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表妹》 第1章 腊八 年底是定远候府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从一大早,各房各屋的人便忙个不停。 辛越进了屋,先把窗户打开了点缝透透气,然后等手稍微暖和了便掀开帐子去抱澜姐儿。澜姐儿才七岁,正是爱困觉的年纪,在她怀里忸忸怩怩不肯起。 辛越像往常一样慢慢的和澜姐儿说着话,让她能慢慢的清醒过来,“今儿是腊八,澜姐儿可记得要吃些什么?” 她一边逗着澜姐儿说话一边拿出袜子帮澜姐儿穿上,澜姐儿的小脚有点肉乎乎的,她还趁机轻轻的挠了一下。 澜姐儿在她怀里拱了拱,慢吞吞的说道,“要喝腊八粥。” “那澜姐儿要不要美美的起床去喝腊八粥呀。”辛越把已经成功睁开眼睛的澜姐儿扶好,去衣橱里把昨晚就熨好了的两件襦裙拿了出来,“穿这桃粉色的好还是鹅黄色的好呢?” 澜姐儿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番,才说,“我想要穿这鹅黄色的!” “好,澜姐儿穿鹅黄色的最是好看了。”辛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然后就在床榻的不远处拿着衣服等着澜姐儿过来。 澜姐儿伸了伸懒腰,从床榻上下来,走向辛越,还不忘把脑袋耷在她的肩膀上,“辛越每天都在哄我。” 辛越笑了,把襦裙一件一件给澜姐儿套上,“怎么能说是哄呢,我们澜姐儿真的穿什么都好看的。”她知道,澜姐儿下床之后能稳步走路就算是彻底清醒了,一早上最艰难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哎哟,可算是把澜姐儿哄起来了。”说话的人正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是紫竹。她端着铜盆,里面是洗漱要用的清水。 澜姐儿闻及此,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看辛越,自己走到了洗漱的小木几旁。 辛越不把澜姐儿的小性子放在心上,她连置气都不会,也就会冲自己一脸傲娇的“哼一哼”。 紧接着,碧文拿着小方巾和漱口用的青盐也进来了,她和辛越,紫竹三人皆是澜姐儿的大丫鬟。 紫竹年长一些,说话和做事都比较圆润。她轻笑着,把铜盆放在木几上,还不忘试了试水温,“还好,还温着呢?” 而一旁的碧文则没有这么好的性子,因着她娘是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她一向是个会来事的。她边浣洗着帕子边说,“听说再过几天,老夫人就要回来了。”言语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愤愤。 辛越蹙了蹙眉,没有接她的话。 紫竹却是个不冷场的性子,“你这消息真灵通,你娘说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世子和老夫人一定会回候府过年。”碧文虽如此说着,但是神情中却有着几分得意,“关键却在于夫人想从各屋里选些丫鬟去伺候老夫人,当然,还有世子!” 紫竹微微瞪圆了眼睛,这一恰到好处的惊讶更刺激了碧文的诉说之情,“世子那自然是好差事,老夫人那却是未必。你也知道,侯爷并非老夫人所出......”话还未说完,辛越便高声喊了她一句,“碧文!把青盐递来。” 碧文被吓了一跳,手中把青盐递了过去,但是嘴上却不饶人,“抽什么风,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辛越却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迈了两步到她跟前,严肃的说,“澜姐儿还在这呢,你别一张嘴口无遮拦的。”然后才取过她手中的青盐转身。 碧文一时竟也被唬住,往日里辛越是个温吞的,跟谁都一团和气的,不曾想刚刚说的话却是气势凌厉,甚至于——让她想起了在夫人在训斥丫鬟婆子的时候——不曾怒目圆睁,却自有一股威严。“本就是事实,还不能提了......”不过这一回只是小声嘟囔道。 可是澜姐儿的好奇心却没有这么容易满足,她如今不过六岁,亲生母亲在她眼里的概念并不强烈,因为侯爷只有一位夫人,所以往日里并未有什么亲生还有嫡庶之分,她和哥哥都是嫡出,再无别的庶出。 “老夫人不就是爹爹的母亲吗?”澜姐儿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此时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发问。 紫竹连忙点头,“自然是如此。”本想着就此终止这个话题,让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一点,可是碧文显然不领这个情。 刚才被辛越的言语伤了面子,碧文本就气不过,这下子澜姐儿问起来,她还就非得说道说道,“澜姐儿,老夫人只是侯爷名义上的母亲,准确来说叫续弦。这可不像您和夫人.......”话还未说完,有人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辛越,你干什么!放手!”碧文吃痛,被辛越一直抓着往外走,期间不住去扒她的手却没什么效果,“你,你轻点!” 辛越出了屋子才稍稍平静下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手劲,穿过抄手游廊把人带到小门僻静处才放了手。大家平时进倚云院都走大门,小门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辛越,你今天发什么疯呢!”碧文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尖声道,“不就是说了些老夫人的事吗,再说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明明辛越来府里还不到一年,而老夫人自年初便走了,辛越从未见过老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性! “事实?那就是你说事实的口气?”辛越此时倒真是有点生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候府里的正经小姐呢!澜姐儿年纪尚小,你在她面前搬弄这些莫不是想挑拨澜姐儿和老夫人的关系,或者说,借由此再让夫人和老夫人之间心生龃龉,让侯爷和老夫人心生嫌隙不成!” 碧文被她这么一大顶帽子戴了下来,也心有惶惶,下意识就说道,“我娘是府里老人,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辛越皱着眉头,“那也轮不到你和澜姐儿说这些话。再者说了,哪怕老夫人不是侯爷的亲生母亲又如何?老夫人虽是续弦,却也是老侯爷正经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从正门迎进来的侯夫人,是侯爷正正经经的嫡母。儒家万事以嫡为先,国之礼法,宗嗣传承都是如此。不说自古便有尊嫡母的礼法,连当今圣上也是以忠孝治国。你可知,如此背后妄议,教坏了澜姐儿还是小事,若传到外面去,恐怕整个候府都会被诟病!” 碧文本就眼界短浅,这下子听辛越如此说更是心有戚戚焉,“我,我这不是看屋子里也没有其他外人.......”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将此事禀告夫人,”辛越看着碧文惶恐的模样,微微一笑,“或者——老夫人呢?”说出来的话却直听得碧文心里打鼓。 “你来府里不是还未曾见过老夫人么!”碧文赶紧抓住辛越的袖子,“我知道你不爱背后嚼人舌根,肯定是不会往外说的。我把我这个月的例银一半给你还不成吗!”她看辛越丝毫不为所动,只能抛出她自认为最大的“补偿”。 “一半?”辛越双手环于胸前,“我和你一样是大丫鬟,与你有相同的例银。” “可是我给你的是我的例银!”碧文有点着急,这辛越怎么突然脑子这般不灵光。 “你都说了那是你的例银,所以,不必给我。”说着这话的辛越又变回了碧文平日熟悉的样子,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 “哦,既如此,”碧文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服侍澜姐儿了。”说完,生怕辛越反悔了似的赶紧小步跑了回去。 辛越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有些不安。她前面说的好听,从儒家到圣上,但是老夫人在候府里的处境究竟如何她却不得而知。当初来到候府时与老夫人错过了,权宜之下便成为候府里的丫鬟,眼下再过几日便能见到老夫人了,她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时隔多年,老夫人怕是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了……辛越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便踱步出了小门。 一出小门便惊的后退了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眼前男子一身墨绿劲装,见自己暴露后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辛越只来得及看见他手上一抹木色一闪而过。 徐士景也是没有料想会有人出来,一时还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他从城外军营中偷偷回府,本来是想跟父母亲报个平安,然后顺便看看一年未见的妹妹。路边看到小贩卖的小玩意儿,便一时兴起买了一个要给澜姐儿。手中的玩意实在是有损自己的高大形象,便计划先来倚云院送给澜姐儿。 徐士景本打算低调的从小门进来去寻澜姐儿,谁知原本偏僻无人的小门居然有两个丫鬟在此争吵。而且听着那对话,声音轻柔的反倒是占了上风,不过——这丫鬟胆子大的很呀,不仅是候府,就连圣上都被她拿来唬人。 不愿被太多人瞧见的徐士景打算等这两个丫鬟回去再进屋,但是,谁来告诉他,这丫鬟怎么不回去反倒往外走! “咳,”既然已经暴露,徐士景只好开口道,“我是世子,带我进去。” 辛越慢慢镇定下来,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人,她来府里的时候世子已经去戍边了,所以未曾见过。而眼前的人,剑眉星目,薄薄的唇微微抿着显出一丝不耐烦。 “恕奴婢多嘴有此一问,”辛越先屈身行了个礼,“世子为何出现在此,而且还是隐秘行事。” 徐士景微微眯起了眼,“你不曾见过我?”这丫鬟从刚才的争吵看,也不是个蠢的,那就只能是后来进府的丫鬟,不曾见过自己的样貌。 辛越点了点头,如果见过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徐士景想。如果这丫鬟碰见外男还不问清楚的把人往澜姐儿面前引,那这丫鬟也就不用留了。“我因为种种原因现在不便光明正大的回府,所以只能低调前来。”勉强算是给了个解释。 “既如此,那世子随我进来吧。”辛越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进来。 徐士景把手里的东西往袖子里拢了拢,跟着辛越往里走。 “这不是去主屋的路。”徐士景皱着眉头,脚下却也不停,谅这丫鬟也不敢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小门走这里也可以去主屋,虽稍微饶了远路,但是来往的人较少。”辛越微微抿了下嘴,有点紧张,“世子若想要低调行事,走此路是最好不过。” 徐士景没有再说话,算是同意了。两人穿过一小段游廊,往后走去,经过一个屋子前面的时候,辛越便停下了,轻轻喊了声,“柳妈妈可在?”柳妈妈是夫人的陪房,深得夫人信赖。 “在的,”里面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便掀了帘子走了出来。“找我何......世子?!”柳妈妈话说一半便看到了身后的世子,一时竟愣住了。 不过不愧是夫人的心腹,她很快便回过神,“世子回来啦!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去!” 徐士景摇了摇头,“妈妈不要声张,我待会自会去跟母亲请安。” 他如此说,柳妈妈当然听着,一时却也不清楚世子为何会来后罩房,按理来说,这里都是下人们活动的地方。她看向一旁的辛越,“辛越姑娘刚才唤我何事?” 辛越早就想好了说辞,“是想问问澜姐儿今早上的糕点,昨日她多吃了几块桃酥,今日做些软糯的,再多吃下去怕是又要上火了。” 柳妈妈笑着说,“今日都是些好克化的。”然后看着还站在一旁的世子,有些纳闷,这莫不是在等人?他刚才是跟着辛越一起,总不会是等辛越吧? “世子是来看澜姐儿的吧,奴婢领世子到里屋?”柳妈妈不确定的问道。 “不用,她领我前去即可。”徐士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语气并不是很好。 辛越被他看这一眼真是如芒在背,加上自己心虚,便赶紧领路,“世子请。” 第2章 孔雀 辛越被他看这一眼真是如芒在背,赶紧领路,“世子请。” 柳妈妈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想起夫人前两天交代的事情——“再过两日,景哥儿估计也要回来了,他院子里头还未曾安排丫鬟。以前他年少,侯爷管的严,身边皆是小厮,屋里也只有你们几个妈妈在管事。这两日,你留意看看,可有什么好的丫鬟人选。” 世子刚才竟指定要辛越带路,实属难得。说来,辛越虽进府不满一年,但是能力出色,样貌标志,性格也是再温婉不过。 而走在抄手回廊上的辛越不知不觉绞起了手指,有些许紧张。 “你叫辛月?月亮的月?”徐士景不冷不热的说,辛越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越过的越。”辛越回答道。 “为了确认我的身份,把我往后罩房领?”徐士景有些恼意。后罩房是下人们的居所,身为候府世子,这么多年他未曾踏入一步。 辛越无奈叹了口气,也并没打算否认。 “你还说是为了我低调行事!”徐士景最恼的是他还相信了。在沙场上把敌军耍的团团转,回了府里却被个丫鬟算计。 “这倒是却有其事,”辛越赶紧说,“白日里下人们都各有职责,所以从后罩房穿行所见的人最少。”如若不是她刚刚喊了柳妈妈出来,怕是一路上都未见什么人。 徐士景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发作。 辛越稍稍舒了口气,她早就做好了被指责训斥一顿的准备了,毕竟这个对候府世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堪,先是被质疑身份,又被领到后罩房。不过却也不算什么大的过错,候府一向宽待下人,想来世子除了训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惩戒。再者说了,自己是服侍澜姐儿的,今天一过,倒也无需担心其他的刁难行为。 辛越倒是算好了一切,从徐士景进院开始,便预测了可能的后果。不过,徐士景不发作只是单纯的认为:一个丫鬟而已,没必要。 越接近里屋人越多,徐士景问道“屋里还有别人吗?” “现下只有应该只有两个大丫鬟,紫竹和碧文。” “刚才和你争吵的是哪一个?”徐士景直击要害。 辛越一瞬间涨红了脸,他都听到了......“是碧文。” “太聒噪。给你三句话的功夫,把她骗出去。” 辛越:“.......” 辛越掀开了帘子,澜姐儿已经在用早膳了,一旁紫竹和碧文在侍候着。 碧文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走的这么慢?”因为绕了一下远路。 “那个,碧文你出来一下。”辛越刚才的红晕还没有消退,现在连耳根都红了一圈,“刚才说好的例银,我反悔了。” 碧文气急败坏的冲出来了,“你再给我说一遍!?”刚回到腰包的银子怎么又要飞了?! 辛越并没有搭话,默默往院中走了过去,而碧文下意识的便跟了上去。这时躲在圆柱后面的徐士景便闪身进了里屋,辛越隐隐约约还听见澜姐儿的一声惊呼。 “你什么意思,怎么能反悔呢?”碧文充耳不闻,比较关心银子。 “呃,我说的反悔其实也不完全是反悔。”辛越的话让碧文听得一脸恍惚,“银子呢,我是可以不要。” “不要银子什么都好说。”碧文松了口气。 “那就稍微给点别的表示吧。”辛越笑眯眯的。 “辛越,你什么时候居然变成这样的人了!”碧文的气又开始憋着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我不好说吧。万一说了什么你为难的好玩意儿,这就不好了。”辛越说着,一边注视着里屋的门口,就等着什么时候世子出来,她就要结束这一场腐败的交易。“看你觉得什么比较合适。” 碧文觉得辛越的说法甚有道理,开始搜肠刮肚的想,“胭脂?你好像不用。丹蔻?未曾见你涂过。糕点?你做的比我娘还好吃.......” 终于,在碧文从用想到吃,再从吃想到玩的时候,有个墨绿色的身影从屋里出来,瞥了这个方向一眼便直接从院墙处翻了出去,然后在瓦墙间飞檐走壁,一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碧文感受到眼角的余光,“辛越,你有没有觉得有一只大孔雀飞了出去。” 辛越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有啊。”然后自顾自的往里走,“我想好要什么了,你给我拔一只孔雀毛吧。” 碧文跟着她的步伐往里走,“你要孔雀毛做甚?” “驱灾镇邪。” 走进屋里,澜姐儿兴高采烈的说,“看,我的机关鸟!”说着,像辛越展示手中的小玩意儿,那是一只用木头打造的小鸟,用了巧妙的手法把机关镶嵌在里面,让它能通过拨弄脑袋来振动翅膀。 原来刚才他手中藏起来的是这东西。 这一顿早饭注定吃的不安生,澜姐儿自徐士景来过之后就无心吃饭,手里抓着机关鸟,一直说要去请安。 想着左右澜姐儿还能到夫人那里用些糕点,便为澜姐儿穿好披风,拿好汤婆子,往主屋去了。 往常热闹的主屋现在倒有些过于安静了,柳妈妈守在门外。 看到澜姐儿过来,便笑着迎了上去,“就等着姐儿呢!”说完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她们三人,“今儿腊八,辛越跟着澜姐儿进去就行,紫竹和碧文到耳房里喝些腊八粥吧。” 说完,辛越为澜姐儿掀开了帘子并跟着她进去了,柳妈妈稍稍落后一步,把门帘落下,关上了房门。 澜姐儿看见在下首坐着的徐士景乐开了花,手里拿着机关鸟还记得行礼,“给娘亲请安!”说完也不等夫人反应便直接跑向了哥哥。 “哥哥,你看这个机关鸟还是会动的!”