就不由得感到悲哀。 浮修珩是好本事。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本指望着他能继承她的衣钵,以便自己解除仙主之位的束缚,尽情出门游历。可他非但没有完成她的心愿,反倒将她推入深渊,一次还嫌不够,重生后仗着她不知情,又来恶心她。他令她彻底对收徒一事产生了心理阴影,现如今,只要提及这两个字,她便不由地发抖。 可是她的手,至今却被他紧紧扣住,这就像一个威胁,让她想要挣脱。 浮修珩在看着她,他的脸色本是苍白的,除了眼底下积的一层淡青色还在彰示着他没有休息好,他余下的情绪,令人难以揣测。 是了,他的情绪一向藏的深,所以她才一直没有看出来,他原来是深深恨着她的。 微音苦笑,然而却扯不出来笑容了,在他面前,她心累得连一丝一毫的笑都扯不出来了。 她听他在她耳畔有些慌张地否认道:“师父,弟子不曾喜欢过含月瑶,弟子,弟子……”他的话说得磕磕跘跘的,只反复地向她解释他不曾喜欢过含月瑶,可是这个解释在她看来,苍白无力,形同鸡肋。 他似乎很激动,微音不清楚他是不是装的,但时至今日,她也不想弄清楚了,他与她之间,除了形同虚设的师徒关系,便只剩夙仇了。 她想得很明白,便也不想再做表面文章,只加大力气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许是他急于向她解释,没有注意到她的挣扎,只将力度加大,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感到疼了,她没有料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明明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与她有得一拼。他攥她攥得很紧,就像是生怕她逃掉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开。 微音想,她自然是不会逃开的,毕竟她重生一世的首要任务是杀了他,就与他想杀了她是一样的,他将她攥得这么紧,不就是想要手刃仇敌么? 她使了力气,却失败了,这无疑是他在朝她示威,她不能任由他威胁。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扶着床板,试图坐着直起身来。本来这个动作进行得很顺利,孰料就在她即将坐起来时,那只支撑着的手突然失了力,失了力的瞬间她的身体便要倒下去,浮修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就像一只粘人的苍蝇,甩了甩不掉。如今他肯定会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不想看到在自己丢脸后,对方嘲笑的嘴脸。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身体没有撞到床板上,臆想中的轻微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的肩被人揽住了,待她睁开眼时,发现浮修珩正微微起身,屈身将她扶了起来,他的面容离她很近,她甚至能看到一缕滑过他肩头的鸦发,漆黑的发丝上闪着光泽,在灯光的照射下,又蒙上了一层昏黄。 这样的一个姿势,就好像她被他护在怀里,近且暧昧。 许是怕她又倒下,他将枕头拿起来,垫在她与墙壁之间。 她稍稍抬眸,能看见他正垂眸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纤长眼睫根根分明。 他似乎将枕头的位置调整好了,便将目光落到她脸上,却在见到她盯着他时,又立刻垂眼移开视线,轻声细语地告诉她:“师父,可以了。” 微音没有回他,她有些奇怪地盯着他,她十分想知道,他是如何能忍住对她的仇恨,而暂时低伏做小地讨好她的?是凭着报复的决心么? 他的神情算得上关切,露不出破绽。 微音找了半天,没有找出马脚,这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得到她的回应,浮修珩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脸色无甚波澜,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将她放回去。 从始至终,他扣着她的那只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直到微音的后背靠到枕头上时,她都觉得十分魔幻,她与他,她们分明是仇人,却相处得如此和谐,俨然像是一对关系融洽的师徒。 只可惜,这注定是表面现象,她心中颇多顾虑,而他,想必此刻也怀异心。 他的个子似乎又变高了一点,当他站起来时,即便是弯腰垂眸注视着她,也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 这个姿势令她很难受,总让她感到自己屈居人下,他仗着身高优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让她憋屈得很。 微音索性垂头,不去看他。权当眼不见心不烦了。 但是浮修珩见她没有理他,竟然又摆回了先前的姿势,跪了下去,手却仍扣着她的。 他跪下去后,还微微仰脸,一手扒在床沿上,深深地望着她。 这下,他总算低她一头,处于下风了。 微音瞬间觉得舒服了点,总算扬眉吐气了。 于是,她看了看他,发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注视着她,启了启唇,却不说话。他的神情有些可怜,类似于某种幼小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带着乞怜的意味。他的眼神浓稠得化不开,只执拗地盯着她,令她心烦。 他这个人着实可恶,现在装可怜给谁看?真当她是没有重生的傻瓜二百五么? 不过,起码有一点算是好事,至少他现在不知道她也是重生的。如此,她便可以趁他不备来干掉他了……不确定的是,他会不会一直防备着她?这样的话,她下手会更困难了。 思及此,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不走?”当着他的面考虑杀他的事,怎么说也会有些压力。 她这句话其实挺常见的,却不知触到了浮修珩的哪片逆鳞,他微微张了张口,可怜巴巴地问她:“师父……是在赶弟子走么?” 微音想也不想,扫了他一眼,直接道:“当然。” 她如今是连表面上的客套话也懒得说了,尽拣刺人的话来说,况且她觉得,她这话刺不痛浮修珩,毕竟他也不在乎她,她的话,即便再恶毒,他也同样不会在乎。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浮修珩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握着她的手明显一颤,她甚至能看到他的瞳仁在剧烈地紧缩着,他哑声缓缓道:“你是不是,还不信我……” 他这个问题奇怪得很,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又好像她是个负心汉,负了他似的。 微音觉着,除非她的脑门被驴踢了,否则依着正常人的思路,她是绝不会信他的。 她冷声道:“你在质疑我?” 浮修珩的神情本来就很弱,听到她这话后,他的态度立刻又更软了些,甚至可以说是很卑微的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哑的,只是这哑音不似之间那般撩人了,似乎更像哽住了的沙哑,他将扒在床沿上的另一只手也挪过来,两只手一起握住她的手,声音放软了些:“我没有……” 微音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贼心不死地想打感情牌,这不是找骂么? 然而不等她回话,他又接着说下去,他将声音放轻,似乎是生怕说重了惹怒她似的,只轻声道:“师父,弟子没有撒谎,弟子从未喜欢过含月瑶……”他说着,竟然捧起她的手,将他的面颊轻轻贴在她手上,蹭了又蹭,接着道:“若弟子所言有半分不属实,那便让我受天雷之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师父,你信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明明是轻柔的,像是哄人似的,却说着这样重的话,发着这样毒的誓。 微音垂眸,她未曾料到浮修珩对自己竟如此之狠,连发毒誓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她晓得他狠,却不晓得他这么狠。 她甚至开始发散思维,心想含月瑶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或许“含月瑶”只是个假名,而在含月瑶来万尘派之前,她其实是不叫含月瑶的? 他发毒誓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么?那真的是不太凑巧,她这个人一向不大信任别人,倘若有人辜负了她的信任,那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那个人了。 她自然是不会信他的,他做的事不可饶恕,让她信他,是觉得她像二百五么,这么好哄? 除非他亲手将含月瑶杀了,她或许还会信他的誓言有些真,可是,他舍得么?即便他真的敢,也难保不会耍什么花招。 为了含月瑶而背叛师父,他自然是不舍得的。 所以,她信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没错,师父不信狗男主,即便他发毒誓解释,她也不会信!哈哈哈哈哈爽! 第115章 耍 她自然是不会信他的。 她看着他的时候,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日她出关寻他,满地躺着死尸, 鲜血淋漓的场景。 她的师兄妹们被抓走了, 希声峰的那些修士们被他害死,余下的弟子们乱成散沙,惊惧地挤入惟一一道生门, 还有春一, 连魂魄都召不来的春一…… 他究竟是哪来的脸, 求她相信他?! 她若是信了他,又将那些死去的同门们置于何地?事实上,她是竭力地忍耐着,克制着自己的杀意。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时机还未成熟,她要的是一举得胜, 即便两败俱伤,也总比他再次发狂害了同门要好。是以, 贸然动手是行不通的。 微音顿了顿,神色冷漠地挪出另一只没被他攥住的手, 企图掰开他的手,声音依旧冷漠:“不信。” 她的话刚刚落下,就能感受到浮修珩的动作一顿,他的脸在贴在她的手背上,像是被打击到了,一动不动, 长久地不发一言。 他扣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依稀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的举动像是在表达着哀伤,但是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哀伤? 微音想了想,大抵是因为她不信他,所以他无法再做些什么来激起她的难过了,这样折磨人,折磨得不够彻底。 是了,他应该就是这个想法了,不然他何以如此沮丧? 她想明白后,便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不信。”像是怕刺他刺得不够狠似的,她又补充道:“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的身体,在她最后一句话落下来时,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面颊忽而离开了她的手背,却只是低着头,像是不敢抬头看她的脸色,他仍旧一言不发,抓着她那只手的双手虽也是颤着的,却一刻也没有放开。 微音觉得没意思,这厮半天都不说话,是又成了小时候的那个小哑巴么? 不过,他的这番举动,倒也方便了她。 微音将那只空出来的手移了上去,使足了气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为了能顺利完成,她甚至将指甲抵在他手上,想要逼他收回手。 可惜没成功。 浮修珩攥她攥得很紧,就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一根稻草,怎么也不肯放手。她的指印剜在了他手上,看起来下手不轻,在他白晳的手背及指节上留下一片片红痕。 那玉琢似的手顷刻间像是被毫无章法的凌丨虐者蹂丨躏了,一眼望去,伤得有些壮烈。 可是他还不肯松手。 微音恼了,她恨自己不是什么猫精虎精狼精,指甲不够利,不然一爪子下去,就能让他皮开肉绽了。 这厮还没脸没皮,以为他一直抓着她,就能让她信他么?看来重生一世,他的智商也降了不少。 于是她冷着声道:“我不会信你的,你抓着我也没用。”她边说,还边换了个法子来掰他的手指。 浮修珩的手似乎颤得更厉害了,微音一琢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又接着道:“我不信你,是因为我讨厌你。我特别讨厌你。” 他的手已经颤得不稳了。 她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起来,用足了劲,甚至还能听到他的指骨发出的轻响。 眼看着即将成功离开他的魔爪时,她心情颇好地又补了一句:“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我想杀了你。 终于,当她掰起他最后一根发颤握不稳的手指时,她心中憋着的浊气,缓缓吐了出来。 但是,她还没吁到一半,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她的手背上忽然感到一片冰凉。 垂眸望过去时,却发现,那手背上,不知何时,被濡湿了。 她心头震了震,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最终忍不住咳嗽出声。 她的视线移到浮修珩身上,见他垂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除了眼下的那层淡青色,又新增了红。 他的眼尾隐隐泛着红。即便在这个沉默的氛围里,即便他的眼神中充满哀伤,可是这抹红,却给他的眉眼增了一抹艳色。 不是吧…… 微音震惊了,这家伙哭的样子怎么也这么…… 不对,重点不是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重点是……他这是哭了么?! 微音觉得不可思议,她方才不过说了几句狠话,他至于这样么?倒搞得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这厮重生后,不仅脑子变得不灵光了,怎么连心理承受能力都变得这么差了? 不过,敌人的弱点就是她的优势,如果他真的变成了这鬼样,几句话就能被气哭,那她可要使出浑身解数,怎么难听怎么骂了。 一想到这里,她发现他正红着眼眶看着她,眼睛润泽,眸色琦丽。 他正专注地仰面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张了张口,似乎哽住了,没有说出话来,只用一副蔫巴巴,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她。 她不带一丝感情地抽回手,嫌恶地擦了擦手背,她虽不是洁癖,但她这么做,就是想让他看看,她有多讨厌他。纯粹是为了膈应他。 她有些恶意地想,他会不会又哭出来? 他抓不住她的手,一时像是暴雨中的草叶,漂泊无依,徬徨难安。 她就是能使他安定下来的良药,可她却不愿理他了。 她说她不信他,她说她讨厌他…… 她的话就像是利刃,狠狠地朝他心口捅去,一刀又一刀,相较于秘境中的那一剑,竟更让他感到疼痛与害怕。 他害怕,他会失去她…… 她是他心中惟一的支撑,而当她不愿施舍他时,他会活不下去了。 他慌乱地伸出手,手至半空,却不知该如何触碰她。 她肯定厌恶极了他,所以才会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用动作与神情,表达对他的嫌弃。 他茫茫然地伸出手,却只敢小心翼翼地轻轻拉住她的衣角,只敢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师父,师父……” 这个名称对他来说,有一种无法抵抗的魔力,它可以在他走火入魔时唤醒他,也可以将他诱引入魔。 微音觉得浮修珩是个神经病,她明明已经把话说得这样难听了,他虽然受到了打击,却仍拉着她的衣角,喋喋不休地唤着她。 她委实不知道修魔竟还能修坏了脑子,对此颇觉可笑。 她垂眸盯着他,她此刻坐倚在床上,而他却跪在地上,这个姿势,看起来莫名像她在压榨他。 他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凄惨,红着眼眶视线紧随着她,微音想了想,若是叫那些魔界大军来看,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魔尊是这副模样,不知那些魔族会作何感想。 她不是没有脑子,她知道浮修珩这样做或许是别有用心,他可能是为了麻痹她,以便在下一刻亮出杀招,也可能是在准备其它什么。 可是即便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服软,看到如今他的这副模样,她却仍不住有一种恨意的快感。 或许杀了他,这种快感会更加强烈。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恶毒,这似乎违背了无情道道心,却令她止不住地往这方面想去。 她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他的面上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啧,藏得可真深。 她没有找到他的破绽,却并不急,只继续盯着他泛红的眼睛,指着他,歪了歪头,笑道:“你若是能当着我的面杀了含月瑶,我便信你,怎么样?” 她的语气轻松又带着点调侃,笑着说出了这样恶毒的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他是绝不肯答应的,她只不过是借此来耍他的。 她本以为他是会质疑她的,再不济,他也应该迟疑一下。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双眸中竟生出了细碎的光。 他满怀希望地问她:“此话当真?” 诚恳,认真,一丝迟疑也无。 微音蹙眉。 怎么回事?这厮脑子是真的坏了吧? 微音没有反应,他却是像怕她反悔似的,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一口气地说下去:“我去把她叫过来。” 微音再次蹙眉,她放缓了语气,道:“你叫她,她就肯来?” 浮修珩不假思索道:“对,我……”他说到这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只怔怔地望着她。 微音笑出声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末了,她止住了笑,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口气道:“你还敢说,你与她毫无瓜葛?” 若是他与含月瑶真没关系,又怎会在大半夜里去叫含月瑶,含月瑶也肯来呢? 她这个坑其实很显眼,只是他的心绪或许太乱了,以至于连看都不看陷阱一眼,直接栽下去了。 她倒想看看,他反应过来后,还能说什么来弥补。 浮修珩的面色比先前还要白,眼眶却比先前更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她套路了,看起来很委屈,却也不敢质问她。 微音笑了笑,看他吃憋她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于是她弯了弯眸,调笑道:“你该不会又要哭了吧?” 她面上带着笑,眼底的讽刺却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 俗话说得好,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浮修珩可尽数违反地做了个全套。 她饶有兴致地朝他道:“怎么?我耍你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她承认地大大方方,却令他十分难受。 微音心中正高兴着呢,她接着道:“你……?!” “你”还含在口中没说完,她就被一股大力挣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蹦跶着蹦跶着就摔了下去……” 第116章 捶 微音被那力道挣下去的时候, 她满脑子想的竟然是:果然,浮修珩是在有计划地搞阴谋。他先前的可怜只是装出来的, 被她识破后, 才恼羞成怒地想要杀她灭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到这一点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她的怀疑是对的,她想, 浮修珩这小子果然按捺不住地要搞事了。 可是, 她怎能任他胡作非为?! 她此时身体虽还未完全恢复, 却也不是不堪一击,起码还能聚起内力,抵挡一时。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浮修珩将她的上半身堪堪拽低了后,并没有立刻袭击她, 却只是搂着她的后背,将下巴搁在她颈窝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在颤抖着的。 微音:“……” 这个场面委实诡异, 她双手撑着床板,上身却因被人拽着而俯下去,保持着微微倾斜的状态。而她此刻却被昔日的弟子,如今的仇人抱在怀里,她的仇人似乎犯了神经病,正在病发期间, 看起来脆弱得要命。 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可是浮修珩似乎又使出了先前攥紧她手的力气,任她如何使力,只岿然不动。微音心知她这样做只是白搭,便放弃了。 她听到浮修珩又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师父,师父……” 他的声音里满是悲伤,活像她已经死了似的。 是了,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可他这样做,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是在诈她么?还是他疯了? 微音的脑袋空了一瞬,她摸不清浮修珩是在玩什么把戏,倘若这不是装的,而他确确实实实因为修魔而犯了病,那可真是老天助她! 趁他病要他命啊!还等什么?! 但她又不敢贸然出手,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倒霉体质,在修真界简直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倒霉的,且擒魔阵还未布完,她没有足够的把握,便试探着问了句:“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浮修珩闷声道:“懂了。” 微音:“……”好像还没完全疯,她要不要下手呢? 微音蹙眉,接着又问了句:“你懂什么了?” 浮修珩身形一僵,末了,低声失落道:“师父,讨厌我……”仔细一听,他似乎还很难过。 这不是清醒着吗?! 可见,他还没疯,那么他这样做,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她心中感叹着,幸好方才她没有贸然动手,不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总而言之,擒魔阵没有布好,一切行事都得小心,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微音心道他既如此明白她的态度,却仍死缠烂打待在她这里,想来是还有别的目的。 他的目的,自然对她是不好的,而她现在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心里没有底,如此,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将他支走。 而她的腰因为俯得太久,再加上她年纪大了,已经隐隐受不住了,浮修珩的力气又大,怕是要折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将一只手挪到腰后,捶了几下老腰,道:“你既明白了,但走罢,我不太想看见你。”她看到他,就是一肚子气。 她这逐客令下得如此简洁易懂,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重的话,恐怕都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了。 可她似乎低估了浮修珩的脸皮厚度,他听了这话后,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似乎想把她勒死。 微音:“!!!” 她的腰!她的老腰!!!岁数大了果然不能和年轻人比!她现在不仅感到乏力体虚,现在连骨头也变这么脆弱了么?!不是吧……她可是个修士啊! 一阵危机感涌上她的心头,趁着她现在还不太虚,必须尽快把浮修珩除了,至于那个含月瑶,倘若他喜欢,她自是乐得将她一并打包到冥司,让他俩在冥司做一对鸳鸯。 想明白这些后,她便又准备撵浮修珩滚。 孰料,在她开口前,浮修珩又凄凄惨惨地问了她一句:“师父,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他有些绝望地抱紧她,企图从她身上汲取一丝暖意,也许是因为太过悲戚,他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都显得奢侈,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克制自己的颤意,只悲哀地道:“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当她的眼神中不复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嘲弄与冷漠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了。 他先前还不敢承认她回来了,因为一旦承认,他便不知自己该以何种方式来面对她。 可是她对他的态度直直转了个弯,她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眼神却愈发疏离,这个表情很是熟悉,她曾经寻他对质时,在一片死尸的楼台上,他曾见过这样的表情。她明明是笑着的,却令他感到害怕。他害怕她说出的话,以及,她话里话外毫不掩饰的恨意……他终于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她回来了。 这个壳子里,那个残碎的魂魄,已经逐渐愈合成形,苏醒过来了。 她回来了,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可是,她却不肯信他了。 所以她看向他时,眸中闪过的恨意,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因为,她想要找他报仇了。 她果真是恨着他的,她先前或许还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所以才肯顺着天道将他带回万尘派,还待他这般好,可是,当她想起来后,她几乎是立刻冷了脸。 她恨他,即便她不知晓他也重生了,可是对着一个不曾犯过错的弟子,她也不愿信他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人捏在手中,淌着血。 他绝望又无助地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他到底要怎样做,她才肯原谅他? 微音自是不知浮修珩已经认出她是重生的了,她只在纳闷,浮修珩如今的性子与前世差了许多,倘若她没有从秘境中看到他是重生的,她是断断不敢相信他和前世的浮修珩,是同一个人。 也不知浮修珩知不知道她也重生了,不然要是让他知道,他正失态搂着的是前世的她,怪尴尬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近来被气死昏了头,是否不经意间露出马脚,让他发现了。 可是看看如今的情况,他应当是没发现破绽的,不然岂不是又要像上一世那样不知死活地将她关起来? 还有那断魂鞭打在身上的感觉,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他想让她信他,可去他的吧!滚去先尝尝断魂鞭的滋味,有命活下来再跟她谈条件。看她不把他抽死! 微音一想到这里,肉疼又气愤,她丝毫不顾他现下脆弱伤心的状态,只冷声道:“你走罢,你在这里,碍我的眼了。” 她现下还不能冲动地和他算总账,冷静下来后,她明白自己要先护住自己重生的秘密,不能让他知道从而产生警惕。 而不让他发现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见他,这样她就不用时刻提心吊胆自己会出纰漏了。 