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同人》 第1章 蜜月旅行 費渡生賀-默讀《蜜月旅行》 731 骆闻舟x费渡 《默读》蜜月旅行 骆闻舟拿着马克笔,在日历上24那里画了个圈,然后随手打了个大叉。日历上统共24个醒目的符号无一不在提醒着离月底越来越近。一年不管是三百六十五天还是三百六十六天,值得记住的日子实在屈指可数。除了法定节假日加班加工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的生日还有……纪念日。 费渡上次生日,只那么一瞄身份证,临时只好来了一个长相甚至可以称得上有点喜感的蛋糕聊胜于无。时过境迁,再说现在也是个亲属身份,等级来了个质的飞跃,挂了个新头衔,今年也总不能再这么笼笼统统地招呼过去。思前想后,骆闻舟决定顺便请个年假跟费渡补度个蜜月。当然——作为神秘礼物,骆闻舟打算提前一两天给费事儿准备收拾收拾,然后把手续办好了,到时候提起行李就是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 骆闻舟下班回家的时候,费渡已经在书房开始处理在公司带回家的一点未完成的后续工作——某些时候虽然是吊儿郎当,但是该做正事的时候还是会认真起来。骆闻舟倒从来没有怀疑过,只要费渡想,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能完成,就算他人坐着飞船在外太空,也能完成在地球上叫外卖的任务。他一打开门,费渡已经听到声音,踩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目光隔着镜片似乎完成了一次悄无声息的打量。骆闻舟甚至觉得今天费渡的眼神还带了点莫名的笑意——他总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看到过。 “回来了?” “嗯,今晚市场卖鱼那家没开,骑车绕远了一圈。”骆闻舟暂时放下了那个近乎是错觉的疑问,兀自拎着菜放在厨房。费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虽然跟着家规占了个“不做饭就洗碗”的活,不过后来基本也就成了个聊胜于无的摆设,近乎骆闻舟一手包揽。今晚费渡居然跟着进了厨房,还大有一时半会儿没想出去的意思。骆闻舟刚刚想开口,费渡却先发制人:“师兄最近是有假期?” 骆闻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提问从何而来,几乎是有点条件发射地点了点头。费渡弯起一双桃花眼,带了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师兄是打算去哪里旅游?” 难怪那个眼神那么熟悉!就是在钟鼓楼情人镜那会儿,跟他发现了自己想要跟他去看看的想法的时候一模一样! “……”猝不及防突然被发现了小算盘,骆闻舟正在想着到底是哪里暴露了,费渡却已经从衣袋里摸出来了一份旅行社广告传单:“平时师兄可是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更别提带回家里了。”骆闻舟是个生活上不拘小节的人,话虽如此,却不至于什么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处理,家里的广告传单更加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费渡一眼看到那个旅行社的宣传单,思前想后已经有了点头绪。 “过几天打算再跟你讲的。”既然被发现了,骆闻舟叹了口气,只好挑挑拣拣地交代,“正好把年假都用上了,凑一块打算跟你去——”骆闻舟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能把蜜月旅行这种字眼说出来,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个词,“放松一下。” “生日如果有师兄亲自下厨做生日宴,我怕会忍不住以身相许的。” “……”费渡平日耍花腔,骆闻舟都快要生出抗体来了,然而总是没忍住下一波更新换代的攻击,“同一个招数不能对圣斗士使出两次”的金科玉律,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作用,被费渡三下五除二就抹了个一干二净。 “事儿多。”骆闻舟擦了擦手,抬手就往费一锅大爷头上招呼了一下,无意识地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生活的调剂品那么多,旅游也好,生日庆祝也好,甚至是纪念日也罢。到底也都只是想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如此而已。 第2章 梦境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那些档案?”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用力,努力放平稳呼吸,声音如日常般波澜不兴。 “我说过,想知道那些东西,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原来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血液仿佛一股脑涌到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纷乱的思路强制性被残存的理智压了回去,勉强把语句逻辑一字一句地挖出来。 “我还告诉过你,对我没那个意思可以直接说。” 这样撕破脸皮,图穷匕见……有什么意思? “现在是还有点利用价值,所以还乐意花点时间在我身上玩玩?”喉咙甚至有些生理性的发紧,声音终究撕开了表面风平浪静的封印,干涩得近乎有些陌生,“费渡,就算是做生意,这样对待合伙人也不太厚道吧?就这样的态度,你家的生意还红旗不倒,也算是奇迹了。” ……哦,对,说不准合伙人也算不上。 唇角不自觉地紧抿,一腔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感情在身体里左冲右突,似乎要找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打开的出口——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难以忍耐的凝滞,连呼吸的空气仿佛也带着看不见的倒刺,一呼一吸,连带着气管都被勾连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真是一秒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副驾座上,也不知道听进去那些话没有——大概对他而言,也并不影响什么……或者说是,从来不曾影响过。 那些几近盲目的情感不知道最终算是撞累还是撞疼了,神经如同一起麻木了下来,任凭着记忆里的印象,机械性地在目的地停下了车。视线停留在挡风玻璃上,眼角余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定在身旁——尽管视角范围只有他的衣袖。 他却始终不曾开口。 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给自己听:“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伤心了……” 可能就不会再爱你了。 自以为即将把你拖出浮沉多年的深渊,自以为能成为你的归宿,自以为你也是我的归途终点…… 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又或者只是——所谓的自信过度罢了。 到头来,原来连自己都不曾拯救到自己。 “师兄……闻舟?” 耳边传来一个不真切的声音,由远及近。猛地一睁眼,熟悉的面容正蹙眉俯视自己。 “做噩梦了?” 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浸湿,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下唇,一手把人捞到怀里箍紧。 “嗯,一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在梦里的罪魁祸首不屈不挠,饶有兴趣的追问。 “梦见你的脸变成了骆一锅。”随口编造了一个梦境打发了这个问题,侧过头吻了吻他的额角。费渡似乎对于这个答案不可理解地僵了僵。 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 “早安宝贝儿。” 第3章 穿秋裤 《默读》同人 舟渡 穿秋裤 即便是天气对于一贯单薄潇洒的打扮不太友好,天气变化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秋老虎一路狂奔,一转眼天气已经从炎炎夏日成功降到了令人开始忧心秋燥的时期。然而即使是冷如深冬,费渡对于败坏优雅形象的秋裤依旧用出坚定的抵抗态度表示敬而远之,不管是没皮没脸的磨人功夫,还是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总是成功搅乱了某位号称意志坚定的人民警察的理智——上次说的情话早就被他三弯五道地带过去,试图当作没有掉进骆闻舟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里。 然而俗话说得好,该来的跑不掉。在周末休息的时候,看着时间已经开始步入深秋,骆闻舟终于下定决心在收拾完家里之后,从衣柜里翻出来了久违了一年的秋裤,大大咧咧地抛在床上,随机又埋进去了衣服堆里,把冬天该用上的衣服挑挑拣拣拿出来。费渡和那条朴实无华得十分接地气的秋裤“面面相觑”,单方面打量了一下这个听说即将要穿在自己身上的玩意儿半晌,必须不能穿的决心坚定不移得孟姜女都哭不倒。他移开了视线,决定看正在忙碌的美男背影洗洗眼,只是用日常聊天的口吻接口:“师兄是不是得先起个表率作用?” 骆闻舟头也不回地跟衣服苦战:“我穿了你就穿?” 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秋裤的费渡不置可否:“成功的模范能起到激励作用……特别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对象。” 骆闻舟放下了手上的衣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假装刚刚并没有用嫌弃的眼神对秋裤行注目礼的费渡,伸手揽过他腰身,空出的手一把拎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秋裤,下巴抵在人肩窝蹭了蹭:“费总,成功的模范可能没有,但是成功的服务应该还能包括帮穿秋裤,激励奖励都给你省下了,不用太感动宝贝儿。” 费渡还没见过这么超乎寻常的服务,然而还没来得及对这种“贴心”的“九星级服务”发表一下感慨,他就被骆大流氓教育了一趟强买强卖,挣扎无果宣布投降,有生之年穿上了标志着根据地沦陷的秋裤。 ……真是太感动了。 第4章 关于做梦 其实骆闻舟并不太做梦——当然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工作的原因,忙完了工作从局里拖着死狗一样的脚步回家,等他履行完一个铲屎官的任务,尽职尽责地给骆一锅放完猫粮,自己收拾好自己之后,能留给他空余思考人生的时间算不上多。就算是周末又或者假期,好不容易有个时间把前五天的睡眠补回来的赖床机会,一起床自然又没了半天,起来都到中午饭的饭点……某种程度上还节省了国家粮食,一举两得。 用弗洛伊德的话讲,做梦一定又是非要扯到某种不可描述的本能上,看起来不怎么做梦也该是某种程度上的正人君子了。不过比起这个,其实偶尔他也好奇费渡平时到底会做什么样子的梦——作为一个光瞅着后脑勺都能让人脑壳疼的人类,在他的梦里到底同样会和大部分人一样,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还是会时不时梦见一些,光天白日里,又或者是清醒的时候,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即使是和费渡同一屋檐下,做梦这种近乎是某种程度上的个人隐私的内容,他也很少主动打听。人和人之间需要一定的距离才能舒适,如同坐电梯时过于拥挤的距离总是让人异常难以忍受……如果不是理智控制,夺门而出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什么程度的亲近才算是合理,什么程度的接触才是可以忍受,什么程度的打听才是不越界……到底谁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准数。即使是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再多的日与夜,也只是在磨合当中互相退让,尝试给自己的底线不断调整。 调整的底线是爱的程度,同样,也是保留自我的尺度。 骆闻舟撸着躺在腿上的骆一锅的毛,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说不准自己也在自家费事儿梦里出现过呢?反正今天正好又是周末……如果不配合问讯的话,适当配上一点“调查手段”……应该效果也不错。 门口适时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是熟悉的钥匙碰撞声。骆闻舟放下了骆一锅大爷尊贵又充满手感的猫躯,下意识地舔了舔虎牙。 “回来了?” 第5章 制服叔叔与制作人 三十题之二十三 制服叔叔与制作人 舟渡 最近新出的手游简直掀起了一阵粉红风暴,走在流行前线的郎乔更加是领头羊中羊,每天眉飞色舞地轮流给大家介绍她的四位新对象,隔着屏幕氪金谈恋爱谈得不亦乐乎,连骆闻舟有一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买了两个香菜包子给她,打算让她提神醒脑都居然难得地失效—— 怕不是中了什么邪术。 不过据长公主自我陈述,她心心念念的“老公”也就霸道总裁成语天王一个,甚至还试图给骆闻舟介绍了一下——骆闻舟盯着屏幕上那个西装男半天,并没有看出来什么激动人心又戳点的地方,几乎以为是跟时代的新审美产生了什么代沟…… 甚至还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家闺女给自己介绍未来女婿的即是感。 这个迷之类比让骆闻舟被自己雷了半秒。 “本来我还打算攻略他呢。”郎乔伸手指了指一个穿着制服的角色,不满地撇了撇嘴,“看着好歹算是半个同袍,结果多看两眼怎么还有一种父皇的错觉……” 骆闻舟:……这女同志不能好了。 然而大概是郎乔的每日洗脑起来作用,一不小心连费总也遭了殃。等费渡开车来接骆闻舟下班的时候,骆闻舟甫一关上车门,鼻翼动了动,似乎在嗅到了什么。费渡正想这几天并没有留下什么“限制级别物品”的痕迹在车里,骆闻舟忽然开口: 白·骆闻舟·起:“只要你在风里,我就能知道你偷喝酒吃蛋黄派买糖炒栗子。” 费渡:…… 第6章 于连十九原著梗 手放入衣兜,指尖触碰到平日基本只用于傍身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条件反射般飞速闪过各种对策。然而还未来得及付诸实施,一阵汽车轰鸣声打断了思路,一记漂亮得让人情不自禁吹出一声口哨的漂移,流畅地连人带车撞飞了一辆摩托,随即停在了自己面前。空白了半晌的头脑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反应过来,随着那句“上车”尾音刚落,一手把吴雪春塞入车内,随即跳上副驾上。 坐进车内才赢得了一点喘息的时间,没想到一个猛的启动不打招呼就来,贴在椅背上对这个危险驾驶的司机正要发表评价:“我怎么感觉你情绪不太稳定……喂!” 话音未落,正在狂奔的车已经毫不犹豫地和电线杆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尾调情不自禁地一变,看他已经反应过来猛打方向盘,开始重新开到马路上,正松了口气,开口要接上刚刚还没来得及继续的话,此人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一鼓作气铲到了马路牙子。也顾不得思考到底他的驾照是不是用资本主义的力量顺手买过来的,反手利落地扣上安全带,以免逃出狼窝又入马路杀手费渡的虎口。 “你这车开得也太曲折离奇了!” “谁让你坐前面的,我快吐出来了!” “……”什么毛病!!! 槽心地对这个人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的审美进行了一阵精神上的谴责,没想到没一会儿又迎来了难能可贵的费总粗话: “我他妈晕血,你给我遮一遮!” 晕血? 下意识地愣了愣,对这两个字和费渡什么时候沾边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伸手拿过吴雪春递过来的外套,随手算是把自己胡乱遮了起来,对这个“事儿精”在关键时候的“来事儿”精神正要进行再教育:“啧,我还晕车呢,你……操,这些人疯了吗?” 本来想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话硬生生被追上来的摩托车撞回了喉咙,对这些人亡命的程度叹为观止了半秒,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这个开始危害人身安全的驾驶带的,还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居然也开始有点晕车的征兆。没想到费渡又一句近乎咬紧牙关说出口的问句已经紧接而来:“告诉我你不是自己来的。” 这个危险驾驶,分分钟成为预备役马路杀手的司机实在是不比外头的摩托杀手好说话多少。顶着开始晕车的精神状态,还是当机立断地决定稳定了费渡再说:“我不是自己来的……有外援……你这车修理费用不着我们报销吧?” 后座的一声尖叫几乎要硬生生打断了这句简短的问答,玻璃窗被人从外用铁棍打出一片蛛网似的裂纹。车窗堪堪维持危险的完整,显然已经禁不起再来一记,没有被一次打破实在是险之又险,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这华而不实的破车,有那钱还不如买个防弹的。” “我又不是总统,防谁的弹?” 费渡的车技似乎忽然回笼,巧妙地把方才偷袭的摩托连车带人逼到马路牙子上,那骑手显然一个没稳住平衡,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窗忽然“嗒”的一声响,身体马上反应过来那是对方开枪的信号,汗毛一竖几乎没骂出来一串脏话:“这帮孙子居然动枪,姑娘趴下!” 子弹更像是毫无章法的无差别攻击,一通乱打,估计打中了也充其量只能算瞎猫碰上死耗子。然而禁不住瞎猫一多,十颗子弹也有一两颗能击中目标。身体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这才算来得及挡住了一颗堪堪打中费渡的子弹。然而这位正在一条绳上的费蚂蚱似乎并没有一星半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意识,居然还见缝插针地拿起了车载香水近乎是一通乱喷。 ……这倒霉孩子关键时刻还知道事儿逼,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分不清缓急轻重吗? 然而就这会儿的功夫,他倒也没有再颠三倒四地开车,再一个拐弯,直接开进了一条巷子里。然而才刚刚开进去,费渡脚踩急刹车反应似乎比头脑反应更快—— 巷尾正闪烁着三四台摩托的灯,仿佛正是早有预谋的请君入瓮。身后追来的摩托声音越来越近,急促起来的心跳声却骤然被突然增大的引擎声盖过,下意识地侧过头去,费渡似乎开口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出来。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平时从来挂着个无所谓表情,消遣人起来毫无心理负担的金贵富二代,表情却陡然一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身体早于头脑做出反应,伸手抓住了他放在档片上的手。触手之处冷冰又坚硬,却偏偏停留在档片上纹丝不动,仿佛无知无觉,纯粹靠着身体的导航记录仪自给自足。 漫长的思绪来不及跑完一个反射弧,不远处有警笛声响起,红蓝色的警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外援终于到了。 第7章 梦 梦境-舟渡 骆闻舟躺在床上,意识还是十分清醒。 “费渡可能被附体了,目标可能就是你。” 即使闭起眼,骆闻舟依然能清晰感觉到有人走到床边——多年累积下来的自然而然的身体反应,比起头脑思维来得更快也更直接。然而眼皮突然像被施加了无形的压力,居然连抬起都异常困难。 “12秒,12秒之内你要睁开眼,然后脱离他的掌控力。” 暗地里打着的节拍随着来人的接近,毫无缘由地陡然混乱,几乎连最基础的从一到十都无法准确数出。依旧在抵抗的意识似乎终于十分体谅这种危急关头的惊心动魄,骆闻舟终于把沉沉的眼皮撩起,看到床边已经准备俯身下来的人—— 在浓重的黑暗中,只剩下一个简单的轮廓,连面容都看不清晰。但是—— 他是费渡。 毫无缘由也毫无证据,仅仅凭借一个身形就做出判断,实际上并不符合办案要求。嫌疑人确定尚且还需要进一步核实确认,这种仓促而下的结论实在和日常规矩章程背道而驰,只有本能的直觉在反复地和他确认同一个事实。 费渡伸出手来,按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衣服布料,骆闻舟甚至无法感知到他的体温。 ——这么晚还没穿两件衣服,他的手应该是凉的。 这件事和眼下的处境毫无关联,甚至说得上风马牛不相及——但这个念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来得猝不及防。骆闻舟想,肯定又没听话,大冬天让他多穿点,每次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洗完头发也总是任由几乎及肩的头发滴着水就从浴室走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性地把擦干和吹头发的任务交给骆闻舟。然而他也总是嘴上絮絮叨叨着,依旧认命地伺候费一锅大爷。 12秒了。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黑影,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除了放在胸口上的手,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深沉的黑夜,几乎连呼吸都和暗沉的黑色融为一体。 ——他想要什么,拿去就是了。 在胸腔本来鼓噪的心跳忽然被这句莫名跳出来的提示按了回去,缓慢地跳到平常的节奏。 “连身再心,买一送一,不用找零。” 遑论正经与否的话题,经过费渡上唇一碰下唇说出口,总是能让人听出一语双关的内容。情话夹带真心,骆闻舟拎出处理案件条分缕析的能力,算是勉强练就了一身扒拉真情实感的功夫。此时不知道这句话勾动了他的哪一条神经,突然又冒出了头来。 不合时宜的鸟鸣猛地激活了神经,骆闻舟睁眼接受了从窗外打落的一片熹微晨光,他抬手微微挡住了光线,和天花板面面相觑,就着刚刚的梦反刍了半晌,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睡梦当中的人,发自肺腑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补上了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也是。” 第8章 列车难题 #舟渡-列车难题 #情人节文 #灵感源于宝贝儿一次夜谈 “当你正驾驶一辆高速前行的列车,没有刹车的情况下,如果按照现在的轨迹往前开,前方会有一个人无法躲避而死亡。如果你扳动控制杆,把车的运行方向换一条路轨,那方向上会有五个正在施工的工人……在这种情况下,你会选择保持现在的路线,还是选择另一个方向?” 指尖划过书页,费渡没个正形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随口还是打算进入什么正儿八经的思考模式,近乎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更别说决定谁的生死。哎,谁还真以为自己是阎王爷,往生死簿上一勾一捺就完事儿了?”夹着笔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徐不疾地敲了敲,对这个经典哲学问题表达了一把十分人民公仆的意见。“不管是那五个人还是那一个人,跟司机也没有一点儿关系,往数量上说,五个人比一个人多,但是也没说明那一个人就必须非得贡献自我,八荣八耻记心上也没这么烈士的。” 大概是没想到居然碰到这么一个规规矩矩的答题选手,对没来得及制定规则的业余裁判来说,还是有点勉强。趁费渡还没来得及从短暂的停顿中反应过来,接上两句: “想什么呢?这是突然打算转型走亚里士多德经典同款哲学风?” “正打算跟师兄学习一下,提高思想觉悟。” 那么……如果一边路轨上站着的是我呢?费渡忽然有点走神地想。 如果一边是一群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另一边站的只有一个我,你还会答得这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吗? ——但是,如果一头只有一个你,另一头即便有千万人,我也能毫不犹豫,拉下扳手。 如果说出来是这样的思想觉悟,多半又要洗耳恭听一通念叨。 “就你啊,宝贝儿别吹了。”莫名被这句回答不知道戳到了哪一门的笑点,索性顺口一接,“就这种假设题,站上面的又不是你……”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表情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斟酌了半天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取悦了费大爷,大概是被他从标点符号里又不知道挖出来了哪门子的心思。拎出来十二万分的意志力,和堪称糖衣炮弹的眼神攻势拉锯了半晌,找补似的加了一句: “宝贝儿情人节快乐。” 第9章 买婚床 舟渡 #婚戏-买婚床 虽然定好之后都住在骆闻舟那个百来平的房子里,但再怎么随意不讲究,还是要拿出来一点“成家立室”的样子,和一人一猫的夕阳红生活做点形式上的区别。打量了半天早已看惯看熟的房子,一时之间也没考虑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费渡这个新增常住人口目光如炬,拍板先把家里的床给换下前线。骆闻舟之前也没对这个回家相对没几个小时的家具有什么讲究,直到现在新主人发话,对于脱离单身人士行列的觉悟认知又深了几分。 费渡虽然对自己生存环境要求不高,平日在外精致的讲究有大半也只是为了“名副其实”。然而费渡的审美还是实打实的高端,应对这种家装说是绰绰有余也不为过。骆闻舟索性在这件事上当半个甩手掌柜,让费渡全权操刀。直到费渡专门定制的床送货上门,他才看到了这张新睡眠伙伴的庐山真面目。 只一眼看过去,和以前那张床区别算不上很大——两个人虽然没有明确讨论过,不知道是因为默契还是其他,对于装饰上有不成文的共识,都往平实二字上头靠,胡里花哨的一概被枪毙在候选阶段。虽然造型差距不大,但即使如骆闻舟一样对这种装饰不敏感的人,对新旧两张床的做工和材料差距还是敏锐地感知得到,索性随口一问这张新宠到底身价几何。事实证明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种东西上豪掷千金的败家玩意儿脑回路是怎么来的。 “一分钱一分货,在床上的时间占了人生那么长,总要善待自己。”某位贴着败家玩意儿标签的总裁毫无自觉,甚至开始谈论养生之道。 骆闻舟:“……”居然还是某种程度上的有理有据。 等公司派来的搬运工人把床装拼好,费渡和骆闻舟一同把一通鸡飞狗跳的卧室收拾好,铺上一道新买的黑色暗纹床单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依旧是骆闻舟下厨,就着冰箱仅剩的简单材料料理了两道菜,算是解决了两个人的晚餐问题。一开始说好的负责做饭不负责洗碗的家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丧权辱国地丢到银河系十万八千里之外。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新床质量果然履行了费渡“一分钱一分货”的准则,即便长相“平平无奇”,后背碰到床垫的触感还是在无声表达“我和之前的那个不一样”。打着“测试床垫”旗号,名正言顺地把睡眠时间硬生生往前推了一大段。 骆闻舟把费渡双手别在枕头两侧,两手十指交握,无名指上戒指相碰。他俯身轻蹭过人鼻尖,温热的呼吸彼此相闻。视线透过费渡那双折射着天花吊灯微黄亮光,比平日更染上两分暖和活气的浅淡瞳孔,近乎直抵心灵。紧贴的胸膛无声交换着此起彼伏的心跳声,鲜活而有力。 并将伴随彼此,度过余生。 第10章 失忆梗【上】 失忆梗【上】—舟渡 #舟渡 #失忆梗【上】,骆闻舟视角 “由于车祸原因,病人出现脑内积血,血块压住了部分记忆神经,导致目前出现暂时性失忆的情况。虽然进行了手术,理论上会逐渐趋向稳定,但是具体会需要多长时间复原,还要取决于病人本身还有亲人家属的配合。” 骆闻舟坐在病床旁,削水果的功夫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就差没学在水果皮上雕花。病房里的电视机并没有打开,大概是空气的静谧格外容易让人分神。他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看似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穿着有些宽松的病号服的费渡,随即又重新垂眸把视线落在手上的苹果上。 费渡从睁眼醒过来以后,似乎总是对外面的景色情有独钟,清醒的时候宁可花大部分时间注视着窗外的情况,也不发一言。骆闻舟一开始对这个情况束手无策,直到医生过来解释这是正常表现,随着逐渐复原情况会有所好转,才稍微放下心来。 失去记忆,在陌生的环境醒来,一般人会本能地想要知道更多的资讯,确定自己在哪里,经历了什么前因后果,试着整理自己思维里的一团乱麻——然而费渡甚至连“你是谁”这样的三个字都没有问过。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每天都会出现吗?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的往事清晰得了如指掌吗? 你不好奇也不打算了解每天都坐在你床边,跟你度过清醒时间,日复一日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吗? 如同拼命用指甲撬开的沉重雕花大门,用血肉之躯寸寸顶开。结果才窥得一眼内里模样,猝不及防又被重新撞出门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实质,以往还包裹一层称得上是浪荡子的包装,如今倒像是不加修饰,切切实实地摆在面前。 骆闻舟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把苹果切成小块装在碟子里,往费渡的面前推了推。 然而如果他问起来,自己要怎么说? “我是你爱人。” 如果是一个你记忆里毫无印象的人,突如其来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才会被认为是思维不正常的智障。 深吸一口气,看到碟子上逐渐被氧化泛黄的苹果原封不动地留在原位,那位大爷依旧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骆闻舟勉强压下心头无由来窜起的烦躁感,指尖碰到裤袋里的烟盒,想到什么似的,又重新松开手。 “介意,我最近有点咽炎。” 第11章 失忆梗【下】 舟渡-失忆梗【下】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阿甘正传》这句台词被用得泛滥,不过脍炙人口的东西再怎么让人听得发腻,还是偶尔要承认一下这种无从考证的正确性。 每一天睁开眼,骆闻舟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自我提问。内容枯燥而单一,答案都只在医院那个小小的私人病房内。 怀抱希望推开房门,然后接受现实,循环往复。 有时候最难以接受的并不是“毫无希望”,而是“接受现实”——同样都是四个字,同样只是一种屈服的表现形式……然而确实是不同的。 骆闻舟的书架上多出了各种各样研究这方面的书——尽管每天回家已经累得可以跟死狗媲美,也许确实是那句老话说得没错,人的潜能总是有无穷的挖掘空间。然而不逼到无计可施的的地步,大部分人也不会主动寻求这种近乎给自己找事的突破可能。 偶尔骆闻舟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由来的走火入魔,每天看到一点风吹草动,甚至都觉得是一种微妙的暗示。连费渡下床走动的时候甚至也会近乎肖想地注视着那个和平时并无二样的背影,无数次陷入将近可以自我催眠的幻觉——会不会他突然转过身来,带着那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让人牙痒又恨不得抱进怀里揉进身体的,“费式”的笑意,开口叫他一声——什么都好。 然而终究没有。 奢望就是奢望,不切实际就是不切实际,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同涸辙之鱼,吊着那么一点稀薄的希望平白挣扎,永远不知道尽头,只怀揣着一个不着边际的寄望。只要天降甘霖,又以为即将得到眷顾,希冀这是奇迹将至的暗示…… 自欺欺人。 骆闻舟索性把病房当做临时住所,骆一锅也早被他托回家照顾,自己在局里和医院两点一线地过起了不怎么常态的日常生活。也不知道费渡到底是对于多一个人和自己同吃同住毫不奇怪,还是只是不怎么想开口问,始终还是没有什么和骆闻舟交谈的兴趣。从一开始的焦虑到日子一长,大概时间在某方面真的有些什么微妙的能力——也或许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作用,只是缓慢让伤口结痂,遮盖住不足为外人道的痛处,假装不曾存在。 骆闻舟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即便是踏入病房的时候,也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和昨日毫无二样的进度——日复一日,大部分普通人的日子多半每天都大同小异,即便有一点微小的偏差,生活的主线依然笔直往前,和脱轨二字远远扯不上关系。 骆闻舟被百年如一日的《五环之歌》叫醒的时候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大大的数字时钟,上面附带的日期大得只有老人机可以相提并论——赖床的习惯被人为强制扭了过来,从第一天开始,居然毫无缓冲地完成了调整。他翻身下床踩上鞋,在家属陪护的小房间里完成了出门前的梳洗工作,眼角又扫了一眼那个屏幕上斗大的日期。 半年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逢四得一闰年,也只是三百六十六日。揭开一张日历,翻过二十四小时,一睁眼一闭眼,又是一天。 如同每日习惯成自然的安排,他伸手推开了费渡的房门。平时这个时间点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出神的费渡,今天居然破天荒地靠在墙边,站无站姿,活像一块没骨头的人饼杵着,只不过在外头多披了一件病号服。然而即使是这样,居然也没有让人觉得他像是个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又好欺负的对象。 如同那次在警局碰面,骆闻舟看到费渡独自一人等待协助调查的时候,随意的坐姿却让人平白觉得那个地方放不下他。 ——然而也只不过是姿势的不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闻舟。” 欣喜地三步并作两步,近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伸手握住人肩膀,又怕太用力让他疼了,难得也知道一回何谓手足无措。 然而还没有开口,费渡已先打断了话头:“我听他们这么称呼你,方便吗?” 第12章 聚少离多 舟渡 聚少离多梗 骆闻舟坐在空荡的房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骆一锅的毛。出神状态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一不注意力度大了点,惹得骆大爷差点儿没表演个“一蹦三尺高”。 职业需要的聚少离多,对于单身人士而言自然无伤大雅,充其量对这种操蛋的工作量用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全方位三百六十度问候一番。然而就算满打满算在下班的时候能有家属来接,费渡和他见面的时间始终还是太短。接踵而至的各式案件,斗智斗勇从不间断的嫌疑人……即便是所有假期都贡献在二人世界,其实说到底也是不够。 能把有对象的日子活成半个光棍司令,实在是很难不把这个锅甩到工作原因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千里姻缘一线牵,万万没想到这牵线的月老,一言不合转过身还负责剪红线……然而又能怎么样呢?申诉无门,十二万分的不讲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撂包青天再世估计也是个举脚投降。 骆闻舟的视线掠过桌上放着的安静如鸡的手机——从四十八小时前,费渡最后发来一条近乎称得上是委婉表达的短信以后,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这种曾经当做是垃圾话的言论,居然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被咂摸出来一星半点近乎称得上是“有理”的味道。 钥匙插入匙孔转动发出轻微的响声。骆闻舟的神经本就在安静的空气里略微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向门口。费渡夹带一身冬日的寒气入屋,转身带上房门,看着难得一时像卡壳了的人,微一思索这两天前因后果便知道定是被误会了什么,瞬间打通了前后关窍,按捺住有些好笑的心思,自然而然地走到沙发边放下钥匙,和骆闻舟交换了一记回魂的亲吻:“我回来了。” 第13章 韦尔霍文斯基22-原著梗 原著梗【韦尔霍文斯基22】 #原著梗,韦尔霍文斯基22 “对我没那个意思,不喜欢我,你可以明说。” “抱歉。” “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我警告过你、拒绝过你很多次,为什么你还要——” 本来相对的视线被他漠然单向挪开阻断,目光如同失去了支撑点,随同心跳一同猛然下沉——然而不知道沉去了哪个无底洞,居然连回音都没有,像是意料之中,站在悬崖边的一记失足,茫茫旷野,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一锤定音的结论,根本不需要一星半点的追问。分手还是继续,非左即右,只不过是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如同电视剧泼妇一样反反复复地问一句“为什么”,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意思? 站在原地抿了抿唇,不知道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发出了“累”的感知,长久以来累积的疲惫感像是延迟发作一般一口气涌上心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走向书房,顾不得关门声到底有如何惊天动地,只在最后似乎听得骆一锅炸毛似的“嗷”了一嗓子。 烦躁地拽开椅子坐下,手肘撑在书桌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往一份份文件逡巡而过,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惊奇地发现似乎连中文字都不认识,连浏览这种动作都近乎忘记了正确的操作方法。 ——这样不可以。 心头的火气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硕果仅存的理智救火不力,只能强行扒拉出来不知道被藏在哪个角落的急救良方,勉强维持着清醒的思考。然而还未来得及把逻辑一同回笼,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却先一步响了三下。 “这几天多谢你照顾了。” 明明被强压下去的感情如同被这三下敲门声再道别掀开了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封印,忍耐着没有放出马上要从严丝合缝的唇缝漏出来的话,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 人有七情六欲,就算承认一句意难平,就算坦白一句放不下,又如何? 一把拧开房门,顾不上地上几乎要踢到的猫,三步并作两步揪住他围巾,抬手踉踉跄跄把人抵在玄关墙上。就着狭窄的地形视线往他身上一扫,此人居然已经准备好临阵脱逃,装备齐全得很—— 升腾的火气大有越来越猛的迹象,顾不上脸上神色到底有多难看,筹备好的台词早已忘了个精光,只一字一句往外隐忍着开口: “我问你两件事。” 第14章 红月亮 #再靠近一点,等你和我离得足够近的时候,我眼里看到的就只有你了。 难得一见的红月亮即将出现的消息,在新闻和朋友圈铺天盖地而来,让人不注意也实在是非常有难度的事。骆闻舟平日对这种天文现象本来也兴趣欠缺,下了班还去山顶跟一群天文爱好者凑热闹也不合时宜。 “月亮变红了?” “一大只白炽灯晾天上,上天泼一罐红油漆见效还快点。” 骆闻舟靠在窗台边和那个丝毫没有打算变身的月亮面面相觑了半晌,手上拿着半罐还没喝完的啤酒,偏过头看了一眼坐没坐相,整个人跟骆一锅一起成了猫饼搭人饼的组合,靠在沙发上和手机屏幕交流感情。也不知道该不该算实在是燕城这个地跟月亮缘分不大,不管是之前的“超级月亮”还是“蓝月亮”,都丝毫没有在这里透露庐山真面目的意思,这次的红月亮估计十有八九也都雷声大雨点小,看不看得见全凭机缘。 大概是被骆闻舟的视线行注目礼太久,费渡一撩眼皮,正好接上目光。他坐直身把骆一锅挪了个位,也不理猫大爷对于人形靠枕突然造反的行为表示十二万分的不满,只径直走到骆闻舟身前,令人发指地用足以载入史册的高超吻技倾身进行了一回短暂的“袭警”行为。尔后居然还乘胜追击,打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半记直球: “月是好月,人是美人。” 心灵之窗如果有分等级,费渡的一定屹立在金字塔顶端。不管是深情或者薄情,严肃还是玩笑,总能调出一个精准的角度,留有余地让人足以遐想,又不至于跑偏中心思想。然而此时此刻,这扇平日总在阴晴不定的窗户,只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地装进了他一个人—— 再无其他。 谁还管他到底是什么月亮? 直到足够接近之时,眼里看到的只有你—— 有且只有一个你。 第15章 发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八字成语,用在生气这种事情上也毫无违和感。明明是一个小苗头,居然可以扒拉出来一大段令人叹为观止的对白。平和一点的文明人能从大道理喷成唇枪舌剑,接地气的人民群众可以从父母亲戚往上数一下你族谱,问候一下列位早已经飞升的祖宗,完全无师自通,对语言运用的娴熟程度连语文教师也多半瞠目结舌。 骆闻舟自觉跟佛系缘分不深,即使被骆一锅大爷每日张牙舞爪的挑衅锻炼出来的耐心到底也是有限,堪堪比往日一点就炸的程度进阶了些许,然而跟彻底“不为外物所扰”还是相距甚远。 况且那个人也不是外物。 赶在自己生气之前,率先低头认错,看心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习惯性左耳进右耳出……骆闻舟已经对这一套流程近乎了如指掌。费渡对这种“家庭内部矛盾”难得地服从“以和为贵”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然而这种无处着力的“软认错”态度实在是让人无以名之的窝火,只好吊在要发作又不得彻底的区间。 ……作死的技能真的很专业。 即便是念清心咒几个来回,总是控制不住那种莫名升起的火气。明明知道不应该,但赶在理智之前,感情先一步超了车,往判断力上一撞,彻底留不住一本正经的形象。 “我们谈谈。” 第16章 26个字母【1】 骆闻舟坐在电脑桌前,对着手里的卷宗已经查了将近四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不得清闲四个字总有点什么魔力,每次消停没一会儿,下一波案件又接踵而至,简直就像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副本,毫无预兆,随机难度,甚至即兴选址。 昨晚深夜被一通电话从睡梦中叫醒,伴着一同被吵醒的骆一锅大爷毫不留情地发出了近乎炸毛的路见不平一声吼。骆闻舟伸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电话,睡意在一瞬间被清空,一手把同时醒了过来的费渡按回温暖的被窝,就着一点凌晨的寒意提了提神,翻身拉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一边听着案情报告,一边走到浴室迅速把自己料理了一通,算是收拾出了一个能出门的装扮。 “有人打电话举报发现了尸体,我要回去看看。”放下电话伸手把居然在那么一会儿已经醒了个大半的人再被子卷起来,压住被掀开的被角,俯身就着动作以吻碰了碰人眉心。“还早,再睡会儿,不急起。” “凶手把受害者活体剥皮了。狗年刚刚开始,这人就比狗凶。” 骆闻舟伸手接过被同僚拍在案头的记录,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梗概,拿起进办公室之前顺手泡着的咖啡仰头当白开水灌下去大半杯:“曾经被半身麻醉,防止逃跑,然后在人意识清醒的时候剥皮,再用整容线给人缝合上去?” ……这年头大概变态都变得有点讲究。 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可能袜子一个月都不洗。有的人做派看似光明正大,转个身也只是披着徒有其表的皮囊,内里龌龊不堪——然而从外表看来,大部分时间,人與人之間都只是大同小异。 “恐惧感先把他的精神击溃,身体的痛感比起被活生生剥皮的刺激充其量只能排第二。” “骆队!” 这种半路中途插进来的对白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骆闻舟眉头一动,看着一路小跑带风的同袍扶住门框,用近乎机关枪一样的语速把中文字往外跳:“技术科的收到了新线索,让骆队赶紧去一趟。” 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技能永远如影随形。骆闻舟才一踏进技术科,投影屏上正映出一个大大的英文字母“h”。 “收到的匿名邮件,出处还没查到。内容也只有一个字母,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但是这个时间点卡得寸,不排除这个邮件跟你们刚刚接手的案件有关,可以加入考虑范围。” 骆闻舟眼神在投影屏上那个大写的h上来回扫了一圈,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怎么好的预感。 ——怕是要出大事。 第17章 26个字母【2】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下午的时候,骆闻舟那个不怎么好的预感终于也跟着成了真。 技术科查到了邮件来源地址,只是一幢烂尾没建好的废弃楼房——当年的承建商因为后续资金短缺,本来预售都已经准备好,只差临门一脚,最后还是只能挨个把买家的定金退了回去,一时还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而后这个半途而废的短命工程只把建了个轮廓的楼空置了下来,剩了个空荡荡的水泥架子,这一晾就是好几年。加上当时选址又不处于市中心,论价值论重要性也比不上别的地皮优越,一来二去连事情再这栋楼也就逐渐被忘了个七七八八。 破破烂烂的建筑自然也谈不上有保安看顾,只有一楼临时加建的停车场里有一个瞌睡到不知今夕何夕,身上像模像样穿着件松松垮垮制服的人员看场——一看就是不知道那个地儿冒出来,眼见像个三不管地带,索性秉持有便宜别浪费的原则,违规开个无牌无证停车点的收点费,来个无本生利。看场的人估计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警察的阵仗,要醒不醒的脸上挂着个意犹未尽的怔愣表情,身体倒是比他本人诚实点,两条腿才站起来一点,又重新坐了回去——要是他身边杵着根个白旗,估计已经被他摇得飞出去。 不管这个无牌无证上岗的假保安知不知道楼上来过一个涉案嫌疑人,是不是一伙串通的关系,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跳。况且就算跟嫌疑人没个瓜葛,这无证违规经营这么大一个停车场也够他们吃点教训。骆闻舟让人把他扣下来带回去问话,一边领着剩余的人分层搜索。 空旷的楼里连稍微用力走两步都能听到回声。铺好多年又久无人理的水泥地上落满了灰尘——即使放轻脚步一路快进,还是能看到空气中被扬起的粉尘四散开去。还好建楼的时候还不是四处高楼林立的时期,统共十七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带来的人手兵分三路,用最原始的逐层盘查方法走起地毯式搜索,一旦有发现还能来得及上中下三路围追堵截,来个瓮中捉鳖。 “骆队,十四楼!” 骆闻舟按在耳机上的手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人一并跟上,就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往上。幸好这楼烂尾归烂尾,每层倒是用歪歪扭扭的孩儿体画了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表明这是几楼几层。等到数字14清楚地出现在转角位的时候,骆闻舟迈开长腿快步跨了两级楼梯,却发现另外两队已经面色凝重地站在一个空置单元外头,看到骆闻舟也来了,才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骆队,人死了。” 第18章 26个字母 二十六個字母【第一案完】 骆闻舟坐在电脑桌前,对着手里的卷宗已经查了将近四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不得清闲四个字总有点什么魔力,每次消停没一会儿,下一波案件又接踵而至,简直就像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副本,毫无预兆,随机难度,甚至即兴选址。 昨晚深夜被一通电话从睡梦中叫醒,伴着一同被吵醒的骆一锅大爷毫不留情地发出了近乎炸毛的路见不平一声吼。骆闻舟伸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电话,睡意在一瞬间被清空,一手把同时醒了过来的费渡按回温暖的被窝,就着一点凌晨的寒意提了提神,翻身拉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一边听着案情报告,一边走到浴室迅速把自己料理了一通,算是收拾出了一个能出门的装扮。 “有人打电话举报发现了尸体,我要回去看看。”放下电话伸手把居然在那么一会儿已经醒了个大半的人再被子卷起来,压住被掀开的被角,俯身就着动作以吻碰了碰人眉心。“还早,再睡会儿,不急起。” “凶手把受害者活体剥皮了。狗年刚刚开始,这人就比狗凶。” 骆闻舟伸手接过被同僚拍在案头的记录,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梗概,拿起进办公室之前顺手泡着的咖啡仰头当白开水灌下去大半杯:“曾经被半身麻醉,防止逃跑,然后在人意识清醒的时候剥皮,再用整容线给人缝合上去?” ……这年头大概变态都变得有点讲究。 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可能袜子一个月都不洗。有的人做派看似光明正大,转个身也只是披着徒有其表的皮囊,内里龌龊不堪——然而从外表看来,大部分时间,人與人之間都只是大同小异。 “恐惧感先把他的精神击溃,身体的痛感比起被活生生剥皮的刺激充其量只能排第二。” “骆队!” 这种半路中途插进来的对白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骆闻舟眉头一动,看着一路小跑带风的同袍扶住门框,用近乎机关枪一样的语速把中文字往跳:“技术科的收到了新线索,让骆队赶紧去一趟。” 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技能永远如影随形。骆闻舟才一踏进技术科,投影屏上正映出一个大大的英文字母“h”。 “收到的匿名邮件,出处还没查到。内容也只有一个字母,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但是这个时间点卡得寸,不排除这个邮件跟你们刚刚接手的案件有关,可以加入考虑范围。” 骆闻舟眼神在投影屏上那个大写的h上来回扫了一圈,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个邮件怕是要出问题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下午的时候,骆闻舟那个不怎么好的预感终于也跟着成了真。 技术科查到了邮件来源地址,只是一幢烂尾没建好的废弃楼房——当年的承建商因为后续资金短缺,本来预售都已经准备好,只差临门一脚,最后还是只能挨个把买家的定金退了回去,一时还在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而后这个半途而废的短命工程只把建了个轮廓的楼空置了下来,剩了个空荡荡的水泥架子,这一晾就是好几年。加上当时选址又不处于市中心,论价值论重要性也比不上别的地皮优越,一来二去连事情再这栋楼也就逐渐被忘了个七七八八。 破破烂烂的建筑自然也谈不上有保安看顾,只有一楼临时加建的停车场里有一个瞌睡到不知今夕何夕,身上像模像样穿着件松松垮垮制服的人员看场——一看就是不知道那个地儿冒出来,眼见像个三不管地带,索性秉持有便宜别浪费的原则,违规开个无牌无证停车点的收点费,来个无本生利。看场的人估计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警察的阵仗,要醒不醒的脸上挂着个意犹未尽的怔愣表情,身体倒是比他本人诚实点,两条腿才站起来一点,又重新坐了回去——要是他身边杵着根个白旗,估计已经被他摇得飞出去。 不管这个无牌无证上岗的假保安知不知道楼上来过一个涉案嫌疑人,是不是一伙串通的关系,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跳。况且就算跟嫌疑人没个瓜葛,这无证违规经营这么大一个停车场也够他们吃点教训。骆闻舟让人把他扣下来带回去问话,一边领着剩余的人分层搜索。 空旷的楼里连稍微用力走两步都能听到回声。铺好多年又久无人理的水泥地上落满了灰尘——即使放轻脚步一路快进,还是能看到空气中被扬起的粉尘四散开去。还好建楼的时候还不是四处高楼林立的时期,统共十七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带来的人手兵分三路,用最原始的逐层盘查方法走起地毯式搜索,一旦有发现还能来得及上中下三路围追堵截,来个瓮中捉鳖。 “骆队,十四楼!” 骆闻舟按在耳机上的手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人一并跟上,就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往上。幸好这楼烂尾归烂尾,每层倒是用歪歪扭扭的孩儿体画了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表明这是几楼几层。等到数字14清楚地出现在转角位的时候,骆闻舟迈开长腿快步跨了两级楼梯,却发现另外两队已经面色凝重地站在一个空置单元外头,看到骆闻舟也来了,才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骆队,人死了。” 即使把工作拿回家总是不怎么人性化——虽然时至今日要把工作和日常生活割裂开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尤其是骆闻舟这种特殊工种,想要固定点做个打卡上班下班的公仆简直只能够说是梦里什么都有。身处单身行列对这种工作待遇充其量只能自我安慰,权当做多劳多得。然而对于有家室人士可谓是十二万分的不友好,宛如实体周扒皮。 “死了?”费渡听完骆闻舟一边吃饭一边火速复述的案情,对饭桌上讨论这种事情倒没什么异议,只随手扒拉了一下面前的那碟卖相还让人食欲不错的炒虾仁,“不像自杀。” “两个案件确实有关联,但是具体原因还在调查。还有那份邮件,后来尸检和物证科的同事已经确认了,确实是那个人触发的。”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能就着有限的时间风卷残云,不过在家的时候也说不清是下意识还是无意识地,总会放慢了吃饭的节奏,算是遵循了细嚼慢咽的优良传统。“是从他手机上主动发送过来的,所以一路查到他在的地方。” 戛然而止的线索,无头无尾的案件,似乎只是无因无果的一个情节,即便嗅到了不详,也从未有人想过,这只是一个“风起于青萍之末”一般的,轻巧而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世上的事情多半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功能仿佛如影随形,说来就来。而且来得马不停蹄——然而在那之前,所有的人和事都依旧风平浪静,掩盖在一片歌舞昇平的表象之下,总未肯透漏一点风声—— 或者只是未曾被觉察,仅此而已。 第19章 舟渡短打 人总会有些通病,比如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产生不恰当的念头。 骆闻舟想,自己应该已经过了中二病和熊孩子的纠缠期,作为成年人,思想应该更加成熟,冲动应该被抑制,被爱情冲昏头脑这种情节,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再冒出来赚个盒饭。然而事与愿违,甚至总会时不时产生一种“这个人如果一直喜欢我,为他做点什么都不过分”的念头—— 尽管其实他也不用专门去做些什么——且不说费渡不一定知道他这些小想法,就算能给骆闻舟的意识装个翻译器,除了“以身相许”,大抵也没打算支使他做些什么事情。 大概在一起也就只是这么普普通通一件事,何必玩出几百种花样。 就算喜欢的人随口而来的一句“吃饭没”,也能自动被扩句成“你是不是饿了?别饿着了快来跟我吃饭,我心疼”。 世上陈词滥调那么多,在你口中却全都被蜜语甜言附身。 第20章 自欺欺人-碗仔翅 费渡(1985) #离挨揍就差那么一点 #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是刀子 “自欺欺人啊,骆队。”费渡极轻地笑了一声,仿佛重新罩上了许久以前尘封了的面具——有些人,身上的东西就算被搁置很久,随时拎到手上,依旧像深入本能一般的自然。就像曾经认真学习的知识点,认真背诵的课文,即使丢开多年,只要一个暗示,一个提醒,所有记忆又将如潮水一般迎面涌来,哪怕只是断断续续。 两全其美,得一想二,本来就是奢求。 自欺欺人,自然而然成为从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停止过的内置行为。 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拥有一种所谓人定胜天的可能,给自己的努力加上一个并不存在的光环。 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给早就知道的结局拉上一个所谓的期待,以为总有奇迹出现。 太多太多,直到自己都以为那些所谓的期待都会有发生的时候,直到帷幕揭盅,才知道并没有那么多传说中的精彩转折,甚至乎只是一个小小的运气,都未曾出现。 “惯得你毛病,碗仔翅不是翅怎么了,特色小吃,快尝一口。” 第21章 原著结局梗 #宝贝儿点梗 #原著梗,结局 范思远断续的话如同一根透着陈年潮气的细线,穿起了过去多年的前因后果,终于把那一幅不见天日的拼图还原成最初的真相。如同猝不及防地经受了迎面而来的一拳重击,毫不留情,不带喘息,亦足以把人胸口掏空。 耳边开始越渐嘈杂的声音不住地敲打在耳膜,却已经无法判定到底那些字句串连起来是要表达什么意思。手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了怀里人的血迹,那点钻入鼻端的腥气勉强唤醒了残存的理智,扒拉开刚刚一直没有回过神的判断力,这才想起似乎是没清理好现场就猛地冲了进来。站在原地茫然地顿了顿脚步,只是依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勉强跟从着急救员的指示一路磕磕碰碰往前走。 费渡虽然是个要哪有哪儿的成年人,到底还是缺乏锻炼,成了一个嘎嘣脆的小年轻,即使抱在怀里也不觉特别发沉。然而此时此刻,唯有这种真切在怀里的触感和温度,才勉强压得住从他失踪开始就紊乱无章的心跳。 以往针锋相对,口上不留人的时候,只觉得他一开口就是个大写的不对盘,目无法纪得随时能成为个社会祸害,没事挑事不过随手拈来的本能,非得让人硬生生哽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仿佛他这才觉得满意一些,人话素来是跟他不大沾边。然而难得说两句常态话,心平气和的时候,当年那个单薄的少年缩在别墅门口的身影,又会自然而然地重新冒出来,让人无由来地担心——哪怕只是不由自主,近乎亲人式的一种关照。 七年前那个夏天,阴森的别墅仿佛紧贴在费渡身后,如同跗骨之蛆的剪影。不管是带密码的地下室,还是毫无温度的金属环,重重叠叠隐藏在他清透偏执,又无法直白开口言说的眼底—— 如果早点读到你执拗下的深意,早点看得穿你瞳孔里的含义,如果那时候可以早点,一切再早那么一点…… 没有后悔药,时间无法重来,由不得随人力倒拨时针,足以做到光阴倒流,如电影如小说,穿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回到七年那个夏夜,重新走到你面前,把欠你的一句,俯身贴耳告诉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 然而如今,一切念头都只能尽归哑然,转念电光火石之间,也只张了张发干的嘴唇,艰难地找回了自己沙哑得近乎机械的嗓音:“我来晚了……” 正义永远不会缺席,然而这迟到的七年,又要怎么样才能弥补? “没有了……怪物都清理干净了,我是最后一个,你可不可以把我关在你家?” 视线紧紧停留在他努力露出一丝笑意的脸上,舍不得分散一星半点注意力,在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和车灯闪烁之间艰难地读出了他翕动的唇语。直到目送救护车关上门,一路驶远,冰冷发麻的手足才开始终于再次能活动起来,最终忍无可忍地蹲下身来,把脸深埋在掌心之中。 “费渡……” 第22章 粘人 对于一部分人而言,“粘人”这两个字大概比得上徒手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艰巨——说不出到底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修剪成的模样,只是无可厚非地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无形无影,又无所不在——即使对于最亲近的人,加深连结仿佛都是一种意料之中的鸿沟,带着难以测量的跨度,总要鼓起勇气,花光力量,才能纵身一跃,试图去够着那个难以测量的对岸。 的卢跃檀溪,不过如是。 费渡跟“粘人”这两个字大概说不上有什么沾边的关系,即使丢到显微镜下,扒拉开重山阻隔——充其量只有煮烂的大米那种黏度,甚至乎或许只是错觉。