澜姐儿冲着徐士景展示这一“神奇现象”,徐士景倒也配合的点点头,然后把澜姐儿抱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着,而辛越便安静的站在澜姐儿的身后看着她。澜姐儿身量不高,单独自己坐椅子是够不着地板的,所以便得人不时注意着她的动向。 夫人看着澜姐儿手中的机关鸟,笑着对儿子说,“你特意带给澜姐儿的吧,难怪要先去倚云院。”但一想起自己儿子回个家都还要偷偷摸摸的便伤心了起来,“你们这些戍边将士若是已经到了城外,为何还不能进城?” 徐士景想起这事,本来面对澜姐儿嘴角噙着的浅笑便冷了下来,“这回我们夺回了燕云城,他不能正大光明收回兵权,自然不想我这么快进京。” 身后的辛越默默咽了口口水,这种事,这么说出来怕是不好吧。 而感受到徐士景冷眼威胁后就更是欲哭无泪了——这种事你们私下说不好么!隐晦点不好么!收回兵权,不让进京,这不摆明着指向上头的那位人物么! “那总得回来好好过个年呀。老夫人再过两日便回京,要是看到你如此受掣肘必定又要伤心。”夫人叹着气,她也是为着儿子难过的,一年沙场征战,现在却连家都不得回。 “母亲放心,这两日我便会寻个由头回来。”徐士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了身。“今日腊八,我回来跟你们请安,顺便也能报个平安,现下也该回去了。” 澜姐儿听到哥哥要走,还有点沮丧,小手拽着徐士景的衣袖。 “你父亲晌午应该能回来,你不再等等?”夫人如此问道,“或者哪怕用了午饭再走,军营里条件艰难,在家里吃了再回去不成吗?” 徐士景摇摇头,“我出来太久恐生事端,过两日就能回府,别为我担心。”抽回澜姐儿拽着的衣袖,摸了摸她的羊角辫。“我回来给你带好玩意儿。” 澜姐儿眼睛都亮了,“那哥哥早日回来。” “一定!” “小心行事啊。”夫人叮嘱道,复又想起刚刚柳妈妈回的话,“对了,我想着给你安排个丫鬟,不知你......” “母亲安排就好。”徐士景其实都没怎么认真听便直接了当的回了。他直接推开屋里紧连着后院的窗子,一个翻身,人便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走的这么赶。”夫人望着远去的儿子嗔怪到。 回头看见了正装作充耳不闻的辛越便说道,“对了,辛越,你以后便去揽月阁里当值吧。” 辛越:“……” 辛越很是讶异,怎么这么突然。然后看到夫人身后的柳妈妈朝着自己微微一笑,想起今早领着世子去见柳妈妈的情形,有点欲哭无泪——该不会是柳妈妈向夫人推荐了自己吧。 她并不敢直接拒绝,辛越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是一介丫鬟罢了。“夫人,澜姐儿最近歇息和晨起都是我服侍的,我怕突然离了她,会引起她的不适应。”只好拿出澜姐儿当托辞,不过这话却是不错的,本来晚间歇息该是三个人轮流的,但是因着澜姐儿每晚都想要自己当值,所以基本上都是辛越在守夜。 夫人微微皱眉,“除了你不还有两个大丫鬟,候府里可不养闲人。这两日先让澜姐儿适应适应,等景哥儿回来,你便去揽月阁。” 辛越没想到夫人如此坚决,按理来说,澜姐儿是夫人的心头肉,所以往日里碰到澜姐儿的事情夫人都比较上心。不曾想,这回居然一反常态。 她哪里知道,夫人自从听到柳妈妈的说法后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徐士景身边皆是小厮除了侯爷对他严格要求,也和他自己的意愿分不开。否则,就他的性子,但凡想要点什么东西费劲心思也会拿到手。所以随着他年龄见长,都让夫人疑心自己儿子是否有断袖之癖,今天听柳妈妈说他特意等辛越一同前去,当下就打定主意要把辛越安排去揽月阁。 辛越要去揽月阁的消息不胫而走,碧文听说了这消息整天耷拉着一张脸。 不过这回倒是吸取了教训没有在澜姐儿面前发作。等到辛越回了后罩房,碧文便气急败坏的跑到她的房间,“你凭什么能去世子那里当值!昨日你不还还为老夫人讲话么,这么能耐怎么不去老夫人那里当值!”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辛越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如果能去老夫人房里当值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现在夫人的心意已定,肯定不会改变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目前能打破这局面的只有世子。如果世子能做主让她到老夫人房里,那便再好不过,但是如何能让他开这个口还需从长计议。昨天一面恐怕世子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印象,若贸然开口,只怕会弄巧成拙。 还没等辛越想出什么好办法,定远候府世子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澜姐儿听说了这个消息便伤心了起来,“我要去看哥哥!”小小的人儿绷着脸,很是担心。 紫竹赶紧在一旁劝道,“哎哟,我的好姐儿,听说世子现在在城外军营中呢,您怎么能去呢!”更何况世子刚遭刺杀,那肯定是更加凶险了。 澜姐儿一听这话就更不乐意了,小小的嘴巴撅的老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泛起了泪花,真真是叫人心疼极了。 辛越赶紧安抚道,“世子不是答应过澜姐儿了吗,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说完又怕澜姐儿不相信,赶紧补充道,“很有可能今天就回来了呢!到时候澜姐儿就直接能去揽月阁看世子了!”辛越一边哄着澜姐儿,一边帮她穿衣服。 澜姐儿听她如此说,倒是相信了,总算是能顺顺利利的把衣服穿上。那边紫竹却纳闷了,“辛越怎么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辛越只是悄悄冲着紫竹眨了眨眼,只是用口型回答了她,“猜-的。”紫竹会心点头,想当然的以为这是辛越在哄澜姐儿的说辞。 其实不然,这的确是猜的,却还是有几分依据的。辛越从那天谈话中知道世子不能光明正大回府是因为皇上想收回兵权,而他曾说过会寻个由头回来,现在他在城外遇刺但是京城内却人尽皆知,恐怕这便是他所说的由头。 既有了由头,那么回来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了。流言蜚语要想利用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趁热打铁,否则新鲜劲一过,人们转头便忘。是以,很有可能今日便能回府。 澜姐儿眼巴巴的盼了一天,傍晚时夫人那边总算传来消息说世子回来了,正在主院请安。她已经等不及了,“我要去主院里看哥哥去!” 而辛越只能盼着夫人贵人多忘事,把她的调动给忘了。 第3章 箭伤 澜姐儿已经等不及了,“我要去主院里看哥哥去!”紫竹赶紧把披风拿了过来要给澜姐儿披上,澜姐儿却摇摇头说,“不不不,我想要哥哥去岁给我带的那件,旁边滚了一圈短兔毛的。”顿时屋里又是一顿兵荒马乱找披风。 澜姐儿在前面小步快走,去岁的兔毛披风已经有些小了,隐约可见一小截小短腿在披风下“啪嗒啪嗒”的走着,甚是可爱。到主院时才发现饭都已经摆上了,看来夫人还在对那天世子没能留下来用饭而耿耿于怀啊,今日竟提前了半个时辰用饭。 侯爷估计也是刚刚回府,还穿着朝服,没来得及换便和徐士景说着话,“城外的将士们安排的如何?”侯爷也是当初带兵打仗过来的,哪怕现在不在军中也是挂心着将士们的。 “家在附近的已经让他们先行回家报平安了,接下来就是轮换着当值和休息。”徐士景回答道,“不过,还有一部分的将士们还在漠北戍边,虽说短时间内匈奴还无法重振旗鼓,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侯爷冷哼一声,“要不是粮草和援军不到位,何至于一场守城战打了一年!” 而澜姐儿一进门便奔向徐士景,“哥哥,可有受伤?”说完还紧张的攥着他的衣袖打量着。 徐士景对着澜姐儿那向来是宠溺,蹲下揉了揉她肉乎乎的小脸,“谁能伤得到我!” 一旁的辛越听到这话不禁挑眉,这么狂妄,如果二哥在的话,她倒是真想看看两人打一架。 不过澜姐儿不愧是最好哄的人,她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那是,哥哥是世上最厉害的哥哥!” 一旁的侯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爹我还在这儿呢!”言语中的吃味显而易见。 “爹爹也是世上最厉害的爹爹!”澜姐儿立马见风转舵,跑去抱着爹爹的手晃了晃。 夫人这时走过来, “怎么朝服还不换下来,”说着上去帮侯爷解开衣服上的襟扣,“都跟你说了,别穿着朝服去抱澜姐儿,多不干净呀!”说着余光瞥到徐士景,“还有你,净手了没有,又在你妹妹的脸上乱蹭!” 徐士景立刻讪讪的收回手。 那边传饭完毕,侯爷换完家常衣服做到上首,还不忘吩咐道,“让人把库房中的两坛金玉露拿来,景儿回来,咱爷俩可得好好的畅饮一番。” 夫人浅笑着道,“你们爷俩那点酒量装什么酒坛子呀。”神情中是满满的戏谑。 侯爷轻咳了一声,对夫人揭自己的老底有些无奈,“这不是还有你嘛!”侯爷和夫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互相揶揄是常有的事。 徐士景在一旁的置着的铜盆上净了净手,和澜姐儿分别落座在两侧。 夫人看到默默站在澜姐儿身后的辛越,想起前两天的决定,说道“辛越,你先去揽月阁收拾收拾吧,待会景儿吃醉了酒恐怕还有的闹腾呢。” 辛越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躲不掉啊,只好行了礼便先行告退。 而一旁的徐士景皱眉,这个不是前两天把他耍了一把的丫鬟么。他看向母亲问道“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丫鬟?” 夫人一脸“我懂你”的冲他眨了一眼,“你再看看可有想要的丫鬟,揽月阁里也该添人了。” 徐士景一阵恶寒,母亲这是又起了什么心思?他赶忙摇头拒绝,喝了杯酒压压惊。 * 而辛越自回去先收拾着行李。行李本就不多,除了每个季度候府里都会给丫鬟们一同采购的衣服外,只有自己来时的一个小包袱。 她把自己放置于枕头下的东西抽了出来,那是块罕见的羊脂白玉玉佩,触手温润如玉,上面没有繁复的设计,只是枚简单的平安扣,但是正中间却用着微雕的手法镂空雕出了个字。浑然一体的羊脂白玉本就极为难得,更遑论这微雕的手法。 辛越看着着玉佩微微愣了一会儿,才把它妥帖的放于包袱里隔着粗布。也罢也罢,本来自己就是苟且偷生,不该奢望太多,还是先好好当一个定远候府的丫鬟吧。 收拾完行李,沿着抄手游廊出了倚云院去往揽月阁,越往前走,便越安静。天已黑了,走在石径上,周围小树林树影幢幢,不时有晚风袭来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因着两年前的经历,辛越在安静幽暗的环境里很是紧张。到揽月阁时,她才发现后背都隐隐有冷汗沁出。 揽月阁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辛越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有点头疼,想先去揽月阁的后罩房把自己的行李稍微拾掇下,没想到沿着抄手游廊走到后面一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揽月阁根本没有后罩房!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占据了整个后院! 深吸一口气,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大不了在耳房里歇着就好了。按理说,现在世子只有自己一个丫鬟,每日的守夜当值都应该是自己,那住在耳房里也是应当的。 可是——可是这是世子啊!又不是澜姐儿,自己哪怕是以前和衍哥哥再亲近的时候,又何曾同宿一屋了,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连拉手都不曾! 辛越紧张的在屋子里踱步,走的没什么章法,就是一直在绕圈圈。蓦地又突然停住,然后歪头想了想。 其实要正经说,他也算是自己的表哥,虽未曾谋面,也没有血缘关系。如若把他当哥哥的话,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呢? 她想了想大哥和二哥,小时候二哥时常哄自己睡觉,倒是同宿一屋过。可是自八岁二哥分了院子以后就再也未曾如此过,再说了,谁家的表哥会和表妹同宿一屋了! 果然还是不行呀!辛越的好性子都要被她自己逼疯了,她烦躁的晃了晃脑袋,鬓角的碎发都落了下来。刚抬起头把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看到面前的人时却僵住了。 徐士景不知何时回来的,就靠在门上,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辛越立时镇定下来,世子竟然回来了,她恍然不知,院子里没人连个能通报一声的都没有。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做啥违矩出格之事,没什么可心虚的,她别好了头发走上前去,“世子何时回来的,可要现在更衣休息?” “从你转圈之前回来的。”徐士景缓缓的话却给了辛越当头一棒——是,违矩出格的事没有,但是难得犯了傻还给人瞧见了。“你怎会来揽月阁里当值?” “可能是柳妈妈误会了什么,所以向夫人推荐了我。”辛越如实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徐士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想来也是,你也不像傻到自投罗网的人。” 辛越:“......”这句话听着像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呢。不过,她倒不是很担心,如果徐士景真的气急败坏,肯定那日便发作了,更不用说后来她跟着澜姐儿进去请安,夫人就在一边,随便一两句话便能让她受惩戒。而那日不曾发作,便说明他不是气量小度之人。 “我要沐浴净身。”徐士景漫不经心的吩咐道,而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让辛越头皮发麻。 “我去准备。”辛越面色不改,但是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这吩咐真是打到她的七寸上了!哪怕不是刻意的针对,寻常的要求只怕她也吃不消。 她去了耳房把在炉子上烧着的水取了出来,一勺一勺舀到木桶里。在这数九寒冬里,她的后背生生沁出了一层薄汗。打了大半桶热水,她把额角上的汗拭去,转身出去唤他。“世子,水已备好。” 一出来,便看到徐士景只着单薄的里衣,白色衣服更突显出左肩上的血迹。并没有包扎,所以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辛越愣住,想起刚才晚膳前,徐士景对澜姐儿说过他未曾受伤,不,非也。准确的说,徐士景回答的原话是“谁能伤得到我?”并未正面回答自己是否受伤了。 那他如此说是为了不让澜姐儿操心,还是只是狂妄过了头。不过依着辛越的观察,徐士景虽有傲气,却并不狂妄。 徐士景并没有理会辛越,嘴角轻挑,不知在愉悦着什么。他随意从衣橱里拿了一套里衣,然后走到窗边用右手推开窗户,一个翻身便跳了出去,那熟练的程度让辛越不由自主想起他离开澜姐儿倚云院的情景,看来他是翻窗户和翻墙此中高手呀。 饶是如此,辛越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世子!”她冲到窗前往外望,月光下,隐隐可见徐士景借着力往后院飞去,几个点水的功夫,他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里。 揽月阁后院的荷花池并不是连成一片的,而是划分成几个小池塘,纵横间种植着桃花树来当做隔断。而现在徐士景进入池中便随便选了一棵桃树倚着,正好隐匿了身形。 辛越想起徐士景的肩膀上的伤口,微微皱眉,没有经过包扎,又在这寒冷时节泡在池塘里,待会只怕会更加糟糕。 算了,他自个儿的身体都不爱惜,自己又何必在这里操心,再说了,他并未说明要在哪里沐浴,让自己辛辛苦苦舀了半天水,明显就是摆自己一道,折腾一下自己。 辛越打开衣橱,挑了身家常长衫,以备他上来能够换上。目光却瞥到衣橱里的一盒纱布上,旁边还有几瓶药,看来他是经常受伤,所以在衣橱里常备着。稍一思索,她便把那盒药一并拿了出来。 她心想,自己不过一介丫鬟,何必跟主子过意不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说不定把世子哄好了,还能让自己到老夫人那里当值呢。如此安慰着自己,辛越便放松了许多。 而等到徐士景舒舒服服泡完了澡,施展轻功又回到揽月阁的时候,便看见辛越规规矩矩的在桌旁等着,桌子上不仅摆着要穿的常服,还有一盒伤药和纱布。刚才许是因为喝了点酒,有些上头,竟然戏弄起了一个小丫鬟,让她难堪,看她脸红。 现下酒醒了,倒是清醒了许多。看见这些伤药他也没有很惊讶,直接落了座,解开衣服把伤口暴露了出来。 辛越看着这伤口还有点头疼,“化脓了,还是先把腐肉挑出来才好。否则伤口愈合的过程中会......”她还未说完,徐士景直接从自己的鞋套里抽出来一把匕首,干脆利落的递给了她。 她接过匕首,在蜡烛的火焰中过了两遍,然后微微俯身,借着烛光细细的把腐肉一点一点的挑出。下手又稳又轻,还恰到好处的把所有的腐肉都去了个干净。原本的伤口完完整整的展现了出来,脓水也都流了个干净。 辛越盯着伤口微微发愣,这个伤口是明显的箭伤...... 徐士景感觉到原本动作行云流水的人停了下来,还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怎么,中毒啦?”不过从语气里感觉到他毫不在乎。 “不是,”辛越摇摇头,把金疮药的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上,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这是......您自己用箭扎的伤口?” 徐士景眼神突然凛冽了起来,“你通岐黄之术?”甫又想起,哪怕精通岐黄之术,又怎会知道这是自己扎的。眼睛一转,反倒放松了下来,“为何如此说?”这回语气里倒是带着几分的好奇。 辛越一边拿纱布包扎着,一边回答道,“我确实略通岐黄之术,不过看出这伤口是因为见过正常的伤口。” 