思及此,她道:“我困了,你回去罢。” 她其实想在赶走他后偷偷跑到后山,连夜赶制出擒魔阵,这样,只要天亮的时候将浮修珩引入阵中,一切便都搞定了。 孰料她话中驱逐的意思很明显了,可浮修珩偏偏不动,差点儿让她一口老血喷出来。 浮修珩绝对是在装傻,他不仅没松开她,还哑着嗓子找借口:“师父,你身体不舒服,弟子留在这儿照顾你。” 微音:“……呵呵!” 这个借口真是顶呱呱,说白了就是想留在这里搞阴谋,指望着他来照顾她,可千万别把她搞死了! 微音火大,她急中生智道:“那个新来的弟子呢?!”那个新来的弟子叫啥来着?瞧她这个破记性,只记得他的姓,却忘了他的名了! 微音破罐子破摔道:“就是那个姓韩的,把他给我叫过来,让他来照顾我!” 她这个理由找得像模像样,绝对能令浮修珩哑口无言,灰溜溜地离开。 可违反常规的事又发生了,浮修珩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似乎是想把她活活勒死在怀中,微音只觉腰疼,骨头要断。 她疼得飙出泪花,只听他在她耳畔辗转地唤她,继而缓缓地加重了语气:“你要找韩轻云?” 微音道:“痛痛痛!” 她一手捂着腰,另一手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只道:“疼疼疼!” 浮修珩一惊,松了力道,下巴从她颈窝收回来,双手扶着她的肩,紧张地看着她,道:“可有不适?” 去你的!还不是你害的! 微音愤愤地瞪着他:“滚出去!” 他也不想想,她年纪一大把,哪能任他折腾?!当谁都和他一样是十八岁少年么?! 浮修珩在听到她的呵斥后,既紧张又慌乱,急着道:“师父,你哪里不舒服?”说完这话后,他的视线顺着她的手落到她的腰上。 他极愧疚地伸出手,却在伸出去后被微音毫不留情地扇了回去。 微音指着他,怒道:“我看到你就不舒服!你快给我滚!”气死她了! 浮修珩面色白了又白,神情慌乱,他看着她,哀哀地乞求道:“师父,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微音气极,这家伙怎么和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死皮赖脸的! 她气得直接将垫在她与墙壁中的枕头扯了出来,抱着枕头冷眼威胁道:“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浮修珩跪在原地,垂着头,在无声地拒绝着。 微音抄起枕头砸到他身上,但她心知,这枕头的杀伤力几近于零。 浮修珩任她捶,仍是不说话。 微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怎么看都有点沙雕,不行,得保持虐的氛围! 第117章 智商堪忧 微音拿着枕头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她望着浮修珩, 冷声道:“你是不是偷偷摸摸地把含月瑶叫过来了?” 她这话纯属是不动脑子问出来的,毕竟她先前已经借此讥嘲了他一番, 他总不至于蠢到再把含月瑶叫过来, 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话一出口,她便知这假设不可能。 浮修珩的眸光狠狠震了震,他讷讷地解释道:“不是, 不是我……”但是他的语气是如此弱, 因此而显得他的解释苍白无力。 他伸出手, 想要去触碰她,却在她冰冷的目光下,失落地顿住了。 他知道,她是不愿再相信他了…… 在她充满防备的神情中,他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显得那么无力,他害怕她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目光就像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同她说, 可是她不想听,也不会相信。 这个认识让他感到悲哀, 满腹的话,终究只化成了一个虚弱无力的解释--“不是我”…… 他的身子颤了颤,双眸紧紧地注视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窥见一丝不同的神色。 可是,没有,她的脸色, 一丝的厌恶都未改变。 她甚至移了视线,似乎压根儿就不想见到他。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微音收了手上的枕头,将它放回原位。 “笃笃笃--” 门敲了三下。 微音闻声看向门板,孱弱的烛火即将耗尽,似乎已经到达了生命尽头。 深更半夜的,会是谁来她这儿? 微音不清楚,然而敢光明正大地敲门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贼人。 微音便扬声问道:“是谁?” 门外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回道:“是弟子。” 这声音粗砺低沉,听着耳熟,微音仔细想了一番,突然间惊道:“你,你是不是那个韩,韩……” 那人道:“正是弟子。” 微音奇道:“你这么晚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与这人似乎只有一面之缘,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塞到希声峰,成了她的弟子…… 想来明月宗如此急切地将他塞进来,是冲着浮修珩这块肥肉而来的。 只是他可真会找时间,这么晚了,浮修珩还跪在她面前,眼睛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虐丨待他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又雪上加霜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看到这副场景。 微音顿了顿,扫了浮修珩一眼,见他面上仍是蔫蔫的,被她一盯,他的眸光微弱地闪了闪,还是很蔫。微音便用眼神示意他起身,把表情收拾好。 在这一小会时间里,韩姓弟子又轻敲了下门,疑惑道:“师尊?” 微音心道,这人可真是喊称呼信手拈来,明明她只是暂时让他留下,根本没有提收他为徒的事,可他自己却先叫上了。 她又看了浮修珩一眼,想让他动作麻溜些,可浮修珩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这个时候他阴沉个毛线啊?!这让她很无语,于是她瞪着他,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 浮修珩被她的一巴掌拍得一惊,迅速收回了方才的表情,他抬眸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这才气势极弱地从地上起身。 这副表情怎么看都有些蔫巴,活像她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微音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朝门外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那人回她,依旧叫得亲热:“弟子见师尊收下弟子后并未理睬,心中惶恐,远远见室中有光,想来师尊并未休憩,弟子特来道歉,且先前在殿上见师尊神情有异,想来需要调养,弟子便来送几味药材。” 这话说得倒叫微音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原本是准备从他口中问出一二后将他遣返回明月宗,且对他态度不甚好,没赠他什么东西,孰料他竟来给她送药材…… 微音汗颜。 不过,这不是主要问题,重点是,从他的话中可见,他似乎并未知晓她昏过去的事。 也对,毕竟在宴席上昏过去这种事情不能宣扬出去,想来是她被哪个同门发现了,悄悄地将她架了回来。 微音道了一声:“多谢。”便又拉起被子坐得端肃严谨了。 她示意浮修珩,指了指门,让他去开门,但是浮修珩似乎并不急着开门,只将她身后的枕头抽出来,调整了位置,垫在她腰背与墙壁间,末了又挑刺似地将她散落在耳侧的发别到身后,理得一丝不苟,令微音怀疑他是深度龟毛。 好不容易理完这些,临走前,他顺手将落在她腰际的被子朝上拎了拎,直到她瞪他,才委委屈屈地收回了手。 微音压低声音警告道:“收起你那副表情,我看着烦!” 浮修珩愣了愣,最终又蔫蔫地垂头去开门。 他是背对着她开的门,是以微音不知道,在他看到韩轻云的那一瞬,神情是冷的,但他又立刻收回这副神情,乖顺地回到她身旁,在她床头前站定,多多少少挡住了微音的视线。 韩轻云在进门时甫一见到他的表情,愣了愣,他见到浮修珩在这里毫不惊讶,只是在触到他冰冷的目光时怵了一下,但也只是这么一下而已,继而他又趾高气扬地迈步走了进来。 到了室内,浮修珩又挡在微音面前,脸色很沉,这导致韩轻云看不太清微音。 他弯腰一拜,道:“晚辈韩轻云,见过师尊。” 此话一出,他发现浮修珩的神色更黑了。 微音总算想起他的全名了,却只“嗯”了一声,顿了顿,她觉得这样未免太冷淡,想了想,便又补充道:“把药材放桌子上吧,今日多谢你了。” 她与他委实不熟,也没有什么心思同他寒喧,便道:“夜已深,不若你早些回去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可做。” 韩轻云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他不顾浮修珩的目光,走到床边,然后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这下,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容貌了。 他笑道:“师尊无话,弟子倒是有话要说。” 他这番行径未免太放肆了些,一来她与他不熟,二来他先前表现得很是知礼,如今却颠覆了微音对他的印象。 微音蹙眉道:“你有何事?” 浮修珩在他走近的那一刻立即转了身,也是冷眼看着他,目光中暗含警告。 可韩轻云却仿若未觉,只接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微音,道:“师尊似乎对弟子的剑招很感兴趣,先前似乎就因这一舞,令您改了主意。” 微音顿了顿,坦然道:“是。” 浮修珩身形一僵,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暗中攥紧了手。 韩轻云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不掩饰就答了,便笑道:“那么师尊可否能告知弟子原因?” 韩轻云的目光很直接,没有丝毫避讳,但这般直接的目光总令微音感到不自在,他虽是笑着的,但因他生得魁梧健壮,且神色间总有阴邪之感,故而即便看起来还是个青年,却总也没有其他人笑起来那般自然舒畅。 微音觉得自己这样以貌取人不太好,便客气地找借口回答他:“这个,可能是你那剑招舞得甚得我心吧。” 韩轻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很是得意,就在微音以为他无话可说,准备将他赶走时,韩轻云却转移了话题:“师尊,这希声峰是一直如此冷清么?” 这是在胡乱侃么? 不得不说,这话题还挺无聊的。可见,韩轻云是实在没话说了,才没话找话。 微音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成功从一位仙主降到了陪聊人员,言简意赅道:“是。” 韩轻云又问:“师尊为何不多收些徒弟?据我所知,偌大的万尘派,几十座山峰上,您收徒最少。” 微音心道,她是个咸鱼,怎么能误人子弟呢?教那么多弟子,那她说不定还没有寿终正寝呢,就被徒弟活活气死了。典型案例请参照浮修珩,谢谢! 但是这种话终究只适合向春一吐槽,对于这个白送上门的陌生徒弟,她还是谨慎地回道:“不过没有碰上合眼缘的罢了。” 韩轻云闻言,颇有些欢喜地道:“那么师尊肯收下我,是因为你我投缘么?” 行叭,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微音敷衍地“嗯”了一声,这种问题她总不可能实话实说吧,那我打击人啊。 此话一出,韩轻云笑得更欢快了,但微音莫名觉得,屋内的气压低了十几个度。 她心有所感地扭头去看浮修珩,却见浮修珩盯着韩轻云,神色不明。 微音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她总觉得这事有些诡异,她本以为浮修珩今夜来她这儿是想趁机拿捏她,但被韩轻云中途打乱计划,所以才沉了脸,但是这个想法又隐隐有些不对劲。 虽然她也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只不过面对魔尊的死亡凝视,她心中为韩轻云捏了一把汗。 但韩轻云似乎丝毫不知他在作死的路上越奔越远,他甚至不知死活地指了指浮修珩,问了一个死亡问题:“那么,师尊,我和他,谁更与你投缘?” 夭寿啦!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向谁挑衅?你头不要了吗?! 还有,你送个问题很弱智啊!你是长不大的小宝宝么,怎么连这话都能说出口?! 微音对于这个送命题,无话可说,因为这一个两个都让她心累,还谈屁的投缘?! 是以,她保持沉默。 可韩轻云这个脑袋似乎没有发育成熟的家伙,接着傻了吧唧地自己揣摩道:“我懂了,师尊,你想选我的,但碍于师兄的面子,才没说出来。” 此话一出,原先才低了十几度的气压,瞬间飙降了几百丨度。 微音:“……” 作者有话要说:微音:“啊,又是心塞的一天!”感谢在2020-05-07 20:23:21~2020-05-08 20: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誉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妈宝男 微音无语了。 她想了想, 觉得以韩轻云的情商,虽空有蛮力, 却也迟早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瞧瞧, 他方才的那番话,像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浮修珩其实离她很近,他就站在床边, 微音明显能感到他那方气压骤降。 保命要紧, 微音瞅了他一眼, 见他的脸色不太好,便朝床内挪了挪,希望离他远点儿。 她的这个小动作似乎被浮修珩察觉到了,他侧首深深地看着她,末了转回头,垂眸收了凌厉视线, 极低的气压渐渐升了回来,他的模样却有些沮丧。 微音不知道他在沮丧些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挪了位置才沮丧的吧,这也太扯了。 她估摸着是浮修珩今晚的计划没成功, 因为韩轻云的突然出现使他措手不及,所以他才在恼怒过后神色恹恹,如此一想,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一番总结下来后,微音甚至抛去了一丢丢对韩轻云的成见,这孩子同她患难与共,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缺心眼儿,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算在无形中帮她解了围,四舍五入算半个盟友了。 微音自觉心中跟明镜似的,她想了想,终归这事是她与浮修珩结下的仇,旁人掺和进来未免太无辜了些,别的不说,光以武力来论,浮修珩一根指头就能将韩轻云打趴下,若当真惹了浮修珩,他怕是会死得很惨。 是以,微音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慈大悲心,急冲韩轻云道:“夜已深,为师要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这话后,不待韩轻云反应,她立刻扯起被子,试图把脸挡住。 按理说,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慢走不送的意思简直就挂在了脸上,就差她直说要撵人了。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韩轻云的理解力,这傻小子的思路不是常人能揣摩的,他似乎就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又像一个渴望母爱的妈宝男……(啊呸!这是什么屁话!) ……总而言之,在没有得到足以令他满意的回复后,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试图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的语气满怀期待,又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话,道:“所以,师尊,我与你最有缘,是不是?” 要了老命了! 微音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韩轻云怕真是往常被人捧着,连别人最简单的脸色都看不懂!他难道不知道她被他吓得快要口吐魂烟了么?! 她现在虽然摸不准浮修珩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啊! 试问有哪个小心眼愿意被别人说他不如另外的人,尤其是当着他的面说的,小心眼都要爆炸了,不要命了么?! 微音的世界观裂开来了,这个韩轻云还真是傻得天真,傻得不做作,傻得冒泡泡! 倘若韩轻云把命丢在这儿,不仅她说不清楚,整个万尘派都说不清了。 问题是在现在的情况下,韩轻云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蠢事,听他的口气,他好像还在为“她与他更投缘”这个伪命题而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啊摔!兄弟,你头没了! 他若真与她投缘,那她还不得被活活气死?!这韩轻云留不得,在她问清楚那剑招的由来后,她得赶紧把他撵回明月宗,想来太辰真人头发花白,应当与他这气人的本事脱不了干系。她虽对生命无所牵挂,却也不想落着个被人气死的结局…… 虽然,上一世,她还是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微音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不断自我提示要冷静,终于,她的太阳穴不再“突突”地跳了,她从被子下露出脸,看了看韩轻云,直白道:“你回去吧。” 孰料,韩轻云在听到这话后,非但没有离开,反倒是笑嘻嘻地凑上前来,他道:“师尊,是我说的不对么?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敢成你不傻啊!那你之前是在装傻吗?! 微音皱起眉头,直盯着他。是她大意了,修真界五大派的内门弟子,哪有傻子?若真有傻子,也不该是明月宗宗主的座下弟子。 韩轻云见她皱眉,又道:“师尊莫不是身体不舒服,为何皱着眉?”他说着,便又想往她跟前凑,还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想替她抚平眉头。 微音愣了愣,事已至此,她倒不知此人是有几分傻,又有几分是装的了。 她还没有做出反应,就见浮修身珩突然伸出手挡在她面前,并立刻擒住韩轻云的手腕,紧接着她听到“咔--”地一声,下一秒,空气中传来韩轻云的惨叫。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待微音反应过来时,她只看到浮修珩神色冷淡地收回手,而韩轻云正抱着软趴趴垂下的胳膊,疼得包了一汪眼泪。 ……泪? 不得不说,一个足以用“壮实”这个词来形容的青少年,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这个场景委实有些诡异。微音心塞地想,是不是她许久未下山,世间的事物与观念已经有所改变了?譬如……男孩子动不动就流眼泪? 这也太弱了吧……想当年她一个人单挑一群人,虽然打赢了,却仍被她爹罚了,那个时候她身上也有伤,却也不见得叫得这么惨烈啊…… 果真是时代不同,不过不管她怎么猜韩轻云的真实想法,即便猜错了,也不能阻止她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她想,她有一点应该是猜对了:韩轻云,他是个被人捧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在面对这一点点疼痛时,他都蹦跶在濒临崩溃的界限上。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弟子,纵然修为再高,也绝计不可能成为她的弟子。 她静静地看着韩轻云吃痛地抱着那只胳膊,他瞪向浮修珩时,眼中似有怒火在烧,这样的眼神,微音想,应当与她看向浮修珩时,相差无几吧…… 那么,浮修珩又是以怎样的神情来应对他的呢? 她甚是好奇地侧眸看了浮修珩一眼,却见他神色淡淡,正低头转了转手腕,连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未分给韩轻云。 他确实强,强大到会蔑视对手,对对方不屑一顾,连神情都是冷淡的。 可以想像,在她自毁而亡时,她的尸丨体躺在冰冷牢狱的地面上,而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连一丁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淡淡地道:“丢出去。” 她的尸丨体,或许会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埋尸谷里,等待着腐虫的剖解,这或许还算是好的结果了,若是再惨一点,她或许会被丢入魔窟,肢体受万魔啃噬……而这悲剧的制造者,或许已经找到了心爱的情丨人,正在某个地方同那姑娘花前月下,甜言蜜语。 他伴红颜,她成枯骨。 这话本子一般的剧情发生在她身上,如此传奇,她却只感到绝望。 这天下的师父,没有哪一个,活得像她这么惨。 好在她当时有先见之明,一巴掌拍死自己,虽然疼了点,也算是得了解脱。 可她重生一次,他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只听过做鬼也不会放过别人的,从未听说活着的人不愿放过鬼的。然而仔细想想,她上一世,何曾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何曾虐丨待过他? 也算她倒霉,她这个人一向倒霉,没有更倒霉只有最倒霉。 一阵深深的难受席卷了她,她顿了顿,缓过神来,忽而冷声道:“浮修珩。” 她叫了他的大名,她很少这样叫他,他不安地想着,她是生气了。 她在生他的气,气他出手伤了另一个男人。 他知道他不该动手伤人,可是当他看到那人凑近她时,他就忍不住想要砍了那人的手,她似乎还朝那人笑了笑,她如今不愿对他笑,却对一个刚来了没几个时辰的人笑! 他知道他现在的这副身体虽还未走火入魔,却已有了心魔,心魔是她,他却仍不愿远离她。 她是他的,他想。 他喜欢她,却又怕她知道,于是他只能自己守着这个秘密,孤独地守着,总希望她能回头看看他。 可是她不仅不理他,还在他面前同旁人和颜悦色地说话。如今为了另一个人,她还要凶他。 他莫名有些难过,却不想再惹她生气,便垂首低声道:“师父,弟子知错。” 他听到她冷笑一声,却不敢去看她的神色,他想,她现在的神情,一定是嘲讽的,他宁愿她骂他一顿,也不愿意看她以这样的神色来看他。 这种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听到她用一种极端冷漠的声音道:“你,出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无波无澜,他恍惚中想起,上一世她自尽时,也是用这样一种语气,平静地表达她的怨恨。 一个人恨到极点时,有些人会疯狂地想拉着别人同归于尽,有些人却会陷入一种极端冷静的状态,将所有的恨意掩藏在冷漠的外壳下,一旦找到时机,便会下狠手。 可她,在那个时候,却找不到时机。 玄铁将她牢牢缚住,她没有力气拉他去死,便将满腔的恨意尽数倾倒在自己身上,她亲手杀了她自己,连带着散了魂魄,在他面前,她决绝地,极度冷漠地,毁了她自己。 她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留,她应是恨透了他,也应是再也不会信他了。 他的身子颤了颤,抬眸望着她,放轻声音哀求道:“师父,弟子知错,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把不断朝沙雕方向跑的故事拉回来了…… 第119章 以牙还牙 他听到她笑了一声, 她的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那笑声很冷, 他隐隐感觉她此刻是生着气的, 可她面上却未表现出怒气。 就像是为冰雪所覆盖的火山,面上冷静,内心却早已怒火滔天。 她这副模样, 让他很害怕。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会怎样对他, 这种未知的恐惧攫着他的心,他迷茫又惊慌。 “师父,”他急急解释道,“方才那一下只卸了他的手,并未伤及筋骨,不消几下, 便会完好如初。” 在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会收敛些, 尽管他当初是想下死手,却也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念头, 只是卸了韩轻云的臂膀,他下手重,故而这招虽未有什么大的伤害,却会使对方承受剧痛。只当是给韩轻云一个教训。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韩轻云此人竟如此无用,连这么小的程度的疼痛都受不住, 哀叫得如此惨烈,甚是没有出息。 这么一来,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师父,他只能这样朝她解释,他不期望她能完全相信他,可他终究是有私心的,在隐藏着的极深的潜意识里,他希望她能信他,哪怕只信了他那么一点点,也是极好的。 他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她已经将视线移开了,他似乎并不想看见他,连看他一眼,都感到厌烦。 她的视线转移到了韩轻云身上,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他听她道:“你的手臂,要不要去药仙峰看看?” 韩轻云似乎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嘶嘶--”地吸着气,整张脸疼到变形。 浮修珩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末了,沉沉开口道:“师父,我送他去。” 韩轻云闻言,双眼瞪得老大,他甚至被吓得朝后退了几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连连摆手,惊恐万分:“不,不……” 然而看着浮修珩的神色,他又惊恐地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微音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浮修珩脸上,她委实不相信浮修珩会变得这么好心,依她之见,说不定他会在半途中把韩轻云丢下,而韩轻云刚来万尘派,人生地不熟的,光找路就累得半死不活了……思及此,她便挑了挑眉,直截了当道:“我不信你。” 她丝毫不在意他被她的话刺痛后眼眸中流露出的哀伤,这一切都在彰示着她对他的不信任,与,不在乎。 他的眸光黯了黯,漆黑的眸子盛满了哀伤,他哑着嗓音,固执地看着她,顿了顿,干涩道:“那要怎样,你才肯信我呢?” 要怎样做,她才会收起她冷漠的神情呢…… 他不知道,他只会呆呆地看着她,企图捕捉到她的神情,用以解读,想要从中找到办法。 他没有找到办法,她的神情同方才一样,没有什么可以供他捕捉与解读。他看到她朝他伸出手,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似乎不想惊扰到她,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使她伸向他的手半途而返。 她的手果真是伸向他的,没有半途而返,这不是他的想像,他不知道她将手伸向他是为了什么,但仅凭这一点,他心中的疼痛竟像是得到了药物缓解般,渐渐平息了下来。 下一秒,剧痛袭来。 他垂眸时,她已经收回了手,像是不愿与他多接触一秒,又像是嫌脏,她飞快地收回了手。 他听到筋骨错位的声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他臂膀的那一处,疼得钻心。 但与他心中的难过相比,这点疼便不算什么了。 她下手毫不留情,一如他对韩轻云,不吝啬力道。 微音收回了手,她瞥了浮修珩一眼,神情冷淡,他的面色隐隐发白,额上似乎渗出了冷汗。 她卸了他一只胳膊,可奇怪的是,他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目光不曾留给他那只受了伤的手臂半分,反而紧跟随着她。 倘若不是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表明着他在承受巨大的痛楚,她还真以为他不会感到疼呢。 