哪怕直到现在,其实也大概说不上是黏,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又或者应该说是“习惯成自然”的一种惯性使然。 表达情绪,对大部分人而言近乎是自然而然的方式。倾诉欲,爱欲,占有欲,不论强烈与否,不管明显与否,都发自本能,出于主动…… 然而费渡总是克制的。 太难了。骆闻舟想。 几次三番开玩笑一样提起过,又被狡猾的不动声色地带过去了——显而易见只是不想谈,多问无益。最后也只好闭嘴,权当做一番随口提起的闲话。 怕只怕你我缘分说深不够深,言浅又未免过分。 ——也许只是需要一点耐心。 第23章 七年之痒 “师兄,我们分开一个星期?” 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听,还来不及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做出反应,隐含火气只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近两步,双手撑在他身侧,把人彻底圈在控制范围。“要分手说这么文雅,敢情还是用惯的历史遗留产物?”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这段诘问,仿佛不过事不关己,堪比打在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 “新闻看多了还想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好玩吗?”张口把不打一处来的怒气连句成篇,然而一句说完,只觉语气像个刚刚被甩的怨妇一般,不论是歇斯底里还是无理取闹,都只显得有些可笑——哪怕实在是是有理有据的申诉。 最后也只抿了抿唇角,望进他平静无波的眼底,聊作一句一锤定音的判词:“招我惹我,现在又要走,费渡,出息越发大了。” 就算明知道这人就算完完全全处在包围圈中,彻底暴露在视线范围内,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如同狡狐一般下一秒就不知所踪—— 明明能看见的时候应该得到的安全感,却陡然如同指间流沙,越试图抓紧,流逝得越快。 七年之痒,还是古人诚不欺我。大概就是所谓的厌倦期——新鲜感一过,大同小异的剧本……只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半换成谁都接受不来——能医不自医,大抵如是。缘分走到尽头,或者就应该叫有缘无分了。 成年人之所以是成年人,和小孩子不一样的区别之一,就是要为自己一言一行负责。法律法规尚且如此,道德标准更贴近人之常情。说出去的话从来覆水难收……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纠缠不休,这么难看的样子——给谁看? 无意识地紧了紧拳头又重新松开,脸上依旧是绷着平静无波的表情:“好。” 转身不再去看他的反应,背对着两道有如实质的视线,蹲下身拉开平日放资料的抽屉,语气近乎用尽全力地保持仅剩的平稳:“分了就分了,重新再结一次婚也就几块钱的红本的事…哎摆喜酒这个容后再议。新婚难不成还没新鲜感么?怎么这么难养,真是……唔,身份证去哪里了?骆一锅同志,你是不是又偷偷背着组织扒拉了重要文件去什么地方了!” 身后那个人悄无声息,不知道心里打着个什么小算盘。安静得只有翻箱倒柜的声音——到底还是七上八下,端着一碗即将溢出的水摇摇晃晃走钢丝,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差池,都只是前功尽弃的结局。 后背窜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直至强自镇定到有些发麻的身体被从后贴上的略带单薄的胸膛严丝合缝地紧贴拥抱,悬在半空的心才重新落地回归原位。 新婚也好,七年之痒也罢……日子到底也是会这样过下去。如先前的那么多年光阴,也如未来即将踏上的新途。 是我深爱姿态。 第24章 小天才 小天才 从学习成绩上来看,费渡水准确实是稀松二五眼——骆闻舟对这个一直不对盘的小兔崽子自然怎么看怎么不对,每次从陶然那儿听到老师评语都忍不住逮住机会指指点点半天。 “班主任说,费渡很有灵气,思维转得很快,要是花点功夫学习,一定能提到前边儿去。”陶然放下朴实无华得近乎称得上“惨不忍睹”水准的斜挎包,“你也别说他,哪来那么多学霸。” “也就你给他说好话,以前那句话怎么说,人家是‘慈那什么多败儿’……陶陶,你这不也自己走九年义务教育过来的,这老师说的门面话谁还不会说一嘴巴了。我这还能现场给你编排编排。”骆闻舟清了清嗓子,居然还真的开始念了起来,“我看这个同学,平时专心听讲,很会抓重点,跟别的同学相处得也很好,善于沟通,大家都很喜欢他……哎,我说这种台词我都能写一叠,你这还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费渡他还小,才念中学,你这跟他闹什么。”陶然对这两个属斗鸡的人,实在是一腔好脾气都只想化成两个布袋一人盖一个,“他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八字不合。要不找个时间你们两个一起……” “别别别,也就你能忍他。”骆闻舟摆了摆手,打断了这种完全不用听都不会同意的提议——陶然脾气好都是全局有名,奈何慈父这个角色对骆闻舟而言还是难度系数太高,只能老老实实举手投降,“可千万别给我机会跟他多待一块儿,要是我得单对上这小兔崽子,不是我说,看第二天就把他扫地出门。” 所谓世事无常,一语成真香——古人诚不欺我。 “师兄居然有这种情趣……”陶然不知道又怎么嘴上没把门,肯定是被费渡三弯五道地又打听出来了骆闻舟以前这种黑历史——机会难能可贵,费渡当然不会放过。然而骆闻舟直觉他后面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真是受宠若惊,能以身相许报答一下吗?” “……”事实证明,小兔崽子长大了也只是变成了大兔崽子。 第25章 八荣八耻 市局刑侦队虽然平时一向负责管要案大案,然而精神工作和办案效率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上级传递了一下组织精神,“八荣八耻”心中记,该学习还是得学习,该提升思想觉悟的也不用惦记着能跑。这种走过场形式化的操作,早八百年都已经快习惯成自然。然而习惯归习惯,喜欢写报告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骆闻舟喝了第二杯咖啡提神的时候,觉得这个结论实在是简洁又直入重点,屏幕上左下角的字数统计磨蹭了半天都不见得往上跳多少,实在是堪比小时候上学写作文凑字数的凄惨经历,大有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趋势。然而某位费总不仅没有什么自觉性,居然还试图在这种卡时间交功课的要紧关头,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地骚扰人民公仆办正事。 “不审犯人了,还要对着冷冰冰的屏幕自我反思。”一阵咖啡的香气夹带着轻微的敲门声——和平时的咖啡味不一样,估摸着又换了一款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新宠。骆闻舟眼皮子一掀,瞄了一眼刚走进书房,坐在房间里新添置的的摇椅上看自己打字的费渡——费渡每次喝咖啡都要甜,大概是在什么糖罐子里泡出来的品种,甚至一时兴起,喝点红茶偶尔也要加糖。骆闻舟怕他太多糖下肚吃不消,后来索性连这个也加了禁制令,隔三差五还得来一回突击检查,免得此人阳奉阴违习惯成自然。只可惜这个人精后来不加巧克力酱也不加榛子酱,闻不出来里头有没有加甜,每次都先尝一口又不切实际,最后只能沦为一条口头家规。 “这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摆个姿态……哎我说,最近是没收拾你了,把你给能的。还知道调侃你哥,再过几天这不得上房揭瓦了?怎么,你也要来学习一下八荣八耻吗宝贝儿?”骆闻舟要笑不笑地放下手头上打了不到一半的文档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略微一俯身,双手自然而然地撑在摇椅的扶手上,和费渡鼻尖相贴,在人唇上留了一记轻吻。然而这个简短的亲吻居然是个“家庭式”障眼法——骆闻舟右手依旧握住了椅子扶手聊作固定,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出来,贴着费渡的腰侧,和平日暧昧的抚摸不同,成了一回不怎么缠绵悱恻的“弹琵琶”—— “以哄师兄高兴为荣,以让师兄生气为耻……等,别挠哈哈哈哈,师兄,你这是动用私刑,不合……别,哈哈哈哈哈……” 第26章 跑步 自从上次拉着费渡一块儿爬山之后,骆闻舟又逮不住费渡这个大爷一起去锻炼锻炼——说是爬山,倒不如说是骆闻舟自己爬山,费渡充其量算是缆车观光半日游,脚踏出门了四舍五入就算是做了锻炼——也不知道费总他老人家是什么什么想法,对做运动这种事情基本上能免则免,敬谢不敏,甚至近在咫尺就在家里地下室,甚至自带“私人教练”,连带大部分设备齐全的改装健身室,也对他没什么吸引力——当然,某种特殊形式的运动不在讨论范围。 然而费渡对于应付骆闻舟督促他做运动这件事已经得心应手,换着九九八十一种理由一拖再拖,活生生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人形泥鳅:“师兄,从物理学说,运动都是相对的。如果参照系是地球的话,我们连睡觉都在运动。”费渡的视线十分配合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到站在房门口某位秀色可餐的大队长身上,然而并不耽搁嘴上一本正经地绕了话题一个大弯。 骆闻舟听着费渡扯着物理老师上课同款的淡,一脸“我看看你还要怎么扯”的表情。然而费渡见好就收,放完了一套课堂知识点就适时地闭上了嘴,留有余地地在嘴角挂了一抹“难道不是吗”的笑意。骆闻舟对他这种“意见接受,行为照旧”的操作当然不是无计可施,只是一半是要看看到底费渡这百宝袋里还揣着多少花样没有摸出来,一半倒是没当真想着要他强制做个什么运动。费渡作为资深人精,自然早也看出来骆闻舟这个决心并没有多坚决,也就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只可惜费总对骆闻舟的流氓水准并没有与时俱进的认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地轻了一回敌。 “哎我说啊宝贝儿,按照你这个理论,我这跑步的时候给你来个公主抱,是不是也算一块儿锻炼了?”骆闻舟抱臂在胸,斜靠在房门口看着窝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的某位身板并不比金丝眼镜强多少的总裁,“要背也不是不可以,这点水平在你哥这里都不算事儿。还有,我这儿不收费,好商量得很,考虑一下?”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第27章 茶 鉴于费渡在家禁烟禁酒禁蛋黄派,外加祖上说得好,有道是好吃的东西没益处,对身体有益处的东西又不好吃——索然无味白开水,实在是不管热的冷的都不怎么讨喜。网上段子有道是天天知道念叨多喝热水注孤生,白开水治百病,治女生生理期,治感冒还治上火,指不定往后还能看到有人说喝热水能治绝症,十分丧心病狂。 虽说白开的统治力惊人,幸好骆闻舟也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家里只给喝一个淡出个鸟来的白开水,偶尔换口味喝喝茶也不用申请——按照功效来说,喝普洱茶还健胃消食,适量喝点绿茶也对身体有利无害。虽然对减肥茶和普通茶都没喝得出来大区别的骆闻舟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品茶专家,喝什么茶着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有“这个茶味道能喝”跟“这个味道不怎么样”的判定,连带着去喝早茶的时候也都只是大手一挥,十分好说话地看一块儿去的人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然而作为就算穿着一件随便看过去以为和外面的小年轻一样的白衬衫,价格都会多一两个零的费总,当然不可能找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十几块一斤的茶叶囫囵吞枣。幸好骆闻舟也不了解行情,对于这种业余嗜好的东西处于“知道,听说,但是不了解”的常规水准。费渡自然也不会专门挑起来这茬,给某位教训人起来嘴不停的家属机会念叨自己败家。 “人也跟茶一样,各种各样,普洱茶,乌龙茶,花茶……”费渡放下手心里轻轻转这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有的入口留香,入喉甘甜,自然也有喝下去以后就再也没什么兴致再来一杯。”费渡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尾都染了点笑意,“跟荔枝红一样。” 骆闻舟先前跟一个朋友一道去新开的一家茶楼喝早茶,禁不住新开业的店东西备不全,开个茶位能选的除了白开水就是荔枝红——在家喝什么自然无所谓,出门总不能让人家一块儿喝点没滋没味的,当下也就点了个荔枝红,想着横竖也就随便喝点什么,骆闻舟本人也不是个什么挑食的主,再怎么不好喝也不至于…… 荔枝红,顾名思义只是红茶的一种。看名字还三分岭南三分文艺,外加三分好喝。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中药都比这孙子好喝。要我用四字词形容这玩意儿,就是万念俱灰,惨绝人寰。”——骆闻舟。 然而刚刚那段听起来仿佛有理有据,实际上是费渡随口应的话,万万没想到受到了骆闻舟不知道怎么突然而来的一阵福至心灵,就听他突然饶有兴致地开口:“哎宝贝儿,那我算什么茶?” “……”这种送命题杀伤力太大,他现在收回来刚刚那段随口瞎说还来得及吗? “茶怎么能跟你类比?不过如果这是师兄暗示要我泡你的话,十分乐意。” ……这小崽子,就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消遣他! 第28章 银色情人节 属于情人的节日本就每年都有,这些年丧心病狂地越来越多,大约是商家们搜肠刮肚地扒拉大家的钱包乐此不疲,甚至打开国门,奉行老祖宗以前没走成的“引进来走出去”策略,把外国人的节日也一个劲儿地往自家带,四个字一言蔽之曰:槽多无口。骆闻舟对这些节日虽说没什么感觉,也没有非走流程不可的意思。每年过个七夕,西方情人节,再加个纪念日和生日都够准备半天,实在并不是愉快的活动。 银色情人节还是郎乔给科普的。估摸着白色情人节还不够看,非要多几个颜色召唤神龙。什么黑色情人节,玫瑰情人节,亲亲情人节,还葡萄酒情人节…… “每年7月14都是银色情人节,老大你有没有点情趣。”郎乔一脸“费总跟你迟早都要被闷坏”的表情,“人家那是把对象带回家给家里人看的,还得送银礼物,银饰品。” “还赤橙黄绿青蓝紫情人节,哪里来这么多节,土里长的?” “你还真别说,还真的有绿色的,就八月十四,银色情人节过完了下个月就到了。人家那是注重环保的节日,送的礼物都是绿色又环保,不然怎么叫绿色情人节。” “……”过个情人节好像过成环保小天使的操作,到底是什么闲得无聊的人士想出来的玩法。 ……绿油油的情人节,听起来不仅毫无吸引力,甚至bgm都能给量身定制一套“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好吗? 费渡虽然对各种各样讨人欢心的招数了然于心,这种每年必有的节日当然也不会不知道。不过骆闻舟虽然不抗拒过节,也不至于大小节日抓起来都一通乱过,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的外来物种,对于活在夕阳红水准的老大爷用脚趾头想想也多半敬谢不敏。凑这个热闹大概不仅得不到表扬,估摸着还得接受一通思想教育,连教育主题都想好了,关于费渡同志铺张浪费,心思多多全贡献给无良商家——简称血亏。 本来亏本买卖做不得,然而骆闻舟回家的时候还是从桌子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里,得到了一条某个名牌的男士皮带,贴身的金属皮带扣变成了银制,内侧居然还加上了他的名字英文刻字,一看就是某个败家总裁一边“中计”,一边“将计就计”,顺着商家的意过了一回节! 很好,今晚浪漫又贴心的费总即将喜提他的私人言传身教课程,感受一回什么叫做连身心再皮带,“买二送一,不用找零”。 第29章 凑合 生离死别四个字,就像是从出生开始缠绕到死亡的乌比斯环,往复循环,没完没了。有人说“向死而生”,和一句所谓的朴素名言“太阳升起就是为了落下”,大概有异曲同工之废话感,和“作死就会死”实在是雷同。只是太阳每日升起又落下,人生作为单程票虽然沮丧,未免又有些放手一搏的刺激,自然现象在这方面是在是无法媲美。 就算只是理性而言,每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各自为政,彼此独立,只凭借着情感的枢纽、或者一些约定俗成的称号,维系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子女父母乃至相对疏远的亲戚,又或是毫无血缘枢纽,全凭责任和爱欲作为纽带的情侣爱人……只要愿意稍微想想,没有这种近乎虚幻的关系,毫无依凭,全靠两个人之间虚无缥缈的情感作为桥梁,摇摇欲坠,只要有一方打破这个岌岌可危的平衡,又凭什么作为令人足以依靠的凭据? 费渡大概是天生带了什么能牵制骆闻舟的属性——就算再怎么生他的气,气他平日自作主张,气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气他对他好的话老是听不进去……有那么多的格格不入,有一千八百种惹人生气的法子,哪怕最后还是率先道歉,经常行为照旧,左耳进右耳出。水无常态,能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各式各样的情况。哪怕是固液气三态,换个称呼,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组成成分—— 就这点来说,大概费渡这个人大概也能算个“人形水”。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喜欢和爱,可能跟这个人到底捅了什么篓子并没什么必然的关系——惹自己生气的是他,回头哄自己的是他……甚至之前有那么多让人不满意的黑历史也是他。然而再怎么样,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对他动气。 费渡眼角十分无赖地一弯,把骆闻舟的手拢在掌心,垂眸吻了吻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委屈师兄……”话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唇角往上不甚明显地一弯,“凑合过着,能离怎么的?” “……”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消遣自己! “有句正经话没有。行了行了,祖宗,今晚吃什么?哎我说,不报菜名我就给你做熏蹄,醋泡大蒜……” “……” 第30章 出入守则 费渡生贺2-出入守则【新番外相关】 骆闻舟一个人过的时候,日子是粗枝大叶型的,自己打发自己是十成十的没问题,撑死了加一只老大不小的骆一锅——虽然对一只家养宠物而言,骆一锅大爷肩负着跟年龄不相符的“压死铲屎官”任务,以及随时要准备好只有他在家的时候完成“构建灾后现场”的职责,本来是有些难度,大概是一直以来铲屎官们接二连三进贡的待遇太好,以至于两件事对他而言都手到拿来,毫不费劲。然而再怎么样,也就是一只猫的“非暴力不合作”份额,处理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只可惜家里多了一位另一半—— 本来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成家立室,哪怕性别和主流不同,也都顺理成章又自然而然。只可惜这位同一屋檐下的对象,外号费事儿,本体约摸是骆一锅隔了一个物种的兄弟,活脱脱一个人形费一锅。说了的话多半左耳进右耳出,先答应了再说,往后要不要重蹈覆辙全看祖宗心情,彻底把老人家那句“道理我都懂,就是不做”贯彻得淋漓尽致。 反正老爷子跟穆小青女同志宝贝费渡得很,越看越觉得儿媳妇才是亲儿子。争取提升家庭地位无望,骆闻舟索性回家争取时间给某位总裁多做点思想教育。可惜收效甚微,更别提人不在家,剩下个一人一猫在家里,哪天不上房揭瓦就算是得烧高香庆祝了。 骆闻舟调动脑细胞,想了一个最原始的方法——是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骆闻舟不知道费渡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看那个出入守则——按照这小子的德行,看了也多半当耳边风。在局里心不在焉地坐了半天,熬到下班,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跑。果不其然,一人一猫都不在家,不知道这猫仗人势,往哪个盘丝洞溜达去了。骆闻舟把钥匙手机往桌上一放,视线往平日都大敞开的厨房门一瞄,带着点不怎么好的预感,伸手拧开了门把手。 “……” 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刚打完吗?! 行,等两锅祖宗回家,收拾收拾,上个思想教育课是没跑了。 第31章 第31章 #下雨下得亲妈都不认识 #费总你的骚话太多了 燕城的夏天今年仿佛进了热带雨林区,大有跟非洲兄弟同甘共苦的趋势。只是热本来倒还可以将就,可惜还带看心情来一回瓢泼大雨,不讲时间地点,简直就是“想下就下,要下得漂亮”。 本来古语有云是温饱思那啥,可惜费总与时俱进,充分运用个人优势——温饱外带阴雨天,睡觉的好时间被改了个操作,给嘴皮子也来了个锻炼机会。费渡伸臂把骆闻舟塞他手里的“自家爱心牌”常温柠檬水往茶几上一撂,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不知道凑骆闻舟耳边说了句什么,连眼角都带了点欲盖弥彰的笑意。 “行,宝贝儿你下个单,这是要照顾前头还是后面的小兄弟?”骆闻舟对这种本属于国际水平、可惜本人已经给浸泡成熟手技工的撩闲应付起来绰绰有余,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后接,“一起也行,不收费。” 费渡知道此人时而是个“真正经”,时而又切换成“老流氓”,中间还能无缝衔接。不过费总本人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选手,你来我往个三百回合权当热身项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弯:“怎么用得着劳动师兄,帮你倒是可以。” 骆闻舟抬眼看了看客厅的挂钟:“下午三点,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别做梦了宝贝儿。” 然而可惜费渡有些时候大概确实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是什么个意思,不作死就不会死一句格言总是给抛到九霄云外,丝毫没有自觉性——顶着个费一锅的头衔,腿能骚断十万八千回,在某些方面,骆一锅确实是比不过这个跨物种亲兄弟——当然,大概顶风作案,知法犯法他也不是做不出来:“用前面给师兄解决‘后顾之忧’,一举两得,现在都讲究个双赢,师兄何乐而不为?” ……很好,费总的作死技能复试满分。 “你这个方案很好,组织批准了。”骆闻舟要笑不笑地站起身,可惜费渡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决定在你身上先实验一下。” “不是,这不得我先……” 房门把声音隔绝开来,骆一锅被这一声猝不及防地惊得炸了毛,不知道这两个两条腿的愚蠢人类又出了什么毛病,打个盹都要弄出个震山响,猫生威严无望。 大概只有十个猫罐头补偿费还能考虑一下。 第32章 第32章 生贺 舟渡-以沫 “师兄,没想到你以前也有这种……” 费渡的话尾意犹未尽地留在了一串省略号里,然而骆闻舟跟他待那么长时间,居然奇异地无师自通咂摸出来一种微妙的调侃气息。 这小兔崽子消遣起人来一套一套,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加上现在“受宠”得很,骆一锅同志都被硬生生挤到排行榜第二。逢年过节乃至周末,穆小青和骆诚来他们家跑一趟,带的一堆东西都快成费渡的独家私人礼物,每回都跟过小年似的塞了个满满当当,活生生把他百来平米的窝塞成了一个小型超市,就算一个周不出门估计也饿不死个人。 家庭地位堪忧的骆闻舟本来也就对这种待遇适当地表达了一点口头抵抗,对这种抗议无效的现实有非常深刻的认识。然而没想到这苦日子不仅没到头,还变本加厉起来,陈年中二黑历史都被扒拉得丁点儿隐私不剩,这会儿还被费渡当饭后消遣,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妈说,你这是从小还有远大志向。” “……” 骆闻舟以前看的电影小人书,一个两个主角都自带无敌光环,宛如天神下凡,看得中二时期的小孩儿一个赛一个的脑洞大开,充满了各种各样迷之幻想。小卖部卖的那种质量堪忧的塑料剑,假枪,外加各种各样看起来酷炫又得劲的小玩具,简直就是小男生心目中的神器,装逼必备佳品,顺路还能一道满足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对当主角充满了向往的虚荣心,非要用两个字概括,保证是“得劲”。骆闻舟当然也不能免俗,嘴上说着“跟他们不一样”,对这种一看就是过了热情,结局就是放家里积灰的小玩具半毛线兴趣没有,身体却很诚实——生日礼物收到一个动画片同款激光枪,硬生生兴奋了两晚上,还没长大成材就先体会了一把失眠的关照。 然而骆闻舟没想到穆小青这位女同志居然这么积极地把亲儿子的黑历史抖搂出去,一脸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真实的残忍的表情。费渡脸上不显,估摸着心里正乐,对近在咫尺额头准备爆出小青筋的某位队长的心理活动视而不见:“师兄,你……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大概是传说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费渡早上调侃完骆闻舟,晚上还意犹未尽地做了个梦。不知道是为了满足他没见过小时候骆闻舟的夙愿,还是别的什么,梦里的骆闻舟居然还是个小学生的模样,不过怼天怼地怼人类的造型倒是早早定型了下来——大概是早那段时间,穆小青还把给小骆闻舟拍的一大堆照片搬了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边介绍一边吐槽这个如今已经堪比电线杆的儿子。费渡对听骆闻舟这种丰富的童年趣事当然是十二万分的感兴趣,两个人大概是一并达成了无声协议,背地里把骆闻舟卖了个一干二净,毛都不带剩下。尽管看得出来相册已经经过尽可能好的保存,只是岁月不饶人,也不见得饶过没过塑的相片,多多少少已经有些泛黄。照片里的骆闻舟,十张照片里面有□□张,要么下巴抬得翘上天趾高气扬,要么一张猴儿精一样的小表情,剩下一两张才是正正经经地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概是当年看起来比较有型的姿势。 小骆闻舟站在费渡面前,似乎对他的存在没什么特别惊讶,没头没脑地大概在自言自语。费渡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在嘟囔什么:“要是我也有主角光环就好了。” “你要主角光环做什么?打怪兽拯救地球吗?”骆闻舟大概成年以后也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让以前那种中二暴躁期索性压在箱底,一去不复返。难得这会儿碰了个缩水版的,费渡对这位夕阳红老大爷的“少不更事”款兴致勃勃地提了个甚至算不上问题的问题,想着到底会是个什么迷之答案,睡醒了说不定还能嘲笑一下骆闻舟,居然在梦里抓了这么个现行。 小骆闻舟大概确实没怎么怕生的习惯,也居然没有对费渡这个一听起来就暗藏调侃的问题表示不满,只是挂着一脸“我不跟你这种不懂的小朋友计较”的表情,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和成年后的骆闻舟奇异地重疊起来: “要是我是主角,我一定能回避掉那么多错误的选择,最后跟你在一起。 第33章 家宴 舟渡-家宴 骆闻舟开车载着费渡到地方的时候,时间还很早。然而作为主角,自然得先到一步准备——尽管来的都不是什么陌生人。 地方是费渡挑的——虽然地处市中心,却隐隐透出来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意味。大包间里头开了两桌,尽管一眼望去陈设简单,但都是费渡亲自搭配挑选的装饰,论质论量都自然有保证。参加的名单倒是最早定下来——一来骆闻舟身份不适合大肆公开摆酒,二来不论是费渡还是骆闻舟,实在也没有大张旗鼓处理这种“内务”的打算。最后两相一合计,除了穆小青和骆诚以外,统共就加上了郎乔,肖海洋,陶然,陆局和另外几个相对熟一点的同僚。费渡那边来的人自然也不多,陆嘉算一个。费渡能放心挑来参加的人,骆闻舟自然没什么意见——私心而言,他甚至还有点隐秘地希望费渡愿意请来的人多些。倒不是为了炫耀什么恩爱,也不是图多少人见证什么—— 朋友两个字,自然说不上是什么必需品。乃至于现实又不中听地说,一个人生活下去,也不见得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务。然而大多数时候,不管是酒肉朋友,还是交心老铁,但凡身边有一两个,也总是能营造出一种“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的自我满足——哪怕费渡实际上大概并不十分需要这种东西。 虽然到场的人都不是什么特別玩得开的人物,于公于私,也总有拘谨的地方。即使是陶然这种堪称是教科书式平易近人的个性,该公事公办的时候也总马上就能就位。私底下再怎么和熟人不讲究,活成了一个糙汉子,倒总也是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较真劲,谁说都不好使——更别提肖海洋这个几乎称得上是特立独行的小眼镜——他好像总是学不会怎么算是“融入组织生活”,那么多年来养成的生活方式,仿佛已经在他骨子里烙下了一本不可磨灭的规则。不管是在私人朋友聚会的场合,还是正正经经要工作的时候,都无声透露出一种不合年龄的不苟言笑和严肃认真。哪怕顾钊沉冤得雪,沉重的陈年枷锁从他身上移走,然而日积月累,留下的痕迹早已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抹掉——有些东西,大概会随着时间沉淀。 人本来就知道趋利避害,伸手碰到会痛的伤口,顺着年月沉下去总结成伤疤——然而疤痕永远就在那里,不会消失。 骆闻舟和费渡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都仿佛达成了一份无声的默契,大多时候不管是大伙儿聚会,又或者是什么活动,都有意无意地叫上肖海洋,不管是出于想要什么理由——大概也只是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弥补空隙的方式足够正确,一切也总有重回正轨的一天。 郎乔自打范思远案结束,大概是托了患难见同袍情的福,也和肖海洋生出了一点革命战友情谊,在这方面不遗余力地添砖加瓦,吃顿饭的功夫能嘴碎唠嗑好半天。肖海洋大概也是被日常摧残得习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逆来顺受。不过之于同辈也好,小辈也罢,聊起来总是容易一些——大概是托了传说中小代沟的福。幸而大概陆局是个心态不怎么年轻,幸好为人比较宽和的领导,下班时间,脱了头衔和警服,陆局倒也没有什么摆架子的习惯,索性本色出演一回陆老爷子,在小年轻们和骆诚这种同辈之间,还能外加感叹了一回“年轻还真不错”。奈何骆闻舟大概是喝多了心情好,仗著没大没小的厚脸皮,顺道冒着奖金也要被扣下来发配充公请同事们吃饭的风险,把陆局微信也还不怎么会用,跟不上科技潮流的黑历史抖搂了一把。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毫无求生欲。 然而不管是当哪一行,又或者是人生走到哪个阶段,找几个能毫无顾虑、没心没肺地说上话的人,总归也只是越来越难——维持一段关系,不管是朋友或是恋人,又或是别的……总比重建更费心力,更遑论是骆闻舟这种职业,不论是因为工作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因由,总有些不得不自己藏在心底,不能宣之于口的内容。幸而费渡也并不是什么都要刨根究底的人,又或者换个说法,骆闻舟也没打算瞒着他什么,能共享的资讯也总会知会一声,省下了大部分麻烦——哪怕这可能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自我暗示。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比起普通直线思维的动物考虑得更多,然而正因如此,心里的“麻烦”和疑虑一旦形成,不管是否已经过去,总会时不时浮出水面,提醒自己这种过往曾经存在,最后变成自我折磨。裂痕一旦出现,再也无法修补,直到自我折磨,直到无法治愈,裂口扩大,直到不可弥补。 吃饱喝足了一顿饭,三三两两地各回各家,骆诚和穆小青倒不怎么担心这两个大小伙子,实行夫妻双双把家还,体贴地留了他们二人世界回家。大概确实是被灌了个神志不清,骆闻舟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假醉,任由费渡把他半抱半扶地丢在副驾位。然而这个在饭桌上嘴上不停,没个正型的主,居然在车上安静如鸡,也不闹腾。费渡在等红绿灯的空档偏过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骆闻舟是闹得太过了索性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打了个盹似的睡了一会儿。 都是几乎天天见面的熟人,就算是算上席间不一起住的骆诚和穆小青,骆闻舟也不至于激动到嘴上不停地唠了一整晚,更别提是灌着酒了——一半是打打闹闹地劝酒,一半倒是他自己主动请缨喝了个爽。费渡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是跟酒没什么缘分。倒是骆闻舟平时虽然没说什么组织纪律,不过本人自己有度,该做什么不做什么,还称得上心中有数。平时顶多也就压力大些,左右想不通的时候多点两根烟——然而也极少在费渡面前抽烟,哪怕是知道当时那句随口而至的“咽炎”不过是随口给他找不舒服的借口。堂堂刑侦队队长,平日要不是在外头抽完了烟再回家,就是一个人关上了阳台门,点了根烟,等味道散得七七八八了再回屋子里……放纵过度,今天这个情况实属罕见。 “到了。”费渡停住思路,解开了安全带,伸手一边给骆闻舟那边的也松开,掌心搭上人手臂轻推了一把。骆闻舟眼也不睁,反手握住人手腕,不知道权当他是个提神专用的还是什么,硬是又在车上赖了几分钟,才轻拍了拍费渡的手腕,扶着自动弹开的车门下了车。费渡早一步锁上车门,把这个突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知节制喝糊涂了的老大爷一步一磕碰地扶了回家。他才刚刚打开了门,骆闻舟倒先自觉地找好了沙发的位置,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陷了进去。 骆一锅被关在家里,没办法凑晚上聚会的热闹,大概是寻思着这群两条腿的铲屎官不知道丢下自己去哪儿寻欢作乐去了,连食盆里的猫粮也只“宠幸”了一小半以示不满。只可惜不知道骆一锅是哪门子的猫生阴影,就算没一开始那么怕费渡,倒始终没有和骆闻舟这么“不见外”——虽然骆闻舟对这种单方面跨物种的“亲密”敬谢不敏,只是到底养了这么些年,到底大概猫还是有些灵性的动物,再怎么样还是认主。费渡早之前看骆闻舟拎着炸毛的骆一锅两相对峙,还不忘做点儿精神教育的时候,就引经据典地做了结论,认为这是印证了老祖宗那句“生娘不及养娘大”的谚语,用俗一点的话来说,这隔三差五的不友好,充其量也只能说傲娇,远远跟骆队口中痛心疾首的“有奶便是娘”有点距离。只可惜这个言论不仅被干净利落地打压下去,费总本人也被身心都被教育了一顿,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做和事佬当不得。 费渡倒了一杯温水,就着沙发边沿仅剩的一点位置坐下。骆闻舟就着他的手意思意思抿了两口,就摆了摆手,把剩下的大半杯水挡开了。费渡才刚把马克杯搁桌子上,骆闻舟就无缝衔接地把他整个人圈抱到怀里,下巴抵上费渡肩窝轻蹭了两下。骆闻舟虽然每天都在赖床的中心思想指导下,奉行不到最后一刻不起床政策,然而出门总忘不掉先刮个胡子,把自己收拾得一通人模人样,再出门带风地走了。没有胡茬的下巴在肩窝蹭过,带上一阵浓烈的酒气,熏得费渡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醉意。 或许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骆闻舟贴着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近乎呢喃地开口:“规模小是小了点,该通知的也通知到了,以后……” 费渡全神贯注地在听着骆闻舟半醉半醒的话,没想到半路突然没了个声息,不由得偏过头看了人一眼。骆闻舟抬手轻按在费渡后脑勺,就着这个交错的动作,在他唇上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费渡对这个借醉行凶的流氓行径不知道给个什么评语,骆闻舟却打断了他的思路,把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握过,垂首在无名指的婚戒上落下一吻。 费渡却奇异地在他这串动作之间,微妙地读懂了他“以后”两个字之后,未说完的话。然而骆大流氓放完了一连串的大招,大概是真的喝得昏天黑地,老老实实地睡了过去。 所有超出“当下”这种状态的未来时态,永远都存在着令人不安稳的不确定性。 但是从现在起的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 我都想要有你。 第34章 看电影 数数以前当个单身贵族过的时候,骆闻舟也没什么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平时两点一线上班下班,难得放假充其量也就宅在家里多睡个小半天。作为恋爱日常地点,尤其是周末的电影院更加是站满了了三三两两的情侣党,对一个人去看电影的观众来说实在是十二万分的不友好,连单刷电影都要就着狗粮度过艰难的一个多两个小时,简直就是受到了无情暴击。 最近新上映的一部恐怖片口碑和票房都不错,平时局里的小年轻早都在刚刚上映的时候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半天,也只是一直提不起什么特别大的兴趣去看,何况欧美的恐怖片跟东南亚的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一点什么,总觉得并不是心理上真正的惊吓,充其量只是物理恐惧,算不上有多好看。 费渡平时有时间会看书,又或者听音乐放松,甚至摸上手那部“有点年代”的游戏机玩上一会儿,看电影倒不太是第一选择。然而不管是哪种方式,时间也总是节制的,仿佛这都是他骨子里早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不能放任自己在某种娱乐,又或者是某一种东西里太久——大概也算得上是个人自制力版本的防沉迷系统。 电影院温度本来就比外边冷,不过正值夏天,倒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骆闻舟和费渡订的是情侣专座,两边都不和别人搭边,免去了平时看电影的时候还得缩手缩脚给中途走动的人让个道的麻烦事。 说是恐怖片,恐怖来恐怖去,剧情还是俗套的剧本。虽然说不上完全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是这种明知道是电影故事的作品实在勾不起太大的共鸣,甚至作为卖点之一的3d也帮助不大。 “郎乔说电影院有特别安排,说是特别恐怖的恐怖片专场。” 一想起来拉费渡来看这片的理由,骆闻舟巴不得时光倒流24小时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怎么当时听郎乔说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看了好一会儿再想想这话,感觉整个就是一句废话呢? 骆闻舟把手伸向放在他和费渡座椅中间的爆米花,还没来得及拿一把,后排突然此起彼伏传来了两声女生的惊叫,骆闻舟抬眼往屏幕一打量,正好主角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拧开了家里祖传八百辈子没开过,听说有诅咒的房门—— 骆闻舟心里一句不作不死还没来得及说完,靠着走道的左手突然被滑滑的东西蹭了一个来回,鸡皮疙瘩还没冒起来,身体早就自然条件反射地把那东西抓在手里,一套擒拿还没行云流水表演完,骆闻舟就听到那玩意儿呜呜哇哇一通叫:“救命救命救命,壮士饶命啊!” 骆闻舟:“……” 哪里来的活宝! 穿着一身黑不溜秋衣服,还戴个鬼面具的工作人员:“……” “师兄,今天这个真的是恐怖片吗?” ……得,这还落井下石小崽子,回家再收拾。 第35章 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 那只是一下短促而又用力的拥抱,隔着衬衫隔着肌肤,心跳都显得模糊。然而真切又用力的怀抱,总让人产生一种“此生无憾”的错觉。 ——说不准也不是错觉,但现在就用上“此生”两个字总有种无形立g的既视感,更像是一种带上隐喻的坏兆头。 俗套得像三俗文学作品的描述,甚至缺乏足够的比喻和引申。然而实际上,身体直白的感觉到底都只是遵从本能,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反应倒更像是一种直白简短的拼凑。 不管是第几次的拥抱,不论是多大力度拥入怀中感应的温度,都还远远不够。 “哎宝贝儿,说好的明天一块儿去跑步呢?” ——锻炼点胸肌可能好抱点。 第36章 爬山 #爬山 #有手有脚的,叫祖宗好好爬山那是不可能的 #瓶颈卡壳没梗期,随手 难得周末能当周末使,提前一天连拐带蒙地把人拉去爬山。要请费大爷摆驾启程参加运动,难度系数堪比叫骆一锅大爷参加猫界健美活动。 “我一会儿跟上你。” ……才全程还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低头一望自家肾虚总裁半是偷懒的爬山——说爬就绝不疾走,蜗牛一样的行进速度大概也就堪堪支持他产生位移。“体力不支”这四个字的形容词简直就是为某位大爷量身定制,运动这种操作跟他大概是某种程度上的八字不合,天天都忌运动——不管是哪种类型。 垂下漫无目的的视线,还是无意识地屏蔽了旁边过路的登山人,透过他半敞透透气的衣领领口,目光沿路滑入若隐若现的锁骨胸口,大有公众场合加上某种颜色滤镜的趋势,艰难地撕开黏在人身上的视线。 “这点东西都拿不上去,你是不是肾虚啊年轻人?” “怎么,你想试试?” 毫无缘由地冒出了这段场景,仿佛只是位置倒了个转,隐约又重新重合到了一块去。 分开行动这个提议确实不怎么样,不过鉴于常年缺乏锻炼的费大爷体力确实客观上可能跟不上普通人水准,能应了出来走走也算得上“破天荒”操作,倒也不作强求,只放慢了脚步,在即将到山顶的凉亭停了停,以防走太快,祖宗又跟不上要歇到天黑。结果没等一会儿,居然看到人神清气爽地慢悠悠踱了上来—— 这个速度不合常理。 “宝贝儿,你的爬山变成观光缆车游山了?” 然而此人毫无半点被揭穿的脸红感,只习惯性地弯了弯桃花眼,伸手拢过自己手掌凑到唇边附上一吻:“我错了。师兄我……” “你错了,下次还敢。” 左耳进右耳出练习得炉火纯青的人精…… 看来只能下次手拉手一起上山,勉强充当一波监督员得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突如其来联想到的古语,大概也算不上望文生义。 但愿古人诚不欺我。 第37章 婚戏 从五月开始立夏,进入了更加炎热的夏天。温室效应每天都在秀存在感,出趟门都能汗流浃背,连命都是空调给的。 还是在周末的时候,顶着烈日跑了一趟商场,到了以为有生之年不会进的首饰店,硬是挑剔地逡巡了一圈。热情的店员察言观色,不停地隔着玻璃展示柜介绍各种各样的对戒——镂空镶钻彩戒轮番上阵—— ……未免也太花哨了一点。 “结婚人生大事,您看看这个最新款的,世界顶级设计师……” ——价格也很顶级。 其实本就奔着那一双dr对戒过去——电视广告打着“一辈子只能买一对”的噱头,作为现实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总是让人动心。 谁不想这辈子只和一个人终老? 人的愿望太多,有的是卑微的希望,有的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只是但凡还有一点可能,能抓得住吉光片羽的影子,还是愿意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哪怕只是为了一个人。 费渡手指的尺寸当然了然在心,当场就拍板定了下来,再千叮万嘱地在戒指圈里刻名盖章——虽然不摘下来也完全不会察觉到这种细节,然而大概也是一种仪式——有的时候偏偏就是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说是事儿多也罢,然而知道确实存在,一切都忽然变得心安理得,名正言顺。 “费渡,你觉不觉得。”微微一顿,本来准备好的台词突然像卡机一般,口干舌燥紧张得如同开上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只有脸上伪装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最近天气太热,手上缺了点什么?” “……”面前的人脸上挂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如同听到了“冬天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开个空调”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题。然而找补为时已晚,轻咳一声权当做清了清嗓子:“鉴于合法同居暂时还没获得民政局盖章,今天暂时盖个私章,有骆家专用家规效力。” 从怀里摸出来戒指盒,连看凶案现场都稳得端水不抖的手却有点儿不听使唤,深呼吸一下摸出来戒指圈里写着自己名字的戒指,一手握住费渡的手,单膝跪下将戒指缓缓套进人无名指,低头虔诚地吻落手背。 “这叫套牢,私章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取消……还有,我爱你。” “每一天都是新的。” 一成不变的环境当中,每天都会碰见新的人,有新的感悟。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个契机,走出条条框框,去到从所未至的领域。 随着时间的改变,那些不知何时在脑海中纷至沓来的从前重新归位—— 却都有了新的名字。 我们在不断地“协商”,最终达成这些名字包含的意义。 而最终跋涉走到你面前,成全了“我爱你”三个字。 第38章 调情切错歌 520这个节日自从加了个谐音,仿佛比别的三百多天多了个截然不同的意义。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莫须有的庆祝,本来家里的败家祖宗还定了个什么饭店的包厢打算过个二人世界,一整个不言而喻的为所欲为感简直跃然脸上。骆闻舟虚握拳抵在鼻尖轻咳一声,盖过脸上有些连抿起唇角都藏不起的笑意,故作正经的板着脸,给某个奉行资本运作的家眷用“勤俭节约”洗涤了一下思想。 然而到底还是不可免俗,迎着下班浩浩荡荡的人流回家。拧开门把把扭着一身养尊处优体型出来屈尊接驾的骆一锅大爷赶了回屋,一阵饭菜的香气猝不及防钻进鼻尖。不知道那大爷又去了哪里充当了一回金主,桌上倒是色香俱全地摆好了一顿晚餐。空气中弥漫着patti austin的女声,欲语还休的尾音和轻哼堆叠出暧昧又似呢喃的歌词。 ——“say you love me…” 骆闻舟伸手握住从后环抱上腰上的手腕,下意识地用指腹轻摩挲过人腕骨,还没来得及回身审审这加插的是什么附加节目,颈侧被自下往上舔过,身体不经申请先麻了半边,只条件反射一般动了动手肘,似乎碰到了桌上的什么东西。放在一边早被晾得存在感缺失的手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撞,不知道为什么突如其来地挖掘到自己仅存的存在感,硬生生地吼出了极具存在感的一句:“啊——五环——” “……这位手机同志很有想法,明天收拾收拾就移驾回炉重铸吧。” 第39章 认照片 舟渡-认照片 费渡的东西收拾得很整齐,不论是办公文件还是私人物品,大概是遵循着主人的某种特性,都有条不紊地被整理分类开来,周末打扫的难度系数大大降低。 平时也很少去翻他的案头文件资料,一来业务不精,隔行如隔山,看了多半也就是个浏览。二来只要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作为一个标准的成年人,也没什么需要事事监督—— 当然,鉴于费总本人对禁烟禁酒禁蛋黄派的承诺违反得不假思索的态度,违反家法也该考虑列入违法乱纪范畴—— 大概指日可待。 这段时间费渡确实忙得很,难得地书桌上都堆上了一堆文件,大有岌岌可危,随时山崩一样塌下来的趋势。只是此人不知道是什么一种天赋异禀,还能见缝插针地抽空明里暗里撩拨一把。 伸手把堪堪要从桌边表演自由落体的一叠纸扶好,冷不防看到一张照片不知道被随手夹在什么地方,申请也不写一份只自顾滑了出来。眼疾手快接住,目光在上头只一扫,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什么,今天这个从你文件里头掉出来了。怎么,最近突然回忆起了往昔峥嵘岁月了?” 按捺住一下午的笑意,半带惊讶半算疑惑地连着某位费总的小学入学合照,递过去一个眼神:“梦回小学呢宝贝儿?” “那会儿念的是小班,没几个人一起上课,算是个早期小班教学的雏形。小时候都没长开,你还认得出来?” “这还不好认?老眼昏花行列门把手都还没轮到我够着……笑呢笑呢?还真把你哥当夕阳红行列了?哎费事儿,我跟你说……” 我跟你说。 就算当真有那么一日,老眼昏花,辨认谁都开始吃力……也绝对能从茫茫人海里认出你。 第40章 儿童节 已经是晚上的放学时间,夏天把白天的时间拖得漫长,六点也和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劲头足以媲美。茶色的车窗玻璃给路上的小孩子加了一份不甚清晰的滤镜——背着各种各样的小书包,拎着或大或小的玩具——芭比娃娃,冰淇淋,甚至还有充气的玩具宝剑。脸上透露着大同小异的笑容,有些沉稳些的,只是抱着礼物安安静静地在路上走。有些压抑不住雀跃兴奋,一手抓着家长的手臂摇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蹦蹦跳跳了一路。 小孩子大多无忧无虑,像他们一样,最担心的可能只有成绩不能满足家长的期许,又或者是零花钱够不着校门口小卖部每天变着花样的小玩意儿…… 然而儿童节,天大地大,都比不上他们最大。 在费渡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儿童节这三个字似乎没什么可以跟他沾边的机会。费承宇还是个四肢健全的活人的时候,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可笑又无聊的节日,自然没有庆祝的必要。等到长到少年青年,乃至成年——和“儿童”这两个汉字更加是遥不可及。尽管就算他去庆祝也没什么人能说他什么——退一万步考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些背后的无聊议论,甚至还到不了他耳朵里,就该在半路被吹散了。 然而不管是“那时候”的费渡,还是“这时候”的费渡,都似乎和儿童节不甚明显地划清了界限——这个社会似乎无时无刻地在宣布,成年人就是成年人,就算心理年龄是个小孩子,也不能做小孩子的事情——特殊情况除外。 费渡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骆闻舟那个需要高超车技选手才能上阵的停车位,沿着每日都走的路线上楼回家打开门——食物的香气从还没有完全打开的门缝扑面而来,生理性的饥饿感被猝不及防调动了起来。费渡挂好外套,往餐桌上只扫一眼就发现了今天似乎加了餐——平时基本都是两个人的食量的饭菜,浪费食物也不是骆闻舟的作风,虽然有冰箱,倒也不是有经常吃隔夜饭菜的习惯,今天居然有三个人的量,昨天也没听说今天还有什么人要在这个下班的时间点来做客…… 骆闻舟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身来,把沾了水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把还没反应过来这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人的手腕一把拉过,带到睡房门口。还没有机会对自家中国队长是不是准备来点“饭前甜点”提出邀请,骆闻舟把藏在门后的氢气球一把拽了出来,把手上的细线沿着费渡的食指绕了两圈。费渡抬头看了看上面憨态可掬的小熊□□,还没来得及开口揶揄两句这种接地气到有些低龄的审美,视线往下挪到骆闻舟脸上,停留着那个夹带着两分认真神色的笑意上,就没有再移开。 “大儿童,儿童节快乐。” 第41章 空调大战 燕城的夏天逃不过温室效应,才六月份就硬生生摆出了七八月的架势,大有一种即将归入热带辖区的趋势,和非洲同志同温度共患难。 不知道骆一锅这祖宗三更半夜的起来又怎么想起来巡视领地,还乒铃乓啷一通的碰倒了什么东西。大半夜扰人清梦实在是堪比杀人越货的杀伤力,骆闻舟对于半夜要起床的这波操作向来实施能不看就不看的放任自流策略,正打算晾着不管,只习惯性地偏过头看看某个费五岁有没有把被子踢掉着凉,没想到这只伸手一捞,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半被子也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劫\"到了另一边,被费渡索性卷走了,只留着一点还可怜巴巴地搭在自己身上。 骆闻舟:…… 费渡平时睡觉十分老实,和此人的弯弯道道肠子对比鲜明。晚上扯被子这种操作和他基本称得上绝缘,更别说今天这种只剩下一个角耷拉在自己身上的圈的稀奇场面。就算是夏天开空调,骆闻舟也一直秉持温度不能太低的原则——平日客厅空调定在26摄氏度不能再低,晚上睡觉再往上走一两度,以防睡着了不小心着凉——尤其是费渡这种缺乏锻炼,身体抵抗力又低似东非大裂谷的祖宗。 “哥,26度的空调能当暖气用了,是要第二天往身上撒点孜然就能就着吃,当早餐吗?” “就你这身板还不够用来塞牙缝的。小算盘收收,别想着偷偷调低温,不然调温键我还得给抠出来。” “……” ——然而现在这个室温实在是跟26c不沾边,16c还差不多。 骆闻舟睁开眼,偏头看了一眼占据了一整张被子江山的枕边人,抬手摸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空调遥控器,就着一点微弱的夜色看了一眼上头的显示器温度—— 大写的16。 头条:空调温度被动手脚,被发现时嫌疑人仍在熟睡。 难怪这小子平时老嫌温度不够低,最近睡觉还老实了。 骆闻舟回忆了一下开空调之后的时间,多半是这小子趁着自己去洗澡的时候偷偷调了温度。平时早上起来抓不住把柄,指不定就是比自己平时早起了那么点,又给调上去了。 ……得了,这孩子还知道收拾现场,放出去不吃亏,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回来。 屋子里就两个大活人,上回骆一锅背了一个打碎红酒瓶的锅,擅自调低空调温度的新锅大概表示不是很想要。 行,长夜漫漫,睡醒了再跟他慢慢“谈谈”。 第42章 全国卷1-时光瓶 “给宣传部写时光瓶?必须写?” 骆闻舟前脚还没进办公室,老远听到要提笔写东西这种堪比写检讨的任务:“以前那会儿企鹅不就有个什么漂流瓶的玩法,都凉了好多年了,怎么现在我们也学那玩意儿又来个时光瓶,这是准备改行卖瓶还是怎么的?” “老大,这是时光瓶,上头说了这明面上说的是2035年再拿出来给后头的青少年做思想教育的时候看的,这会儿存点积极向上的内容,漂流瓶跟这个都没法比。” “别说2035年,这几个月估计都快忘了自己还写过这玩意儿了,敢情打算到时候拿着这个忆苦思甜一下?” “这是情怀,情怀。你看看,这不千禧年那会儿什么世纪宝宝都18岁了,北京奥运会也都十年了,往后这再看看自己现在写的多有意思。”郎乔摇了摇手里的信纸,一脸“你这跟世界脱节的人完全不理解”的表情,“正好还有个公司也一起做宣传,说可以给我们一人做一个时光瓶,以后到时间了再把现在我们写的寄回来给我们看。说不定这一个不小心还成了愿望瓶,万一到时候真的不长皱纹还能瘦出天际了……梦想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你这前头列的都国家大事,这个人的是打算把现在的体重的写到时光瓶里,以后对比一下当年今日长胖了没有吗?” 郎乔:“……”这种对长公主毫无温暖,还知道定期秀恩爱的父皇实在是没什么父女情谊可言,是时候考虑什么时候离宫出走了。 费渡当然也听说了这件光荣又艰巨的宣传任务,还饶有兴趣地打趣了一把:“哥,你没给自己也写一个时光瓶?” “怎么可能,就郎乔他们还有兴趣玩这个,又没什么要隔这么长一段时间又翻回来看的,煎鸡蛋都嫌时间长。” 骆闻舟把上午放在口袋里的一张似乎隐隐约约透露出几行字迹的信纸揉成一团,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准确无误地丢进了门口放着的垃圾桶:“三分。” ——然而如果仔细辨认的话,那张被当做篮球用的信纸的纹路,跟上午分发下来用来写时光瓶的稿纸如出一辙。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必经之路,有得选也好,没法选也罢,总是要沿着不得不走的轨迹一直往下行进——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时代洪流推推搡搡把人往前送,没有允许停留的时间,也不存在可以折返的可能,只能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往无前。 ——如同我爱你。 一切瞬息万变,不提下一周,下个月,下一年,连明天都可能会出乎意料地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变化。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也好,日新月异也罢,不管是和不同个性、行为的人打交道,还是了解甚至未曾经手,只是有所耳闻的不可思议的新闻案件……那么多的猝不及防,不论好坏——每天都是新的,同样,也都有无限可能。 然而那又有什么所谓? 就算没有写下时光瓶,我只知道不管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想要有你,也都会有你。 时光交给我们保管,记忆你我自会收藏,谁都拿不走,也不需要和什么人分享。 足矣。 第43章 灌水 大概是时间一长,费渡偷开酒柜这种前科虽然依然给记录在案,骆闻舟倒也没有像一开始看得那么紧——当然,当时费渡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是一个原因,二来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说到底完全放任嫌疑人接近危险品酒柜是不可能的,往后都不可能的,只有时刻准备着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 费渡久而久之也知道明面抗争是不可能有什么作战成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外加某位一家之主常年锻炼出来傍身的制敌段位,再试图在开酒柜的边沿大鹏展翅实在是不切实际,公然在家喝酒简直就是堪称不可能的任务。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百密也有一疏,习惯了非单身生活,家里有多一个人顾看着,别说偶尔漏了钥匙忘带,酒柜忘锁也当然被提上了日程——然而不知道是惦记费渡这件事都快成为日常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到底还是小几率事件。 虚掩着的酒柜门被拉开,费渡轻车熟路地伸手把放在上头的红酒拿了下来,隔着厚厚的茶色玻璃瓶身和上头的包装,仿佛已经嗅到了酒的芬芳香气。 对付开红酒这种操作,费渡比流水作业的工人熟练得多。塞在瓶口的木软塞被轻而易举地拔开,往高脚玻璃杯里微一倾侧瓶身,意料中的酒香四溢并没有出现,反而沿着杯壁流出来的液体透明无色,却偏偏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酒气。费渡心里莫名涌起了一个判断,总觉得骆闻舟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还是决定以身试家法,拿过高脚杯轻摇了摇,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大写加粗的凉白开。 费渡:…… 师兄,用心良苦四个字我知道怎么写了。 第44章 换情头 骆闻舟才刚刚踩点到办公室,手上的早餐早就被“嗷嗷待哺”的郎乔接了过去,翻出出门前随手收在裤袋里的手机往桌上一撂,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正准备休息一阵再进入工作状态,一阵早餐香气不经请示从门口飘到了鼻尖下。骆闻舟抬头入眼就是郎乔咬着一口油条,一手拎着手机站在门口。 “在我们这儿不讲究,大家见惯你这架势,往外一搁你这不拘小节的造型,敢情你是要留着最后不脱团了,留着镇局。” 话音未落,郎乔白眼翻到一半,估摸着想起来要出鱼尾纹,硬生生又忍住了:“老大,我看人家情侣都用什么情头的,你跟费总是不是也那什么——” 骆闻舟目光往郎乔递过来的微信好友列表上扫了一眼,三三两两都是些卡通人物的情侣头像:“你们这些头像不适合我们这种稳重型选手,你自己存着点得了。” “……老大,那叫可爱。” “行了行了,‘可帅’还能将就,可爱就拉倒得了。今天是不是任务太少了,吃早餐还堵不住你,打算今晚加班是吧这位长公主?” 情侣头像和情侣配饰一样,大概算得上是最简单快捷又直接宣示主权的方式,附带发狗粮效果倒算得上是其次。女生喜欢用这种方式大概天然有一种“顺理成章”的优势,然而轮到自己身上,不管从出发点而言还是从实际情况来看,这种操作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放在费渡身上也是同样。 就算不开口对外一板一眼地宣称,就算安全感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给自己最为实际……就算再怎么样,如同无名指上戴着的素圈戒指一样,大概都算是一种确认的仪式。算是归属感也好,满足感也罢,大部分人都只是或多或少,用一些基础又触手可及的细节,惦记着一些不可或缺的人或事,仅此而已。 开口主动叫人换头像这种操作不管是哪个方面看,难度系数都堪比国足进世界杯。骆闻舟打开微信,把头像换上了找人画的头像——搜索了半天,估摸着共同的可能审美偏好,到底还是找了个最合心的合照约稿画成了图,顺手私心多截了的一点并肩而立的人,显而易见地让人从头像也嗅出个“不同寻常”的味道。 然而等到某位日理万机的总裁回家,临到睡前都没有点什么表示。骆闻舟正思考是不是暗示得太隐晦,枕边人才不经意地开口:“是不是漏了点什么忘记给我了?” 思考了片刻,从记忆里搜索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漏掉的细节:“漏了什么?” “我以为起码会有一张图片……能做头像那种。” “……” ……这人敢情老早就发现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等着自己往坑里跳! 夜还很长,这笔账还能慢慢算。 第45章 下雨天 天气预报向来只有日期准确,上周说有台风来袭,得下大暴雨一周,到底也没往心里去,估摸着多半又是个虚张声势的预告,雷声大雨点小。没想到平日完全不靠谱的天文台这次倒是算了个十成十的准,连续下了五六天滂沱大雨,完全没有消停的迹象。 早上本来以为只是阴天,中午回家半路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伞自然欠奉——吃饭的餐厅离家不远,本就五分钟不到的路程。可惜地铁站离得远,借个便民伞的念头被当场否决。前段时间一个改造工程,把本来可以做个歇脚处的骑楼拆了个一干二净,美其名曰拆除老旧建筑,完全不考虑雨水绵延的实际情况——反正抗议无效。 