徐士景挑眉,认真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都包扎的差不多了,“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伤口有什么不同。” “箭是远程攻击的武器,一般造成的伤口多是贯穿伤,哪怕是碰到阻力比较大的盔甲,伤口也是又细又深。而世子你的伤口,看起来则浅而大。虽然你用了狠劲,使伤口的范围看起来更大更严重了些,不过反倒弄巧成拙。” 徐士景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在制造伤口的时候用了蛮力,他当时所求的效果就是流血,血越多便能让所见之人确信伤的严重。“又或许这是刺客近距离的偷袭射击呢?”他提出了辛越说法中的漏洞。 “不然。最要紧的一点是,伤口的走向是从下往上的,造成这一走向的原因就是你持箭的时候箭头是朝上的。而正常的箭造成的伤口肯定是朝下的。”辛越把伤口包扎完,打了一个秀气的蝴蝶结,不紧不缓的说出这些。 “你算漏了一点,守城战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所受箭伤有可能会是箭头朝下的。”徐士景动了动手臂,觉得包扎得很是不错,轻巧且不束缚。 辛越微微眯眼,确实,在地上攻城的士兵往城墙上射箭,城墙上的士兵中箭必是箭头朝上的。 “不过,这可能性不存在。我是在城外的军营中遇袭。”徐士景自己否认了这个漏洞。现在他的心态纯粹只是在设想,如何把这个伤口的谎给圆了。 “又或许,你只是在高处时被近距离的偷袭了。”辛越如此分析道。 “也有道理。”徐士景并没有否认她的想法,不过,内心却还是觉得说法不够完美。想来是她未曾到过军营,不知军营驻扎的地方肯定选取地势平坦之地,周围除了帐篷,怕是连高树都少之又少。但是能想到这里,也足以见她的聪慧了。 还好不算太笨,徐士景心想,否则这揽月阁还真不能留她,至于能不能用,还得看日后的表现了。 “伤口包扎好之后,世子还是尽量少碰水吧,尤其现在数九寒冬,在冷水中更是糟糕。”辛越把桌子上的伤药收拾好。 徐士景却浅笑出声,“你以为我刚刚泡的是冷水?”看到辛越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还不禁生出几分愉悦,“你不知道揽月阁后院舍弃了抄手游廊和后罩房,就是为了把三个温泉囊括起来吗?” 辛越恍然大悟,所以刚才他泡的是温泉,不是什么自己以为的荷花池。 不过,他言语中提及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后罩房,那我......那丫鬟们住哪”辛越很是不可思议。 徐士景随手指了自己面前的那张床。 辛越蹙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世子,您别开玩笑了。这是——您的床榻!” 第4章 床榻 “世子,您别开玩笑了。这是——您的床榻!” 徐士景点头,看着略微紧张的辛越,言语间不禁带着戏谑,“除了这张床,你自己挑一个睡觉的地方。” 倒也不是他大方,主要是揽月阁本就是为他所建,当初为了温泉,后罩房和抄手游廊他手一挥便不要了。心想着反正短时间内他也不会有丫鬟,哪怕将来有丫鬟了,揽月阁别的不说,一张床还是有地方塞得下的。 揽月阁并不像不同于二进的倚云院,“阁”这一字就很形象的形容了它的布局。进了院门是一个不大的前院,往里走便是平时会客和用膳的前厅,两边是左梢间和右梢间。左梢间是小厨房,因着往日里徐士景没有丫鬟,小厮也不擅厨艺,几乎处于闲置的状态。右梢间用作平常的茶水屋,各种上好的茶叶一应俱全,澜姐儿喜爱的花茶占了很大一部分,始终有热水备着。 在往里走连着的就是徐士景的主屋,主屋的左梢间置着他的床榻和橱子,摆设虽少,却件件精品,皆是宫中赏赐之物,一般的官宦人家都难得一见。右梢间只一张简单大气的黄花梨木案,四周陈列着几幅名家画作,四时风景占大多数。 主屋还有左右耳房,左耳房是徐士景平日里盥洗的地方,紧邻右梢间的右耳房有一个沉香木打造的软榻。再往里面去就是倒座抱厦,这里离温泉最近,算得上是冬暖夏凉。为了防潮还特意抬高了基底的高度。小小的抱厦里倒是一应俱全,同时沉香木打造的精致步摇软榻和足有半人高的什锦多宝盒,并许多精致的摆设。 揽月阁还有二楼,沿着倒座抱厦和主屋之间阶梯往上走便是徐士景正经用着的书房。书房两边是紫檀木打造的书架,两面书架足足有两人高,南边和北边皆是窗户,南边俯瞰半个候府,北边尽览后院温泉。书房宽阔,里面即使摆了一整块小叶紫檀的书案和金丝楠木的软榻,也显得空旷的很。 “抱厦和书房的床榻你别肖想,右耳房里有个还算能睡的软榻,或者让人在前厅的右梢间给你弄张床。”徐士景指了指右耳房。 辛越也不忸怩,“世子既如此说,那我便住右耳房。”说完便先去为他铺床,熏香,为徐士景收拾妥当后,灭了其余的烛光后,才手执一根蜡烛到右耳房。 徐士景虽说只是个“还算能睡的软榻”,但是实际上比起在倚云院的后罩房已经好了不少,不仅床品用的是缎面,而且还有个简单的小衣箱。 辛越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归纳完毕,将手中的蜡烛固定于床尾,并未熄灭。躺下后,眼睛无意识的盯着的那团火光,等到睡意渐浓,意识模糊之际,回想起今晚和徐士景的交谈,心想表现的还不够。 没错,对于徐士景伤口的猜想是辛越有意表现出来的,原因无他,只是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既已决定要通过徐士景争取到老夫人房里伺候的机会,那么势必要么要做出点成绩或者要得到徐士景的信任,才有可能被引荐道老夫人房里,否则,世子不要的丫鬟只能是被降等,万万没有转送到老夫人房里的道理。 当初,她刚入府也不过是个小丫鬟,因为略同经书和出色的女红,所以不过半年就有机会到澜姐儿身边伺候。她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藏拙,为了心中所想,辛越会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取。而现在,面对徐士景,她已不能只是凭借着往日的识文断字和擅长女红来取得成绩。只是不知道,徐士景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丫鬟...... 辛越模模糊糊的想着,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沉睡前还在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兵行险招! * 翌日,听到响动后,辛越才转醒。 床尾的蜡烛已经灭了,她看了一眼随意披了件外袍便往外走的徐士景还有点羞赧——身为一个丫鬟居然还没有主子起的早。不过,现在看日头还未到卯时,往日在倚云院也通常是卯正才起。 匆忙起身穿戴,她拿过架子上徐士景的披风追了上去,“世子,出门还是穿上披风为好。” 徐士景听到喊声后脚步一顿,他竟忘了,他现在也是有丫鬟的人了。回头瞥了一眼辛越手上的披风,“不用,我是去打拳。”看着辛越发髻未梳,凌乱的碎发下是微微白里透红的脸颊,还不忘挖苦一番,“你这个丫鬟倒是好命,看来睡得很是舒服呀!” 辛越并未反驳,确是她失职。“辛越知错,下回谨记。”把递出去的披风收于怀中,若是打拳,那穿着披风确实累赘。 前院不大,但对于打拳来说也是绰绰有余了。徐士景先是活动活动包扎着的左臂,然后再像往常惯例一样打了一套拳。一套拳打下来已是微微发汗了。 徐士景做了三个吐纳之后才算停止了早课。步入前厅,八仙桌旁备着手帕并一壶茶水。一套拳打下来也是微微口渴,他饮了一口,是雨前龙井,清香甘醇,唇齿回甘。不紧不慢的喝了小半壶后,徐士景才拿起一旁的帕子,还微微有点热意,看来是特意用的热水浣洗过。这对于在寒冬之时出汗的习武之人是再好不过了,往日里他也知道再出汗后用湿冷的帕子拭汗不好,只是懒怠去弄热水。 一边擦拭着出汗后微微粘腻的地方,徐士景一边往主屋走去。进了主屋一眼便看见正在收拾床铺的辛越,她加快了动作,然后捧着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走了过去,“世子,今天穿这套可好?” 徐士景看了一眼,准备的是一套冷玉白的长衫,上有暗灰色花纹,配饰的腰带和玉佩一应俱全,很合他的心意。他面上不显,也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换上。不过心想,有一个丫鬟的感觉——尚可。 穿戴完毕,徐士景要去请安。没有人轮值,按理来说辛越应该是得跟着过去的。但是刚出前厅,便发现有两个小厮在院中候着。 两个小厮看着都是弱冠左右的年岁,一个冷峻一个清秀。两人见了徐士景都行了礼,“见过世子。”清秀的那位小厮行礼后还朝辛越微微颔首问好。辛越也回以笑意,之前便听说世子没有丫鬟,只有小厮,想来便是这两位了。 徐士景不甚在意,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平安跟我去请安。你们两个留下即可。” 说完,他便走在了前头,而刚才那个跟辛越颔首的那个小厮便跟了上去,看来他便是世子口中的平安。 辛越看向另一位小厮,笑着问道“我叫辛越,你呢?” 那人神色不便,冷冷的说道,“平远。” 辛越对于他的冷脸也不曾放在心上,既然没有聊天的意向也好,自己还得抓紧趁这个时间去大厨房用饭。现在没有其余的大丫鬟轮值,也并未有人单独送饭来揽月阁,那么就得自己抽时间去大厨房用饭,那里有专门的供给丫鬟,婆子和小厮的伙食,否则便只能是饿着。 “那便劳烦你看着院子,我先去用饭了。”辛越轻轻对他颔首,边准备离开了,后又想起说道,“可需要帮你带饭?” “不用。”平远吐出两个字。辛越心想也是,现在已是辰时,他们二人应该是先用了饭然后才过来的,只是礼貌性的确认一下。 * 徐士景去了主院请安,侯爷今日恰逢休沐,也还在府中。侯爷现在于兵部任职,不过只是挂名,并无多少实权,但还是得每天象征性的去走过场。 “你遇刺的消息京中人尽皆知,上面那位还特意派人来查看你的伤,这两日想来是还能赚点清闲日子,你也就趁着这几天先休息休息。他是不会歇了收回兵权的心,你得尽早做好准备。”侯爷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他在兵部无实权,纵使想帮忙也无法。 “兵权是迟早都会收回去的,我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徐士景皱着眉头,“趁着这段时间得把营中的亲信调走,省的日后波及到他们。” “你看着办吧。”侯爷点点头,“再过两日便是小年,我已修书老夫人说好小年之前归家。你从小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也就对你较为亲厚,到时候你多上点心。” 徐士景点头称是。 正说着,门帘掀了起来,是澜姐儿来请安了,身后跟着紫竹和碧文两个大丫鬟。 澜姐儿看起来有点恹恹,但还是先乖巧的请安,“给爹爹,娘亲请安。”然后便走到她哥哥旁边静静坐下,和往日活泼的澜姐儿不大一样。 一旁的夫人看着她恹恹的神情还有些担心的探了探她的额头,“今日怎么这般没精神,是犯了起床气还是受了凉。” 一旁的碧文赶紧答道,“未曾受凉,只是澜姐儿昨日闹腾的晚些,所以今日起床困觉了。” 既是如此,夫人便不再担心,催促着先用饭,“再晚些,粥便凉了,快先用饭。” 徐士景倒是随口问了澜姐儿一句,“昨日你又闹腾些什么呢?” 澜姐儿打了个哈欠,不答反问,“哥哥,紫竹跟我说,辛越去了你院里,可是真的?” 徐士景眉头轻皱,那个丫鬟?他一边和澜姐儿走到饭桌一边回答道,“是啊。怎么?” 澜姐儿坐到了椅子上,小短腿还在无意识的晃来晃去,“那个,能不能让辛越晚上回来倚云院呀?” 第5章 棋艺 澜姐儿坐在了椅子上,小短腿还在无意识的晃来晃去,“那个,能不能让辛越晚上回来倚云院呀?” “你就是因为她昨日才没好好歇息?”徐士景语气冷了下来,“不过一个丫鬟。”辛越不过区区一个丫鬟,还能让他妹妹的休息都受影响! 澜姐儿听着哥哥如此说辛越还有点小别扭,小嘴巴微微嘟着说道“嗯,可是感觉辛越不在,我都睡得不安稳。” 这话说的连一旁的侯爷都侧目过来,语气微韫:“哼,这个丫鬟倒是能耐大了。堂堂候府小姐还得靠一个丫鬟才能睡安稳!”虽然侯爷和徐士景对澜姐儿都很是宠爱,但是对于她身为候府嫡小姐的要求从来不曾松懈过。 不止宫里忌讳皇子公主身边有过分依赖的人,权贵人家也十分注意自家孩子。若是过分依赖心思不正的下人,那么小主子就势必会受到影响,轻则影响孩子,重则祸害家族。 澜姐儿更委屈了,她虽然听不出侯爷话里的弯弯绕绕,但是自己父亲的语气和情绪她还是很敏感的。 夫人连忙帮着打圆场,说道,“辛越确实跟我提过最近都是她在伺候澜姐儿歇息和早起,澜姐儿还小,有些许也正常。现在辛越在景哥儿院里,慢慢适应着分开也好。”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女儿,又心软道,“白日里若是无事去哥哥的院里耍一耍也可。”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和辛越玩耍,还能见着哥哥!澜姐儿立马眉开眼笑了起来。 徐士景看见自家妹妹如此,手中的筷子无意识的轻轻转着,心里便有了主意。 一顿早膳用完,侯爷出府应酬,夫人打理府中大小事宜,徐士景对外声称养伤,这两日便在府中无事。澜姐儿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徐士景身后,“哥哥,我跟你回揽月阁吧。” 徐士景摆出一副吃味的样子,“你去揽月阁莫不是为了见那丫鬟?” “除了见辛越,我还可以陪着哥哥呀,哥哥好久不曾回家,澜姐儿自然想哥哥了。”澜姐儿就像泡在蜜罐里长大一样,这番话说得徐士景熨熨贴贴的,也不怪徐士景从小这么疼爱她。 “那你告诉哥哥,为什么没了那丫鬟你睡觉睡不安稳呢?”徐士景其实心里还是有疑心的,他不觉得这件事是个意外。他离开不过一年,那丫鬟能在这段时间让澜姐儿如此依赖?他可不信。 徐士景知道很多种办法能够让别人对自己产生依赖的,比如说在随身的香囊里装着能让人成瘾的香料,再比如于日常所接触之物中动手脚。他觉得凭着那丫鬟的脑子,完全有可能做的出来。更何况她进府不久就能在澜姐儿身边当上大丫鬟,现在又到了自己的院里,成了揽月阁第一且唯一的一个丫鬟。他都不知是该赞叹一句她的运气还是她的心机。 如果是心机,那么自己还真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而她若真敢对候府或者澜姐儿动什么手脚,那么便有的是办法让她悔不当初。 澜姐儿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就是她守夜,我很安心。”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徐士景也不急于一时,“既如此,便跟我回揽月阁吧。正好,我也有段时间不曾考察你的功课了。” 澜姐儿一听他如此说,就慌张了起来,“不着急,不着急!哥哥先好好休息,我们今天先下棋如何?”所谓长兄如父,徐士景对她的功课从来都上心的很,经常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在澜姐儿的撒娇哀求,徐士景的不为所动中,两人回到了揽月阁。 辛越刚刚从大厨房用完饭回到揽月阁,便听到一道熟悉的软糯声音喊道:“辛越!” 她回头看去,只见徐士景一身冷白负手站在竹林石径中,而身后粉雕玉琢的澜姐儿牵着他的衣袖从身后探了出来,神情还委委屈屈的。 辛越喜出望外,“澜姐儿怎么来啦!”惊喜得忽视了前面的“正主”。 澜姐儿放开了一直拽着的哥哥,走到了辛越面前,“我都一天没看见你了!”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委屈了起来。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今天起来还有起床气,现在面对着辛越竟不知不觉都涌了上来。 辛越赶紧蹲下来和澜姐儿平视,“那现在看见了呀!开心一点了吗?”这半年的时间,辛越看着这么可爱的小人儿也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着。试问,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蜜罐里泡着长大似的,每天在自己面前谁能不喜爱。 澜姐儿突然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自己先迈开小短腿往屋里走。 辛越好笑的摇摇头,知道她的小性子又上来了。一偏头看见徐士景正看着自己,神色莫名,她下意识解释道,“她走的这么慢,明显就是消气了。” 前面的小娃娃听到这句话“叭哒叭哒”的跑起来了。 后面徐士景和辛越同时喊到, “跑慢点。” “跑慢点!” 一个无奈,一个紧张。 辛越提起裙子,微微快走了两步往前追去。徐士景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他刚刚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辛越身上有挂着什么香囊,不过倒也正常。香囊也有置于袖中不易发现的,若想要隐蔽一点,还可以缝于内袋。 院门口,原本跟着澜姐儿的碧文和紫竹却被平远拦下。 碧文赶紧说道,“您是跟在世子身边的平远吧,我是跟着澜姐儿来的。刚才平安也看见了。”她指了指一同回来的平安,她是府里的家生子,自然认识揽月阁里的人。 平远伸着手挡在她面前不为所动。 “我们得跟着进去伺候的!”碧文气急,她站在门外直跳脚。 紫竹倒是拉了拉她的袖子劝她,“算了吧,揽月阁一向不让外人进去的。哪怕之前澜姐儿还小,也顶多是柳妈妈跟着进去伺候的。” 旁边的平安也说道,“两位姑娘看愿意在这等着,还是回院里等着。若回院里的话,到时候我们自会护送澜姐儿回去的。” 碧文看着两人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急败坏转身走了,她就不信了,辛越都能进揽月阁当值,她这个家生子凭什么不可以!紫竹倒是笑着对平安和平远行了礼,“那就麻烦两位,我们先回倚云院等着。” 这边先到屋里的澜姐儿正坐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自己的小短腿,“昨夜你不在,我觉得睡得不好。” 面前是哭笑不得的辛越,“那怎么办呢,我回去倚云院继续去服侍你好不好?”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边徐士景便把手中的茶杯在桌上重重的一放,里面的茶水微微漾了出来。虽未发一言,却让两人同时噤声,不再提这个话了。 “最近功课学到哪里了?”徐士景看向澜姐儿。 “《女则》已经学了一半,《韵律启蒙》已诵读一遍。”澜姐儿回答道,但是却没有放弃撒娇求饶的念头,“哥哥,今天先歇一天吧,咱们来下棋吧。”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哥哥。 