他没有像韩轻云那样抱着手臂哀嚎,因此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显得狼狈。 他看向她时,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直白的受伤与难过。 难过?他竟然还会难过?他在难过些什么? 微音觉得奇怪,他的表情可以是错愕,可以是愤怒,可以是怨恨,但偏偏不该是受伤与难过。 可不管他是怎样的神情,她对他的这些情绪,也不会关心了。 干嘛要露出这副神情呢?就仿佛是她欺负了他似的,可是这些,明明是他自作自受啊。 他卸了旁人的胳膊,就得提防着别人来寻他报仇,同理,他堕魔害了旁人,也要做好被人害回来的准备。 干了坏事而没有受到教训,而无后顾之忧,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今日只不过是在替韩轻云抱不平,而不久后,她会用他的血来祭奠那些无辜死去的亡魂。 他问她,他要如何做,她才肯信他?答案很简单,她绝不会再信他,哪怕他在她面前自栽谢罪,她都不会信他。 信任这个东西奇特得很,它来自于软弱善变的人心,一旦裂开,便难以修补,即便被补在一起,其中却总留有一条碍眼的痕迹,这痕迹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些受过伤害的人们,那人曾经骗过你。 人们会陡然间惊醒,她也不例外。 更何况,她其实从一开始,在遥远的上一世的时候,在一切悲剧都未产生之前,她都没有信过他。 她与他的羁绊,就像一条细细的线,他亲手将这条线毁了,她对他的信任,也只是一条细细的线,随时都可能崩断,她将这根线毁去,心口的疼痛很缥缈,这种疼痛,就像是蚊子咬了一口,渗出了一丁点儿血,她连叫疼的资格都没有,都显得滑稽可笑。 微音回过神来时,浮修珩还是用那双哀伤的眸子看着她,她忽而一笑,像是看到了不久之后大仇得报的场景般,笑得有些残忍,却又像是发自内心的。 她看着他,弯了弯眸,似乎是在欣赏他隐忍疼痛的表情,她咂了咂舌,笑道:“去吧。” 浮修珩似乎被她的笑容搞懵了,他怔了怔,半晌,才缓缓道:“好。” 他说着,朝后退了几步,侧首朝韩轻云道:“随我来。” 韩轻云似乎又被惊到了,慌忙朝后退了几步,捂着胳膊上部,他神情紧张,反抗道:“不行,我不去!” 浮修珩见此,干脆直接朝他走去,这又惹得韩轻云叽哇一阵乱叫,他道:“师尊!师尊,你看看他!” 说着,他似乎想冲到微音这方。 但浮修珩把他拦住了,他腾出那只未受伤了手,提起韩轻云的衣领,成功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就这样拽着韩轻云的衣领,沉默着将他拖出了房间,韩轻云朝微音伸手,摆出了一个求救的姿势,微音听他嚷嚷道:“师尊,你信他么?!他这样狠!” 浮修珩身形僵了僵,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止在门口,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他背对着她,是以,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到垂落在他身后的绸缎似的漆黑的发,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低得吓人,连带着为他的背影,增上了几分落寞。 微音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朝着他的身影,缓缓地,笃定道:“浮修珩,你记着。我或许在今后会信上某个人,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所以你为了利用我的信任而做出的种种陷阱,统统都不管用了。 仿佛是为了烘托气氛似的,那枝顽强的蜡烛终于结束了它的生命,在她说完这话后,條而灭了。 室内一片漆黑。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烛火灭去的前一刻,她看到浮修珩的背影,像是秋风中飘零的落叶般,狠狠地颤了颤。 “师父,”他开口了,嗓音隐隐有些颤抖,他放缓了声音,轻轻地道,“师父,好梦。” 说完这话后,他拽着奋力挣扎的韩轻云,关上了门,离开了。 房中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微音在漆黑与寂静的房中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曾无数次地期待过,倘若在漫长的漆黑的夜里,有一个人,不用她开口请求,就会主动来到她身边,陪伴她,安抚她……倘若有这样一个人,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当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他在漆黑的夜里为她点起烛火,握着她的手给她暖意,可这个人,竟然是她的仇人。 造化弄人,天道是在折辱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天道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她的手腕还留有一丝丝疼意,那是被他长久地,紧紧地攥着的结果。不用她看,她都能想像到,手上红了一圈。 她本来是想在撵走浮修珩后,到后山继续完善擒魔阵的,可是而今,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脑袋沉沉,心中疲倦,只想用睡眠平缓心情。 他临走时祝她好梦,她甚至怀疑他在她身上施了什么法,以致于她困倦到这个地步。 罢了,她叹了口气,她算了算,若她明日晚上去画阵法,最迟后日午时,阵法便会生效,而浮修珩丧命之时也快到了。 她何必火大呢,解决了浮修珩,再解决含月瑶,将这两大隐患了结了后,天下太平,再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该吃吃该喝喝,就算希声峰需要下一任仙主接替,大不了她甩手不干了,掌门又能奈她如何? 第120章 阴影重现 浮修珩将韩轻云拖拽出去后便松开手, 他步履匆匆,一路上不发一言。 韩轻云似乎觉得这沉默的气氛有些闷, 便跟在他身后, 捂住受伤的臂膀,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韩轻云道:“瞧你的脸色,不过是被师尊撵了出去, 有必要丧着脸么?” 浮修珩仍旧不说话, 只不过步伐加快了许多, 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韩轻云见此,“啧”了一声,忽而嗤笑道:“李府养了你那么久,你修行得了好处,却不曾带一点好处回去,可真是条白眼狼啊。” 浮修珩的身影蓦然顿住, 紧接着他缓缓转过身来,眸色沉得让人害怕, 他看着韩轻云,只是沉默, 凌厉的眼神却逼得对方先开口说话。 韩轻云忍不住朝后退了一小步,他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骄傲不屑的笑,他道:“你看我做什么?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他猜不透浮修珩这副表情下的真实想法,同时又觉得他这副样子令人害怕,但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他人的眼神所恐吓。即便他心里是这么想的,然而在面对对方的眼神时,一时竟起了退缩的念头。 韩轻云磕磕巴巴道:“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小乞丐,你个贱种,有什么资格待在师尊身边?!你,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他说着,高高抬起下巴,似乎十分得意。 “李鑫鑫。”浮修珩打断了他的话,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盯得人发怵,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带着杀意,但在不经意间,又状似有几分疑惑,“你想做什么?” 李鑫鑫,名义上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实际上,却是他童年的噩梦。 他是被李府捡回去收养的孩子,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可李鑫鑫不同,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李家的血,所以当他到来时,就彰示着他在李府再无立足之地。 即便那人的生母恶毒又势利,可也丝毫不会阻碍李鑫鑫受到宠爱。 是了,那些人重血缘重子嗣,却从不会在意他的生死。 他们嫌他脏,叫他贱种,然而可笑的是,李鑫鑫的生母是青楼妓子,妓子的风头盛过主母,妓子的儿子受尽宠爱,甚至,妓子也来嘲笑他,骂他贱种。 他常常在想,他是多么卑贱的一个人啊,活得连牲畜都不如,起码牲畜在受到伤害时还会愤起反抗,可是他呢?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养子,若是反抗,等待着他的只有被抛弃。 他的童年大半部分都充斥着阴影与谩骂,“贱种”之类的辱骂是家常便饭,许多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心里想着是不是血缘真的那么重要,不然为何他视若亲生父母的人,会突然间收去一切的恩赐,只对他冷眼相加呢? 那所剩不多的光明是他偷来的,尽管有一部分是虚假的。当他的养母收回对他的关心时,那些光明顷刻间便化作黑暗,试图将他吞得渣都不剩。 剩下的,那萤火似的光明,便都是师父给他的。 他常常会恐惧,为什么她会不计血缘与身份地收留他,她会不会也像李家人那般在收养他后,又狠狠抛弃他? 怀揣着这样一种恐惧,他努力表现得满不在乎,他甚至自欺欺人的想,倘若有一天她真把他抛弃了,那以他现在的态度,他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 他高估了他自己。 尽管表面上表现得再冷淡,面对她时,他的内心深处总忍不住泛出一丝欢喜。 她待他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好有时坏,有时亲近,有时也疏离,就像仙山顶上终年存在的雾岚,时隐时现,虚乎缥远。 或许这就是仙人罢,他想。 但是这种雾岚似的情感他抓不住,他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下,究其内心,他最害怕的竟然是,有人抢走他的光。 可是他的光,大多数时候都是软软的一团,她待在这里,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她待在这里,只要他一见到她,喧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静下来。 十几年来,万尘派的弟子涌来一波又一波,但她始终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他以为她不会抛下他,他以为她会一直陪着他。 可是,他的光,却亲手将他推给了旁人。 他在她的眼中只看见冷漠与漫不经心,就像对所有其他的陌生人一样,他这才想起来,他的光,她原本就是个仙人。 无情无欲,冷心冷肺的仙人。 他有过痛苦和挣扎,甚至为此而走上了不归路,可重生一世,他想得很明白,他所求不多,只要能陪着她就行。 只要他不再奢求那么多,他的光就不会离开他。 他本也是这样安分地守在她身边的,仙盟大会上她拒绝将他送出去,他是极开心的,可她却收了另一人为弟子,这又令他想起不堪的往事。但是这一次,他虽有不甘,却忍住了,他没有逾矩,只不过心头有些怅然,他默然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有人要来抢他的光,他怕他的光不高兴,便退到一旁,暗中观察那个强盗,探察敌情。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次要来抢走他的光的人,与很久之前抢赢他的,是同一个人。 面前的李鑫鑫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全身满是营养过剩导致的赘肉,反倒是体形魁梧,然而不管怎样,他在对方面前,都显得有些单薄。 李鑫鑫似乎没想到他会认出他,一时有些懵,准备好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儿。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明明他的面容与体形较小时候有了明显的变化,明明他的名字被改成了韩轻云,可这个小贱种竟然认出了他?! 浮修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眸中隐隐含着怒气,就这样看着李鑫鑫,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问你,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李鑫鑫好歹也是富户李老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即便入了明月宗,也是宗主座下弟子,目中无人惯了,只有他得罪旁人的份,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 是以,乍一听浮修珩这种审问罪人似的口气,李鑫鑫不高兴了。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愤怒,他虽是富家子弟,在明月宗宗主手下待了这么久的一段时间,也多少看明白了一些人情,见浮修珩此种表现,他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也还是出声讥讽道:“怎么,难过了?你以为你入了修真界就飞黄腾达了?没有想到吧,我也有灵根,有仙骨,我甚至比你还要厉害,十四岁入明月宗,修炼时间比你短了十几年,却能与你一较高下……” 说到“一较高下”时,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一样,他扬声补充道:“当时在擂台上,我只是一时不愖,没有察觉到你的奸计,被你钻了空子!要不然,我肯定能赢!” 他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后会在浮修珩脸上看到嫉妒的神色,然而他的这些话却惊不起任何波澜,浮修珩还是用那副表情,只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他说的都是废话,而对方,要的却是其它东西。 浮修珩这副模样与小时候有所不同,小时候每当他抢了他的东西,这个小贱种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直接将东西让给了他,弱且可怜。可是如今的他,却像是有了勇气,敢于同他正面杠了。虽然他仍旧是默不做声,让他觉得没意思,但他却像受伤后痊愈的野兽般,再次面对击杀他的猎人,罕见地露出凶意,以示威胁。 李鑫鑫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小弱鸡,竟然也敢对他凶? 他想到这里,便道:“看来这些年来你过得很舒坦,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个贱种,哪来的勇气这样看着我?”他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定然是那个女人给你的勇气。”紧接看,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啊……” 浮修珩眸光微动,死死地盯着他。 他听到李鑫鑫在叹息完毕后,又接着拉长语调补充道:“可惜啊,她是我的了。” 蓦地,一阵怒气从心底直升上来,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地怂恿他:杀了他,杀了他,师父就是你的了…… 但是理智提醒他,一旦下了杀手,师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会再一次失去她。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杀念,克制得很辛苦,他听到韩轻云在他耳畔不断地出声嘲讽着,所有的谩骂如同时光重现般,再一次朝他袭来。 他忍了又忍,韩轻云却越来越得意。浮修珩转身离开,步子比先前还要急。 然而韩轻云不依不挠地追着他,竭尽全力地将所有恶毒的话泼向他,谩骂听得多了,他便也庥木了。 只是,当韩轻云仍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个女人,当我在李府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觉得她漂亮,可惜我去求她,她却只肯收你。如今看她对你的态度,想来是不喜你。倘若我真成了她徒弟,这样优质的女人,不替李府延继血脉,岂不可惜?啧啧啧……” 他还没有“啧”完,眼前一黑,迎面被人抡了一拳,那一拳下手很重,对方似乎是下了死手,他感到自己的鼻梁骨被打碎了。 脸上既疼又热,他伸手一抹,发现手上一片血红。 而对面那人,却像修罗一般,掐住了他的脖子,缓缓道:“你方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没想到,第一章出现的李鑫鑫就是韩轻云哈哈哈哈哈!当然,惹了男女主,基本上没啥好下场,犹其是他在舔狗小浮面前作死……感谢在2020-05-10 20:32:40~2020-05-11 20: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誉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疑云 夜色下, 浮修珩眼底一抹红光闪过。 在迎面给了韩轻云一拳后,他又毫不留情地将对方一脚踹到地上, 如此一来, 二人打了一架。 说是打架,其实是韩轻云单方面挨揍,他的修为不及浮修珩, 差距悬殊, 在对方的面前, 就是一只不入流的菜鸟。 韩轻云遭此一击,不仅脸上开了花,牙也裂开了,在吐出碎牙的时候,顺带吐出一包血。 浮修珩不为所动,他的意识仿佛麻木了, 神情冷厉,眼色略显赤红。 韩轻云被他掐着脖子, 双目被迫直视着他的双眼,是以, 他显而易见地看到了这幽光。 饶是内心十分惊恐,但碍于面子,犹其是不能在这个一直被他轻贱的小贱种面前露怯,于是他只能用残留不多的骄傲,磕跘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贱种罢了,你现在得来的一切, 全是靠你那个师父,而一旦你把我杀了,你觉得,你师父会饶了你么?!” 他说这话是试图让浮修珩放过他,尽管说的有理有据,却还是带上几分惧意。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害怕这个小贱种呢?而这个小贱种,似乎也不怕他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的话起到了威胁作用,浮修珩眼底的红光竟渐渐消散,紧接着,他痛苦地摇着头,口中喃喃地念着:“师父,师父……” 韩轻云心中一喜,想来那女人便是这小贱种的软肋了,如此,他还忌惮什么?于是,他接着道:“是啊,你师父本就不喜你,我若被你杀了,指不定她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见浮修珩眼底的冷厉更甚,然而那痛苦的神色似乎缓解了些,神色逐渐恢复清明,他嫌恶地低喝一声:“闭嘴!” 说罢,便松手,大力地将韩轻云丢了出去。恰巧不远处是块巨石,韩轻云的身体重重撞在石块上,又狠狠落到地上,这下,他吐血吐得更猛了。 他冷静下来,对面前的景象感到些许惊诧。方才他的意识似乎不受控制,从他心底由然而升出的,竟是一种嗜血的快感。 倘若韩轻云没有提到她,或许,他在神智不清中,会要了对方的命。 难道他的心魔已经强大到再也压制不住的程度了么?那么,他该以何种颜面面对师父呢…… 师父会不会信他,此人就是李鑫鑫呢? 这人是他名义上的兄弟,却又是他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夺走了他的一切,连一丁点生存的空间都不愿留给他。但其实仔细想想,浮修珩早已明白,韩轻云夺去的,或许本就不属于他。 他自修道以来,师父关照他最多的,却是心法。 修道先修心,他的心看得分明,也很释然。不是他的,终究不会属于他,即便不是韩轻云来夺,也会被另外一个人夺了去。 可即便看得分明,在关于师父的事情上,他却不愿退让半分,他想……争一争。 强求又如何?他可以对任何事释然,却独独放不下她……她是他的求不得之苦,他求而不得,所以生了心魔;他求而不得,所以入了魔;亦是他求而不得,所以遭无情道反噬。甚至他因有所求,才选了无情道。 他所求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希望她开心而已。可是,这样卑微的愿望,为什么却一再受到阻挠,就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他,似乎所有人都巴望着他赶紧死去,似乎所有人都希望她离开他……为什么呢? 若这就是天道,那么,天道为何只盯着他呢?甚至连陪伴在师父身边的机会,都要被夺去。 他与她之间,本不该是上一世的结局啊…… 他扔下韩轻云后,韩轻云躺在地上狼狈地吐了口血,径自调头离开,韩轻云在他身后笑得猖狂又肆意,他听他道:“浮修珩,你猜,你师父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呢?” 这是一个很幼稚的赌注,然而他的心却缩了一下,因为他不确定,师父在面对韩轻云的状词时,会不会像在他生命中烙下伤痕的那群人一样,也选择抛弃他呢? 这个问题他难以回答,又害怕回答,他不敢想像失去她之后的人生,前世的经历若再来一次,无异于将他抽筋扒骨,那必将是一片荒芜,毕竟,在他心里,她是他过往种种中,惟一的光啊…… 他沉默不言地回到了自己的屋舍,内心深处却生出了一个荒唐又疯狂的念头,他甚至在想,倘若黑夜永至,那该有多好,如果白昼真的不会到来,那么,韩轻云便没有时机去告状了。 可是,明天必将来临,而他,也将始终怀揣着忐忑的心,无眠到天明。 他想,这个世界是他造出来的,为的就是供养师父的生魂,而师父的魂魄若是修补好了,当她想起前世种种后,她还愿不愿意随他回去呢? 如果她不信他,不愿意和他回去,那么,如果他不幸身殒,这个世界必将坍塌,到那个时候,谁能护着她呢? 她定然是不会信他的,她都亲口这么说了,他几乎不用深究,便能知道她的记忆,差不多已经恢复了。 不然,她缘何待他的态度陡转,声色俱厉呢。 他先前脑袋里被她搅得一团乱,满心都放在如何哄她和让她相信自己上,可是如今,夜深人静,当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沉思时,他陡然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一直以来,他以为她不信他,是因为他入了魔,而她是仙,仙魔对立,她自是不原意相信他。 可是,今晚,她为什么几次在他面前提起含月瑶? 听她的语气,她似乎觉得他喜欢含月瑶,并对此深信不疑。而与此同时,她似乎不喜含月瑶。 如果这只是因为在他将含月瑶制成傀儡时被她撞见了,而她因此对他产生误会,这似乎有些牵强。师父一向聪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随意下结论,从而牵怒旁人。若她当真误会了,定然是会寻人来问话,以此推出结论的。 可是她不仅没有问,反倒对此习以为常似的,这便十分异常。 对了,问话! 在涉及感情的事上,师父今世虽未问过他,上一世,却是问过的。 上一世她直截了当,上来便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彼时他乍一听到这问题,心中很慌,毕竟他喜欢的是她,而她若是知道他喜欢她,定然会觉得他肮脏不堪,不愿再理他了。 但她当时的表现,似乎并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她。 那么,她为何会贸然来问他这个问题?毕竟当时正是仙盟大会举行期间,她这样问,便显得仓促了些。 如今想来,她当时定然是看到什么,才误会了他,可是他一直不知道她因什么而误会他,直到今晚,她说出了含月瑶的名字。 她的神色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便变得有些厌恶,一如她看向他的眼神,冰冷的,疏远的。 这种嫌恶不是旦夕之间形成的,而是一朝一夕间积累而成的。 他恍然间想起,前世在她召他前去谈话前,她还叫了另一人去,那个人,便是含月瑶。 信息理到这里,通顺了些。 她定然是前世见到了他与含月瑶的什么事,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事实是,他对含月瑶的了解不过是因为含月瑶是他的救命恩人,而这“救命恩人”一称,还是她冒充得来的。 他对含月瑶的印象,也仅限于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与追求者上。 但是彼时,他满心满眼都放在师父身上,哪有多余的眼神分给旁人,所以他当年,是果断地拒绝了含月瑶的。 上一世,当他听到师父要把他送给太辰真人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像傀儡一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大殿,盲无目的地转着。 他那时候太年轻,还不知道自己当时隐隐有心魔在作祟,只觉头脑昏沉,在茫茫然间,忽然闻到一阵异香,他跟着那异香走了许久,忽见面前出现了师父的身影,待到近前,果真是师父。他不疑有它,径直抱住了她,口中难以忍耐地唤着:“师父,师父……” 但是面前的师父似乎与往日不同,她没有冷眼看他,反倒回应了他,也拥抱着他,可是当她听到他喊她时,却是惊得瞪大双眼。 他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待凝神静气后,却发现,含月瑶正一脸震惊地盯着他,而她的姿势,还维持着抱着他的样子。 他立刻收回手,冷眼看着她,捂着昏昏沉沉的头,道:“我这是,怎么了?” 含月瑶的表现是十分无措的,她捂着衣袖,她的袖子看起来似乎装了些什么,有淡香袭来,全不似先前的异香,这种香气,倒是像极了师父赠他的香囊。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在确定师父的香囊还好好地藏在他身上时,这才松了口气。 他向含月瑶道了歉,便匆匆回了希声峰。 很久以后,当他入了魔,对某些气味特别敏感时,这才发现了香囊中气味极淡的乱神草…… 那若是,当年那异香中也混有不易察觉的乱神草呢?! 他当时将锦囊藏得隐蔽,旁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调包。 含月瑶,究竟想做什么?! 是了,他想起来了,师父命殒的那一天,也正是说了“你是为了找含月瑶吧”这一类的话,可那时他只沉浸在一种极端的震惊与失而复得的惊喜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解释大概对得上女主当时看到的了……总而言之,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小浮:惨! 第122章 操纵者 他平日里将师父赐他的所有东西都护得很好, 那锦囊向来被他藏在床侧暗格里,那暗格十分隐蔽, 旁人是无法发现的。 仙盟大会期间他把它当成幸运符般地带了出去, 但仍是藏在腰间,旁人难以发现。纵然含月瑶有心调包,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成功得手。 他将它看得严实, 那是她赠他的, 每一样, 都不能弄丢。 只是为何,那锦囊之后会凭空混了乱神草? 思路似乎断了,他想不明白这出瞒天过海是如何成功的。时至今日,他不会愚蠢到再次怀疑师父,是他愚昧无知,是他心思多疑, 他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师父。 师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牵扯进来, 她一定恨极了他。 而那些在阴影里掀起波澜的人,却仍在那个世界里好好地活着。 若他是师父, 他定然会觉得,讽刺极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走向床边,试图打开暗格。 然而当那暗格打开后,凭借魔族的感知能力,一股淡淡的香气挟着乱神草的气息, 朝他迎面扑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难以置信地捧起锦囊,却发现绵囊上的花纹几乎和先前师父送他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瑕疵。 而不久前,含月瑶手中的所拿的同样的东西仍历历在目。