幸好路不远,虽然衣服被淋湿不可避免,倒也算不上落汤鸡程度。然而某位费事儿人如其外号,完全没有一星半点淋雨了就要擦干换衣服的自觉性,甚至还大有兴致勃勃来一场情趣交流的趋势。骆闻舟拎出钢铁般的意志把淋了一身雨还不消停的人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塞进去浴室,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处理一同遭殃的鞋子,浴室里花洒的声音却先一步停了下来。骆闻舟这才难得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忘记把他平时换洗的睡衣也一并塞进去。正准备敲开浴室门,没想到费渡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捎带了骆闻舟平日惯常穿的一件休闲衬衫,扣子也懒得扣一颗,带着退场了一段时间的“假正经,真放肆”,任发尾兀自带着潮气,把手上的毛巾往旁边挂钩一放,一抬手不知道又策划了个什么美男计。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骆闻舟伸手把他刚刚挂好的干毛巾顺手一抖,往人头上一搭,把费渡一通平日金贵打理的头发当猫毛媷,顺道开启了说教模式:“淋了雨不知道马上擦干净,还想着施展什么神通宝贝儿?哎我跟你说话呢……” “……” 得了,骆下惠,美男出浴不乱。 第46章 雄蕊 骆闻舟的取向是天生的——鉴于跟所谓的社会主流取向背道而驰,实在是不见得怎么见容于大部分人。哪怕骆诚和穆小青属于开明派,实在也并不是说接受就马上能毫无缓冲地接受这个突然“断子绝孙”的信息量。陶然虽然直如棒槌,这方面的接受度倒十分自然。 “哎,新闻不都说,人家那都老爸老妈帮忙去小公园给儿子闺女相亲了,你家里没催?”骆闻舟从游戏直播上抬眼看了一眼陶然——爸妈就算不开口,自然也不一定是不上心,心里指不定多心急火燎指望着抱上孙子,所谓“嘴上说着没关系,身体指不定多诚实”,走的确实是个写实风的一语成谶。 “我连房首付都还没凑上,哪里找人家姑娘跟我一块儿过日子。”陶然顶着一头不怎么讲究的鸡窝头,对这个还知道扒拉自己婚恋情况的货不知道给个什么评价,“你这还有心思担心我这边,你先前找的那个对象怎么样?” “……这个角色死得太快了,棺材店都跟不上它的生意了,只能拿去火化了……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水平有你们的三分之一水平,就给我点一下订阅……”骆闻舟把耳机放下,把准备下播的主播声音抛在脑后,“能怎么样,随缘谈恋爱大法,又不是我说绑就能绑回家的,这能留就留,不行就好聚好散了。说回来,阿姨都没惦记着我把她宝贝儿子掰弯了吗?” “我妈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再说了,你们这不还老说我钢铁直男。”陶然听骆闻舟这种话都已经听得快耳朵起茧,早已经有“任你骚话一通,我自岿然不动”的觉悟,“你也不是打算掰弯我,就别老是敲边鼓了。” “哎阿姨,您看看啊,我可能跟那个花的雄蕊在一起搞基,跟陶然都不可能的,您相信我。”骆闻舟捏着嗓子把话喊了一半,陶然伸手就往他脑袋上一拍,“去你的,你倒是真敢在我妈面前这么讲试试……哎,你最近是不是听你那个主播说单口相声说多了,还走这什么搞笑风格。” “还搞笑风格,我这都快被外头片区那堆老太折腾得断气了,这叫苦中作乐。这当人民公仆当得受个什么鸟气……这什么时候再给我来个更头大的事儿,大不了就还不干这行了……哎哎你笑什么,再提垃圾桶那事儿我就把你剃成个板寸……别跑你!” 然而一语成真香,更头大的事不仅有,还来得又快又及时,从不久之后那个相遇的时间点开始和他的人生纠缠夹杂,直到走完这一生——当然,陶然的钢丝鸡窝头也没有得偿所愿,被骆闻舟剃成一个凉快的板寸——这个艰巨的任务最后落在了骆一锅身上,圆了骆闻舟一个剃毛的梦。 第47章 凑合 生离死别四个字,就像是从出生开始缠绕到死亡的乌比斯环,往复循环,没完没了。有人说“向死而生”,和一句所谓的朴素名言“太阳升起就是为了落下”,大概有异曲同工之废话感,和“作死就会死”实在是雷同。只是太阳每日升起又落下,人生作为单程票虽然沮丧,未免又有些放手一搏的刺激,自然现象在这方面是在是无法媲美。 就算只是理性而言,每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各自为政,彼此独立,只凭借着情感的枢纽、或者一些约定俗成的称号,维系着各种各样的关系——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子女父母乃至相对疏远的亲戚,又或是毫无血缘枢纽,全凭责任和爱欲作为纽带的情侣爱人……只要愿意稍微想想,没有这种近乎虚幻的关系,毫无依凭,全靠两个人之间虚无缥缈的情感作为桥梁,摇摇欲坠,只要有一方打破这个岌岌可危的平衡,又凭什么作为令人足以依靠的凭据? 费渡大概是天生带了什么能牵制骆闻舟的属性——就算再怎么生他的气,气他平日自作主张,气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气他对他好的话老是听不进去……有那么多的格格不入,有一千八百种惹人生气的法子,哪怕最后还是率先道歉,经常行为照旧,左耳进右耳出。水无常态,能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各式各样的情况。哪怕是固液气三态,换个称呼,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组成成分—— 就这点来说,大概费渡这个人大概也能算个“人形水”。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喜欢和爱,可能跟这个人到底捅了什么篓子并没什么必然的关系——惹自己生气的是他,回头哄自己的是他……甚至之前有那么多让人不满意的黑历史也是他。然而再怎么样,始终没有办法真正地对他动气。 费渡眼角十分无赖地一弯,把骆闻舟的手拢在掌心,垂眸吻了吻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委屈师兄……”话音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唇角往上不甚明显地一弯,“凑合过着,能离怎么的?” “……”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消遣自己! “有句正经话没有。行了行了,祖宗,今晚吃什么?哎我说,不报菜名我就给你做熏蹄,醋泡大蒜……” “……” 第48章 茶 鉴于费渡在家禁烟禁酒禁蛋黄派,外加祖上说得好,有道是好吃的东西没益处,对身体有益处的东西又不好吃——索然无味白开水,实在是不管热的冷的都不怎么讨喜。网上段子有道是天天知道念叨多喝热水注孤生,白开水治百病,治女生生理期,治感冒还治上火,指不定往后还能看到有人说喝热水能治绝症,十分丧心病狂。 虽说白开的统治力惊人,幸好骆闻舟也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家里只给喝一个淡出个鸟来的白开水,偶尔换口味喝喝茶也不用申请——按照功效来说,喝普洱茶还健胃消食,适量喝点绿茶也对身体有利无害。虽然对减肥茶和普通茶都没喝得出来大区别的骆闻舟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品茶专家,喝什么茶着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有“这个茶味道能喝”跟“这个味道不怎么样”的判定,连带着去喝早茶的时候也都只是大手一挥,十分好说话地看一块儿去的人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然而作为就算穿着一件随便看过去以为和外面的小年轻一样的白衬衫,价格都会多一两个零的费总,当然不可能找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十几块一斤的茶叶囫囵吞枣。幸好骆闻舟也不了解行情,对于这种业余嗜好的东西处于“知道,听说,但是不了解”的常规水准。费渡自然也不会专门挑起来这茬,给某位教训人起来嘴不停的家属机会念叨自己败家。 “人也跟茶一样,各种各样,普洱茶,乌龙茶,花茶……”费渡放下手心里轻轻转这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有的入口留香,入喉甘甜,自然也有喝下去以后就再也没什么兴致再来一杯。”费渡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尾都染了点笑意,“跟荔枝红一样。” 骆闻舟先前跟一个朋友一道去新开的一家茶楼喝早茶,禁不住新开业的店东西备不全,开个茶位能选的除了白开水就是荔枝红——在家喝什么自然无所谓,出门总不能让人家一块儿喝点没滋没味的,当下也就点了个荔枝红,想着横竖也就随便喝点什么,骆闻舟本人也不是个什么挑食的主,再怎么不好喝也不至于…… 荔枝红,顾名思义只是红茶的一种。看名字还三分岭南三分文艺,外加三分好喝。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中药都比这孙子好喝。要我用四字词形容这玩意儿,就是万念俱灰,惨绝人寰。”——骆闻舟。 然而刚刚那段听起来仿佛有理有据,实际上是费渡随口应的话,万万没想到受到了骆闻舟不知道怎么突然而来的一阵福至心灵,就听他突然饶有兴致地开口:“哎宝贝儿,那我算什么茶?” “……”这种送命题杀伤力太大,他现在收回来刚刚那段随口瞎说还来得及吗? “茶怎么能跟你类比?不过如果这是师兄暗示要我泡你的话,十分乐意。” ……这小崽子,就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消遣他! 第49章 小天才 小天才 从学习成绩上来看,费渡水准确实是稀松二五眼——骆闻舟对这个一直不对盘的小兔崽子自然怎么看怎么不对,每次从陶然那儿听到老师评语都忍不住逮住机会指指点点半天。 “班主任说,费渡很有灵气,思维转得很快,要是花点功夫学习,一定能提到前边儿去。”陶然放下朴实无华得近乎称得上“惨不忍睹”水准的斜挎包,“你也别说他,哪来那么多学霸。” “也就你给他说好话,以前那句话怎么说,人家是‘慈那什么多败儿’……陶陶,你这不也自己走九年义务教育过来的,这老师说的门面话谁还不会说一嘴巴了。我这还能现场给你编排编排。”骆闻舟清了清嗓子,居然还真的开始念了起来,“我看这个同学,平时专心听讲,很会抓重点,跟别的同学相处得也很好,善于沟通,大家都很喜欢他……哎,我说这种台词我都能写一叠,你这还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费渡他还小,才念中学,你这跟他闹什么。”陶然对这两个属斗鸡的人,实在是一腔好脾气都只想化成两个布袋一人盖一个,“他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八字不合。要不找个时间你们两个一起……” “别别别,也就你能忍他。”骆闻舟摆了摆手,打断了这种完全不用听都不会同意的提议——陶然脾气好都是全局有名,奈何慈父这个角色对骆闻舟而言还是难度系数太高,只能老老实实举手投降,“可千万别给我机会跟他多待一块儿,要是我得单对上这小兔崽子,不是我说,看第二天就把他扫地出门。” 所谓世事无常,一语成真香——古人诚不欺我。 “师兄居然有这种情趣……”陶然不知道又怎么嘴上没把门,肯定是被费渡三弯五道地又打听出来了骆闻舟以前这种黑历史——机会难能可贵,费渡当然不会放过。然而骆闻舟直觉他后面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真是受宠若惊,能以身相许报答一下吗?” “……”事实证明,小兔崽子长大了也只是变成了大兔崽子。 第50章 中秋节1 费渡作为“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代表人物,中秋节的月饼也成为了骆闻舟要头疼的东西。明明距离中秋节还有好一段时间,作为商家却永远提前一个多两个月开始卖月饼,满大街的冰皮月饼,传统月饼,外省月饼……看得人眼花缭乱,非常可惜的是有些不仅让人买不下手,多看两眼甚至都下不去口。绿色的蓝色的粉红色的……骆闻舟心情复杂地在月饼专柜前溜达了一圈,沉痛地发现了这个差事的难度系数有点高于人类标准——一想到可能吃下去了一堆人造色素庆祝中秋节,忽然觉得嫦娥仙女还是别纪念算了。 嫦娥当然不知道骆闻舟在这边想些什么——以免家里的那位大爷中的大爷挑食,骆闻舟决定把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几款月饼都捎回家,落选的月饼佳丽还能拿出去借花献佛,来一趟中秋旅行,也算是不枉饼生,完成一下自己的历史使命。 骆闻舟摸出来门钥匙,低头看了一眼拎在手上的几个月饼盒子,忽然又有些自我感觉良好地想,说不定费大爷全都喜欢吃呢? 第51章 中秋节2 骆闻舟发现自己对于现实估计过度乐观,不仅高估了自己对对手的揣摩能力,还低估了对手的嘴刁程度。几盒月饼一字排开,有什锦口味的冰皮月饼,有七星伴月有大有小,有咸有甜的区别待遇款,还有酥皮奶黄潮式月饼……一字排开,一大堆秀女挤在桌子上等着费太上皇翻牌子。然而太上皇费渡眼皮一抬,以一目十行的选妃速度,视线在燕瘦环肥的包装上逡巡了一圈:“师兄,这么多月饼,是打算囤到明年中秋拿去上市吗?” “……”就不知道是怕他挑食专门多买几个口味的吗!骆闻舟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带了半分漫不经心的口吻,“提前卖月饼促销,多带了两盒回来。不合适我就拎回家孝敬家里两老同志了。” 听着这段近乎是在画蛇添足多做解释的唠唠叨叨,费渡看着骆闻舟眼角视线一直在扫过桌面的月饼,微微勾起唇角,半晌伸出指尖拎起了一个小小的传统双黄莲蓉月饼放在自己面前—— 就像当日在局里,骆闻舟买了一大堆早餐,明明只是怕他挑食不合胃口,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这个就好……当然了,如果可以选的话……师兄口味的倒是不错。” “……滚。” 第52章 独特性错觉 (人人都以为自己独一无二) 周末的电视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科教频道也好,播放各种青春剧场的节目也好,来来回回都在“无聊”和“非常无聊”中摇摆不定。小本言情剧跟所谓的大ip热播剧都走着大同小异的剧本。骆闻舟的取向是天生的,对这类型的剧更加自带抗体。要不是今天早上突发奇想打算看看现在潮流趋势之下,大众口味进化到什么程度,有手机可以充当媒介的现在,电视机在他家早已没有用武之地。 然而还没来得及缓冲,一转台就是嚎啕大哭状态下放水妆容还没有花的女主,正在入木三分地刻画一个弃妇形象。台词是撕心裂肺的“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连骆一锅大爷也被这一声心灵的咆哮吼得猫躯一震,踩着标准的猫步找了个离电视最远的位置窝好,以免遭受着惨无人道的祸害。 “这万年不变的台词,找谁上去都能扯一个台词剧本演上半场。”骆闻舟对这个陈年老套路深表无聊,然而窝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骆一锅传染了,懒懒地并不想动,索性女主有女主在按部就班地嚎,他则自顾扒拉过费渡的手,习惯性地摸索着费渡的腕骨。 “心理学上有一个叫法,叫独特性错觉。”费渡轻拍了下搭在手腕上还并不老实的手,视线追着屏幕上依旧哭天抢地的女主角,不紧不慢地开口,“大部分情况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与别不同。” 以为从前的经历只有自己走过,受过的灾困苦厄是自己独有……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新鲜事,大部分情况下,成千上万人经受过你此时此刻受过的困难,甚至难于你千倍万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自以为自己出类拔萃,有比他人更加优秀之处,确信自己超于常人……直到扒开这种近乎可笑的幻想,才能看到骨肉血液里,和大部分相似的其他人,都是组成普通人层次的80%。然而可笑的结论是,正正因为这种特性,反而令所思所想变得有迹可循。 骆闻舟没想到换来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正经答案,他实在只是出于第一反应吐槽这段烂大街的剧情。然而只是他愣了愣的功夫,费渡却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亲他指尖。 “错觉归别人,师兄当然是不一样的。” 在我心里,你从来独一无二。 第53章 菜市场 “去市场你可别踩着平时那些鞋油都上十万八千层的鞋,随便一双就成了。还有衣服,那种一件顶我们一个局工资开销的就别穿过去了宝贝儿。” “鞋柜的鞋子都是去专门一家做的,我的衣服在衣柜你也都知道。”费渡慢条斯理地挑了一筷子菜,给兢兢业业劳动的低身价人民公仆好心地科普了一下菜市场之旅的准备并不充分。“脏了回来就换一套就可以了,师兄。” “……”败家玩意儿! 费渡把车停在路边计时收费的停车位,骆闻舟解了安全带,伸手拍了拍费渡依然停在方向盘上的手,无视了费总一脸即将英勇就义的表情,心情很好地开口:“哎,费太上皇,您快挪挪窝,准备移驾菜市场了。” 骆闻舟作为“一家之煮”,除了费渡日常的独家刁钻口味:“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以外,也不能真的把日子过得跟以前一样能糙着将就就糙着,地沟油套餐也能当个夜宵,麦当劳当高档待遇。下了班任劳任怨地踩着自行车去菜市场捎带回家做饭,自然基本成了基础任务。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好不容易沾水了还是因为饭后洗个碗的费总,跟菜市场这种接地气得上至七老八十,下至襁褓婴儿都可能去过的地方表示绝缘。 费渡很有点想把昨天吃饭一时被套路了的自己拧巴拧巴拿出去丢到西伯利亚,权当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显而易见这种思想挣扎,在人民公仆的一脸正气镇压之下并没有来得及掀起什么抵抗的小旋风,准备踩油门一个掉头回家的脚高高举起,最后还是轻轻落下,锁上车门,脸上写着七个不情八个不愿地挪到了市场门口。 “宝贝儿,你这个样子我想起来一句话。”骆闻舟看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砸出个窟窿来也不不喊一句的费总脸上凿出了“烈士”两个字,一时口没遮拦地又开始往外抖机灵,“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费渡:…… 此流氓实在是口舌如簧,张口就贫的能耐让人每日都叹为观止,不带重样。连作为舌灿生花的物种,费渡也一时自愧不如。 “来吧宝贝儿,别进去对着卖菜的老板娘也放十万伏电,菜钱我还是付得起的,不用出卖色相。”骆闻舟熟悉地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压下唇角勾起的弧度,“走吧,今晚吃什么你自己挑。” “有师兄可以当饭后甜点么?” “……”什么毛病! 第54章 从未被信任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面对面站着的人依旧维持着风度翩翩的站姿,脸上的笑意和口里说出来的话形成了微妙的违和,仿佛表情和对白本来就是两套截然不同的体系。微笑并不代表着什么——只要他愿意,或许甚至可以用一千八百种不同的笑容来表达不一样的意思。 那些汹涌而过的往事,并肩走过的路程……仿佛一瞬间倒退到了比原点更加遥远的反方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建立的,那么一点的粘度,那么一些的温情,那么一段的信任……被彻底打回原形。 残存的好感度在看不见的空气间灰飞烟灭—— 存在过吗?骆闻舟的思绪忽然有些飘忽地想。 如果不是无名指上依旧紧紧勒住的戒指,大概连一点点最后的痕迹也找不到踪影。 骆闻舟的脖子没有被套上金属环,也没有被人掐住,却直接地感受到了一回呼吸困难。呼吸到气管里的空气索性平白带上了一股毫无缘由,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素日里张口就来的各种各样插科打诨尽归哑然,只是试图打起精神一般用力咬了舌尖,钻心的疼痛瞬间把各种各样的情绪从脑海里驱散,勉勉强强找回了名为理智的一个线头。 “不……”沙哑的声音才来得及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让干涩的喉咙发出平日说话的音调,对面的人却只是摆了摆手,仿佛对接下来的转折和解释兴趣缺缺,只是出于一贯的礼貌忍耐着马上转身就走的冲动。 “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还要去处理,就不耽搁了,骆队。”费渡浅淡的瞳孔透出一点带着冷冰如深冬的气息,许久之前那个夜晚,那双曾经泛起温暖活气的眼珠……恍如过眼云烟,仿若大梦一场。 “再见。” 第55章 赌场风云 骆闻舟站在一个门口画着一大包辣条的店门前,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门口造型跟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乍一看还以为是卖辣条的地方,实际上却是一个赌场——局里代号毒瘤,多次明里暗里盘查清场,最后都无功而返。 这个赌场的筹码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用的居然是一包一包的辣条,因此又被称为辣条赌场。为了区分不同大小的筹码,最大的筹码他们用的是“变态辣”口味的,其次是“中等辣”,最普通的是“微辣”。一包变态辣口味的辣条抵一百包微辣的辣条——整个赌场推着手推车装着辣条穿梭赌桌的身影简直络绎不绝。局里之前派过好几个小队进行清查行动,试图将这个赌场一网打尽。万万没想到里面的人诡计多端,打听到风声的时候早早就将赌场格局一改,马上就变成了一家卖辣条的专营店,甚至丧心病狂地拿出了一张“辣条销售许可证”。有一次终于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奈何他们居然留有后招,让赌客们一口气把所有的辣条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半点证据都没有留下,甚至还创造了“最多人同时吃辣条”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翻完卷宗的骆闻舟:……骚操作。 等骆闻舟换好了辣条,里头长得跟别的赌场倒是没什么差。他环顾四周,倒也一时半刻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赌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辣条,荷官有条不紊地派牌报数走流程,该站在一边的保安还是站得笔挺。不过这都是门面上的事,是不是真的练家子,连站姿都有所不同,骆闻舟一眼看过去倒还看出来两三个滥竽充数,像模像样地杵着的保安,估摸着上去给一拳能被揍得哭爹喊娘。 然而骆闻舟这不观察则已,抬头往二楼一看,影影绰绰之间总觉得一个背影异常熟悉。再定睛一看,嚯,那不是费渡是谁? ……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能了?还偷偷来玩这个? 骆闻舟不动声色地走到费渡身边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楼下有人大喊了一声“有条子!”骆闻舟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就知道要坏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骆闻舟坐上赌桌一边,看着对面的老板,饶是他对着正事的时候镇定,掌心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进门之后早已经跟这次行动的分队队员打了招呼,按着时间总该差不多带着人到了。然而支援到场之前,这个地方亮堂又开阔,并没有什么好打掩护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听话一段时间,摆出个“入乡随俗”的姿态。费渡站在他旁边,脸上算不上有什么表情,饶是骆闻舟这会儿也看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然而也没等到他仔细想,荷官已经开始熟练地给自己跟对面坐着的老板派好了牌。骆闻舟深呼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捻了捻平日夹烟的手指。 “一比一,各胜一局。” 三盘两胜,最后一局——只有他赢了才能走出去这个地方。 骆闻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看一眼费渡,仿佛是习惯性地,看他一眼就能定下心来。然而他视线往上一抬,却正好撞进费渡那双带了点笑意的眼底——费渡正好也在看他。 骆闻舟正愣了愣,费渡却忽然低下头,附在他耳边开口:“你把他的辣条吃了,没筹码的他,拿什么跟你赌?” ……好主意。骆闻舟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猛地站起来,正要伸手去拿老板的面前的辣条,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一个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难怪这么坑,原来是个梦。 “怎么起这么早?”费渡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马克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做梦了?” “做了莫名其妙的梦。”骆闻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躺一个姿势都僵硬了,一下床扯到了不知道哪块肌肉,“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费渡懒懒散散地靠在门边,弯了弯眼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存心地把好端端的一句话歪得跑错了道:“我记得昨晚什么都没做……难道是昨天你吃了包顺手从超市捎回家的辣条?” 骆闻舟:…… 日有所吃,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 第56章 旅行青蛙 前段时间还很红火的纸片人游戏才刚刚降了一些热度,还没来得及消停一会儿,骆闻舟的朋友圈又迅速被另一款青蛙游戏占领了半壁江山。本来倒也不怎么上心,直到有一天他瞄到费渡的手机屏幕上居然出现了那只眼熟的绿油油的青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节奏。 费渡一撩眼皮,看到骆闻舟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索性把绿油油的屏幕挪了个角度,让那只大眼青蛙直面骆队复杂的视线。骆闻舟接过他的手机,跟上面的日文大眼瞪小眼,一脸“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表情。费渡好心地点开了几个主菜单,指尖从屏幕上有条不紊地划过,如数家珍一般介绍了早已氪到了最高级的道具,还有基本收集齐全的图册和特产。 骆闻舟虽然兴趣缺缺,还是手欠地一戳戳在了正在写信的大眼青蛙身上。青蛙当然是没有反应的,屏幕倒是跳出来了一个对话框,上头弹出来了两行文字。骆闻舟正准备提问“资深玩家”这又是什么幺蛾子内容,结果视线被上头“骆闻舟”三个大字撞得愣了半秒,伸手捏住了一脸淡定,脚底却已经准备开溜的某位下巴,挑了挑眉:“这名字该不是你养的这四脚绿色小动物的爱称吧,宝贝儿?” 费渡:“……” 为什么最后这三个字听得那么咬牙切齿。 “师兄我错了,这不是打算随时都带着你……等等宝贝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唔……” 第57章 关于梦里的游戏和氪金大佬 最近新出的手游十分受欢迎,骆闻舟和孩儿们休息时间聚众娱乐的项目又火速换成了新游戏,连带着费渡也被连带着走起了游戏新风。不过普通玩家跟氪金毛爷爷玩家相比,还是后者直接不需量变就产生了质变。虽然骆闻舟也意思意思充值了一下,表示“朕玩过了”这个主题,但是比起费总动动指头就能“一键升级”的高端豪华睥睨99.999%不讲道理见谁秒睡vip玩家而言,显然还是大巫见小巫。 不过大概是骆闻舟对费总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渗透的资本主义气息居然打游戏的时候也抓紧时间秀一波,表达出来十二万分的丧,费渡决定舍号陪撒娇流氓……不,君子。 然而这个□□把骆闻舟尘封了好一段时间,关于工资卡变成某人口中所谓“书签”的记忆重新挖了出来,结果导致这个晚上骆闻舟不负众望地跟着俗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踩着大二八、挟带着一股小旋风一路飞奔到地铁站,此时此刻正在等待上车的骆闻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要到底的体力进度条明晃晃地杵在屏幕右上角。 “……这么快又不够了。” “非酋又不氪金的用户们,补充体力号列车即将到站,请不要拥挤排队上车……”广播里是熟悉的播报员的声音—— 虽然内容总觉得哪里不对。 列车刚刚到站,门都还没来得及开,排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被挤得几乎拍在了车门上活生生挤成了人饼,活生生就是早高峰乘车情景再现。 “前面的大兄弟快点进去啊我的体力还差一点!” “挤什么挤我裤子都要掉了!” “穿什么裤子占地儿呢!” “……”有理有据。 快到终点站之前人越来越少,充体力速度大幅度下降,骆闻舟叹了口气,走上了反方向的列车,回到自己家的那个站,又重新入乡随俗地吆喝着冲出来“……对面排队的快点上车!” “闻舟,闻舟?” 骆闻舟皱了皱眉头,勉勉强强睁开眼,才发现今天居然是难得地睡得很沉,跟平日早就醒了过来,只是在挣扎着赖床不起的画风相差甚远。费渡看他睁开眼也不知道是回了神没有:“做噩梦了?”睡着的时候居然罕见地动腿踢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着也在高抬腿跑步。 “…没有,就是感觉怎么越睡越累了……”费渡这一问,骆闻舟才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来回跑充体力,跑得近乎有做了一个周体能锻炼的量,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而且这么丢脸的内容,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要是再有坑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梦,下次还是敬谢不敏了。 第58章 看雪 全球暖化把冬天从四分之一年野蛮地压缩到剩下十二分之一年,家里的羽绒服拎出来还没来得及用体温捂暖和,很快又要被关进衣柜,重新关个大半年的禁闭再重见天日。 网络上自然一到深冬又迎来一年一度看雪的话题。骆闻舟当然看过雪,也远远不止一次。燕城比起南方的城市还是十分有自觉性,深知一年四季多少也要来点时令特色,再怎么北极南极融雪也得下点雪应应景——当然大雪小雪全看他老人家心情。 这天费渡照旧来接骆闻舟下班,前几日碰巧下过一场雪,虽然该打扫的打扫,该清理的清理,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不过路上路况并不太理想,下班时候也是车流高峰,一路慢驶挪动,直让人想扛着自家车踩着一路的车顶飞奔回家—— 尤其是看到行人路上走路的人都早已一早溜溜达达到前头去,四个轮子比两条腿还不好使的时候。 费渡的车子沿着左车道走,骆闻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视线碰巧扫到不远处行人道上一棵树下正有两个穿着羽绒服的女生正蹲在瓷砖砌好的树基旁,交头接耳正不知道在说点什么。两个人离马路极近,身后隔着自行车道便是他和费渡所在的左车道,一个不留神非得被经过的车刮伤碰到。骆闻舟虽然懒得理闲事,不过出于好心,趁着前头刚刚转成红灯,再次被迫停车的时候,他把车窗摇下来正想开口提醒一下,没想到正好听到那两个女生讨论的内容: “你看,我就说吧,这儿有雪!” “是啊,虽然好像前几天下雪的时候没碰着,这不是还有点儿吗?唉,不知道过几天还下雪不想下雪……还想录像拍个照回去发个朋友圈呢……” 骆闻舟:…… 显然坐在驾驶位上的费渡也听见了这几句对白,眼尾带了点笑意,就着昏黄的路灯微微侧过头看着有些无语的骆闻舟。骆闻舟打了两个响指,那两个女生大概是觉得马路上有人居然打响指有些迷,一同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骆闻舟屈指在车窗上敲了敲,伸手指了指正在被她们围观的大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对雪有什么误解,不过你们抬头看看里面那个火锅店,看到没?这玩意儿不是雪,是它们家乱往外倒用来保鲜的碎冰……待会儿就有人来收拾了,你们两个往行人道上站好点,不然过会儿雪没看成,后面新手上路把你们刮秃噜皮了,白衣天使能给你们看几眼。” 两个女生:…… 费渡:…… 费渡趁着骆老大爷还意犹未尽想要做交通安全教育没回过头的时候,不慌不忙地把视线重新放到前头的路况上——阿弥陀佛,这大概是把这周的唠叨额度全用完了。 第59章 讨论关于宠物的话题 骆闻舟看着费渡拎回家的小野猫,又看了一眼发现了入侵者之后一直在炸毛的骆一锅,心情复杂地又看了一眼费渡,确认了费事儿这个叫法十二万分有合理性,甚至很有先见之明。 没有巴掌大的白色小野猫,据说还犯下了挠伤费渡脖子的弥天大罪,收爪子技能点没有点亮的小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刑,只是低低地叫了几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昭示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希望叫声小一点不要被想起来那个“欲加之罪”。 “这就是你的没有乱花钱的礼物?”骆闻舟的视线早跟x光一样扫射过这个“外来物种”,“家里有个骆一锅还不够,现在还来一个准大爷?” ……况且还有一个费一锅费大爷。 费渡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骆闻舟虽然对于“费渡带了一只猫回家”这件事存疑,只可惜敌人的口供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外加只是多加一只猫,作为一个资深铲屎官,难度系数只是1.0。然而这种先斩后奏外加可能成为跟自己争宠的行为,实在是令铲屎官有些不满,甚至想把焗大虾自己一个人当着费渡的面吃掉,壳都不带留的—— 哦对,费渡对壳也没兴趣。 顶着骆一锅大爷近乎要违反自然规律实施吃人行为的目光,骆闻舟跟费渡终于暂时性地处理好了小野猫的窝,准备重新加热已经有些凉了的晚饭。没想到本来还有些怕生的小野猫居然突然胆大了起来,似乎对于这个新落脚点的厨房很感兴趣。骆闻舟从来知道这些主子们对于食物并没有什么抵抗力,否则骆一锅的减肥大业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扼杀在摇篮里,当下自然而然地开口:“二锅头快出去。” 费渡:…… 二锅头:…… 连骆一锅也忍不住停下了炸毛,被铲屎官这个新名词震慑在当场。 ……真是惊世骇俗的好名字,跟骆一锅可以相依为命的猫,果然就是个从名字也能让人惊叹半天的好苗子。 第60章 七夕 “师兄,七夕节是七月初七,纪念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的,这种异地恋结合封建家长制的悲惨爱情故事……” 费渡没说完的话,骆闻舟从他尾音的省略号嗅到了一种“这种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东西被定成了情人节,还这么多人过就算了,你居然也一起去凑热闹”的意思。 “……”骆闻舟顿时有一种被全天下搞事的商家们一起挖了个坑的萧瑟感,尤其自家费事儿还是跟那群人沆瀣一气一起坑自己,完了还要告诉自己被坑了一把。 心情复杂。 口头絮絮叨叨不满归不满,以前自己一个人怎么糙着过还好说,这种东西不太注意也影响不大。现在到底也不能这样什么也不管地当做普通日子地过——就算费渡觉得无所谓,骆闻舟扪心自问也总不能过得了自己心里的关。以前单身惯了,现在一旦投入脱团大关,一切就像变了个款一样,糙着过的日子仿佛突然变得那么难受,根本无法忍受倒退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待遇。果然就是应着了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名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费渡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从骆闻舟的停顿里感应到了来自一个夕阳红的不满,按捺住内心的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师兄要是头戴蝴蝶结,把自己放进礼物盒里的话……” 这份礼物,乐意之极。 骆闻舟:“……” 什么毛病!! 第61章 素食主义者和肉食主义者 费事儿是著名的挑食人员,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自从在饭堂曝光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饮食标准以后,骆闻舟在头脑放空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虽然海鲜属于白肉比较健康,大部分也比较符合费渡的标准。然而大概此君还是当个素食主义者比较合适。 “我葱不吃生的,蒜不吃熟的,姜生的熟的都不吃,不吃酸的,不吃辣的,不吃荤油,不吃植物的茎,不吃带皮的茄子和番茄,不吃动物的膝盖以下、脖子以上和内脏。” “吃素?”费渡的视线从书页上稍微一开,眼皮一撩索性在骆闻舟身上上上下下逡巡了一圈,带了点不太正经的笑意,“哪方面的?” “咀嚼吞咽消化进胃部的方面。”骆闻舟抬手一拍他额头,打断了某人不正不经并且逐渐偏离轨道进入黄色废料阶段的脑回路。 “肉食主义者有一个好处。”费渡任他没轻没重地拍了一巴掌,合上书放在一旁,居然有两分认真地开始发表“费式演讲”,“你听电视也好,平时祈福的时候那些人念念有词,全都是假设愿望实现了就茹素一段时间来还愿。如果是素食主义者祈福的话,对着菩萨观音,难道要说‘如果您实现我的愿望,我就吃肉吧’?” 骆闻舟:“……”总觉得这个结论哪里不对。 费渡顿了顿,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索性拉过骆闻舟刚刚放下的手,摊开他的手掌,指尖沿着他掌心画了个圈:“所以肉食主义者的可取之处,是素食主义者无法模仿的。”费渡收回指尖,低头在骆闻舟残留着指尖温度的掌心印下一吻。“对吧宝贝儿?” 晚上餐桌上吃肉吃菜还没定,不过吃饭以前,费总开胃小菜吃定了。 第62章 情话 “你想做什么,我就需要你做什么。” 费渡的情话向来张口就来,少半分定力足以被这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冲撞得神志不清。骆闻舟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震得有半秒几乎反应不过来,目光和费渡有些浅淡的眼瞳一接,喉头条件反射般动了动,似乎有看不见的羽毛隐隐约约在撩拨,半晌才滚出来了一个“啊”字。 然而这一个单字偏偏又带了一点尾音,像是一个问句,又像是一个松了口气的叹词,硬生生被发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费渡似乎觉得这个不知道算是什么含义的反应有点有趣,索性一撩眼皮,桃花眼捎了些兴味,往人身上兴致勃勃地一带,自下往上,又从下往上用视线扫荡了一回:“当然,这个如果是师兄需要特殊服务的口令,也不是不可以……啊。” “……”骆闻舟觉得这个小子上辈子可能是盘丝洞里来的,吸取日月精华之余还深得老妖精们的真传,撩拨起来不要钱一样的散发着吃人的气息,往《西游记》里一放,说不定还能打破主角光环,一言不合就能把走禁欲路线的唐僧撩得腿软。那句半带撩拨的话尾音还对称地配了一个“啊”,明摆着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气息。 骆闻舟拎出平日斗智斗勇的脑力和反应灵敏度,居然在电光火石之中想起了很久之前说过的,火气上头的时候说过的话:“我想……” 费渡好整以暇地交叠双手抵在下巴,看着骆闻舟的表情,饶有兴致地正等待着这个时而真正经时而假正经的人民公仆的下文。 “给你穿秋裤。” “……” 呵呵。 第63章 浮生足矣 趁着夏天阳光正好的时候,收拾书房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间开始成了固定的习惯。象是空间的说说,朋友圈的动态一样,不固定清理一下就象是马上要被堆积如山的过往倒下来压成扁片人一样。虽然比喻有点怪异,倒觉得没有别的形容更加能够表达这种近乎行为的意义——毕竟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家爱人,都没有什么定个时间表好好打理东西的习惯。 “这次收拾了这么多?”费渡看了一眼被丢到纸箱里面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难得的也是有些惊讶——除了公事和喂猫之外,日常含起床拖延症,全称大爷的狠角色,今天居然一口气塞了三个纸皮箱,准备拿去垃圾房。 “这个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简直让人痛心疾首。” “……”费渡内心对珍稀动物四个字表示了认可,然而理智上不开口接这个话题是个更好的选择,他伸手翻了翻纸皮箱里的东西——各式各样什么的都有,连带着封面泛黄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的相册都有三四本,更别说奇奇怪怪的小本本。他拎起来其中一个本子随手翻了翻内页,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不太忍心伤害骆闻舟的审美,“还可以。” “你喜欢?那留下来垫垫桌脚?饭桌好像有一边桌脚快坏掉了。”骆闻舟对这个几乎算是没有评论的评论不置可否,抱起一个纸皮箱往门口走,“我拿出去扔一下。东西还差一点没弄完,房里面空调开着,你先去休息一下,弄好了叫你起来晚上去吃饭。” “嗯。”费渡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低头又看了一眼仅剩的两个箱子,想起了曾有过的咖啡机经历,最后还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进了房间。 纸皮箱里面的年少的岁月,仿佛随着被丢弃在垃圾房的那一瞬间,一同被按下了删除键。过去的那么多年,逝去的那么多日月,如同一场蹉跎光阴的电影,无法回放——有精彩有起伏跌宕,有令人怀念的,有令人心跳的,也有令人伤心的…… 那么多的情节,却好像在某一瞬间全都暂停了下来,不再令人留恋,也没有什么想要再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脑海里剩下的很久以前,在那些伤春悲秋的言情小说里,在那些胡编乱扯的诗词分析的课外书里面不经意看到的一个词—— 岁月静好。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收拾好最后的一点小物件,骆闻舟松了口气坐到桌边,捧起书桌上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侧过头,入目是费渡闭目养神的侧颜。 浮生足矣。 第64章 新历新年 也许是因为家里习惯的关系——骆诚对于这种西方的节日并没有什么特别感情,对于小年轻们把1月1日当做新年过的做派不反对也不支持,然而在家基本堂而皇之地无视了这一日。骆闻舟虽然算得上是新时代新人类,但是对这个西方的新年也同样兴趣缺缺,视农历新年才是认可的新年开端。市局的小年轻当然不这么想,除了肖海洋这个千年食古不化一般的小古板,早就已经约好了要去市中心步行街倒数过新年——听说今年还引进了国外的新型烟花,保证看得大家叫一个过瘾。 郎乔还问了一下要不要让骆闻舟带上费渡一起去看烟花,人多热闹。 临近年底,费渡反而要忙起来。虽然大部分公司的盘点都不需要他下手打点,然而最后堆在他面前过目的东西也不少。 骆闻舟最后倒没有带上费渡参加“小崽子们”的热闹,费渡也正正经经地空出时间来呆在家里,和自家中国队长过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新年。 放烟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骆闻舟家的窗口望出去,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天空被烟花渲染出各种颜色的情形。 我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甚至下一秒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我知道,而且确切地知道。 我爱你,有且只有你。 新的一年,又是新的一年。 第65章 理发1 费渡的头发大概能算得上福布斯头发排行榜前十,金贵得可以放进去保险柜外加个保安团队24小时轮流看护。尽管说是“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算得上是十二万分的有道理。然而就算并没有长长头发的习惯,大夏天看到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如果后颈能拟人估计都要被捂到透不过气来。 忍不住不时伸手把他顺从贴服的发丝拨到一侧,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似乎已经有些习以为常这样的待遇,他也只是微微侧过头,递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却也没有阻止这种近乎另类的“骚扰”动作。 看他似乎开口准备说点什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接着定是要接上一点介于“儿童不宜”跟“成年人不宜”之间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福至心灵,一句话到了唇边忽然拐了个弯,成了一个问句:“你真的不打算剪个板寸?”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让坐在身边这个可谓是思维灵活,反应奇快,早已对任何问题提前想好了一百零八个答案的费事儿当机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个在“难以言喻”跟“一片空白”的表情之间来回摇摆的表情。 被这个反应硬生生地取悦了,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提了提,继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掌心贴着他发顶,出于个人的趣味揉了揉,看着原本贴服的发丝被揉乱得比刚起床的造型更加浮夸,重新又用指尖不讲章法地给人随手理了一把,顺着发丝理到了发尾之际,无意识地用食指挑了一绺发丝绕在指尖。 “哎,要不要试试看我的理发手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腾出了空余的手,用食指跟中指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私人服务,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免费附赠美男理发师,有没有很优惠?” “理发师我打包带走了,开销全包,不用靠这门手艺吃饭了,特殊服务倒是不错……”他语音顿了顿,眼尾染上一抹笑意,目光随着尾音堪有穿透力地照到身上来,“有没有很优惠?” “……” 就知道! 手指依旧停在他的发丝间,目光停在他依旧带笑的面容上,被戏谑般调笑的哭笑不得却陡然散了个一干二净。 ——有,确实很优惠。 换你相伴,勾住你停泊一生。 不能更优惠了。 第66章 圣诞节 12月快到月末的时候,燕城也因着附庸风雅国外习俗,带上了圣诞风情——骆闻舟对于这种外国节日自带免疫系统,对大街小巷的圣诞装饰以及近乎洗脑循环的“merry christmas” 视若无睹——直到有一天下班,警局一位老同志的儿子给他见识了什么叫做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圣诞气息”。 骆闻舟当然见过不同人留着的不同发型。不管是贫瘠得像撒哈拉沙漠一样可以照出人影的光头,还是正儿八经的、如同刚刚冒出尖儿来的草原般板寸短发,又或者是费渡这种,过于“茂密”的热带雨林款……当然了还有各种各样的迷之非主流——比如费渡先前那群酒肉朋友,诸如张东来之流……尽管现在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甫一出警局门口,那几个小子的非主流造型还是给骆闻舟来了生动形象的一课。 一个是五五开的左红右绿,一个是中间红四周绿的全包围格局,还有一个索性扎起了一小撮马尾辫,马尾红色前头绿色——可以说是非常圣诞了。 ……就是头上有点绿这种设定让骆闻舟不敢恭维。 “唉一天到晚就是不听,说这种才叫时尚……你说吧,过节这事儿赶时髦我能理解,要是给家里猫猫狗狗染个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一整个大活人往街上一放,哪儿好看了?”大概是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当然也可能是平时吐了没人理,身为“别人爸爸”的老同志一看到骆闻舟就忍不住槽心地叹了口气。 不过…… 费渡回家的时候看到骆闻舟正若有所思的抱着骆一锅,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不过费总很懂脸色地没有当场过问。倒是骆闻舟居然跟他讨论了一下“要不要给家里增加点圣诞气氛”以及自以为不太明显地表达了一下“过圣诞节是年轻人的表现之一”这种神奇的结论。果不其然,第二天等他回家的时候,骆一锅震撼的红绿毛造型让见多识广的费渡也情不自禁在自家门口稍息立正了半秒——更别提抗争失败、结果惨遭毒手,选择生无可恋地躺在沙发底的骆大爷——连罐头都没办法让他灵魂归位,索性奠定了圣诞老猫的基调。 ……人类圣诞快乐。 第67章 相拥而眠 不同的人有不同睡眠习惯,有喜欢根据小学课本推崇的卧如松一般侧躺的,有喜欢仰望星空同款仰躺的,也有偏爱感受面朝大床春暖花开的俯卧的……不管是哪款与床来个亲密接触的姿势都没有所谓——前提条件是,单身。 骆闻舟的睡眠质量堪称一绝,非地动山摇不能动其分毫,早上还能来一份赖床全餐。费渡早已深有体会,不过对于睡眠姿势这种问题似乎总有点讨论空间。 骆闻舟缠在费渡身上,温热的鼻息落在人肩窝。一觉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条件反射般把费渡又往怀里一带,勒得更紧了一些。费渡对于太过亲密的睡眠姿势从来敬而远之,即便是惯着骆闻舟,也并不会主动肢体交缠地入睡。平日除非做了什么少猫不宜的事情倒头就睡,无暇理会,否则多半也只是骆闻舟单方面睡姿不佳把他连扒带拉拽入怀里,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多半已经成了人形树熊。 陡然半夜醒来,费渡安静地睁开眼,余光扫到已经熟睡的骆闻舟。腰间横过的手臂强烈地昭示着存在感。怼天怼地的骆闻舟睡着的时候和中国队长并没有能搭上什么关系,况且还长着一张很合费渡胃口的脸—— 到底传说中的相拥而眠,是什么感觉呢? 费渡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探出手越过骆闻舟肩膀,轻轻搭过他后背。有些偏高的体温从肢体传递过来,却没有意料之中的令人觉得难以入眠。 就着这点体温,即将伴随他,走过余生。 这样似乎也不错。这么想着,他又重新陷入了温柔的梦中。 第68章 除夕 公司业务需要,费总虽然对于上班素来没有两分热情,手下张口等着吃饭的员工一大堆,除非他打定主意提早半个世纪告老还乡,否则还是要老老实实该应酬时应酬,该出差时出差。这趟跑去了坐标距离燕城近两个小时飞机路程的i城出差,幸好将近年末,正事谈妥,大家都非常理解地早见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对象去也。 费渡没让骆闻舟接,除夕辞旧迎新,前几天电话视频的时候但见骆闻舟一身临时上阵的清洁工装束,手里还提着一把扫帚,老大爷开始絮絮叨叨这几天一个人忙里忙外,骆一锅大爷非但毫无建树,甚至还以“无偿增加工作量”为乐,作风非常令人发指,几乎一个没忍住制了猫大爷一天粮草小惩大诫。费渡看到视频屏幕角落,骆一锅素日都不怎么光顾的猫爷小窝原本敞开的“大门”居然实施了“半围蔽工程”,隐隐约约看到骆一锅的身影在里头。 ……硬生生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屏幕感受到了一种生无可恋。 费渡拖着箱子进门的时候,食物的香气还是一点不落地钻进鼻尖。和楼道上冷冰的空气截然不同,一扇薄薄的门板隔开的两个空间如同两个次元。费渡有点无由来地想到卖速冻饺子的广告,一家人围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前,和乐融融的画面。 大概这就是一点“家”的区别,到底是和外头不一样的。 虽说各处乡村各处例,老一辈讲究“出门饺子回家面”,于是迎接费渡进门的那股香气,就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条——据说还不是街上随随便便带的过水面,是街道组织的过年活动,动员大家参加的时候,骆闻舟不知怎的也去凑了个热闹,动手和的面——至于最后的成品当然不是他动手的事了。 骆闻舟在厨房里早早听到开门声,忙着炒菜抽不开身,只开口叫他快进屋洗干净手准备吃饭。费渡放下旅行箱,对着墙上的镜子理了理衣服,自认状态称得上【奔波劳碌旅人下飞机同款】之中的完美模范,才施施然走到厨房,从后伸手圈住骆大厨的腰身,未等到某人拍掉他添乱的手,费渡只凑到他耳边亲了亲说了句什么,随即笑着退开了,心情甚好地去洗手准备吃饭。 “我回来了,爱你。” 第69章 放假1 国庆节连着中秋,一个长假连着七八天可以休息,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休养生息好时机。可惜人民公仆并没有与众同乐的机会,加班加点倒是意料之内的安排。骆闻舟看着满满当当的假期工作日程表,外加还要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的加班加点,内心点起了一根沧桑烟。 作为单身狗中的“少数人群”,骆闻舟从前对于加班虽然也颇有微词,到底还是人民的正义斗士,办案上班随叫随到,大不了配一句国骂,保准马上龙卷风速度到达战场,绝无二话。然而脱离了单身贵族行列之后的骆闻舟同志,对于“老婆撸猫热炕头”的热情开始有了超越日常工作的迹象,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陆局在微信朋友圈经历了费渡造成的,接二连三惨无人道的视觉伤害以及心理虐待以后,把人给彻底拉黑了,连带着对骆闻舟也越发语重心长起来,大概是怕这个本来就没什么组织纪律性的流氓棒槌被一个老大不靠谱的小年轻给带得跑偏地球轨道,连带着任务也多加了一些。 骆闻舟自觉比窦娥还冤,回家把外套一撂椅子上,仰面就着沙发躺下,长腿委委屈屈地晾在沙发外。费渡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一脸写着七个不爽八个不忿的骆大爷,大抵把惹人不满的理由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贴心地补了一刀:“自驾游去不了了?” 骆闻舟自言自语地似乎抱怨了一句什么,费渡隔得有点远没听清,正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夕阳红老人家顺应加班成自然的潮流,没想到骆闻舟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上次的联谊肯定是没什么效果,一点儿也不照顾一下有家室人员的需求……我得多提提意见,组织小年轻们反映反映一下情况,争取一下福利……” “……”费渡忽然觉得骆闻舟某些方面不仅是有点儿不稳重,连带着重点也跑偏成比萨斜塔。 ……大概要不是看在工作情分上,陆局也想把这人拉黑了也不一定。 第70章 放假2 说好的长假期到底还是泡了汤。虽然大趋势还是外出旅游,不管是出国旅行还是国内几天游,跑出办公室的方格子,怀抱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装装逼”的想法浪一番,也算得上是勉强对得起一年里为数不多的假期——当然,宅起来不动如山,吃完睡睡完吃的日子也是爽得堪比起点爽文。只可惜骆闻舟两个休息方式都沾不上边,对着红彤彤标明着放假日期的月历比了一个中指,任劳任怨地上班去了。 公司里还有一堆要养活的人,费渡虽然还是重新抓起了自己的总裁“包袱”,不过比起人民公仆骆队来说,长假依旧轻松一些。苗助理当然对于顶头上司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和转折一无所知,不过说是凭借她敏锐的第六感也好,跟上司跟久了的条件反射也罢,她能感觉得到自从先前费总受伤休假之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近乎可以叫得上“正经”的气息——这两个字可以说得上是跟费渡哪一笔哪一划都格格不入,然而就算现在突如其来地嫁接到他身上去,却令人奇异地不觉得突兀——大概是这个人有点什么特异功能,能把自己往任何一个词典里能翻得出来的形容词上凑,演什么像什么。 “你看看这里说,”假期快要结束,费渡终于在骆闻舟在家闲散地宅了一天之后给他做了个开导性的总结陈词,把手机递到了骆闻舟面前指了指屏幕,“‘别的人放假都在外头挤来挤去,人山人海里争抢位置旅游拍照,外加各种应酬聚会,活得像个名媛。而你在家里,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爱吃什么爱吃什么,打游戏叫外卖……活得像在天堂’。”费渡本来想加一句,天堂还有猫。然而斟酌了几秒觉得似乎不是个特别妥当的答案,还是忍住没有补上去。 骆闻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段子,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到了费渡脸上,要笑不笑地伸手揽过人腰身:“天堂就只有这几个东西也太不够看了。” 对于天堂,我的定义里,从来都有一个你。 第71章 万圣节小甜饼 【感谢抽风bgm: omfg的\hello\】 鉴于燕城最近在迎接大会召开,市局自然也要跟着这股“春风”走走过场。为了检验意识是不是跟得上“新潮流,新风向”,局里每个同志都要上交一篇思想感悟,陈述一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素日里对这种过场的东西当然是该应付的应付,只不过最近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一看到这种文化任务,一个头两个大。一时居然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写到文章里的。文档打开了半天,该空白的地方还是空白,深谙国画里所谓的“画留三分空”的真理,还给足了十成的面子,一口气留了十分空。 不知道第几次动了动鼠标驱散了屏保动画之后,屏幕上忽然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一只手忽然从后撑在桌上,不用抬眼都知道是那位大爷屈尊过来关照一下濒临枯竭在“写文开头难”的人士。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篇文绊倒骆队?” “……”此人果然是一天不闲着消遣自己就哪里不对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然而有理有据,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食指把刚刚手欠按下的一排空格重新删了回去,文档就只有一个醒目的标题存活,假装自己写过了东西。抬眼看了看站在身边一脸好整以暇看自己打字,正闲得发毛的人员,忽然灵机一动,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宛如随意地开口:“费总有什么高见?” 等好一会儿没听到下文,才有觑了他一眼——那个熟悉的“费渡式的笑意”挂在他脸上,一看就知道准没有什么好事。“高见没有,参考答案有一份。宝贝儿打算用什么换?” “……” ———————————————— “老大!你的这篇思想汇报觉悟也太高了!切入点这么新鲜!跟你以前的不一样啊!是不是淘宝找的写手啊?” “早知道让父皇代我写一份好了!我都想破头了!想得黑眼圈又大了!是不是费总给你写的呀?” “……” 心力交瘁地把早餐丢在办公桌上,对这群被费渡收买得妥妥帖帖的小崽子们发出了有力的反驳:“早饭还要不要了!” 第72章 分手梗be “要分手说这么文雅,也是在前任们那里用惯的历史遗留产物?”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近人两步,双手撑在他身侧,把人彻底圈在控制范围内。 就算明知道这人就算完完全全处在包围圈中,彻彻底底在视线范围内,都能如同狡猾的狐狸一般下一秒就不知所踪—— 明明能看见的时候应该得到的安全感,却陡然如同指间流沙,越试图抓紧,走得越快。 “早知道自己会想走,当初纠缠做什么?好玩吗?”顿了顿,又觉得语气像是那种可笑的怨妇一般,转而只抿了抿唇角,望进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招我惹我,现在又要走,费渡,出息越发大了。”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 也对,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纠缠不休,这么难看的样子——给谁看? 缘分走到尽头,或者就应该叫有缘无分了。 第73章 无归方-因公殉职梗be 穿膛而过的子弹仿佛在身体里也留下了灼人的弹道,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摇摇晃晃地侧身倒下,仿佛听到耳畔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声音响起,然而再努力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句子,试图传递着怎么样的信息。 费渡…… 以前听老人们说弥留之际总会看到自己最念念不忘的东西……不管是已经过去的还是从来没有触碰过的。这么看来,大概也是没有骗人的。 在一起之后没有多久,一个人去上了一份人寿保险。以前还曾经嘲笑过电视剧里面总是有上演那种婚后男主角给女主角投保,受益人是女主角的桥段,有种莫名的恶俗感—— 虽然知道费渡其实一点儿也不需要那么些赔偿金,毕竟是个连工资卡都视作书签的人,这种所谓的赔偿金,大概也是入不得他法眼,出去打一个转都分分钟可能可以败光的东西,看不上眼也是意料中事。 大概也只是这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在日后过得很好,哪怕没有了自己在身边,哪怕到时候换了一个人陪伴余生……起码都不用受钱财困扰,生活无忧。就算不是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至少也能过得不必左支右绌—— 当然,费渡不会有这个困扰。 