徐士景看了一眼澜姐儿,悠哉的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等澜姐儿等得最是紧张之际才缓缓说道,“那便多宽限你两日,让你做好准备。” 澜姐儿立时眉开眼笑,从太师椅上蹦了下来,拉着哥哥的袖子往里进了抱厦,辛越便捧着青瓷双花神杯跟了过去。 既是要下棋,辛越便搬了小木案到了软榻上,把茶具摆上,在澜姐儿的指挥下于什锦多宝盒里找到了一副棋盘。 棋盘自是上乘,同软榻一样,为沉香木胎棋盘。但是让辛越惊讶的是这副棋盘的棋子,黑子以墨色为底,用朱白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于上镌画,白子为剔透白玉,主用墨色甫以赤色也于棋子上镌画。棋子上多作水际繁花,梅,菊,荷,鸢尾,海棠,牡丹,桔梗,秋海棠等,花期各异,绽放形态各有不同,或含苞欲放,或绽放盛开。另有鸟虫之画,或枝头小鸟,或林间喜鹊,每一子上自成一副独立画面,置于一起却又息息相关,互为应和。而这些棋子上的画面更是没有一个重复的,足见匠心工艺。 而澜姐儿又自在多宝盒中翻找出蜜饯果子,取了一小碟畅快的吃着。想起昨日徐士景在让自己挑选床榻是还特意说过除了抱厦,想来,是因为这是专门为澜姐儿预备着的。 辛越把棋盘摆好,添好了茶,便在一旁站着等候吩咐。眼睛则全神贯注的看着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澜姐儿执黑子先下,徐士景执白子,不多时,棋局的胜负便已没有悬念。澜姐儿的棋艺在同龄人中已是不错,徐士景从小也是有意培养。 “你看此处,”徐士景指了黑子左上角被包围的一处,“在这里大势已去的时候就应该即使舍弃,垂死挣扎只会引得满盘皆输。” 澜姐儿恍然状点头,但是立马又皱起了小眉头,“可是,我不觉得我在垂死挣扎啊,我总觉得突破你的包围很有希望。” “所以这时候你的判断力就尤为重要了。”徐士景才不会直接的跟自己的妹妹说,是自己有意的引导她才让她有此错觉,当然这也是为了提高她的棋艺。 之后,在徐士景的指引下,澜姐儿的局势又明朗了起来,棋局上黑白双子一时旗鼓相当,但是渐渐的,还是澜姐儿的黑子落了下风,最后当然是徐士景胜出。 澜姐儿和徐士景又下了一局,还是一如上一局的走势。先是澜姐儿不敌,后徐士景指导她,黑子便又重新有了生机,然后经过一番交锋,最后徐士景大获全胜。 辛越一边观察着棋子上的画,一边注意着棋局的走向。越看越觉得有点好笑,她发现世子一边教导着澜姐儿,一边又在棋局上压制着她,也从未让她赢过,然后到最后澜姐儿就会沮丧而又崇拜对世子说,“哥哥真厉害,我都赢不了你。” 澜姐儿手中一小碟蜜饯果子吃完了,就想要再去取点。辛越本想帮她,然而澜姐儿在看到她时便突然有了个主意,“辛越,你来和哥哥对弈吧!” 辛越还未曾应答,徐士景便先开口问道,“你还会下棋?” 澜姐儿立马说:“辛越的棋艺和我不相上下,不过还是我赢得多些。”言语间是满满的骄傲,“而且,辛越的书画还很不错。”听到澜姐儿如此说的辛越心里不住苦笑,澜姐儿真是把自己的底都透了个干净。 徐士景斜瞥了辛越一眼,“既如此,那来试试。”他倒是想看看是怎么一个“不相上下”。 第6章 对弈 徐士景斜瞥了辛越一眼,“既如此,那来试试。” 澜姐儿重新装了一小蝶蜜饯果子,然后坐到了软榻的里面,拍了拍原本自己在徐士景对面的位置,示意辛越坐上去。 辛越便行了礼,坐了上去。棋局重新开始,这回是辛越执黑子先行。她中规中矩的起了个头,徐士景对她倒没有像澜姐儿那么有耐心,一开始便步步紧逼。辛越手执棋子,总是会盯着手中的墨玉棋子思考着,不时还关注着棋面上局势。 辛越的思考时间明显比徐士景更久一点,她也没有坚持很久,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输赢便已成定局了。辛越手上还在无意识摩挲着棋子,浅笑着说道,“我输了,世子棋艺高超。” 一旁的澜姐儿连忙安慰道,“很厉害了!哥哥的棋艺可是连太傅都夸过的,能坚持一柱香左右已是不错。不愧是辛越,只是稍逊于我!”在真心安慰的时候澜姐儿还不忘自夸一下。 辛越刚起身,甚至还没站直身体便听到对面的人冷冷的说,“坐下。” 看了一眼并未有什么动作的澜姐儿,辛越才确信徐士景是在对自己说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辛越还是先坐了回去。 “你如此下棋是在敷衍谁呢,”徐士景把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一脸不屑的说道,“你平常就是这么哄骗我妹妹的?” 澜姐儿一听到这就立马跟哥哥告状,“是的,她天天都在哄我!” 辛越:“......” “能用立二拆三这一技艺来破我的局,为什么在后面却突然放弃了长四曲四这一步活棋。”徐士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围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思考的过程和严密程度,前面自己确实不把她看在眼里,所以一开始上来便采取了攻势,而她丝毫没有慌张,在防守的同时还能不忘埋下暗棋。只是简单三五个来回,他便清楚的知道,这个丫鬟的围棋意识一定在澜姐儿之上,可是还没等他开始动用之前布下的暗棋,她便放弃了自己的防守。 刚才听澜姐儿说,她们二人对弈,是澜姐儿赢得多,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她在恰当的时候,像这样“不经意”的出了错误。可他又不是澜姐儿,他是要赢,但不是让一个丫鬟给自己放水。 “我一开始精神集中,可后来棋盘上的棋子多了,我就顾着看棋子上的画了。”辛越如此解释道,她有一部分注意力的确一直在棋子的画上,这棋子上的画着实精巧,指甲盖大小的画上的细节却很多。不过,为了世子的颜面,她确实没有在后期的处理有些随意了。 “再来。”徐士景说道。 两人再次对弈,依然是辛越执黑子先行,这回她倒是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起来。徐士景执白子,也不像上一局一开始的锋芒毕露,虽然还是进攻为主,但是处处设伏,就连防守都几近完美,没有任何突破的余地。这下子比的就是两人的耐心和严谨了,谁先出错,谁就会处于劣势。 澜姐儿在一旁手捧蜜饯,一边吃,一边惊呼,“呀,辛越,小心我哥的陷阱!哥,你太坏了,这让人无路可走呀。” “啊,原来还能这样走。如此一来,哥哥的布局就有了漏洞了。辛越真是厉害!” “辛越,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难不成刚才是故意放弃那几个棋子的?” “哥,你可别上当呀!” “哇!哥,你突然被吃走了好多棋子,还是先别一味进攻了吧。” “辛越,你怎么也被吃掉这么多棋了?” 在澜姐儿的惊呼,徐士景和辛越的沉默思考中,这一局竟下了许久,都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了。最后,是徐士景以三个子的优势赢了这一局。 徐士景赢得很畅快,他在军中自然是没有闲情逸致来与人对弈,和澜姐儿下棋教导更多。但是刚才和辛越对弈却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更爽快的是他还赢了。 “若是你能放弃防守,说不定还能博一把。”徐士景说,带着赢了之后的喜悦和慵懒,高高在上的说道。 “若是我放弃防守,那势必就会落尽你的陷阱中。”辛越挑眉,这个人不管已经留好了后手,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她都将溃不成兵。 澜姐儿对于他们的弯弯绕绕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旁观更高端的对弈也能对自己的棋艺有所助力。她一边思考,一边进食,手中的蜜饯快见底了,辛越看她还想再吃,连忙阻止道:“快吃午饭了,这蜜饯先别吃了。”把她手中的一小碟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帕子一点点帮她把手中的粘腻擦干净。 “你中午想在哪里用膳?”徐士景问道。 “我可以跟哥哥在这边用膳吗?”澜姐儿一听他这么问,两眼放光的看着哥哥。 徐士景点头,“自然可以,我让平安去跟大厨房那边说一声。”说着,便走了出去。 澜姐儿只顾着开心,而辛越看着世子自己走了出去还有点感慨,没有丫鬟,有什么吩咐还都得他亲自去说。也不对,他现在有丫鬟了,完全可以让自己去传话呀? 徐士景只是走到前厅,平安便已瞧见了他,立马小跑着过来听差遣。 “你先去大厨房让人把我和澜姐儿的午膳都送到这来,”徐士景吩咐道,“还有,让管家把辛越的身契送到我这来。”平安点头应是,行了礼便转身去办事。 徐士景回来的时候,发现两人没下棋,倒是研究起了棋子上的画。 辛越认真观看着白子,“这两个画的都是秋海棠,不过一个是初秋时的含苞待放,一个是深秋的盛放姿态。这画工本就出色,尤其棋子是有弧度的,就需要更多的功底和技巧了。” 澜姐儿双手托腮,“是吧,我哥哥很厉害的!” 辛越微微讶异,“这,这是世子做的?那棋子上的画也是他.......”辛越的问题还没说完,徐士景就先一步回答了道,“这上面的画是拓的。” “以何作拓本?”辛越问道,还有几分惊喜,如果是拓本还在,那么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观摩一下。 “我临摹的前朝大家的真迹。”徐士景说,仿佛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说,“可惜,那个拓本已经送人了。” 辛越心里可惜,自己曾经也收藏过真迹,不过还没有见过如此风格的。 门外传来动静,是厨房的妈妈们领着一干丫鬟们来上菜。一共四个丫鬟,每人手里都拿着个精美的锦盒,锦盒是加厚的,保温效用极好,内里有个小层板,分为上下两层。第一个丫鬟的锦盒里装着的是凉菜,共有两样,都是酸甜口。第二个锦盒里是几样圆球状的小点心,有红豆做成的软糯的豆团,红白相见的欢喜团,向来是澜姐儿所喜爱的,第三个锦盒里装的是醋溜排骨和清蒸蟹粉,第四个锦盒就是主食和水晶脍。水晶脍还得先把原料皮冻切成薄片用各种佐料精心调制而成,这道菜不复杂,只是上等原料难得又非常的耗功夫,既影响口感又影响品相。 菜肴一一摆好后,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在院外等着主子们用完后收回碟子。辛越为两人盛了米饭,不时给澜姐儿夹夹菜,不时帮世子盛汤添饭。候府用饭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两兄妹安安静静的用完了饭,澜姐儿回了倚云院午睡,徐士景也和衣而卧在床榻上打盹。 和厨房的丫鬟们一起把桌案收拾妥当后,辛越才趁这时候去大厨房用午膳。虽是如此,也都只剩下残羹剩饭,辛越不愿再麻烦别人重新热灶,便索性就着冷饭随意吃了两口。 回到院里,才发现原本在院中守着的平远变成了平安。平安比起平远明显更为平易近人,他看见辛越回来,便先关切道,“辛越姑娘,可曾用了饭?” 辛越笑着回答,“已用过了,你呢?” “平远待会帮我带回来。你现在去是吃不上热乎的。”平安说,他知道府里的婆子们对待丫鬟们都是看人下菜碟,不额外使些银两怕是不愿帮人热饭热菜。 “无事,厨房里还有热水。”辛越说。 “长此以往对身体可不好。以后,我们帮你一起带饭吧。”平安温和的笑容恰到好处,“厨房里的一个掌勺的大厨是平远的亲戚。” 辛越想想今早平远的冷淡,还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平远了,毕竟我和他还不相熟。” 平安听她如此说,便知晓她的为难,笑着说道,“没事,我帮你跟他说。他只是不擅言辞,为人却是极好的。” “既是这样,那我先谢谢你。”辛越真挚的说道,她确实不习惯吃冷饭,刚刚吃完那些现下的胃已是隐隐作痛了。 徐士景在二楼的书房窗边,收回了看向交谈中的两人的目光,桌子上放着刚才平安刚才拿过来的身契。 半个时辰前,平安拿着她的身契过来,“世子,这是从管家那取来的身契。” 徐士景接过来看了一眼,“兰陵邕县?兰陵人士怎么会来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平安回答道,“管家说她是家中出了变故,来京城寻亲的。” 徐士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可曾寻到了?” “说是寻到了,在京郊附近的一个村子。”平安说。 徐士景看了那薄薄的身契上的籍贯和年岁,心里有了猜测,“你明天秘密去京郊探查一番,修书一封让兰陵那边也确认一番,务必要证实她的身份。”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她还没见过老夫人是吧?” 平安回忆了下时间,说道:“是,当初老夫人在您出发后三五天便启程去了灵岩寺,今年未曾回来过,而她是在之后才进府的。” 徐士景把身契放回到桌上,“减少她外出的机会,老夫人过两日回来,别让她有机会接触到老夫人。”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面上就更加面无表情,甚至稍显冷峻。 徐士景看着辛越从院中走了进来,她双手自然平置于身前,步伐适中,行走间连裙角都规规矩矩的,这礼仪怕是在公爵候府中都够了。“籍贯兰陵,年芳十七,精通棋艺,略同岐黄。”徐士景喃喃道,“辛,越。” 第7章 料理 辛越回到了里屋,开始收拾起徐士景午休后的床榻,拾掇好被褥,把枕头拍的松软,然后用熏香把床铺里仔仔细细的熏了一遍,用的是稍微清新且带有点安神作用的香料,所以熏香完毕后,辛越也有点昏昏欲睡。 但是没有人轮值,就连打个盹都不行。辛越打了桶水,先收拾擦洗了上午用过的抱厦,然后再从左梢间左耳房擦洗到右梢间右耳房。等到都完成后,辛越看了眼通往二层阁楼的楼梯,有点犯了难。刚才平安又跟自己提过,世子若醒了便会上二楼书房。 按理来说,她是应该随侍世子左右,不时端茶倒水。但是上面是徐士景的书房,她并不确定能不能上去。徐士景身边一向没有贴身丫鬟,自己贸然前往要是触犯了什么禁忌,或者有什么军中机密,那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纠结一番,辛越还是打定主意在下面等着。不过也不忘煮了茶,炉子上也烧着水,以备徐士景传唤,而自己就在楼梯和暖阁的转弯处搬个小椅子等着。 徐士景在上面研究了边疆堪舆图,处理了一下城外候府亲军的事务,一认真起来便也不再想旁的事情,一下子便已到日薄西山的时候。 他凝窗眺望了一会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后才下了楼。刚下了楼梯口便注意到了在下面打盹的辛越,稍微顿了顿,便继续走了下去,脚步声没有收敛,反而隐隐有增大的趋势。 徐士景走到了她的面前,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暖阁的漏窗投射在她的侧颜,把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照了出来,这脸的细腻和白净怕是和澜姐儿比也不相上下。看着她均匀的呼吸,徐士景凑近轻轻嗅了嗅,鼻翼微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莫名还有几分熟悉。 果然是有熏香,徐士景想,不过他对香料没什么研究,也不能分辨出其中是否有令人成瘾的香料,如果那拿到原料让人探查一番那是最好。 徐士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并未见到有香囊,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只简简单单系着最普通的腰带。 徐士景索性直接去撩她的衣袖,时下人香囊多系于腰上,也有人愿意置于袖间,行动间便可有若有若无的香气。 辛越平放于腿上的衣袖倒还好观察,轻轻撩起便知没有,但是肘着脑袋的那只袖子却不是那么好办了。略一思索,徐士景便往上探起身子,而手则去抓那袖子。 辛越在小椅子上坐了许久,都不见他下来或者有什么吩咐,枯坐久了便有些倦意,一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便微微耷拉了下来,她用手肘着,打算眯一下眼养养精神。 当她感觉到手臂上微微的痒意后就悠悠转醒了,刚一睁眼便是近在眼前的一张侧脸,根本来不及去分辨是谁,只是交错的呼吸便已让她惊得往后一仰。可辛越坐的不是太师椅,而是没有靠背的小倚子,这一仰整个人便失了力的往后倒。 失力的瞬间,她朱唇轻启,快要叫出了声,右手也下意识的抓到了个东西来维持平衡,但是只摸到一片衣角便落了空。她立马闭上了眼,攥紧了双手等待着落地的疼痛。 紧闭着双眼的她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惨痛,她整个人还是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前面的椅子腿也已经离地很远了,整张椅子都快和她一起与地面相贴,就连头发梢也都在地上散落着。 而没有摔下去的原因是有人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臂,辛越缓缓睁开了眼便看到了那个抓住自己的人,也是让自己吓到差点摔倒的始作俑者——徐士景。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辛越不敢迟疑,赶紧反手抓住他的手想借力起来,不过,徐士景却更加直接了当,他用力踩下前面的椅子腿,然后辛越便因为椅子受力的缘故直接坐起来了,还由于惯性,脑袋不轻不重的和徐士景的胸膛来了个“亲密接触”。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辛越深吸了口气,然后起身先后退了一步,说,“世子可要用茶。”她晌午时烧的水现在还在灶上热着,拿来泡茶正好。 徐士景“嗯”了一声,可是手还攥着人家的手臂,没有让人离开的迹象。他看了眼面前的人,脸颊微微泛红,手上还暗暗使力想要抽离,开口问道,“你可有香囊?” 辛越微微一愣,香囊?怎么突然问起香囊?“我不用香囊,若世子想要,我可以连夜赶制一个。” 徐士景虽听她如此说,但是手还是不放心的在袖子处抓了抓,确定暗袋处也没有东西后才松手,“不用做。”双手坦然背在身后,丝毫不把刚才的动作放在心上,“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香味?” 辛越听她如此说,还特意歪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并没有......,”想起了午后曾拿安神香熏过床铺,才改口答到,“可能是熏床时无意沾染上了。”内心还忍不住腹诽,午后算来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哪怕熏香有残留怕也消了大半,他还能闻出来。 