可含月瑶看起来是还未来得及将东西调包,且她已死在他手上,断没有继续作案的可能性,那又是谁,想要加害于他呢?他有些后怕地想,倘若他今生未入魔,没有达到魔族对于乱神草的敏感程度,那么他是否仍会向上一世那样,不知道这锦囊已被调包过,然后继续将这罪责强加于师父身上?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悔恨万分地缓缓捂住脸,难受地跌坐到床上,他心中被一种渴望叫嚣着,怂恿着,他……想去看看师父。 明明才离开一会儿,就仿佛过了几世,他万分地想见到她。 他想,她定然是委屈极了,明明不是她做的,却一直被误解着,她其实有着仙主的骄傲,也不可能会同他解释她做某些事的原因,可他却因为这一点,认为她冷漠无情,毫不关心他,他大错特错了…… 她不信任他,他为此怨过恼过,可实际上呢,他对她的信任,也是掺着疑虑的。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像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丝线,危险又易碎。 他想见她,却又无颜见她。他该怎样做,她才会消气呢?他已经不求她能放下嫌隙了,只要她肯再看他一眼,再同他说几句话,哪怕是冷漠的,他都会满足了。即便她打他骂他,肆意辱他,他也绝不会做出反抗,他会乖乖地,顺从地,任由她做任何事。 可是,她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如何肯做出这些下三滥的事呢? 所以,他连挽留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他绝望地发不出声来,那阵子难受的感觉直攫住他的喉咙,他哽咽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该向她说些什么呢?说前世的那些都是误会,有人设下圈套,企图挑拨离间么? 她又怎么可能会信?他的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幼稚地像个笑话,世上师徒千千万,为何单单要挑拨离间他与她呢?且那个时候,她是众多仙师中的一名,他也只是超过其他人的一名普通弟子罢了,究竟值得谁费尽心思来挑拨呢? 她肯定不会信的,说不定还会冷笑着讽剌他,毕竟,她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会信他的…… 他在浓厚的悲哀中生出一抹恨意,在暗中操纵的,究竟是谁?!是不是只要他揪出凶手,在师父面前道明因由,师父就会信他一点点? 思及此,他心口的疼痛缓和了些,似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一丁点水,从中窥出了一丝希望。 他一定要仔细布署,将那害他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微音翌日一早便醒了过来,支撑她早起的动力不是明媚阳光,而是除掉浮修珩的使命感。 大好的天气,不去画擒魔阵,也太浪费了。 当然,她得避开浮修珩,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引他上钩。 她自认为这个想法完美无敌,奈何当她打开了门,就露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一言难尽…… 门口早已立着两人,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浮修珩那孽徒,另一个就是口口声声称自己敬仰她的韩轻云。 微音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以至于又晚起了。 可天边的晨光告诉她,她是真的一大早就起床上,货真价实,假一赔十…… 扯远了,微音回过神来,她的心情在见到浮修珩那张无辜又卖可怜的脸时,瞬间化作乌云。她委实搞不懂浮修珩这是在玩哪一套,她骂也骂了,扎心也扎了,就差动手杀他了……虽然,离杀他也不远了。 她一看到他就来气,能不能滚远点啊!赶紧滚去找含月瑶,过了今天,你就再也没法去见你的小情丨人了! 她这做法甚至比王母还要狠毒,毕竟王母只是拆了牛郎织女,而她,是要活剐了浮修珩。 她其实也挺委屈,本想乖乖做一条咸鱼,厚颜无耻地蹭个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人设,结果上天偏偏要给她强加恶毒的标签,若这杀徒的罪行记载到史书中,她定然少不了一顿骂。 不过,擒魔阵大抵是可以使他现原形的,即便他藏得再深,她却不信,在这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前,他不会乖乖现形。 她恶毒地想了一番,这才将视线移至韩轻云身上。 韩轻云的眼里包着一汪泪,看起来很委屈。 微音吃惊地看到,韩轻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似乎都歪了些。 微音:“???” 这位小朋友,你来希声峰的第二天,究竟干了什么? 微音疑惑地看了看他,碍于情面,还是生生扯出了一抹笑,只不过笑得略显僵硬,她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这话挺普通的,可韩轻云却像是见到亲娘般咧开了嘴,辛酸道:“师尊,师兄欺负我!” 说罢,他直冲她奔过来,似乎想来一个熊抱,想从她身上得到安慰。 微音瞧着他那副魁梧的身躯,想着他冲她奔来,怕是会勒死她,她心中有些怯,奈何她是师尊,一个弟子哭哭啼啼地向她寻求安慰,她哪儿能不厚道地避开? 是以,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等着韩轻云冲过来,心底为闭上眼,自己流了几滴泪。 妈的,她的徒弟怎么尽是这种货色?! 然而,意料之中的肉疼与窒息感并没有袭来,她偷偷睁开一只眼,却见浮修珩正拽着韩轻云的衣领,逼得对方无法靠近她。 韩轻云气急败坏地骂道:“妈的,浮修珩你这小贱种,竟然敢拦老子……”他说到这里,气势竟渐渐弱了下来,他有些不安地了眼微音,讷讷闭上了嘴。 微音觉得这人说的脏话,似乎有些耳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耳熟,便只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或许韩轻云闭嘴,是怕被她发现,他其实没有万尘派的礼仪,骂起人来毫不嘴软。 实话实说,骂人固然不对,但因为她厌极了浮修珩,是以,她暗戳戳地想,这番话骂起人来可真解气,一想到她骂人只会用“那厮”、“小白眼狼”,词汇如此贫乏,她就极其不爽。 许是万尘派的规矩自幼被烙在她心里,所以即便她意识到自己骂人词汇的匮乏,一想到其它脏话,她却又别扭得很。 她怼人天下无敌,却败在了骂人上…… 而韩轻云自骂了浮修珩一顿后,便极谨慎地不言了,微音其实也没打算教训他,犹其是当他以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看向她时,微音就更一言难尽了…… 你能想像一个身高八尺,体格健硕,长相英武的男人朝你挤眼泪,向你告状讨说法么?! 这画面太美,微音不敢想像。 但现实就摊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接受。 这么个场景,微音其实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 她瞧了瞧韩轻云的大块头,又瞅了瞅浮修珩单蒲的身子,觉得韩轻云定然是没把握到正确的对策,倘若他直接一屁股坐到浮修珩身上,说不定直接会将对方压趴下,哪还有时间出手反抗? 微音自知自己的想法实在荒唐,于是她只得在心里乐呵一下。 尤其是当她发现韩轻云的牙似乎裂了几块,发出的声音不太对劲,她便更乐了。 但作为堂堂仙主,她不能这样没心没肺,于是,她强作镇定,迅速调整好表情,看着浮修珩,冷声道:“给个解释?” 她其实压根儿就不想听什么解释,毕竟事实摆在这里,而她之所以让浮修珩解释,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得在他解释的工夫里,再想一想。 她其实想罚他去擒魔阵里呆一会儿,但这未免暴露了她的计策,所以行不通。 那罚他给韩轻云道歉,似乎又太轻了些。 她着实有些苦恼,只见浮修珩垂下眼,轻声道:“确是弟子所为。” 他今日的神色较之昨夜,并未好转,反倒更差了,眼下还泛着鸦青,似乎并没有休息好。 微音闻此,便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可知罪?” 她本以为浮修珩会像先前那样乖乖认错,孰料浮修珩笃定道:“此事弟子固然有错,但是他挑衅在先,弟子……” 浮修珩的话被人打断了,韩轻云泫然欲泣道:“师兄,我挑衅你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没错,小浮他碰上了绿茶男,哈哈哈哈哈! 第123章 不是师徒 微音向来对眼泪没辙, 对女人的眼泪如此,对男人的眼泪犹是。 韩轻云这种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的男生, 在她面前来这么一出, 她差点儿以为这是大型宫斗现场…… 啊呸!这是什么破比喻?! 微音觉得,在这种场合中,她不应该胡思乱想, 是时候拿出师尊的派头了。 于是她一手虚虚握拳, 抵着唇干咳一声, 呵斥道:“吵什么?” 话毕,又随着韩轻云的视线齐齐看向浮修珩,抬了抬下巴,道:“你说吧,他做了什么,挑衅你了?” 浮修珩盯着她的脸, 看了她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脸上开了花时, 他又倏地垂下眼,神色极不情愿地道:“他, 辱骂弟子。” 微音眼神变得微妙起来,她直觉浮修珩隐瞒了什么。今日瞧见韩轻云骂人的嘴皮子如此利索,想来浮修珩被骂时也听到了一些腌臜之语,只是,浮修珩并不是被人骂几句便沉不住气的人,从韩轻云青肿的脸上来看, 浮修珩下手并不轻,像是遇到了什么愤怒的事。 所以,依着浮修珩的性子,他决计不会因受人辱骂挖苦而自找罚受,应当是忍无可忍了,才下了手。 只是若他真的忍无可忍,又为何下了重手后饶了对方?难道是惧怕她罚他么? 这样解释,似乎也说得通。可微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又瞥了他一眼,语气严厉道:“当真?” 浮修珩长睫轻颤,顿了顿,道:“自然是真的。” 这可真真有些奇怪,浮修珩不会不知道,在万尘派,打架斗殴的罪责可比骂人的罪责重多了,尤其是当他拿不出合理的必要的理由时,他定然是会受到惩罚的。 浮修珩还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吧? 韩轻云究竟骂了他什么,以至于他如此大动肝火? 微音挺好奇的,于是她扭头看了看韩轻云,道:“你骂了他什么?复述一遍给我听听。” 韩轻云似乎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试问哪个仙尊会对骂人的话有兴趣?!而面前的这位仙主,似乎并不能用正常的标准来衡量。 乍一听她这问题,韩轻云难得结巴了下,他支支吾吾道:“这个,就是骂他小贱种,说他不如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并且自觉地隐去了侮辱她的话。他看到浮修珩正在师尊没注意到的地方,朝他露出冷厉的眼神。 韩轻云不知不觉地浑身抖了一下。 而微音听到他这个近似于没有回答的回答,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没意思,毕竟,单凭这几句话就能让浮修珩去揍他,也不知是小看了浮修珩的忍耐力,还是小看了她的智商。 虽然她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珰了些,但这也不证明她是真的蠢啊……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浮修珩似乎打定了主意瞒着她,而韩轻云对她也有所隐瞒,他二人皆大欢喜,只等着她来做定夺。 她想了想,她试图弄清事情原委,是秉着公平公正的心态,但是对于浮修珩,她其实完全不用管这么多,直接下狠手罚就是了。 虽然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也获得了两者一致的口证,浮修珩自己不再辩解,她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终归她没准备直接罚他待在擒魔阵中,道修与魔修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区别的,送上门的机会让她报私仇,可她脑中想的竟然是门派规定的刑罚。 有些时候,她格外地恨自己的心不是黑的,尽管她内心恨不得将浮修珩千刀万剐,尽管她完全可以挟私仇以报复,可是,当一个可以以此为借口的机会来临时,她还是会遵循门派的法度。 但明明,这是报复敌人的一个好时机。 思及此,微音为自己的不争气叹了口气,在惩罚的措施上做些改动,应当无甚大碍吧……她对自己新找的借口有些无奈,仔细回想时,又想不起惩罚的具体措施。 于是她冷声问浮修珩:“你应当知道的,斗殴的惩罚是什么。” 浮修珩白着一张脸抬眸看了她一眼,微音摸不准他的意思,但看他脸色发白,她隐隐察觉到这惩罚有些重。 于是,她颇为期待地看着他,口气还是很冷,道:“你自己说一遍,我不想复述了。” 浮修珩闻言,便继续白着那张脸,缓缓道:“关禁闭三个月,并在解禁后下山除百只邪煞,除不满,不得归山。”他说着,还懊丧地垂下头,看起来很是难过。 微音:“……” 你难过个毛线啊!这个惩罚简直就是在保你的命!倘若真这样实施了,那她岂不是起码得等三四个月才能杀他?!而且三四个月还算少的了,如果浮修珩察觉到她想杀他,那他完全可以以未除满一百只邪煞的理由搪塞她,拖着时间,那她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不行不行,这个惩罚措施太阻碍她了,她得换个别的。 于是,她正色道:“你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谅你是初犯,且对方也有错,这些惩罚便免了,你去刑罚堂领一百杖,便可以了。” 刑罚堂的刑事以杖为最狠,而因为掌刑的是方文的弟子,那弟子继承了方文的冷酷无情,是不可能心软,亦不可能下轻手的。 况且,浮修珩杖刑一百,这伤可不轻,他要缓过来,起码也得等个十来天,而他根本等不到十来天,因为明天,就是他丧命之际。 杖刑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的实力,这恰恰便宜了她。 微音觉得,自己这招,甚狠,也甚妙。 虽然损了些,但只要能帮她赢取一丝一毫的胜利希望,不妨一试。 她这样想着,又觉得浮修珩定然是不愿意受杖刑的,毕竟关禁闭也没有伤及他的皮肉,不过耗时了些,而杖刑,可是会疼死人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浮修珩没怎么反抗,反倒是飞快地应了下来,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微音茫然,她总觉得自己脱离了时代,不明白这些少年的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了。 而韩轻云,在听到她说出的惩罚后,惊讶了一瞬间,但很快,他的惊讶又被愉悦取代,他欢欢喜喜地朝她道:“师尊,弟子身上可疼了,上药都上不利索……”言语之间,竟流露出想让她替他上药的神色。 微音如何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她愣了愣,想着这孩子怎如此娇贵,待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到浮修珩冷冷出声:“我来。” 她疑惑,扭头看着他,又听他说完整了些:“我来给你上药。”尽管语气还是这么冷,还是这么不情不愿。 韩轻云刹那间惊得朝后蹿,他哆哆嗦嗦地反驳:“你给我上药?真不是想害死我么?!”言毕,他又求助地看向微音:“师尊,你忍心么?!” 微音尚在一旁默默吃瓜,乍一听他这么问,便心虚道:“不忍心不忍心!” 也不知她这话刺激到浮修珩哪根神经了,他突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里有沉沉的哀恸与伤痛,先前的冷厉眼神委委屈屈地收了回去,只直直地看着她。 微音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但他这样看着她,总给她一种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让她很不舒服。 是以,她瞪了他一眼,仍旧是摆出冷漠的脸,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去领罚么?!” 浮修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只讷讷地,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师父……” 微音没理他,她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不要呆在这儿碍她的眼。 浮修珩见她如此,便沉默下来,他的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更显得他有些蔫。 他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正当微音准备再开口喷一喷他时,韩轻云笑兮兮地道:“师兄,你还不走么?师父现在不想看到你耶。” 他这话说得挺直白,却又因直白而伤人,浮修珩的身体明显颤了颤,他的神情在哀恸过后,又掺上了几分可怜与讨好,他似乎不敢看她,只轻轻地呢喃道:“师父,是这样么……” 微音觉得他未免有些婆婆妈妈,她已经将厌恶摆在了脸上好不好?!他怎么跟瞎了一样,这点眼色都没有?!明明韩轻云这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人都能看出来啊! 真是奇了怪了,微音心中有些烦,便冷道:“确是如此。你师弟都看出来了,你怎么还在装不懂?”顿了顿,她又道:“你快些去领罚罢,我已同你表示得很清楚了,我不大想见到你。所以,你最好从我眼前消失。” 她这话皆是随着本心说出来的,她希望他消失,不是让他离她远远的,而是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是字面上的意思。 浮修珩的身体颤得更厉害了,微音眼见着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便立刻背过身去,打死都不再看他一眼。 韩轻云推搡着他,将他推了出去,而浮修珩似乎也放弃了反抗,微音听到他颤着嗓音低低地问了句:“师父,连你,也要抛下我么?” 微音没有回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她与他,早已不算是师徒了,更没有她抛弃他的道理。他或许还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迟早会明白的。 从他入魔而残杀同门的那一刻,他与她之间,就注定不再是师徒了。 她只能保持沉默。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浮修珩也终于不再作声,韩轻云将门“吱呀”一声合上,邀功似地来到她身边,道:“师尊,他被我赶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因为要赶车,所以可能会晚点发,大家不用等我哦~ 第124章 审问 韩轻云的语气里充满了邀功似的兴奋, 这给微音一种既熟悉又新奇的感觉,毕竟以她如今的声名, 断不会有人对她这般狗腿。而距离众人试图奉承她的巅峰时候, 已经过了八百多年。 这真真是件辛酸的事。 然而微音对旁人的奉承大多是无感的。尽管年少轻狂时听了溢美之词,少不得嘚瑟一番,然而听多了阿谀之语, 她甚至能从这中间总结出一番套路来, 在日后的生活中, 她偶尔还活学活用地将这套路运用在生气的同门身上,效果显而易见得好。 或许是那些同门们让着她,亦或许是他们心胸宽广,所以才不同她计较,这其中不乏铁板一样的人,在她蹩脚的吹捧下, 脸色愈发的黑。 譬如方文师兄。 每每当她试图巧言以溜时,方文的神情便更冷了, 他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一个不听话的孩童, 眉头蹙紧,紧接着便用冷冷的口气朝她道:“你总是这样!” 这句话中似含控诉,方文的脸色冷得掉碴,由此可见,方文师兄并不吃她这一套,由此亦可见, 她同方文师兄是极不对付的,毕竟,若是论她爹对弟子们的评价,她是不及方文的。 她同方文,简直就是一正一反两个例子,她无论怎样做都不可能像自己爹那样板正严肃,她有时候走着走着甚至还能蹦跶起来,可是,方文就行。 一丝不苟,雷厉风行,自任仙主以来,她就没见他笑过。说实在的,她做不到他这地步。 她一天不说话就能憋死,遑论不带笑的。 她明明是修仙者,可却活得不像是个仙,这或许也是天道抛弃她的原因。 一个不像仙的修仙者,留着又有何用? 天道是精明的,它不会选择无力捍卫它的人。 微音起先还是有些难过的,后来一想,既无力飞升,便可以不用成天提心吊胆拼命练习,担心渡劫失败了,因为她已经失败了…… 更何况这八百年来天道都不曾降下雷劫,她的同门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天雷,即便是万尘派的弟子,渡劫的也大有人在。可是这天雷一道又一道地降下来,却没有一道是击向她的,久而久之,微音一听到天雷之声,便十分悠哉地从屋内搬出小板凳,边嗑瓜子边欣赏那威风凛凛的天雷。终归劈不到她头上! 混吃等死的日子极为舒坦,倘若哪一天雷劫降下,她决计不会去抵抗了。在她看来,她能渡劫才有鬼。上一世掌门忧喜掺半地告诉她,据星象所示,她的雷劫将至,于是乎,她颇有些欣喜地跑去闭关修炼了,结果直到她在狱中自尽,也未等到雷劫。 她倒希望天道降雷给她,说不定来不及反应就死过去了,好歹还能死个痛快,总比自己亲手了结自己要好。 在受了断魂鞭后又自断经脉,至今想起来,微音都觉得自己是个狠人。 但被魔族抓住关在牢里,这事想想便十分丢脸,她的自信心膨胀到一半,便漏了气…… 也罢,她报仇的机会终归还是来了,待她去将后山的擒魔阵完善完善,明日,她便可以一雪前耻了。 简直是想想就热血上头,激情澎湃啊! 思及此,微音瞅了瞅面前的韩轻云,发现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她不知他这是何意,说他只是单纯因为赶走浮修珩而骄傲无比吧,看起来又很不像。若说他是有别的什么心思吧,微音又看不大明白。 但她对这个送上门的弟子没啥好感,她总觉得此人看上去便有邪佞之相,生怕自己又教出第二个浮修珩来,便准备在解决完手头上的事后将他退遣回去。 她注意到韩轻云正在缓缓靠近她,她与他不熟,搞不懂为什么他一上来便离她这么近,或许这便是他奉承人的办法吧。只是这个办法未免有些拙劣,与微音有的一拼。 她有些不适地朝后退了退,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道:“太辰真人没有教你该怎样同师父相处么?” 韩轻云闻言,目光中带着疑惑。 微音笑了笑,接着道:“看来是没有教你了,所以你套近乎的技巧才如此拙劣。” 韩轻云面色一变,似窘迫又似恼怒。 微音竟还有心情安慰他,只是安慰的话被她这么一说,便变了味道,显得更像是嘲讽。 她笑道:“没事,我拍马屁的工夫也很烂,但你比起我,还是长了些水平的。” 此言一出,韩轻云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讪讪地顿住脚步,模样有些囧。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继续摆出了笑,简直狗腿至极。 微音心道,师徒关系果真是束缚,不仅她心累,弟子也笑得累得慌。 但是即便他笑得再怎么真诚,微音也不吃他那一套,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她自己寻了把椅子,却将它递给韩轻云,在示意他坐下后,她遥遥地拉远她们之间的距离,并双手环在胸前,摆出会审的姿态,道:“你与我说说,你的剑招,是从哪里学得的?” 眼见着韩轻云嘴皮子一动,即将流畅且毫不费力地说出那套说辞时,微音率先出声阻止他,她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你可要想明白了,我在问话,你要如实回答,那些虚话假话,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么?” 韩轻云一噎,即将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他小心谨慎地盯了她片刻,却揣测不出她的意思,先前他来到希声峰时,明月宗有仙师告诉过他,微音仙主看似懒散不作为,实际上却可能是一堆仙主中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起先他还不以为然,想着这女人既会收浮修珩为徒,浮修珩这小贱种无权无势,除了一张中看不中用的脸,他还有什么长处?这女人会收浮修珩为徒,想来是因为看浮修珩可怜,仙者的圣母心泛滥。 她们万尘派一向有这个毛病,做什么都是济世救人,匡扶大道,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修士们原本都是人,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什么正义,什么大道,在私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响亮的说辞,不过是口头上喊喊而已,谁会真正地去身体力行?也就万尘派还有这种傻子。 他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的,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微音仙主对于他的主动拜师和崇拜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他本以为她会欣喜若狂,毕竟近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弟子愿意投入她的门下,她连收徒,都得自己下山去找,还找了个落魄的小乞丐。 他以为,她应当是需要有弟子主动拜师,以满足仙师的自尊心的,毕竟,明月宗宗主,他的师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然而,他却失策了。他自以为的奉承并没有真正打动她,尽管她有时候也会朝他笑笑,但她的笑容太敷衍了,浅而淡,以至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试着找原因,当然不是找他自己的原因,他自以为自己表现得没有纰漏,便只能从她身上找原因。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想着,或许万尘派这一脉修无情道的人,都是这样冷情的,抑或是她只是表面上装成这样,实际上心底里指不定已乐翻了天。 他爹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商人,他打小便随着他爹见到一批又一批笑里藏刀,阳奉阴违的人,他知道人是虚伪的,修真界也不例外。 她下山收徒的那次,爹娘都希望他成为仙人的徒弟,他当时在人群里遥遥地望了她一眼,她虽易了容,然气质却与周遭人不同,令他顿觉她惊为天人,可是她最终没有收他为徒,反倒便宜了那个小贱种,从那个时候起,他便想当她的徒弟了。 他从小便与人争,无人能争得过他,可他惟一一次争输了,却是被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小贱种比过了。 之后他拜入明月宗,在仙盟大会期间认出了浮修珩,他还是那样令人讨厌,神色冰冷,浑身上下皆竖着刺,看起来目中无人。但奇怪的是,当他一见到他师父,他身上的那些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却统统消匿,反倒变得有了些人情味。 这很难得,不消打听,他便能从中看出她对浮修珩的重要性。这也令他更想去夺走她了,看到浮修珩收起身上所有的刺,放下自尊来哀求他,只要一想到这一幕,他便兴奋地血液沸腾。 她长得美,令他念念不忘,她干净的很,这是气质上的,他很少看到有哪一个仙人,像她这般干净,干净到令他忍不住想要将她弄脏,那个时候,想必浮修珩会十分痛苦吧。 只要他痛苦,他便满足了。 他想得很美,但是今日,当她用这副看似在笑,实为威胁的态度问他话时,他突然间慌乱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她不是什么用几句漂亮话便可以被哄得失去方向的人,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对付。