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总觉得心里踏实一点,总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总算是有点什么留下来给他——物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好值得收藏纪念的,也没有什么大家业要等着被继承,工资也就诚诚恳恳脚踏实地的人民公仆价——归根到底这个行动大概最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一点。作为无儿无女的光棍司令,膝下只有一只骆一锅大爷“承欢”,算起来也就是穆小青女士和骆老太爷是除去费渡之外最需要担心的两位老同志…… 费渡…… 以后他是不是又会回到那种沉迷声色犬马的日子? 以后没有人管着他,可能又会…… ——然而再也没办法再仔细思考了。 第74章 因公殉职后续 如同一点点地掀开粘连着伤口的胶布,以为疼痛过后,结痂的伤口重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空气,阳光,水源触碰……重新像其他部分的,完好的皮肤一样呼吸,如同已经彻底痊愈一般。 然而指尖轻轻一碰,依旧是会有鲜红的血液从薄痂下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许久以前他就已经明白,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的……但他不曾了解到的是,那样的回忆甚至不容许人回味,重新想起。 仔细想起来的时候,如同一场重新的凌迟——他不怕疼痛,和疼痛搏斗确实让他有奇异的满足感。然而这场酷刑永无休止,将陪伴他,直到心跳停止。 费渡把花放在墓碑前,那上面的黑白照上烙印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同床共寝数年的男人的鲜活面容。 因公殉职梗后续,一时心血来潮。 第75章 糖 逛超市这种活动其实并不在费渡的日常行程——在网络异常发达,外加有一群得力办事的员工的状态下,添置食物和日常用品这种工序并不太需要他挪动金贵的身体,移步到人民群众中去。外加以往买菜做饭这种任务并没有能轮得上他动手,这么算起来超市之旅实在也是有些强人所难。只可惜骆闻舟作为致力于打破他的各种带有“不”字的日常,继动手洗碗以及托举单车之后,又加了一个超市体验。 骆闻舟本来只是一时想起来,昨天做饭的时候厨房的糖已经用完,本来打算随便路过什么小卖部就拎一包糖回家。一想起来自家费事儿那个刁钻的口味,从头发丝讲究到脚趾头,上次酱油换了一个口味都足以让他挑剔了几个世纪的事情简直令人记忆犹新——人还是学习性的动物,骆闻舟决定吸取经验教训,老老实实在高档超市下了车,打着“多走两步身体好”的养生旗号,把费渡也从驾驶位上劝了下去。 糖的品种千千万,蔗糖白砂糖黑糖冰糖……骆闻舟记得家里用的那款糖的包装,那还是上次不知道是哪个献殷勤的打包了一堆进口食品,说是健康有机还能养生——作为一个糙汉子,吃路边摊能当夜宵,吃麦当劳当升级版夜宵,骆闻舟对食材的讲究当然没有这么挑剔。俗话说得好,不管自己也要顾着老婆孩子—— 实在是非常有有家室的自觉,十二万分值得表扬一下。 骆闻舟从堆放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糖堆里一眼认出了要找的糖,一手拎过一包,而后转过身,伸手握住了正安静站在一边等他买东西的费渡的手:“好了,回家去。” 就算是茫茫人海,各式各样的人那么多,不论美丑平凡,高矮肥瘦。 带你回家。 第76章 关于吃刀子文 即使每天都有新任务,骆闻舟发现这并不影响某些日常进程。比如午休的时候,郎乔几乎每天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一些听自己没听说过的情节和段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简直过分!前面还以为是小甜饼!”郎乔把手机往桌子上啪的一放,跟坐在旁边吃饭的饭友表达了十二万分的不满,“开头还完全没有预警,两篇都长这样!”郎警花在一瞬间如同化身“郎评”,三分怒其不争三分怨念十足,外加三分指指点点,“还摄政王和皇上不得不说的故事,还学渣学霸成长史,不能忍。” 骆闻舟虽然不是什么对八卦情有独钟的分子,不过对于把长公主的日常跟费渡分享吐槽的行为,从来都不带半点儿愧疚之心,说得上是顺口顺手,还十二万分积极主动交代。 “作者叫扶他柠檬茶?”听完这桩日常新闻,费渡放下筷子稍微回忆了一下。作为和员工关系良好的现任总裁,这种算得上在小年轻圈子里流行开来的段子,还是时不时有所耳闻,“先甜后虐,出其不意。” “怕鬼还想玩鬼屋,不喜欢虐文还要去追。”骆闻舟斩钉截铁地对长公主的行为下了准确无误的定义,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费渡,却没想到费渡正饶有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再看收门票了啊。” “这不都以身相许了,还要额外收费。”费渡眼底带了点微末的笑意,口吻带两分调侃,“那师兄喜欢吃糖,还是喜欢吃刀子?” “……”就知道这人三句不离老本行,一天到晚拿自己消遣,什么毛病! 骆闻舟站起身,撂着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走到费渡面前,双手撑在椅子扶手把人圈在双臂之间,低头要笑不笑吻了吻他唇角:“吃你。” 第77章 囚禁梗 骆闻舟睁开眼的时候甚至还不是十分清醒,四周略微有些昏暗的灯光让眼睛得到缓冲。他抬手正想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手腕却早就被制住——冰冷的手铐一边搭在自己手腕上,另一边被拷在了床柱上。拖着床起来跑路显然不切实际——骆闻舟视线像x光一般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费渡家里的那个“地下室”。 自从事情都解决了以后,费渡基本没有再回来这里过。骆闻舟怕房子一天还在,还有可能勾起他那些不好的回忆,甚至有一次打算提议让费渡把房子卖出去。只是思考再三,费渡本就已经是个成年人,那些旧事也早已经随着春来集团垮台彻底结束。费渡当然不是缺这么一个房子的钱,要是他彻底对这里放弃了,不用自己说他也早就处理了,不用留到现在。左思右想,结果到最后骆闻舟也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一切已经踏入正轨,无论如何,日子慢慢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锁在这个地下室里。用脚趾头都知道肯定就是某人的杰作。费渡深知骆闻舟从青年时代就已经“开锁有方”,撬垃圾桶也是个中好手。在骆闻舟手所能及的地方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工具的影子——更何况一锁就是两只手一起锁,非常有前瞻性,以防万一得十二万分的彻底。 轻微的开门声拉回了骆闻舟正有些出神的思绪,他偏过头去,视线在费渡身上扫荡了一回:“我说宝贝儿,你就这样对待伤员的吗?” 骆闻舟确实是伤员。这段时间局里新接手了一件跨国大案——涉及的案情情节严重,而且目前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指向嫌疑犯潜逃到燕城——虽然还没有查出原因,但既然人在这里,自然也逃不了责任。骆闻舟带着孩儿们近乎不眠不休地调查了一个月,对手也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好不容易查出一个可疑的据点,清剿抓捕的时候却被阴了一把。活口是抓到了三个,然而骆闻舟也受了重伤,整整昏迷了一个周才能下床复健。然而昏迷归昏迷,一天还没逮捕到通缉令上的人也不算了事儿。骆闻舟在昏迷的时候局里的人也自然没法闲着,等他好得七七八八以后,也马上补上进度,继续废寝忘食地扑在警局轮轴转。 由于一早夸下了海口“不会出什么大事”作为安抚自家费一锅的理由,骆闻舟伤好了之后很是认真地开始仔细观察了一下费渡的表现,发现此人不知道是真的不记,还是暂时性装着若无其事,倒确实是没有追究自己“没有经过报备就受伤”的行为。不过虽然有一,最好还是不要有二。以防万一,前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备了即将在下周又要参加一次抓捕行动。费渡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大有“朕知道了”的意思。骆闻舟心里看着这个反应条件反射觉得费渡这厮定然是又要准备作妖,然而一时半刻还没揣测到要怎么个作法,晚上喝了费渡一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一口气睡到醒过来,然而却已经从一家之主掉到了“室内囚”,还是手铐待遇的。 ……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我早就说过,犯起病来,说不定就会把你锁在地下室里……恨不得把你吃下去。”费渡慢悠悠地踱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捏了捏骆闻舟的下巴,像是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次准备昏迷多久?一周?一个月?” “……”骆闻舟没想到这个秋后算账时间来得这么寸,正正卡在下次抓捕的前几天。自己被铐了起来,不用摸也知道手机这种能跟外界联系的方式也被彻底截断,真正是来了一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操作。费渡做事一般不做则已,打定主意定然滴水不漏。骆闻舟只顾着外敌,一下子漏了自己家里也有一个潜伏随时爆发的“内人”,心情顿时有点复杂。然而这个反问来得有理有据,让他向来利索的反应一下子居然也成了一个哑炮。 “这次的案子牵涉范围太广,那边的也不是吃斋念佛的。现在才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线索,不抓紧时间一网打尽,迟一分钟也不知道对面又要倒腾出来什么幺蛾子。”骆闻舟知道这些道理费渡都知道,现在这个状态多半他是油盐不进了。只不过巧舌如簧这方面在这个时候估计不但没有作用,大概还能起反效果,倒不如好好讲道理试试看,说不准还能找一条“活路”,请求组织宽大处理。 骆闻舟猜得没错,费渡确实不打算因为他三言两语的所谓“老实交代”就放过他。前人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这个地下室改造的软禁室里硬生生被改成了私规,成了抗拒从严,坦白更加严。费渡只是懒懒地用指腹摩挲着骆闻舟因为一天一夜没打理,开始冒出一点胡茬的下巴:“实不相瞒宝贝儿,我觉得此时此刻应该给陶然哥他们打个电话,中国队长私有化了,让他们去请美国队长怎么样?费用归我……请不来的话,菲律宾队长也可以将就。” 骆闻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表情来对付这段嚣张的资本主义对白,收起了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次防护措施做很足,不会再有上次的情况发生。” “上次要是算得上不足,估计宝贝儿你现在已经去跟马克思聊聊人生了。”费渡短促地笑了一声,随即笑容就淡了下去,仿佛刚刚只是一个错觉,“不在可控范围里的事和人都很有意思……或者换个词说,应该叫做很有挑战性。偶尔有挑战能让人触觉保持警惕和清醒……但是我不希望不确定性发生在某些人或者事上。” 骆闻舟不是傻子,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费渡紧张他的安危——从之前费渡宁可暴露手下暗哨也要把他完好无损带出来那时候开始,他心中有数。然而职业决定危险性,这种事情本也就难以避免。挂彩受伤也是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 然而现在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思考怎么样才能取得两全其美的平衡。局里还需要他指挥调度,虽然之前主要任务已经安排下去,然而细节事项还是需要随机应变。尤其是开始行动之前要是有其他突发收到的消息……骆闻舟第一次生出巴不得自己能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的想法,一秒从地下室脱身。 古语说得好,急中才特别能生智。骆闻舟脑里缠成一堆的毛线团突然像被挖出来一个线头,千丝万缕的念头灵光一现般找到了一个出口—— 只能试试看了。 第78章 理发2 趁着周末成功赖床了半天,下意识地往床边伸手摸索,果然费大爷早就又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起了床,十二万分地不知道和床缠缠绵绵慢慢睡的可爱之处。抬手揉了揉有些乱的头发,随手捞起放在床头的上衣搭在身上,顺势伸了个懒腰。才走到房门口,果不其然就看到不好好休息的费总坐在笔记本电脑前。 “日理万机呢皇上?”习惯成自然地略快洗漱完毕,抱臂在胸靠在浴室门边,略一挑眉。然则他却只是从显示器后算是给面子地微一抬眸,分了一个眼神过来,随即叫了一声“闻舟”,像招骆一锅一般居然朝自己招了招手—— 得,这皇上还入型入戏。 微一挑眉走近人身侧,一手撑在桌边电脑旁,一手搭在他椅背后,垂眸视线落在屏幕上,看到一个留着板寸头的人像,噙着一抹笑意停在显示屏中央。那五官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是能合成人像和造型的软件……这就是按照你上次的建议,板寸效果图。”费渡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觉得这人手指不离那个头发近乎刚刚冒出来草尖长的新造型,绷着的一本正经般的表情下,似乎都能隔着脸皮看到那一丝得逞般的笑意。 “看起来精神气足,就这么定了,给你悼念它一晚上的机会,明天就开始除除你头上的杂草……再说这造型吧,走在时尚尖端,可能你还能去巴黎走走时装秀……” 剪板寸的费渡,剃光毛的骆一锅。 ……某种程度上确实都挺创新的。 也不知道他是对杂草两个字异常不满,还是对于时尚尖端这四个字惨遭扭曲感到绝望,有那么一瞬间脸上甚至扛不住“风度翩翩美男子”的造型——裂了。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头发的兴趣对我本人还大……师兄。”久违的称呼从他嘴里突然玩了一齣昨日重现,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一双手已经先于自己反应箍住了自己腰身。“头发也要成为我情敌了吗?宝贝打算什么时候把给板寸的注意力分我一点……” 握住他开始不老实的手,空出一只手轻捏起他下巴低头吻了吻人唇角:“刚刚起床,又想躺回去了?” 第79章 野餐 #时间轴在费渡被□□炸进icu期间 #反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如来个好梦 闹钟响的时候还很早——平时骆闻舟这个时间还在赖床,难得今日就算放假也起了个大早,不得不归功于费总开天辟地的提议:早在星期初的时候就约好的周日去野餐——这种情趣实在是骆闻舟三十多年人生里头一遭。平时的娱乐消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打游戏做运动,陪人逛逛街打打游戏那是常规操作。综合他看过的小说电影乃至电视剧,铺一块野餐布,拿个竹篮放在地上晒太阳吃东西这种活动,实在是闲着打发时间、并且把快要发霉的自己拎出去消毒杀菌的选项——费渡对骆闻舟表达的这种刻板印象不予置评,大有“带土包子进城”的意思。 费渡安静地靠着树干,还十分适时地带了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书——骆闻舟脑子里跳出了“安静的美男子”这种奇奇怪怪的形容词——费渡此人大概用什么样子的形容词都不见得会有什么不搭调,他像一条变色龙,只要他愿意,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各种各样的款式——可能费总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自然而然就该如此“入乡随俗”。 理论上说,这确实没什么不好,这在适者生存的社会来说,甚至算得上是一种必杀技和求生本能,迟早都会进化出来。身怀长技则无往不利……然而骆闻舟本能地不喜欢他这样伪装自己——哪怕他甚至没有深思这个结论的前提限定在“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今天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假期,普通的度假方式,普通的两个人……骆闻舟始终觉得这个场景大概有什么不对——那是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很难一下子可以指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乃至是一种植根于日常一举一动的熟悉感,让他有点莫名的警惕。 然而又那么一瞬间,骆闻舟并不想深究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这是不对的,他想。 不管是出于职业需要,还是只出于一个普通的好奇和怀疑,都应当挖掘一下这种感觉的根源是什么。但是他实在不怎么想破坏这一瞬间的美好宁静——骆闻舟平日有案情的时候能忙个连轴转,没几天安生日子。职责所在,其实也没什么要抱怨的——自己挑的学校和职业, 跪着也要做完,也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勉强的。 他躺在草地上,抬起手掌略微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柔软的校草随风轻扫过他的脸颊,不骚不养,却让人觉得一切静好—— 甚至算得上一种“就算时间一直停在现在都无所谓”的感觉。 “哎,费事儿。” 骆闻舟懒洋洋地开口,叫了叫在一边看书的费渡。然而等了半天都没有收到意料之中的答复,这才疑惑地睁开眼—— 周遭只余下一片绿茵草地,刚刚的野餐布、食物饮品、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骆闻舟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猛地又被另一道闹钟的声音叫回了魂—— 这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醒了个透。 总有些人不管在不在你身边、和你相隔多远,也不论到底和你现在算是个什么关系,亲疏远近……都总能不分时间场合,突如其来地撞进你的脑海,扰乱你的思路,强行地在你的生活里撕开一道口子,见缝插针地把自己塞进去——哪怕他本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一切,也并不了解自己到底在对方的心里走到哪一个阶段,哪一个程度…… 等费渡醒过来,他一定要好好给这个扰人清梦的小兔崽子做做思想教育……当然,身体力行的也不是不可以。 ——哪怕实际上自己连费渡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者偶尔也能相信一下。, 第80章 测量三围 舟渡-测量三围 《燕城队长的脸皮城墙厚》 又名:《三围以外的尺寸是什么》以及《总裁的错误估算》, “测三围?”骆闻舟在厨房正和刚买回家活蹦乱跳的海鱼搏斗,骆一锅毫无自觉性地溜进厨房,成功完成了帮倒忙的任务,扒拉着骆闻舟的家居裤,试图和觊觎了半天的鲜鱼来一发亲密接触。只可惜活鱼跟他老人家大概缘分不到,并且不知好歹的一锅大爷,大有要让他骆爸爸裤子被扒下来在厨房光着腿做饭的趋势,于是十分没面子地被提溜着后颈丢出了厨房门外,和一直围观全程、但是两边都惹不起的三锅对视一秒,顶着个早就丢光了的面子溜溜达达回窝去了。 骆闻舟的身材尺寸,大概亲妈穆小青女同志都没有费渡了解得清楚——出于各种不可描述的优势,连身材变化也能与时俱进地更新一下数据。然而骆闻舟平日虽然出门注意形象,也不至于非高档衣服不穿的水准——尽管一部分原因是囿于工资水平实在是十分接地气。只是由于最近费渡公司业务关系,一间高定的服装公司给了几个免费的额度,骆闻舟自然也搭上了组织的春风。 “不会花很长时间,只是需要一点细节的数据。他们提供□□,选一天有空,通知他们就可以了。”费渡看着把饭菜上桌的骆闻舟,顺路用眼神吃了一路豆腐,“就是暂时要师兄出租一下胸肌腹肌……” 然而某位小流氓在大流氓面前,总是缺了那么几个段位。骆老流氓这辈子的脸红大概只贡献在“连身再心,买一送一”那句话上头,往前三十载,往后不知多少年,掐指一算也没算出来还有什么机会能让他老人家面红耳热一回。 费总知道某位人民公仆脸皮厚,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骆闻舟的脸皮厚度缺乏了一点客观又准确的认知,只可惜这个马后炮来得有点晚,总是不太来得及拯救自己掉进哑巴亏的陷阱里。 骆闻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把厨房里蒸好的鱼一并上桌,自然地把落座在餐桌旁的某位家属顺手圈抱了个满怀,带着点捧碟的余温沿着费渡的腰线几乎要违规往下滑:“三围就够了?别的‘围’要不要也测量一下?” 费渡:…… 可惜这么自觉提交申请的骆闻舟同志,今天也是没有收到组织颁发的锦旗。不过某位总裁很快就在自家好师兄的言传身教之下,知道了某个不可言说的男士第四围的尺寸。 第81章 脚底按摩 虽说费渡是个要哪有哪的大小伙子,身体水平当然比不上骆闻舟这种常年锻炼的好,不过要说堪比林妹妹弱柳扶风款又未免夸张了点。然而鉴于费总本人此前的各种记录,撞车爆炸外加发烧,骆闻舟实在是对于这个矜贵的家属状态提上每日关注日程——尽管费渡本人对这种近乎有些啰嗦的关心五分无奈五分抗议,可惜鉴于组织在这方面实在不太人性化,哪里有反抗哪里有“镇压”,应付这种反侦察能力游刃有余。 骆闻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居然学了一套脚底按摩手法,把搁在门口的一张矮凳拎了出来,安排手上咖啡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费渡坐在沙发上,随手卷起袖口,把费渡的脚放在大腿上,屈指抵在脚底,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人家老师傅千叮万嘱了,各个穴位对应的内脏和身体部位不一样,按到什么地方疼,意思是相应的身体部位要注意一下。” 费渡看着骆闻舟一板一眼地复述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老师傅”箴言,硬是从中国队长脸上那幅“信我,稳得一比那啥”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点欲盖弥彰的紧张——四舍五入算是传说中的新手上路,可惜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白老鼠,一句“师兄你要是不行……”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然而临到嘴边,把问一个男人“行不行”这种危险操作,为了身体健康着想,又重新按了回去——费渡硬是把快滑到嘴边的一声笑又咽回了喉咙。然而原本放松的身体不由得有些紧绷,连带腿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绷了一瞬——然而中国队长出于职业锻炼,当然没有错过这点小细节——虽然起因跟他猜测的稍微有点距离:“我这还没下手,你这还先紧张得都绷着了。放一万个心啊,哎我这可是学了一个月,师傅都说我技术可以出师。” 费渡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扣在自己头上的锅澄清一下,表达“脚底按摩”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中心思想,骆闻舟已经“坐言起行”。费渡刚抿了一口在嘴里的咖啡,随着一下“爱的大力金刚指”毫无缓冲地倒流呛到鼻子里,硬生生地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做个脚底按摩怎么还给感动哭了。纸,给,快擦擦宝贝儿。” 费渡:“……”真是太感动了。 第82章 舟渡-大采购 今年的台风跟往年的比又凶又密集,气象台和新闻轮番播报又有一个超强台风又将造访燕城。去年有一场台风来袭,当大家以为只是普通的小风不以为意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升级为飓风的天气副本打了个措手不及,气象台被秋后算账,大家一通口诛笔伐,连台长都被抓出来道歉。大概是顽强的求生欲还在挣扎,这次天文台早三天就提前通报了这个超强台风的登陆。想起前天家里就被吃完的储备粮一直没空补货,骆闻舟趁着午休正打算买点面包权当明天早餐,没想到附近四家面包店的面包全都被扫了个精光——连平时放在显眼处都无人问津的几款,光看名字都让人性冷淡的面包,居然都被横扫了一波,堪称宁买错不放过,十分丧心病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明天得有丧尸屠城,活生生一个末日来临前抢购食物的场景。 骆闻舟:…… 这年头连买个储备粮都这么刺激的吗? 算了,总之没了张屠夫也不是要吃带毛猪。俗话说得好,大活人总不能给憋死,没有面包也不能把自己饿死,超市总是人类的好伙…… 货架空荡荡,方便面在哪边? 骆闻舟思考了一下天文台和各位资本店家和卖场合起来搞销售的可能性——然而就这么灵光一现的瞬间,有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上线,骆闻舟总觉得就算没买成储备粮,家里也肯定准备好了明天的东西。 果不其然,才刚刚开门,门口还没处理好的一堆纸箱几乎垒得比传闻中的某个行走的电线杆还高。“这是什么?”骆闻舟侧着身从门边的缝隙进了屋,跟一堆箱子面面相觑了半秒。 “一周份的食物,应该够应付这个台风了。”费渡从镜片后掀了掀眼皮,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毕竟今天出去要买储备粮也不容易……是吧,师兄?” “……”这小兔崽子根本不是人肚子里的蛔虫,是随身携带的摄像头吧!? “虽然是台风天,不过只要出价够高,总不会饿着。再说,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家属忍饥挨饿……” “话说得不错,”骆闻舟扬眉,抓着个伪重心要笑不笑地把人圈在沙发上,对这种思想觉悟堪可进模范家庭必备的回答卖了个还不如不卖的账,“等台风来太慢了费总,我饿了。” 费渡:“……” 都是台风惹的祸! 第83章 舟渡-冬至 舟渡-冬至 #写在前面:为什么说是“冬大过年”呢? 周朝以十一月作为正月,由周公制订的国家系统制度之中,冬至是新年之始,自从汉代之后,汉武帝才改成一月作为正月,也就是现在我们沿用的正月初一才是一年之始。但是由于冬大过年这个说法流传已久,所以也就一直这么口耳相传下来。 俗话说“冬大过年”,大概是约定俗成的时间长了,就某方面而言,冬至的意义确乎比过年大那么一点。南方北方过节向来大不同,奇特地对于老一辈的传统安排倒是有点某种程度上的大同小异。新生代自诩跟从时代潮流,然而耳濡目染,代代相传的传统总是多多少少保留了下来——实际点说,还该把锅丢给春节的长假和冬至可怜巴巴的待遇实在是不能同日而语,农历新年又始终是长假中的佼佼者,哪怕冒着每逢佳节胖三斤的高危,一年到头还是盼着这么个有红包又有气氛的日子。 今年冬至超乎想象地人性化,居然没在半路中途出什么岔子,警局内外洋溢着喜气洋洋、可以提早下班的气氛。接晚班的同事纷纷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羡慕,早就吃过了应节的饺子汤圆——南方北方的差异每年都能在微博上热搜,逢年过节到底是汤圆党饺子党都打了个不可开交,最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偃旗息鼓,几乎沦为定期晒图环节,权当给增加节日气氛。 身为员工的贴心小棉袄,费总人设不能崩,早就提前让苗助理通知冬至大家可以早点回家过节,大家欢呼了一声老板万岁,揣着过节回家的愉快心情,奔走在挤车的下班路上——然而在费渡早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哪怕对着农历新年——其实哪一天大概都只是差不多的雷同相似,日复一日……称不上有多么特别。 一堆狐朋狗党更不必说,与其说过冬,倒不如一同去庆祝个圣诞平安夜,通宵达旦地倒数,在别人眼里的灯红酒绿,左拥右抱,都不过是些所谓纸醉金迷富二代常态。偶然一个脑回路短路说不定还会做出点什么非常人能理解的非主流操作……也终究不过乏善可陈。 其实这种生活方式倒也没什么——起码对费渡而言如是。如果什么时候张东来、周怀信突然念起个四书五经陶冶性情,倒是让人有点大跌眼镜。并不是什么理想中的日子,也算不上是什么惦记念想的生活方式,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表面上和群体打成一片的手段,只不过是披在身上的一张假象……不能让人愉快,倒也不是无法忍受。 费渡打开了房门,屋里的暖意和室外冻人的寒冷形成了鲜明对比。餐桌上放着一袋刚刚用了一半的糯米粉,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夹杂着骆闻舟的话:“准备吃饭了,你是不是掐着时间回来的,这刚准备能上桌就听见你关门……” 费渡没有答话,放下了手上的公事包,在厨房门口上三路下三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晌穿着围裙的某位御厨。“冬至快乐。”费渡从后环抱过骆闻舟的腰身,轻车熟路地就着家居服略微敞开的领口,看在人还在做饭的份上收敛地只用鼻尖蹭过颈侧,温热的鼻息夹带肌肤的温度,成功骚扰了一把正在下汤圆的某个御用大厨,眼看着两个还黏在一起,没准备好跳水的汤圆咕噜噜地就着骆闻舟轻微抖了一下的手滚进了加了片糖的开水里,溅起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水花。小铁锅里蒸腾的水蒸气把费渡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鼻端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夹杂着汤圆锅里若有若无的一丝甜味。 不管在外是何种放浪形骸,套上的是光鲜总裁外套,还是别的什么外衣,青天白日之下凭借的是什么样的身份活着……然而回到了那个家里,也只是个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普通人——但是这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微妙地联想到所谓的“归属感”,虚无缥缈的名词,却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可以让人有更深更明白的认知。 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后,突然回首一望,才会发觉,从前那种日子居然如此煎熬——哪怕只是一秒,也并不想再往回走。 大约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小崽子,不帮忙还过来骚扰掌勺的,知不知道以前这种熊孩子要怎么罚?”骆闻舟轻拍了把撂在腰上不怎么老实的手,“看在今天知道回来过冬的份上……” 心知骆闻舟只是嘴上唠叨两句,费渡笑笑看着在锅里开始冒上水面的一颗颗汤圆,无声地给骆闻舟未完的后半句补上。 看在过冬的份上,吃过汤圆,每年都团圆。 第84章 春运买票记 #一时调戏一时爽,一直调戏一直爽【喂】 #快春节啦,大家春节快乐,顺利回家! 陶然虽然是燕城本地人,老家却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每年春运都要跟着千千万万的人潮大军飘来荡去。尤其今年不平常——直男陶然踏出人生一大步,带上常宁双双把家还,抢票也要抢两份,提早一个月就能感受到浩浩荡荡的春运压力。 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场外观众,骆闻舟抬起手肘撞了撞蓄势待发的陶然,惨被紧张过度的搭档无情地拍了一把。说是下午两点可以开始抢票,禁不住陶然早在一点就蹲点准备磨刀霍霍向车票。骆闻舟觉得这种老实人的买票模式实在是没什么前途,别说一买买一双,就算单买一张怕也是抢到该算祖坟冒青烟。奈何陶然对黄牛票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实在是横跨着一种心向往之,节操不能至的鸿沟。 骆闻舟抬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趁着还有五分钟的功夫,正准备倒杯水过来围观陶然怎么杀出重围,在买票大军中取票如探囊取物。没想到才刚捧着茶杯,前脚还没踏入办公室,郎乔那吱吱喳喳的嗓门已经先声夺人:“哎老大这回说得没错,你不能带着人家常宁姐挤大巴踩自行车回去吧?” “哟,我说怎么突然才想起来夸我来了,一会儿再给你机会,禀报一下父皇哪儿不英明神武。”骆闻舟随手把茶杯往桌上一搁,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陶然的手机,硕大的订票失败挂在屏幕上,无处不透露着一种“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明年请早”的气息。 然而这种陶然式的垂头丧气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才熬到下班时间,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的一台座驾简直就是带来了春风般的好消息——费渡按时接人下班,还顺手给陶然塞了两张车票。 “这是……”陶然一脸活在梦里的表情,跟手里的两张车票面面相觑了半秒,费渡端着张诚诚恳恳人畜无害的脸,并不打算给陶然暴露十分资本主义的真相:“公司的同事都在抢票。一年一次,大家肯定都无心工作,抢了票才有心情为公司服务。索性就麻烦了一下他们替我留意,没想到真的这么快。” 骆闻舟一脸“看你怎么吹”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陶然居然被这套人模狗样的说辞忽悠过去。费渡眼观鼻鼻观心,偏头递过去骆闻舟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结果被一把拍进车里,任劳任怨地当起了柴可夫司机。 “给陶然知道你找的是黄牛票,他当时就给你塞回来。”骆闻舟在副驾座伸了伸懒腰,对这个刚刚贿赂完人民公仆的资本家没在大庭广众宣之于口的操作一针见血。 “一个人的时候和两个人的情况,总有质的区别,不是流于形式的多一张票或者少一张票。”镜片倒影着红绿灯的光,仿佛在瞳孔里折射出一个五光十色的奇妙世界。费渡不甚明显地笑了笑,“一加一不等于二。” “行了行了,这还揣摩着上天。哎我说,这敢情还是春节的去陶然那儿邀功来了。”作为一个乘客,实在是不怎么老实,骆闻舟侧了侧身,成功骚扰了一把正在驾驶的司机,“宝贝儿什么时候也来考虑考虑,来我这儿也送送温暖?” “哪天服务不周,温暖没送到位,不好意思了。择日不如撞日,警察叔叔你看,想要什么口味的?” “有味道的像香精,口味不用挑,最近天气暖和,薄点的就行。” “……” 这到底是谁要上天呢?! 第85章 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舟渡 #只是一个吹头发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梗 #小王八蛋xd “师兄,这是不是差了点儿意思?” “什么意思,你……”骆闻舟脸沉了沉,直觉后面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正想打断这个话头,只可惜这次慢了一步,被费渡抢了先机:“在一起不是图个开心轻松,束手束脚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费渡。”骆闻舟极少正正经经地叫他的名字,不是那个让人听了就意会的“费事儿”,就是“费总”“宝贝儿”,称呼待遇的起伏落差让人叹为观止。然而每次一旦连名带姓地叫,内容必然不怎么有趣。 “在一起只是图个高兴,那是搭档,凑合组合一块儿找乐子。责任是义务,轻松和愉快是权利,都是这段关系赋予的,割裂开来看毫无意义。你不了解,往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你以为我跟你一起只是为了图个高兴吗,扯呢,小王八蛋。” 变成小王八蛋的费总还没来得及对这个称谓表达抗议,骆闻舟不知道哪里来的话锋一转:“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 ****** “做梦了?昨晚一直在念叨着什么,还以为你在梦里开演唱会,不忍心叫醒你,手舞足蹈了好一段时间,还挺带感的。” “……” 太操蛋了,这种事情到哪里说理去? 第86章 玫瑰金手铐 新年新气象,十年不逢一换的手铐居然也迎来了春天,跟上时尚的步伐甚至变了个玫瑰金颜色,顿时上了个档次。官方说法是上手质量又好又轻便,比起老一辈老实巴交的手铐款简直就是进化款。官博甚至皮了一波,表示转发也不会抽奖送,成功上了一发热搜。 这新闻一出,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一边转发一边讨论,对这个骚包的升级议论纷纷。虽然不乏有人表示手铐实用性才是第一,搞花里胡哨的用途不大,不过很快就被一大波吃瓜群众淹没,纷纷表示这简直就是一个好题材——然而早八百年,费总早就把这个道具的玩法研究了一千八百种不带重样,比起人民公仆当年简简单单只想把他铐起来防止瞎折腾捣乱的用法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骆闻舟掂量了一把这个新年新搭档,确实感觉手感不差,甚至有点赏心悦目。坐在旁边的陶然收好了手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我记得之前审问的时候,费渡还问能不能要一副手铐。这换了一副新的玫瑰金,可别假公济私地私下里纵容家属。要哪天给陆局看见了,非气得高血压不可。” 骆闻舟:…… 哟,这小崽子还有这一出! “听陶然说,这位费渡同志还对我们这儿的手铐有点儿想法。”早盘算好怎么提审某位思想在出作风问题的边沿试探的家属,骆闻舟挑了挑眉,趁着费渡刚刚收拾完,伸长手臂一把握住了门把,把房门带上一关,一气呵成,对莫名提早嗅到了危险气息准备开溜的某位家属实行围堵封锁,“溜什么,害怕了抱警不犯法啊宝贝儿,还能给你直达内线。” 人证物证俱在,抵赖无效。费渡索性听从安排抱了个满怀的警,十分有恃无恐地贴上骆闻舟耳畔,懒洋洋地对这种形式恐吓表达了一下诚恳的提议:“家属有优待吗?坦白从宽很好,抗拒从你怎么……” 然而后半句注定是没什么机会让他说完了。漫漫长夜,这笔账可以慢慢算。 第87章 王八蛋三部曲之一 出命案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所谓的上流人士堆,关系错综复杂,你来我往,背地里勾心斗角,数不清的名利勾搭,查起来能让人满头冒烟。尤其是不知道怎么勾勾连连之下牵连上了费渡身上,足足可以让人一个头两个地球大。 “骆队,进红灯区在我们这类人里只不过属于低端消遣,我不过是凑巧去给朋友捧个场,不在场证明应该都有,没什么好多说的,你不会还想让我连同那方面的过程细节也全部交代在这儿吧?” “劳驾,咱这是正经讯问,能吐点儿象牙出来吗?” 坐在对面的人神情轻松,如果不是坐在审讯室,大概更像是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伸展的长腿丝毫没有作为接受调查对象的自觉,更像是透露着在自己地盘上的胜券在握。 骆闻舟搁下手中转过几圈的笔,隐忍欲要发作的火气再三被压了下去,脸色微微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费渡又讨人厌地伸手在桌前点了点,哪壶不提叫哪壶地煽风点火——世界上总有些人,大概总有些奇特的能力,知道掐下去几分几寸能让你愤怒,踩进去多重多深可以让你无中生有地变化出各种喜怒哀乐。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认,尤其是这个人还在你面对面的范围之内。骆闻舟伸手挽起袖口,身体微一前倾,就着猛然缩短的距离压低了声音:“你是在暗示某些人可能会为了利益而明目张胆地作伪证。这些人里也包括你吗?” “如果这件案子有我的份……我会换更保险的伪证方式,起码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儿——以便于把自己摘得更干净。骆警官,你知道的,高智商犯罪的凶手往往不会让自己有处于被动的可能。” 身体反应比头脑快了半步,手背上暴起了欢乐的小青筋,骆闻舟克制地又重新让身体放松下来。然而不知道这人怎么地忽然有了什么兴致,乘胜追击又补了一句:“至于其他的,等到我是嫌疑人的时候,再麻烦骆队审了。如果接下来没别的事,我可以先走了吗?” “费总,这赶上着讨嫌也未免太积极了点儿。”人心隔肚皮,这个人只凭空隔了副眼镜都能让人挖空心思才堪堪应付。那么多年的时间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让他较上了劲似的变本加厉折腾起来,翻箱倒柜地展示着他有那么多的手段、那么多的可能、随时随地可能成为一个犯案的□□…… 然而他终究也没有。 “改行不吃鸡腿,还是没改好吧唧嘴。当着审讯室的录像接受思想教育,还挺有成就感怎么着?”骆闻舟把桌上口供本随手合上,在冰冷的金属桌上猛地碰撞出脆响,头脑都连带着从压下的急躁中清醒了几分,“例行取证,协助调查,拘留没有,律师不来我们也拘不着你,爱去找哪个画骷髅头的朋友玩我们不管那么宽,别增加咱们工作量。”掌心撑着桌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说着要走反而没有动身离开意思的人:“成年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良好品格……就算没到合法结婚年龄也一样,费事儿。” 第88章 王八蛋三部曲之二 看着没骨头似的人躺在沙发上,骆闻舟扬臂将毯子半搭在人身上,看他自顾又把毯子把自己裹了进去,大概是舒服一点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下又马上作妖起来:“人人都认为马尔康和道纳本杀死了他们仁慈的父亲……骆队,凭你办案多年的直觉,加上我也有足够的动机做这件事,你们差的不过是充足的证据罢了。” 不知道该适时表达好气还是好笑,骆闻舟目光捕捉到在薄毯之下微微动了动的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费总,我们这儿不时兴这么新鲜的玩法,自首还要引经据典编排对白,尔康也好马拉多纳也行,都跟我的直觉不对盘。不过,医院要多几个像你这样不省心的病人,医生跟护士该离集体辞职不远了。” 不知道是晕血晕过头了还是到底今日诸事不宜,跟老黄历犯了什么冲,这个病号还毫无自觉性地自顾自招供:“……而有关我的\案底\你和陶然都最清楚不过了。” 要笑不笑地盯着窝在沙发上的人,骆闻舟按捺下心头无名火,难得配合地接口:“怎么,今天想起来是什么‘良辰吉日’,打算给我坦白一个为了你妈妈报仇,策划费承宇的车祸案的故事?” 阖上的桃花眼蓦然睁开,缓缓眨了眨眼,却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穷凶极恶的罪犯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积极投案的还是独一份,省点儿心吧。”骆闻舟顺手递过去一杯糖水,忍住没给这个人呼噜一把脑袋的待遇。没想到这个小王八蛋乘胜追击,还找补似的开口,“你有理由相信自己的直觉,骆队。我确实就是\那种人\……” 合理延伸的思考,于情于理,不管处于什么角度,都是无懈可击的推断。用三言两语把一个支离破碎,仿佛暗藏关联,实际上可能毫无关系的片段串成一个比事实还要可信的故事——费渡此人精于此道,是人精中的人精。若无其事地扒拉开可能充满了枯枝腐叶泥泞的布幔,展示由他一手构建的所谓事实……然而对他而言,到底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只是引导自己相信他就是导致背后诸多事件的主谋之一,即使这就是真相、最后顺藤摸瓜把他抓住锒铛入狱,和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比起来,毫无好处;如果只是一时嘴欠、为了惹人发怒,手段也未免太直白又孩子气,仿佛只是一个潜藏的反叛期人格;如果…… 可惜还没来得及枚举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骆闻舟对这种诚意欠奉又没什么营养的屁话,实在是不怎么乐意听,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个人无休止的话头:“费事儿,我送你回来,不是为了撬开你的嘴套话的。” “那这次也谢谢骆队,下次就不用特地送我回来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成,逐客令还很顺口。 “嘴上逞能,费总,有劲没劲?你口里的照顾近义词是折腾吗?中华上下五千年,还没听过这个近义词用法,实在不行我可以教教你语文,给你老师当年没做好的工作查漏补缺一下。” 第89章 王八蛋三部曲之三 #最后一部曲 “今天他们特意过来看你,又是这个态度,是因为我跟他们正式说过……” 面对穷凶极恶、心思深沉的嫌犯都未曾有过的紧张,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骆闻舟手上用劲一时没了度,还是勉强扒拉回了一点理智,稍微松开了一点劲道,“……你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人。” 骆一锅这大爷吃饱喝足,又记吃不记打地过来讨好人,蹭了蹭费渡的裤腿,没什么眼色地把相对无言的半晌沉默打破,面对面的人突然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本能地反应过来,这人多半不会开口说什么自己爱听的内容,果不其然:“我以为你比较了解我……也以为你不大会高兴自己的枕边人可能是个杀*人*犯。” 一桩接一桩的案子,越来越深的泥淖,跨越多年的大案,明面上看似毫无关联,一转身却是千丝万缕……更遑论能迅速打入警局内部、成为联络员的费渡。这种看似不同寻常的事情,要说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考量和测度,大概连傻子都不至于。但是这么明显的破绽,如果只是有心人推波助澜,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费渡这个人心思多如筛子胜似牛毛,要真想把自己从里头摘出来,撇得一干二净,这种一眼就容易联想到他身上的操作,也不免太粗制滥造。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是他蓄意为之,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总不可能贪图牢饭好吃。然而还没来得及仔细再理清思路,又重新被打断:“你就不怀疑,是有人安排了这一切……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混入警局,不择手段接近高层……” 面前一只手臂探向衣架,把外套取了下来,费渡这人讨嫌地还要补上一句:“骆队,如果你也有一根从小长在心里的刺,就梗在你心口,食不能咽寝不能眠。你会不会不惜一切想要去拔掉它?我会。” “都是你的算计,你倒是把自己也算进去,知道郑凯峰要被装炸弹在车底,知道自己快要被炸得去见耶稣谈谈人生?”骆闻舟要笑不笑地展臂拦住人去路,一手抵在门边,把唯一的出口挡在身后,“费总,我看你这个剧本安排能力也未免太强了一点。” 平日应对自如的人难得略微有点僵硬地定在原地,抬头和骆闻舟视线相交:“费渡,认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比较了解我。”原话奉还给这个满嘴不靠谱胡言乱语的小王八蛋,腾出空余的手往人胸口不轻不重地一戳,“这位同志,你这编排不通过,能说点靠谱点儿的内容吗?” 第90章 办年货 “办年货”这种新鲜玩法,在费总过往总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是个没碰过的新词汇。以往费承宇在的时候,姑且称为家的地方,对过年两个字更像是流于形式,和外边红红火火、家家户户的开心迎新形成鲜明对比。而后乃至他本人可以足以自给自足、手上握有对自我的控制权——反正也是孤身一人,过年与否,到底也没有那么重要。 然而就算他乐意自行随便打发掉自己,把过年当个普通日子一样放任自流地过,骆闻舟也当然不会真的放他一个人不当回事地过:“没办过年货多大的事儿。走,带你微服出巡一趟,见识见识。”骆闻舟倒不是随口说说就算的作风,当真就坐言起行,制止了费总打算开着身价百万的小老婆到海味街扫货的危险想法,带着十指才刚开始学沾阳春水的总裁进行一番年前教育学习。 “一般家里缺什么就带点什么就行了。前几年给我妈带了一堆,结果回去还被说了一堆,不吃的也买,平时吃的她也早买够数。本来还想带点回去交代一下还能讨喜点,这倒好,成双份了。反正穆小青女同志最后下了个最后通牒,以后办年货之前,得问问家里掌勺的,厨房就是她战场,说什么都不好使。” 骆闻舟一路絮絮叨叨,跟费渡边走边科普着办年货,一边倒还不避嫌地抖搂一下前两年的糗事。骆闻舟其人,平日把这种过时的丢脸事捂得严严实实,今天倒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招供了一回——费渡自动将这种反常的厄尔尼诺现象归结于过年前综合症,约莫是春节这种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充当了一种兴奋剂。 然而春节也就是一样的24小时,也是同样的一小时60分钟,并没有什么不同。 “蚝豉都外头做意头菜的时候弄点儿,发菜什么的,你们这不是最喜欢‘发财好市’什么的……还是干贝你要来点,明天年三十团年饭的时候给你加上?” 骆闻舟此人一人就能做一场单口相声,就算他不答话也能说上好一阵,完全不用担心什么冷场——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过人的能力。社会上的人千百种,有人是社恐,对于人和人之间,尤其是不太熟的人之间的交流发自内心地抵触;有的人对社交表现不痛不痒,只作为一种生存必要的交际手段;有的人认为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是抒发情感表达内心的途径,故而热情又话多,巴不得掏心挖肺和你深交。 然而骆闻舟好像哪一种都不是。 他并不是一个天生的话唠,有的时候也会不愿意多和别人废话,张口闭口只是夹带重要信息的通知。然而有时候偏偏又十分能言善辩,一句话可以从后包抄、把你的千万种后路一口气封死,退无可退,只能直接对上犀利的锋刃。 有的人表面上在听老师讲课,实际上心在千万光年之外、思想已经出了外太空。正处于陷入自我思考状态的费总十分荣幸地碰到念书时候都少有碰到的点名提问:“哎费事儿,还记得刚刚那店门口的虾干好,还是这家的好点儿?” 费渡只能递过去一个迷之微笑,十分诚恳地表达一下虚心学习的学徒态度:“你比较在行。” 骆闻舟哪能看不出这个人翘起个尾巴是甩左还是甩右,要笑不笑地看了费渡一眼,硬生生无声传递出一种“上课不听课考试还要老师给你上考场”的危险气息。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骆闻舟随手把买好的年货一口气放在餐桌上晾着,又开始没停地准备分开装好,等着明天年三十带费渡回家一起吃年夜饭。费渡坐在沙发上看着骆闻舟忙活,自己享受了一把甩手掌柜的待遇,听着骆闻舟嘴里念叨的各种事,忽然觉得有一点倦意袭来。 那是一种平平常常又让人十分放松的困倦,墙上时钟按部就班地滴滴哒哒走动,仿佛是有助睡眠的音效。 春节也就是一样的24小时,也是同样的一小时60分钟……然而不同的大概是你。 第91章 如豬如宝 每年过年大家似乎都约定俗成地习惯了用当年的生肖玩谐音的梗,猪年自然也“难逃毒梗”,花市里甚至有大大的珍珠奶茶款式的大抱枕,里面的珍珠被无情地换成一只只粉红色小猪头,非常贴切地被改名为“真豬奶茶”。居然还大受欢迎,实在不知道大家是为了奶茶还是为了猪。骆闻舟一手半抱着一盆蝴蝶兰,一手拖着费渡,在拥挤的花市里试图用凛然正气抱住左右两个“娇花”,被费渡无情地用眼尾余光要笑不笑地扫了一眼,大有对人民公仆这种试图在人潮里营造结界一样的操作委婉地表达一下无声的嘲笑。 骆闻舟:“……” 腾不出手的骆闻舟对这个并不理解自己一片苦心的小崽子递过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迎着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像两条左冲右突的洄游鱼。禁不住还有不知道谁家没看好的熊孩子,嘻嘻哈哈地在人潮里奔来跑去,丝毫没有一丝半点影响秩序的自觉。花档前头还围着一堆接一堆只拍不买的手机玩家,硬生生把本来就窄窄的过道霸了二分之一。 骆闻舟牵着他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并排走变成了半把人护在身后的架势。费渡也没有开口提醒,只是任他拉着边走边逛。 大概连骆闻舟自己都没有发现到,某些时候有些隐藏的、不曾宣之于口的莫名保护欲,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冒失失地跑出来——尽管那个人并不是个什么弱者,也不缺乏自保能力,甚至某些时候还能给予他助力。 偶尔这样也不错。 费渡抬眼,分了点余光扫过再次映入眼帘的“真猪奶茶”抱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微信里敲了一个“掌上明豬”的表情包,十分干扰地给某位还要分神关照自己有没有被踩着的老大爷发了个信息,完美诠释了费一锅这个称号的合理之处。 师兄当然是…… 如珠如宝,是我掌上明珠。 第92章 舟渡-清明节 **是迟到的清明节文,he **最近忙得不行,很久没有更新。但是tag里面大家的粮一直维持着对默读的胸中火,拨灯芯一般隔三差五撩拨一回。真好。 “师兄,今年单调一点,别嫌弃。”费渡指尖沿着夹在钱包里骆闻舟照片上的轮廓轻轻滑过,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一点上翘的弧度——大概是以往养成的坏习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总是要心旷神怡一点——哪怕是以前远隔重洋视频见面,还是现在跨越阴阳,只能存活在那些影像当中。“你总是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好汉都该上幼儿园了,我再找不到你,就轮到你再等我十八年了。” 明知道不可能有任何回音,只是些无趣的自言自语,却也跟那种所谓耐不住寂寞的老人家絮絮念的情况大概也不沾边:“师兄,你再不来我就老了。” “宝贝儿,还没起床?难得今天你这生物钟不准,再不起就晚了。” 由远及近的人形闹钟把费渡从梦里唤醒,刚刚模模糊糊的梦中印象这才逐渐从现实剥离,重新覆上它该有的面纱。骆闻舟居然难得地早早起床,没有跟平日那个能赖一秒是一秒的中国队长形象重疊起来。费渡没有赖床的习惯,只要没有被人形八爪鱼摁住,基本都能自制地早起收拾好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在这方面居然十分贯彻“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古训。多年来的警醒让他睁眼的同时多半伴随理智回笼,头脑精准地能重组当日需要料理的事情,绝对不是今天这种被梦魇住的状态。 今天清明节。早就在前几天和骆闻舟说好,一同去那个埋藏了小白花秘密的墓地里扫墓。大概现在的人好像总是搞不清楚生前和身后的关系,喜欢生前互相不怎么对付,更遑论好好照顾。直到人已经不在,不知道出于愧疚感,还是源自自古自今的鬼神论,害怕被厉鬼寻仇清算,忽然又良心发现地烧些什么金银财宝,聊作心意。还有些趁机压榨死人剩余价值的,不忘祈求庇佑,大概是脸皮太厚的缘故。 厚养薄葬,大概还是很多人做不到的高难度要求。 天公作美,大概是知道这几天多人扫墓祭祖,把清明节下雨的习惯改了改,一片风和日丽。费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难得地到停了车也没回过神来。骆闻舟展臂把费渡的安全带解开,回过身把后座上早订好的白花一手捞过——当然,这次挑花的任务轮不到他出手,由费渡亲自选了比他品味“好得多”的一束鲜花。 晨光斜照在墓碑上,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停留在一个人最好的年华,永远不会再向前。不用承担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困难和未知,也不需要再回溯往昔受过的苦难,只是停在某一个瞬间,哪怕代价是香消玉殒的消亡。 我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好,但是要我重新想别的未来,我想不出来。 大概已经是从前往后,我能有的所有可能性里,最优的唯一解。 第93章 散步 不知道骆闻舟从什么地方的听来的养生之道,只要没超时加班,吃过饭了还要逮住费渡去散步,美其名曰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费渡认为这大约是骆闻舟抓他去做运动未果,退而求其次地换了个花样,聊胜于无。然而骆闻舟并不老老实实地只满足于迈开腿纯散步的操作,约莫是担心两个人散步话太少了得找点背景音乐,于是自己主动请缨上阵,自娱自乐充当个散步背景音。然而大概是这种老夫老夫的氛围实在容易让一个正值青壮年的人类开始向唠叨路线进化,继餐桌说教这种家庭传统之后,大有开发出散步探讨人生这种新模式的意思: “不是,你看看那老大爷,那狗比他老人家身体还壮实,该算狗遛人还是人遛狗……老人家养这宠物大多都嫌懒手续多,别说我这瞎评判,这狗敢情无牌无证上路,疫苗也不知道打过没有,这人家路过的给亲密接触一下,敢情得谢谢他老人家千八百回。” 世界上有的人是话唠,能叨叨一整天不带消停。就算周围观众掌声欠奉,也不影响选手的水准发挥。也有人对沟通交流兴致缺缺,代表人口分类诸如社恐等等。然而也有一部分人精分又嘴欠,该甜言蜜语的时候一字不漏,该闭口不谈的时候你也别想撬开他一丝口风。能呛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作为人民群众,大概明白反抗骆队的□□实在是遥遥无期,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大概都是没什么指望。费总坚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中心思想,闭嘴保持迷之微笑点头,偶尔附和两句满足骆大爷指点江山需要听众的心理,大觉自己作为一个听众实在能成为模范标兵,得个一百二十分不在话下。 “怎么样宝贝儿,散个步是不是神清气爽,还能再来一个来回?” “……”模范标兵观众不当了还来得及吗? 第94章 费渡生贺-舟渡paro 第一章:鬼主义 “发现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说那个地方可能有相关的线索,不是百分百。”费渡连耸肩的动作都欠奉,只是简简单单地给忙活了大半天依然一无所获的某位人民公仆做了一份“句子理解”分析,“对了,顺便这个时间点,听说你们是有三倍工资的。” “对,仅限于人类,别的物种香火费没三倍。”骆闻舟抬手看了一眼在黑夜中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感觉又是什么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果然屏幕上的短信提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紧急集合,速回局里”。 “原来是要加班心里不平衡。行,我这总不能跟你这高压锅计较。”费渡揉了揉没实体的鼻梁,原地表演了一场“大变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里还散了一句尾音,“有缘再见。” 骆闻舟:“……” 这小兔崽子!!!!! 古语有云“一物降一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骆闻舟可以倒背如流,五讲四美和八荣八耻牢记于心,如果考的是个思想教育的笔试,拿个优秀简直不在话下。大概是这二十年的人生是在是太社会主义——学习社会主义,做人社会主义,职业也很社会主义——为了考验他对社会主义路线到底是不是足够坚定不移,骆闻舟终于在他人生第一次碰到不怎么社会主义的东西。 “你能看见我?” “……我视力2.0,看得见你这不是常规操作?” 对面那个人表情微妙了一瞬间,当着骆闻舟的面,整个人开始进入半透明模式:“这样?” “……” 时值三更半夜,孤人寡鬼共处一室,某位人类深刻地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该到时间去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因为高强度工作出现点精神错乱的迹象—— 说不定还能算个工伤休个假,美滋滋。 作为一只鬼——虽然以前也算是个人,可惜实在是不怎么能理解一个人类见到鬼还能露出快乐表情是怎么一种操作。 ——鬼生真的好坎坷! 第二章:前事 费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成为灵体之前的记忆几乎被清零,当别的鬼在旁边热火朝天地讨论自己怎么成为鬼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对那些人说的话既没有加入的兴趣,也没有觉得怎么因为自己没有话题可以探讨感觉失落——对于一个死掉的人来说可能有点太冷血,甚至说是漠不关心。探讨怎么死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死都死了,反正就算让他搞清楚来龙去脉也没有办法死而复生。搞清楚起因经过结果,大部分时候只是出于一种,给自己一个明白交代的机会和理由。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如果不是因为地府守则详细写明,没有办法登记自己生死缘由,死得不明不白的鬼魂都没有办法投胎,滞留时间太长会变成个孤魂野鬼,自己又没个什么所谓的亲人朋友在上面给自己烧点过活的用的“孔方君”,说不定不投胎对他来说也不至于成为个什么问题。 只可惜单凭他一鬼之力要挖出个前因后果实在是难度系数过高。恰巧遇上刚刚,骆闻舟身份也正好提供便利,一人一鬼一拍不合,再拍即合,终于达成了非合同协议——骆闻舟在警局有权限,虽然可能稍微有些费事费力,查案本来也是他本职,要从卷宗里扒拉出蛛丝马迹,还费渡一个死因真相,也算是力所能及的合情合理。当然,作为回报,一些难以触及的特殊案件,取证调查,费渡也乐得打发时间,开个方便之门。 一人一鬼,各取所需。 “我还以为见多了,你都该见怪不怪了。” “又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种事不能叫见怪不怪,应该叫麻木不仁。你语文老师知道了非哭崩长城得了。”骆闻舟对这种鬼魂之间的评价虽然没什么发言权,只是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世界和社会总抱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希望和勇气,仿佛只有拥抱理想主义的幻想乡,总会有实现的一天。大概是对这种人类的思维不抱什么可以扭转的希望,费渡对此不置可否。 人有好有坏,抛却道德伦理的所谓底线,说到底判定标准,大部分都只是基于个人立场,小我大我,甚至敢不敢有破旧立新,坚持自我的勇气。大部分人倒在面对现实尖刺的路上,重新忍气吞声,抛却了过往的雄心壮志,屈从在粗粝的现实面前……这种太普遍,看得也太多。所有的英雄主义在刚刚诞生的时候都显得如此可笑又不可能,其实也不能完全责备人类目光短浅。 