徐士景听了她的回答才知道刚才的熟悉感是因为安神香。如此说,倒是能解释。 辛越看徐士景没再言语便转身去泡茶,步伐比起平日略有加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徐士景转身去了暖阁,在塌上坐了下来,随手拿出棋盘摆了个残局研究着,不过手上执着棋子还在想刚才的事。现在这个丫鬟的身份还说不好,而如果她真的不是一个单纯的丫鬟,那么来府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无意识的开始摩挲起手上的棋子,那关于澜姐儿的失眠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吗?她如果没有用香的习惯,那嫌疑便减少了,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紧张了,有可能澜姐儿只是恰好并没有休息好而已。 正想着,辛越已经端了泡好的茶走了进来,取了鎏金盏,倒入泡好的六安香片,再递到他面前。 徐士景专心的研究起了残局,自己两手对弈,倒也入了神。辛越也不时瞟两眼,觉得他的思路确实独到,不愧是领兵打仗之人。在观棋的同时还不忘去给他的茶盏里添茶,不时还看着房间里暖炉的炭火。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平安便在屋外请示道,“世子,大厨房派人来问说晚膳您要在哪里用?” 徐士景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和母亲一块用吧。”把桌子上的茶饮了便往外走。以往在父亲休沐的这一日,家里人一般都是在老夫人的存善堂一起用晚膳,现在老夫人不在,一般都是在夫人的主院里用晚膳。 辛越立刻去把柜子里的披风拿了出来,在徐士景出门前给他披了上去,还不忘问道,“世子可要用汤婆子?”毕竟现在在屋里暖和,待会一出门必定是冻手的,手上若拿着汤婆子暖手那就会好受很多,但是辛越想着那日他送机械鸟给澜姐儿时还遮遮掩掩的情形,多半是不愿意用汤婆子的。 果不其然,徐士景听她如此问便嫌弃的皱了皱眉,“我不用那姑娘儿家家的玩意。” 辛越点头应是。出门时,徐士景还是只让平安跟着,辛越留在院中就开始收拾起刚才徐士景待过的暖阁。今天出门,他都只带着平安出去,把自己留在院中,而院子里还有一个平远,自己出入院子或者有什么大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双眼。辛越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知道不可能让世子一下子信任自己,可是今天下午他奇怪的行为又让自己心里疑惑加深了。 算了,只能等到时候老夫人回府后,自己再见机行事了。若不能去到老夫人的存善堂做事,那么先见上一面说上话也是好的。辛越打定了主意,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了起来。刚收拾好准备去大厨房用饭,便看到平远在屋外手提着饭盒等着自己。 辛越微微讶异,中午时平安跟自己说以后让平远帮忙带饭,自己还担心他会不会答应,不想晚上就拿着饭盒在外面等自己。“你等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平远面无表情:“你在忙。” 辛越被他一哽,突然还有点好奇平安是怎么说服他帮自己带饭的,他看着可不像什么热心肠。两人在前厅旁的西次间用了饭,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寂静无声啊。 而主院里则其乐融融的用着膳,席间夫人还说起老夫人回来的一应事宜,“上回来信说了老夫人过了腊八便会启程归家,算算日子,从灵岩寺回来的话大概明日便能到。老夫人的院子我已经派人都整顿好了,到时候景哥儿你带着些人去城外接老夫人回来。” 徐士景点头应是,后又想起了什么,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目光向不远处廊下扫了一眼,那里有几个丫鬟嬷嬷正等着主子们用膳完后收拾。 饭毕后,徐士景又和澜姐儿在主院中略坐了会儿消消食才出来。甫以出来便吩咐了什么给跟在身后的平安,平安听了之后便转身回了主院,而徐士景自己拐了个弯又绕回了主院旁边的一个小凉亭。 不多时,平安便领了个嬷嬷过来了。“世子,这便是在夫人房里管着灶上的周嬷嬷。”周嬷嬷赶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徐士景缓缓踱着步子转身,“听说,周嬷嬷之前曾在老夫人那里当过值?”虽是提问,但是言语间却是笃定。 周嬷嬷饶是府里的老人,一时也有些心慌,“是,是是。我先是在存善堂当值,后来三年前,老夫人常去灵岩寺,便做主散了院中许多丫鬟,而我便拨给了夫人屋里管着灶上的事。”说话间还有些磕磕绊绊,显而易见的紧张。不过,一个平常也就在厨房里忙活的嬷嬷突然在这时候被单独叫来在世子面前回话,紧张些也正常。 三年前,徐士景心里默默盘算着,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老夫人在娘家有个侄孙女。” 这一问可把周嬷嬷吓得不轻,她环顾着周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下只有凉亭四角挂着几盏泛着悠悠灯光的灯笼,紧张的摩挲了下衣角,她才不答反问,“世子问的可是灭门了的韩家?” 徐士景没什么耐心,韫色道:“老夫人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娘家?”这蠢笨的,难怪只能去管个灶上了。 周嬷嬷一看世子皱了眉,忙不急慌的就下跪,“是是是。”这一吓她倒是说的流利了起来,“老夫人确实有个孙侄女,出那事之前,老夫人不是还念叨着她的及芨礼,还说要亲去观礼来着。” 徐士景皱着的眉没有松开,他倒是知道老夫人娘家哥哥膝下有两三个孙子,还有一个比较宝贝的孙女,但因着老夫人娘家远在琅琊,离京城还很有些距离,再加上老夫人毕竟是续弦,不是父亲的身生母亲,一直以来都是尊重有余而亲切不足。是以和韩家也不甚走动,也就老夫人隔三五年可能回去看看。饶是自己在她跟前长大,算是最阖府上下和老夫人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老夫人原本还打算回去参加她侄孙女的及芨礼。 “你可知那个姑娘的名字?” 毕竟也是三年前的往事了,周嬷嬷细细回想了下,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只听到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称呼过——绾绾小姐。”许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当初一起从琅琊过来的,其中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知道的也更多些。 “想来许嬷嬷应该知道好些那个小姐的事。”周嬷嬷边说着,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世子的脸色,言语间推辞的小心思简直是写在了脸上。 徐士景淡淡一个个眼风扫了过去,“今晚问你的这些话你给我都烂在肚子里,谁都别提起。”等到周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后才让她下去。 徐士景又在凉亭中静静站了片刻,才提步回去揽月阁,身边的平安在无人处才忍不住问道,“世子是在怀疑辛越是那位小姐?”他想起今日午后,世子还特意让他去取辛越的身契,还要明日调查她的来历。 徐士景作为一方主将,在用人方面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态度,也经常给下属们一定的发言提问的权力,平安是徐士景自幼的心腹,自然就更有这个机会。 “辛越确实很可疑,不过是不是那个什么绾绾也说不好。如果她是,那三年前韩家灭门她是怎么逃过的?如果不是,那她身上这么多可疑之处到底是想迷惑谁?”徐士景既是在回答平安的提问,也是在捋清自己的思绪。抛开这些浮于表面的疑惑不说,他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辛越有什么目的,对候府会不会有什么威胁。 “我明日一早便去郊外探查她底细。”平安说。 “底细自是要查的,”徐士景挑了挑眉,“不过老太太要回来了,眼前还得先料理料理她。” 第8章 蜡烛 “世子,你要让我去庄子上......管事?”辛越迷糊了,世子刚从主院用完晚饭回来后,便叫来自己说要让她去庄子处帮着照管两日。 这着实令人费解了,不说庄子上的人手基本上都是夫人处安排的,府上也从来没有让一个丫鬟去管事的先例啊,再说眼见着要到年底,老夫人再过两日便要回来,自己这时不能离开,可是这话不能又不能跟世子直说。 辛越斟酌了几分钟便开口道,“世子,我贸然前去,只怕不仅添乱,而且人家原本的管事也未必服气。如果您觉得我伺候的不好,让我回澜姐儿的院里也行,或者......老夫人院里估计也缺人手,哪怕做不了贴身丫鬟,我做做粗使丫鬟也愿意的。” 辛越一番话说的进退有度,却叫徐士景头疼。这丫头也忒狡猾,怎么又绕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我又不是要你去管候府中馈的那些庄子,让你去的,是我自己名下的一个庄子,唤作平庄。我已经吩咐平远和你同去,谁敢不听你的。” 徐士景既然打算把人调开,自然已先在路上盘算过了,候府的庄子在母亲的料理下都是极好,况且辛越一去必然瞒不过母亲的耳目,母亲知道自己把她给的丫鬟安排到庄子上去后必然费解担心,到时候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所以她只能去自己私下的庄子上,平庄是自己手下庄子最头疼的一个,随便她折腾也不会有比目前更差的处境了。把辛越先支开,让她目前接触不到老夫人,又能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调查她的底细。而且还不能直接把她丢在一旁自生自灭,万一她真的是那个什么绾绾,那么总要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为以后留点情面。 而对于她所说什么回去澜姐儿院子,去老夫人院子,徐士景选择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是区区一个丫鬟而已。 辛越略僵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徐士景旁的应答便知道恐怕这决定改变不了,便只能无奈应下了,“那此去要何时归来呢?” “待平庄的情况好转后,便能回来。”徐士景没有给出具体的期限。 辛越心里微微叹气,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才是让人担心的,什么样才算好转还不是全凭借世子的一句话,若是一直不好转难不成要待到年后不成,那还怎么见到老夫人呢?饶是辛越的好性子,此时也不由有几分怨气。 “既如此,我先去收拾行李。”辛越平淡的说,行了礼便转去右耳房收拾了。不过,她哪有什么行李收拾,左右不过一个包袱,再加上一两套冬衣也就够了。一盏茶的功夫,昨日搬来的行李便已归置在了一边,又略略坐了一会儿,听到徐士景上了楼的动静,她便提了盏灯笼出去了。 辛越穿过前厅,到了院门,门口处平远正守在门边。辛越礼貌的对他笑了笑,“这么晚还在呢,辛苦了。”说完便自然的要走出去。 可是没曾想,平远直接伸手拦在了辛越面前,阻住了她出去的道路。 辛越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紧,神色如常的问道:“怎么啦?我不能出去吗?”看上去没有丝毫被突然拦下的慌乱。 平远冷漠的说道:“平安说尽量......” “尽量不要晚上出去!”突然出现平安的声音盖过了平远原本要说的话。平安从院中走了出来,行走间还能窥见几分匆忙。 辛越一挑眉 ,她刚才从主屋穿过前厅,都没有见过平安。他此时从院中走了出来,那么刚才......在哪里? 辛越这边还在想着,那边气喘匀了的平安便一如往常温和的说道,“辛越姑娘有所不知,晚上这院子外的竹林可不是那么好穿过去的,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走不出来呢?” 一番言辞说得滴水不漏,好像完全都是为了辛越考虑。 “姑娘可是要去办什么事或者见什么人,我或许可以帮你传个话什么的。”见辛越一时没再接话,平安热心的说道。 辛越打量了眼平安,然后也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明日要去庄子上了,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便想着去和紫竹和碧文告个别。” 平安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再劝,他一个小厮也不好说帮忙去跟丫鬟们说什么离别之情,可是世子却要求不动声色的禁住她。 幸好辛越没有再作纠缠,“既如此,那能不能劳烦你帮忙带句话给澜姐儿院子里的碧文。” “那自然是可以的,”平安轻轻吁了口气,“辛越姑娘要带什么话呢?” “只须跟她提醒‘孔雀毛’这三个字即可。”说完,辛越微微行礼表示谢过,便转身走了进去。 平安看着她走了进去才放下心来,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平远也忍不住无奈的冲他摇摇头,“你呀,尽量不让辛越出去这种话也不能直接跟她说呀。若让她无端起了疑心或许会妨碍了世子的计划的。” 平远总算微微有了点表情,他蹙着眉,“那我又不知道这不能说。” 思索片刻,平安干脆利落的回答他:“那你就什么都不用说。” 平远:“......” 徐士景在二楼看了许久各处送来的情报后,才在夜半时下来准备就寝。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徐士景去洗漱后便自己灭了灯躺在床上,没人伺候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被窝里还有暖意和淡淡的安神香的时候,才微微愣住。熏香只是淡淡的,正好助眠又不香气四溢,想来是下午时分细细熏过的。而暖意则肯定是要不久前拿汤婆子在被窝里捂着的,所以现在自己躺下来才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徐士景朝右望去,发现那边竟还有灯火亮着。子时都大半了,她难不成还没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士景便微微侧身准备休息了,她睡不睡由她去吧。 躺了片刻,徐士景便倏的起身揽过外袍披在身上,往右耳房走了过去。一开始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后来想着在自己的院中,怎么反而跟做贼似的,就又偏偏重了几步。 徐士景刚到右梢房便得以窥见耳房的全貌了,榻子虽然木料珍贵,不过却并没有装上什么帐子,是以一眼便能看见辛越安安静静睡在榻上,而不远处的多宝格上有一盏蜡烛正悠悠亮着。看了一眼,徐士景转身就往回走,走的时候嘴角还微微扬着,他大概知道了为什么澜姐儿晚上睡不安稳的原因了。 第二日,徐士景按着往日的习惯早起打拳,起来穿衣服的时候还特意褪下衣服活动一下左手,能感受到微微的痒意说明手上的伤口正在恢复,徐士景便把手上原本缠着的绷带解了开。老夫人心细,若绑着绷带很有可能要被她察觉到伤口。 辛越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最先瞧见的便是徐士景外露着的上半身,下意识便垂下了眼,不敢细看。后来想想那天包扎伤口时也已看过大半,还有些许无力。等等,他刚才是在解绷带?辛越立马抬头看去,完全忘了刚才自己的羞赧,皱着眉问道,“可是伤口裂开了?” 现在正是伤口恢复的要紧时期,若伤口裂开有了腐肉就会阻碍新肉的生长,那必然要挖掉腐肉重新包扎一下了。可是等她走进细看才发现伤口并没有什么溃烂的迹象,反而还恢复的挺好。 徐士景抬眼看了凑过来观察伤口的人,手上正端着个水盆都不记得放下,就直愣愣的捧着看着伤口。“今日倒是起的早。”徐士景不咸不淡的说,颇有点挖苦的意味。 辛越却没怎么注意听,看着他就要穿起衣服,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想去阻止,“现在正是恢复的时候,怎么能不包扎?”说着还去取了衣橱里的绷带。微微一惊 徐士景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很快便穿上了中衣,丝毫不给她留有包扎的机会。就着她刚才拿过来起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然后随便套了件外袍便准备去打拳。 辛越幽怨的看着徐士景的左臂伤口处,自学了医术以来,家里大哥,二哥受的伤从来都在自己的照料下妥帖恢复。自己的医术虽说不上妙手回春,但是也还算可圈可点了。他现在如此是在看不起自己的医术,还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这......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那边徐士景走到了门边,又略略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每晚入睡都要点着蜡烛么?”他的表情很平常,却让辛越微微一惊。 “是啊。比较怕黑。”辛越面上如常的回答道,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他是昨晚看到的吗,自己一向都睡得不沉,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出去在院中打拳。 而屋里辛越归置好行李,又收拾了下,把日常的活也都完成了,没因为自己将要离开就怠慢了。不一会儿,平远便进来知会她马车已经套好了,该出发了。 辛越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笑着说,“收拾好了,走吧。” 平远转身在前面领路,辛越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院中,便看到了徐士景在不远处的树下打拳,无人拆招,辛越也看不出他的拳是哪种风格,是否厉害。只觉得每一拳打出去都是虎虎生风,极为狠利。 徐士景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继续专心致志的打拳,额头都已微微沁出一些薄汗。