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明白,他的龌蹉伎俩,根本无法成功实施,因为她的不反对,不是在存心搞暧昧,也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她根本就看不上他的手段,她对此事,完全是漠不关心的,就像是在看他演戏一样,她是笑着的,以一种旁观的姿态。 她不反对他入希声峰,不是因为看到了他故作的诚意,而是因为她只是想弄清楚,那剑招背后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不甘心地扬了扬下巴,道:“我说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花了好长时间给我们的文画封面,后来发现画得太烂了,又不知道怎么做封面链接,就……咸鱼了……(我累了,二更再往后挪挪吧……) 第125章 翼火教 微音挑了挑眉, 她的神色很平静,眸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似乎对于他的主动回答, 没有感到一点儿欣喜。 她其实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大喜大悲不是修真人士的基本修养。 她仍旧双手环胸,声色平淡道:“说吧。” 韩轻云用手挠了挠头, 看起来有些犯难, 他道:“仙主, 我要是说了,您可别对外说出去,因为……有人不让我说出去。” 微音未做任何反应,只道:“继续。” 韩轻云许是被她的态度弄得没辙,心知倘若今日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必然是不会放过他了。 于是, 他低着脑袋,一本正经地交代道:“这事得从我想要修仙说起, 恰逢那一年各大门派下山收徒,我被其中一派的选官选中了, 那之后在派中接受训练,本也过得不错。但三年后,那派中长老却令我去另外一个门派进修,说是让我们去开开眼界,并且了解一下对方的门派。” 微音蹙眉:“你不直接说门派的名字,是因为你本不是明月宗弟子, 而是那个被你隐去名号的门派弟子么?” 韩轻云身体僵了僵,他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他未曾料到,自己想藏起来的东西,却被她一语道破。 然而她的神情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令他十分忐忑。 她看着他,就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她的语气沾上了些疑惑:“可是,我们并不知晓你本非明月宗弟子,说是进修,却连你原先的门派都未登记上来,你是如何进的明月宗?” 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尽量不去使它变得惊讶,他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正是与这事有关。” 原来,那门派长老虽在口头上说着让韩轻云到明月宗进修,实际上却令韩轻云扮作凡人,假装未修过道,一路潜藏,最终使了手段,让韩轻云被明月宗选上。 至于使了什么手段,韩轻云却是不知道的,因为当时那长老十分自信地告诉他,让他放心,并保证他一定会被选上。 可是,他这样费心培养弟子,随后又将培养出的弟子送给旁人,为的是什么? 作为一派的长老,掌握一派发展命脉的人,总不可能是脑子有坑。 微音突然感到这种事有些熟悉,她回想一番,忽而想起含月瑶在入万尘派前,也是另一个门派的弟子,并且含月瑶天资并不优秀,但她却能在众多审察官眼皮子底下过关,虽然被春一令作外门弟子,但是终归,她还是进了万尘派。 这与韩轻云的经历,简直一模一样! 她原本以为含月瑶使了什么手段,或许是关系户也未可知,但她没有想过的是,万一,含月瑶的背后,还有另一个组织在帮她呢……万一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发寒,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窥丨视着仙门,而她却从未意识到一样。 她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起伏,韩轻云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即将会看到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微音想着,便道:“你原先的教派,是翼火教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韩轻云猛地抬起了头,他神色震惊,眼神却只是朝四处瞟,并没有正眼看她,但他这一表现,却证实了她的想法。 她抛出这个猜想时,心中是有些不确定的,但她并没有问出来,她的语气,称得上平静,似乎是早已知晓。 她成功地从韩轻云嘴里诈出了那个门派的名字,面上却仍表现得很淡定。 韩轻云吞吞吐吐,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他道:“是,是的。” 翼火教,正是含月瑶先前所在的教派。 而含月瑶与浮修珩勾搭上后,八百年来的平静被打破,又一任魔尊现世。 被她从小拉扯到大的浮修珩,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这样,贸贸然地入了魔……她原本是起了疑心的,但这疑心在浮修珩搞垮仙门时,就被她以“叛无情道”而一棍子打死了。 那之后,她再也不愿面对这个问题,对其避之不及。 直到今天,她的不解似乎隐隐有了答案,就像一个在暗夜中行路的人,终于看到了光。 她想着,浮修珩堕魔,或许与翼火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这一切也可能仅是她的猜想,这样的阴谋论,许是她多心了。 看来,在灭掉浮修珩后,有必要下山去探一探翼火教虚实了。这个教派明明是个低调的仙门小派,却起了魔族之物翼火蛇的名字,她本以为这只是跟风炫耀其驯服的翼火蛇多。如今想想,却怪得很。 这个消息着实有些震憾力,微音掐指一算,总觉得自己离退休还遥遥无期…… 这个打击只让她稍稍伤心了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是没有被韩轻云所言的这番话带偏,只又将他拽回了原点,道:“所以,你的剑招,又是受谁指示?” 韩轻云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再一次低下了头,道:“是……翼火教的长老。” 微音盯着他,微微眯起眼,她笑了笑,缓缓道:“哦?是么?” 见韩轻云仍是低着头不作反应,她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她道:“你不敢抬头看我,是心虚么?” 韩轻云听她这么一说,吓得立刻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她,却发现微音又笑了笑,并安慰他道:“没事,我就是说说而已。” 韩轻云:“……”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听信韩轻云的说辞,韩轻云本就不是她的人,他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她如何能知道?故而她只当此事不可全信,这事若真如他所说,那么,翼火教究竟想做什么呢? 其实根据韩轻云所述,这翼火教说不定是想打入仙门内部,她不知道有多少仙门都中了计,但却知道,翼火教此举,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但事情总得分出个轻重缓急,她两相权衡一番,发现还是先杀了浮修珩这个大祸害比较重要,况且,杀浮修珩也用不了她多少时间。打蛇总得打七寸,先将浮修珩这个炸弹给灭了,之后的那些虾兵蟹将,应该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是以,她还是决定先去画擒魔阵。 她将两条环胸的手臂放下,不冷不热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仙主……师尊……”韩轻云喊她,在称呼中游移,他用一种既带商量又带请求的口气朝她道,“师尊,这件事,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也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微音没有应他,只径直推门走了出去,不曾想,门一开,她便看到了浮修珩。 微音:“……” 浮修珩躲避不及,只无措地站在原地,微垂着眼,轻声道:“师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微音打断了,微音冷眼瞧着他,道:“你都听到了?” 浮修珩闻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她,似乎想要努力读懂她的神色,但微音想了想,觉得应该没人能读懂她的心思,她可以卖惨说着逗人发笑的话,也就可以笑着说些残忍的话,无论是谁,妄图揣测她的心思,就该做好碰一鼻子灰的打算。正譬如此刻,她面上虽然表现得极冷,但心里早就气炸了! 妈的浮修珩!他听到了这些话,会不会立刻去找含月瑶通风报信?!然后翼火教就夹起尾巴,这让她怎么查?! 气死她了!她要杀了他! 于是她挖苦道:“怎么,偷听人墙角的行为,总不可能是我教的吧?” “师父……” 浮修珩朝她伸手,似乎想要扯住她的衣袖,但微音立刻朝后退了一大截,他的手抓了个空,又不敢上前来,只得站在原地,无措地解释道:“师父,弟子并非故意听您谈话,实在是,实在是,不放心您一个人,同他相处……” 微音觉得好笑,故意就是故意,他做什么还要以担心她的借口掩饰他的目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与他在一起,才应该是最危险的吧?! 她冷笑道:“是,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因为你本来就是有意的啊!” 浮修珩面色白了白,她却不管他的反应,只径自说下去:“你来偷听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还打什么愰子来骗我,把我当傻子么?还有,你怎会觉得,我需要你帮忙?” 浮修珩的面色似乎更白了,他的唇动了动,抬头看着她,目光认真又哀伤,他缓缓地道:“我没有。” 他说:“师父,我没有。” 韩轻云的龌蹉心思已经在他面前展露无疑,他是真的不放心她,所以才一直守在外面,迟迟不肯离去。杖刑他自会去受,但他首先得保证她平安才能放心。尽管他知道,韩轻云不是她的对手,可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她,是强是弱,他都会一直护着她。 他能感受出来,在她冷漠的面具下,心中实已生出一团怒火。她惯于伪装情绪,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却还是看出来了。 他不明白,一路顺风顺水的师父,怎么会这样,这样让他心疼呢?甚至连她朝他心口扎刀,他都不甚在意了,他只是心疼她,甚过自己。 她疏远他,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眼神是刺向他的利刃,她的话语也是无形的箭,不肖她做什么,他就会乖乖服从于她。他自始自终都不曾做过伤害她的事,可是她,却连信他都不肯了…… 就像此刻,她说她不需要他,他侊然忆起当年,她闭关之际,撵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这篇文是日更呦,如果当天九点左右看不到更新,可以到评论区去看我的留言,我会说明理由哒!我可是立志要做只好咕呀! 第126章 擒魔阵 浮修珩的神色是如此恳切, 差点儿让微音信了他,但她自诩是个定力极强的人, 所以即便他装得再可怜, 她也不会信他的话。或许他作出这副模样,也不抱着打动她的希望,他只是想用示弱来吸引旁人的注意, 让旁人对她指指点点, 让他自己获得多数人的支持, 就像太辰真人想收他为徒而对她的见死不救不满一样。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这般冷漠地对待他,自然会惹人闲话。 但浮修珩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她了么?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她其实已经不那么在乎旁人的眼光了。他的算盘终归伤不到她。 他明明已经那般残忍地对她,她被关在牢狱中时, 日日皆有人来审讯笞打她,她虽未见他来, 但若不是他有命令在先,魔族又有何人敢擅自滥用刑罚?他就是这样虚伪的一个人, 如今竟连“担心她”这种大言不惭的话都有脸说出来! 可见,他是真的急了。 微音气极反笑道:“我最该提防的,难道不是你么?” 她见浮修珩长睫颤了颤,他的唇本也是颤着的,然而他此刻却紧闭着嘴,嘴角绷成一条线, 这个样子有点像他在克制着自己下一秒不再哭出来,又像是在压抑着怒火。 微音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后者,浮修珩这厮生气了,气她没给他脸,气她让他的算盘落空了。 瞧瞧,这不就恼羞成怒了? 由此可见,岁数大了还是有一定好处的,起码她能掩饰住自己的想法,而这毛头小子,即便是已经活了一世,却仍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阅历不够,伪装得再好,被她三言两语一激,便露了陷,败下阵来。 微音嘲讽地看着他,语气也沾了讽意,她道:“你既嫌一百杖刑不够,那便两百吧。”顿了顿,她补道:“两百杖刑,一次结清,别想拖下去,今日就行刑。” 两百杖刑,若换在一般弟子身上,非死即残,但浮修珩毕竟是魔尊,想来他也有能力熬过这杖刑。她令他受杖刑,不过是想削弱他的力量,压根儿就没有指望会令他死。 不过,但凡削弱他一分力量,她获胜的机率也会大过一分了。 微音仔细想了想,心道万一浮修珩不肯受杖刑,偷偷逃过了这刑罚怎么办?于是她又转了视线,发现韩轻云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正看戏似地看着她俩吵架,只是他方才面临她暴风雨似的询问,整个人都不太好,如今被她一瞥,韩轻云只觉浑身上下皮一紧,顿时虚了,他自告奋勇地道:“师尊!我来助你!” 这个狗腿狗腿得甚是时候,微音便道:“行了,交给你了,好好看着他,一杖也不能漏掉!” 最后一句话被她加重了语气,她的神色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吃饭这样简单。可是,韩轻云清楚地知道,两百杖刑,轻则永留伤灾,重则至死。他本以为浮修珩找了个好师父,位高且漂亮,端得是羡煞旁人,令人心生嫉妒。可这时,他却不免同情起浮修珩来,虽然这同情不足一秒,转瞬即逝。 浮修珩童年受苦,韩轻云本以为他成了第一大派仙主的徒弟后,会摒弃以往种种不堪,为此,他甚至酸过,费尽心思地想要争宠。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浮修珩,在这儿,混得或许还不如在李府。 然而奇怪的是,同样是面对冷眼与嘲笑,浮修珩在李老爷面前态度冰冷,活像一只受伤后将自己保护起来的野兽,对人呲牙咧嘴,显得狠厉。可如今,当他的师父因为一点小事而折辱他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哀伤,竟直直抹去了他的愤怒。 韩轻云不懂这是什么原因,他一向想得不太周到,在这一刻,他心底深处竟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女子,虽然美丽又干净,却可怕得很。 他不曾见过,有人会在笑着的情况下,对自己优秀的弟子,说出这样狠心的话。就好像在她眼里,她徒弟的命,同蝼蚁一样,可以随手抹杀。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韩轻云受到了冲击,毕竟他呆在明月宗这么久,宗主待他亲厚,他也没见过那个师父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子的。犹其是当这个师父,只有一个弟子的时候。 这或许,才是一个真正的仙,该有的样子。 微音对于韩轻云心中所想完全不知情,在韩轻云应下后,她径自转头,准备离开。 浮修珩看着她,一直绷紧的唇颤了颤,竟还敢同她说话,但他或许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颤着嗓音唤她:“师父……” 微音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她不曾想到浮修珩竟然这样烦,她都已经决绝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咬着她不放。 是以,她自动忽略了他的话,一甩长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见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韩轻云瞧了一眼一直凝视着她背影的浮修珩,见其站在原地,失落地敛眸,这个时候,他的形象竟同年少时被冷落的小男孩重合起来,但是这一次,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浓郁的哀伤与难过,更甚以往。 韩轻云看着他,忽而大笑起来,他笑得很欢快,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开心得笑弯了腰。他抹了把飙出来的泪花,忍不住奚落道:“你看看你,做什么表现得这般真诚?她不照样视你若敝履,随时皆可弃么?!” 这微音仙主也是有意思,对旁人皆是既客气又冷淡,时而发疯撒泼不似仙人,但怼人时也是不动气的,只是,当她遇上了浮修珩,那种客气似乎就消失了,说话尽拣伤人的说,字字诛心,倒显得浮修珩不是她徒弟,反倒像她的仇人似的。 韩轻云禁不住又嘲讽了几句。 浮修珩不说话,即便面对他这样狠的嘲讽,他也只是垂下头,一言不发。他没有摆出先前那般凌厉的眼神,整个人似乎被伤得很深,没有心情顾及旁人了。只是,他的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终究还是踉跄着步子,缓缓地朝刑罚处所在的方向走去。 韩轻云想,他本是想来同浮修珩争宠的,他之所以这样做,除了他对微音仙主怀有邪念,更多的却是想给浮修珩难堪。 他亲娘是个妓子,深谙争宠之道,也一直将这观念灌输给他,所以他打小便是受宠的那一个。但与此同时,他亲娘的小家子气也传给了他,令他不免对自己争不过的东西怀有不平。 浮修珩成了仙主的弟子,这让他不平,仙主没有收他为徒,这也让他不平。 可如今,当他亲眼目睹仙主的冷漠,和浮修珩难捱的日子时,这些不平似乎统统都散去了。 浮修珩过得并不好,他想,这令他开心,也令他为自己昔日不曾被仙主选为徒弟而感到庆幸。 那个女子,真是太可怕了! 他忽而觉得当太辰真人的弟子也不甚无趣了,毕竟,这种虚荣心强且虚伪的人,他是可以应付过来的。可那个女子,他却完全摸不清她的心思,他只感到可怕。 他想,他是该早日离开这里了。 思及此,他便又幸灾乐祸起来,跟在浮修珩身后,准备去监督他受刑了。 啧啧啧,两百杖刑,他还真不信他能缓过来。 …… …… 微音在训完浮修珩后,一个人来到后山。 后山风平浪静,一丝波动也无。 她看似随意地将一块石头踢向一旁的浅坑中,空气瞬时震荡起来,片刻后,空气再次平稳下来,几道金光在地上现出,是擒魔阵无疑了。 微音撑着下巴扫视了擒魔阵一眼,凝神静气,口中念咒,寻其不完善处修修补补,如此一番,费了些时辰。 许是被浮修珩气的,她的心绪不太稳定,连施法都有些断断续续的,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咸鱼了这么多年,退化到不能施法自如的地步了。 好在,这怀疑是假的,虽然磕巴了些,但好歹也算将阵法布完了,微音拍了拍手,叉腰站在擒魔阵前,在确保它完美无缺后,便笑了笑,将坑中石子再次踢回原处。 一瞬之间,阵法再次隐了起来,了无痕迹。 果然,就算这么多年不施大法,即便生疏了些,她也还是这么牛掰! 浮修珩死期将至,他受了两百杖刑,必然伤得不清,只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引入擒魔阵,那么,便尘埃落定了。 从前种种孽缘,便连根斩断了。 微音吁出一口气,转身,不远处树林中的一棵树枝叶轻轻颤了颤,悠然飘下几片叶子。 奇怪,已是盛夏,这树竟开始落叶了。 当然,盛夏的树树叶脱落,也算是常态,毕竟青少年还会掉头发呢,她应该是大惊小怪了。 只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在布完擒魔阵后她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落叶,这委实不是个好兆头。 她自知自己一向倒霉,但有些事倒霉也就算了,在这种大事上,是万万容不得出一丝岔子的。 如此,她便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了。 唯今之计,她应该首先想办法将浮修珩引到这里来,可浮修珩受了她一顿狠罚,如何肯乖乖听她的话? 微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所做的,似乎太绝了些。若浮修珩不是傻子,他定然会留心的。事实也是如此,浮修珩本就不傻,所以才更不可能相信她。 微音头大,果然,冲动是魔鬼,现下不论她是给他糖吃,还是继续训他,似乎都不太妥。 作者有话要说:韩轻云:“嘤嘤嘤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微音:“呵!” 师父大概是史上第一个,凭一己之力,把绿茶男吓跑的人orz…… 第127章 肮脏 微音回到希声峰的屋中后, 思来想去,直至暮色降临, 也不见韩轻云来。 她本想让韩轻云去替自己给浮修珩带句话, 让他明日午时到后山候着。孰料左等右等,韩轻云的黏人劲儿仿佛一下子失了,她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瞅到。 瞧瞧, 这些小崽子都油滑得很, 嘴上说的好听, 表现得极想拜她为师,可实际上,却不这么做了。 微音心知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擒魔阵最迟明日午时便可以用了,拖的太久,效力越低。 思及此, 她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决定自己去找浮修珩了。 在重罚完他后, 她又去寻他,他现在指不定在气头上, 那岂不是会冲她发火? 微音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届时一旦浮修珩对她不敬,她就会责令他明日到后山听训。 她再次琢磨一番,深深地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 事不宜迟,她收拾了一番表情,便又端着漠然的神情, 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了。 时已至日落,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下,先前的昏黄光线也黯淡下来。 微音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待到了浮修珩住处,遥遥地看见一排弟子房舍中皆未点灯,一眼望去,乌漆麻黑。 这个点,怎么看也不像是睡觉的时候。微音心下略感诧异,但她很快就想到,浮修珩这厮说不定已经去找含月瑶商量对付她的办法了。只是他今日受了二百杖,怎么还会有气力去寻人? 当然,他毕竟是魔尊,实力不容小觑。 微音了然,她的步子止在门前,顿了顿,便冷着脸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她刚迈了没几步,却听身后传来声响,那声音有些疾,又有些沉重,不消她回首,就听到门栓坠地的声响,紧接着,身后有人唤她:“师父。” 那声“师父”是压抑且低哑的,似乎又带着浓浓的哀伤,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从中窥见一丝一毫的恼火。 她转身,看到浮修珩正扶着门框,白衣在黑夜里有些显目。 他自喊了她一声后,便再也不发一声,由于视线昏暗,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亦不知道他现下是以何种视线看着她的。 她倒希望他是凌厉地瞪着她的,可当她走近时,却又有些惊了。 浮修珩墨发未束,此刻那缎子似的发正尽数披散着,有些发丝散到了面上,挡住了他的神情,让人摸不准他的情绪。 近看之下,他的白衣上似乎晕着血痕。 那血痕很快便晕开了,不消片刻,他的衣裳便红了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微音似有所感地朝地下一望,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淋淋沥沥地落了几滴血。 她一咂摸,便想到了刑罚处的两百杖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即便不伤筋动骨,也至少会伤及皮肉。少不了会吃点苦头。 微音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先前已经假设出十几种浮修珩对待她的态度,可偏偏没想到,浮修珩会朝她这么凄惨的状态。 或许,他只是在卖惨。 浮修珩一只手捂艰难地松开那只扶着门框的手,堪堪捂住流血的那处衣裳,血迹很快蔓延出来,不一会儿,他的手上便是血迹斑斑了,他的肤色极白,那血布在他苍白修长的指节上,沾上几分极至的艳丽,赫然将他的肤色衬得愈发白晳。 微音愣了愣,不待她反应过来,就见浮修珩侧首,他颊侧的散发随着他的动作朝后稍稍移了移,露出了隐在碎发后的浓黑眼眸。 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漂亮,丝毫没有因受了酷刑而失了色,反倒因为酷刑,添了一抹凌丨虐的绮丽之色。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神情,是哀戚凄楚的,但看向她时,又隐隐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愫。 这很奇怪,她本以为浮修珩是怨恨着她的,即便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他也应该是阴沉着脸的。 可如今的情状却是,他不仅没有露出怨恨之情,连一丁点儿难看脸色都不曾给她。 这令她猝不及防,毕竟,她想过该如何对付恼恨的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般痛苦的他。他现下的表现,完全将她的设想推翻了,将她想说的话堵住了,她似乎完全没有理由去训他了。 她一时有些郁闷,思绪在目光触及他时,竟卡了一卡。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即便她是颜狗,也不该毫无底线地当颜狗。她不愿在此多留,亦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便直接冷冷地说了句:“明日午时,我在后山等你。” 她撂下这话后,惟恐浮修珩问她为什么,她自然是知道原因的,但她能告诉他么?她能么?! 她自然是不能的。 于是她便急急想离开,飞快地转过身,似不愿再看他一眼。 但她没有走成功,因为一直沉默的浮修珩,突然扯住了她的衣袖。 有时候她也嫌这破长袖碍事,想换窄袖穿穿,但窄袖似乎是年轻人的标配,她若真这么一搞,就有装嫩之嫌了。况且,即便她换了窄袖,万一浮修珩拽她的衣摆呢?她总不可能将衣摆也裁去吧…… 这么一想,她便有些释然了,只想着该如何让他松手,于是她背对着他,冷声道:“松手。” 浮修珩没有动,他的手似乎僵住了,微音垂眸,见到扯住她袖子的手干干净净,心道,原来他是用那只受伤的手拉她的,而他捂着伤口,染了血色的手,却并未碰她。 她一时心情复杂,搞不懂浮修珩这样做有何意义,她似乎找不到一丝借口来训她,但歪理嘛,自然是可以无中生有的。 她冷笑一声,嗤道:“别碰我。” 浮修珩的指尖颤了颤。 她便继续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太脏了,不要碰我。” 其实她是睁眼说瞎话,浮修珩是洁癖,他拉住她的那只手,干净得没话说,她此番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胡乱诌了一通。 但若往深处想,浮修珩他既已入魔,干了欺师灭祖的事,他不仅双手沾满肮脏的血,他的心也是脏的,简直脏透了。 她就是这样地拣他的痛处刺,刺得他指节泛白,颤得更厉害了。 他顿了顿,攥紧了她的袖子,似乎想将它嵌入手心里,但他紧接着又松了手,颤着的,不舍地,松开了手。 微音得意地一甩衣袖,准备撒开腿离开。待她朝前走了好几步时,忽而心有所感地回了头。 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鬼使神差的,但她却看到身后的浮修珩,仍旧是用手捂住伤口,执拗地站在原地,呆呆地,凄楚地望着她的背影。