骆闻舟大概是哪里不一样,哪怕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案件,和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却始终有一种说不清的坚持——费渡暗中观察,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到底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许是因为这种一半天真、一半现实的人类过于难能可贵,大部分人在天秤上早早就做出了倾斜,最终有失偏颇,反不为美。 第三章:尾声 其实真相也没多荡气回肠,甚至算不上曲折离奇。有些事实其实从地里挖出来,重新暴露在阳光下,也并不见得有多值得多咀嚼几次,甚至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爱恨情仇。骆闻舟站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费渡到底回忆起活着的最后几个画面是什么心情。费渡甚至没有告诉他所谓的死因,只是好像突然脑子里被塞进了一大片资料的电脑,暂时消化不良,鼠标一直在屏幕上转着圈,没完没了。骆闻舟耐心并不算特别好,虽然职务原因,促使这个年轻人已经开始成长,然而说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有那么多从未碰过的事,遑论是突发的还是早有预备,终究都是处于人类世界范围之内的情况。思考对于一个突然想起来自己怎么死的鬼,实在是有点不太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快走了?”骆闻舟挑了挑眉,看着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的费渡,说不上是什么样的五味杂陈。有的时候好像起因已经不太重要,时间一长,总就容易忘记了一开始的初心,哪怕最开始合作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要找找一只鬼之所以变成鬼的缘故,到最后反而习以为常,把对方当成搭档的,反而变成了自己。前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查办案件需要把自己从感情上先摘出来,才能保持清醒地定性案情,找到真相。感情用事总是一个奇怪的绊子,有时候所谓的头脑清晰,或许只是那一瞬间的情感正好从爱恨之间找到了平衡,假装成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嗯,马上。”费渡要笑不笑地对上骆闻舟的视线,十分欠揍地突然闪到他面前,近乎鼻息相闻的距离让骆闻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伸手扶住了靠着的桌沿。“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你到时候下去了敢这个样子跟阎王爷说话,我看他老人家得把你重新打发上来,把你脸皮磨薄点再回去跟他报告。” 费渡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骆闻舟还没来得及品一品这一声笑是什么意思——又或者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费渡瞬间又退到先前的“安全距离”,好像刚刚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走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路顺风。” “……”费渡被这个别开生面的送别词惊得一个踉跄,勉强还保持来时的一贯风度,身上披着骆闻舟送的那件风衣,迎着四面八方忽然涌来的一阵风,渐渐失去影踪。 骆闻舟看他最后的嘴型,仿佛在对自己说些什么。他努力地辨认着到底是一句什么样的话,最终还是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甚至没有办法追上去再问问到底他想给自己再交代一句什么…… 其实哪怕真的让他再多说点道别的话,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好找补似的交待。这短暂的一段时间好像一场奇异的幻梦,仿佛源自虚构,连说出去都像是颠来倒去的一场胡言乱语。 这是真正的再见了。 随风散去的道别,连带着这段如真似幻的时光,一同消散在空气中——大概是出于一点微妙的私心,费渡到底也没有告诉他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解决不得已弥留阴间的问题,重入轮回之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阳间界与之有所接触的人,会逐渐丧失相关的记忆,以维持两界平衡和秩序,防止因为这种“不必要”的交集而引发更大的动乱。 “祝我一路顺风……不要等十八年那么长。” “陶陶,怎么了?哪里要出警?” “刚刚收到一个报案电话,一个小孩说他妈妈在家死了,而且坚持是他杀——” “快走,还等什么!” 尖锐的警笛声撕开了夜色,呼啸而去的方向,指引着看不见的重逢之路。 尽管有些曲折,又有些漫长。 但都值得。 第95章 塞壬 “你说什么?塞壬?”骆闻舟觉得大概是最近连轴转的办公生涯大概是想终结自己在这个“007”日程表,突然来的一通任务从天而降,砸得人两眼一抹黑,“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不要命了吗,什么都敢往岸上拖,敢情以为是菜市场?” 骆闻舟任职的地方叫“珍稀动物保护协会”,隔三差五总会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偷小摸铤而走险,跑去摸人家珍稀动物的鱼,大部分是想趁机闷声发大财,以为天知地知,雇主知自己知,对了,还有被顺走的动物知。没想到这世界上“管闲事挡财路”的人一茬接一茬,把他们顺藤摸瓜一溜逮住。也有小部分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筋,就是喜欢抓几只回家豢养,不晓得是出于炫耀还是什么心理——这次被举报的倒霉玩意儿正是第一种,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美人鱼有价有市,硬是真给他找到了地儿,拼了命似的携枪带炮跑去捞了一条上来。得,长得像又不是人家塞壬乐意的,还能给他背锅么? 骆闻舟混在黑市的人堆里,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何况黑市里头本就是这种做见不得光生意的地方,能进来的虽然鱼龙混杂,不过也自然不会不知道规矩。然而知道规矩又怎么样呢,也不妨碍大家以为上头被关着的上人下鱼的生物就是美人鱼。 人鱼和塞壬不仅构造长得相似,歌声也有种一脉相承、摄人心魄的魅力。只是人鱼个性温顺,又是个素食主义者,一般来说人畜无害甚至称得上是和平天使。心情要是再好点,骆闻舟甚至觉得他们并不太介意给他们开展一个点歌业务拓展市场。塞壬显然跟他们南辕北辙,人家的好歌喉用来参加好声音比赛,他们的天生好嗓子用来做鱼饵,把沉迷在歌声里的水手渔夫拽到他们的餐桌上加个菜完全是家常便饭,为这位杂食动物提供营养丰富多元化的食物。一来二去,塞壬名声在外,令出海的人大都闻风丧胆。 骆闻舟把被绑成粽子的倒卖贩子交给一起来的便衣同袍,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缺水太久都有些神志不清的塞壬——不得不说,就算他的鱼尾变成人身,放人类世界也该算是能加入模特儿行列的水准。按常规手续,鱼贩子抓住了,受害鱼也该回归大自然,正所谓帮鱼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骆闻舟跟着善后组的队伍把这只塞壬一起放生入海,没想到变数陡生—— “从今天起,我每天都会吃人。”塞壬甫一入海,在陆地上没法施展的獠牙重新袒露在外,“作为你们捕捉我的谢……” 话还没说完,塞壬就感觉身上突然生出了一重什么枷锁,仿佛一个牢固的渔网把他紧紧困锁住,即便是回到熟悉的海里,居然也奇异地挣不开禁制。 “谢什么?”骆闻舟虽然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传说类的珍稀动物,但鉴于即使在传说里,塞壬的所作所为都让人不敢恭维。听说到这种祖宗还是从希腊传说里——塞壬用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员,奥德修斯在献出木马屠城计,成功破城之后,正是远洋渡海之时与塞壬斗智斗勇,在得到神的指示之后,让船员把自己绑在船杆上,叫船员全都堵上耳朵,直到通过海域才把自己放下来,以逃过塞壬歌声的蛊惑。传说虽然是传说,但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果然这个物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下来放回海里也不识好人心,居然大言不惭地号称要吃人。还好骆闻舟早有准备,在放归大海之前下了一个观察仪,一旦放归原生态之后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遥感控制和定位,以防出现突发□□件。本来只是以防万一,倒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鉴于骆闻舟机智过人,又有先见之明,一看就非常适合感化这位珍稀动物,于是在众人极力推荐并且无视他老人家单人反对声音的情况下,思想教育和短期照顾任务就落到了外勤队长骆队的肩上—— 骆闻舟觉得很有必要连脸上笑嘻嘻这一个步骤也直接省略,直接贡献中指,给集体卖爸爸的队友们人手一个。 作为正常普通人类的住所,骆闻舟也不是什么暴发户,思前想后只能把费渡——塞壬当然也是有名字,只不过骆闻舟也没有计较真假,毕竟这位传奇珍稀动物,也不可能一直寄居在他家,权当个暂时称呼,放在刚好能容纳一人的浴缸里暂时养着。然而这位费大爷似乎总有点毛病比人大的倾向: “水脏了,要换水。” “今天换了三次了,这水又没加别的东西。” “水质好不好,我自己泡着不清楚吗,骆队。”费渡在浴缸里舒展不开身,要笑不笑地又接了一句,“还是说,你看我没穿衣服不好意思?” “……” 然而太平日子没过两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开了水龙头都不关的吗?”骆闻舟拎着插在门口的水费单,磨了磨后槽牙,克制着没有对这位大爷蹦出什么不雅用词。 “我要洗头。” “洗头不就换一缸水的功夫吗?你这用水速度一个月顶我用一年,我以为我梦游去南水北调支援非洲。” “不开着活水怎么洗头,还是说骆队打算把我放回去海里,当然就不用麻烦了。” “……”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惯得他毛病! 骆闻舟当然不可能只是让他在浴缸享受退休一般的生活,每天都要兢兢业业给他灌输不可以吃人,建设和谐社会塞壬有责的思想。一旦表现有改善,骆闻舟甚至忍痛从人民公仆那个购物卡比钞票厚的钱包里自掏腰包买个虾或者生鱼片——这个费事儿不仅事事讲究,甚至挑食,都不知道他在海里哪里来那么多合口味的东西天天送到他嘴边。骆闻舟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这只塞壬大概只是对他这个苦逼的社畜诸多要求。然而收入锐减还没法报销实在是迫在眉睫的客观事实,基于这种困难时期,某位大爷终于纾尊降贵地答应虾和生鱼片奖励可以降为海带和其他海产,换水也可以减到每天两次——没钱就用劳动力换——当然,代价就是骆闻舟每天要为他刷个尾巴。 塞壬的尾巴摸起来其实手感还不错。大概在海里也是个讲究的塞壬——如果鱼尾也能类比人的四肢,大概费渡放在人类里就是磨砂护肤spa做足的一个讲究人。骆闻舟也不知道什么力度方式给这个大爷刷尾巴他才比较合心。总之费爷本人似乎没什么意见,大概就是满意的意思。骆闻舟也不指望自己这个人肉刷尾机能有什么效果,大概只是为了满足这个珍稀动物的特殊折腾爱好。费渡闭着眼听他在讲一堆五讲四美,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也看不出个什么端倪。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也不知道是费渡厌倦了在浴缸天天接受正能量洗礼,还是已经厌倦了骆闻舟这种不痛不痒、日复一日的“伺候”。骆闻舟终于从他口里听到了“我不吃人,放我回去”的话。骆闻舟也不是傻子,这么一段时间,当然也摸清费渡实在也不是真打算吃谁。大抵只是在那个贩子手里吃了亏,年轻气盛,一时以为自己回到了主场,没个禁锢,当时就“豪气冲天”再加个“口不择言”。骆闻舟没有私养珍稀动物的兴致,更遑论知法犯法。跟上级递上了申请和汇报,终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傍晚,给费渡带上了个口罩,横抱着他带到当日放生的海边。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了。”目送费渡重新回到大海,骆闻舟抽回手,带了一点放松的笑意,“你自由了。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抓到了,也别和虎鲸打架了,也别挑食,听见了吗?” 这个祖宗,按照他在岸上的活法,在海里估计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骆闻舟把快要叹出口的气又重新咽了回去:“我也要回去了,你一路顺风。”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站直身,费渡居然抓住了他的衣角:“闻舟,你跪下来一点,我和你说句话。” 费渡的眼睛非常漂亮——尤其是现在这样,带着一点和平日不同的期待和渴望的时候,仿佛确实有什么肺腑之言呼之欲出,好像错过了,这辈子总会有个说不上怎么样的遗憾一般。横竖任务已经完成,费渡已经回到海里,再听听他说什么也无妨。骆闻舟重新蹲下去,没想到费渡却忽然撑起身,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骆闻舟没想到还有这个操作,下意识地抬手搂过他光滑湿漉的后背:“你……” “我改变主意了,变成我的东西吧,闻舟。” “什——” 骆闻舟还没反应过来这短短的刹那,这位费事儿又完成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转变,居然一个用力把他整个人拖到水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费渡带着蛊惑口吻的声音又缓缓传来,俯视着缓缓下沉的他:“塞壬的话你也信,真把我当金鱼了吗?” 糟了……意识快…… 骆闻舟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费渡的手臂,然而费渡也没有推开的意思,腾出空余的手圈抱过骆闻舟,就着在水下的先天优势,贴上骆闻舟的唇,交换了一个不轻不重的亲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接吻还是为了渡气。骆闻舟怕一开口就是一串水泡,根本说不上什么话,就着聊胜于无的续命氧气,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上岸的方法。费渡却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露出了一个少有的笑意——骆闻舟恍惚间觉得这大概是真心的笑容,不是那种见鬼似的营业假笑。 “不过,那句话是真的。” 成为我的东西也好,不管用什么身份。陪我度过这漫长的岁月,不是只有在陆地上那么短暂的时光,而是更长,更漫无边际的时光。 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我知道,想要有你。 第96章 舟渡-塞壬(下) 骆闻舟醒过来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颠倒的大梦。梦里有各种光怪陆离、难以解释的物种和情节,有各种难以名之,甚至本来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生物。对,最后甚至是一只塞壬…… 长期以来身体锻炼出的本能反应,让骆闻舟甫一睁眼就出手扣住近在咫尺的活物,然而随着清脆的“哐当”声响,手腕上一阵冰凉的触感却直接限制了他的行动—— 竟然是一副手铐。 “刚醒过来就这么生龙活虎,不醒醒盹先了解一下情况吗,骆队?”骆闻舟虽然行动受限,也不影响他确确实实扣住了费渡的手腕——这位塞壬大爷不知道出于什么奇特的爱好,约莫是一直就在骆闻舟身边待着,以至于反应距离太近,猝不及防就被骆闻舟出手如风,给扣住了。 骆闻舟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一眼,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个底——这里大概就是费渡在海底的“家”,虽然住处宽敞整齐,却无端透出一种冰冷而不近人情的气息——所谓物似主人型,大概连住所的装潢也跟主人个性大同小异。骆闻舟跟费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也自然不算短,虽然没有别的塞壬可以作为参照系。然而费渡本人虽然挑剔,然而也不是不可理喻,毫不讲理地索求,清楚明白有什么是自己可以要到的,什么是开口说了也没用——即便如此,却也是一条活脱脱的“人鱼型变色龙”,上一秒还能依依不舍地告诉你有话要跟你说,下一秒就把人整个拽到自己的老巢、手手脚脚都给你捆起来,奥斯卡小金人得主今年不给他,骆闻舟第一个不同意。 然而这种纵虎归山、放鱼入海,结果把自己也放到坑里去的操作……骆闻舟突然感觉自己应该改姓东郭,心好累。 “哎我说,把尊驾放回来还带邀请过来作客这么客气,怎么好意思。”骆闻舟挑了挑眉,压住心头冒起来的火气,动了动手上的手铐,“还非暴力不合作,知道自带工具。”成,是个吃不了亏的主。 “这不是怕骆队不喜欢我这里,睁眼就要上岸,地主之谊还没尽到,也不给个报恩机会,只能热情一点。” ……这塞壬哪里是只有声音有魔力,分明是说句话都得“信他半成都双目失明”的! 塞壬的宫殿虽然在海底,本身也是个水生生物。然而宫殿却在外用一个和水绝缘的气泡包围,宫殿里面的空气干燥又清爽,和陆上无异,以至于骆闻舟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依然没觉察出哪里不舒服。刚这么分心在脑子里过完一遍这个推论的功夫,堪堪回过神来,骆闻舟才发现这个没事瞎撩的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越了舒适空间的线,近乎是贴脸地在观察自己表情——落水后那个水中送氧的亲吻这才突然随着记忆回笼,仿佛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彻底醒了个透。骆闻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喉头一动,费渡倒好像心情不错地笑了笑,抬手用指腹扫了扫骆闻舟的下巴:“我应该判断,这是人类索吻的信号吗?” “……”这货还知道调戏!这青天白日的无法无天,到底是哪里来的自觉? 然而这只塞壬似乎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自觉性,甚至在某种层面上来说算得上“言出必行”,索性就着这个亲密的距离,毫无顾忌地亲了下去。 然而这个暗潮涌动的亲吻注定是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操作——这个所谓的“手铐”材质当然不可能是陆地上的金属,是凝聚塞壬的力量形成的一种禁锢。只可惜对上身经百战、碰过各种难缠珍稀动物的骆闻舟,这种“开个锁”需要的技能点实在是不太够看。双手一被解放出来,骆闻舟一手扣住费渡手腕,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他的肩膀,掣肘他的行动,一触即放的唇齿不正不经地把亲后感说了个开头:“虽然礼貌上应该说句多谢款待,不过——” “不过,来之前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费渡截口了骆闻舟未说完的话,对这个略显尴尬的姿势没什么意见,也不怎么在意自己是鱼肉的客观事实,“我改变主意了,回来是要回来的,不过……” 你也是我的。 “拐带公职人员就是你脑子想的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骆闻舟一时间对这个塞壬的突发奇想不知道作何评价——明明在家里诸多挑剔,还担心他回去以后又被抓到,得,到头来还不如留口气担心担心自己。 “什么职什么人员,那是你们人类的分法,我只对你有兴趣,这个解释是不是听起来比较合适?”费渡懒懒地眯了眯眼,长尾一扫过拷在骆闻舟脚踝上的禁制,马上应声而解。骆闻舟倒没想到这下居然突然又“善心大发”,不过固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即翻身把这个智力高于体力的塞壬扣在身下,没有色令智昏地被这个人形移动荷尔蒙迷得神志不清,“只是因为我照顾了你那么一段时间,就想要个长期保姆的话,我建议你上岸去家政公司请一个。” “不是保姆。”费渡动了动尾鳍,圈过骆闻舟的腰身,也不介意自己还是个处于监控下的“鱼质”,“我只是一个塞壬,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稀奇。但我知道你对我好。” 塞壬的生命很长,不像人类的数十年光阴。然而数量稀少,一辈子可能也未必在辽阔的海洋里碰到一个同类。即便碰到,也未必就能有共同语言,相伴度日——合则来不合则去,在哪个物种都是一样适用的法则。 但或许是你,即使非我族类,也能使我有所期待。 ************************** “我要今天新鲜抓来的那条虎鲸,不要带血的,八成熟,不要姜葱蒜,只要鱼背就好了,它的腹部太腥,不好吃。” “……” “哥,最近洋流混乱,把外边的水卷到我们水域来了,水质不好,锻炼的事得搁置一下,不急于一时。” “……”果然什么多情都是假象,本质就是个费事儿! 第97章 游戏机-原著梗 #那些年不得不说的游戏机# #红领巾做好事不留名# 又是一年春节。 春节对于不同的人而言,有不同的意义——可能是春运火车站里面的汹涌人流,可能是热闹餐桌上的温暖饭菜,也可能是风中那么简单的一个拥抱亲吻,足以度过这个一年中大节。 陶然的值班表在春节依然排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不能回老家过年的节奏。代表燕城人民给警察同志送温暖的任务无可厚非地落到了他肩上。骑着车拿着年货走街串巷,这就是接下来的时间陶然的任务。 “不能回老家就算了,今年跑腿送年货的任务还落到你身上了,看起来是组织安排你好好和同志们加深一下沟通交流。”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随即站起身,“你好好休息一下,看你这段时间有得要忙的,我就先走了。” 微微一顿,还是把手上一直攥着的盒子递到陶然面前:“这个,你要是顺路经过费渡家里,帮我给那个熊孩子好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陶然来回看了看盒子,“还是限量版的游戏机,你对他很上心啊。” “只不过我朋友刚刚好……所以顺口说了让他带了一个……你这不是顺路么,我突然过去也……”不自在地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把游戏机放在人手里,“怎么最近突然这么多问题了,十万个为什么陶小天使,快去送温暖吧。” 带上了陶小天使家的门,一步跨上车,伸脚一踩脚蹬—— “卧槽你四舅老爷的!!!!!谁黏的小摔炮!!!!!” ……大概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爆竹一声除旧岁”了。 第98章 原著梗-被去意大利的小年轻甩 “我要去意大利学中文了。” “……”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话,从来都只是安慰别人的时候足以出口成章,轮到自己的时候到底都一样,一言不合就成了一个哑炮,一串话最后都只吞回了肚子里,重新融合拧巴成了一句没什么水准,属于敷衍程度的“好”,以及教科书式的“祝你幸福”。 有些话即便是当面拆穿,除了相对无言的难堪,又或者是毫无意义的两相撕扯,充其量也只是把表面堪堪维持的仅剩的好感消磨殆尽而已。 何必呢? 骆闻舟把几乎只剩下烟屁股的香烟一个准确无误地投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中,抬手捏了捏鼻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99章 婚戏 费渡的生日一过,就是踩着八月份的节奏,进入了更加炎热的夏天。温室效应每天都在秀存在感,出趟门都能汗流浃背,连命都是空调给的。 还是在周末的时候,骆闻舟顶着烈日跑了一趟商场,到了以为有生之年不会进的首饰店,硬是挑剔地逡巡了一圈。热情的店员察言观色,不停地隔着玻璃展示柜介绍各种各样的对戒——带各种各样镂空款的,镶钻的,甚至还有彩色的。 ……未免也太花哨了一点。 骆闻舟左看右看都不合心意,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地挑了素圈的对戒——费渡手指的尺寸当然了然在心,当场就拍板定了下来,再千叮万嘱地在戒指圈里刻名盖章——虽然不摘下来也完全不会察觉到这种细节,然而大概也是一种仪式——有的时候偏偏就是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说是事儿多也罢,然而知道确实存在,一切都忽然变得心安理得,名正言顺。 “费渡,你觉不觉得。”骆闻舟微微一顿,本来准备好的台词突然像卡机一般,口干舌燥紧张得如同开上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只有脸上伪装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最近天气太热,手上缺了点什么?” “……”面前的人脸上挂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如同听到了“冬天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开个空调”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题。然而找补为时已晚,骆闻舟轻咳一声权当做清了清嗓子:“鉴于合法同居暂时还没获得民政局盖章,今天暂时盖个私章,有骆家专用家规效力。” 从怀里摸出来戒指盒,连看凶案现场都稳得端水不抖的手却有点儿不听使唤,深呼吸一下摸出来戒指圈里写着自己名字的戒指,一手握住费渡的手,单膝跪下将戒指缓缓套进人无名指,低头虔诚地吻落手背。 “这叫套牢,私章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取消……还有,我爱你。” “每一天都是新的。” 一成不变的环境当中,每天都会碰见新的人,有新的感悟。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个契机,走出条条框框,去到从所未至的领域。 随着时间的改变,那些不知何时在脑海中纷至沓来的从前重新归位—— 却都有了新的名字。 我们在不断地“协商”,最终达成这些名字包含的意义。 而最终跋涉走到你面前,成全了“我爱你”三个字。 第100章 望月 中秋节除了赏月吃月饼,传统意义上的这些活动,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也只剩下放常年加班的上班族休息团圆的意义——大概这样说出来又要被骆闻舟的仪式论教育一番。大概是那个情景不知道戳到费渡哪一个模块的笑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大概人类的历史也是一个望月史——从小到大,夜晚的朗朗星空镶嵌的高悬月亮,为什么一直不掉下来,为什么一直看着月亮的时候,好像她也会如影随形,是月亮会跟着我走吗?甚至天上是不是真的有嫦娥仙子夜夜后悔偷灵药飞升,都能成为小孩子十万个为什么之一。 然而当人类登月,发现上面只有一片死寂荒凉,却偏偏还是坚守着儿时听到的传说故事,一代又一代地继续讲着嫦娥的传说,不知道是圆自己一个经久不息的梦,还是纯粹在延续着故事里隐含的种种寓意。 戴在手上的腕表准确地指向了该去接某位老大爷下班的时间,倒有一位先前因为顺路载了一程顺风车的小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来问能不能再接她一回。从半摇下的车窗后半开玩笑地开口:“拒绝美人虽然不好,不过,我的车现在接男朋友私用了。” 骆闻舟的品味大概在某些方面和个性里的一部分同样传统,都是双黄莲蓉的传统口味。哪怕是新品种的尝新,也止步在奶黄月饼上,奇形怪状的牛肉月饼、鸡丝月饼,甚至连紫薯月饼都入不了法眼——不过当然,骆大队长师出有名,美其名曰“那些奇怪的什么新款口味加了什么色素香精”,“什么玩意儿一听下去连骆一锅都不吃”。费渡对这种纯属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本来也没有太多执念,排除健康因素,除了停留在口腔里的时间,入了肠胃,也都不过如是。然而大概是看骆闻舟自己一个人的“高谈阔论”也十分有意思,费渡并不介意听他这种“预防胜于治疗论”的念叨——当然,跟秋裤一样,做不做自然另当别论。 窗外的倒数声和烟花声,一浪接一浪。仿佛这不是个只有几天的小长假,而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庆典的开始。只要能人月两团圆,是不是中秋节又有什么关系? 明年会有涨价,世界也有动荡,每时每分每秒,都总会在不同的地方,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上演各种各样的事情。不是不关心世界大事,不是不关心社会未来,比起那些遥不可及,我更愿意优先把你放在第一。 我的世界里没有月亮,却只有一个你。 即使没有万有引力,也依旧会陪在我身边的你。 第101章 絮絮叨叨 之前一直沒有实名,所以有好几章节的更新都被屏了! 今天刚刚认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顺利解除,这段时间有更新两三个新的梗,希望能补上发出来啦,然后再把之前漏下没回复到的小可爱也一起回复。 谢谢现在还会看到这段话的你,把这个说垃圾话的作者丢进去收藏夹没有扔出来! 新年快乐啦! 第102章 人间顾我-第一章 “这桩案如果不是你想出来各种蹊跷,我们怕是要绕一个圈子才能发现蛛丝马迹。”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身着衙门捕快的服饰,对着面前一个身披狐裘大衣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约莫是无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像是有点什么话要说。 对面的年轻公子伸手拢了拢衣领,面上笑意不减,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有一层欲挑未挑的帘子藏在里头,只要有人稍微好奇一些,想要窥探一眼,马上就会被拽到里头:“陶然哥与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听着都生分了。不过这么冷的天,你们这身衣衫未免也太过单薄。我这就着人给你送一套新的厚衣裳。” 陶然连忙摆摆手:“这不合规矩,衙门之中可不能私收他人之礼。再说,这天气也还好,在路上巡查几个来回,一点都不冷,费渡你就不用给我送了。” 这位贵公子自然是燕城中赫赫有名的费府独子——费渡。 说起费府,可谓在燕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费府原本的掌事人叫费承宇,是费渡的父亲。撇开外貌英俊不说,把持费府的手腕同样十分厉害,短短时间内已经将自己的名号从寂寂无闻,拔高到和各家豪门隐隐有并驾齐驱之势。总归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各种各样的揣测从来不缺,茶余饭后,大家总爱拿这种豪门是非做谈资,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以及隐秘又不可告人的兴奋感。 有人说费承宇是因为攀龙附凤,娶了费夫人之后凭借她娘家的力量,一路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也有人说费承宇私底下可能和见不得光的人物有什么交易,应允了什么人只要能把他送上高位,就会成为他们的暗桩,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不论如何,总归无根无据,谁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在。倒是大家口耳相传的这种街头巷议,让费府的名声愈发地大了。 然而在费府喜得公子费渡后没多长时间,费夫人就过世了。 作为衙门捕快,陶然当时正接管了这件案子。由于费府颇有名望,突然费夫人离世,议论众多。当时一同和他到费府查看情况的,还有尚未升任捕头的骆闻舟。 费渡当时年纪尚轻,费承宇到外地办事,恰好不在家里。从学堂一回家,惊见亲生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忍心。然而骆闻舟和陶然却发现,他表情却并不十分悲伤惊慌,在这个年龄看来,反而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然而追查下去,结果却并不太令人惊奇。费承宇闻信随机赶往家中,亲自到衙门说明情况,只说是妻子成亲诞下费渡之后,约莫是精神上逐渐出现了些许问题,一直不曾好转,时好时坏,因此平日也不太带她外出见人。当日应该是见家中疏忽看管,才一时不察,自尽身亡。 现场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反驳费承宇提供的情况,最后还是批下了定论,费夫人因神志不清,乃是自尽而亡,并无可疑之处。 既然已经如此定论,外人也没什么好再加以置喙,只是略微有些唏嘘,难得嫁给了一个好夫君,本来可以好好安享少奶奶生活,最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怜又可叹。 然而费渡好像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再三认为费夫人并非自尽。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陶然和骆闻舟再怎么安抚,好像也始终无法让费渡释怀,只是后来日子一长,便再也没有提过。 但是不说并不意味着不在意。陶然和骆闻舟都知道,费渡心里,一直还是惦记着这件在他眼里始终不曾找到真相的意外。 然而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他们就一直认识至今——尽管骆闻舟和费渡之间好像并不太对盘。 第103章 人间顾我-第二章 陶然前脚还没踏进衙门的大门,已经听到里面嚷嚷起来的热闹声音。为首的一个女声吱吱喳喳地道:“就知道费公子出手阔绰,跟老大都没得比。还不知道他们府上招不招……老大!” “哟,这什么时候衙门里头出了个穿山甲,这么勤奋,大老远就听见了挖墙脚的动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陶然摇了摇头,走到内堂,果不然看到同僚围着一堆包装精致的大包小包,显然是方才正兴高采烈得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骆闻舟其人年纪不大,正刚过而立之年。脸上却不显年岁痕迹,如果不提,说是个二十刚过的年轻少年也有人信。刚听到有人传讯,说有人送了一堆礼物到衙门,挑了挑眉正打算看看是什么人来犒劳犒劳大伙儿。没想到东西没瞅着,窝里反的卧底倒是先揪出来一个。 刚刚嚷嚷得最响亮的女子唤郎乔,长得貌美可人,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清澈,让人一见难忘——尽管骆闻舟经常管她这双眼睛叫两盏大灯笼。虽然骆闻舟那话听着揶揄,但大家共事惯了,自然知道自家捕头不过是个表面人五人六,对外假正经,对内毫无震慑力,跟下属打成一片的成年大猴儿。当下也不揭穿,郎乔只拎起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对着骆闻舟晃了晃:“老大老大,你看,这刚刚人家费府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处置?” “你还真敢收?衙门的规矩被你午饭吃到肚子里去了。”骆闻舟挑了挑眉,扫了一眼几乎占了半个内堂的东西,又看了看刚刚进来的陶然:“你刚刚见过他了?” 陶然也没瞒他:“他帮了这么个大忙,结案的时候他说想去看看,正好就在那边门口碰上了。” “我就说这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果然就是看着你了,专门搞了这么一堆东西来。他知道不知道咱们这儿什么规矩,还试图贿赂,我看他是想也来我们牢里吃吃饭,感受感受生活得了。” 陶然无奈地接过郎乔撇着嘴递回来的盒子,又放回了原处:“闻舟,你又做什么跟他置气。走的时候我跟他讲过了,不用总送东西过来这边。我们不收照样退回去就可以了。” 费渡也不是第一次送东西到衙门来。逢年过节,就总习惯往衙门塞各种各样的礼物,吃穿用度,不可谓不照顾。尤其是陶然,自从年少时因为案子结缘,陶然这人又待人格外亲和有礼,费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当时就总隔三差五往陶然宅子里跑。等后来费承宇死于意外,他彻底掌权继承费府,这么多年来一直对陶然照顾有加,仿佛只是一个简单的报恩故事——但是骆闻舟知道并不算是。 “无事献殷勤,非那什么即那什么。费渡那小子这么多年来了什么意思,不是个瞎子都知道。还敢当着我面老是往这儿凑,我看他是越大越欠。” “你们俩怎么一见面总是不对盘。他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陶然被他们这隔三差五的精神病折腾得不轻,一看又要冒个什么苗头,赶紧一个头两个大地压下去,“你说,你比他大,怎么也同他一起斗嘴起来。” “……”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胳膊肘全都往外拐! 第104章 人间顾我-第三章 郎乔眼巴巴地看着东西又被原封不动地塞到车上送回去费府,骆闻舟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回魂了回魂了。” “老大,这都快年末了,热心群众给劳苦奔波了一年的我们送点犒劳的也不能接……” “可得了。衙门的工资不够你吃的还是不够你穿的,嫁出去的时候给你看好找个多给聘礼的才把你交出去,补补你这几年缺斤少两的福利。”骆闻舟免疫似的摆了摆手,“最近是不是把你给闲的,还有闲情逸致念叨这个。前几天那个案子查怎么样了?” 郎乔吐了吐舌头,才又公事公办起来:“前几天发现的那起丢了小孩儿的案子,我去他家查问过了,附近的邻舍也都查了一遍,没什么可疑之处。” “这两个月来已经是第三起。按这个速度下去,燕城早晚自己把自己灭了。”骆闻舟把面前的卷宗翻开,纸张的边沿已经有些卷起,显然是经常被人翻阅。“这桩案不早点解决,早晚有更多孩子不知道被抓到哪儿去。最近都有张贴好告示了吗,让他们有小孩的人家多看好自家的娃娃。没抓到人之前,一刻也不能放松。” “有。海洋跟郎乔前段时间还特地去了敲了门,挨家挨户地去通知了。”陶然皱了皱了眉,“大户人家的当然比较上心些,其他的有些虽然听进去了,显然还是不以为意。平时放养惯了,突然有这么一件事,也难以马上就重视。” “谁说不是,之前去的时候还有一个爹直接说了,他们要什么没什么,要真拐走了,他们家还有仨个孩子。要不是海洋那天跟我一块儿去把我拉着,我早就想冲上去把这个不负责任的亲爹打一顿出出气。” “什么人都有。下次记得蒙住脸,月黑风高换下我们衙门衣服之后再打,别被人看到。”骆闻舟要笑不笑地用指尖点了点卷宗上的两个字,“之前我们就分析过,丢的小孩儿年纪偏小,正是容易听别人的话被带走的时候。嫌犯十分聪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每次都挑在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时间才动手,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几个走丢的孩子,都是穿着红色的衣裳的小姑娘。” “抓到人之前真的不用通知大家,不要给家里的孩子购置红衣服吗?”之前陪郎乔一起贴告示的肖海洋突然开口,“既然我们都有这种共同点的线索,为什么不……” “今天是红衣服,明天要是有一个专门捉黄衣服的呢?”骆闻舟抬手捏了捏鼻梁,对这个刚刚新来没多久的小捕快温声开口,“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目标会不会临时改变,我们也不知道他这个找目标的标准是不是只是因为这个。快到年关,各家各户别说红衣裳,饰品也用红色的,你跟我也不能打包票只要没人穿这个就不会丢孩子,这是其一。” 骆闻舟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又平静地接了后半句:“要是所有小姑娘只能这个不能穿,那个不能用,人心惶惶地过日子,要我们有什么用?” 第105章 人间顾我-第四章 骆闻舟正准备和陶然一起去再打听打听消息,没想到刚出衙门大门,就碰到了一辆眼熟得令人牙痒痒的马车公然停在了门口。骆闻舟正想眼不见心不烦地拉着陶然绕过马车往旁边走过,没想到本来挡得严严实实的帘子突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撩开了一角,里面露出了一张眼尾捎了花似的俊俏面容:“陶然哥怎么走这么急?” 骆闻舟简直想从鼻子里喷出气来把这个阻差办公的人吹出燕城:“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这么闲吗,费公子。我们这还要去查案,劳驾您这个玉座往旁边挪挪,别人要来衙门都进不来。” “哦?”费渡本来养着一汪暖意的目光从陶然脸上挪到骆闻舟身上,无缝衔接地凉了下来,“恕我见识浅薄,还不知道这公家衙门之地,还是由骆捕头占山为王,爱赶就赶。在此等了一段时间,也尚未看到有一人要来此。不知骆捕头还有什么意见?” 除了红衣小姑娘走丢的案子,其实自从骆闻舟接管燕城这一块的管理之后,各种偷鸡摸狗的大事小事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一者,骆闻舟自然功不可没,对外各种不法之事,严惩不贷,加上此人又是在道上吃得开的,于手腕于处世都十分上道,一时间也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二来,却是要归功于费渡。 费渡虽说和骆闻舟不对盘,仿佛是上辈子在坟堆里头打乱了骨头似的见面就不对付。然而在骆闻舟看来,约莫是为了陶然,每次遇上各种疑难杂症,费渡都不动声色地助他们一臂之力。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费渡虽然身为贵公子,却似乎天生对这方面的事情独有天赋,反应十分灵敏。 ……两个年龄加起来都过半百的人实在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陶然拽着骆闻舟往外走:“是案子的事,费渡你也不要跟他闹了,外边冷,你也早点回去吧。” “是前段时间,红衣服的孩子走丢的事?” 衙门里头的调查从来都是对外保密,案件进行到什么情况,走到什么流程,向来都是只有在里头任职的师爷和捕快捕头们知晓。费渡虽说在外头有钱有名,巴结他的人自然不少,但要一下子点破目前在查的是什么内容,让人不起疑实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种事也算不上难猜。骆捕头也不用担心是你们衙门里头什么人走漏了风声。我怕你这岁数,禁不住这一惊一乍的跌宕起伏。”费渡的浅淡的眼珠轻转到骆闻舟脸上扫了一个来回,虽然无声无息,骆闻舟却觉得这目光像悄然带了个钩子,试图把他缓慢地从内而外地掀成了一/丝/不/挂。 第106章 人间顾我-第五章 “若是有需要,自当全力协助。”陶然既然夹在中间劝左劝右,骆闻舟也自然不能让他左右为难。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扎进去了师爷房里研究卷宗,留下了费渡跟陶然两个人在外头。深冬风冷,两个人谈了一阵,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费渡对陶然点点头,半带笑意半是认真地接口继续道,“这件案子如果了结了,也算是为民除害,自然无推脱之理。更何况我也不忍心看陶然哥被这事拘着,休息都休息不好。有些上司特别不体贴,不如考虑一下来我府上……” “费渡。” 陶然打断了他像是玩笑又像认真的挖墙脚对白,伸手在他覆着狐裘大衣的手臂上轻拍了拍。衙门门口寒风凛冽,费渡身形虽然和他差不多,还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挡着迎面吹过去的刺骨冷风。陶然的细腻心思多半花在了案子上,于爱于情好像天生少了一根筋,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我知道你其实对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陶然顿了顿,像是想了想该怎么说。费渡安安静静地没说话,看着他像是有点犹豫地又开口:“这么些年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叫我一声哥。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也不太喜欢这种好像做思想工作的说法,再说了,哥知道你心里都有数。” 费渡此人,对外混得像个画皮似的人精,外人当是花天酒地,只知道挥霍的花花公子。一群狐朋狗党招来呼去,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到哪里都自然而然地融了进去。但陶然总觉得,这个从少年时期就一直接触的孩子,其实并未变成所谓路人皆知的所谓模样。 他人说是他人说,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许多时候出口的话,总容易让人当真。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陶然送走了费渡,回到师爷房里,一五一十地将话传给骆闻舟——当然,撇除了最后跟费渡说的那串私下里的话。因为这件案子迟迟未破,有所相关的陈年卷宗都已经被挖地三尺一般搬出来,案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材料。 “闻舟,费渡的提议觉得如何?”陶然看着手上的卷宗,叹了口气,“棘手得很,若是费府助一臂之力,大概……” “帮忙?他不添乱就不错了。”骆闻舟蹙眉摆了摆手,索性打断了他的话,一脸心力交瘁地摇了摇头,“费渡……这件事还是不要他插手了。” 费府本身就是一张网,背后那么些不明不白的事情已经够呛,这次的案子若是再让他参杂进来,只怕是更难善了。且不说这个主动的提议是不是另一个鱼饵等着他们上钩,最后要是落人口实,说官府和费府有所勾结,跳入黄河也是洗不清。 “啧。”骆闻舟抬手把揉成一团的废纸往地上一丢,陶然眼睁睁地看着地上一只正在跑过的小壁虎被砸得七荤八素。 ……这倒霉催的熊汉子没救了。 第107章 人间顾我-第六章 费承宇死的时候,燕城十分轰动。 等骆闻舟和陶然他们赶到费府的时候,仵作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工序,等骆闻舟他们再勘察完毕,就把费承宇的遗体移走。 白布一盖,谁也看不出来此人生前到底是风光还是落魄,到头来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血肉——大抵凡人也总都是这样。 骆闻舟以前也到过费府,但是也仅仅是作为客人的身份踏入这个地方。 费承宇死在自己房内,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尸体当然不会说话,也不能指望跟谁说得出一声半句凶手的名字。房间里陈设十分寻常,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装潢,没什么可以深究之处。现场也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就像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英年早逝。 骆闻舟看了看一直十分配合他们问询的费渡,既没有了当年母亲离世时的执拗,却又和当年同样,没有慌乱和不安。 好像一切不过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虽然宅子里的男主人突然离世应当肃穆以对,但是府上的仆人迎来送往,也总有人管不住嘴,一些流言蜚语也自然传了开去。有的说小费公子居然连亲生父亲去世也不落泪悲伤,不配为人子。也有人说这般冷血无情,说不定是因为平日花天酒地不够,早就想篡了父亲的位置担任家主,这样才更好遂了他的愿为所欲为,指不定费承宇去世并不是偶然,只是官府无能,查不出来是费渡下的毒手,如此云云,不足而论。 费渡年纪轻,陶然当时总担心他会不会被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影响心情,总是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他。人言可畏四个字谁都会写,放在口头上宽劝别人自然也是举手之劳,唯有处在漩涡中心的主角才能体会到切肤之痛。然而费渡却好像对此一无所觉——谣言如风,无孔不入,甚至传到和最初的原意相距甚远。骆闻舟在旁观察,见好几回陶然和他说话的时候,确实是一种不太放在心上的状态,才确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主,确实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哪怕被泼污水的是自己,好像也并无所谓。 但骆闻舟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点希望这个人稍微有点介怀。 这只是一个十分奇怪的苗头,像是自然而然就冒出来的想法,说不上是出于什么缘由,摇摇曳曳地滋生出来,像下一秒就能被轻而易举地掐灭在心里。 或许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和思想似乎和这个年纪有些微妙的格格不入,也或者只是因为那么一点说不上的小关心。骆闻舟乱糟糟地把这种毫无原因的念头赶了出去,简单粗暴地归结于费渡这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让陶然也担心个不停,实在是十分欠揍。要不是以大欺小不太符合他的风格,早就把人揍了一顿再说。 骆闻舟从卷宗里抬起头,把莫名泛起的回忆重新摁了回去。 第108章 人间顾我-第七章 骆闻舟环顾四周,迅速对眼下的情况有了个底。 这堆蒙面人本就是早有预谋埋伏在这里等他们上钩的,费渡手边能调动的人也因为调查张大人的事而被支开,更别说骆闻舟只身出来出任务,根本没有带人在身边。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面根本不止四手,至于双拳…… 骆闻舟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这个“闻也不行武也不行”的“茅房费渡偃月刀”,槽心地几乎要把天上的神仙连带他们祖宗也问候一遍。 然而事情要倒回去两个月前。 红衣小孩丢失的案子进展慢得近乎停滞,陷入一筹莫展的地步。然而突然有一日却有人匿名将一封油纸包放在衙门正堂之内,早上起来打扫的仆役看到,才又辗转交给了骆闻舟。 骆闻舟打开了油纸包,才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样物件,也并没有任何书信在内,无头无尾。仔细询问之下,居然也无人察觉到底放东西进来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潜进内堂,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好像只是凭空出现了这么些东西。 然而骆闻舟却有种说不出的预感。 来的人既然不留下名姓,将东西放下,固然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栽赃嫁祸,这些物品定然是背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问题。二来便是行好事不留名之人,将自己遍寻不得的东西双手奉上,却因为种种原因不乐意让自己知道是什么人。衙门作为官家之地,虽说并非京中之地,皇城脚下如此让人瞩目,但说到底燕城也算有所地位,要真有人胆大包天,愿意以身试法,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放进来,怕也是寿星上吊,嫌命长。 左思右想,这必然是什么人发现了些线索,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便直接当面交给骆闻舟,才出此下策。不过物证是有,对应的到底是什么案子,又是让人费解。 骆闻舟拿起油纸包里头的一个缺了角的玉佩,眼神一凛。 “上次那个油纸包,是你吧。” 费府的小厮通报之后将骆闻舟带到了会客厅,费渡正无所事事地逗着桌上的鸟笼,闻言倒没搭嘴,好像没听到那句话一般:“骆捕头好生悠闲,居然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骆闻舟挑了挑眉,也不同他客气,一撩下摆坐在人对面的椅子上:“悠闲算不上,不过一事还一事,有你上次送来的油纸包的东西,顺藤摸瓜才能今天抓到了那个屠户。不过你是怎么拿到那些东西的?” “怎么,骆捕头想从我这里打听消息?”费渡一撩眼皮,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三分笑意,说不出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打算和这个燕城人见了都要正经几分的捕头谈个交易,“办案是你们的事,我一介布衣,哪里知道这么多。” 骆闻舟不置可否地隔着鸟笼子看了他半晌:“我之前跟陶然说过,让你不要插手这些事。” “哦?”费渡好像对这句话十分有兴趣地品了品,又好似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衙门号称鬼见愁的捕头,查一个小孩的连环失踪案,数月未果,但凡稍微有点进展……”费渡压低了声音,摇曳的烛火在他琉璃似的瞳孔里染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暖意,骆闻舟下意识地往后板起身,看得费渡低低地笑了一声,“还需要他人相助吗?” 第109章 人间顾我-第八章 费渡是燕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荤素不忌,男女不限。从燕城传来的各种八卦当中,十有八九不乏他的身影,不管是香艳版本的,还是别的什么,好像把这个人加进去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久而久之,此人总是予人一种不甚正经的印象。 骆闻舟天生的取向是男,爱好十分小众,自然跟所谓主流格格不入。幸而身居捕头一职,加上行事并无差错,同僚也十分体贴地没有拿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八卦往外讲,因此倒也一直相安无事——毕竟能碰上同样的人,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虽然这少之又少的其中一员此时此刻就坐在他对面。 “我知道你对衙门心里有意见。”虽然对方的话简直算是不太隐晦的嘲讽,不过确确实实也是受了费渡的帮助,失踪案才又从茫茫的线团中扒拉出来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线头,最后抓到了犯人,于情于理,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当年的事,已经说过很多遍。即使如今再让我重复一次,我也相信当时的判断没有错,令堂确实是自尽而亡。” 费渡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凉了下来,像是轻轻画上去的一般:“所以?” “没有所以,”骆闻舟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更为贴切的字词,“但无论如何,我相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作为你的生身母亲,绝对不是为了让你看见她自尽的模样,多年来不能走出这个桎梏,而去做这样的一件事。” 费渡好像被这句话无形地定住了动作,通人性一般的鸟儿在笼子里也禁了声,静静地站在横杆上,侧头看着骆闻舟。 “逝者已矣,日子是生人依旧要过的。缅怀需要时间,走出回忆需要时间。有的人只需要几分钟,有的人花费几个月,还有的需要更长的时间去缓解。然而不管多久,总会有一个限期。沉湎在过往,驻足不前……那是执迷不悟。” “骆捕头,对一个人的定论用四个字来形容,是不是有点太轻易了?”费渡好像重新找回了三魂七魄,解了一回定身咒,嘴皮子重新活络了起来,“这个结论,恕在下不能接受。” 骆闻舟本也不指望费渡能几个来回就能拽出来,要有这么轻松,早八百年就把这小子念叨念叨完事儿了。然而还没等他想好下一句要怎么从旁敲打,费渡却突然又自顾地接上一句。 “但是,也不算是毫无道理。” 骆闻舟还没回味过来这句从天而降地赞同是怎么一回事,表情还维持在一种微妙的怔愣上,费渡却不打算在刚刚好像无意说出口的话上多加解释:“屠户抓走了,却还有其他有趣的事。我手下的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 “这个屠户也不是一般的屠户。整个燕城城西区,唯有他的肉铺一家独大。本来按照常理来说,若是此人所贩的货物远比他人的好也就罢了,不过似乎并非如此。”费渡的目光似乎粘在了又重新吱吱喳喳叫起来的小鸟身上,漫不经心,“然而经他之手,肉不仅短斤缺两,甚至价格远超其他屠户。按照这些线索推断,只要头脑稍微正常一点,都不会觉得他会有什么生意可为。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骆捕头,有何想法?” “一家独大的生意,一者,无非背后有人撑腰,二者,当然是有远胜他人的地方。既然不是第二点,自然就是第一条。”骆闻舟的指尖轻轻在桌面点了点,“你查到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为这个寂寂无名的屠户撑腰了?” “既然有人撑腰,寂寂无名当然是算不上。”费渡大约是对这种不需要自己多加解释的聊天过程还算满意,勾了勾唇角,“虽然附近的邻里都不曾见过有什么人和他明着打交道,不过百密一疏……总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第110章 人间顾我-第九章 张春久和张春龄是京中名臣,虽非同胞兄弟,关系却极佳。张府家主并无所出,从小收养了两位孩童,视为己出,故而这两兄弟随年岁渐长,也视张家养父养母为亲生父母一般。这张府在京中虽然算不得有什么雄厚背景,人脉虽有,也算不得能上达天听、下管百事。但能在皇城中站得住脚,也是有几分底蕴在。加上二人从小十分争气,六艺经传通习无碍,很快就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家中打点的关系平步青云。 人居高位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多的是一直想把他们拽下来取而代之的人物。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维持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平衡。然而十年前,张春久却因为急病突发身亡,从此双雄缺半,剩下张春龄一人在朝堂之上。尽管如此,张春龄的势力却始终有增无减,仿佛连带属于张春久的养分也一并汲取,扎根得越发的稳。 “你觉得跟张老有关?”骆闻舟看着费渡在纸上用笔墨圈出来的一份简略关系图,皱了皱眉,“失踪案和屠户只是表面一层的关系,可以理解。不过说到这件事深入到这个地步,怕不是轻易可以查下去的。再者,我们需要证据。” “我们?”费渡把毛笔往笔山上轻轻一搁,“骆捕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比较务实的人。” 骆闻舟抬了抬手,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坐到这个位置,我相信你靠的应该不止这身横练的好身段。”费渡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把骆闻舟从头到指尖仿佛带了倒钩的舌一样,审视又考究地舔了一圈。骆闻舟莫名感觉被这个眼神像扒了个一干二净,“你总该知道,查这种东西,挖萝卜带的可能不止是泥。” “不是我说,你这突然关心我一下,还有点不习惯。”骆闻舟低笑了一声,没等费渡反应过来,一手撑住桌面,半倾身向前,十分自来熟地腾出一只手在费渡梳理整齐的金贵脑袋上揉了一把。费渡愣了一眨眼的功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脸色在“我居然被揉了头”跟“骆闻舟这人什么时候敢对我动手”之间来回切换:“你这个——” 这个野蛮人! “不过。”骆闻舟摆摆手,打断了他咬牙切齿一般的尾音,“如果你查到的线索可靠,推论也没错,那么他确实就是在做扰乱纲纪的事。于情于理,坐视不管都有违我这一身官家给的衣裳。” “……” 费渡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或许多多少少有点英雄病,奉行所谓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听起来让人无端觉得有点可笑。然而仔细斟酌,好像又能琢磨出一星半点可以称之为可敬的东西。 但那又怎么样呢?英雄可敬,事迹再可歌可泣,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起死回生。当英雄就需要有当英雄的觉悟——徒有一颗办大事的心,没有对应的觉悟和手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而且大部分的英雄,下场也并不如何。身前身后之事,毕竟人非神算,又如何算得出来。 但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是在某一个时间点,需要这样的一种人。 费渡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亲自将骆闻舟送出去,只是留了一眼余光目送他跨出房门,又随手把门掩上,隔绝了最后一点视线。 第111章 人间顾我-第十章 骆闻舟一把将费渡拽到身后,右手化掌成拳,硬生生接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劲力相接,蒙面的黑衣人和骆闻舟都各退了一步。 “你们说说,有这么身好功夫,跑什么去别的地方干活儿,来我们衙门待遇好福利高,啧。”骆闻舟嘴上话没停,自然也没打算对面有人接话。黑衣人一个个惜字如金,且不说暴露不暴露身份,动手的要紧关头也是断不可能应他这种无聊的话。费渡被骆闻舟挡在身后,知道自己身无武功,做什么多余的事也不过是纯属拖后腿,给骆闻舟分心带来麻烦,索性让自己变成一个随行包袱。然而行动上不方便,也不妨碍他目光在这群黑衣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这些人身手矫健,显然经过了严格的培训,训练有素,并不是什么路上偶遇杂乱无章的强盗团伙。这段时间调查张家的事,一路上少不了各式各样的围追堵截,过程并不顺利。张春久在朝廷之上势力太深,丢开想巴结他的人不说,那些本就是左臂右膀的既得利益者,当然不可能放任什么人试图去把他扳倒。大荫树下好乘凉,浅显的道理谁都能懂。