辛越还在难受他的伤口竟然这么放任着而不包扎,所以只简单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怕再上前去会忍不住要帮他包扎伤口。 徐士景又打了一会儿拳,打到伤口处隐隐有疼痛的趋势才停了下来。口干舌燥的进去便发现前厅有一壶温度适宜的雨前龙井,他直接整壶拎起,壶口对着嘴牛饮了两三口。 而这样牛饮的结果就是有些许茶水不甚从壶盖中流出,流到脖颈,沿着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路向下流去。 他又顺手拿起旁边还温热着的毛巾擦拭了流下的汗渍与些微的茶水,然后一边往里走去屋里,床榻上摆着的是一套熨帖的鸦青色外穿长衫,上方还放着与之相配的腰带和玉佩。 一边穿着衣裳,徐士景还在一边想着,看来这个辛越能在进府里不长的时间就到澜姐儿院里去服侍,靠的还真不是运气。 第9章 金镶玉 徐士景穿戴完后便去到主院请安,又和澜姐儿还有夫人一块用了早膳。 夫人虽说已经一早把老夫人的存善堂打理好了,但是心上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又在特意早起又亲去看了一次,所以在饭桌上便不大精神,不时便打个优雅的哈欠。相比之下,澜姐儿的精神头便还说的过去,虽还有点小迷糊,但是应答说话倒还算清楚。 “母亲,你到时候中午多歇会儿。”徐士景说道,“老夫人又不是旁人,何至于这么紧张。” 夫人叹着气,“你这一年不在京城,你是不知道京城这风言风语说成个什么。京城里知道老夫人去灵岩寺原委的本就不多,这已是第三年了,外头好些人都说是侯爷和我不孝,什么侯爷因为老夫人不是身生母亲而苛待了,什么老夫人在府里过的不顺心啦才借口去寺里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这我可不得多上点心吗,不然连府里都要有人说三道四了。”她一边喝着粥,还越讲越委屈上了。 “景哥儿啊,你自小在老夫人跟前长大,和她亲近。这老夫人回来呀,你要不就劝劝她留下来。”夫人放下手中的汤匙,一脸期待的看向徐士景。 徐士景无奈的对着母亲说道,“每年也没少说呀,老夫人不照样想回灵岩寺。” 夫人可不同意,“那以往都是我和你父亲说的多,也没见你说几句呀。你要是说说,那指不定能行。”说完,一顿,还揉了揉身边迷瞪着的澜姐儿,“澜姐儿,你也得去劝劝老夫人。过年的时候,多说点吉祥话,然后说让老夫人留下来。” 澜姐儿小心避开自己娘亲,扶了扶刚才被娘亲拍歪了的小东珠,“老夫人比较喜欢哥哥,哥哥去说好。” 徐士景反驳道,“谁说的,老夫人明明也很喜欢你的。” 夫人也立马补充说道,“每年你生辰和逢年过节,老夫人是不是都会给你好些东西。这两年,哪怕老夫人去了灵岩寺,是不是还都特特差遣人送回来的。” 澜姐儿托着腮帮子思考了一小会儿,后重重的点点她的小脑袋,“很对。”澜姐儿小,印象里就是谁和她亲近就是谁喜欢她。 徐士景看了看还懵懵懂懂的澜姐儿,手也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老夫人一向都是偏爱着的女孩子的,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自小是老夫人教养的,老夫人与他亲近是一回事,这是两人之间多年的情分。但是对于小辈们的喜爱却又是另一回事。 “老夫人当年夭折孩子的也是个女孩子,说起来,你们也是该叫她一声小姑姑的。”夫人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够,精神头不够,竟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往日尘封的话题,“打那以后,老夫人对小姑娘总是愿意多看上几眼,亲近亲近。连我嫁过来以后,她也总体恤我,不愿给我立规矩。” 徐士景看了眼母亲,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听说当时老夫人还想特意回去给侄孙女过及芨礼。” “是呀,”在前面话语的铺垫下,夫人一点也没觉得徐士景的突然提起略显生硬,“老夫人可是疼极了这位侄孙女,我记得你俩年岁相差也不大,老夫人这里给你打了一樽金镶玉的菩萨,那边就也千里迢迢的送一个金镶玉的弥勒佛过去。还记得小时候你得了前朝王大家的字帖真迹,老夫人说她侄孙女极爱王大家,应是让你重新摹了他的字帖给送去。当时老太太还跟我笑言,等她侄孙女及芨了,便要带她来京城,在京城相看个如意郎君,老夫人便天天过去看她。”夫人许是想到老夫人当日的说笑情形,嘴角还微恙着笑意,后又猛地僵住,“可惜了。要是她早点及芨,说不定来了京城还能逃离了那场塌天祸事。” 那边澜姐儿听得七七八八,最后只问了,“哥哥,你还真摹了那所有的字帖送了过去?”许是想到自己平常练字时候的情形,澜姐儿同情的看向哥哥,“那也太痛苦了吧!” 徐士景也记不太清,他送自然是送了,至于临摹了多少送过去,年岁久远还真有点模糊。但这不是他操心的,“母亲,你说,会不会韩家并没有被......”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接下去说的言语可能有点不适合澜姐儿听,他还特意先把澜姐儿的耳朵捂上,然后才开口,“韩家会不会没有全部被灭门,琅琊离我们离得远,说不定其实有韩家人侥幸逃过了而我们不知道呢?” 夫人饶是今天再没睡醒,此时听到徐士景这么说也一下子激灵了大半,“你瞎说什么胡话呢。韩家当年这灭门惨案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若有韩家人幸存,那不说来投靠老夫人,怕也是要复仇要申冤,闹得天下皆知。怎么会时过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士景却不以为然,“老夫人当年也特意派人去琅琊暗地里探查一番过的,后来不是复仇和申冤都没有下文吗?说明可能这个幕后主使大有来头,让人没有复仇和申冤的余地。” 夫人被猛唬了一跳,难不成这幕后主使......“哎呀,你可消停吧。”夫人连忙去推徐士景捂着澜姐儿的耳朵,把澜姐儿搂到自己怀里,“老夫人回来后,你可别提这茬,没得又惹老夫人伤心。”完全不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了。本来候府的处境就已经很是尴尬了,现下若在多这一桩事,那可得乱了套。 澜姐儿置若罔闻,重新又正了正自己脑袋上的东珠——刚才哥哥捂自己耳朵时又把东珠弄歪了。 徐士景不紧不慢的喝完了自己的粥,这事还得慢慢来,不能急,在没有确切的掌握事情的境况前,万一惊动了老太太着实可就难办了。平安今日去京郊的庄子上调查辛越的身契,说不定很快便能有个结果了。 喝完了粥,略略坐了一会儿,徐士景便先告退要去准备城外迎接老夫人的事宜。出门走过游廊时,发现廊下有几个丫鬟,他认出有一个是澜姐儿的贴身丫鬟,他唤了她过来。 “紫竹,是吧?” 紫竹规规矩矩行了礼,“世子好。” “这两日给澜姐儿守夜时,点盏蜡烛放在远处,留点些许的光亮。看看她能不能睡得安稳些。” 徐士景的吩咐让紫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样姐儿不会睡不着吗?” 徐士景皱眉,不想解释太多,“你先照办试试看。”谁让她被一个怕黑的丫头给带坏了呢。说完后便转身离开,紫竹还不忘恭敬行礼。 身后不远处的碧文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一个怎么都和世子说上了话!?”明明自己才是最想要去世子房里伺候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越了她过去。 “不过是句吩咐,你何至于气成这样。”紫竹连忙说道,“说不定若你站在前面,世子便吩咐你了。” “还有,今日早上世子屋里的平安还过来给我递话,”碧文扯着手里的手帕,受气说道,“原是辛越让他来提醒我还欠着的孔雀毛!”真是气死她了! 紫竹听了还有点疑惑,嘴里喃喃道,“原先辛越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 “鬼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 而今日一大早便起来的辛越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还有点昏昏欲睡,她撩开了帘子往外望了一眼,发现已经出了定远候府所在的大街上了,此时马车正向着城门外走去。 明天便是小年,街上的百姓们都是一派的喜气洋洋。辛越来了京城一年,往日都是在候府里,也没什么机会能够出门来,所以还颇为新奇。 平远在前面驾驶着马车,一偏头看见探出来的辛越,便把手边的一个食盒递了过去。 辛越接过那个看起来很简单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包子,馒头,还放了两个鸡蛋。食盒比较简单,但是里面装的还挺多,虽然已经稍微有些冷掉了,但是辛越还是很感激。 她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你准备的吗?真是十分感谢。”她本来还以为得到庄子上以后才能吃得上饭,都做好饿上一路的准备了。 平远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平安弄的。” 辛越微微一愣,继续咬了下去,她就说嘛,平远看起来真的不像那么细心周到的人。想起自己昨晚要出门时,平远的阻拦还有平安的略微慌张,她已经隐隐猜测,平安前天说帮忙自己带饭,可能只是另一种把她“困”在院中的办法而已。而现在,不需要困着自己,平安还是细心为自己准备了一份早餐...... 她一边吃着,扫了眼在驾驶着马车的平远,问道:“你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点。” 平远目不斜视,摇摇头。他已经吃过了,今天一大早,平安过来给他送粥和点心。他吃完后,平安给了他这个食盒让他给辛越在路上吃。 平远问:“为何?” 平安还有点为难的样子,“现下还真说不好她的身份,总是不好怠慢的,拿点包子让她在路上吃免得饿肚子。再说了,世子虽说把她调去了平庄,却又让你过去保她性命,护她周全。显而易见,如果她真的是老夫人的孙侄女,那世子肯定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平远:“......”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何不干脆也送粥和点心过去,不过看他在这里跟自己头头是道的分析......算了。 第10章 平庄 平庄离得也不算远,就在离京郊往外两三里地处的地方。大概过了两个时辰,马车才晃晃悠悠的进了庄子。 庄子门口三三两两的聚了些人,都是青壮年男子,一开始或坐或站,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驶来,上面驾车的还是平远。一个两个都无意识的站了起来,仿佛在期待着谁。 马车到庄子的门口便停住了,平远先下了车,把踩脚的杼子放在了地上后,屈起手指叩了叩马车,示意里面的人可以出来了。不多时,便有一双白皙洁净的手掀开了帘子,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从马车里下来。 众人无意识的屏住呼吸,一方面有惊讶于眼前姑娘的出众的美貌,另一方面又好像是在等待着还会不会有旁人再从马车里下来。 可是并没有等到,不一会儿,平远便示意着一旁门口的马僮把马车带进去马房里。 有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他怎么可能会来此处!”然后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进去。 一旁其他几个人显然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还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然后开始口无遮拦的聊了起来。 “嘿,这小娘子长得真俊呀!不会是咱们小将军的夫人吧。” “那怎么可能,夫人才不会来咱们这庄子上呢,要去也会是去天字队那里。” “诶诶诶,如果不是夫人,我能讨她当老婆不?”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少年兴奋的撞了撞旁边人的手肘说道。 “去你的!哪能轮的上你!” 一时间这个地方就好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了起来。 辛越自下了马车后还有点尴尬,这么多男子不远不近的围着自己讨论,着实让人头皮发麻。她不卑不亢的站着,没有给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一点反应,只是不时往笑声比较大的地方扫了一眼。 渐渐的,这笑声便收敛了一点,只是交谈的笑闹却阻止不了。 不多时,有个男子便从庄子里快步走了出来。人未到跟前,洪亮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哎哟,平远来了!稀客呀!” 平远依然是淡淡,只是等人到了跟前便跟他介绍道,“这是世子让过来管事的辛越姑娘。”然后又公事公办的跟辛越介绍道,“这是常典,常虞候。” 时下军队五人为伍,五伍为行,五行为屯,五屯为部,五部为军。而屯的最高将士则称为虞候。 眼前的人,皮肤黝黑,人高马大,但是可见在这个庄子上的分量,他一出来,外面原本正在笑闹的人一瞬间便都安静了下来。辛越浅笑着行了礼,只是微微屈膝,并不过分卑微,礼节一方面却挑不出毛病。 常典扫了眼她,美貌的过分了,和现在的周围的环境比起来简直是格格不入。他没有回礼,只是照旧爽朗的大笑道:“原来是辛越姑娘,快快请进。我这就让人为你腾一个院子出来。” 说着,常典在前面引路,辛越跟了上去,平远殿后。 走进了庄子,辛越才发现这个庄子上原来不止有男子,庭院中有许多的老年人和孩子。 穿过庭院中间时,有不少小孩子跟着他们,豪不掩饰对于辛越和平远的好奇。有个小姑娘还大着胆子凑到辛越的身边,歪着脑袋跟着她走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辛越看她发问得认真,正想回答呢,突然有个声音尖锐地喝道:“娟儿!过来。”然后小姑娘仿佛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还小小的哆嗦了一下,转身便跑开了。 辛越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妪,此时正毫不掩饰的跟自己对视,甚至可以说是瞪。她环视了一圈,便发现周围的老人们多是如此,大部分蹙眉看着自己,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在窃窃私语,不时抬头望自己两眼。 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是辛越敢肯定,多是与自己有关的内容。可是让辛越疑惑的是,刚才在外面,那些男子也多是在谈论自己,甚至还有言语间的调戏,但是大多没有恶意。可是里面的老人家们却毫不掩饰对于自己的态度。 跟着常典走进了主屋,辛越发现两边都是摆放了长长的餐桌,没一桌约莫都能坐十几二十人左右,左右各有两张如此的长方桌。而正中间则是一张相对来说精致一点的圆桌,此时有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坐在那里焦头烂额的翻看着什么。 常典进去便说道,“王叔,这位是辛越姑娘,您看着为她安排个住处吧。”然后又不经意回头看你了一眼辛越,似是有些戏谑的说道,“她是小将军安排来管事的。” 王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她,似是有点不敢相信。转瞬,便热情的站了起来,然后转过圆桌走到辛越面前,语无伦次的说道:“世子总算是……辛越姑娘是世子的……”语气里还带着犹疑。 “丫鬟。”辛越赶紧在他出口之前抢先说道。 “原来如此,那住处还有点棘手呢。”王叔的皱眉说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把田家媳妇儿她们住的小院先腾出来罢。” 辛越有点为难,原来庄子上的屋子不够,自己要住进去还得让别人腾地方。“王叔,不用这么麻烦,我和那位田家媳妇挤挤即可。” 这话说出来,常典倒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开口问王叔说,“咱们庄子上不还有个空闲的院子吗?” 王叔立马就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一个院子了,有些犯难,“可是那个院子并不大,只有一间大屋和一间小屋,大屋一直都是空闲着以备世子过来的,小屋一向是平远或平安过来时所住的。” 话说到此处,原本一直安静着的平远开口说:“她住小屋。”干净利落,不带一个废话。 “不成,那你又住在哪里?”辛越说。 “哎呀,磨磨唧唧的!”常典大手一挥,很不耐烦的对王叔说,“小将军又不过来住,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她和田家媳妇住,那田老太估计生吞了你的心都有了!”那大嗓门直喊的王叔的脑门上冷汗直出。 “是是是,”被这么一凶,王叔立时就说道:“既如此,那辛越姑娘就住大屋,平远还是同往常一样住小屋。”说罢,还谨慎的看了一眼平远,看他不再说话一颗心才稍安。 然后王叔归拢归拢桌子上的账本,夹在腋下,殷勤的说道:“那我领着辛越姑娘先去归置下行李,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物件。” 辛越和平远跟着王叔往庄子后头走去,常典则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庄子整体是一个三进的结构,一进便是那主屋,连同着东西两边一排的厢房。二进便有许许多多的院子,或大或小,有的甚至看起来都要修缮了。而王叔领着他们进去的院子则毫无疑问是这里最气派的。 平远进了院子便把辛越的行李放进了大屋里,然后自己便去了小屋。 王叔夹着账本,在大屋里四处望了一番:“这里虽然世子不曾来住过,但是我隔断时日便会叫人来打扫一番,寻常用的物件也都有,如果有什么不够的,尽管来找我。我白日里都是在主屋里办事,其他时间大部分都在东南角的小院子里。” 辛越环顾了四周,大部分物件都挺齐全,拱了拱手说道:“辛苦王叔了。只是不知道着屋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蜡烛。”