他看起来很是落魄,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委委屈屈地看向那个伤害它的人。 可是,他的眼中,却分明没有恨意。 微音的得意刹时消逝,轻快过去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沉重。 浮修珩这个人讨厌得很,只要她看他一眼,她便就不再愉快了。 报复似的快感很快便离她而去,她立刻回过头,不再看他。 他在委屈些什么呢?她想。难道杀人的不是他?难道入魔的不是他?难道想害她的,不是他么?! 她亲眼所见,他又如何能否认得了?! 所以他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有什么脸装委屈?有什么脸装凄惨?! 一股恶气哽在心口,她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忽而听到浮修珩在她身后,用一种弱弱的,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哑声缓缓道:“师父,您来弟子这儿,连进屋,都不愿了么?” 他这番话说得低声下气,微音本以为他会质疑她让他去后山的命令,但他却对这事只字不提,只揪着她的态度来控诉。 可她连多看他一眼都心烦,如何还肯随他入屋? 这事怨不得她,要怪,也该怪他先不顾师徒情谊。 她顿了顿,没有理他,也没有回首。 浮修珩沉默了一下,他忽而道:“我以为师父今天来找我,是因为对弟子还留有一丝怜悯之心的……” 他厌恶别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更厌恶别人因为出于怜悯,而对他多加照顾。可如今,他却抛下了所有的自尊,只乞求能得到她的一丝垂怜。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的垂怜,而俯身低头,无比卑微。 他看到她的身形顿了顿,但紧接着,她连头都不回一下,便径自离开了。像是驾云而去的仙,再一次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她看不到他绝望的神情,也看不到他卑微地乞怜的样子,就像她不知道他喜欢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朝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时,他便喜欢上了她。 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死死压抑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这暗生的情愫,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受了两百杖刑,满心所想的,却只是她会不会来看他。 他奄奄一息地拖着受伤的身体回来,又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身体想要休憩,他却强忍着倦意,承受着痛意,想着她会不会来。 她终究是来了,他很高兴。生怕她离开,于是他狼狈又匆忙地打开门,任由动作撕扯到伤口,血色浸染衣衫。 可她的神色却是冷漠的,她看向他时,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他知道她厌恶他,他知道她不肯相信他,他从前希望她能正眼看着他,希望他能在她心中留下一丝痕迹,可他却从未想到,当她终于肯瞧他一眼时,却是带着恨的。 她讨厌他,连带着让他,也恨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e… 第128章 入魔 夜已深, 浮修珩拖着受了重伤的身体,缓缓地趴回床上。 他此刻正陷入一种极大的悲哀中, 前世种种, 皆如画卷一般,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那盛载着乱神草粉末的锦囊,就躺在暗格里, 他伸手拿出它时, 它正散发着幽香, 这香气令他的思绪愈发紊乱。 他想起了她初时将他带回希声峰的场面,又想起了他与她在派中,极短的,岁月静好的时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画面一转, 却变成了秘境中,她浑身浴血, 持剑刺向他的那一刻。 他惊醒了,但也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随后,他的脑袋,又变得昏昏沉沉了。 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此时又洇出血来。 疼痛将他裹挟着,除却肉丨体上的痛感,他的心也像是被人紧紧攥住, 痛苦得难以呼吸。 一股奇异的感觉充斥在他心中,并由心而游散至全身,在这昏乱的场景中,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他这样想着,忽而蹙眉。 不好!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他抬起右手,凭借为数不多的意识,飞快地在自己身上几处穴位点了下。 血珠坠下,他气息不稳地喘了喘,片刻后,他感受到身体中沸腾喧嚣的血气正渐渐平息下来,便缓缓地睁开双眼,对着还在浸血的手望了望。 所幸,没有酿成大错…… 他虽重生一世,魂已入魔,但肉丨身还是拥有仙骨的,修真者有两样至宝,一为内丹,二为仙骨。灵根只是评测一个人是否有修仙的资格,是最基本的门槛。内丹是帮助修真者运转灵力的工具,失了内丹,则灵力无法运行。而仙骨,则是上限和根基。仙骨蕴于仙根之中,仙骨上佳者则水平所能达到的上限极高,修真者每成功晋升一次,仙骨便会蜕变一次,如同蚕脱壳,蛇蜕皮,蜕变后的仙骨,会更为坚固,为下一次晋升提供支撑。 这二者,在修仙途中,缺一不可。 他此番差点儿入魔,便是因为被乱神草扰了心神,动了仙骨。 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再次堕魔。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倘若他的肉丨身再次堕魔,师父会如何看待他,又会将他怎样? 其实不用假设,他也知道,她会杀了他。不仅是从过往中得来的教训这样告诫他,还有她如今对他的态度,较之以往,更为寒凉。 他想,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不然何以待他如此冷漠? 她今日来寻他,他是高兴的,然而或许是他又在哪里做得不好了,惹她生了气,她告诉他,让他明日去后山,他不知道这是何意,但心底的某个角落,还在隐隐期盼着,她肯理他,是不是也会原谅他?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会觉得,死而无憾了。 他当初是如何入魔的呢?差不多也和方才的情状相同,各种难以明状的情绪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待他反应过来时,他看到自己的手中还抓着一个已被掰断脖子的年轻子弟,那弟子临死前还在朝他笑着。 他吓得立马收回手,那弟子便倒在地上,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人,也咽了气,已经有两名弟子丧生在他手中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难以入眠,就这样,一直捱到了天明。 他在恐慌,尽管这次他抑制住入魔的反应,但只要这种情绪所化成的心魔,留在他体内一天,他便时时刻刻都可能再次堕魔。 也许就是下一秒,他便将被心魔吞噬,从此以后,万劫不复。 他兀自苦痛着,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晨曦将他的窗杦镀上一层金边,他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它们的声音是那样欢快,就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在深渊中彷徨的。 他分明是沐浴在阳光中的,可他却觉得,光明已将他抛弃,他深陷于黑暗,永远无法追逐光明。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师父来了。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不,这不是师父,师父的步子轻而缓,可来者的步子,却是重而疾的。 果不其然,来者在敲了几下门后,便止了动作,浮修珩听他喊道:“喂?小贱种你在吗?快开门!” 这声音,一听便是李鑫鑫。 浮修珩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他不大想理他。 孰料,他不予理会,对方却在静下来一阵子后,突然狂躁地开始踹他的门,门被李鑫鑫用大力踹得“呯呯”响,几欲脱落门框。 对方边踹还边高声喊着:“小贱种,你是被我吓着了么,所以才缩在屋里当王丨八?!”说罢,他嚣张地一阵狂笑。 良久,他都没有回应。 浮修珩苦笑地想着,他还真是,一遇上什么事,就只会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啊……幼年不幸,师父不喜,修仙成魔,为魔殒生。 他这个人,或许从一开始,便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而李鑫鑫在未得到他的回应后,却蓦地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他竟怪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你有一样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浮修珩阖眼,径直忽略了他的话。 奇怪的是,李鑫鑫不被他搭理,却也不恼,他又自顾自地怪笑一会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着门板,朝他道:“你不要了么?你师父给你的锦囊,也归我了……” 他这话还未说完,一股无形的大力忽然攫住他的脖子,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那力道迅速拉入门内,不待他反应,便直直撞向了门板,硬生生穿过门,将那木门撞的粉碎。 韩轻云想要反抗,奈何他白有了一副魁梧身体,却连一丝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他的脚已悬空,脖子却被一股力量死死掐着,硬生生地被掰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 他吓得想去看浮修珩的神色,然而浮修珩似乎很是冷静悠然地坐在床上,他披散着发,发丝落在颊侧,遮住了他的眼神,他就这样,维持着坐在床沿,双手撑床的姿势,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很平静,若是没有白衣上那些刺目的鲜血,韩轻云或许真的会认为,他是平静悠闲的。 气氛凝固压抑,浮修珩明明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看他一眼,甚至连动作也都没有改变一下,可韩轻云却觉得,这个场景,恐怖至极! 就在韩轻云以为自己即将因窒息而死时,浮修珩总算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却不带一丝感情,只道:“说。” 说什么?怎么说?这些韩轻云统统都不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浮修珩的可怕之处,尽管他平日里待他恶劣,但浮修珩,似乎从未如此冷静地干着杀人这种事。 韩轻云便嗑巴道:“你,你……这样做,就,就不怕,你师父么?!” 这话说完,他感到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他刚得意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却卡在嗓子眼里,因为,浮修珩在松了力道后,又突然加重了气力,他的声音还是沉静如水,又道了一遍:“说。” 怎么连师父也压不住他了?! 韩轻云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道:“你……当真不知道是谁指使我的?” 他没打算能得到浮修珩的回复,便鼓起勇气一股脑地说下去:“是你师父说的!是她派我来的!她说,只要你入魔了,我就会是希声峰下一任仙主继承人了!” “撒谎!” 韩轻云正唾沫横飞地说着,却又猝然被浮修珩出声打断,他刚想反驳,却见浮修珩猛地抬头朝他看来,他的眼神总算从碎发中露了出来,然而韩轻云却吓得几欲昏死过去。 因为,注视着他的,是一双血红的眸子。 这,俨然是入魔的征兆。 …… …… 微音一大老早便起了床,跑去后山转悠了几圈,在确保擒魔阵没出什么意外的情况下,又神清气爽地转回自己屋中。 今日便是手刃浮修珩,报仇雪恨的一天,简直想想就令人激动! 她雄心壮志,摩拳擦掌准备开干,又思及浮修珩或许不会乖乖守时到后山,便又想去监视他一番,然而当她准备出发时,却发现桌子的茶壶下,似乎压着一张纸。 微音觉得奇怪,她上前挪开茶壶,拿起纸张,却见上面潦潦草草地写着: 师尊,弟子想回明月宗了,勿念。 韩轻云留 这狗爬似的字体令微音嘴角抽了抽,待她看到具体内容时,嘴角便抽得更厉害了。 这小子爱咋咋地,回就回吧,还留个字条给她,膈应谁呢? 微音立刻将这事抛在脑后,她现下可有紧急之事,哪还有工夫去管韩轻云? 如此,她便将字条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大步流星地出门去瞧瞧浮修珩。 可当她离浮修珩住处越来越近时,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当她遥遥看到那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木门时,心中的不安便达到了顶点。 她立刻奔至屋内,却见浮修珩正红着眼站在床边,他隔空掐着一人,身上魔气四溢。 她心下一惊,不作停顿,当即狠狠用力,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直直逼得他收了手。 那被他掐着的人坠落在地,微音瞥了他一眼,看清了他是留信而离开的韩轻云。 奇怪?他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到了浮修珩这儿? 容不得她多想,她便回过头,同浮修珩对峙。 浮修珩受了她一击,却未反抗,只顿了顿,一双血眸望向她,茫然开口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在本该撒狗粮的日子里,咱们的男女主,已经开打了……但是,我其实拖了一下的,不然你们看到的,会更惨…… 第129章 阵启 屋中四溢涌动的魔气静了下来, 似乎在隐隐消弥。 但魔气已经将许多物件腐蚀得彻底,桌面上的一切物品, 除了两把剑, 其余一切,尽数被魔气吞噬干净。 微音站在浮修珩正对面,冷着脸。 她将韩轻云挡在身后, 一边紧盯着浮修珩, 生怕他再次发难, 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韩轻云:“你快跑!躲远远!” 但她没有得到韩轻云的回应,便疑惑地朝后分了一点儿眼神,却见韩轻云瘫坐在地上,似乎腿都被吓软了,双眼惊恐地瞪大。 微音:“……” 顾不得他,现下首要的任务是将浮修珩引开, 毕竟擒魔阵设在后山,若没了擒魔阵的帮助, 她的胜算会大打折扣。 就在此时,浮修珩的状态却却渐渐平定下来, 他的眸子从腥红的血色逐步变深,直至恢复成先前的黑色,显得清明无比。 他似乎意识到了方才发生的事,低头看了看自己试图杀人的那只手,又抬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待看清楚她的脸色时,他整张脸霎时变得雪白。 “师父……”他讷讷地唤了她一声,似乎是怕她生气,他慌乱地将双手藏在身后,然后却不见他远离她,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靠近她。 在长久地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时,他突然垂眸,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不敢看她。 微音冷眼看着他,只是沉默。 她一点儿都不想同他说话,事实上,她现在只想手刃了他。 他现出魔身的时间未免也太巧了,恰逢她准备启动擒魔阵的时刻,他率先一步暴露身份。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将他引入擒魔阵。 正当她蹙眉思索时,浮修珩忽而微微抬眸,弱弱地看了她一眼,又怯怯抬脚,试图靠近她。 微音当即不作思索,伸出手,一把将置于案上的诛魔剑隔空取来。 她毫不迟疑地将剑横在她与浮修珩之间,冷声呵斥道:“别过来!” 浮修珩身形一僵,迈出来的脚又沮丧地收了回去。 “师父……”他垂着脑袋,哑声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微音心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一派冷漠。 浮修珩既自知她会杀他,那他断不会束手就擒,恐怕此刻心中正在想方设法地试图对付她。 万一她回答了,岂不是入了圈套? 思及此,她便谨慎道:“你想表达些什么?” 浮修珩无措道:“师父,你听我解释……” 他这样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因为他仍记得她的话,她曾告诉过他,她不信他。 她不信他,那么他再怎么解释,她也不肯听进一个字。 当他怀疑她的时候,她不作任何解释,因为他不信她。而当他彻彻底底地相信她,并为自己曾经的所做所为而懊悔时,她却不信他了。 是了,他知道的,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浅薄而易断,不是断在他手中,就是毁在她那头。 一切都怨他自己,是他自己,亲手将自己,置于而今这境地。 他万分沮丧地垂头,他已经能预见到她的回答了,这令他害怕。 然而,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浅淡的回答:“你说吧。”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目光中似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激动。 她让他解释,她肯听他的回答,这是不是证明,她其实,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激动得难以自抑,连背在身后的双手,都隐隐颤抖着。 “师父……”他颤着嗓音唤了她一声,有一点隐秘的欢喜在心底扎了根,又忐忑不安地问了句,“师父,你肯听我解释,是不是?” 他说着,忍不住想要迈步凑上前去。 但她立刻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持着诛魔剑,威胁似地看了他一眼,挡住了他上前的步子。 她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只冷声道:“少废话!” 他便默了默,但心中早已震颤了下,从她这句话中,他是真的确定了,她在给他机会,她愿意相信他。 这个意识让他感到惊愕,魔气还未平息,他的心绪亦是不稳,但喜悦却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茫然如在梦中。 他觉得这是一个梦,却仍不肯醒来,只竭尽全力地抓住梦的尾巴,道:“师父,你信我,是他,他窃走了你送我的锦囊,并做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在那里放了乱神草。”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目光寸步不离她的脸,见她仍是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她肯回应他,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于是他接着道:“是韩轻云,是他,在陷害我。” 他这样说着,就见她略略放下手中的剑,淡声道:“锦囊给我。” 这一声,似乎在彰示着,她真的信了他。 他便激动地转身去寻那锦囊,然而一转身,他便发现,木床已在魔气的腐蚀下残了半边,而那搁置在床头的锦囊,却早已不见。 他的心瞬时凉了一截,他顿了顿,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床边,视线不放过一点空隙。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连一丁点草末,皆不曾留给他。 事到如今,他该怎么向师父解释呢?师父的耐心就此耗尽,若她认为他是在撒谎,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里,他便恐慌得不敢回头看她,他就这样僵在原地打转,声音极轻,极轻地呢喃道:“它,不见了……” 锦囊被他毁了,被他在不经意间毁了,真是,苍天都不愿意饶过他。 他不敢去看她的神情,他有预感,那会让他绝望。 他用手捂住脸,嗓音哽住了,只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他处于黑暗之中,离光明更远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那熟悉的女声,淡淡道:“乱神草?是后山的乱神草么?” 他顿时有些疑惑,因为他不曾听说过,后山有什么乱神草。 但他从她的声音中没有听出嘲讽与怀疑,这让他心下稍安,他有些惴惴地道:“后山?” 后山,何时生了乱神草? 他有些许怀疑,但这种怀疑很快就被不齿所替代,他想,他为什么要怀疑师父呢?师父怎么可能骗他呢?说不定,后山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长着乱神草呢? 如此想着,他又听到她说:“你沮丧什么?我带你去后山,你若真能寻出乱神草,我便当你说的是真的,如何?” 闻言,他震惊地转过身,怔怔地望着她,她神色淡然,令他揣测不出她的真正意思,于是他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么?” 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只要她说一个肯定的字,或者说,即便她不回答他,即便她一个字都不肯说,他其实,在内心里,早便信了她。 他一向是敏感而多疑的,可现在,只要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他不会再任由自己的怀疑作祟,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她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安,便连忙开口补救道:“好,师父,我们去后山,我们现在就去。” 他说着,便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她,然而她又抬高了手中的剑,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的步子止住了,又弱弱地看了她一眼。 微音道:“走罢。”话毕,她朝一旁挪了一步,竟是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浮修珩忐忑地想着,师父对他是戒备的,所以不愿让他走在后面,他能够理解她,也不会对此有任何不满。 他乖顺地走在前面,路过韩轻云时,思及师父还在身后,便攥紧拳头,忍了忍,目不斜视地略过了他。 只要师父信他,便足够了。至于韩轻云,待他解释清楚了这事,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师父自然不会放过韩轻云。 他信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因为他信她。 这样想着,他便领着她一同来到后山,一路上,她都保持沉默,他想同她说话,却又有些不敢。 但他还是试着迈出了第一步,轻轻唤道:“师父……” 她仍旧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开口打断他,这时,他莫名地有些惶恐,由心底滋生出一种不安,那不安起先是隐隐潜伏着的,然而之后,又像野草般滋生蔓延。 为了填补这种寂静的不安,他开始不断地说话,他有些昏了,将从小到大的事全都颠倒含混得说了,至于说了些什么东西,他也不甚清楚。 他说:“师父,你还记不起得,我小的时候,你下山回来常常给我带些吃食。” 他说:“我那个时候一直表现得很冷淡,假装不爱吃这些。”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其实,我是很高兴的,因为,因为,终于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因为我的血缘低贱,而唾弃我,随意伤害我了。” 他忽而声音哽住了,似乎伤心到了极至:“可是我,那个时候,那样对待师父,师父一定很伤心吧……” 他的身子颤了颤,仿似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步子也迈得不太稳,他止不住地道:“仙盟大会那次,你赐我剑,神情很严厉,那个时候,我其实,以为你也是和那群人一样,养我,只是为了自己……” 许是过度伤心,他的思绪已经有些不清了,心口传来阵阵绞痛,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生怕一旦自己停下,便再也无法了,他甚至忘了,有些事情,本不是这一世发生的,他却统统说了出来。 他统统说了出来,只是因为,不想再次失去她。 他的步子终于止住了,痛苦与深重的懊悔逼得他再也无法继续走下去,他的声音喑哑又染上了泣音,道:“可,我错了,我知错了,然而师父,定然恨着我的罢……” “别这么说。” 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在他身后,淡淡地说了句。 他微微错愕,想要转身,却猝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朝前一推。 他侧首,却见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从仙盟大会至今,她已经很少这样朝他笑过了,而今她这样露出的笑,即便浅淡,却也令他的心漏了一拍。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看到她伸出右手,并起食中二指,她轻轻地启唇,紧接着,他所伫之地,万丈金光升起,直直刺向苍穹,八方皆现阵符,似天罗地网,将他死死地锁在原处。 他拍打着空中无形的壁障,只出不去。 他面上血色尽失,放弃了拍打的动作,只呆呆地望向她。 擒魔阵,这是……擒魔阵……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久等了!晚安嗷嗷嗷! 第130章 杀徒 微音站在擒魔阵外, 一手持剑,冷冷地看着他。 但浮修珩在短暂的错愕过后, 并没有同她设想的那般奋力挣扎, 反倒是收回了手,整个人静静地立在阵中,怔怔地望着她。 微音以为他被吓懵了, 便挑了挑眉, 嘲讽一笑:“说什么呢, 我会恨你?你的脸未免大了些。” 她顿了顿,脸上浅淡的笑意尽数消失,声若冰霜,冷道:“我只是想杀了你。” 他说她恨他,想来他不知道,对于自幼修无情道的她来说, 爱恨皆如过眼云烟,她没有学会爱, 又如何会去恨? 她而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基于道义, 护佑同门,除魔卫道,乃她的使命。 她审视着他,就像对一个陌生人那样,冷漠至极。 她先前耐着性子听了他那一番鬼扯的话,他还以为她真的信他么?她只不过是在想法子将他引入阵中, 至于什么乱神草,他以为他是谁,人家闲着没事干,就是来害他的么? 他是把她当傻子么?! 擒魔阵启,阵中的烈芒便纷纷化作利刃,如同雨点那样坠落到浮修珩身上,顷刻间,白衣上便染了血。 他受的两百道杖刑将他伤得不轻,想来伤口还未来得及愈合,这便大大地折损了他的功力。如今在擒魔阵芒雨的打击下,他的伤口即便有些已经转好,却仍会再次裂开。 微音顿觉自己之前做的一系列准备工作皆是有意义的,她看着阵中的浮修珩,他已经被芒雨击得几欲倒下,但他只是防守,仍未反抗。 这真是太奇怪了,他为何不做反抗? 难道他还有其它的阴谋?只不过有什么办法,能让正处于擒魔阵中的他,安然无恙地逃出来呢? 微音蹙眉,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上渐渐积满了伤痕,那鲜血顺着指节缓缓流下,最终坠到地上,滚到了尘埃里。 竟然只是防守……他图的是什么? 