费渡一旦撬开了口,挖出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影响的当然不可能只有张家,抱着大腿上位的所有势力,也不免要担心主子倒台之后,新上位的到底又会如何。 在得失利害面前,人总是多了几分精明。 骆闻舟身形再矫健,带着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且战且退,总是有些束手束脚。追击的黑衣人倒了一批,第二批又马上不知从什么地方补了上来,仿佛永远都打不完。只要对方足够多人手和耐心,总能在骆闻舟退出包围圈之前把他拖垮。 费渡突然有点分神地在想,把我丢下来就好了。 骆闻舟自己一个人如果要走,以他的身手,应该不是问题。如果不是要护着自己出去,此时此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就算现在身上挂了彩,也没说过一句要把自己丢下的话。费渡不知道他是没想过这个念头,还是说碍于什么原因只是没说出口。或者现在他还支撑得住,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知道自己绝无办法带着自己一起出去,只能两个人都折在这里的话,就会把自己放下。 人总是在危急关头,考虑自己的存亡比较多。利己才是人类的本能,更不用说在死亡面前总是有种天性的畏惧,不论是由于未知、惧怕……还是什么原因。 费渡把思绪拽回来一点。 这种时候本来不应该想这种漫无边际的事。 骆闻舟抓住他手臂的掌心陡然一紧,拉着他躲过了一下凌厉的刀光。就差一点,费渡的手臂就要被一个从旁斜出的黑衣人剁成两截。骆闻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费渡却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陡然生出了巨大的力气,把他拉得踉跄了几步,硬生生和费渡换了个位置。骆闻舟还没来得及骂一句这糟心的祖宗突然又发什么疯,眼尾余光却猛然扫到费渡身后一柄长剑马上就要刺进他的后背—— “嗤——”剑刃插入肌理的声音在黑暗中陡然放大,费渡的瞳孔猛地一缩,感官好像突然放大了百倍,无处掩盖的血腥气从四面八方钻进了鼻尖,让他一阵头晕欲呕。 “骆闻舟!” 第112章 人间顾我-第十一章 骆闻舟睁开眼,入目还是平日熟悉的房顶。 “头儿醒了!”郎乔本在旁边盯着他的情况,本还疑心刚刚看到他眼皮子动了动只是错觉,没想到下一秒就睁了眼,赶紧转身推了门往外喊了一声。 “……房都要塌了大小姐。”腹部的利刃贯穿伤还在隐隐作痛,纵然看得出来包扎的人手法十分娴熟,然而一时半刻要好起来也不太实际。 “你这突然都倒了,大家都急得不行,我这不是赶紧给大家报个信。”郎乔翻了个白眼,看着平日顶梁柱似的老大一醒过来,马上又回到了平时那种“大伤当小伤,小伤就是没伤”的耍帅操作,赶紧从旁边塞了一只软枕过去,“还好大家过去得快,那群人我看就是想要了你们俩的命,凶神恶煞的,还敲不开嘴。” 有这么容易撬得开就有鬼了。骆闻舟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靠着后背的软枕:“费渡呢?” “费公子回去了,本来在这儿看了你大半天,还专门把燕城最好的那个白大夫请过来给你看诊,等看完了才走的。”郎乔的眼睛转了一圈,仿佛在骆闻舟的脸上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哎老大,你跟费公子关系什么时候好起来了?都知道一醒过来就打听打听。” “我看你这什么时候了不想在衙门干活儿,能改行去外边茶楼那里当个说书的。” “呸!” 等众人鱼贯而入,骆闻舟才得知那晚黑衣人攻势一波接一波,他们且战且退,加上骆闻舟还要护着费渡,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纵然是铁打的也难免倒下。还好危急之际,骆闻舟和费渡出发之前埋下的伏兵有用武之地。见和骆闻舟约定的时间还没等到人出现,定然是中间出了变数意外,于是一行人寻踪赶到现场,实在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黑衣人虽然是事先训练有素的私事,不过衙门这边的人也自然不是吃干饭的。终于还是出手快如闪电般制住了几个想要服毒自尽的黑衣人,轮流审问。虽然几个人牙关咬得死紧,到底还是撬出了一道口子。 费渡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因为这群人差点也要了自己的命,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明面上没说,陶然却是敏锐地嗅到了背后得了他的推波助澜,居然顺着这么几个打手口中及不可查的一点线索,顺藤摸瓜,把手伸到了接近了张府的位置。 陶然总隐隐觉得这事情背后并不止从红衣小孩失踪案件开头、铲除嫌犯这么简单。但是费渡向来对他亲近有,尊敬有,和蔼回护都有,却似乎没有什么更加深入的事情想跟他吐露。 反而是骆闻舟,明面上和费渡不对付,两个人见面就斗鸡似的掐起来,没两句话就冒出一股脑的□□味,但陶然始终觉得,费渡对骆闻舟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可以掰开费渡的壳,把他完完整整地从里面抱出来,又不至于让他玉石俱焚似的抵抗…… 也只有他了。 第113章 人间顾我-第十二章 “哪有这么多真相。” 张春龄双手被反剪在背,身上依旧着早上上朝的朝服,脸上神色自若,好像只是日常碰面的一次闲谈。 “既有当日,便知今朝。” 骆闻舟看张春龄依旧挺直的脊背被压着渐行渐远,一时亦不知道说什么。 费渡行事十分迅速,好像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什么事都好,对他而言都只是时间问题。 “你不问问,张家的事我参与多少?”费渡突然开口,好像只是平板的一句与己无关的问话,然而内容却尖锐又犀利,“我以为你会比较好奇。” “嫌犯我见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你这么主动招供的,实在少见。”骆闻舟对这个人迫切想要被调查似的问话油盐不进地压了回去,仿佛按住了一只好端端突然扭起来作妖的猫。“庆功宴再去费府请你来参加。这事离完全料理完还早,急也急不来。” “说不定我这是看骆队英明神武,心里一时情难自禁,折服在你断案如神的风姿之……”费渡的话还没说完,骆闻舟好像早知道这人往后得越来越没个收敛似的胡说八道一通,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揉了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费渡好像忽然也不跟他见外了一般——不仅不见外,甚至有点让他吃不准是个什么意思。 费渡自然知道他喜欢男子,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藏着捂着的秘密。骆闻舟对外界风言风语并不太在意,到底这都是自己之事,外人同意与否,与他何干。不过即使费渡和骆闻舟意见不同,一直以来也没因此说过什么,好像默认了什么人的取向都只是个人自由。况且他本身也荤素不忌,男女不限,对这方面反而没有随大流似的讲究。骆闻舟当时难得地觉得这好像也算不上是个什么坏事,起码不用束手束脚—— 然而事实证明,一个取向为男的男人在另一个取向为人类的男人面前,但凡不再相看两厌,束手束脚得更厉害了。 “有意思吗?” 骆闻舟的目光映衬着一旁摇曳的烛火,好像蓦然窜起了两簇火苗,明亮却不太灼人。“张春龄的事交给我们调查,该查出来的,一个都跑不掉。如果毫无关系,也不能平白诬陷好人。这件事我会一起跟着去查。” 好像已经说完的一句话,却无端让费渡听出了潜藏的信息。 ——如果张春龄所犯的事和你无关,我去看着,也不会让他人凭空污蔑你。 费渡的目光迎上他的,骆闻舟落在阴影里的半张脸和被烛光映照的另外半张又像是把他整个人硬生生分成了两半。轮廓分明的一张脸好像天生带着正气凛然四个大字,不知道应该归功于他平日的工作缘故,还是这个人确实本来就如此。 有这么一瞬间他很想把烛火吹灭,把骆闻舟整个人拖入黑暗的阴影当中,问问这个光风霁月的人,如果事到最后才知他确实有参与其中,到底是抓还是不抓,是不是也可以凭着这些年的交情,凭着这点并肩过的时光,又或者是凭着一点似有似无的……别的什么,放任自己活在阴影里。 又或者可以试试和他一起沉沦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种活法里。 但终究也只是一个一瞬即逝的念头。 这个人不应该在黑暗里,他想。 第114章 人间顾我-第十三章 张春龄被抓,虽然尚未完全结案,然而一直在跟踪进度的骆闻舟却知道这数个月来,树倒猢狲散,不少曾经依附在张家之下,获得庇荫的人,早就精明地和张家割席,早早抽身。 案子既破,衙门内外简直过年似的高兴。骆闻舟本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少了拘束,大家更加是放得开了些。要论功行赏,费渡当然也该算头功,自然也被陶然请了到衙门一起。不过费渡此人虽然到什么地方都能迅速融入环境,约莫还是不太喜欢特别热闹的地方。骆闻舟也当然没那么缺眼力劲,索性把他请到了自己的书房,留下一群还在外头兴致勃勃的小辈吃酒起哄。 “骆捕头,这提前离席是不是不太合群了?” 骆闻舟刚刚在酒席上不太正经的神色陡然像是被收了起来,目光锁在费渡的脸上:“要离开燕城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费公子。”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语气平缓的陈述,好像刚刚说的只是“今晚吃饱了”而已。 “骆捕头是喝多了?”费渡对紧锁身上的视线好似视而不见,轻笑了一声,“刚刚协助衙门揪出了朝廷猛虎,正应当如日中天,费府又是我全部家当,为何要走?”顿了顿,费渡才又一挑眼尾,连尾调都捎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骆捕头这是想……”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骆闻舟置若罔闻地抬手按在门上,把人困锁在身前狭小的空间,“张家倒台,余威犹在,不说会不会来找你寻衅,先前费承宇肯定或多或少和张家他们那些人合作,手上没传给你的证据,他们总会想弄到手。费府这么大一个目标,你……” “骆捕头。” 费渡打断了骆闻舟未尽的话尾,好像是觉得无端有什么地方让他发笑:“你想想,费府突然白手起家,费承宇到底背后和什么人合作,又是用什么手法才突然从燕城扎根拔起……连坊间百姓都传得沸沸扬扬,骆捕头当然不可能真的信了费承宇对外说的什么勤勤恳恳,十分上进的话。” 自从费承宇死后,费渡称呼费承宇从未用过父亲之类的字眼。豪门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启齿的事,总归算他人家事,不好打听。骆闻舟敏锐地皱了皱眉,总觉得按费渡的性子,总不可能只是反叛期对生父不满这种程度的矛盾,让他至今未曾释怀。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费渡却忽然就着这个极近的位置,抬手搂过他的脖颈,素日里吐字如刀的唇近乎贴在骆闻舟耳畔,嗓音低沉又轻地开口:“费府只要拔掉压在头上的张家,少了一个随时掣肘、用陈年往事要挟自己的眼中钉,在燕城又如鱼得水,从此只会一直乘风扶摇直上……得益者是谁?至于张家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是说有些确实是欲加之罪……经我手上的证据,谁又管得——” “费渡。”骆闻舟空着的右手搭在费渡腰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费渡看不到他的神色,好像这一声叫唤里头夹杂了听不清的叹息,又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说过,下判断之前切忌主观推测,只能相信真实的证据,哪怕是假的,回溯倒退,总也会找出真相。你也说相信我,永远不会做出你原则范围内,不可接受的事。如今,明面上的证据告诉你我有罪……姑且这么说,你信任我不曾做过。” “……” “还是说,其实你既不信证据,也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只是想赌一把?” “不是赌。” 费渡还在运转的思维好像突然卡了壳,问句的尾音好像还停在嘴边。 “我信你没有,不是赌。” 第115章 人间顾我-第十四章 他也只是个凡人,也总有凡心凡愿。 出生无可挑选,日子总是要这样过。哪怕每日回家要面对蛰伏的野兽,让人身心透支的恶鬼……或许只是一点星火般的希望,也总想过终有一日,可以过上和他人无异的平淡日子。 “骆捕头突然对我这么好,也不怕我忍不住要以身相许?”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撕开他这句话的外袍,琢磨里面几分虚情几分假意。费渡等了一会儿,没看他再开口,刚准备再加一把火,把这个人惹得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也省得再互相麻烦,骆闻舟却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 “迟是迟了点,跟我也不吃亏的。” 费渡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算错过一百个,一千个真心话,也绝不能落入一句假话的罗网当中——不费一兵一卒,攻城略地,大概也就是语言的精妙所在。 只可惜他本身就是此间高手——深谙此理。 然而今天只不过那个人一句简单的话,却把他的设防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好像在这个人手里认栽,也没那么坏。 “骆捕头,你们不是最讲究有证有据才好做结案陈词?今晚这接二连三,怕是把你们定的规矩都不管了?” “费承宇归费承宇,你是你。他做过的事,他应当负责。父债子偿算不算天经地义,谁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是,”骆闻舟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又稳又沉,好像在安抚着他,又好像只是胸有成竹地陈述事实,“如果上一辈做的事,需要下一辈来负责,他们也未免待遇太优渥。如此算来,但凡是父辈祖辈做错的事,大可不用忧虑要自己做什么补偿,也不必觉得心中有愧,只要脸皮稍微厚点,都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自己的后辈为自己造下的过错负责。循环往复,这条条律例,还有何意义。再说,你并非肆意加害他人,非你之过。” 非你之过。 这四个字砸在费渡的心口,好像一记猛锤,硬生生把他苦苦维持得光鲜的外壳砸碎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四个字。 费承宇的错,落在了他的身上;因为牵扯权贵,身居上流复杂的关系网中,稍有差池、被人诟病的也是他;哪怕只是手下的人在外面行差踏错,都只会怪费府风气不好,主人之过。大家好像不管是什么原因、到底和他本人是否真的有关联,都先一股脑归咎与他,仿佛是一个明晃晃的标靶,任人往身上扎满了穿心箭。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吐露这种事,更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开口讲这种近乎示弱的话语。好像他本就该如此,这些都该受着。 久而久之,连他都快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或者其实并无意义,不管是许诺的一方还是接受诺言的一方,或许都只是在通过这种表达,来维持一个双赢的假象。 谁都无法保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可行性——不管是因为这个前提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中间变数太多……只是短暂让两个人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安稳,用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纸镇按压住蠢蠢欲动,随时可能飘走的美好蓝图。 就算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晚来一秒,也总是好的。 第116章 人间顾我-第十五章 费渡的母亲安葬在燕城一处鲜有人迹的山脚,山清水秀。人迹罕至,亦无人打扰。地点是后来费渡迁来的——费承宇在生的时候,把这位没什么感情的夫人葬在了费家的祠堂。但费渡固执地把她移了出来,和费家楚河汉界一般分了个干干净净。 骆闻舟直觉费渡和父亲费承宇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但除了从费渡口中得知他和费夫人之间感情不和,总当着他的面前施暴,以至费夫人精神开始逐渐失常,连平日联系的亲朋好友也被割裂了联系,逐渐被费承宇掌控孤立……甚至为了以绝后患,费承宇居然施行手段,将费夫人的父母设计害死。从此以后,费渡的母亲在这个世上当真是孤身一人。 费渡当时年纪尚轻,不明白其中经过。只常常看到费夫人一个人独自在房内,时而冷漠,时而饮泣。最开始还会有些近乎癫狂的宣泄,他隔着费夫人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了各种东西被扫落地面的声音,沉沉的撞击声仿佛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费渡的心上。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每次他去问父亲,都只会换来冷淡的一两句打发,而后,母亲好像又会遭到什么对待,周而复始。 直到他年岁渐长,终于知道在这个三口之家里面发生的事情是什么,自己年少时向父亲每次的询问,又会为“不听话”给儿子带来不好印象的母亲带来什么。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赶得及——母亲只好像从昔日的短暂歇斯底里里抽身出来,逐渐地也不再挣扎,连带乱砸乱扔也不曾再有过,只是安安静静如同一个没什么生气的瓷娃娃,在房间里过着被幽禁的生活。 如果他再快点长大,早点找到办法…… 费夫人终究没有熬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长大”。 在一个光线灰暗不明的午后,那扇向来不能被随便推开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了。站在房门口的费渡还没缓过神来,不太明白从前总是因为偷偷开门而受罚的母亲,为什么敢突然打开门,站在自己面前。 费夫人平静地俯下身,在这个并不能常常相见的亲生儿子头顶轻轻按了按。凉凉的掌心贴在他的发顶,好像永远都捂不热一般冰冷。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有些病态苍白的瘦削脸上,露出了一抹十分轻的笑容。 约莫是太久没有做出这个表情,费渡敏锐地觉得这个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笑了,但母亲高兴,也总是好的。 直到后来,他看到那入目猩红的血迹,才明白那个下午的笑容,是解脱的预兆,带着一种平静的不详——然而彼时的他,聪慧有之,却总是差了一步。 然而辗转反侧之间,哪怕是当年他知道母亲早有死志,莫非就会去阻止她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骆闻舟蹲下身,在费夫人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花是他挑的,尽管他也想过自己挑的不好,万一岳母不喜欢该怎么办。费渡怔了怔,然而很快又露出了熟悉的狡黠笑容。 “不会。” “不会什么?” “她不会不喜欢的。” “啧,这么确定。万一她看了不喜欢,觉得我这女婿不上心,不肯把你交给我怎么办?” 她肯定会喜欢的。 因为我也很喜欢。 “你不能被打败。”费渡好像又听到那个带着不太熟练的笑容的女人俯身在他耳畔轻轻开口,“永远都不可以。” 以前他曾以为这是一句跗骨之蛆的诅咒,又像一条不停抽打在身上的鞭子,驱赶着他不能停下。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或许这只是一句来自母亲最后的祝愿。 “她爱你,我也爱你。”骆闻舟站起身,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费渡的手握住。“我已经‘启奏’过了,她也同意把你交给我了。” “……”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不过……说不定确实是真的。 费渡笑了笑,任由山风吹起长长的衣袖,露出两人交握的手。 我知世事无常,还也是希望你是唯一的例外。 我知凡事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最好,不管好坏,也永远就有后路。 ——唯独和你一起,我不想思考这种可能性。 第117章 人间顾我-小剧场1 “求仁得仁,费公子还有所不满,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没得。” 骆闻舟没咀嚼过来这两个字是什么个意思:“没得什么?” “求人得人,可我人还没得。” 费渡琉璃似的眼珠在骆闻舟身上描了个介乎不怀好意和衣冠禽兽的框,却点到即止地收了回去,好似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错觉。 “……” 这小兔崽子! 第118章 愿望 小时候无知无觉,疼痛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只会直白地说疼。费承宇自然是不会大发慈悲地安慰他,母亲亦然——哪怕并不是出于她本意。随年岁渐长,知道了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虎狼环伺,从来过得不轻易。要让费承宇满意,更加要步步为营,出不得半点纰漏。 叫苦喊疼,是重逾千斤的符咒,从年少时期开始,封缄住那么多想说出口的话,直到长成青年,已经习惯性地不会再提起,好像化成流入骨髓当中的本性。 “疼就说疼,又没人笑话你。”骆闻舟伸手在费渡磕得淤青一片的膝盖上就着药油用力地揉了一把,嘴上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刚刚就应该给他老爸多告会儿状,看今晚把他打得屁股开花,下次就不敢横冲直撞了。” 费渡下午在楼下碰巧看到一个小毛孩踩着个自行车,车轮子蹬得飞快,然而路线踩了个七弯八拐,一看就是个新手上路,往马路上一扔就是个杀手预备役。然而这位“未来马路杀手”还没来得及培养起来,这倒霉玩意儿往外一踩,碰巧一辆打着车头灯的计程车往这个方向一拐。费渡身体反应快一步,伸手抓过他的车柄,硬是往旁边一带,跟计程车堪堪擦过。然而他的腿没熊孩子运气好,被自行车的冲力一撞,硬是在白皙的腿上留了一片红痕。 原本只是破皮的红,然而淤青在之后终于慢慢浮了出来,想看不见都难。冬天虽然穿了长的居家裤,禁不住被某位大流氓看电视的时候往裤腿上一碰,虽然没有发出声音,肌肉确实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瞬。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自己捂了半天的秘密,被捋起了裤腿一顿药油伺候。 疼自然是疼,然而跟枪伤比也好,跟当年箍在脖颈上的项圈相比也罢……总也不是一个层次。 那些时候也从未说过半个痛字。 “淤血要揉开了才容易好,痛就说,别憋着。”骆闻舟将费渡伤着的腿撂在自己大腿上,温热的掌心用上了力度,余光却一直粘在费渡脸上,好像但凡只要他皱一皱眉就会停下来。 “又不是小姑娘,只是碰到了一下,我……”费渡本想说,这么一点事,就算再揉用力一些,或者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过段时间也总会好。但是骆闻舟重复了两次的话好像有什么奇特的暗示,陡然又在脑海里提示性地响起。 “……只是一点疼。师兄替那小孩儿送我一个吻,估计比这种药油好用。” 骆闻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像也没想到真能从他口里听到“疼”这个字——哪怕说的只是“一点疼”,也哪怕后面找补似的多给了一句散漫的撩拨。 “行了行了,你试试跟这块淤着的讲讲道理,问他卖不卖宝贝儿你这面子。”骆闻舟手上到底还是放轻了一点力度,“知道疼,你这下次别又……” 费渡安静地看着还在自顾念叨的骆闻舟,无声地笑了笑。 或者这只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埋下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愿望。 岁月漫长,哪怕当时的疼痛已经过去,所有伤口已经结疤痊愈,又甚至记不得当时的感觉,再说起时不过如闲话家常…… “没有下次了。” “什么?” “师兄特别好,我喜欢你。” “……” 第119章 捕捉圣诞老人 圣诞节的时候,骆闻舟终于腾出了假期,跟费渡一同去了跟燕城地理位置相对、正好一南一北的旅游热点小镇休假。小镇之所以出名,既不是因为里头有什么名胜古迹,也并不是孕育过什么世界名人,单纯是因为冬季雪景怡人,再加上这个小镇位于国界附近,和外国接壤,两种文化并存,造就了特异的人文风景。也正由于曾经和外国交流密切,这里的建筑自然而然也沾染了不少异国特色。尤其是每家每户屋顶的烟囱,实在是十分有梦回老影片的既视感。临近圣诞节,大街小巷也全是满满的圣诞装饰,店铺不论大小,都或多或少地兜售圣诞礼物,让人眼花缭乱。 正所谓入乡随俗,前几天的假期把滑雪登山基本都玩了个遍。等到最后一天总算要收收心,骆闻舟和费渡钻进去了一个虽然看起来颇有年代感,但光从店面就让人十分亲切的木屋小店。一进门还有一个正在摆放商品的店员热情地给两个人打了声招呼。挑挑拣拣了半日,好不容易按住了某位打算“每样来一份带回去做手信”的总裁摸出钱包的手,两个人总算给家里二老、局里的长公主几个,外加一些朋友都捎带上了合适的礼物,才准备结账出店。 “最近那个案子闹得还沸沸扬扬的,都上热搜了。”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店里头除了一进门就打了个招呼的售货员,就只剩下她一个员工了。约莫是全世界都通用的规律,但凡老板不在店里,上班总会更加放松又自在一点。姑娘一边给排在骆闻舟前面的顾客扫条形码结账,一边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颈窝和肩膀中间,熟练地维持着歪脖子造型唠嗑八卦,“你说这年头圣诞老人不派礼物就算了,还进来偷东西……” “……”骆闻舟和费渡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对这个新鲜又热乎的小八卦都有点儿兴趣的意思。 “反正你晚上自己在家的时候多注意点,今晚家里人都出去玩,你一个女孩子万一真碰到了那个狗东西,十个都不够他打的!” “这里的房屋跟平时外面的不同,房顶有烟囱这种设计,现在基本已经不太用,也就是这边保育工作做下来,这种有历史的建筑要保持,才让人有机可乘。”费渡一抬眼皮,扫了一眼街旁高高低低的房顶,以及错落有致的烟囱。 “也总不能因为有贼入屋就让人家把烟囱一起砍了。听刚刚那姑娘的意思,这既然算是新闻,以前应该没出现过。现在的人脑筋转得越来越快,什么馊主意都敢往外跳。”骆闻舟抬手摸了摸下巴,“圣诞老人要是真知道这里有山寨版的侵犯他老人家名誉权干坏事儿,怕不是要气出高血压。” “……”费渡想了想圣诞老人那个宛如啤酒肚的造型,居然一时间无法反驳这句背后偷偷说的坏话。 然而八卦归八卦,骆闻舟也只能希望这个地界的同袍多给力把这群不务正业的“假圣诞老人”绳之以法。等两人好不容易收拾好行李,把今天带回来的手信一并整理好塞到行李箱,以便明天早上不用匆匆忙忙出门赶飞机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快深夜12点。骆闻舟把费渡先一步打发去了睡房休息,自己在客厅检查了一边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东西有没有落下,才准备回去暖和的被窝,在异地过上最后一个夜晚。然而也不晓得是不是圣诞老人的那个故事实在是让人印象太深,骆闻舟下意识地往壁橱的位置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好像里头传来了轻微的响声。 虽然感觉这世界上的事情不应当这么巧,然而职业习惯让他从不掉以轻心,对着壁橱正俯身思考怎么安全稳妥地往上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卡着了。没想到还没等他思考完操作流程,突然一阵微风当面刮过,一个红影仿佛从天而降,和骆闻舟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骆闻舟挑了挑眉:“哟,圣诞老人,好巧啊。” 假圣诞老人:“……”不巧!不熟!不知道!不认识!这人什么鬼!跟说好的不一样! 骆闻舟没等他拼命扯着绕在腰身上的粗长麻绳,让上面的同党把他拉上去,眼疾手快地擒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人拽了出来。骆闻舟的身手自然是长期练过的,这个假圣诞老人虽然多多少少也会一些粗浅的功夫,看起来也不过像日常小流氓打打架的水平。这人见势不妙,索性也放开了大喊:“快把我拉上去!” 回应他的只有慢悠悠掉下来的、原本握在上边同党手上的麻绳另一端。 假圣诞老人:“……” 这么大的动静,费渡当然早听见了。从卧室晃出来的时候早拨通了报警的电话,三言两语简单交代了事情,索性站在骆闻舟身边,看他把那段原本的救命麻绳熟练地把这个假货捆成了一只粽子,加上那一身不太合体的红色圣诞服装,硬生生让人看出一种迷之腊肉香肠的错觉。 “你们两个怎么好不容易旅游一趟,还得积极在外头帮忙破案?” 今年的圣诞礼物,大概是有点特别。 第120章 杂念 念头之所以叫做念头,约莫就是一念之间倏忽冒起的线头,从纷乱繁杂的日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好像无缘无故,沉下来再想想,也总是有迹可循。日有所思,不一定夜有所梦。然而大概总会在别的什么时候,换一个形式过来骚扰一下本来无风无浪的神经,隐晦地提醒些什么。 自从两个人同居之后,光怪陆离的梦境光顾费渡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究其原因之一,该算是晚上偶尔睡不着就会起来巡视领地的骆大爷,自从屡教不改,多次扰人清梦地闯进主卧,还被某位翌日还要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毫不客气地拎着后颈关去客厅反思猫生之后,就被强行划分了领地。但凡入夜到了睡觉时间,总是被无情的铲屎官关在主卧的门外。 虽然骆闻舟没说,但以往他自己一个人过的时候,跟骆一锅一人一猫,虽然算不上和谐,也总归不至于把猫关在外边,多年下来,甚至应该都习以为常。费渡想,大概猫和犬类确实有灵性,并不是只有饲主神叨叨的自我陶醉——比如骆一锅其猫,不仅身负给单身汉当宠物的神圣职责,还得大清早纾尊降贵当个生物闹钟——尽管起因可能只是因为猫大爷嗷嗷待哺。如今他一搬过来,不仅取消了骆一锅以往作为宠物闹钟的功能,还把它单方面身为一家之宠的属地强行削了一个房间的位置。费渡偶尔从猫眼里读出一种微妙的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鉴于人猫殊途,武力值实在是存在肉眼可见的差距,哪怕是试图出其不意地使用猫爪突袭,也并不意味着有多点胜算,还得换来一点他听不明白的人类语言吐槽——铲屎的怕不是要造反。 但就算骆闻舟不说,费渡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都是为了他。 费渡晚上浅眠,虽然不知道是由于身边多躺了一个人的缘故,还是因为从前睡不好的时间太长,但凡抓住了一个支点,好像就能让神经多歇一会儿。 太松懈了,这不好。他想。 “都几点了,还不睡。难道要听个睡前故事吗宝贝儿?” 骆闻舟轻轻用脚尖把喵喵叫着抗议的猫拨了开去,把卧室的门关好,回头就着昏黄的床头灯看着靠在床背的费渡。 自然不是要听睡前故事。 然而房门关上的咔哒一声,好像把他白日紧绷的开关也一并关上。小小的卧室里,灯光笼罩着他和他,突然变得适合睡意酝酿起来。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第121章 买年货-2020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共同度过》张国荣 #曲调和歌词都很温柔,同时充满勇气 快要到新年,路上还是没有什么气氛,说年味越来越淡薄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遭。费渡家里自然是没有什么负担,充其量也只是因公要应付一下有业务往来的客户。骆闻舟家自然要复杂一点,除了骆诚和穆小青,往上数还有各种七大姑八大姨。不过按照往年惯例,骆闻舟也没有跟着二老到处走亲访戚,所有人家里都坐上一坐,充其量只是往平日比较聊得来的几个熟人家里走走。再者,春节能放几天,哪几天能放,还得看有没有工作上的事把人叫回去。这么多年来都积累下来的习惯,好像自从家里多了一个人以后,才有点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憋屈——骆闻舟将这个念头归结于是已婚人士的自觉。费总对这个半是埋怨又半是炫耀的说法不置可否。直到第二天晚上按时接某位公仆同志下班的时候,被一起走出警局门口大逆不道的长公主血泪控诉,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似无意实则十分有意地在全科室宣扬这个十分不要脸的说辞,只好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 办年货的地方自然是人多——给家里爸妈买的注重实用,送别人的恰好相反,挑的多半是好看体面的伴手礼。放眼望去商店里放的都是包装好的巧克力、饼干糖果,要搁在前些年抓过分包装的时候,全都能给发个不及格卡。只不过雷声大雨点小了一年,第二年早就又落到没人管的状态。早在前一晚,骆闻舟已经列好了要买的年货清单,先往海味店跑一回,然后再去第二条街上的饼店买上点送人的蛋卷和饼干,再之后……费渡靠在床头,看他在备忘录删删减减,最后算是满意了,再把屏幕锁上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顺道按灭了小夜灯,展臂自然而然地把他搂到了被窝里,再跟他道晚安。 费渡向来是不用担心这种事。公司里送礼的清单有市场部的同事跟进,他只要把自己带去参加酒席,也不需要什么额外准备。亲戚没有,也不必思考这种问题。以前去见张东来他们,大家都是明面上的“富二代”,家里什么也不缺,想要什么向来平日早就满足了,哪里要等这么一个节日走个仪式感。对他们而言,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许非要挑出来说,也只是家里一些平日流连花丛的人,不得不因为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也好,说是为了少些流言蜚语也罢,总会回家意思意思一下。 不过也仅此而已。 费渡坐在副驾座上,紧紧关着的车窗把海味街的味道隔绝开来。食材做出来是一回事,作为原材料状态的味道又是一回事。本来他还想跟着一起下车,骆闻舟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店,又把他拍了回去。美其名曰帐也不用他付,说挑货,费总这只能吃得出好坏,下手去选也挑不出来个所以然,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成了个车里蹲。 “我说我回家要买那个,你又说不好。好吧,让你挑,你又挑了什么东西,这能带回家吗?你……” 费渡正隔着玻璃窗静静看着骆闻舟快要被淹没在海味店里的身影,却突然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争吵声。一对男女正在他的车旁边大声吵着什么,连车内的音乐都盖不过去。 “我买什么你都有意见,过年买年货你也要跟我吵是吧?那好啊,我倒是跟你数数。平时在家谁洗碗,谁做饭,谁搞卫生的?你睡觉打呼噜我都没嫌你,现在我拿主意买个年货你还哪儿都不对付?” 骆闻舟领教过费渡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饮食规范,嘴上说着不给这人挑食,做什么就得吃什么,做饭的时候总也是把他不爱吃的排除在菜单外。尽管费渡哪怕说是不爱吃,也不是不能吃。费渡其人,在外养尊处优,尤其费承宇成为植物人之后,手上多了自主权,也没人约束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但他好像一条变色龙,从不轻易在外表达自己的真正喜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着什么人也会跟着吃什么做什么,仿佛在什么地方都很快能入乡随俗。 但家里就是家里,跟外面总归是不一样的。 骆闻舟家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洁癖,费渡本身也不是喜欢乱丢乱扔,过得脏兮兮的人。有时候骆闻舟在家研究案子,材料放得反而比他还乱一些,总而言之,家里总归算是井井有条。连最开始的那条“做饭的人不洗碗”,久而久之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丢远了。隐约好像是哪一年的冬天,费渡从厨房洗了锅碗出来,骆闻舟一握住他冷冰冰的手开始,就突然悄无声息地撤销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骆闻舟也没有打呼噜的习惯。夜里突如其来的电话还会把他叫醒,警惕得像在夜色四起的草丛打盹的黑豹,仿佛早上的赖床只是假象。 感□□大概都不过如是,逃不过波澜起伏,鸡毛蒜皮,平淡终老,偶尔夹杂其他。 有的人可能得天眷顾,一生情路顺遂。也有人折返往复,未曾得以真正停靠。 有人只着眼上岸休整片刻的灯红酒绿,也有人只渴望一生一次不再扬帆的泊岸。 于某些人而言不过易如反掌,于另一部分人而言,却是难于登天,终一生未必可以完成的目标。 骆闻舟两手提着海味店的袋子,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把东西都塞进去,才又绕过车头,钻进了驾驶位:“好像不要钱似的,里头都是人,这店是一年不发财,一发当一年。” 窗外吵架的一对男女走得远了,也不知道吵出了个什么所以然来,仿佛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给他打发了一下等待了时间。费渡偏过头,看着骆闻舟边看着后视镜边打方向盘。骆闻舟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才走开了一会儿就想我了?一上车就盯着警察叔叔看,一会儿要收门票了。” “可以买包年的门票吗,这位警察叔叔?” 即使路上风高浪急,时有触礁,甚至到某个时刻熬不过电闪雷鸣的风暴,毁船落水,哪怕只能抱住一片浮木,也足以支撑我与之搏斗,撑到你所在的彼岸—— 可能时间有点长,但总会到来。 第122章 春节小故事 农历新年又到了。 逢年过节其实也没那么多花样,节目无外乎走亲访戚,吃喝玩乐。大不了和两三个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一起洪湖水浪呀么浪打浪。等该玩的玩过了,浪也浪够了,仿佛身体被掏空,躺个几天也就完事了。然而但凡亲戚多一些,族谱的分支再茂密一点,来个什么家庭聚会也实在是避无可避。 骆闻舟跟亲戚不熟,平日里互相联系的重任也落在了穆小青女同志肩上。不过约莫是大部分女性在交际聊天方面总是有点天然优势,三三两两凑一起能聊个半天。有的人看起来像中老年闺蜜团,实际上只是几个一年没见面几次,说到夫妻儿女还会脸上笑嘻嘻、心里mmp的远房亲戚。 然而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尤其是跟费渡的关系通了天,亲戚朋友全都伸长着脖子打算围观围观,到底是哪个盘丝洞跑出来的小妖精勾走了老骆家小不正经的唐僧。骆闻舟小时候皮归皮,取向这种东西到底也不是到处说的话题,不太熟的人就着皮囊看过去还是一个高大挺拔的俊小伙,更别说进了警局,听起来形象更高大,小时候那种斑斑皮迹都奇迹般地被捂住了似的。再者,骆闻舟家里人接纳他的取向,不代表他的亲朋戚友也能接受。世人总是抱有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态,也许是多年进化的后遗症。少数群体总是让这群传统的叔叔阿姨隐秘地萌生出一种不能理解又好奇的心理,春节里叫上费渡见上一见居然就这样被提上了日程。 包了一个房间的聚餐当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等上菜吃饭。别人的餐前小吃是花生凉拌,一群中老年人越活越喜欢打牌,把餐前小吃硬是换成了麻将扑克牌——好好打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真要只是摸摸麻将过过手瘾,实在是跟清汤寡水没什么两样,没滋没味得很。 哪怕只是坊间所谓的卫生麻将,一只算个几角几分,到底也比只过过牌来得强。不过砌长城归砌长城,加了钱在里头,自然就不是纯粹的娱乐性质,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练成了个人精,有些事自己心里头知道就好,往外说倒是没什么必要。再说,确实也真有人觉得金额不大,撂哪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说到底也算不得跟赌这个字沾边,只是些唬人的说法,在违法乱纪的边沿大鹏展翅。 骆闻舟当然不可能知法犯法地过年大马金刀往自动麻将桌前一坐,就跟这群七大姑八大姨围在一起“赌个痛”。平时虽然跟这群亲戚算不上多亲近,但到底是跟自己爸妈往来频繁的熟人,不应酬一下也说去,也只好意思意思上桌去玩两把。不过搓麻将的时间多了,大家也知道这大小伙子还真的说筹码就是筹码,一分钱真金现银也不放到桌上,让人兴趣缺缺。久而久之也没了个兴致。 这下费渡如约来了倒好,大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起哄着让费渡往桌上一坐,圆了大家一个三缺一的窘况。然而费渡这么一坐,大家倒是面上不说,眼睛早往他身上粘了过去。说了一年骆闻舟找的对象,照片早从穆小青那儿看过了,不过瞧见真人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么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看起来知书达理,听说还是个什么总裁,年轻有为,简直就是个黄金单身汉——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个黄金有主汉。 费渡混迹各种人中间,早是个成精的。往上应付七八十的老年人,向下哄个三四岁小奶包,全属顺手拈来。和同辈的人一般去酒吧灯红酒绿一把,骰子猜拳不在话下,应付平日几个表面交好的世家家长,麻将也不是没有切磋过。只是向来输赢事小,桌上你来我往的试探聊天比胡一把十三幺还难,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快乐的事。只可惜世界上的事多半不是不乐意就可以不做,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仔细数起来,今天这桌麻将反而让他放松。 “小费啊……哎,老骆跟小青都这么叫你吗?”骆闻舟的六婶就着自动麻将桌洗牌的背景音率先开了口,“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你,去年这不,过年还没瞅着。” “就叫小费就好。去年稍微有点忙,没参加上,今年听说你们还有聚一聚的节目,怎么可以不来。”费渡内里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罩着长袖卡其色v领毛衫,平日里戴着那副人模狗样的金丝眼镜也被换了下来,变成了深红近黑色镜框的平光镜。以往烂七八糟颜色染蜡过的头发此刻还原成了本来的黑色,柔顺地垂下来,发尾停在了肩窝的位置,透露出一种近乎学生和刚踏入社会交界之间的青年感,莫名地戳了一群阿姨的好感点,并且微妙地产生了一种对自家儿子和女婿的不满。 打牌最忌讳别人插嘴牌局,这点跟下棋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骆闻舟虽然不掺和,倒也不是个没有眼力劲的杠精人物。这边厢想着留费渡跟她们打打牌倒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实在也没什么能出的。那边厢一坐在了隔壁桌,和骆诚跟几个同辈的叔父聊了开来,眼角余光却下意识地往麻将桌上飘了过去,好像突然这么几分钟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好不容易忍到那边气氛完美地切磋完了麻将技术,骆闻舟绕到费渡身后,一手撑在麻将桌的桌角,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怎么,今天战果如何?” “没你在咱们打得省心多了。” “……” “哎闻舟啊,人家小费人又乖又好,你可别欺负他啊!” “……” “就是,一看就是读过特别多书,有文化,说话斯斯文文的,哪像你,没个正经的,可别带坏人家小费。” “……”有没有人告诉他,打个麻将的功夫,这四个人是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丧权辱国条约,怎么拐个弯就像成了别人家的亲戚了? 算了,不都是自家的。 第123章 求签 求神问卜大部分都是些封建迷信活动。虽然总不能说没有“世外高人”,不过当街混饭吃的大多肯定都是些招摇撞骗的。当年先进青年人总是对这种东西半信半疑——信的是好运势,疑的是坏运程。 平时穆小青女同志跟着自己的姐妹团,偶尔去寺庙求签拜佛的时候,当然少不了给自己家皮实的电线杆儿子求一求。以往求的都是健康和姻缘——骆闻舟对这种东西实在是敬谢不敏。一来因为自己职业高危,说自己明年身体如何如何不好,多灾多难,他自己闭着眼也能测出来,磕磕碰碰早就习以为常,哪里用得着这种算命的给他占来卜去。如果说明年身体好得不行,那就更虚伪了,他一年里不啃两下刀枪都像是活在梦里似的待遇。更别说人家寺庙的姻缘签,又不是给他这种爱好小众的人测的,人家大部分要测的是异性恋,这算来算去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 然而抗议显然无效。穆小青每年都还是风雨不改地跟着一起去,美其名曰心诚则灵,自家的臭小子完全体会不到妈妈的用心良苦芸芸。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哪怕保养得宜长得好看,思想又相对比较开放,禁不住本质还是一个老妈子——骆闻舟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折腾去了。 费渡对求神拜佛解签这种“传统习俗”倒没有骆闻舟这样明显的抗拒。穆小青一说过年的时候得给他求个开光过的平安符,顺路给他们俩都求一个明年的签,费渡也只是客套了一句太辛苦了,不方便也不要跟别人挤来挤去,春节上香是高峰期——要不是骆闻舟跟他认识得久,看着这个人在外在家也一套一套地顺着别人的话讲,深得各位聊天对象的心,实际上大可能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差点也要以为此人可能也偶尔迷信了一回,加入了这群妇女之友的组织。 结果一来二去,非单没有说服自己的亲妈不去搞这种但求心安的形式任务,反而把重任落到了他们俩自己身上——穆小青决定分头行动,自己去给骆闻舟和费渡求平安符,让他们俩大小伙子自己跑去求签,说是本人去应该更灵。约莫是对骆闻舟平时的抗拒心中有数,还特地吩咐了费渡一定要好好监督骆闻舟,千万别让这小子趁机开溜。 骆闻舟:…… 一看就是亲妈。 市场这种东西都是投其所好,摸出来门道,大家喜欢什么就说什么好听的。大多数来求神问卜的都只是图个心安,未必当真想知道未来如何。人大多都只想听自己爱听的,跟看星座运程的道理大同小异——全世界那么多人,总不能当真只分成12种。再加个上升下降星座,排列组合也出不来十来亿的款。费渡之前看过一个微博,说得倒是中肯有理——大家平日都是说迷信又不完全迷信,说科学又不百分百科学。但凡是不好的判词,就用科学辩证的目光批判,觉得对自己有理的好话,马上转入迷信模式,十分灵活。解签的人上下嘴唇一碰,察言观色,马上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听的人欢欢喜喜地便也走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哟,这位公子求了个好签啊。”解签的大叔腆着个大肚子,摇头晃脑地看着手上的签文,好像当真有什么玄机,“这是九十一签,是上上签,解作‘月里嫦娥’。你们看,签文说的是:‘蟾宫月殿桂飘香。玉箧团圆万里光。六水三山归镜里。无瑕一片挂穹苍’。不知道你们想问的什么?” 费渡当然也没什么特别要求的,目光正好跟站在自己旁边的骆闻舟一碰,福至心灵地开口:“姻缘。” “姻缘大好啊,你看这嫦娥在蟾宫里头,桂花飘香,月亮银光万里,俯瞰人世,过得自在惬意,这说明事事圆满,前途一片光明。姻缘自然是夫唱妇随,和谐得很。”解签人捻了捻稀疏的胡子,沉吟了一会儿,一脸深沉又半是“我都知道”的神色,低声开口,“要是想要孩子,今年也一定十分顺利的。” “……”费渡要笑不笑地偏过头看了一眼脸上快要忍得额头跳青筋的骆闻舟,抬手用指节抵在鼻尖,硬生生压下了即将溢出喉咙的笑意,“那就承你贵言。” “那另外这位测什么?”约莫是觉得自己解得十分不错,让费渡满意得不行,解签人胆子也大了起来,朝骆闻舟一伸手,接过了那张粉红色的签文。“第七十三签……七十三,哎,你们二位今年看来运气真的是顶好,这位抽到的也是上上签,叫状元衣锦荣归。” “……”骆闻舟勉强瞄了一眼那张签文,又看了看一脸准备看戏似的某位总裁,语气一点不虚心地提了问:“姻缘。” “两位这么年轻英俊,平时也肯定招人喜欢。”大叔嘴上没把门似的一顿乱吹,“这签啊,讲的是新科状元孙霖意气风发的样子。‘夾道花香襯馬蹄。藍袍改換錦衣歸。滿街紅粉皆爭羨。翹首芳名雁塔題。’以前寒窗苦读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穿着状元袍,大街上都是夹道欢迎他的人,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这个题名在雁塔上的新贵人,一看就是上上签。姻缘嘛……” 骆闻舟挑了挑眉:“怎么样?” “这个签说的就是得偿所愿,吐气扬眉,名称利就的状态,今年这肯定顺风顺水,生活美满,家庭幸福,有爱人的就早生贵子,还是单身贵族的今年也桃花大旺啊!” “……”费渡还是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声。骆闻舟当然是听到,磨了磨后槽牙,一脸牙疼地看着这个胡说八道的老师傅:“我老婆不孕不育,这签不准。” 费渡:“……”我不是我没有。 骆闻舟一手拉着费渡,一手抓着两张给他们盖了章子嗣不错的签文,糟心地站在寺庙门口,等着还在求符的亲妈回来,还不忘念叨着一会儿要好好给某位女同志科普一下这个传说十分灵验的解签人居然给她老人家算出来了抱孙子这种骚操作。费渡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来的唇角还没来得及压下去,被某位观察入微的警察叔叔当场抓获:“还笑,你这可是带头干坏事儿的头目,回去就给你做做思想教育。”然而顿了顿,约莫是觉得面前这个惯犯内心不禁毫无波动,甚至笑出了声,于是又一脸正色地补了一句,“身体力行教,不收费。” “……”他现在不笑还来得及吗? 不过…… 从小到大,一个人的不圆满太多,反而知道如意难强求。但好像现在……有些事,他总也有些想求一下的。 不论签文真假,也无关明日吉凶。 “妈回来了,一会儿一起去外边吃个饭就回家。” 骆闻舟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费渡被熟悉的掌心温度熨了一会泛凉的手,静静看着朝他们走来的穆小青。 “好。” “神仙掐指算,此去少圆满。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 好提胆闯人海,再叩风月关。只劝你来把个盏,侃呀么侃大山。 喝完大酒撑条船,说今生不靠岸。”——《人间不值得》 第124章 谋心-1 1 #这会是一个由各个场景短篇拼凑在一起的故事 #he预定,强强,更新时间不固定,但会写完 #没有大纲,时间线欢迎一边看一边捋 “‘变’这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有意思的新年礼物。”费渡好像只是和平日一样,稀松平常地和他说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如何,骆队?” 骆闻舟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想堵住他的嘴,不管是用此时此刻握住枪柄的右手,还是用干燥的嘴唇。但凡能让他少说两句,他都很想试试。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太抬举我了。骆队是为什么觉得和你站在对立面的人,会听得出你言外之意?”费渡的唇角微微提了提,“是您理想状态下的惺惺相惜吗?” “费渡。”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地穿过费渡那身高定的外套,扎进他胸口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的声音用在这种场合叫我的名字,没有在床上好听。”费渡没有应那句称呼,脸上恰如其分地露出一点遗憾的神色,平举的手臂握住的枪,和主人一样冷静,“无论如何,再见。” 第125章 谋心-2 2 费渡和骆闻舟近乎是形影不离地一同出现。 只要在道上稍微混过一段时日,总会听说过费家的名号。费承宇白手兴家,凭借自己的手段,在黑道上闯出了一片名堂。由从前寂寂无名的毛头小子,一下子跃升到和几个根深蒂固的堂口主事人几乎可以并肩的地位,不过是短短几年的事。费承宇对外公开只有一个妻子,然而在生下费渡之后几年,传闻是因为精神失常自杀了。不管什么时候,人类好像都有对八卦事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好奇,各种猜测和故事齐飞,似真似假,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然而从那之后,费渡变成费承宇的接班人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有人见费渡年纪轻,正是好拿捏的时候,下手伙同了一群人策划了一场绑架,把费渡关了起来,试图要挟费承宇放弃手上的既得利益,从此不再过问任何事,也不要再沾手半点分成。 在道上混的时间越久,手上越不干净,自然是闭起眼睛也能推理到的结论。一旦费承宇金盆洗手,得罪过的仇家只会瞬间把他剥皮拆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权衡之下,傻子都知道还不如弃了亲生儿子,反正也总可以再生一个。 然而费承宇居然仿佛不动声色地发了怒,伙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沆瀣一气的人一起,把不知天高地厚、试图一把掀翻他的人来了个一锅端。自此一剑立威,又表面上维持了好些年的平静。 直到后来他出了车祸,成了个不能再掀风作浪的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也不知道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再之后,就是费渡上位。 不知道是不是被绑架的记忆刻印得太深,费渡的行事风格和费承宇宛如两个极端。费承宇对外一副斯斯文文的作派,再有什么肮脏污秽的事,好像都一概被埋藏在翩翩风度之下。费渡的皮囊和他一脉相承——然而和费承宇不同,旁人看来,与其说是呼风唤雨的老大,倒不如说他更似是一个花花公子,不务正业,也对继承来的“家业”不如何上心。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大家都看热闹似的指指点点费家如何来了个“费二世”,命脉到二代就戛然而止。 然而数年过去了,看热闹的人也死了不知道几个,费渡还是花天胡地似的度日,费家也在这样的掌舵人手里,摇摇晃晃地活到了现在。 骆闻舟是费渡聘请的贴身保镖。 俗话有道是越穷越见鬼,怕什么来什么。混这一行的,越怕死越死得快,一股劲往前冲的,反而能活到最后。然而费渡却和其他打拼上位、踩着别人尸体也好肩膀也罢,一步一步走到顶端的人都不一样。他不会打架,丢出去放在人堆里,也不过看着像是个缺乏运动的斯文学生,和沾满血腥气的造型丝毫不沾边。说他怕死,好像也什么都不畏惧,初生之犊不畏虎,周旋在一群比他经验更为老道的人之间,也不见得落于下风。你说他不怕死,偏偏又布下重重关卡,还要请贴身保镖保护。 骆闻舟上岗的时候,距离费渡上一个贴身保镖不知道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也不过是不到24小时的事。 费渡彼时正坐在办公室里,金丝眼镜装饰似的在鼻梁上稳稳当当地架着。骆闻舟敲了敲敞开着的门,看这个人掀起眼皮,分了一丝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唇角略略一提,捎上了一抹说不清是客套还是发自内心满意的微笑。 “我是新的保镖,骆闻舟。今天开始负责你的安全。” “费渡。今天开始……”费渡维持着笑意,自然而然地接了后半句,“负责买你的命。” 第126章 谋心-3 骆闻舟把费渡拦在身后,身上的白衬衫微微有些发皱,却并不影响它展现穿着者肩宽窄腰的流畅线条。逃命归逃命,费渡还是分心欣赏了几秒面前这让人赏心悦目的背影。 骆闻舟近身肉搏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多余的节奏好像都是累赘。 三个站在远处,手里拿着消音手枪的人,早在被骆闻舟从暗处发现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以牙还牙,精准又爱惜子弹地将他们打了个对穿。冲在前头的先锋们长得年轻又无畏——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短刀还没砍到骆闻舟肩膀,男人像背后凭空长了一双眼睛,紧绷的肩线随着动作一动,反手紧紧握住偷袭者的手腕。平日混迹流氓圈里的功夫还没来得及施展,被骆闻舟狠狠带前往面前一带,后背瞬间成了同伴的磨刀石,两柄原本砍到骆闻舟面前的凶器瞬间砍在他的后背,近乎要将他活生生剐成两半。骆闻舟身上紧贴肌肤的白衬衫被喷洒的血迹染红了一片,好像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嫣红血液,独特的腥气自干燥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像是勾起了一群野兽的本能,危险又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费渡的目光穿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几个年轻人,和骆闻舟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专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缠在一起。 这群人格调太低,做他的对手……真是让人不愉快。 躺在地上的人还在痛苦地捂住伤口打滚,有的连呼吸都已经十分缓慢——看不出是快要死还是已经死了。胆小的早就见势不妙往外跑走,不知道朝哪个分岔路溜之大吉。费渡并不着急,这种事有一必有二,有二自然有三,并没有什么稀奇。即使骆闻舟能力出众,没让人跑掉,全都解决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今天这样的埋伏,并没有什么特别……早晚要像吃饭穿衣一样,习以为常。 骆闻舟转过身,朝着被他一直圈护在身后领地的费渡走了两步,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了脚步,脸上掺杂着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血液的英俊五官,比平日一本正经管着费渡这个那个的管家模样更显得可怖。 费渡被挡在混战范围之外,身依旧上干干净净,朝着骆闻舟走过去的时候步履平稳,好像刚刚只是路过,而不是经历了一场可能送命的埋伏,甚至踩到了一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手背上,对那一阵钻心的痛呼置若罔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骆闻舟脸上轻抹了一把,掌心同样沾上了黏腻的血液。骆闻舟的脸逆着光线,看不清楚神色。费渡却觉得他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又再次缓了下来。 “紧张什么?本来也没有多干净。”费渡挑了挑眉,抬起沾了血的手掌在骆闻舟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骆闻舟从裤袋里摸出一块手帕,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抓过来,用力地拭掉了上面的血迹。费渡对这个人变戏法似的操作并不惊奇,索性就着动作俯身前倾,近乎贴着骆闻舟的耳畔,声音轻得似乎只有他们之间可以听得清。 “我们这不叫同盟,叫同党。” 第127章 谋心-4 骆闻舟的指节在厚实的门上敲了敲,隔着门板听到里头传来“进来”的声音,才旋开门把进入了宽敞的办公室。费渡正就着没有度数的平光镜看着一份约莫只有两三页的文件。骆闻舟连眼尾余光都没有分过去一星半点,只是恪尽职守地站在离办公桌一段距离的位置:“该准备出发了。” 费渡应了一声,把余下的两张纸浏览完毕,才将手上的几页纸放入透明的文件夹里,像是不太重要的资料一般摆在案头,伸手捞过搭在椅背的外套搭在手臂。骆闻舟等费渡先一步走出办公室,才伴随着沉重的一声响动,关好了门。 骆闻舟不是没看到费渡刚刚手头上的资料——他本来就视力极佳,几张轻而薄的纸张上,从页眉的位置开始,印上了“画册”计划里牵头的人名、负责的部分,还有接下来的安排。他没有仔细地再浏览下去,交由贴合着领口的一个微型摄录机,随着费渡翻动文件的动作,事无巨细地拍了下来。 骆闻舟是燕城总局派到费渡身边的卧底。 燕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该有见不得光的事倒是从来不会落下。燕城总局和道上的几批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想要一锅端走鼎足而立的几个堂口,固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但自从费承宇一跃成为了新势力以后,这种奇特的平衡感却好像突然被加了一个砝码,开始发生了倾斜。总局本就有潜伏在他们当中的卧底——尽管人数不算多,但全都是训练有素又可靠的人,大部分时间都赶得及将消息情报传递出来。这种事或许应该算是心照不宣——黑白两道从来也没这么割裂得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日子过多了,总也有些人开始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到底是哪一边的。 骆闻舟至今记得那一个雨天,总局门口放着一个大号的黑色旅行箱,却迟迟没有人拿走。直到爆破专家和应急小组的人一起来了,检查过并没有爆炸品,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旅行箱—— 里面只有一个手脚都被打断、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血水沿着被打开的旅行箱汨汨地流了一地,在空气中弥漫出让人心神不宁的腥味。 “他是我们派去的卧底,这本来是机密。”陆有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让骆闻舟先坐下。