她看着桌子上烧的剩半根的蜡烛,为难的问道。 “我找找,找找。”王叔翻了翻樟木橱子,总算是翻出来两根半蜡烛。他拿着这两根蜡烛,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庄子上不常用蜡烛,到了晚上,大家伙早早就歇下了。” 辛越心里直叹气,那完蛋了。她晚上该睡不着了…… 王叔看着她不言语,赶紧补充道:“我待会儿再去库房里寻几根来。” “那我先谢谢王叔了。”辛越说。 “那没什么别的需要,我就先退下了。到时候晌午时我让人把饭送过来,您就先好好歇着。”王叔说着,便退出去。 辛越把人送到了门口才回屋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晌午时,有两个小姑娘端着饭菜过来了。把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放在院子中,看见辛越出来后便害羞的跑开了。 辛越看着跑开的孩子还有点纳闷,她本来还想着是小孩子要给点果子或蜜饯之类的吃食呢。她皱了皱眉,来到庄子上之后,她便觉得这里的人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蒙了一层泥土一样,若有若无的透着一股子压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去敲了敲小屋的门,喊平远出来吃饭。平远打开了门,目不斜视的走到院中,端起了桌子上的一份饭,又目不斜视的进屋了。 嗯……看来是不能指望平远了。辛越端着剩下的那份饭进了屋子,只能先填饱肚子再好好想想怎么办了。她虽来了这里,但是却不打算坐以待毙。 不紧不慢用完了饭,辛越端着用罢的碗筷,连同平远的那一份出了院子。一出院门,摆在辛越面前有三条路,一条是正前方她来时的路,往前走是回到庄子的主屋;左右两边还各有一条路,整个庄子是坐北朝南的走向,若往左手边走则是朝着王叔的院子走去,辛越转了个身,托着摆放碗筷的盘子往右手边走去。 第11章 嫡系 辛越沿着右边的小道走去,小道两边都是错落的院子,此时正是晌午用饭的时辰,她走在路上便能听到各院子里在喊话。 “哎呀,你还没吃完饭又要去哪皮了!”是一个微微沙哑的老头子,还有几声咳嗽夹杂着。 “你个夭寿呀,这么好的窝窝你都不吃!”这家是一个声音尖锐的嬷嬷。还能听到孩子在抱怨的回应:“我要吃白馍馍!” “你是不是又去看他们练拳了!是不是!”而后便传来了声音洪亮的哭嚎,看样子是动了棍子。 …… 辛越从右边的小路往后走到了最北面,再往里便是一排后罩房,不知道是不是都去用饭了,没看到有什么人走动。她索性沿着走来的道路再往前走去,正好沿着整个庄子的二进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前。 她看了看手上端着的碗筷,往面前来时的路走去了主屋。 刚一进主屋,便听到了嘈杂的用饭声音。而什么的用饭声音能称作嘈杂,辛越刚踏进去便知道了。 主屋里两边的长方桌都坐满了男子,每桌坐了约莫十多个。桌子上摆着几盘菜还有一大盘馒头,一桌子的男人吃起菜来就跟抢似的,而这嘈杂之声就源自于这筷子之间的争抢。最多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肉被抢走的唾骂,就连这话都是挑简短的说,生怕多说几字就吃不了东西了。 辛越进了主屋,看见主屋正中的圆桌并没有人,又四下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王叔的身影,看来是并不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用饭。倒是在靠右的长桌上发现了正带头“抢食”的常典。 常典一开始并没有发现门口的辛越,他拿着筷子一边夹着菜,一边问大声问:“你们都傻了吧!一个个怎么不吃了。” 坐在他身边的人赶紧捅了捅他的胳膊肘,“诶诶,这姑娘谁呀?你别说,这么看过去真真是不得了呀!” 常典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辛越,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去:“我去!” 他赶紧站起来,边走过去边说:“看什么看!还不吃你们的饭!”他大嗓门这么一提醒,大家仿佛才想起吃饭的事,一个一个又开始又飞速的动起了筷子,但是吃归吃,眼睛却还是不住的往辛越的方向瞟。 而早上在庄子门外见过辛越的就开始和身边人说起小话,传递起情报了—— “这是小将军派来庄子上管事的!” 桌头穿到桌尾—— “这是小将军的女人!来庄子上管事的!” 这一桌传到那一桌—— “这是小将军夫人!特意来庄子上管事的!” 常典走到辛越面前,看了看她手里端着的东西,皱了皱眉说道:“辛越姑娘,你怎么来这边了?” 辛越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所影响,笑着说道:“我用完了饭,想着把这碗筷收拾一下。不知道放去哪,就来了这边,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用饭了。” 常典挠了挠头,被她这道歉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无妨。你跟我来。”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圈还不专心用饭的人,然后领着辛越从左侧穿过屋子,到了左梢间的厨房。 厨房倒是挺大,大的让人觉得有点空旷。这么大的厨房,除了墙角落里一堆大白菜和土豆,倒是不见其他食材。旁的也就灶台边一个存放碗筷和调料的柜子。 并未见到什么下人,辛越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打算清理一下吃剩的饭菜。 刚端起碗,常典便出声阻止。他的大嗓门差点把辛越吓了一跳,“怎么啦?” 常典面对着辛越,说着话时还有点没来由的紧张:“辛越姑娘,你若是不吃这些,可以留下给我们吃。”说完还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辛越看了看碗里剩了一大半的肉和菜,想了想刚才在外面大家狼吞虎牙的模样,就明白了什么。“这些都凉了,我给你热一热,你就在这吃吧。”刚才她端着这菜走了一路,早就凉透了。 常典挥挥手,赶紧说:“不用麻烦了,我有办法。”他说着话,一边拿起灶上的热水冲进了菜里。然后便就着冷饭在灶边吃了起来。“你别说,王叔准备的饭菜还挺香!” 辛越想着刚才在外面看见他们吃的饭菜,这么多男人,只有一盘肉菜,其余的都是没什么油水的,“你们的饭菜怎这么一般?我看庄子后头的山头都是些肥沃的土地呀?”一般来说,这等条件和规模的庄子上温饱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嗨,辛越姑娘你不知道。”常典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这庄子上的收成呀,都进了那些老不死的口袋里。”说完,看着辛越秀眉微皱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咳,那个我说的是庄子上的老人们。” 常典又猛扒了好几口饭菜,突然觉得过分安静了些,停下筷子发现辛越正安安静静的等着自己用饭的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道:“辛越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虽然打见到这姑娘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能改善这庄子上目前的情况,但是毕竟是小将军派来的人,性子和样貌还这么好,他还是愿意帮忙的。 辛越笑了,她原本还想着等常典用完饭才问,既然他如此说,她便问道:“我想问第一个问题——你是虞候,那这军队可是世子嫡系?” 常典强忍着才没笑出来,这姑娘可真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庄子上的情况呀,居然就这么来到平庄了。“我们是定远军,算是定远候府的嫡系军队,一般称呼世子为小将军。定远军共分为四支,我是第二部的虞候。” 辛越点点头,他们是嫡系军队其实很好猜。若是直属皇上的禁军自是有官府所拨的专门的营地驻扎,而若是无所属的厢军,则万万没有去私人庄子上的道理。世子说过这是他自己的庄子,而他身为定远候府世子,定远候府一向是边关征战的主力,有自己一支嫡系军队也不为过。 “那庄子后面的老人和孩子们是怎么一回事?”辛越问,这是她最好奇的地方,也是整个庄子上违和感最严重的地方。从她观察的来看,老人似乎或多或少都有恶意,不仅对她,而且对这些将士们也是如此。 “你这就问到关键地方了,”常典无奈的摇着脑袋,“他们都是牺牲将士们的家属。” 辛越揉了揉太阳穴,顿时也有点棘手了。难怪,只看到老人和孩子,青壮年男子在后院都见不到。老人们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战死沙场所以才对他们抱有恶意。 常典似乎是心里忿忿,开始向辛越倾诉了起来:“小将军好心让他们来庄子上,可是你看看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成什么样子了!不仅把庄子上的收成给吞了,而且还如此克扣我们的伙食!” 辛越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流血牺牲本就是在所难免。更何况你们也是将士,他们如此行事倒是让人寒心。王叔是庄子上管事的,他难道不管吗?” “对对对,辛越姑娘真是说道我心坎上去了!”常典忍不住拿筷子敲了敲碗沿,“王叔是庄子上的老人了,他不想让小将军难办,每次回禀都只说庄子上人员混杂,人心不齐所以收成不好,小将军听后便会额外从别的庄上匀些过来。时间久了,我们便也不好总让王叔去说,好像是去找小将军打秋风一样。” 辛越听他如此说便不自觉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不说的话只会越来越激化矛盾。“可是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总不能每天吃大白菜和土豆呀。” “所以我们只能时不时去山头碰碰运气打猎,或者王叔逢年过节掏腰包给我们点贴补。”常典也很无奈。“辛越姑娘,我知道你恐怕对这情况有心无力,但是你回去能不能跟小将军提一提。兄弟们过这样窝囊的日子久了也怨声载道啊。” 辛越并没有直接给他什么回应。她在思考——这情况难道真的不能改变吗?回去,世子不开口,她能直接回去吗?当日他回答自己何时回去只有一句“当平庄的情况好转后,便可回来。” 常典舒坦的用完了饭,发现辛越在发呆,便问道:“辛越姑娘是不是觉得为难了?若是会给您添麻烦的话就别提了罢。” 他不知道辛越在小将军面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是从前小将军一向洁身自好,这回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姑娘估计在小将军面前不一般。 辛越回神,看常典用完了饭便开始收拾起碗筷。手上动作不停,还一边问道:“常虞候,我想问你午后可有空闲?” 常典忙不迭的应道:“有有有。”让那一群小兔崽子自己操练去吧!“有什么事辛越姑娘你说话就成。” 辛越笑:“我想拜托你陪我去山头走一遭。” 第12章 田柳 晌午过后,常典在前面领路,辛越跟着他从庄子后面的小路走上山头,后面还有一个平远殿后。辛越回院里取帷帽时跟平远提了自己要去后山上走走,出门时,平远便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身后了。 出庄子时,常典还问道:“辛越姑娘若是想了解的清楚些,要不叫王叔一同前去?他对庄子上的事务比较熟悉。” 辛越只是笑着摇摇头,“我随便看看罢了,王叔那么忙,也不好意思叫他。” 常典只能在暗中腹诽,其实他也忙。“王叔每天就抱着几本账本算来算去,这收成哪有什么可算得!” 辛越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笑笑,走过山脚时,旁边是一片平整土地。 辛越扫了一眼,问道:“你可知这里原先种的作物吗?” 常典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山脚这片地种的应该是白菜。在往上这一片种的应该是土豆和花生。” “花生?”辛越反问,似乎有点不相信。 “是啊,你看前面那一垄地。我们老家种花生也是像这样起垄种的。”常典以为这是辛越感兴趣的,还多提了许多,“这样起垄的话,花生就长得好,还不容易病怏怏的。而且到了丰收的时候,收起来也更快一点。” 辛越不时点点头表示回应,在他说完后才问道:“既然种植了花生,怎么你们饭桌上没见到呢?厨房也不曾见到。白菜和土豆可是在厨房堆了许多。” 这一问题可把常典问住了,他憨憨的挠头:“是啊,怎么花生这么少见呢?一般都是王叔逢年过节弄出来给兄弟们下酒的,或许是平常放在地窖里罢。” “这里的地窖多吗?”辛越顺着他提起的话题接着往下问。 “多呀,”常典自然的回答道,“后院好几个院子有地窖呢,都是拿来存放些酒和菜的。厨房那个地窖里还存了好些土豆和白菜呢。” 辛越听了都不自觉叹气,怎么又是土豆和白菜…… 两人继续往上走,辛越看到两边的土地和果树,又问了些许问题。有的常典知道,有的常典就回答不上来了。 比如说,辛越问:“这么大的土地,庄子上能劳作的没有几个,那农忙时可怎么办呢?” “这,我不甚清楚。农忙时我们也多在边疆驻守着……啊!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庄子上的收成总是不好!”他想到这一茬还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此说,倒也不能完全算到那些老不死的头上了。” 两个人就这么七七八八的聊着到了山头。 “这一片的山头都是种的小麦?”辛越秀眉微蹙。 常典俯下身用手拨弄拨弄那土地,他是农家人出身,自然了解的多。“没错,这些都是小麦。老话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呀!’想来,这些都是秋分时种下的,这个冬天若是再下场大雪呀,到时候收成就好了!”说话时,那开心得仿佛立时就丰收了一样。 辛越却没有什么好情绪,她转头问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平远:“往日是谁统管这庄子上的事务?” “平安。”平远道。 辛越她心里不自觉叹了口气,她猜想着也是平安。世子身边也就平安适合了,总不能是平远。只是平安再怎么周全,细心的一个人,这么多的事他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回去吧。”她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想着约莫申时左右了。扶了扶帷帽,提起裙裾,辛越沿着来路往回走。 回去正赶上开饭前的时候,哪怕是戴着帷帽,辛越进庄子的时候还是收到些许注目。 进了正屋,她往左一拐便到了厨房。厨房里有个年轻的妇人在准备着晚饭,手上的动作很是利落,一边翻炒着土豆还一边说道:“小娟,你又没拉风箱了!” 然后有个白白黑黑的小脸蛋从灶后探了出来,“娘,没力气了!”语气娇憨,是一个小姑娘。她看到走进厨房的辛越,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喊了出来:“仙女姐姐!” 辛越记起她是今天早上大着胆子凑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忍着笑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道:“哪里来的小花猫呀?” 她掏出怀中的手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污渍。 “小娟呀,我来帮你一起拉风箱好不好?”辛越边说着,手已经开始拉起了风箱。 小姑娘很高兴,她抬起小脸,兴奋的跟自己的娘亲说:“仙女姐姐知道我的名字诶!她还要跟我一起拉风箱!” 年轻妇人有点惶恐,当下就放下手中的锅铲要来阻拦。“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让小娟来就行了,她也就爱抱怨几句撒撒娇。” “怎么使不得?”辛越反问,手中的动作不停,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表达她的态度。小娟乐得“呵呵”直笑,年轻妇人见状,便讷讷的回去拿起了锅铲。 辛越边拉着风箱,一边以拉家常的语气问道:“娘子是庄子上专门管伙食的吗?” “可担不起什么娘子,”年轻夫人有点羞赧,“姑娘叫我田家媳妇就成。我年轻,就常常过来帮忙做个饭,总不好叫老人家们在这灶上忙活着。” 辛越却不这么认为,“自己的名字是父母给的,哪怕嫁作人妇,但是你还是你。”她自小是跟着家里的哥哥们一起读书的,族里还有专门给女子的私塾,是自己的曾祖母一手办起来的。从小父母便教养她不能依靠着别人而活,再加上自己读书明理,见识和思考与寻常女子并不一样。 年轻妇人乍一听这话还有点惊讶,手上的动作都滞住了,好一会儿回神过来才又说道:“我和小娟她爹是一个村的,也姓田,姑娘若愿意,唤我田娘子罢!”眼眶还有点微微泛红,她又嗫嚅道:“我叫田柳。” “田柳。”辛越笑着称赞道,“好名字。” 田柳还有点不好意思,这名字自出嫁以后,便很少听到别人叫过了。 辛越又跟拉家常似的问道:“我看庄子上还是有许多和小娟一般大的孩子,但怎么像你一样年轻的媳妇却不多见呀?” 田柳对辛越亲近了些,说话见也更自然了:“你不知道,有些媳妇说没了男人,便没了盼头,能改嫁的都改嫁了。剩下的大多为了添补家用,给孩子们攒点银两,到城里去做点小生意或者去大户人家府上做事。” 说话间,锅里的土豆已经好了。田柳拿锅铲把土豆均匀的盛到四个盆里,吩咐小娟把菜端出去。“所以啊,现在庄子上年轻一点的也就剩我和一个陈家媳妇。不过陈家媳妇身子骨不好,大多是卧病在床,不常出来活动。” 辛越边听她说话边点头,等她讲完问道:“那你怎么不出去做点小生意,找活干呢?” 田柳看着端着菜走出去的小娟,无奈叹了口气,低声同辛越说:“我婆婆嫌弃女娃,一向不喜欢我家小娟。我若出去……我担心小娟在庄子上的日子无人照应。” 这倒是令人无奈。 烧好了土豆,接下来田柳又预备着下一道菜。 辛越见到那食材,一副惊讶的语气,“晚上还能吃上肉呢?” 田柳苦笑着说道:“就这一只鸡,分成四份,也都不剩多少了。” “这鸡是庄子上统一养着的?”辛越问。 “不是,”田柳摇摇头说道,“这是后院每户院子里自个儿圈块地,各自养着的。王叔让每一户每天轮着出一只鸡或一只鸭给将士们做晚饭。” 