微音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又想不明白,一般入了擒魔阵,结局便是死路一条,不反抗,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她不是想让他挣扎,因着她不是什么以折磨人为爱好的心理变态,她并非是想看到他垂死挣扎的样子,她只是,觉得奇怪。 他上一世不是为了替含月瑶报仇,处心积虑地想要抓住她么? 她还记得,当时她当卧底当得好好的,正寻了机会摸索着前往关着同门们的牢狱,却不知从哪儿突然冲出来一群人,不由分说将她用捆仙索绑了起来,她正强作镇定,欲问原因时,便有人斥她:“你这仙门卧底,真当魔界是瞎子么?” 她还欲再辩律时,那人又继续骂骂咧咧道:“别挣扎了,尊上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说你好好一个仙主,做什么自投罗网呢?” 微音便闭了嘴。她想,浮修珩既已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放任手下的人来折磨她,最后还说什么要把魔界能使出的办法全部使出来,想来,他是恨极了她,他巴不得她死。 然而自重生以来,他的种种行径皆未显露出他的心思,许是因为见到含月瑶还活得好好的,而她又没怎么苛待他,所以他才暂且按下复仇的心思,想寻个契机。 但这一世她改变了教养他的策略,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待他那叫一个亲切慈爱。 这可能令他对她的印象有了些改观,他许是对她还存有一丝歉意,所以才会朝她露出乖顺的表情。 毕竟,一切对他不利的事都还未发生,他也不知道她是重生的,便妄想弄个圆满结局,同她虚与委蛇。 这样一来,便能说得通了。他不动手,只是为了护着他同含月瑶的完满生活,不想让含月瑶被师门厌弃,亦不想让他们的未来变成不幸。 微音持剑的手垂了下来,宽大袖袍遮住一部分剑鞘,她顿了顿,道:“我知你是重生的,你是魔尊,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浮修珩闻言,抵挡芒雨的动作顿住了,他的面上有惊愕,有哀恸,但当这些过去后,便只剩下了暗流涌动着的激动。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芒雨击向他,白衣顷刻间便落了红,血色一直蔓延,让微音惊得朝后退了一步。 她道:“你疯了。” 然而浮修珩并未回答她,他怔怔地盯着她的脸,试图走近她,却又被擒魔阵的屏障挡住了,他原本躬下的身此刻却渐渐直了起来,他双手扶着屏障,声音虽激动,却又像是怕吓到她似的,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师父……真的,是你么?” 微音心道,这小子果真是魔怔了,竟然表现得如此反常,倒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然,他魔怔也是有理由的,毕竟,任谁来想,你的死对头是重生过来的,这便足以让人抓狂了。 于是,她冷声道:“谁是你师父?!别叫我师父,平白脏了这两个字。” 她看到浮修珩的眸光黯了下来,他的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顾虑着什么,没事说出口。 微音冷笑:“怎么?是不是在后悔没有早点杀了我,为你的小情人报仇?” 浮修珩仍是看着她,哑声道:“什么?” 微音觉得他这时还在装傻,未免不把她放在眼里,当然,他也确实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她决定恶心他一把,便佯作后知后觉,道:“你瞧,我倒是忘了,你定然是舍不得你的小情人的。”她顿了顿,唇畔绽出一个讽刺的笑:“你说,我要不要送她来陪你呢?” 浮修珩怔了怔。 她不知道浮修珩有没有被她的话恶心到,反正她是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话本子里的反派说出来的,她的节操果然碎了一地。 想到这里,她颇为嫌弃地瞧了他一眼,如今她被逼成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擒魔阵隐固得很,不枉她当初费了那么多心力。 擒魔阵自带绞杀功能,估计能将他的精力耗光,届时,她便可以出手毙了他。 八百年前魔尊现世时,也是用了这擒魔阵的。 浮修珩似乎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他缓缓跪在地上,垂首,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身下的血越聚越多,阵芒几近血色。那血液又缓缓流出来,汇至她的脚尖。 她估摸着时间,缓缓拔丨出了诛魔剑,正准备动手除了这个祸害时,忽听天边传来一声厉喝:“且慢!” 紧接着,一白衣道人便匆匆赶来,细看之下,竟是太辰真人。 太辰真人降至她面前,许是赶来得急,他的头上渗出一层汗,他挡住擒魔阵,愤怒地瞪着她:“仙主,你这是在作甚?” 微音奇道:“真人,仙盟大会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您怎么还呆在这儿?”她说着,便陡然沉下语气道:“让开!” 太辰真人一向与她不对付,加之他又极想收浮修珩为徒,难保不会在这事上阻挠她。 为了除掉浮修珩,她可费了许多心血,如何能毁在太辰真人手上? 她满面冰霜,只冷声道:“他已入魔,为祸世间,你若挡我,休怪我不客气。” 太辰真人道:“何以见得他入魔?擒魔阵不仅会擒魔,连人也会擒,怎肯凭你一面之词而滥杀无辜?!” 微音道:“真人可是忘了血刹树叶片变成血色之事?实不相瞒,我在他身上种了封魔引,他入没入魔,我比谁都清楚!” 她的话真假掺半,一时之间,令人难以反驳。 太辰真人噎住了,道:“不管怎样,这事要交予仙门来管,你自己动手,这算什么?还不快将他放出来?!” 交给仙门?只要将他放出擒魔阵,便再难逮住他了。 微音咬牙:“真人别逼我,今日我杀了他后,万尘派弟子随你挑,想挑多少便挑多少,我说了算!” 太辰真人惊得目瞪口呆,只道:“你,你又说胡话了。” 微音提着剑,试图绕开他,冷声道:“真人若是不信,便去寻我师叔,且看万尘派掌门令中,刻的是谁的名字!”她说着,便提剑,意欲冲入阵中。 然而太辰真人却立刻用拂尘挡住了她的剑,这一击将她的虎口震得生疼,她甚至能感觉到,筋脉与骨头正发出碎裂的声音。 “当啷”一声,诛魔剑落地,她被逼得一路倒退。 太辰真人收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纵然他方才使了全力,可万尘派的仙主,也不该弱到如此境地。 微音的右手不断颤着,她眼神凌厉地望着他:“不要拦我!”说着,她径直伸出左手,再次拿起剑。 太辰真人拔了剑,剑尖指着她,道:“仙主再朝前一步,也休怪我不客气。” “你敢!”微音直接右手结印,朝他攻去,趁他分神之际,立即冲入擒魔阵中,手起剑落,正当要刺下去时,擒魔阵竟陡然碎裂。 微音瞪大瞳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擒魔阵裂,证明设阵之人,法力不足维持它运转。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弱了? 太辰真人逼向她,几乎快要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道:“仙主,你还不肯收手么?” 这个时候,天边乌泱泱来了一众人,再不动手,恐生事端,她便硬着头皮,不顾横在颈上的剑,直直伸手欲刺。 太辰真人暗中运气,手上加重了力道,微音想了想,觉得杀了浮修珩,造福六界,折她一人,又算什么? 她能感受到强烈的剑气,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脖颈放出血来。 便在此时,原本跪伏在地上,看似已经奄奄一息的浮修珩,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强撑着颤颤巍巍的身体,躬身缓缓站了起来。 微音急道不好,奈何她此时是左手拿剑,一时使不上力,便皱紧眉头,举起了剑。 浮修珩用沾满鲜血的手,忽而握住了剑身,只是,他握的不是她的剑,而是太辰真人的剑。 鲜血顺着剑身直往下淌,他似乎使尽了全部的力气,将手中的剑,“喀”地折断了。 太辰真人的都瞪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浮修珩扔掉手中的碎剑,费力地撑着自己站起来,目光缓缓地落在她已经渗出血的脖颈,又缓缓地移到她脸上,他似乎已经伤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哑着声,含含糊糊地道:“师…父…” 他抬手,似乎想要帮她擦干颈间的鲜血,然而他的手伸到一半,又怯怯地止住了,像是怕脏了她的衣裳,他注视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我,可以帮……你么?” 微音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许是她没有回他,这令他不知所措,便显得十分慌乱,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师父,我没有想害你,你被关进狱里的时候,我不知道……” 他说着,嗓音便哽住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当他抬起手试图遮住眼睛时,又将手上的血染到了脸上。 他虽哽咽着,却还是坚持说下去:“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他忽而听她道:“真的么?”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他有些惊诧地放下了手,看着她,轻声道:“是真的,我不会骗师父的……那,你信我么?” 他看到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这笑容亦真亦假,不是那么欢快,也不像是冷笑,他有些迷茫。 像是受到蛊惑般地,他抬手,将浸了血的指尖在白衣上最干净的地方拭了拭,继而又将指间伸到她颈间,轻轻地抚拭着。 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靠近她,轻轻地道:“师父,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有如呢喃,近在她耳畔,轻得只能让她与他听到。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又委委屈屈地道了一遍:“师父,弟子喜欢你,最喜欢……”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剧痛在心口处扎了根,又向四肢百胲袭去。 他有些迟钝地低下头,看到他的心口处,已被诛魔剑贯穿。 血液从剑身直直流向剑柄。 剑柄,握在她的手中。 他抬头,怔怔地看着她,忽而咬着牙,不顾心口处的剑,决然地再度向她靠近,伸出手,轻轻将她拥住。 伤口便愈发的深了,他却像没有感知到似的,竟缓缓地朝她笑了笑,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你……” 他喜欢的,一直都是她啊…… 血液在迅速流失,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男主下线,全文完结!(狗头保命~) 之后差不多再过一个小剧情点,就可以把前面的伏笔挑出来了!看我今天更了四千字,手疼手疼…qaq…… 第131章 无情之人 这个时候,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来了,整个天空皆是蔚蓝的, 万里无云。 那些收到韩轻云报信的仙师们已经赶来, 熟悉的与陌生的,人数众多,几乎围成一个圈, 皆面色凝重, 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极静, 连风声,似乎都息止了。 微音缓缓抽出了剑,那个拥着她的人,失了支撑,便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下是一滩血迹,整件衣服皆成了红色, 心口那一处,血色更深。 他的眼睛是阖上的, 表情没有一丝痛苦,反倒显得安宁。 他或许早已知道, 他拥抱着她,就像在拥抱着死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做了。 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残留的血顺着剑身“啪嗒”,“啪嗒”地落下。 微音漠然地瞥了一眼那倒在血泊中的尸身,也不去看众人的神色, 只疲惫道:“太辰真人。” 太辰真人闻言,浑身一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她的话,会紧张起来。 他恍然间忆起,这位微音仙主,其实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只不过她晋阶得早,这才维持着年轻的样貌。 毕竟,八百年前,她可是声名响彻修真界的天才。 这一认识一时让他有些汗颜,便噤声,等着她的话。 顿了顿,微音接着道:“韩轻云,你将他带回去吧。我,不需要什么徒弟。” 她只适合孤单一人,收徒弟这种事,从来都不适合她。 或许她从一开始,便不该养着他,既是天命,那她便不该肖想试图逆转它,浮修珩入魔,是定数。 天命难违,即使重来一遍,也不会因她这一只蝼蚁所做的努力而改变。 或许她,在一开始,便该杀了他。 不过所幸,为时未晚,她还来得及救这芸芸众生,还来得及维护这除魔卫道的使命。 太辰真人嗫嗫嚅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只浅淡地笑了下,便随手,将手中的剑,丢到地上。 她转身,在人群中看到了掌门师叔,便又露出一个淡笑来,道:“劳烦师叔,将他的魂魄也散了吧。” 绞杀魂魄,这不在她擅长的范围里,便只能拜托掌门师叔了。 掌门师叔面色微惊,顿了顿,却问她:“你可有事?” 微音摇头,她的右手隐在广袖之中,是筋骨碎裂的痛,然而她面上却只笑道:“不碍事。” 撂下这话后,她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祸害已除,想必掌门师叔,也知道了什么。 …… 微音在希声峰闭门不出,将近三日。三日之内,她修补好了右手上断裂的筋脉,也养好了碎开的骨头。 这点小伤,其实不足挂齿。 令她头疼的是,希声峰从往日的门可罗雀变成了今日的车水马龙。 譬如此刻,在青青草地之上,在人声鼎沸之间,她黑着一张脸。 总有人结伴而而来看她,口上说的是探望,实际上,却是打着探望的愰子,来谈八卦。 连那些在仙盟大会中离开的门派,闻讯也纷纷折了回来。 人们惊诧于这个平日里咸鱼得一言难尽的仙主,怎么突然发现了魔尊的影迹?又怎么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轻轻松松杀了他?在惊叹之余,大家又将当时阻拦她的太辰真人骂了一顿。 有人道:“我对太辰真人早就有些不满了,他明月宗发展得如日中天,却连累与他在同一地界的仙门收不到优秀弟子,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而真人却为老不尊,斜眼看人,高傲得很!哪比得上咱们微音仙主,如此亲切有礼?!” “亲切有礼”的微音,坐在众人之中,闻言扯出一抹笑来,在听到“为老不尊”这四个字时,她的眼皮跳了跳。 人群中又有一人说得唾沫横飞,激情澎湃道:“想来血刹树之兆并非意外,而当我们都惊疑不定,不知其为何意时,仙主率先警醒。在得知自己的徒弟就是新一任魔尊时,她并未立刻通知众人,怕的是打草惊蛇。而她,就这样一个人,怀揣着这个惊天大秘密,断了往昔师徒孽缘,布下天罗地网,一举除了魔尊,造福六界!仙主道义与智慧并存,是我辈楷模!” 这人说完,众吃瓜群众便惊得恍然大悟,紧接着,纷纷眨巴着星星眼,目光炽热地看向她。 微音:“……” 微音干咳一声,虚道:“此处风大,吹得我头晕,我进屋了,诸位请便。” 她说着,便从草地上起身,意欲返回屋中。 顿时,身后人声皆似涨起的潮水般,响了起来。 众人皆在她身后叫着:“仙主,注意保重身体啊!咱们改日再聊!” 人们群情激昂,皆忘了这炎炎夏日,哪有凉风? 微音在听到“改日再聊”后,面前一黑,她不仅没有回头,反倒假装听不见,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向自己的住所。 孰料遥遥见了自己的屋,她匆忙的步伐便止住了,若她没看错,自己屋前已伫了好几人,她眼风挨个儿扫过去,见到了掌门师叔,方文,豫屠,小师妹,还有……谢昭礼。 她走上前去,奇道:“今日怎的如此热闹?人全齐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掌门师叔是慈爱地注视着她,方文还是冷着一张脸。豫屠面色温和的,春一却是紧蹙眉头。 至于谢昭礼,他笑容款款,见到她,便收了折扇,朝她行了一礼,笑道:“恭喜仙主,仙主经此一役,因祸得福,名声大噪。” 微音嗤笑:“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若不是他们明月宗宗主半途来阻拦她,她至于手上受伤,脖子上也挂了彩么。 虽说她这话有些刻薄,但似乎丝毫没有给谢昭礼造成影响,他的笑容一如既往。 微音索性不理他,当即转向掌门师叔,道:“师叔,你来我这儿,是有事要告诉我么?” 掌门师叔道:“此番你着实立了功,血刹树之事,连我都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微音尬笑,她也是误打误撞才知晓此事,若不是意外入了秘境,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浮修珩竟然也是转世而来的。 掌门的夸奖她当真受不起,但她又不能直说自己是重生的,便也只得生生受下。 为了逃开这个话题,她便同脾气最好的豫屠师兄强行找话题:“师兄,你来此,是有什么事么?” 豫屠笑道:“倒是没什么事。” 微音松了口气,奈何气松到一半,豫屠又道:“只是你现下又无弟子了,若是不介意,我这儿的弟子,你若有喜欢的,便挑些过去。” 微音猛地朝后退了几步,扯出一个笑来:“不了不了,我没那个才能,届时直接退位,找个其它峰的弟子来替我吧!” 说到这里,她厚着脸皮问了句:“掌门师叔,我可不可以提前退休啊?” 掌门:“……” 掌门没说话,微音倒是先怂了,她本来想养个徒弟,待徒弟成年便来替她做仙主,只可惜她一向倒霉,连这点小心思都没法成功实行。 她蔫道:“算了,我就熬到退休吧……” 许是她的要求太过分了,方文冷冷地瞧着她,还是用那副冷厉的口气道:“血刹树之事,你不在场,是如何知道的?” 微音:“!!!” 方文师兄为何你每次都能抓住疑点?!怪不得她总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这事可是谢昭礼告诉她的,而谢昭礼此刻正看着她,若她将他卖了,那以后若是有什么秘密消息,他岂不是不会告诉她了?! 这可不行! 思及此,微音也摆出了同样严肃的表情,矢口否认道:“没有的事,这不是浮……他选历练地点嘛,结果选到了血刹海那儿,我不放心,便跟了过去,就隐隐看到了血刹树有几片叶子泛红的场面……” 她这谎话颠倒事实,也不知方文信没信,总而言之,当他得到她这回答时,脸色变都没变,像是不想同她说下去了。 微音想,他大抵是知道她在撒谎了…… 小师妹不说话,最后竟是谢昭礼来替她解围。 谢昭礼道:“仙主,明日便是散魂之日,您是否要去亲自督刑?” 微音略感诧异:“散魂之刑,竟是你来施行么?” 谢昭礼颔首,微音想想便明白了,谢昭礼出身于明月宗,明月宗以丹符两道而著称,散魂之刑,确是需要用到灵符来封印抹杀残魂。 思及此,她便不再多问,只叮嘱道:“切记,一定要让他魂飞魄散。” 谢昭礼笑道:“这是自然。” 微音见事情似乎都解决了,便道:“你们应该还有事要忙,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这话说完,方文便率先迈着步子走了。不得不说,方文师兄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懒得理她,但在这种场合里,他不理她,她还真是要谢谢他。 很快,几人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留下春一一人。 微音松了口气,挑眉笑道:“师妹,你来找我作甚?” 春一面露担忧,道:“你当时,是否受了伤?” 微音给她展示了下自己已被补好经脉的手,试图搪塞过去:“我好着呢,有擒魔阵在,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春一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试探地问:“那你……可是伤心了?” 亲手拉扯大的徒弟,竟又被她亲手杀死,这若换成旁人,估计早已哭晕过去,更遑论浮修珩是她唯一的弟子。 可春一很快就发现,她似乎低估了她这师姐的抗压能力。因为她看到微音绽开一个笑,揽过她的肩兴高采烈道:“走!涮火锅去!” 春一:“……”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点的谢昭礼出场啦!虽然,戏份少得可怜…… 第132章 刑 微音拉着春一飞快地跑到炊事房中, 从主管那儿蓐了一大堆食材, 紧接着又回到希声峰, 开始涮火锅。 火锅吃了没几口,她咂嘴道:“好像少了点味儿。” 春一便点头附和:“确实没有之前的味道了……”这话说完, 她便猛地反应过来, 之前希声峰大大小小的活儿似乎都被浮修珩包揽了,而浮修珩不久前还被,被……思及此, 她便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微音持筷箸的手顿了顿, 但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捞起菜,埋头扒了口饭。 春一不敢乱说话了, 她瞄了眼微音, 却又看不出对方的真正心情如何, 便作罢了,只斟酌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微音闻言,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 振奋道:“我要出去游历六界啦!希声峰也没啥破事,麻烦你帮我看着点。” 春一:“……”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没心没肺的主儿抱什么希望…… 不过也好,毕竟可以借这次机会来散散心。 想到这里, 春一便叮嘱道:“不可在外长时间逗留,玩个十天半个月,便回来罢。” 微音看到小师妹一本正经的表情, 條尔笑了,忍不住吐槽道:“师妹,你这口气,倒像你是我师姐了,让你师姐我情何以堪啊!”这可真真是将她当小孩子养了,明明她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上到师叔,下至师兄妹们,似乎都觉得她不靠谱,生怕她下山,一个不小心,便被拐跑了…… 春一也不与她互怼,只道:“总而言之,你也别太难过,这世上的好苗子多的是,大不了下次遇见了,我让给你便是。” 微音果断拒绝:“别别别!我一个人乐得清闲,也不用给人当爹当妈了。” 春一:“……” 微音接着又用筷子指着自己,奇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难过?”说着,她又像是觉得春一的话好笑似的,她笑了几声:“我哪里难过了?” 春一:“……”算了,她就不该同情她。 春一心中虽有些愤然,但随着微音进食的速度,她猛然间惊觉,锅里的菜似乎快被捞完了,于是她那丁点愤然便消失了,好似被感染般,她也开始飞速下筷了。 …… 自从将浮修珩除了后,这希声峰便只剩下微音一人,少了人每日晨昏定省地来扰她,微音乐得潇洒,便日日倦怠起来。 譬如今日,当她醒来后,已近午时,她被烈日的光灼得有些懵,恍然间想起,今日,似乎是浮修珩魂魄受散刑之日。 淦!昨日与春一喝大发了,导致她今日醒来都有些不在状态。 她这样想时,就听外面传来叩门声,待开门一看,便见到谢昭礼站在门口,朝她一礼,道:“仙主,散魂刑祭场已备好,您要去看么?” 谢昭礼笑得很是和煦,似乎压根儿没认识到他是在行刑,而不是去旅游踏青。可瞧瞧他如今的神情,倒颇有几分去踏青的即视感。 这令微音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倒有几分像她。 她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去,当然去。” 谢昭礼便笑着朝一旁退去,道:“仙主,请。” 微音见此,也不推辞,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前面了。或许是因为她起晚了,劳谢昭礼白跑一趟, 思及此,她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保持着沉默。 出乎意料的是,反倒是谢昭礼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谢昭礼道:“仙主节哀。” 微音略略偏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的唇似乎是微微勾起的,便不屑道:“你想多了,有什么值得我哀的?” 谢昭礼轻笑一声,挑眉道:“倒也是。” 微音便扭过头,不再理他。 然而谢昭礼似乎没察觉出她的不耐烦,又接着疑惑道:“有一事积于晚辈心上多时,不知可否请仙主替在下解惑。” 微音不急不缓地走着,道:“说。” 谢昭礼便道:“听闻仙主不曾习过剑术,可那一日,我见仙主手刃弟子,虽用的是左手,但拿剑的姿势,却是同习剑术者相似,不知是何缘故?” 微音闻言,脚步滞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像是觉得谢昭礼这个问题幼稚似的,她嘲讽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说完,她又神色自若地朝前走。 这番措辞无懈可击,谢昭礼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即便如此,他的面上也不露尴尬,只笑了笑,似乎丝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微音到了行刑场时,偌大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人,众人将圆形祭场围得密不透风,拥堵之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句“微仙主来啦”,然后人群静了一下,有人看到了她,便纷纷朝旁边退去,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微音穿过人群走向前排,一路上都被彩虹屁包围,她嘴角抽了抽,却仍按捺下这复杂难言的心情,来到师兄妹那一排。 浮修珩死去的肉身被缚在祭场正中的玄铁柱上,祭场上设了法阵,他的头是垂下的,心口上被她捅出的伤痕,却仍狰狞可见。 谢昭礼飞身上前,穿阵而入,待站定后,他看向掌门,等着吩咐。 掌门面色凝重,沉声道:“行刑。” 谢昭礼依言而行,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纸,将其抛向空中后,便退出了法阵。 符纸瞬间燃起,在浮修珩头顶自升成一道圆形阵,那阵中隐隐亮着光,少顷,阵中乍然现出火雷,火雷一道接一道,劈在浮修珩身上,火雷声势越来越大,即便是魔尊之躯,也不过是肉身,在这火雷的击打之下,终究还是化作齑粉。 □□剥落后,暴露在火雷底下的,便是魂体了。 那魂体在阵法中四处逃窜,奈何有阵法阻挡,它压根就无法逃脱,火雷追着他劈打,人们能听到魂体被烧灼发出的“滋滋”声。 胆小点的弟子,已经扭过头,不忍心看下去了。 微音听到一旁的方文似在同她说话,他道:“若是不喜,不必逼着自己去看。” 微音偏头,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师兄,”她笑道,“你是在同我说话么?” 方文看着她,不出意外地沉默了。 微音也不指望能得到他的回答,就笑着说了下去:“我很喜欢啊。看他身殒魂灭,这不是合乎心意的么,我怎会不喜?” 她的表情很是诚恳,连一丝作伪的破绽都没有。 方文不说话,冷着脸转过头,似乎是觉得看她一眼都糟心,索性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她了。 微音便再次看向祭场正中。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真是像极了她前世被缚时的模样,不可谓不讽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隔多年,她终于,大仇得报。 那符纸围着浮修珩一一燃尽后,浮修珩的魂魄也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谢昭礼缓缓走上前来,指着地上薄薄的一层灰,向掌门请示该如何处理,掌门却望向她,道:“微音,你来决定吧。” 微音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道:“随便扔到某个阴沟里吧。” 掌门终是善良仁厚,不忍道:“罢了,还是敛一下,葬入峰后吧。” 