“现在人已经不在,上边正在讨论接下来怎么处理,还有剩余的人要怎么确保安全。” “还有多少人在?” “这是机密。上头也没给过我确切的数字。”陆有良捧着茶杯,眉间皱起的“川”字还没消得下去。“虽然不知道。但是对面过来我们这边的‘老鼠’,绝对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每次重要计划的失败,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总是差那么一点时间,也总是在那个地点和对方擦肩而过,还有那么多的巧合…… 少了的一枚棋子,总要有重新站到那个位置填补的人。 骆闻舟就是女娲补天一样的新天柱。 第128章 谋心-5 骆闻舟的房间离费渡不远。同在一个宅邸里,虽然在外围开始就已经有聘请的安保公司保镖在守卫,谨慎起见,费渡还是把他安排在和自己同层的屋内,和自己只隔了一间无人入住的房间。 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但其实这三个月以来,需要用上骆闻舟的时间近乎没有。且不说能不能躲过外部层层巡逻和监控,进来屋内也当然不可能什么措施也没有。所有住进宅邸里头的人都被嘱咐过需要避开什么位置——也仅限于他们日常走动的位置。比如厨师出入厨房到大门的路线会有什么路线安排,保洁的阿姨又需要从什么地方走到另一个地点……全都有缜密的安排。 骆闻舟也有。 然而他的活动范围比任何人的都大,除了费渡的书房和卧室内部,其他位置需要怎么走不会触发暗藏的机关、有人潜入的时候又能从什么位置可以发动突袭……他全都知道。 骆闻舟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程度的信任是不是有点过度。虽然能当上费渡24小时贴身保镖,有人举荐,事先也早已对他的来历背景调查得内裤都不剩,一清二楚得很。但身居高位,尤其是费渡这种特殊身份、随时都可能遭到袭击的人而言,将太多的安全放在一个人身上,并不明智——尤其这个人只跟了自己寥寥数月。 骆闻舟的背景资料当然是伪造的。早在他离开燕城总局、和陆有良交接好手头的工作之时,就被再三确认过,是不是愿意接受一切可能的风险、承受所有可能的压力、即将和自己熟悉的所有家人、朋友……乃至所有从前的生活割裂开来,进入一个虎狼环伺之地…… 从确认生死状的一瞬间,他的新身份已经被安排妥当。 负责搭桥牵线把骆闻舟送到费渡面前的,也是一个“自己人”,是陆有良手上为数不多、仅仅知道的卧底成员中的一位。由于只算是“外部”人员,拥有权限不大,也不太经常接触到上层核心人员的圈子,所有手头上能做到的,满打满算办妥,也只是打通手头上的关系,把骆闻舟送到提供贴身保镖给费渡的负责人手上。 剩下的,全看骆闻舟自己。 费渡的宅邸有三层,虽然大而豪华,却缺乏人气,好像只是雕饰华美的艺术品,冰冷又不近人情。骆闻舟以往办案,去过不少人的家里调查取证,富裕的人家里近乎是千篇一律的奢华,只是有人奢得低调,有的则巴不得方圆百里都知道这个地方有一个有钱人在。然而纵使住在里头的人多的是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和,却都比不上费渡这座府邸的冷冰——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温度,只是让骆闻舟从心底里微妙地生出了一种心理上的孤寂。 房子里有特殊的信号拦截装置。如果追踪到屋内的信号发到陌生、未经记录的地方,就会被捕捉分析,然后层层上报到负责检测信息的人手里,最终将结论报告给费渡。在屋内发送今天记录仪拍摄到的视频给总局,自然是不可行。骆闻舟皱了皱眉,把玩着手上极细小的仪器,正想着怎么样将视频传递出去更为稳妥。突然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全身近乎过电般一个激灵。 万一这份文件是假的呢? 第129章 谋心-6 “感情用事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骆闻舟站在围栏边,和站在身边一起吞云吐雾的前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样空闲的时间不多,一旦平日有什么突发事件,人就开始打鸡血一样连轴转,就算累得想停下来歇会儿,也总有人推着你往前走。 他们本来就是停不下来的人。 骆闻舟把烟夹在指间,没有再抽下去。前辈倒好像一抽烟就按下来个什么不得了的开关,话匣子闭不上似的往外倒:“你看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对面上头,被我们这边抓住了小辫子,说不定猴年马月都逮不住这个货。” “哎,您这话可别往外讲,不然其他人以为你不想抓他。”骆闻舟半开玩笑地抬起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差点把前辈的烟撞得掉下了楼。他正有些奇怪平时握枪极稳的前辈怎么经不住这么轻轻一碰,一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张浑身沾满鲜血的脸,刚刚被撞的那只手已经脱了臼,余下的那只还绵软无力地搭在栏杆上。见骆闻舟脸上像是表情瞬间被抽空的反应,好像并不意外,只是勉强地抬起搭在栏杆上的手,重重地拍在骆闻舟的肩上。黏腻的血腥气仿佛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 “记住了吗?我们这一行不可以感情用事,什么温度什么人情,秋后算账,结案陈词的时候再说——最好不说。我们讲究的是精度,是真实。别忘记了,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办事,你左右,你身后,全都是兄弟……也有你的敌人。” 骆闻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不能当第二个我。能力范围之内,也不要让跟着你的兄弟变成第二个我,知道了吗?” 骆闻舟猛地睁开眼,那声质问仿佛还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知道了吗?” 梦里的前辈他记得——从骆闻舟刚刚入职就开始领着他学习,虽然年纪差了十多年,论资历,骆闻舟也远比不上他。然而两个人约莫是个性上有某种看不见的相似,居然十分投缘。直到后来有一天,这个前辈突然消失在局里,如同突然人间蒸发。局里下的安排只是他被调去参加其他任务,其余一切,讳莫如深。时间一长,大家的好奇也逐渐被消磨了下去。直到后来有一日,骆闻舟参加剿匪任务的路上,再次见到这位多年不见的前辈—— 他已经死了。 骆闻舟想了想昨晚在费渡书房里的对话,又沉默地从贴身的睡衣里摸出了那个微小的录像器。昨天他才刚刚思考到底如何把这段东西送出去,要不要直接送出去,晚上费渡就安排他陪同一起出门…… 应该算是巧合,幸运,还是……陷阱。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早上你跟我车一起去吧。”费渡窝在书房的摇椅里看着书,听到骆闻舟的脚步声来到没有关上的门前,才不紧不慢地合上书,极轻地放在手边的小桌上。“九点到门口,阿姨会准备好早餐,其余按平时的来。” “好。”骆闻舟应了一声,看费渡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等着他继续安排任务。但费渡好像并没有其余的事要吩咐,只是隔着镜片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的还真得误会到底是谁看了谁好一会儿没转眼睛。骆闻舟沉默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以为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其他安排?”费渡的指节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问题,镜片后的目光莫名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第一个想试试我技术的保镖?” “……”骆闻舟觉得这个人有时候不应该在黑道当老大,牛郎店才是他的归宿。 第130章 谋心-7 费渡不是个话多的人。哪怕在宴会上舌灿生花,对各种年龄段的女性都能哄得游刃有余,这和他实际上并不是个废话多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冲突。骆闻舟研究过他的档案很久,但看完以后又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好从资料上研究的。当你真正和一个人交手接触,你才真正明白到,从一份厚厚的材料里读来的,由冰冷黑白印刷字体构成的一份人生档案,和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到底还是差天共地。 费渡一般坐在车后座的左边座位,骆闻舟坐在右边。但其实先一步进车的是骆闻舟,他先坐在费渡的位置,确认过安全,才从车厢里出来,让费渡坐进去,然后自己再钻入车厢,关上车门。下车的时候,骆闻舟又会第一个先从车上下来,检查过一切没有问题,才让费渡下车。 高危的职业,薪水自然也可观——尽管骆闻舟并不是贪图这一点,但无可否认,这种风险和受益并存的事情,总是时刻让人肾上腺激素飙升,保持清醒。 ——是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费渡今天安排骆闻舟陪他去的地方不近也不远,是一个藏在市区里的教堂。燕城并不是一个西方信徒聚居的地方,教堂并不多,能有悠久历史保留下来的更加屈指可数。骆闻舟从费渡的档案里看到过,他有定期前往这个教堂的习惯,不过没有固定找哪一个神父,也没有具体哪一天一定要过去,好像只是随心随性的一个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祷告。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进去之后从来不会去找神父做告解,也并没有按照教徒的惯例在里头上课。骆闻舟总觉得这个人到教堂的目的更像是“费渡到此一游”,又或者只是例行散步——只不过散步的终点正好定在了这个教堂而已。 这是骆闻舟第三次陪他来这个地方——频率是一个月一次。 和前两次一样,费渡进了教堂,在其中一张长凳坐下。骆闻舟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保持着距离,确保有任何情况都可以马上到他身边保护安全,又不至于让他感到打扰和不舒服。这种尺度实在是不好把握,每个人的舒适圈并不一样,也没有什么准则能让他做参考。再有,能做到有突发事故就能马上过去保护雇主,这一点也和保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有关,只能说是因人而异。骆闻舟一开始也并不知道离他多远才合适,但费渡好像对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伺候——骆闻舟在前两次变换过“站岗”的位置,但费渡都没有任何评价,好像默许了他这种测试范围的举动。 ——可能在之前的保镖看来,如果不是送了命,费渡应该也是个不太挑剔,又好说话的雇主。 然而这次当骆闻舟正准备测试一下,有没有更合适的位置“把风”、等自己老板开金口说离开的时候,费渡却突然叫住了他:“来这里坐。” 第131章 谋心-8 骆闻舟吃不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费渡此人,参加一群人的聚会不显得突兀,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不让人感到和他平日的风格格格不入。身为保镖,哪怕是全天候保护,坐在一起总感觉有种微妙的逾越。 不过骆闻舟也只是顿了顿,就按他的吩咐坐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环顾这间教堂——他对西方的建筑研究不多,电视和平日读过的杂志里却无孔不入地在他的脑海里烙下过一星半点的印象。今日好像并不是信徒们平日会到来的日子,显得安静过头。 本来费渡出门会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可以离开那个信号被严格监控的宅邸,来到外面,他才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把录像传给总局,然后再分析这份名单到底真正涉及到了什么人,又爬到了哪一个层级,上边计划的时间安排,甚至要不要派人去拦截里头的计划…… 早一秒能交出去,就能早一步部署,胜算就再高一分。 总局一直在调查“画册”计划——骆闻舟知道这个名词好几年,但局里对这个事情也一直知之甚少。骆闻舟的师傅叫“老杨”,而“画册”计划,从老杨还在位的时候已经启动,局里也一直在调查。计划的消息之所以能传到局里,还是安排的卧底拼死带出来的。由于太过隐蔽,知情人不多,能探出口风更是难上加难。局里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始终不知道这个风花雪月的名称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不见天日的勾当。日子一天天过去,多年间,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开始一波接一波地换走,调查也逐渐随之淡了下去。 直到现在,骆闻舟才又看到了这个名字。 “不习惯?” “没有。不过我是保镖,这样平起平坐,是不是不太合适。”骆闻舟在尾音压了一个陈述句的口吻,像是一个战战兢兢,“不敢”得又理所当然的保镖。 “我以为你没什么不敢的。” 骆闻舟偏过头,目光对上费渡饶有兴致的视线:“我是你请回来的,我们公司自己也有规定,不能逾越规矩。” “听起来你还有点怕我打小报告?”费渡看骆闻舟又偏开了脸,好像刚才目光相接,正气凛然回答自己问题的不是同一个人,“你在我这里工作,也轮不到原来的公司再管你什么。要不考虑一下,辞了安排你的公司,直接跟了我?” 明明是挖墙脚一般的玩笑话,从费渡嘴里说出来总像是硬生生拐了个九曲十八弯,能让人浮想联翩地栽在了不知道离题万丈的哪个山旮旯。 ——何况他还是个取向为男的“小众”物种。 第132章 谋心-8.5 **作为一个paro,骆闻舟和费渡和原文都是有出入的。 关于骆闻舟: 《谋心》里的他虽然正气凛然,对组织忠诚,恪尽职守,但是也不是不知变通。是个不喜欢被组织背叛,希望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能一直好好的人。到目前为止,费渡是任务中他需要保护的对象——尽管他觉得费渡其实没有他也没什么关系,能力很强,而且自己还是一个本来接近他就是为了当卧底的人,并不是纯粹地对他好,但是只要费渡不是干过分出格的事情,哪怕他出手解决掉某些人,但如果目的只是为了处理对自己有威胁的或者不利的人,属于自保,是可以接受的。 他虽然觉得如无必要,手上沾血不好,但是其实相处下来,对费渡还是有种莫名的包容,【简称护犊子】。而且也觉得他的成长经历挺让人心疼的,变成这样也无可厚非。但最好还是希望他能洗白,自己养活他也不是不可以。 第133章 谋心-9 骆闻舟当然是不可能被费渡挖角过去帮忙的——挖陆局墙角是不可能挖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这个金主嘴上抹了油似的夸了他一句长得不像吃这行饭,可以去娱乐圈一炮而红云云。 约莫费渡这个人,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让人生出一种“他真的是觉得我好”,又或者“他应当是喜欢我”的错觉。说是深情可以,说是虚伪也没哪里不对——名利场上也好,混在道上也罢,真情实感好像总是极度危险的四个字,一不留神就会要了谁的命。 “先爱的人先输”,放在事业线上,平心而论,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费渡见骆闻舟不怎么应话,也并没有太打算刻意聊下去的意思,好像只是一时兴起的那么一个话题。两个人沉默地并肩坐了一会儿,费渡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却陡然震动了两下——这是有人发短信过来。 骆闻舟识趣地站起身,迅速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费渡没有开口让他继续坐着,像是默许了他离开的行为。骆闻舟目光停在费渡的背影上,紧握成拳的掌心蓦地冒出了汗。 他认得那个发短信过来的号码——起身的一瞬间,他极快地就着泛起亮光的屏幕看了一眼。然而就那么一眼,差点再也挪不动脚步,近乎要将他钉死在原地。 那是陆有良的号码。 费渡重新放下了电话,好像今天的教堂之行的任务已经结束,起身朝着骆闻舟的方向走过来。骆闻舟面上不显,表情看不出刚刚经历了怎么样的一场天人交战,领着费渡走出了教堂。紧贴着他胸口的微型摄像机,随着他猛然急速的心跳,好像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陆局是……内鬼。 有的时候,“处变不惊”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看起来容易,念起来也不拗口,只是做起来的时候好像总是千难万难——这是职业要求,纵使骆闻舟再怎么想现在就踩尽油门,一口气开到总局门口,沿着熟悉的楼梯一路狂奔,把挡在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拨开,冲到陆有良的办公室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他,也只能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保镖一样,和费渡坐在车后座。 “你信教吗?好像还没问过。” 骆闻舟身板笔直地坐在后座,和费渡极其放松坐姿不同。但哪怕他只是好像松松散散地把自己晾在真皮座椅上,也总让人平白无端地生出一种此人不容小觑的感觉——哪怕他其实并不会功夫,只要一颗子弹过去,他也和其他血肉之躯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费渡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躯。 “不信。”骆闻舟也很干脆,这个问题并不涉及什么需要勾心斗角的内容,好像只是一般的闲话家常。 “我以为你们这一行会比较相信一些灵性的东西,当做护身符之类的。”费渡偏过头,手肘撑在内车门把上,侧过身来,放任视线在骆闻舟身上逡巡了一圈。在骆闻舟觉得自己快要被此人的视线扒光了一回的时候,又克制地收了回来,“无神论者的保镖,对自己有自信也不是坏事。” “那种东西如果灵验,那神也挺忙的。”骆闻舟目光转向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补充似的又解释了两句,“人人都想求神保佑,求神帮忙,排队估计能等到下辈子,还不如自己来比较靠谱。” “有时候跟你说说话还挺有意思,当保镖总觉得你有点屈才。” 骆闻舟也说不上这句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费渡也只是点到为止一般,话锋一转:“只要是外物,多数还是靠不住。大家都想蹭神佛的光,求健康发财,再求个愿望,要个保佑……太贪心了。再说,平时也不去给神仙烧香,临时抱佛脚,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敢情这东西在他看来还讲究礼尚往来,要多多沟通。骆闻舟一时不知道这话怎么接,车厢里又沉默了一瞬。然而费渡又重新开口:“明天我要外出一趟,还是上次的酒店,司机会接我们去,你跟我一起。” 第134章 谋心-10 费渡定期会约见一位心理医生——见面的地点既不在家里,也不会在心理医生的诊所,而是另外订好一个套房,在里头进行疏导聊天。骆闻舟并不知道费渡到底看的是什么心理疾病,也并不认为在这么一个安排的新地方会有什么效果——心理医生一般在自己的诊所里会有齐全的设备和环境安排,专业知识虽然揣在自己身上,也一样要借助外部的环境和仪器,才能共同作用达到理想的效果。 这些在费渡的档案里也从来没有提到过,骆闻舟也不得而知。费渡的档案十分简单清晰,撇除他的身份和成长经历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学习成绩虽然稀松平常,但也不过不失,足够他升学,却又没达到学霸学神的层次。没犯什么特别严重的错误,就好像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 然而干干净净这四个字,和他好像本应该绝缘得清清楚楚。 骆闻舟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那一场绑架,也没有这个特殊的家庭,他是不是也会像个寻常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尽管可能会因为成绩不好而被爸妈骂一顿,也可能会因为长得好看而开始各种青春的烦恼,然后和很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成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和一群豺狼打交道,一边聘请各种各样的保镖来护着自己的性命。明明好像已经站到了这片地方最高点之一,却又总是朝不保夕。 费渡这个人,好像没有一个地方不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 他好像也不打算瞒着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骆闻舟记得,第一次陪他去套房等待医生的时候,费渡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有心理疾病才过来的?” 骆闻舟也当然不可能对着刚刚成为自己金主没多久的人提出这样的质疑:“没有,只是没有想到您会约心理医生。” 费渡大概是看透不拆穿,反而多说了两句:“心理医生是一个交流者,他首先是一个普通人,然后再有职业。看心理医生并不一定意味着有心理疾病。” 骆闻舟有点理解不了现在有钱人的爱好,居然还多了一款“找心理医生聊天”。幸好费渡也没有非要他理解什么不可,也没有指望自己的保镖能跟自己有同一个思想水平档次,索性好心地放过了骆闻舟。彼时骆闻舟也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费渡的交流对象到底是个什么高矮肥瘦的形象——另外一组保镖守在了套房的门口,负责检查套房的安全,还有即将到来的心理医生的随身物品,直到这场神秘的见面结束。 然后,终于迎来了第三次和这个神秘的医生见面的日子。 第135章 谋心-11 骆闻舟坐在酒店的大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低头看了看自己锁着屏的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映着大堂的吊灯,倒映出一张英俊的脸——算算年纪,他比费渡年长几岁,满打满算也只能算个三十多的人,按老祖宗的说法,早该到了而立之年还能找个零。但从外形上看,你说他二十多也不会让人觉得差异。 这好像和他隶属的职业不太一样。一般天天悬着心操劳没日没夜出现的案子,破不了还要被夺命追魂催,总有一根鞭子在后面抽着他陀螺似的转……能保持这样的体能和状态,其实也不太容易。 手机是统一安排的,里头装好了隐藏的定位和监控软件。一旦出现任何情况,程序连结的后台会发起追踪。骆闻舟当然可以自己安装游戏或者聊天软件打发时间——实际上他也没有装什么在手机里,只有一个微信和贪吃蛇游戏。一来自然是不想装的东西太多,被检测到有什么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二来,实在是没什么空余的时间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贴身保镖的工作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哪怕费渡坐在平时上班的办公室里,他的精神也要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三个月本来也并不是那么风平浪静——替费渡挡下过的特殊情况,远远不止那天的围追堵截。 实际上,刚刚到费渡身边第二天,他就见识过要找茬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拼命三郎。 费渡平时上班,骆闻舟当然也不可能离他太远,也不会待在老板的办公室二十四小时盯梢。费渡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和自己在同一层,却又并没有太紧贴。骆闻舟的专属房间里头有一个电话,只接驳到费渡的办公室——这意味着只要电话一响,必然是费渡打过来。而他想要透过电话对外联系,也只能联系得到费渡。 费渡下班时间一般很准,雷打不动五点半就走,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的员工们按时下班提供表率。费渡下班的时间当然就是骆闻舟的下班时间,两个人沉默地一同坐电梯到地面,接受了前台接待的注目礼式道别,绕到停车场正准备等司机过来。 偌大的停车场连走路的足音都清晰可闻。费渡也没有开口打断这段安静时间的意思,骆闻舟也保持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微慢他一步走在稍后一点位置。骆闻舟的眼皮突然重重地跳了起来,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突然来了什么东西,身体的反应来得比脑子快。他猛地一揽过费渡的肩膀,把人往旁边用力一带,眼角余光划过一道让人花眼一瞬的白光。 骆闻舟松开了搭在费渡身上的手,毫不客气地侧身抬腿,极硬厚重的鞋跟随着空气中划过的弧度,精准又凶狠地踢在提着钢刀的来人手腕上。然而那个人却只是闷哼了一声,没有再发出其他音节。手上的刀甚至没有在剧痛之下松开——骆闻舟突然觉得这个人某方面也算是个硬汉。他自然知道自己每一下打出去的动作能造成什么效果——普通人被他狠踢那么一下,别说刀应该脱手,人都得倒在地上嚎着打滚。然而那个人好像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一下仿佛好像踢的是别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骆闻舟要保护费渡,多了个人掣肘,当然也没他不要命似的放得开。不过那个人好在虽然手上有武器,大家到底还是一对一,平时处理各种突发事件,骆闻舟也见惯各种情况。骆闻舟留了个眼神,看到费渡站在远处的石柱后,显然是主动地减少了骆闻舟的负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没想到那个人突然发了狠似的突然横劈一刀,朝着骆闻舟劈头盖脸地削了过来——骆闻舟居然还突然抽空想了想,这个人大概是拼命三郎的祖宗,拼了老命。 然而他才刚刚往后退了一步矮身躲过这断头一刀,那人居然腾出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遥遥对着费渡的方向—— “砰!” 第136章 谋心-12 骆闻舟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申请一个锦旗,内容都想好了,昔有舍身炸碉堡,今有飞扑挡子弹——简直工整又对仗。 子弹打穿左臂的疼痛和失血让骆闻舟有一瞬近乎用不上力的错觉。疼痛不是什么好感觉,但总会让人有一瞬间的清醒,像是喝酒的后劲,来得猝不及防。骆闻舟趁着这一瞬间骤然提升的感官,右手猛地爆发出了骇人的力量,狠狠地挥出一记猛拳,把面前被□□后坐力震得方才受伤手腕再也握不住枪的人一把揍倒在地,夺走一并掉落地上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坐在还想挣扎的人身上,俯身将冷冰冰的刀锋紧贴在他的脖颈。 “别动。” 骆闻舟的手臂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成了一条粽子——没错,就是一条。 费渡好像对血腥气厌恶到了无法忍受半秒的地步。等司机开着车来到的时候,骆闻舟中了子弹的手臂已经被沾满血的衬衫泡了好一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费渡的表情好像巴不得离他半个地球的距离。或者是他大发善心地想起自己当时豪言壮语说买了人家命的保镖好歹还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终于在思想挣扎了一下到底是“让他自己原地自生自灭”和将就一下把他拎回家之间,还是“慈悲为怀”地选择了后者。 骆闻舟坐在后座上,看着自己被几乎用光一卷纱布随随便便包好、不知道别人还以为已经断掉的手臂,闻着充斥着全车厢的香水味,一时间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错觉。 费渡皱着眉,骆闻舟勉强压下手臂的疼痛感,用余光瞥了瞥这位脸黑如非酋的主,总觉得此人好像总觉得对这个空间跟他八字犯冲,随时都能弃车逃跑。 费渡找来的医生是信得过的人。早在车上接到费渡的通知,已经先到了宅邸里等他们回家,也没有过问太多事。直到帮他处理好伤势,留下了几点注意事项,就拎起带来的装备离开。骆闻舟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也早就被换下来收走了。医生离开之后,费渡并没有再走过来看他,不知道是为着那股还没消下去的血腥味,还是还有什么后续的事情没处理。 费渡再出现在骆闻舟面前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傍晚。 “好点?”费渡拉开放在床头的椅子坐下,看着赤着上半身,只有左手手臂依旧缠着绷带面前算是裹着了点布料的骆闻舟,用眼神将人上三路并下三路,彬彬有礼地扫了一圈。骆闻舟总觉得此人目光带了倒刺,这扫视硬生生像某种大型动物用舌头把自己从上到下舔了一把,连盖着被子的下半身好像都被透视了一回,跟他礼貌的坐姿和表情有种衣冠禽兽的不和谐。 “昨天的医生技术好,今天感觉好多了。”骆闻舟说的倒是实话,挨刀挨子弹也不是头一回,早之前在总局也不是没尝过。只不过确实保护措施也多写,没至于昨天这么毫无防备就挨了一下,确实也是实打实地疼。不过骆闻舟此人约莫是平时当老大惯了,这种程度的伤也懒得给自己加戏喊疼。 “我以为你要好奇一下昨天是什么人,居然敢单枪匹马过来。”费渡倒也没太绕圈子,看到人今天还算生龙活虎,知道确实没什么大碍,才又接着问了出来。 “费总,知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我的任务都是一样的。”骆闻舟十分就事论事,一脸诚恳地表达了一下“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的中心思想,“吃我们这一行饭的,当贴身保镖不就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吗?要知道是突发,当然是没预算会来什么人,又得来几个人,他们得抄什么家伙来。来都来了,应付好才是我的任务。” ……神他妈来都来了。 不过答案很标准,费总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骆闻舟总觉得自己从这个人脸上莫名读到了一点“这个回答不错”但是又有一点不爽的意思。 “以前你也这么跟雇主说的?” 骆闻舟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句发问砸得有点不明所以,感觉是一道不知道加分还是减分的附加题,甚至不知道这位出题金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让他莫名联想到某些狗血言情女主撒娇似的在男主怀里蹭了蹭还要问:“哎呀你好坏啊,这种话以前有没有跟别的女生说过嘛?” 骆闻舟把自己绕了银河系一圈的思绪拽了回来:“你是我第一个独立跟的雇主,之前都是跟着其他人出任务的。” ——这是给他安排的身份顺带的背景,骆闻舟已经倒背如流,哪怕费渡去查,也一样会是这个结果。 费渡没发表什么意见,指节轻轻在椅子扶手上叩了叩,骆闻舟摸不准他这是个小动作什么意思。不过费渡好像也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花时间,进来看看他好像只是处于人道主义关怀,骆闻舟也确实如他所说,没有追问停车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那个硬骨头到底又是跟费渡有什么仇什么怨…… 因为陆有良很快就用他们私下约定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消息。 “还在查那个人的背景。你受伤那天他也被带走,‘海东青’说他已经死了,费渡动的手。” ——“海东青”是他们这批卧底的代号。 第137章 谋心-13 费渡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依旧站着的女医生点了点头:“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女医生实际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看起来还颇为年轻。当心理医生多年,各种各样的人都见得不少,费渡却算是一个特例。 作为一个不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条件都十分优秀的年轻人,她见过年轻气盛、被自己眼前所得到的名声和地位蒙蔽双眼的——这类人待人接物容易带上自己都不容易察觉的高傲,大概是一切过于唾手可得,人生舞台制高点的东西过早被得到,少了过程中许许多多的弯路,变得不会珍惜,也不觉得多困难,同时在自我认知上也会产生部分“虚高”。不是说他本身能力不足。除去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部分,剩下的这类人确实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不能怪他们无法理解大部分的普通人。 但费渡非但没有这种情况,反而显得十分彬彬有礼,所有问题看起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配合,甚至还会反过来主动和她沟通,好像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交流——然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只是一种极度的不配合。 非但不配合,甚至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她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费渡到底想从这样一个月一次的“治疗”当中获得什么。找到心理医生然后进行交流,这本身就带有一种目的性。大部分人的目的是为了治疗自身存在的 、不被主流所认可的情况——对所谓的“主流”而言,好像并不太有兴趣深入理解这些所谓的和主流格格不入的情况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又或者怎么样才可以解决,更遑论试图去理解——然后,他们通常被称之为“有病”。 费渡和她接触的日子当然不止骆闻舟来之后的三个月。从费渡在她这里有记录的时候开始,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但每次预约的频率和时间几乎都精准地卡在一个定值,好像只是一个定时定额的任务。 “前几天手机丢了,现在换好了新的吗?”费渡站在门边,临道别前还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要不要给您带一台?” “第二天就买了一部新的了,这不是没手机都不方便联系。现在离开电话都不方便,还好来得及给你发消息约时间,不然你都要去外地开会,这个月可能都错过日期了。”她笑着摇摇头,像是对现代科技过度侵占生活的无奈,又似乎是带上了一点庆幸,“那天还是用我丈夫的手机给你发的消息,还在想会不会被你当垃圾消息删掉了。” 费渡笑了笑,旋开门把手,习惯性地让她先离开这个刚刚充当完聊天室的房间——他们从来不会同一时间离开,这是第一次见面之后仿佛约定俗成一般默认的习惯。 “不会。” 第138章 谋心-14 骆闻舟把消息删了又改,重复了五次,才最后下定决心发了出去。 贴身藏着的微型摄像机随着胸腔里的心跳,如有实质地一下提起来,复又重新重重砸了回去——然而最后还是没有把那天从费渡手上的文件拍下来的视频传出去。 骆闻舟的太阳穴仿佛被重锤来回地敲打了无数次——好像是很久以前,他还会喝醉的时候,但凡喝得超出了自己的可接受范畴,胃会痛,脑袋也像首尾呼应一般联动起来,不受控制地疼起来。那个时候刚出茅庐,总觉得喝醉酒这种事在酒席上说出来简直就是平白弱了人一等。莫名上头的胜负欲总会直冲年轻人的脑袋,硬是自己一个人扛了过去。明明头昏脑涨得马上就能倒下来出一身冷汗,偏要挺直了腰板笔直地当着大家的面儿,一步步轻快又稳健地走回去,好像被留在背后的那几声苍白的夸赞有什么魔力一样。 其实事后再想想,大概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直到后来工作的时间长了,晋升到了队长,下面还有一群等着自己发号施令做安排的小兔崽子们,莫名地又好像回到了当年他喝多了到时候。 只是当时背后全是流于表面上的夸奖和调笑,现在变成了一句句的“老大”,又或者“骆队”。不管是哪一种称呼和环境,仿佛都在无声地把他推着往前走——昂首挺胸,是不会倒下的“中国队长”该有的样子。 一个错误的情报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的第六感说不上很准确——比如买彩票的时候就没中过,跟一群手下打打闹闹抽卡牌,别人捞到十连五个ssr,他也只有保底的一张。但在大事上,总好像冥冥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指引他往哪个方向走。以前看郎乔玩抽卡游戏的时候,成天都在念叨要脱非入欧,偷//渡欧洲……大概也是类似的玄学。 他认真研究过自己录下来的视频,里头资料写得不算详尽,看起来是一份临时的安排,但日程时间和参与的成员一个不落——尽管出于偷录的局限性,里头有些部分看得并不清楚,但最近的两次计划安排,都十分凑巧地被清晰拍了下来。 ——最快的一次“画册”计划成员会面,即将在四天之后进行。 要进行临时部署当然可以,抽调人手做搜证,如果当场能得到证据,甚至可以多申请人员支援,马上进行包围逮捕。虽然要经过层层手续,但事急从权,他们有直属的通道,直接和上边请示安排,最快两天可以做好准备。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请示发出,准备就绪,临时如果发现再有不妥,一切可能已经太迟。 谁都担不起责任。 骆闻舟不是不愿意承担责任,但但凡有更优选择,他并不想拿谁的性命冒险。 他决定自己过去,会一会这个重启的“画册”计划到底有什么打算。 ——以及他的第六感到底对不对。 第139章 谋心-15 陆有良虽然是上级,却没什么架子。骆闻舟跟他关系不错,除去领导能力和工作能力这种东西不说,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种平易近人、不怎么摆架子的原因。 陆有良的年纪都能当上骆闻舟他爸,虽然口吻比较随意,也总是多多少少带上对后辈嘱咐的语气。骆闻舟总被他来来回回地念叨,也受着他不在面前明着的夸奖——一般都是陶然事后告诉他,陆局把任务交给他跟进的时候,总是放心的时候比较多。骆闻舟虽然为队长不怎么尊,但有一说一,办事能力也总是放在那儿,好像只要有他出马,总会让人吃一颗定心丸似的有了主心骨。 骆闻舟试着把那天在费渡的手机上看到陆有良的电话号码的事情从脑海里甩出去,但总是越想忘越忘不掉,大约是俗话说得好,哪壶不提开哪壶,想打车的时候总是没车,不想叫车的时候排着一长串在你面前选妃似的呼啸而过,排队也是自己排的比隔壁的慢…… 真是太操蛋了。骆闻舟想。 他并没有见过和费渡正在书房里说话的人。这位神秘的客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翻阅过的档案里没有这个人的照片,哪怕是总局里“画册”计划的资料库,也没有印象见过长着这双眼睛的人。只是莫名让骆闻舟觉得这个人十分年轻——从衣着打扮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 骆闻舟仔细反复地看过,在那天录像里看到的名册目录中,有三个人的名字未曾见过,但他并不确定这个不速之客到底会是哪一位。 负责递茶的阿姨捧着托盘,手上放着两套精致的茶杯。平日费渡对咖啡情有独钟,但本人却不像大部分日日靠咖啡提神的普罗大众,身上也捎带上一股咖啡味。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招呼的这位客人比较特殊,奉上的居然不是咖啡不是酒,而是两杯茶。骆闻舟走下几级楼梯,迎着正准备上楼的阿姨,把人截住了。 “今日来了重要客人,费总让我帮他送茶进去。” 费渡的宅邸里一般不会邀请什么人过来,能入屋的自然都是经过费渡首肯又信得过的人。平日阿姨还是会照常上楼送饮料,偶尔也会有骆闻舟这种情况出现——虽然次数极少,但确实也有试过谈话的内容太敏感、换成由骆闻舟送进书房的情况——尽管在骆闻舟开始为他工作之后只有两次。 但也足够了。 骆闻舟敲了敲书房的房门,费渡的声音从厚重的门后传来,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什么,听得不甚清晰:“进来。” 费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好像对进来送茶水的不是楼下的阿姨并没有多大的惊讶,甚至有点像是意料之中的神色。骆闻舟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右眼眼皮突然像感知到什么一样,突然跳了起来。那个面对着费渡坐着的人坐姿不怎么端正,与其说是个能参加“画册”计划名单、深思熟虑的老狐狸,倒更不如说是一个纨绔的二世祖。 那个人突然回过头来,原本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出来,视线对上了垂眸正在放下两个杯子的骆闻舟,半开玩笑地对费渡开口:“费爷,你家雇的人长得也不错啊。” 骆闻舟心一沉。 这根本不是那天名单里头提到要参加计划讨论的人—— 他只是费渡的狐朋狗友之一:张东来。 第140章 谋心-16 “骆队,游戏结束了。” 张东来好像只是突然被费渡叫过来的“临时工”,十分不愉快地被费渡打发走,走之前还对无情的“费爷”表达了一下不痛不痒的抗议。 费渡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骆闻舟坐在刚刚张东来坐过的椅子上:“过门都是客,更何况骆队纾尊降贵来给我当了几个月的保镖,让你一直站着也说不过去。” “什么时候知道的?”骆闻舟也不矫情,坐在椅子上选择单刀直入,“在我录走名单之前,什么时候?” “骆队,这个问题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应该捧场笑一笑吗?”费渡好像重新认识他一般。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是任由他胡言乱语完了,才慢慢开口:“费渡。” 这本来只是他的名字——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从骆闻舟嘴里说出来,总让费渡有一种莫名的正式感。好像不认真应一声,就是辜负了这个人一个什么样的期待一般。 尽管可能骆闻舟没这个期望,但他就是这样莫名地觉得,但凡他半个字不好好回答那个问题,就会让面前这个人失望。 不是对别的,只是可能对“费渡”这个人失望。 “你猜得对,‘画册’计划那份资料是假的。”费渡好像只是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般,语调听不出感情起伏,“那只是一个测验。” 骆闻舟知道他“测验”的意思——这是给他专门安排的一场测试。 测试手下的狗是否忠心耿耿,是不是可以放心使用,以及……会不会掉过头来咬他一口。 如果骆闻舟不是卧底,自然最好。那么伪造的名单和计划也派不上用场。如果骆闻舟真的是燕城总局派来的卧底……费渡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骆闻舟会不会按捺不住,当天就把资料传回去。 事实证明,骆闻舟的耐心和分析能力,确实比他设想的要好得多。 放在燕城总局的眼线给费渡带过消息,但他也只探听出来接头的“海东青”是直接和陆有良交接,但是具体到底是什么人,还没有更准确的消息。陆有良和部分“海东青”有联系,是费渡早就握在手上的线索——他当然并不是打算去看心理医生解决什么心理问题。燕城那么多的心理医生,何必只是安排这一个不算十分拔尖,也算不上能解决他什么问题的一个人? 但她是陆有良的妻子。 那天他没有出门,让骆闻舟只能待在屋子里,而碍于屋子里有信号捕捉器,只要他有想要通风报信的心,必然不敢当天发。陆有良的妻子作为自己的心理医生,闲谈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有时候也会和丈夫借用手机——手机在现在虽然是一种极强的个人隐私,但也全看个人对人手机有多强的依赖性,也就是到底存放了什么资料在手机。陆有良并不是一个手机成瘾者,比起看手机,纸质的、非电子类的东西更常用。 允许另一半借用手机,更像是一种信任的表现,作为老夫老妻,陆有良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费渡赌了一把——他的运气十分不错。 第141章 谋心-17 骆闻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费渡的手机上看到了陆有良的电话号码——明明上一秒还是如坠五里雾中,一切忽然好像变得如此简单又一目了然。 说到底,都是一句失算。 “我给她发了消息,说第二天会很忙,等晚上的时候再重新约一下时间。”费渡拿起放凉了一点,依然还留有一点余温的茶抿了一口,“如果她的手机‘不小心忽然不见了’,时间太晚,也没有办法马上补办到电话卡,按照她提到过的习惯,应该马上会想到找陆局的手机发消息。” 听到这里,骆闻舟也没什么再不明白的了。 费渡收到消息之后不点开消息回复,任由短信消息停留在锁屏提示页面。接下来只需要等第二天,和骆闻舟到在教堂的时候,等待自己设定的应用程式提示震动,再点开屏幕——骆闻舟就看到了。 当然骆闻舟也并一定会顺着他的计划和设想,存一个心去观察他的手机到底是怎么响起来——也许当真会目不斜视地走开也说不定。 但总会有其他的安排。 骆闻舟不知道在教堂的时候如果他没去看费渡的手机,又或者他确实将那份假名单发出去,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但事到如今,图穷匕见,追究这些事情,好像也已经没什么意义。 用不着费渡再解释,那天他录像到的计划和名单,肯定都是假的。一旦他发出去,等总局派人跟着名单的安排去搜捕,接下来等他们的,一定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结局。 ——轻则惹一身臊,重则全军覆灭。 骆闻舟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费渡却好像看得出他皮相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骆闻舟眉目俊朗,生了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皮囊。如果退下火线,单凭着这张脸,费渡觉得他也能在“别的范畴”吃得开。哪怕此时此刻,坐在自己面前,即将成为刀俎鱼肉,居然还能很好控制住情绪,大概应该归功于平日来面对各种案子的训练有素。 要是这个人不是“海东青”…… 费渡难得有点惋惜地想。 重启“画册”计划本来就只是一个诱饵——沉寂多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当年幕后的真正推手,早就在你来我往的交锋当中,真正做到了两肋插刀——你□□两刀,我捅你一剑,死死伤伤,到最后活到现在的,早就只是些老弱残兵。他见过这群人当中最有实力能“东山再起”的范思远——一个在燕城的登记册中,应该早就进入死亡名单的人。培养了一群“信徒”,帮助这个身体进入真正意义的“风烛残年”,精神上居然还算得上在巅峰状态的疯子。不是说他不可能兴风作浪,然而在费渡的角度看来—— 但也不过如此了。 一切真正的目的,只是抓出背后那些潜伏的“海东青”。 骆闻舟并不知道费渡是什么个想法——这个聘用了自己几个月的“金主”,对外态度滴水不漏,对内也能算个十分和颜悦色的雇主。费渡的目光隔着镜片打量着他,好像等着他先开口说点什么,又好像其实并没有真的打算让他交待什么东西。该查的东西肯定早已经查过,费渡手上所查不到的,骆闻舟自然不可能松口告诉他。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半晌,好像一并沉进了房间近乎凝滞的气氛。 费渡身体往后极为放松地一靠,真皮大班椅顺着他的动作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他好像突然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似的,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十指交叠:“理论上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再次见面的机会,骆队的皱眉不用花在我身上。” 骆闻舟松开了眉头,有些不满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居然连自己皱眉都没发现,这种低级错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或许大概是真的有点棘手。 第142章 谋心-18 “是我不好,不是爱情不好。所以,请继续相信爱情。” ——《于心有愧》网易云音乐热评 “费渡。”骆闻舟松开了皱起的眉头,声线显而易见地沉了下去,“既然都已经摊开来说,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这几个月我查得到,之前传过来我们那边,通风报信说是你定下来的计划,未必都是你自己亲自安排。”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传到你们耳朵里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毕竟我还是个被你们总局盯梢得严严实实的嫌疑人……就算你说全燕城十之八九的事都是从我这里安排出去的,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说对吗?”费渡耸了耸肩,没什么所谓似的笑了笑,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腔调。“毕竟姓费的,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只是个二代纨绔,说到底也不干不净……” “费渡!”骆闻舟好像不怎么想听他这种近乎自我分析似的发言,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跟你说这种话。” “那骆队想跟我谈什么?风花雪月?”费渡的眼尾像突然染上了一抹笑意,真正有点“眼带桃花”的意思。然而这个不合时宜的眼神让骆闻舟额角跳得更加厉害——这明显是丝毫不配合的难缠暗号。 “你有没有想过,”骆闻舟喉结动了动,平生少有地觉得有些话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反正没有一个可能性是被答应,“既然你不是存心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如考虑变……” 变什么?他又说不下去。 “‘变’这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有意思的新年礼物。”费渡好像只是和平日一样,稀松平常地和他说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如何,骆队?” 为什么是要我改变,而不是你变? 想要我加入你们所谓的正义阵营,又为什么不是你们加入我们这一边? 反正不论是谁加入谁的一边,只要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立场,一个背景,总是容易迎刃而解。黑白反正也不是绝对,中间的灰色地带也大有人在游走,何必厘定得如此楚河汉界分明。 骆闻舟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想堵住他的嘴,不管是用平日握住枪柄的右手,还是用干燥的嘴唇。但凡能让他少说两句,他都很想试试。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太抬举我了。骆队是为什么觉得和你站在对立面的人,会听得出你言外之意?”费渡的唇角微微提了提,“是您理想状态下的惺惺相惜吗?” “费渡。”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地穿过费渡那身高定的外套,扎进他胸口不见天日的地方。 “我相信你的声音用在这种场合叫我的名字,没有在床上好听。”费渡脸上恰如其分地露出一点遗憾的神色。他拉开办公桌旁边的抽屉,指尖熟练地碰到冰冷的枪身。骆闻舟看着正对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枪身稳得和主人一样冷静。 他的生涯里碰过无数次由自己举枪的时候,枪口倒转,由自己面临生死抉择的次数也从来不缺。死亡好像是随时会出现的一个词,伴随每一场任务,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然而尽管每次都有所准备,他也并不是畏惧这个时刻的到来。只是这个终结如果是由费渡带来的——但凡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让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生出一种浑身不舒服的焦躁和不满。 “无论如何,再见。” 第143章 谋心-19 将你连同人间浸没,我爱你亦是那么多。——《漩涡》 今年二月的天气阴晴不定,不知道是春天的错还是温室效应的锅。过年之前被打扫过的燕城总局的牌子被一场雨淋了一回,第二天又开始变得脏兮兮,仿佛白洗了一趟。 虽然过节依旧要轮值,但重新开始上班第一天,比之前只有几个人在办公室值班的境况热闹得多。一堆未婚青年组队欢天喜地地找各个科室的人跟鬼子进村似的扫荡了一波,已婚青中老年同事一个都没放过,兴高采烈地揣好了一大叠红包回去你来我往地开始唠嗑了半天,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了新一年的正式工作。 骆闻舟从陆有良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手上什么也没拿。 郎乔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起来,鉴于自家老大对自己都态度完全取决于当天心情,为了自己的福利着想,只好又十分狗腿地把快到嘴边的话囫囵了一圈咽回去,换了个问法:“老大,今年怎么没带着咱们一起去‘扫楼’,难不成……” 骆闻舟要笑不笑地看了这位八卦的女同志一眼,脸上挂着的和善表情硬生生让郎乔看出来了一种即将被秋风扫落叶般处决的“错觉”:“扫什么楼,这刚刚到工作岗位来,满脑子不干正事儿,只有拎红包,像话吗?有什么事看看今天休息的时候再说,就算是组织的女同志也不能豁免,知道没?” 郎乔看着这条大尾巴狼给自己和颜悦色地来了一顿思想教育,实在是很想问问往年带着自己全室同事去扫楼一个不落的到底是哪个领导。结果最后终于悟出了一个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憋了一整天的小问号终于在下班的时候得到了答案——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郎乔同志,在走到总局门口的时候,被一辆显然身价不菲的豪车惊得瞳孔地震,正想暗中观察一下到底是局里哪位同志突然走上人生巅峰,而且还没被局里诸位同僚曝光。没想到某位本来被案子折腾得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气息的骆队长,突然像一条时光倒流七十年的咸鱼,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介乎于“正气凛然”和“明人暗骚”的气息。然后在郎乔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中,走向了那台前一秒还不知道属于哪位暴发户的豪车。 车窗缓慢地降下来,到一半的时候却被骆闻舟抬手挡住,好像在跟车里头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车窗又缓缓升了回去。郎乔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位司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自家老大已经拉开了副驾座的车门,长腿一伸,就往人家贼车上一坐,只留给总局门口一截车尾气。 费渡任劳任怨地当了一回“柴科夫司机”,把这尊大神接上了车。然而大神好像一点都不好奇自己会把他装去什么地方——说不定是丢去罐头厂做罐头,也说不定是抓去什么夜店下个海……反正这位中国队长老神神在地把两条长腿在宽敞的车身里头一伸,总有一种好像他才是车主的错觉。 “费总,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移驾接下班来了?”某人句末的疑问句虽然听起来尾音上翘,却硬是让人扒拉出来一种微妙的自豪感——虽然并不知道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到底是从什么细节里头被刨出来的。费渡也没跟他计较:“昨天你说的。” 骆闻舟感觉此人某些时候十分不上道,说不准到底是刻意的还是非刻意——确实昨晚是他提的一句今天让他接自己下班,有话要跟他说。但说到底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总卡在了微妙的进度,让他梗得不上不下。 费渡按下了扳机,枪声却并没有像预期中的响起来。 ——那是一把空枪。 骆闻舟向来在大事上沉得住气,虽然内心十万个为什么即将冲破胸腔,争先恐后地想爬出来拎起费渡的衣领问个明明白白,但对付这种狡猾又难搞的对手,总需要付出比平日多十万分的机智和耐心。费渡好像对他没有机关枪似的连珠发炮提问的反应有点满意,好整以暇地把枪随意地放在桌面:“很意外吗?” 骆闻舟对这个游戏的刺激程度不予置评。 “既然‘海东青’能来我这里,我这里当然也能有过去你们那边的……我知道你们给的代号不怎么好听,不过叫‘老鼠’也听贴切的。”费渡好像在叙述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身体放松得好像面对面坐着的并不是打算搜集自己各种罪状的对立的刑侦队长,而是一个毫无威胁性的老朋友,“虽然我知道你们受过严格训练,一般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临场觉得惊讶的。” “……”对,一般不会觉得惊讶,除非忍不住。 骆闻舟觉得自己这会儿受到的刺激已经多得负负得正了,然而费渡接着说的话还是让他又重新大开了一次眼界。 “重新认识一次,我是雇佣你的人,叫费渡,负责买你的命。还有一个代号——”费渡的尾音拖得很长,好像连带下文都要被一并拖走。 “海东青。” 第144章 谋心-20【正文完结】 费渡把车开进了停车场——这样一辆显眼的豪车在寻常百姓住的停车场里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还好骆闻舟提早给他打过底,让他不要把那些巨无霸开进来,像抢占民女似的把人家隔壁车位也征用了半壁江山——作为一个身怀驾照、平时却喜欢踩个大二八,和迟到踩点争分夺秒地上班的奇男子,骆闻舟没有用武之地的车位终于派上了平生以来的大用场。 骆闻舟的家不大也不小——跟费渡的宅邸比起来,当然是没法看。但是就平时自己一个孤男寡基而言,实在是绰绰有余。费渡一开始对搬进来这个地方不予置评,然而不知道骆闻舟此人自从知道了自己其实也是个“海东青”之后,到底是碰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开关,愈发不见外起来。费渡本来也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玩不开的人,对这种特殊的办公室……卧底暧昧游戏没什么抗拒,权当逢场作戏,暧昧搭配,干活不累,卧底得也舒坦。然而时间长了,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哪里理解错了。 ——骆闻舟是认真的。 费渡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海东青”。 哪怕是成为了“海东青”之后,燕城总局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事——连陆有良都并不知道,这个表面上是自己要留意的危险人物,实际上也是自己埋得极深的“友军”。更别说是他刻意隐藏这个身份的前提之下——想要挖得更深,不过天方夜谭。 大部分的时候,人对自己的立场定位跟随自己的角色变化而变化——“老鼠”就应该有老鼠的样子,而“海东青”也应该和他的名字一样,矫健骁勇。然而好像只是在嘲笑什么初心不改,又或者只是出于对所谓非黑即白的不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某一个环境时间太长,早就被泡得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又或者判别对错。 老鼠可以是海东青,海东青也当然可以变成老鼠。 ——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费渡坐在“老鼠”的阵营,成为了一头“海东青”,却居然始终游刃有余,甚至没什么人看得出来这个表象之下,这个人的灵魂到底更加偏向哪一边——尽管费渡认为自己哪一边都不是。 老鼠有老鼠的生存法则,海东青也是如此。没有人可以说谁的法则就是错,谁的就是对,大家都只是挑选了适合自己活下来的一个选项,然后挣扎求存——这只是本能。 有人觉得这种说法好像墙头草,说是双面无间道,实际上就是个左摇右摆的墙头草,三姓家奴,哪里有利去哪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明也是老祖宗说的,被那么多人奉为格言,为自己的生存之道、为商之路做辩护。一旦不用在自己身上,好像马上就变成了道德小卫士——好像加在自己身上的判定法则被冒犯了一样。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费渡想。 有时候回忆起成为“海东青”的决定,他将原因归结于“或许尝试新身份也挺有意思”——至于真正的理由,他跟谁也没提过。 哪怕跟自己,好像也没有好好地谈过一次。只像是理所当然地做出了跟随本心的决定,而做决定之前谨慎地筛选过所有路径。 或者这和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和善良还是残忍也沾不上边。毕竟他还是那个坐拥道上半边天的费家主事人,哪怕扒拉开这层身份,他又在为总局办事。两边都在防着他——黑道的人提防他染指自己的产业,扩张地盘。总局的人防备他反水,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重新掉过头来对付自己。好用的刀永远都是一把双刃剑,这个道理总好像什么时候都没有错——如果这柄刀没有任何感情。 然而骆闻舟却对费渡这个处境十分不满,甚至大过年在复职之后和陆有良争论了一番,最后被刚刚得知“费渡是‘海东青’”还有“自己手下得力的刑侦队长在追这个霸道总裁”两个爆炸消息的老领导安抚了一场。费渡也只能对这头突然说爆炸就爆炸的雄性动物顺毛捋了好一段时间,才堪堪让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骆闻舟不是不理解,但却愿意单纯为他打抱不平。 费渡忽然觉得这种夹心饼干的日子没有多委屈——还有这么一个人想他所想,感他所感——哪怕他本人都没有骆闻舟反应大,甚至表示十分明白这种做法背后是什么样的拉锯和牵制。 但骆闻舟替他委屈。 骆闻舟对这个人从对立面站到了半对立面的事实十分满意——此人甚至单方面把“半”字也去掉,自动把费渡划归到自己人的范畴,并且没有咨询费总本人的意愿——虽然费渡也并没有多加阻止。一旦打破了立场壁垒,这个人索性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还原了自己的流氓本色,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金主发起了各种看似不经意实则明示度十足的追求。然而在他本人不知道到底是做的哪件事戳中了总裁大人的“芳心”,总算是第一步计划成功,为抱得美人归的八字画下了第一撇。 路总是不平坦,不管费渡之后选择和“海东青”决裂,继续执掌自己的费家一把手,不再回头;还是彻底金盆洗手,投入总局的怀抱洗一趟白,都意味着有新的博弈开始。 但费渡知道,无论如何是哪一条路,他都不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燕城的料峭春寒,随着二月快到尾声,应该也马上要过去了。 第145章 谋心-番外 “你知道吗,把手指放在最接近颈动脉的位置,可以凭借跳动的血管辨别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像这样。” 费渡指节修长,指腹泛着一丝凉意,却和其他的“海东青”好像都截然不同——从燕城总局出去的人,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骆闻舟一样,手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枪茧——哪怕不是肉眼可见,也会在碰上肌肤的时候感觉到皮肤上那一层无声的印记。 但是费渡没有。 他好像就是那个突兀的例外。就好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镖局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文弱书生,然后告诉你他用头脑运镖,短兵相接打不过来劫镖的也没关系,因为他干这行不用四肢发达,也不用体力很好。末了估计还要笑着说一句,你们千万不要觉得奇怪。 ——估计不被提溜着丢出去就不错了。 费渡自从和骆闻舟确认了关系之后,越发地不那么见外。骆闻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扒拉下了这人一层黏连着的糖纸——好像小时候吃的那种奶糖,剥开了包装纸,里面还有一层小小的糯米纸,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讲究,时间长了还会和奶糖黏在一起。但凡想要剥开,必须小心翼翼。 不管这是测试,还是真的爱我,重要吗?他想。 骆闻舟任由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拇指极轻地抚过唇角—— 眼神好像是爱自己的样子。 骆闻舟伸手握住他的腕骨,要笑不笑地挑了挑眉:“这位同志很猖狂啊,再摸收门票了。” “猖狂吗,我手偏一点就是你的咽喉了。” “得了吧,就你这手劲,搓澡呢啊宝贝儿。” ——毕竟我爱他。 第146章 费渡2020生贺-其一 #每个月一篇,直到7月。我爱费总。 #舟渡-花不开 费渡往骆闻舟家里搬来的一盆新花,好像快要枯了。 骆闻舟家里植物不多,除了阳台上命丧骆一锅夺命连环爪之下的吊兰,也就只剩下两三盆好样的植物。一来因为自己责任在身,实在说不好能不能兼顾每日在家打理这些娇贵玩意儿的责任,骆一锅会不会趁机作乱给把这堆娇滴滴的植物直接扒拉了个寿终正寝,实在是出门要看老黄历。 费渡其人耐心很好——尽管只在他觉得有需要的地方。但养个花花草草,连骆闻舟都觉得费渡“屈尊”做这个事儿实在有大材小用之嫌。然而估计是立错了什么g,这盆花居然半天没开成。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花苞,居然就开始枯萎了。 ……大概这就是俗话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然而说虽然这么说,也不见得每个人随手买彩票就能中。这种随处可见的谬误在俗语里头太多,又好像有俗语告诉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另一句又教育你“事无不可对人言”。 骆闻舟前段时间看到花没有开,亲自移驾到阳台给这朵美娇娘浇水。费渡靠在阳台的门边,看着骆闻舟的后背,难得地没有对这个中国队长提早进入老年退休生活打理花花草草的场面发表什么伟论。反而是骆闻舟先没有忍住,一边对养花不如仙人掌舒服、怎么比骆一锅还难伺候等诸多问题发表了十分冗长的看法,十分有“一旦没人制止能说到明天”的趋势。费渡仿佛对这个人可以自己嘚啵一段的操作来了兴趣,也没有出声打断,甚至十分给面子地附和两声。 那些充满各种勾心斗角的名利场生活,好像忽然已经远去了那么久。 有的人说这辈子要明辨是非,最后却兜兜转转,迷失于是非;有的人说这一世无欲无求,最终仍辗转算谋,为得名利双收;还有的人,一边劝说自己这辈子眨眼就过,不如随波逐流,当个凡夫俗子随遇而安。最后却偏偏甘心螳臂当车,落得一生坎坷跌宕。 甚至爱恨皆未遂,孤身一人。 这个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守则。但入乡随俗只适合用于弱者身上,强者向来负责制定法则—— 你们的守则对我并不适用。今天开始,我既踏入这个乡,但是这里的“俗”,我定,你们随。 午后的阳光从阳台洒入,骆闻舟放下浇水的小水壶,不太刺目的温柔夕阳为他渡上了一层金边,仿佛一层铠甲,又好似是天降加冕。 哪怕只是此时此刻、只有费渡一个人看得见的无冕之王。 他想起这段时间又重新看起的骑士守则,灵光一现般没头没尾地串联起了起来。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第147章 费渡生贺-其二 #舟渡paro,空间梗,题目性别转换 #原题:请以“在一个遥远的国度,美得像从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喜欢上了一位被恶龙抓走的姑娘”,以“丑陋的厨娘杀死了善良的龙。”为结尾。he,be不限 在一个遥远的国度,美得像从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喜欢上了一位被恶龙抓走的小公子。 王子的童年和大部分小朋友一样,除了十分努力地需要学习宫廷礼仪之外,还会听各种侍从和女仆给他讲睡前故事。有关于环游世界的旅人的日记,有关于十分久远的神话故事,还有各种先祖如何光荣的发家史。但王子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反而对勇者斗恶龙的故事情有独钟。 恶龙在哪个故事里都显得凶狠而不祥,一旦出现,就必然意味着随之而来是各种各样的灾难。不管是让人类感到震慑的外形,还是让人悚然的目的,全都和人类渴望和平安定的愿望相反。尤其是代代相传的故事中,恶龙喜欢以人为食,定期还需要献祭可口美味的人类去安抚他,才能安慰恶龙不到人间闹事。 “恶龙真的有吗?”还在听睡前故事的小王子总是这么问。 “王子殿下,恶龙残忍又无情,这种事是代代流传下来,一定不会错的。不过因为我们的先祖骁勇善战,一次又一次把恶龙击退,才能让我们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女仆合上童话书,战战兢兢地回答着问题,“王子殿下以后也一定会成长为我们国家最伟大的国王,保护所有子民的。” 小王子躺在自己温软的被窝里,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小小的梦里全都是自己披着大红披风斩杀恶龙的场景。 这样的梦一直持续到王子长大成人。 在举办成人礼之后,王子终于决定在接任国王之前,就轰轰烈烈地先去把恶龙的首级砍下来,然后用这个荣耀作为自己继位的礼物。 王子听说恶龙对抓走去吃的人类要求很高,并不是谁都看得上。如果送过去的是王族血脉,他会更加高兴。于是王子一边按照传说书上的路线去找,一边打听,终于在荒无人烟的边境找到了恶龙的城堡。他站在高高的城堡门前,用力地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有一个皮肤苍白又瘦弱的人为他打开了城门。开门的男孩子长得跟王子年纪看起来差不多,身上的衣服十分朴素,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然而他人长得却十分好看,连瞳孔都是琉璃珠一样的颜色。王子看了看这个长得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子,决定一定要把他也从恶龙的城堡里救出来。 男孩子什么也没说,居然也不觉得突然有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来这个不毛之地,敲开传说中恶龙的城堡有什么突兀。王子看着这个好像营养不良的男孩,油然而生出一股英雄气,一边警惕地看着城堡里头的环境,一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不要害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男孩转过头看了看王子,好像在审视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 偌大的城堡里头十分空旷,既没有王子来之前,想像的那种里面充满了各式各样正在受苦的奴隶的场景,也没有见到记载着传说的书籍上写上的、布满各种可怕毒物机关的布置,好像不过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城堡。男孩把王子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十分简单,只有两张床,一张书桌,窗台上放着一盆绿植,长得倒是十分健康,应该是被细心照顾过。王子以前住的城堡比这个小房间豪华得多,里面摆满的都是他喜欢的各种玩具,陈设装饰也按照自己心意来,一时看到这种简陋的房间,更觉得住在这里的人十分委屈。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把我带进来会不会被发现?”王子从跟着男孩进城堡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其实城堡里零零星星还住着好些人。不过他们年纪长相都各不相同,一眼望去也挑不出什么共同点。有的人穿得比较得体,有的又穿得褴褛,好像这里根本不是个什么恶龙的城堡,而更像是一个杂七杂八的人的收容所。 男孩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跟他交流的想法:“没有,可以住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子就在这个城堡里和男孩同吃同住,偷偷摸索着这个城堡的每个角落,打听恶龙到底在什么时候会出没。男孩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陪在王子身边,有的时候等王子睡醒的时候,男孩已经不见了——尽管没有说过他是担任什么角色,也不知道平时他在城堡的什么地方,但王子看到男孩身上没有出现过伤痕,也没有其他被虐待的痕迹,一起生活在城堡的其他人好像也一直安居乐业,没有觉得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 王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在城堡里负责打扫卫生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你们不是被恶龙抓来的吗?” 老婆婆的眼珠子都有些浑浊,看不清面前人长的什么样子,也认不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在外面到底是多么雍容华贵的服饰,在她看来好像只是一个新来城堡的年轻人。 “你是刚刚来这儿的吧?我们都是自愿来的,不是被抓来的。” 王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怀疑这个老婆婆可能是年纪大,把好多事情都记错了:“自愿来的?怎么可能?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还跟外面都隔开了,你们外面没有亲人吗?大家都说你们是被抓进来吃……” “傻孩子,他们都是在骗你的。”老婆婆轻轻拍了拍王子的手背,耐心解释了起来,“我们在外面本来是生活得很好,但是外面也并不总是只有朋友和亲人。有很多时候有冤无处诉,我们还能做什么?也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出头,哪来那么多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呢?” 老婆婆叹了口气,好像想起好久远的事:“是他把我们都接过来了,来这里的都是受了冤屈的人,实在不想再在外头继续被折腾了,自愿过来的。他是龙没错,但不是像外人说的是恶龙。孩子啊,其他人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那些人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没办法帮助我们,又要为处理我们找一个所谓合理的法子,这才把责任都推给——” 安静的城堡突然地动山摇,好像正在承受着什么恐怖的攻击。王子脸色大变—— 他知道这是父皇新研究出来的、找来炼金师造出来的新武器。 王子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龙。 他的皮肤和童话书描述的狰狞可怖并不一样,在耀眼的阳光下,白色的鳞片更像是天使的坐骑。双翼展开在天空中盘旋的时候,近乎遮天蔽日——覆盖整个巨大的城堡好像都不过是他伸展身躯就可以办到的事。从远处军队射来的弓箭根本不能伤他分毫,白龙好像对这种近乎挠痒痒似的攻击方式有点厌烦,原本停在城堡顶端的龙展开双翼,强烈的气流瞬间在扇动之时被卷起,向着远处的军队席卷而去。 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挤在白龙给他们准备的一个庇护所里,屏息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恶龙原来不是什么坏人,起码他没有像童话书里说的那样,吃掉无辜的民众,也没有虐待他们做什么苦工,还会记得安排一个庇护所,让有什么突发事件的时候给投奔自己的人躲进去。 王子突然想起来,好久之前看过的一部从遥远的东方传过来的典籍,里面有一句话写“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可能说白龙是恶龙的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王子听到好远的军队好像在对白龙喊话,说让他放了被他抓走的王子。王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是今天这场闹剧的缘由,于是赶紧向躲起来的大家道歉。 他想,自己不仅要向住在这里的人道歉,还要向白龙道歉。 要是能碰到那个之前跟自己一起住的男孩子更好了,他好像今天都没出现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因此受伤。 白龙看到王子从庇护所里出来,好像有点不开心。但是他听到王子突然打开了城门,边跑向自己国家的军队,边大声叫着“不要伤害里面的人,还有那条龙,他是好龙!不是恶龙!我现在就回来,你们快住手”这样的话,好像忽然又愣住了。 王子离开城堡有一段距离,白龙也好像准备从城堡的塔顶下来的时候,突然城堡里传来一阵地动山摇,好像整座城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白龙好像被什么打中了,猛地栽了下来。 王子的瞳孔突然紧缩了一下,飞快地往城堡跑了回去。 ****************************** 阳春三月,天气好得有些过了头。王子穿着跟身边的男孩子一样简简单单的衣服,之前离家出走的时候穿上的华服,早被他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他抓住男孩之前伤还没好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还知道用眼角余光瞟着他有没有因为自己弄疼了伤口皱眉——毕竟他以前可从没干过这种事,他以前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子,不会受伤,也不会碰到谁受伤,他可是骆闻舟呢! 可他现在已经不当王子了,还在“恶龙”的城堡里住了下来。 他没能完成自己当时意气风发出走的时候的许下的愿望,砍下恶龙的头做自己登基的礼物。甚至很没出息地看到龙被一个厨子偷袭的时候跑回去救他,告诉自己的父皇母后不再回去当什么劳什子王子了,他要留下来和这群人待在一起。 说什么也不好使。 而他在看到男孩子之后许下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因为他不仅没有把那个瘦弱斯文的男孩带出去,自己甚至也留下来了。 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男孩子一开始也没告诉过他,自己就是白龙,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费渡。 外面流传的只有一个新的传说—— 丑陋的厨子杀死了善良的龙。 第148章 舟而复始【上】 舟渡-穿越10个世界梗 #paro “师兄,我快要死了。” 电话另一端随着不太稳定的电流声,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骆闻舟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对这个声音条件反射性地想开口,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圈,滚回了喉咙。 第十个世界马上就要结束了,绝对不可以功亏一篑。 人生来总是有他的任务——有的人的任务是在这个世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的人的任务是在这数十年里创造前人所没有的里程碑,有的人的任务是对抗世界,成为所谓的无恶不作。 而另外更多的人,任务仅仅只是平平淡淡地活着。 ——大部分人都是最后一种。 世界上的层级分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人规定该当如此。按照教材来说,在人类社会里是中华民族创造的等级制度,当然也许要追溯到更早,动物世界里都能为这个设定添砖加瓦。但好像这个所谓的“起源”也并不那么重要,毕竟没有那么多人在乎这些东西的发源在哪里,更多的只是希望知道现在自己需要做什么、手边能用上什么。 未来和现在才是他们更想要知道和了解的,过去无从改变,知道也并没有意义——尽管谁都知道说出来要被骂一句肤浅,但那又怎么样呢?骂归骂,行为上倒是惊人的一致,充其量只不过是率先占领了道德高地,看起来更加高大罢了。 骆闻舟对人生的定义没有那么复杂,也并不打算搞成太啰嗦的系统。能单刀直入最好,实在不能,迂回曲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结果是好的。 直到那天医院电话通知费渡被送进了icu,他刚挂断通话,好像行尸走肉般走到医院门口,却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天而降,和他签订了一个不知道算是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的协议。 ——只要他能前往十个平行世界,完成每个世界里面单独给出的一个任务,就可以回到这个被称为“初始世界”、自己一直生活的空间里,回溯到这个世界一开始、费渡还没有经受那么多波折的地方,改变他颠簸痛苦的经历和人生。 当然,此时此刻的费渡也不用躺在icu,生死未卜。 他从来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管存不存在,确实需要敬畏,但是敬畏不代表迷信,这本来就有本质上的区别——这种玄幻的剧情如果放在小说里,大概可以算是什么金手指。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站在第十个世界,听着这个时空的费渡沿着电流声跟他说自己快要死了。 第149章 舟而复始【上上】 舟渡-穿越10个世界梗 #paro 骆闻舟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离开了第九个世界。 每次在他到达一个世界的时候,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内容会简单粗暴地呈现在他前臂皮肤上,然而好像不管是哪一个世界,到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见上面的内容。不管是水洗还是在任务中受伤,内容的清晰度和完整度都完全不会受到影响,就好像是一本防水防虫百毒不侵的武林秘籍。前面九个世界什么内容都经历过,担任过部落组长,做过星际争霸的新时代人类,当过武林人士,林林总总,只有你想不到,也没有他当不成的平行世界角色。 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件事很正常。但是不正常又能怎么样呢?但凡他把这段经历说出去,多半也只会被人觉得自己精神失常,要是表现得激烈一点,估计被抓进去精神病院也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辛辛苦苦走到最后这一步,只差最后一个世界,一切马上就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面,重新开始。 骆闻舟很少有“后悔”这种情感状态出现。不是说他从来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当骆闻舟还没踏入人民公仆行列、还是一个少爷脾气重的年轻小伙的时候,也不是没头脑发热做过自己完全不想想起来的黑历史。火气上头有之,思考不全面也有之。骆诚当时还在位上,加上本人又是个“父威如山”,说一不怎么二,偶尔说一次就是大赦天下的性子,对自家“电线杆子”一样窜个头的儿子实在是说不上温和教育。叛逆期当然是跑不掉,好在骆闻舟也不是叛逆到什么都听不进去,非要完全反过来指东打西的类型。骆诚跟他说过的话,有道理的总归是听得进去。 “后悔药”这种东西固然不存在——起码骆闻舟没见过。事后再想以前如果如何如何就好了,实在是浪费时间又给自己徒增困扰的事。与其将功夫花在无法弥补的后期反思,不如在做决定之前,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先考虑清楚所有可能的后果,挑选自己当时觉得最优的解决方式。他不敢说自己能做到最好,也不是说每一次的选项都万无一失,但是即使失败,他也可以说一句无愧于心。 他和费渡在初始世界认识得不算很早——骆闻舟比费渡大了好几年,骆闻舟二十多的时候跟费渡认识,自然也不可能写书一样一拍即合,面面俱到又严丝合缝地互补。费渡的年轻和骆闻舟的年轻种类不一样,却都同样拥有着青年人独有的不服输和倔强。然而时间一长,骆闻舟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和自己隔了好几年人生经验、泡过长个子的牛奶还没有自己吃的饭多的小兔崽子,其实也并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 令人讨厌。 大概是一见钟情确实不太适合他们——这四个字可以成为无数浪漫基因的基石,却并未成为两个被现实打磨过的人走到一起的引子。每个人可能骨子里都拥有浪漫因子,但有的人把他作为生活的地基,有的人作为调剂。 ——显而易见,对他们而言,浪漫的定义坚定不移地从属于后者。 第150章 费渡2020生贺 ## 5月20日释出费渡生贺之四:《抓现行》 6月30日释出费渡生贺之五:《定期思考》 7月31日费渡生日正日释出:《大排档》 自从两个人同居之后,费渡发现梦境光顾自己睡眠时间的时候越来越少。 骆一锅总是被无情又强势的铲屎官关在门外,取消了自己以往作为宠物闹钟的功能——鉴于物种之间有天然的隔离,骆闻舟连带费渡都十分遗憾地没有能完全理解骆一锅作为一只养尊处优的肥猫心态。 一来既觉得做闹钟这种事对猫主子而言,大概有点儿纾尊降贵,跟他的物种设定不太一样。另一方面,又无端地觉得这种巡视领地、近乎“朕翻你牌子了,还不起来谢主隆恩”的微妙想法,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以至于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品出来这只大爷到底是得到了解放,还是陷入了对铲屎官的愤怒当中。 费渡此人对床//笫之事执念不大,向来兴之所至,合则来不合则去。然而骆闻舟总是例外——除去极少数让自己不太称心的时候,无一不让他觉得满意。大概可能只有四个字配得上——量身定做。 骆闻舟伸手按在他发顶,被情///欲染上微烫的掌心传递过温度和欲//望,轻蹭的鼻尖放弃文雅地交换呼吸,嘴唇从一触即分不太满意地得寸进尺,费渡的接吻技巧多得令人应接不暇,索性反客为主地抬手搂过骆闻舟的脖颈,舌尖懒懒地从交叠的唇间游刃有余地游走。 他确实是游刃有余的。 毕竟哪怕是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分得出神来思考——如果这种行为也算是相处关系的一种仪式的体现,而并不是单纯获得感官上的愉悦,那么这种次数一旦多了就乏善可陈的事,当中的意义又是什么?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把自己绑定在另一个人身上,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多的是情//爱迷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当中的例子。有人自我劝慰,说但凡爱情,最后都会变成亲情。但说到底,又有几个人心甘情愿,把一开始热烈的爱恋磨蚀到只剩下枯燥平淡的日常,又有多少人不甘不愿地在这种日常里变成三番四次的争吵,直到破镜难圆。 这样的例子太多,连新闻都不稀罕记载。毕竟太常见,早就不新鲜。在一点点消磨殆尽的喜爱里,也许都曾经挣扎着想过或许一切会好,也曾经无望地想过,不如痛痛快快来一场彻底的摊牌,长痛不如短痛。直到后来逐渐麻木,吵架也不想热烈地爆发争执,才恍恍惚惚地自我确认了一回,走到尽头,无路可走,总该放手。 费渡觉得体力又被透支了一回,任由骆闻舟把他收拾停当,塞回被窝里当个安安静静的睡美男。半睡半醒之间,床头的灯被骆闻舟伸长手臂够着逐渐调暗,直到熄灭。房间重新陷入安静的黑暗,是适合和爱人一同坠入深眠的环境。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好像每日和他一起,哪怕只是牵手拥抱,都足以酿一坛醉生梦死的酒,让人不知今夕何夕。与对错无关,与值不值得无关,只与你有关。 大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产生这样的共鸣——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真实拥有。 第151章 复活节短打 #复活节快乐,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好 作为西方节日,向来没什么特别庆祝。四月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月份,扫墓这种仪式,好像总在每年递增中,将墓里和墓外的人联系逐渐隔断,直到最后只成为一个定时定点操作的流程。 也许是好事,也或许未必。 前几日,骆闻舟经过的店门口新挂了一个牌子——并不是很起眼的店铺,印象里之前并没有,约摸是新开不久。难得可以踩点下班,好在店主还没有那么早关门。丁零当啷的风铃声随着推开的玻璃门响起,一个小姑娘从收银台后探出头来。 “我想做一个复活蛋,对,送人的。” 哪怕是阴雨连绵的四月,也不应该一直阴沉。 第152章 #舟渡-看小说 #舟渡-看小说 #小甜饼一发完 费渡喜欢看书。 虽然他喜欢打游戏,也不抗拒和其他商场合作伙伴,又或者狐朋狗友一起去参加各种活动,但显然“不抗拒”和“喜欢”还是不同的概念。骆闻舟对这个反而不觉奇怪——费渡这条“变色龙”好像随时可以和这个世俗融为一体,又好像时刻充斥着一种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一种“叛逆”。 ——不是说所谓的“反社会人格”,也不是说所谓的青春期滞后,只是一种不怎么显而易见的、站在局势之外审视一样的清醒。 大部分人看小说都有明确的偏好性,有的人喜欢悲剧,有的人喜欢喜剧;有的人喜欢开放式结局,有的人觉得非要有一个确定的结局才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了个完完整整的小说;有部分人则是对题材类型有所要求,有人爱看刑侦的,有人爱看恐怖的,也有人看轻松的……不一而足。而费渡却不太挑小说的类型,不管结局是所谓的好结局又或者坏结局,甚至开放性得像是没写完一样,他都不太挑剔。与其说是对内容和类型有要求,倒不如说他更偏向于筛选这本故事到底是否“浪费时间”。 骆闻舟并不怎么翻看费渡的东西,不管两个人有多亲近,始终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家里也不是什么需要调查搜证的案发现场,实在没有必要斗智斗勇一般挖些什么挖箱底的隐私。 ——但凡这个小兔崽子能让他省点儿心就不错了。 前段时间收拾书桌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费渡在翻看一本关于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小说。这种枯燥的命题实在是让他没什么一起读读的兴致。然而加在书中当做书签的一句话却突然钻进了他的视线。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骆闻舟上学的时候学过这句话,他记得之前跟费渡闲聊的时候,不记得从什么话头开始说起,突然却又说到了这句古话上面。 人类今日不知明日事,就连神明也不能预知自己的陨落。在每一个当下看来,所有的未来可能都是无法到达的终点。前一秒还在联系的人,上一句还在视频相视而笑的对象,突然远隔天涯海角,或许再也无相见之日。万一有一日网络消失,一切回归原始,也或许有人组队徒步跨越万水千山,分头行动,只为了在有生之年再见远隔彼岸的人一面。有的人在相见的路上重逢,喜极而泣。有的人在两条试图相见的路上擦肩而过,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面。有的人在前往相见的路上忽然放弃,回到了自己的起点,再也没有离开。形形色色的故事,也许又会重新展开。 骆闻舟只记得费渡对这句话倒好像不置可否,也不说认同,倒也没有表示反对——正想调侃他一句,没想到给了费总先发制人的空间:“满打满算,起码我们还能一起活几十年,虽然比朝菌和蟪蛄好一点,不过要是师兄可以……” 这个拖长的尾音一听就是让人警铃大作的前兆,“可以”两个字后面必定跟着资本主义的阴谋。骆闻舟于是斩钉截铁:“不可以。” ——大概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费渡倒也没有太纠结,只是面露遗憾地抬了抬眼镜,眼神却并没有多少不高兴。 我原本可以不到达,也可以不知道在无法碰到的那个未来的时点到底要发生什么。那不是我所要关心的——也不是我当下亲手握住的转瞬流沙。 宿命和成长也许是命中注定,也或许不是。唯一让我放弃抵抗念头的原因,或许是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发现,这些答案的尽头就是你。 第153章 舟渡-永生者【上】 梗源: “作为一个永生不死的浪漫主义永生者,你唯一的乐子就是在你的另一半去世时假装自己也随之而去,然后去寻找你另一半的转世来继续你们前世的‘情缘’。” “然而你不知道的是,你的另一半也是永生者,而且很喜欢你的这个小情趣。” ——via salmontail #永生者,幻想风格 【上】 骆闻舟的葬礼举办得不算很隆重。 收到邀请来教堂的人,都是骆闻舟生前的同僚和朋友。身为警察,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连到葬礼上来参加最后仪式、送他最后一程的人,好像和他的这个风格一脉相承,一并来自五湖四海。 费渡站在教堂门口,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作为主持者,十分得体地和所有来客点头致意。有的人劝他节哀顺变,絮絮叨叨了好一段时间;也有的人大概是不善言辞,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或者握了握手,无声地表示安慰。 ——费渡都照单全收。不管是哪种形式,能来出席的人,都是出于好意。 神父近乎流程化的吟诵之后,将话筒交给了费渡。费渡手上没有稿纸,好像要说的话都已经紧紧记在脑海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这个今日的主人家发言。费渡年纪已经不小了——起码在身份证件上标注的年龄已经接近60,但他精神极好,保养得宜,平时也不用接触什么艰辛的工作,大多数人仅凭外表,都只会觉得他只有三十多岁。 费渡是广为人知的慈善家——坐拥上百家企业,却并没有什么骄奢淫逸的毛病,也鲜有桃色新闻——自从和骆闻舟的关系公布在大众面前之后,更加是彻底绝迹。也曾经有人用他是个同性恋者的角度攻讦他,认为他是一个有“心理疾病”、只是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同时“可能背地里有各种说不清的不光彩关系”的人。 费渡对这种语言上的攻击没什么感觉,听过了也只是不痛不痒地笑笑。然而骆闻舟反而更像是被阴阳怪气指责的那个,索性直接公开发出了声明,表明会对这些口不择言的发言者追究责任。一开始大家不以为意——毕竟这种所谓的声明时不时都有人发出,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重点在表明态度而已。但骆闻舟这一份声明,显然和那些虚张声势的律师函不一样。当时传播谣言的人被一概截图保留证据,交给了相关负责的律师,结果无一例外,由雷厉风行的代理人发起了诉讼,全都收到了律师函——大家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说说就掀过去的事。霎时间也确实把这个乱七八糟的话题压下去了一些,剩下不服气的一部分人,一时剩下零零星星,掀不起什么风浪。 真正把最后那些嘴碎的话扼杀掉,还是再过了十几年后,骆闻舟和费渡的关系是有目共睹的稳固,也没有其他绯闻和是非,远比其他一开始被大众看好、又或者是被成为主流的所谓异性恋稳定,击碎了一波又一波的质疑,这才真真正正被大部分人所接纳。 时间能帮他们见证爱情,却也亲手将他们的爱情写下句号。 直到步入老年,骆闻舟离世,一切好像都是不可逆转的过程。生老病死,人皆有之——然而骆闻舟在他的人生里,已经死过了无数次。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秘密,哪怕是他最爱的枕边人,费渡都没有提起过只言片语。有人曾经旁敲侧击过为什么他的容颜好像都不会变老,哪怕像骆闻舟这种“长得比较年轻”、“看起来好像吃了防腐剂”一样的人,也只不过是跟时光做了最后的对抗,和不可逆转的生长和衰老做最后一搏——到最后都无一例外要跪倒在时间的脚下,被格式化成一抔黄土。 但费渡不会。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未可解也未可知的存在,所谓的“探索未知”,说到底都是太过宽泛的范围,又或者说对于现有的技术而已,难度未免过大。 费渡就是其中一员。 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是个永生者。 他的容颜不会老去,相貌好像永远定格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年纪。但这样的长相和体质,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等到他发现自己这个特殊情况,已经经历了好几个时代的变迁——他冷眼旁观了一次又一次的时代更替,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身边熟悉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陪他长久地生存下去。 所有凡人都有生老病死,但他不属于这个轮回当中。这说不上到底是惩罚还是恩赐,但对他而言,虽然有点煎熬,却也不能不说,在这种无限的循环中作乐,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比如遇到了骆闻舟。 费渡遇见骆闻舟的时候,还不是现在高科技环绕的时代。一切还很早,早到没有太多可以代步的工具,也没有发达的网络。但他知道,落后的环境,和喜欢人的心境,并没有什么关联。 一个永生不死的“人”,喜欢上了一个生老病死短暂得一瞬即逝的人类,是多么可笑的故事。 然而没有这样奇特的开始,也就没有所谓故事的展开。 由于活着的时间太长,长到不得不让他思考这种投资的风险有多高,后遗症有多严重,被发现的几率有多高。但骆闻舟好像并不打算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或许是有的,费渡想,但或许几年的思考,对人类来说,还是太长。 但平心而论,费渡认为骆闻舟确实是和自己最为契合——不管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而言,近乎无可挑剔。哪怕在骆闻舟衰老的过程中,费渡始终没有改变的容颜果然一如以往,引起了附近的人的注意,但骆闻舟却好像并不在意,反而替他解释了半天,说是因为自己把爱人养得好云云,十分臭屁——不过这当然正中费渡下怀。 事情的变化出现在很多年之后,骆闻舟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死去。 费渡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在他的想法里,这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就好像鲜花会枯萎,四季会更替,又或者就像对普通人而言时光会流逝一样,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作为一个不死者,看过了那么多年的生老病死,平静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亲朋好友,如今却为了一个陪自己走过数十年的人类的离开哭泣。 好像哪里都不对。 然而他终于下定决心,收拾好了为数不多的自己的物品,决定去寻找骆闻舟的转世。 第154章 舟渡-永生者【下】 #舟渡 #永生者,幻想风格 (下) 骆闻舟“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这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一个人刚出生,在大多数时候还是令人喜悦的场景——除了某些婴儿出生只是让人增加负担、又或者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但这在骆闻舟的生命中,从来很少见。 作为婴儿形态,不管做什么都并不方便。这种自主权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并不太好受,但不可否认,这绝对是人类数十年短短的生命中最舒适、又什么都不用需要思考的时候,也不用像成年人一样为生计发愁,也不需要和老年人一样思考死亡,又或者应对病痛的折磨。 而对此时此刻的骆闻舟而言,更加棘手的问题在于,对其他人来说,如果你告诉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不仅智力可能比他高,思维比他缜密,实际的年纪甚至比他大了几十倍…… 大概会被人当做精神病。 但无法解释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人类文明长河之中,未找到可解释的东西太多,习惯成自然地把未解之谜推给外星文明,又或者鬼神之流,好像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同骆闻舟不知道其他的同类在什么地方,又或者会不会有一个什么组织专门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讲解一下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又或者其他和他处境一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意识到自己是个永生者的时候,骆闻舟刚刚“死”了一回。 和普通人一样,有生老病死,容貌也会随着自己的年龄变化而变化——充其量也只是稍微变化得比较缓慢,常常受到来自旁人艳羡的夸奖,诸如“你是不是吃了防腐剂”又或者是“你真年轻,完全看不出来”等等。 但长得年轻,和自己是个“永生者”之间,始终隔了一条鸿沟——直到他第一次自以为是已经死去、却作为一个婴儿重新出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一切好像才终于找到了解密的钥匙。 然而也正正在这一世,他碰到了费渡。 骆闻舟对于自己的取向并没有太大的纠结,既不像大部分世人那样陷入了不知道公开还是隐瞒的进退维谷之中,也不像某些人只为了标新立异承认自己是什么小众团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也没有什么好因为取向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或者低人一头。 比起他自己的想法,他更在意费渡。 然而费渡却好像比他对于这种事情态度更为宽松,与其说是“无所谓”,更不如说像是比自己更觉得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属性。费渡其人,在外彬彬有礼,照顾周到,然而说他善良温和,倒不如说是一种“看得太过通透,以至于并不放在心上”的局外人。 直到他和费渡确认了关系,他才发觉自己这个第六感居然准得很——骆闻舟终于发现,自己这位容颜不老的爱人,并不是什么基因太优良,也不是什么保养得宜……之所以“驻颜有术”,是因为他也是一个“永生者”。 不过费渡约莫并不知道骆闻舟和他是同类,对骆闻舟时不时提起的生老病死话题,总会陷入短暂的沉思,又或者转移了他的话题,好像这样一切就不会发生——尽管在费渡看来,这应该是他做过的,最掩耳盗铃的事。 于是顺理成章地,骆闻舟在有记忆以来,第二次“死去”了。 他本来打算在自己重新出生长大以后,再去找这位“前世的爱人”,没想到费渡好像比他行动力更强——在骆闻舟还在少年的时候,就在他的这一世创造了“偶遇”。 那天骆闻舟正在篮球场,刚刚投中了三分球的少年撩起篮球服下摆,拭去沿着明晰的下颌线滴落的汗水,视线隔着球场的网格护栏,和场外一道视线撞到一起—— 再熟悉不过。 于是一切又顺理成章地发生,这一世,他们终于又再次“在一起”。 费渡虽然不知道骆闻舟也是永生者,但同样地,对自己是永生者一员的事实三缄其口。骆闻舟猜测费渡以为他是个普通人,担心这样近乎不可能的事实让自己以为他是个神经病,又或者只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玩笑话——事实确实很有可能如他所担心的那样—— 如果骆闻舟本身确实只是一个接受生老病死的普通人的话。 二人世界很不错,没有小孩子需要管,也没有什么太多额外的事情要顾虑,每天好像只是往复循环的普通日常。 骆闻舟闭上眼之前,看到费渡脸上虽然还是挂着一点笑容,但显然有些勉强,仿佛这的的确确是一场永不再会的诀别。骆闻舟拍了拍爱人的手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他的手拢在掌心,仿佛是安抚,又好像只是平日里习惯性的小动作。费渡见他嘴唇动了动,好像还有些什么话要交代,于是俯下身,贴耳在他的唇边,试着听清楚这弥留之际的话语。 “我爱你。”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不管是在这片土地,还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国界之内相遇;也不论到时候的你和我变成了哪一个身份。 在下次见面之前,在这次分别之后,保持爱你。 “这里有让人舒服到这么昏昏欲睡吗?” 骆闻舟在长椅上睁开眼,偏过头看着面容未曾改变的男人,也没有丝毫闭目养神被打断的恼怒,也没有露出一点被陌生人随便搭讪的不快神色。 毕竟,这一世,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155章 费渡2020生贺其三 #费渡2020生贺 #其三·抓现行 费渡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短信提示的声音。 骆闻舟不知道费渡是不是还没下班,工作时间也不会专门给他打电话骚扰。午休时分和下班之后就另当别论——只要费渡没有提前交代当天有什么饭局或者会议,言外之意,基本意味着“随时欢迎电话骚扰”——骆闻舟对抓重点从来精准。 费渡是个人精,电话里头背景音的变化随时能让他捕捉到环境的改变。骆闻舟发完短信,得到了“在家,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此人平时短信里头多半作妖,不夹带一点私货、暗度陈仓地骚扰他,好像都白浪费了一身荷尔蒙。虽然偶然也会有十分正经地一问一答,但今晚这个短信好像总有点与别不同的感觉——可能只是不太准确的第六感,但骆闻舟无端地觉得这背后一定有点什么在作妖。 骆闻舟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办案时候的十八般腾挪武艺仿佛突然上线,用极轻的手法旋开了门,无声地踏进了家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客厅的灯照旧打开着,微黄的灯光让人眼睛不至于一进门就不太适应亮堂的环境——骆闻舟很快就完成了视力的过度,迅速扫了一眼安静的客厅——半个人影都没有。约莫是没有看到人在的缘故,总让人觉得温度都凭空比平日低了几度。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了一点灯光。费渡一般在家的活动范围不太广,地下室开辟的运动区域,按某位总裁的习性,只有他自己独处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过去的——骆闻舟没少嘲笑运动器材也不会吃人,反正嘲讽归嘲讽,他自岿然不动——骆闻舟之前还坚持督促他一下,一开始还知道划水似的意思意思锻炼一下,再之后直接进化成拿着个电脑在地下室办公,眼睛看到就是运动到。再到后来,知道中国驰名队长骆闻舟实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索性有时候都不移驾,十分费总。 费渡的警惕性和观察力很强,反侦察能力也向来一流。骆闻舟始终认为此人不误入歧途实在是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十分值得表扬。然而经过偷喝红酒一役之后,骆闻舟发现此人虽然不至于走到“误入歧途”的严重程度,却始终和把才能用在务正业的轨道上的目标相去甚远。 费渡不经常打联机的电脑游戏——小说他看,单机游戏他打,如果目的只是出于打发时间,可以选择的项目很多。哪怕联机打竞技游戏,他其实也没有开语音的习惯,不过就好像吃汉堡就应该拿手抓着吃、手抓饼也不应该用刀叉品尝,入乡随俗才能最体会到一件事的乐趣。打游戏也一样,哪怕自己不说话,听其他人一边打一边发语音,好像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习惯性地闭了麦,耳机里传出四个队友各种调调的语音互动。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见到是骆闻舟发来的,内容无非也是在做什么诸如此类,心里知道估计某位伟大的队长虽然身在局里忙“大家”的事,心里揣着个“小家”,十分繁忙。于是配合地回了短信,十分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有按时准备休息,结尾又不太委婉地补充了一点私人暖心情话,也并不打算收取任何额外奖励,非常贴心。 然而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继续游戏的时候,屏幕突然投下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哟,费总长进了,知道熬夜,还知道身体力行地敷衍。这还不要额外奖励,组织觉得实在亏待你了宝贝儿。” 某位被抓现行的总裁由于一时失算,被人民公仆当场逮捕,耳机线十分不幸地被一抬手拽了下来,被解放了的音箱瞬间蹦出了峡谷里让人热血沸腾的背景音乐,连带着还有连接着电脑那边的队友突然爆发出一阵十分销魂又带着方言味道的对白: “你跟你爹客气你妈呢!” 费渡:“……” 骆闻舟:“……” 第156章 费渡生贺其四 “定期思考”这种环节对费渡来说,更像是一种整理。 家庭主妇会定期对家里的所有物品做整理;稍微有些条理的文员,也会对自己的办公桌按时整理一下,保持文件的整齐和干净,以便马上可以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费渡而言,定期思考这个动作,也是大同小异。 一个人在日常接受得到太多的信息,大部分无用,少部分留下来仅供参考已经很足够。科学家说人类的脑部可供开发的范围有很多,只要你想,方法找得对,距离天才也不是很遥远。 但显然,“方法”这个说法就很灵性——起码找到这两个字的人,世界上始终少之又少。 费渡从自己的角度思考过无数次,他始终认为,“热爱生活”这四个字,更像是一种口号,给需要的人营造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气氛和动力,实际上比较虚无缥缈,更多时候,大家都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哪怕真的有人愿意热爱生活,也始终还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比起改变现状,大部分人类似乎更愿意偏安一隅。如果不是别无选择、避无可避,他们宁可退到时代的边沿,和无法忍受的鼓噪和偏见共处一室,从前人的经验和轨迹当中继续生存,以免出现无法估计的轨迹。更多的时间,没有退路并不意味着一定另有安排,大部分时候,人类不是真的书中主角,避无可避之时能逃出生天。 ——哪怕你知道留在原地,和自己并不好接受的东西同处一室,到最后也只能算同流合污。 万幸的应该是时代和自我总有一个先行毁灭,相看两厌的时间不会太长,或许这也算是无法长生不老的恩赐。 费渡以往是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常客,对各式各样的人见怪不怪。哪怕是正儿八经的商场之上,形形色色的举动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同的人,行动全然因应不同的目的和动机,生活背景以及对未来的定位,成为指引他们行动的方针。有人光明磊落,有人私相授受,一切都千差万别。全世界几十亿的人类,用十二星座分也好,用十二生肖分也好,当然都没有办法彻底一概而论。 ——不过,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十二种人,未免也太无趣。 但骆闻舟一定不在其中。 这个念头好像突然从脑海里出现,不仅不突兀,甚至还有点理所应当。大概是很久以前,久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一个具体的时刻开始,就谨慎在脑海里扎根的念头。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想。 费渡觉得如果他是个学生,被要求写一篇,关于自己最喜欢的人的作文,或许他可以下笔为骆闻舟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不是以往那封检讨一样倒腾的话,而是认认真真地,从那么多片段和日常里挑出来的,最朴实的语句。 但其实也可以什么也不写,或许从开头就可以直接跳到结尾。 毕竟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又短又毫无新意,大概是人类的语言,确实只是一种被发明的东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局限性,在某种程度上显得异常匮乏。 即使可以做到,其实他也不必要两全其美,那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得一想二”。 感情和规则从来不能,也无须两全,而我始终选择你。 第157章 费渡2020生贺其五 #费渡2020生贺 #大排档 “骆队!这儿这儿,桌子给你们留好了。” 骆闻舟带着费渡郎乔五六个人过来大排档的时候,里头仅有的八九张桌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鹤立鸡群似的杵着一张最大的塑料圆桌,上面放着一个粗制滥造的手工制造卡牌,龙飞凤舞地在上头写着“占座”两个大字,十分粗犷地表达了一下不给坐的主题。 这家大排档名字名字十分接地气,就叫做“明哥大排档”——原因无他,老板大明大家是记不住的,就算有几个记得的,也索性“入乡随俗”。再加明哥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电影看多了,总觉得被人叫一下“某某哥”或者“大佬”,档次瞬间就提高了好几个维度,很是有种成为整条街街头霸王的威风感。大家也不扫他的兴,叫起来也方便,于是一来二去,明哥这个称号也就叫开了。 大排档跟酒楼餐厅不一样,除了环境没那么干净舒服,伺候没那么周到之外,但凡小炒,锅气十足,完全不是餐厅讲究卖相的做法能媲美的水准。骆闻舟带着一群小弟,往常下了班或者加班之后,但凡路过这儿,又或者什么时候惦记着局里的那群小兔崽子晚上有没有忍饥挨饿,就会绕个路过来明哥这儿,打包几份干炒牛河炒花甲,保证色香味俱全。在办公室嗷嗷待哺的一群人都快被养成了习惯,骆闻舟人还没到门口,鼻子就嗅到了味儿。 但费渡不一样。 骆闻舟总觉得费渡这个人放在五星级酒店也好,放在高档酒吧也行,哪怕丢在声色犬马的ktv,都比把他这尊大神放在大排档来得正常点——尽管费渡此人可能并没有这么介意在哪里吃饭,又或者吃什么这种选择题。费渡本人大概是致力于成为变色龙,又可能是要成为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随机应变——骆闻舟觉得这个人要是做间谍,应该也是能写入教科书范畴的水平。 然而间谍不间谍还没个着落,这位大神现在跟他们一起坐在逼仄的大排档座位里,正十分随和地等着上夜宵。 “禁烟禁酒禁蛋黄派”是骆闻舟给费渡还没完全从受伤之后痊愈定的、所谓三条雷打不动的家规。费渡虽然也是个要哪有哪儿的小年轻,但作为一个非运动爱好者,以往长期浸泡在一堆狐朋狗友中间,生活颠三倒四,实在是养生学不会,聊骚一大堆,再怎么样也总是身体素质赶不上平均水平。然而此人自制力惊人,在某些方面能人所不能,总是乐意在骆闻舟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自从偷喝红酒嫁祸给猫这出息记录登记在案,费总的档案又光荣加了一笔。不过作为成年人,也并不是当真必须要让费渡滴酒不沾。十分偶然地需要来一点提神,又或者放松情绪,但凡不过量,骆闻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开了放行条。 ——反正酒肉穿肠过,家规心中留。 都已经是熟人,大家的话题也都比较放得开,杂七杂八天南地北地聊。肖海洋自从顾钊的事水落石出,彻底告一段落之后,虽然称不上脱胎换骨,也总算是和之前拘谨又紧张、一颗红心瞎乱跳的作风来了个转型,稍微有了跟自己的年纪对得上号的活泼——尽管有时候这并不是出自他本人意愿的活泼——郎乔当记一等功。 大排档当然是没有82年的拉菲,也没有什么奢侈名酒。上了一打的啤酒,推杯换盏都充满了毫不拘束的气息。费渡很少跟他们一起过来这里吃东西,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回。骆闻舟一开始怕他吃不习惯,也没开口主动要带上他过来。一想到这祖宗要跟他们吃路边摊,这操作简直头皮发麻。不过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大排档的时候,费渡倒好像十分好说话,对大家点的菜一律不表达任何意见,瞬间在大家心里又多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形象——尽管也不知道这个大少到底是和了哪门子的蔼,不过骆闻舟明显感觉到微妙的气氛转变——即使大家看在他面上没明说,费渡也改善了大家工作环境跟伙食,但是这并不代表大家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有时候贫富和地位,就像是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哪怕那个“在天上”的并没有打算以势欺人,甚至十分乐于和同事搞好关系,也并不意味着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间隙被消除透彻。 费渡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商场上有摸着酒杯底说话更好谈的说法——别的地方也自然同理。 然而就算是看起来十分合群,骆闻舟还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比如会把出于礼貌、连着一筷子夹到碗里的葱爆炒肉里头白晃晃的蒜挑出来。 ……事实证明有些人表面上说着“嗯嗯嗯是是是好好好”,背地里还是会“略略略”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不错。骆闻舟想。 或许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表面上要求多多,规矩层出不穷,总让你有那么些时间巴不得堵住他啰啰嗦嗦的嘴,落个耳根清净。 卻总是背地里纵容你挑食。 第158章 舟渡-盲人 舟渡-盲人 骆闻舟最近在跟进的案子不算很棘手,轮到他们部门解决的,当然多多少少都是些难啃的骨头,但毕竟骨头也分软骨跟硬骨。用哲学一点的话说,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好说歹说,也总算是折腾了一个多月之后破了案。 骆闻舟给费渡夹了一块猪软骨,焖得入味又十分好入口。费渡虽然对这个食物不抗拒,倒也没觉得有多好吃。骆闻舟打了个“以形补形”的旗号,但凡做软骨的时候总要给他多塞两块,美其名曰泡不了牛奶就吃个软骨补补钙。费渡在家向来从善如流,但凡不是什么不可忍受的东西,总愿意先低一头,至于做不做,当然是之后看情况看心情再说。至于吃什么、 “差点放过了他。有的人眼睛看不见,心思倒是比看得见的人多。”骆闻舟扒了两口饭,对这次的任务算是做了个结案陈词。费渡自从结束了自己的“实习生”生涯之后,骆闻舟也没有太想让这个祖宗跟着自己平时办的案子走,也没有案子事无大小都拿出来讨论一下的兴致。也说不上到底是自己内心隐约不希望费渡接触这种事情,还是只是出于对案子的保密原因。然而这次的案子虽然算不上棘手,到底还是有些关窍,就像上学的时候做数学题,明明觉得马上就要解出答案,偏偏不得最后一把钥匙,在门外抓耳挠腮半天。当时怀疑度最低的嫌疑人是一位先天性失明的人——然而兜兜转转才发现,他才是幕后操盘手。 先天性的盲人,没有体验过任何的颜色,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看到”。后天性的和先天性的不同,曾经有对色彩的感受,另当别论,更不用说其他更多不同类型的失明。 “就好像你们一直觉得盲人只能看得见‘黑色’,但总容易忘记,盲人‘看’这个概念都未必有。”费渡用筷子尖戳了戳在饭尖晾着的软骨,最后还是夹起来下饭,“大家都容易先入为主,就算你们断案这么久,有时候也还是会下意识做一些判断,就算你们很想排除这种干扰因素,毕竟也不是机器,没有这么精确。” 但凡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总会有判断偏差。就好像最精良的机器,也总会有长久使用中亿万分之一的偏差——在关键的时候,哪怕只是那么轻微的差别,也足以影响全局——连时间这种东西,也总要设定四年调整一次闰年。 “你最近看的那本说存在主义的小说,是不是太上头了。说话都快成哲学家了,下次这回家开门的时候,是不是得闲听半个小时哲学理论啊宝贝儿。” “怎么可能。小说就是小说,看本书就能上头,那可能是哪天你写一本情话大全。” “臭小子,吃顿饭也知道要消遣我一下。还情话大全,写给谁看啊宝贝儿,以后你出门万一隔壁的都在说我的金句,这都掉份儿。行了行了,赶紧吃饭,都凉了。” 情话大全当然是没有的。费渡眼角余光看着正在吃饭的骆闻舟,心里突然想。 但你就是我的存在主义。 第159章 二十四节气篇之一 7月小暑 大概是为了响应温室效应,每年的夏天好像都变得比往年格外长,保持年年进步的优秀习惯,比什么gdp又或者gnp都来得更加实际,甚至不用担心会有下降回落的风险——尽管这种东西的增长不可逆让人异常头痛,只能成为连科学家都不得不承认只能减缓而不能阻挡的操作。 甜品店成为了消暑的好去处——有空调还有冷饮冰品,但凡老板人好说话一些,蹭个wifi也不是梦。虽然费渡当然也不会对街头随随便便一家店产生什么进去消费的冲动,再者他也是个成年人,骆闻舟当然也不会过多控制他去哪儿又或者干什么,只是糟心地跟这个小兔崽子多提两句冷的别吃太多肠胃受不了,又或者完全不顾到底谁的年龄比较大,反正先连威带吓地说高甜高脂的容易三脂高云云。 费渡:…… 然而中国队长的雷达似乎自主地物似主人型,对这种话里头的逻辑关系眼观鼻鼻观心地视而不见。甚至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补充了一句,今晚买了西瓜。 吃西瓜本来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在夏天消暑又降温,外加本身也就是水果,论有益程度,比沦为甜品行列、除了为体重增磅以外对身体毫无好处的冰淇淋,绝对不止青铜和王者的差距。虽然费渡此人号称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好对西瓜并不抗拒,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一点好感的食物。但好像是后天自行矫正得过于严格,哪怕是十分喜欢的食物,也不会放任自己无休止地一直吃到腻味为止。充其量只是对于“用勺子挖西瓜”还是“切开一块一块”,又或者是“把西瓜切好放在碗里让他戳着吃”有一点意见。骆闻舟对于这个事儿精吃个西瓜还要切成只有一块一块的肉用碗盛好,还要冰镇的要求表示十分难伺候,被费总用糙老爷儿们的标签贴了一脸,十分不得劲。 但浅尝辄止对费渡而言好像是个什么默认的行为守则——在这方面骆闻舟也不得不深刻地认同,这人大概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苦行僧。哪怕已经离他不得不对自己约束的往事过去那么长一段时间,好像始终没有办法对这种被他称之为“后天形成”的、修剪枝叶一般的行为进行某种修订。 骆闻舟总觉得自己可能多多少少有点遗传了骆诚的毛病,看到自家难伺候的主子有点什么喜欢的,又有点忍不住想去多给点儿,哪怕对方根本不缺。这种迷之错觉,突然又让他觉得好像以前兢兢业业伺候皇上的小太监,就差没忍住捏着嗓子叫一句——尽管骆诚对的是骆一锅,不是他这个亲儿子;他对的也不是哪门子的亲儿子,而是费渡这个小兔崽子。 “冰镇切块的啊费总。晚回来吃饭就不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