微音也不多言,只笑笑,便转身,准备离开。 孰料掌门在背后叫住了她,声音严肃:“微音,你留下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微音不情不愿地止住脚步,转过身,只等着掌门下命令。 这时,有弟子上前来询问谢昭礼:“师尊,这骨灰应当埋在峰后哪一处?” 谢昭礼摊手:“这你都要来问我?” 那弟子挠头,窘道:“师尊,浮师兄……啊不,浮魔头,他,他曾是仙门之人,按理应该埋在仙门那一处,可此事一出,他就是魔族了,万尘派只有囚魔的地牢,却不曾有埋葬魔族的土地……” 谢昭礼沉默了。 微音好奇地问了句:“你方才问应该埋在哪一处,可见是不止仙门一处的,为何又犹疑了?” 那弟子挠头,老实道:“仙主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是近年来开辟的新地,峰后共两处葬人的地,一处是葬修士的,还有一处是葬灵宠的,着实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葬魔族。” 微音也沉默了,她深深地觉得,掌门的仁厚来得不是时候。 顿了顿,她道:“那就葬在灵宠处吧。”浮修珩可是一只白眼狼啊,葬在畜丨牲处,倒也合乎情理了,只不过,却是委屈了那些灵宠。 那弟子怔了怔:“啊……哦哦哦,好的好的。” 这样答应着,他便奔去执行命令了。 微音吩咐完这些,又看向掌门,想听听他要与她说什么。 奈何掌门像是安慰她一般,叹息道:“你这样……唉,我的住处与葬物之所恰在同一条道上,正好顺路,不如跟上去看看吧。” 微音觉得掌门未免有些婆妈,简直不像是修无情道的人,而且奇怪的是,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们会因为浮修珩的死而伤心,于是她无所谓道:“随便。” 就这样,她又跟着那弟子到了葬灵宠的场地,眼看着浮修珩所化的灰烬被葬下去,微音视线漫不经心地朝旁边扫去,却在瞬间,她的目光滞住了,只蹙着眉,指着其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她指的那处地上似有些微灼痕,土地被烧焦了一点儿,但这是在盛夏,烈日炙土,未免不会烤焦土地。 那弟子呆呆地道:“这是,是先前从血刹海上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子的……” 微音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道:“启墓,快!”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剧情要开启辽! 第133章 第 133 章 平白无故启墓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众人一时皆静。 那弟子惶恐地看了她一眼, 磕巴道:“仙, 仙主,这这这……” 微音瞥了他一眼, 她觉得这弟子莫名有些眼熟, 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也许是这弟子长了一张大众脸,一眼望去就是湮没在人群中的那种, 所以才令她产生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她朝他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少废话。 但那弟子似乎并没有读懂她的意思,这就令她心塞了。 微音本想挽起袖子, 奈何她着的是广袖, 挽起来费力了些, 于是她便毫不客气地直接道:“我来。” 众人:“?!!!” 话毕,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里,她早已出了手,那有焦痕的土地顷刻间便被一道大力掀开方方正正的口子, 连泥带草,被切得干干净净。土皮之下,便露出了漆着黑油的棺材。 没给旁人阻挠的机会,微音二话不说, 当即施法一掌劈了下去,掌门的声音听起来又惊又怒,他沉声道:“微音!” 但微音已经劈下去了, 木屑四溅后,果如她所料,棺材中空空如也。 随行者也看到了这个场面,顿时皆面面相觑。 掌门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完,他便看向负责此处的谢昭礼。 谢昭礼面上也是一惊,他解释道:“晚辈也不知是何缘故,所有的棺材皆是在晩辈的监督下葬进土里的,照理说,是绝不可能出意外的……” 微音道:“不关你的事,这与翼火蛇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便都惊在原地。 微音指着地上那滩焦痕,道:“这,便是翼火蛇留下来的。” 修真界现下将翼火蛇当作玩物,但实际上,翼火蛇本质上还是属于魔族的,它做坏事时,悄无声息,又因此蛇属火,故而在行进时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灼痕。 而如今,它挑了酷暑时节,虽也合乎情理,但,它是当真以为别人发现不出来么? 经她如此一说,众人朝这方面想了一想,想明白后,尽皆色变。 微音朝谢昭礼挥手,令他退下后,这才转过脸来,见此处只剩下熟人,便凝重道:“此事有蹊跷,事不宜迟,应该赶紧去血刹海孤岛,仔细问问那妇人关于长刘海少年的事,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消息。另外,再拨一队人去调查翼火蛇的来源与去处,暂时将这些消息封锁起来,以免打草惊蛇。”顿了顿,她又道:“我了解翼火蛇,不若就由我来调查它。”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番安排十分清楚简单,料想掌门会同意,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掌门沉默了。 微音心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掌门声音沉重道:“微音,你不能去。” “……” 微音不作声,只看着掌门,准备听他的解释。 掌门忧道:“你知不知道,我近来从天象中,推算出了什么?” 微音还是不作声,她神色淡淡,令人看不出她的真正心情。 掌门见她如此,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便是我将你留下来的原因,你大抵还不知道,你的天劫,要到了。” 微音挑眉,仍旧是神色淡淡,只点评道:“这是好事。”天道已经将她丢在角落里丢了八百年,似乎终于又想起她了。 掌门点头,面上忧愁更甚:“是好事,但你也知道,这八百年里你的修为不曾涨过,这雷劫,你要如何渡?你现下即刻去闭关,我会派万尘派所有高阶修士为你护法,届时只要雷劫至,有众人助你,即便渡不过,也能保你一命。” 微音闻言,只是笑笑:“何必兴师动众?死了不是更好么?” 一向好脾气的掌门终于皱紧眉头:“你……” 微音接着维持面上的笑:“师叔,你这样做,是会引人不满的。哪有人渡劫要全门派的人来帮的?这不是把我当废物了么?” 她没说出来的是,在上一世,即使到她死前一刻,也没有等到雷劫,可见,这星象是推错了,而天道,是真真正正将她弃了。 掌门闻言,皱起的眉头略松了些:“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不必担忧,我会找那些你熟悉的人来助你。” 微音还想拒绝,见到掌门关切的眼神时,忽而将那些拒绝的话顿在口中,道:“好,我去闭关。” 掌门见她同意,神色缓了缓:“翼火蛇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派方文去,你只管闭关修炼就好。” 微音十分乖顺地应了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觉得,师父会这么乖么…… 第134章 第 134 章 夜黑风高, 微音在撒丫子奔逃的路上。 事情是这样子的, 在她答应完掌门要闭关修炼后, 她瞅准了时机,趁着夜半三更, 众人皆困乏时, 留书一封,便偷偷躲过守门弟子,飞速溜了出去。 笑话!让她呆在门派里苦修, 等着那几乎不可能降下来的天劫, 还不如让她出去打探一下事情。 她早已对翼火教存了疑心,且不说它是含月瑶原先所处的教派, 光是韩轻云所说的那些, 就足以让她查到底了。奈何她先前只以为翼火教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教派, 在查不出什么后,便没有怀疑到它身上。 更何况,此次棺中人不翼而飞,现场留下的痕迹皆与翼火蛇有关, 仙门之中,以养翼火蛇闻名的,它首当其冲。 她本打算将浮修珩除掉后便去调查翼火教,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个八百年不曾降下的天劫又出来作妖,坏她好事。 星象那些东西,飘乎不定, 供解释的可能也有很多,她自是不信的。 于是,她果断地溜出门了。 在自己的门派里作贼,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但正因为是在自己的门派,她一路溜出去,顺坦无比,畅通无比。 微音直奔翼火教的所在地,她易了容,匿了周身仙气,只扮作凡人,试图先去打听一下翼火教在当地的名声。 翼火教所处之地在凡界,这个小教派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无立足之处,抢不到灵气充沛的宝地,便只能搬到凡界,在俗世中清修。 微音先前在凡界呆过一段时间,成日里混吃混喝,偶尔手头紧了,也会去摆摆摊子算个命,挣点外快继续挥霍。如此一来,她倒是将凡界的鱼龙混杂之地摸了个一清二楚。 她自是知晓获得消息的绝佳去处的,譬如青丨楼赌丨坊,再譬如酒肆客栈,她的耳力一向好,即便旁人与她隔了一道墙,在她耳中,听得也是清清楚楚。 她思量再三,便决定去饭馆瞅瞅,恰好她也对凡界近来的食物感兴趣,便颠颠儿地挑了家饭馆。 这饭馆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的,连说书先生都有,不可谓不精致。 但微音没兴趣听他说书,只落了座,拉过店小二便作惶惑貌:“小兄弟,你们这儿,有什么会驱邪的人么?” 她不直说翼火教,只言驱邪,是因为在凡人眼中,仙门起的作用,似乎只有祈愿和驱邪了。 而她之所以问得笼统,乃是因为她事先调查过,这方圆几百里,再无旁的会驱邪的人,仅翼火教一家。 果不其然,那店小二边殷情给她倒酒边热情道:“有是有,城西两百里处的山上,有个翼火教,据说是仙门,只是……”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眼中却是惊惧的:“有人去过那儿,但回来时却吓得半条命都没有了。” 微音挑眉,饶有兴致道:“哦?” 那店小二便接着道:“那人说是到了那儿,看到那里处处游着蛇,各个眼红得似要滴血似的,教中的人来来往往,却也不管它们,真是吓死人了!” 说着,那店小二倒完了茶,似欲转身离开。 微音肉疼地朝他手中塞了几枚铜币,道:“还有么?” 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钱,便眉开眼笑道:“还有还有,那人吓得也不敢祈愿了,直接跑了回来。你说说这好好一个仙门,却搞得像邪门一样,真真是搞得人心惶惶。” 他说完这些,便提起茶壶离开了,临走前口中还嘀咕着:“这世道倒是奇怪,仙门养怪物,却可称仙。帝王昏庸,却天下太平。” 微音听到他后一句的时候,心下奇怪,一直以来,她见人间无战争与动荡,还以为是帝王勤政,而今日听店小二这么一说,她的固有认知却被打碎了。 她还待再问,却见那店小二已经走远了,微音怔了怔,脑中回想着他方才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不远处炸起一声响,待回头看时,就见那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施施然地放下手中的惊堂木,道:“下一个故事,乃诸葛与解狐之争,野史称其为‘无头政丨变’。” “话说庆帝年间,江左一族蒸蒸日上,其姓为诸葛,这诸葛家,本是世代经商为生,直至第三代,才有子弟步入仕途。” “那入仕的子弟颇有才学,巧舌如簧,哄得皇帝心中欢喜,渐渐迎得了庆帝的信任。兼之诸葛家在党丨派对抗中每次都站队正确,便混得愈发风生水起。” “诸葛家风头盛到什么程度呢,曾有一段时间,他们替病弱的庆帝,掌了朝政。” 第135章 第 135 章 客栈中有人惊叹一声, 像是没有想到, 商户起家的诸葛一族能一路直升, 到了掌天下朝政的地步。 微音淡定地呷了口茶,这事儿她在话本子上见过不少, 对此习以为常, 想来真实生活比话本子还要有意思。恰在此时,店小二已经端上了菜,她便边吃边听下去了。 那说书先生见自己所说的故事引起惊呼, 未免有些得意, 便接着摇头晃脑道:“俗话说,物极必反, 庆帝过于信任诸葛家, 导致诸葛一族权势滔天, 为非作歹,那之后,庆帝逝世,哀帝及位, 诸葛一族将哀帝当成了傀儡,挟其为自家牟利。并且,在哀帝晚年时,暗中杀害颇有实力的太子及其他皇室子弟。当年此地也是有一皇室旁支的, 据说也是德才兼备,有至皇城为大官的实力,奈何亦被此事波及, 没能幸免于难,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自此,诸葛一族弑君称王,为了收买民众,施予百姓恩惠,以求王朝安稳。” 微音听到这儿,只觉这个故事俗套得没意思,恰巧一顿饭也差不多吃完了,她便抬起手,准备招店小二过来结账,孰料这时,那说书人突然稍稍压低声音,神秘莫测道:“当然,这只是我们这个故事的开始。” 微音:“……”合着她听了半天,才听了个开头么?! 人群开始起哄,催说书人继续说下去,店小二见到她招手,便乐颠颠地赶过来,笑道:“客官,一共三十文。” 微音暗中咂舌,心道这店虽小,却也是有些黑的,难不成这凡界物价涨得这么快么? 好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抠的…… 微音肉疼地付了钱,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那说书人道:“传闻中,杀害皇室旁支的,并不直接是诸葛家,而是诸葛族借了道士之手,借刀杀人而成的。至于几个道士是怎么杀人的,此事至今存疑。想来如今的道士,没几个有真才实学,譬如这儿的翼火教,也只会养养蛇,开开驱邪会了。在此告诫众位一声,莫要过多信道,还不如去佛寺中拜一拜呢。” 微音:“……”原来凡界就是这么想她们道士的么…… 她一时心情复杂,起身的动作止住了,再次坐回原位。 “劳烦一下,”她道,“再给我上碟花生米。” “好嘞!” 微音回过神来,听到那说书人还在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奇怪的事发生了,诸葛一族坐拥天下,过了没多久,竟开始内讧,渐渐分崩离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号称是前朝皇室又一旁支的子嗣,举着复国的旗号,一路直攻向都城,沿途杀了不少人,连无辜百姓都难逃此劫。至了诸葛皇城,可谓是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整个皇城上上下下,无一人幸免,血流成河,大雨直降三日,也洗不尽地上的血。可见,这位旁支子弟也是个狠人,对军士下了死命令。” 这场面委实有点儿惨,微音摇了摇头,心道这或许只是杜撰。 说书先生又道:“总而言之,这旁支一帆风顺地再次夺回王权,皇位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其间虽有明君,但暴君更多,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被镇压下去,那些反抗者根本不用皇帝下杀令,各个率先在本营中死去,且死得很难看,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简直是想想就很惨。” 说到这里,他忽然扬起惊堂木,那块沉重的漆黑锃亮的木头,重重地落到桌案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砰!” “好了,本次故事,到此结束,感谢诸位的捧场。” 台下开始陆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微音见那说书人已经起身收拾行囊,心中微觉奇怪。 似乎……漏了点什么。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声似的,说书先生忽而抬头,道:“忘了说,那解狐家,便是前皇室兼现皇室的君主姓了。” 微音总算想起来了,漏的原来是这解狐家了,看来,前一任被灭的皇室与复国后的皇室,皆是姓解狐了。 这故事有些地方未免有些夸张,但思及这只是故事,夸张些无伤大雅,她便兴冲冲地鼓起了掌,完全忘了方才这说书人贬损道士的话了,只道:“先生说得好!故事虽然有些浮夸,却也编得不错!” 微音发誓,这话句句出于真心,但说书先生似乎没有被她打动,只瞪大了眼,怒气冲冲道:“小老儿所言皆是真话,这解狐,就是当今国君的姓氏!” 第136章 百代单传 微音尴尬了, 她扯出了笑, 呵呵地干笑几声, 又夹了几粒花生米塞进嘴里。 花生米没吃完,她却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抬脚下楼, 走到那说书先生面前,朝他拱手道:“先生,是我出言不逊, 向您道歉。只是, 对于先生所说的,确有几处, 在下是不解的。” 说书人睨了她一眼, 也不睬, 只背起行囊,转身欲行。 微音:“……” 微音接着笑了几声,从腰间囊中取了碇银子,塞到他手中:“不知这样, 可否耽搁先生一会儿功夫?” 她的心在滴血,本来这次离山就没带多少钱,如今一番贿赂下来,算是折了她大半银子。可说书人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 混于市井之中,肚子里的故事肯定不少,她既使了银子, 即便问不出诸葛与解狐之争的疑点,也要套出些翼火教的事。 那说书人见了银子,这才正眼瞧了瞧她,一捋胡须,道:“跟上来吧。” 微音依言跟在他身后,待出了饭馆,却见那说书先生作贼似的,拣了个阴僻的地方,止住了步子。 这幅模样未免有些奇怪,他转身,催她:“有事快问。” 微音心下虽感诧异,但还是保持镇定,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故事,道:“您说解狐旁支是被道士害的,可有证据?” 说书人瞪大了眼,道:“你声音小一点。这可是在议论皇家的事,被人发现了,会被砍头的!”他说着,还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微音:“……”原来你是怕被砍头才搞得这么神秘么…… 说书人吐槽完了,便回她:“据说那惨遭杀害的皇室旁支一家笃信神灵,恰逢当时那家人要办喜事,请了道人来,图个好彩头,结果,结果就被灭了满门……惨啊!” 说书人叹了口气,微音心中吐槽,明明只是“据说”,却还是被他叹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大抵这是说书人的职业通病。 她便略过这一题,接着问:“诸葛一族因纂位,忤逆天道而被灭,即便施了仁政,也是罪有应得。可你先前又说,解狐自重夺王权后,也是有暴君的,亦生了叛军,可为何不费王城一兵一卒,叛军尽皆匿亡呢?” 说书人被她问得面上一僵,只干巴巴地道:“这个……大抵是皇室王气犹在,才得以不亡不朽吧……” 好一个标准的和稀泥语句!想当年,她在凡界算卦时,也没少用这阴阳之气打哈哈呢!如今听了这话,竟意外地熟悉。 只是可惜了她的银子……不行,她得赚回本! 思及此,微音微微眯起眼睛,瞧着他,道:“当真?” 说书人闻言,仿佛受到了侮辱般,恼得瞪大了眼,道:“我可是祖传的说书人,一百代独苗单传,此事是从我太太太太太……爷爷口中传下来的,怎会有假?!” 微音被他一连串的“太”字弄得晕了头,她一时弄不清辈分,只道:“你既是一百代单传,那这个故事流传至今,也该有七八百年了吧?这世上有哪一个王朝,能维持统治这么久?况且这一族,还是行□□的。” 那说书人闻言,奇怪道:“你究竟是不是我朝的人?解狐一族确实至今也手握王权啊,那些叛军还未与王城将士交锋呢,便尽皆离奇死亡,长此以往,人们都相信,解狐治国,是得苍天护佑的,谁还敢再反抗?” 微音也奇道:“那你告诉我,自诸葛纂位至今,过了多长时间?” 说书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唾弃一个不关心天下大事的庸人,只道:“这事至今,大概过了八百余年了……” 八百余年……这岂不就是仙魔大战之时?!怪不得她不知道这一茬事,当时她正全身心应付作恶的魔族,哪有时间去看凡界的事? 或许是魔族兴起,导致天地间阴阳之气失衡,多出的阴气溢入人间,阴气重处则邪念生,这才使得诸葛纂位,人间动荡。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血刹海岛上遇见的那名妇人,妇人曾告诉过她,她们一族是为躲避战乱才来到血刹海的,可是…… 她不确定地又问了声:“您说叛军还未来得及与王城将士交锋,便全部离奇死亡,于是便没人敢反抗了。那么,近三十年来,可有一场叛乱?” 说书人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都说了无人敢反抗,怎么可能会有叛乱?没有没有!一百年之内,都没有!” 微音沉默下来。 哪怕只是一场小小的叛乱,都可以证明那妇人所言非虚,可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想和大家说一下,这篇文大概还有一个月会完结,因为六月要准备考试,所以会暂失消失一阵子,七月回归,求轻捶……qaq……大家可以攒着看,明天还有一更嗷!这本书的封面也做好了,明天应该会显示出来辽!爱你们!!! 第137章 暗访 微音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将此事告知师门为好, 虽然她是潜逃出门的, 但在大事面前,行踪暴露就暴露吧……终归他们也不能立刻找来。 她敛了神, 正想朝说书先生道谢, 就见那人急急忙忙地抱着行囊从她身旁撞出去,边跑边道:“都怪你,城西千惠斋的限时免费糕点我要错过了!” 微音被他撞向一旁, 怔了怔, 目送着使出浑身解数用力奔跑的说书人,她转过头, 开始用灵力同春一传话。 一接通, 春一嗓门便扬了起来:“你跑到哪里去了?!留个信也不说具体位置!方文师兄脸都黑了!掌门也很生气!” 微音心道, 溜便要溜得利索,说了具体位置又算哪门子溜?况且,方文师兄不是一向没有好脸色么,怎的又怪上她了? 吐槽归吐槽, 她还是将方才从说书先生那儿听到的事,与自己的怀疑,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春一。 春一在那头听完,静了一会儿, 道:“这事我会去向掌门禀告,你现在在哪里?赶紧回山!不然等天劫降下来,你怎么办?!” 微音被她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 她道:“行了行了,我真没事,天雷一时半会儿也劈不到我身上,你且放心,别来寻我。” 她之所以这么淡定,乃是因为她有了前世的经验,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别说雷劫了,连道闪电都没有。 她这淡然的态度似乎气到了春一,春一声音再次怒地飙起,微音急急切断灵力,不欲再听河东狮吼。 真是,一天天的,连下个山门都急吼吼的,活该她到现在还是条咸鱼。 一路打听下来,她决定先以凡人装束去翼火教看看,毕竟,用仙主的身份去巡,必然会惊扰某些人,一旦如此,那么她看到的,就会是别人包装好的了。 她自进这城前,便掩了周身仙气,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地干…… 好在翼火教离此处不甚远,她加快了脚程,在天刚刚昏下来时,便赶到了翼火教大门口。 门口左右各摆着一只精雕细琢的翼火蛇玉像,蛇眼是红宝石做的,腥红又森冷,微音不由地想起了那店小二说的话:“这哪是仙门?分明像邪派!” 她本想装作凡人害怕的样子走进去,奈何她实在抖不出来,遂放弃,只垂目进了大门。 一入门,她就无语了,两旁园圃中尽翻涌些红色的东西,她本以为是红花随风而动,然而当她走近时,才发现那园圃原是绿色的,只因上面覆满了赤色小蛇,掩了原本的色彩,蛇身扭动间,仿若叶片翻腾。 来来往往的弟子皆神色如常,仿佛并不觉得这个场景十分诡异。 这翼火教掌门莫非是属蛇的?养这么多蛇做什么? 她垂目思索间,忽觉右脚脚面一重,仿佛鞋面了压了什么东西,待她视线看过去时,就见不知何时,一条细小的赤蛇从园圃缝隙中钻了出来,在她的鞋面上缓缓扭动着,似乎想攀上她的腿。 微音:“……” 微音下意识想使出灵力将它劈焦,但在出手前,她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凡人,凡人如何能使灵力? 她便忍了忍,使了力,一脚将那赤蛇甩了出去,赤蛇重重地落到地上,还在挣扎着想向她扭过来,气得微音想抬脚将它踩扁。 但她的脚还没落下去呢,就听有人一声急喝,紧接着一名着翼火教弟子袍的青年奔了过来,那青年双手捧起赤蛇,连手被咬出了血都不顾,面上显得万分怜爱。 怜爱完毕后,他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人怎的这般狠心?!连一条小蛇也不放过!” 微音惊得哑口无言。 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她方才进来时他们神色淡淡,她被蛇缠上时怎么不见人来解救她?等到她要踩了这条蛇时,才冲出来阻拦她! 而且瞧瞧这白莲花圣母般的口气,熟悉得让她想起了含月瑶,简直就是同一配方,哦对了,含月瑶也是翼火教的,怪不得呢,原来是一窝人呐。 微音很想怼人,但她碍于现今的凡人身份,不但不能恼,还得颤着声断断续续道:“好……多……蛇啊……” 救命!颤声她实在是装不出来,断断续续地说话倒是完成了,只不过因为少了怯色作掩护,她这刻意的话就像是不会断句的二傻子。 微音:“……” 那弟子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总而言之,似乎是对她的话习以为常般,神色不怎么诚恳地道了歉,然后问她:“你来这儿,所为何事?” 微音便道:“听闻你们这儿可以祈愿,不知可是真的?仙人莫怪,只因我见这儿,与旁的佛寺道观,委实不同……” 那弟子将赤蛇放回园圃内,闻言一笑:“本教派是个小派,所以争不上什么好资源,连财务收入都不景气,只能养些药蛇,用以卖药,来增加收入。想来是吓到你了。” 竟是这样的么? 微音本想说自己没被吓到,话到嘴边又想起了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个凡人,便乖乖咽下了不该说的话,讪讪道:“确实,不过仙人也有苦衷,我是理解的。” 青年又笑了笑,欠身为了让了一条路出来,指着园圃正中不远处的一个建筑,道:“那儿便是祈愿堂了,我为您引路。” 他说着还伸出手来,笑道:“十文钱。” 微音摸了摸钱袋,从中掏出八文,讨价还价道:“小兄弟,我只有这么多了,不行的话,便算了。” 那弟子声音忽然急了一下,待微音正眼瞧他时,他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只道:“神灵面前无贵贱,八文便八文吧。” 微音心下有些不解,但面上仍不显山露水,只将钱放到他手中,道:“行。” 她去拜了一尊神像,视线却悄悄地在堂内转了一圈,待她抬头时,却莫名觉得那神像的眼睛红了一点,但也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点,这令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一路上似乎没什么收获,她临走时,神色有些恹,那弟子或许以为她还在为失了八文钱而难过,将一张薄纸片递给她。 微音不解,却见他笑眯眯道:“我们教派为了扩宽收入来源,还与商人做了交易,这纸片便是优惠劵了。” 微音眼角抽了抽,这还挺高级的,来拜个神还能拿张劵。 她拿着券便道:“这是哪儿的劵?” 那弟子不假思索道:“城西千惠斋。” 微音:“……” 若她没记错,这千惠斋,便是那个说书人口中,限时免费的店吧…… 她无语地转身,无语地出了翼火教大门,这时天色已晚,日落西山,太阳的光辉匿在黑暗中。 微音走到大街上,由于天黑了下来,许多人都已经回到屋中,隐隐有些昏光从屋中漏出,却没有一盏,是与她有关的。 街上空荡荡的,夏日凉风扫过,竟有些冷。 微音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她的衣服在跘着她,显得愈发松垮,她本以为是腰带松了的缘故,然而当她将手伸向腰间时,却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眼见着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宽大,她死死盯住自己的一只手,却发现,不是衣衫在变大,而是她的手在变小。 那纤长的五指越缩越小,越缩越短,若没有想错,她的身体也正渐渐变小。 什么情况?! 微音按捺住心中想喷人的冲动,当机立断地施了法,将即将褪下的衣衫改小,待衣衫合身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短得连一旁的府门把手都够不着了。 艹! 作者有话要说:有新封面啦有新封面啦!感谢神仙太太帮忙做封面!接下来会离开一段时间,等七月回来,和大家一起吃西瓜哈哈哈哈哈!爱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