辛越点点头,不置可否。 田柳做着菜,辛越帮忙拉风箱。两人断断续续的聊了许多,有庄子上的事,有田家家长里短的事。 辛越也对这庄子后院的事情了解得更多了,徐士景当初安排过来的约莫有二十多户,后来陆续有几户人家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搬走了,留下来的现在有十七户。 而庄子上的院子只有十五座,刨去一些年久失修的,还有中间最大最好的院子专门留给世子的,东南角一间院子是王叔本就住着的,十七户人家便在剩下的院子挨挨挤挤住下了。 王叔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去参军,没听说过什么消息,小儿子倒是在金陵做点小生意,留下两个女儿让王叔帮忙照看着。 庄子里将士们本来还更多些,只是到了年底,一些家近的便回家去过节了。 菜快做完了,辛越仿佛突然想起,问道:“现在庄子上的人这么少,那农忙时你们怎么忙的过来呀?” 田柳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也还好……农忙时就辛苦些。” “可是庄子上都是些老人和孩子,那再辛苦也不是办法呀。”辛越一脸好奇的追问道。 田柳手上动作更利索了起来,抓紧着把菜盛了出来,然后许久才说道:“嗨,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我们家只管收土豆的。” 说着,她也不叫小娟过来帮忙端菜,自己一个人便往外端出去,出门时脚下步伐还有点凌乱。 辛越本来还想帮忙端菜出去,看她的样子,又担心把她吓着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抬脚往自己院子走去。 突然开始好奇今晚送什么菜了!! 第13章 老夫人 来送晚饭的还是那两个小姑娘,这回辛越事先从桌子上拿了蜜饯果子把两人留了下来。两个小姑娘都很是腼腆,看着和澜姐儿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是辛越的问话,两个人都没有回答,最多只是点头或摇头。 辛越也有点无奈了,脸上笑容不减,她先问那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这蜜饯果子甜不甜呀?” 那小姑娘稍微迟疑了一下,就开心的点了点头,笑的时候还露出了两个小兔牙,看来这蜜饯果真是很甜。 辛越又转头问年纪小一点的小姑娘,“你们是王叔的孙女吗?” 小姑娘看姐姐刚才回答了,她也很快就点了点头。 开了个好头,辛越就自然的接着往下问,“那这么好吃的饭是谁做的呀?” 两个小姑娘手上拿着蜜饯,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有点犹豫。最后年纪小一点的小姑娘小声“嗡嗡”的说道:“祖母。” 小姑娘所说的“祖母”自然是王叔的媳妇,辛越顺着她们的话笑说道,“做的真好吃呀,明天得空了我要去谢一谢祖母呢!” 但是这话一说,两个小姑娘的脸色都有点莫名,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不像高兴,倒像是有点紧张的样子。 辛越心里暗暗纳闷,刚才和田娘子的交谈过程中,她知道王叔有个媳妇,不过好像也是因为身体不爽利,不常出来庄子上走动。但是为何两个小姑娘提起祖母却是这样一副神色? 接下来辛越还想再问点什么,两个小姑娘却不说话了,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点头和摇头了。如此便不好再问,又说了一会儿后,辛越在两人临走前又抓了一把果子给她们。 辛越看了看送来的两份饭菜,都是一荤一素,和一碗米饭,和候府平日里吃的也是差不多。她送了一份到平远那边,才开始用自己的饭。 * 此时的定远候府正是热闹的时候,徐士景下午便去城外等着老夫人回来的马车,到傍晚时分才接到老夫人,现下才刚刚回府。 侯爷特意告了假在家里等着,他领的只是个虚职,所以兵部也不怎么太在意,秉明了缘由也就回来了。夫人更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就在二进的垂花门处等着小厮递回了消息,便直接去候府门口候着。 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站在候府的门口,看着上面那块开国时□□皇帝穿下来的“定远”匾额,短吁了一口气,“竟又过去一年了。” 徐士景利落下马,快步走上前去到老夫人跟前正正经经行了礼,喊了“祖母!” 候在门口的夫人也笑着走了下来,“母亲一路上都还好吧,路上用饭可还便利?” “好好好,都好。”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夫人搀扶着她的手,和蔼的笑着。 “母亲先回去存善堂休息更衣,我留在这料理车马和行李。”夫人把老夫人搀到门口后道,又嘱咐徐士景陪老夫人先回存善堂。 老夫人点头,“我让许嬷嬷留下来和你一起料理,省的你累着。” 夫人笑着说道:“我也就动动嘴皮子,哪里能累着。许嬷嬷年纪也大了,这么舟车劳顿的,还是跟母亲一同进去歇着罢!”许嬷嬷是跟着老夫人陪嫁过来的,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一般,这一番话说得让老夫人和许嬷嬷都是极为舒坦的。 虽说只是动动嘴皮子,但是料理这些事还是得费点心思的。老夫人这回回来做的是两乘的马车,前面一辆有大又宽敞的是老夫人坐的,并许嬷嬷和一个贴身丫鬟云雁。后面一辆简朴许多的马车坐的是几个小丫鬟和几个婆子。 车马和人倒是好料理,车马领取马房便有专人打扫和清理。小丫鬟和婆子们领了自己的行李便也让先回去收拾收拾,夫人只留了一个云雁在身边。 最后一量马车是专门置放行李的,夫人自是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便留了云雁下来好一起分整分整。云雁指出两箱老夫人的衣物和随身用的,夫人便立即让人抬了进去,“就直接送到存善堂的主屋,让许嬷嬷看看有没有什么立时要用的。” 还有两箱是老夫人喜爱的杯盏和棋盘。另有一箱老夫人在灵岩寺所做的书法字画,便要先往后压压再处理。最后剩的一箱倒是格外的精致,不大不小,箱子高度只到人膝盖,云雁笑着说:“这呀,是老夫人专门搜罗来,攒着要给世子和澜姐儿的小玩意儿。” 夫人掩嘴轻笑,“真是难为老夫人在灵岩寺还记挂着,澜姐儿还小也就罢了,那景哥儿都多大了。”嘴上虽如此说,但是心里自是喜悦的。 云雁亲自捧着那一小箱子,落后夫人半步走着,“世子是老夫人打小看着长大的,在老夫人心里自然是怎么都好的。老夫人在灵岩寺每天都要为世子祈福诵经一次呢。” 夫人笑着点点头,又侧头看了眼云雁。云雁是候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庄子上管事的,生了三个姑娘,就云雁一个长得不错。送到了府里当个丫鬟,后来得了老夫人的眼缘调到了存善堂做个小丫鬟。 老夫人当初要去灵岩寺的时候遣散了许多丫鬟,只她一个哭着鼻子抹着眼泪说要跟着老夫人,跟着跟着,原本能力不怎么出众的她倒是混成了贴身丫鬟,现在说话做事倒是圆滑了许多。 徐士景陪着老夫人回存善堂,祖孙俩先是聊了点边疆风情,接着又说回到最近的形势上。 老夫人看了看四下没有别人,才问道:“你这回领兵,怕是吃了不少暗亏吧?粮饷可够,援军有没有到位?” 徐士景冷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夺燕云城的时候,那粮饷还是我自己筹备好运过去的。至于援军,不过是两支在校场混日子的厢军罢了。” 老夫人听他如此说,也是很气不过。重重叹了口气,她又想起问道:“那你这次是怎么回来的?兵权莫不是已经……” 徐士景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的背,帮她顺气。“没有。他如此逼迫,定远军若被他收了回去,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了。夺回了燕云城,我发了封密保后,便直接领兵回来,留下一部和三部在燕云城驻守。等他得到消息时,我已经在半路上了,他总没有再遣返回去的道理。” 老夫人听他如此说,满意的轻拍他的手说道:“你呀,是个果敢有谋算的。定远军在你手里,我百年后就有脸见你祖父了。” 徐士景只是笑着,并没有回应。 还没走两步,老夫人便突然停下来,微微后撤一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把徐士景看了一遍。“你是不是受伤了?” 徐士景笑了,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又自然的用右手微微揽着老夫人要往前走。“还没有人能伤我呢,你放心!” 老夫人却不领他的账,又伸手上下探了探他的手,发现并没有绷带才往前走。“你呀,还是那么骄傲。你自幼是在你祖父身边学习基本功的,后来又瞒着我们到江湖上去拜了师傅,现在你是少有敌手。但是战场上厮杀跟单打独斗哪能一样,若是几十上百人围攻你,又当如何?” 老夫人说完,顿了顿一会儿还补充道,“再说了,别人伤不了你,你对自己下手也狠!”她的意思本是指徐士景练功一向是怎么折腾自己怎么来,有时候哪怕身体不舒服了,他都是扛着不舒服继续拿自己的身体去造。 但这一回,她不知道的是——这回呀,徐士景是真的对自己“下”了手。 徐士景看了看不远处的存善堂,心里暗暗“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若是绑着绷带,老夫人肯定能发现。 他连忙岔开话题,“祖母,你看这存善堂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哎哟,你也知道我眼睛大不如前,还拿这个揶揄我,说吧,是不是做了什么改动。”老夫人笑道。 “父亲知道你眼睛不好,在暗处看东西难受。特意让人拆了原本厚重的木窗,换上了轻巧透光的雕花窗。”徐士景指了指那些新换的窗子说道。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存善堂门口。侯爷正领着澜姐儿在院门口等着,见老夫人来了,便迎了上去。 侯爷虽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但从来都对老夫人敬重有加,当即正正经经行了礼。老夫人笑着扶起他,然后认真看了看,玩笑似的说道,“嗯,你也老了呀,两鬓都开始花白了。”一句话便让气氛欢快了起来。 澜姐儿也跟着有模有样的行李,说话奶声奶气的,让老夫人好不怜爱,“哎哟,我家澜姐儿又长高了许多呢!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澜姐儿当即就乐成一朵花,嘴里跟抹了蜜似的,“祖母也是漂亮的祖母!”逗的老夫人开怀笑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存善堂。等夫人拾掇好了前院的时候,也来到了存善堂。今晚的晚饭就在存善堂摆开了,候府的规矩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顿饭用的倒也是安静。 饭毕,澜姐儿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她平时就寝休息的时间。她倒是很精神,还想在存善堂多待一会儿。澜姐儿发现若是有祖母在,爹爹和娘亲都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 往日里,自己若是蜜饯吃多了,爹爹会板着一张脸,一副“你给我再吃一个试试”的表情,而母亲则皱着眉头,不赞成的看着自己,然后让人把蜜饯拿下去。至于哥哥嘛,哥哥倒是不会说什么,他只会阴险的把蜜饯都吃了,等她吃完了再想拿便没有了。 现在她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偷偷摸一个蜜饯吃上,爹爹和娘亲不好摆脸色,连哥哥也抢不到自己身边。自己正吃得开心呢,那边哥哥就趁着和祖母喝茶的间隙大声说道:“你再吃下去,怕是不想要你的牙了罢!” 澜姐儿赶紧把嘴里含着的蜜饯咽了下去,着急忙慌的说道;“怎么会呢?我半盘还没吃完呢!” 这一说,老夫人才看到眼皮子底下的孙女竟已吃了许多,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个小馋猫!回去可得好好刷刷牙才能上榻歇息。”后看了看天色,问道:“现在一更了罢,打过梆子了没?” 侯爷回答,“打过了,想来再过不久应该要打二更的梆子了。” “哎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老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真是老了不记事。你们呀,都回去歇着吧,明儿就是小年,且还得早起呢!” 徐士景想着老夫人应该也倦了,便行了礼准备退下,“祖母车马劳顿,也早些歇息,孙儿先退下了。” 侯爷和夫人也各自表示了关心才领着澜姐儿回去。 回到揽月阁的时候,平安已经等在门口了,今日他出门是为了探查辛越在京郊的“亲戚”。 见到徐士景过来,他走上前去行了礼,“世子,此番探查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第14章 小年 “哦,是吗?”徐士景只是淡淡的反问道,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惊讶。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院中,“怎么说?” 平安便把今日的询问过程大致说了一下,“那户人家是一对三四十岁左右的夫妻,有一儿一女。我去的时候正好是他们一家人用饭的时候,跟他们说了我是定远候府小厮,因为主子想要重用辛越姑娘,所以特意来询问一番。 他们的反应都很正常,还因为我说‘主子要重用’而感到欣喜。后来我又询问了他们一些问题,都和原先在管家处登记时的回答对得上。 辛越是那家娘子的远方表妹,之前在她嫁过来之前见过几面。这回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想要来投奔他们。问起家中情况,也是应答如流,并不像捏造。” 徐士景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思考了一会儿,他笑着说道,“有时候真假参半的谎话才让人更相信。” 平安不解,“世子是如何辨别真假的呢?” “一个远方的表妹的家中情况,他们却能应答如流?”徐士景转身反问道平安,“如果现在突然问起一个你一年前见过的远方亲戚,怕是要思索回忆一番罢。” 平安略略回忆了一下,确实,对于远方亲戚的印象并不能一下子回忆起来,总会带点模糊与不确定性。 徐士景接着说道,“而若是应答如流的一大可能便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是昨日她并不曾出过门,怎么可能有所准备呢?”平安想起自己昨晚拦下她时的情形。 “不一定是要昨日,她自这个谎言的开始,便已经可以着手准备了。”徐士景说。“至于她说的这些信息,怕也是真真假假都有。兰陵和琅琊离得近,民风习俗几乎相同,若有什么关于家乡的问题,应答也是便宜。” 平安经徐士景这么一提醒,也不禁后知后觉的想:这辛越倒是极为聪慧,若不是世子,恐怕他就会被轻易蒙骗过去了。 “现下就得等一等兰陵那边穿回来的消息了。”徐士景摆摆手让平安先下去了。 * 翌日,是小年。自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就要开始扫尘,祭灶,准备年货,祈愿来年平安喜乐。 辛越起来的时候尚早,昨晚为了省点蜡烛她特意先用了小半截的那一根,并打算今日找点时间把两根整的蜡烛截成差不多大小的蜡烛。 反正她只要能睡得着,那蜡烛作用也就不大了。 洗漱一番,她出门往正屋走去。 到正屋时,屋里只有王叔一人在准备着早饭。而通过正屋大敞着的门窗望去,院中,常典正带着将士们操练着。不同于徐士景的打拳,他们则是真刀实枪的比划着。 王叔笑着跟她打招呼,“辛越姑娘起的真早呀。怎么不在院里略等等,待会儿我就让小丫头们把饭送过去了。” “起了便没再睡下去,想着来前面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辛越走上前去帮忙王叔摆放碗筷。“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着?” “早上将士们要早起来操练,但小孩子和年轻人都还没起呢,不像我老人家觉少。”王叔摇摇头自嘲道,“所以,早饭一般都是我在准备。” 辛越看去,今日早上准备的小米粥,看起来有一大锅,不过却不怎么浓稠。每桌还有一大盆馒头和一碟爽口小菜。 她问道:“将士们大早上起来操练,吃这些够吗?” 王叔叹了口气说,“这……庄子上存粮不多,总不能紧着一早上,却要往后饿着肚子吧。” “确实,目光还得长远的看。”辛越顿了顿,接着他的话说,如果真的是存粮不多的话。 王叔见辛越同意他的观点,就又多说了几句,“不过,等到真不够的时候,总得费一番功夫找庄子上那几户人家筹措点粮食,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呀。” 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他不时得这么“费心思”。辛越想起来常典说过,王叔逢年过节会贴补,难道是这样子贴补吗? 心里虽有疑惑,辛越却没有表现出来。照旧帮着王叔摆着碗筷,等到四个桌子都摆好了,外面将士们也都陆陆续续进来了吃早饭了。 辛越今天早上再出现,背后的议论声音已经少了许多。想来是过了一天,大家的新鲜感和好奇心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把将士们的粥都盛好了之后,辛越便打算回院子里去了。 王叔在她临出门时喊住了她,“对了,辛越姑娘,昨日我去库房里看了一圈,库房里都是些堆积的杂物,倒是没见蜡烛,不过我屋里还有两小根,你要是不嫌弃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辛越道了谢,眼神却望着屋内,脸上一副疑惑的神情。 王叔纳闷的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将士自己一个人捧了碗粥,拿了两个馒头在桌子的一头用着饭。 相比起午饭和晚饭,早饭算是不用怎么争抢,就小米粥和大馒头,保证管饱。所以将士们早上用餐倒是气氛轻松些,不少还有说有笑。而他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辛越记得他,在自己昨天来的时候,他当时也在门口,后来不知怎么的看见是自己,说了句奇怪的话就黑着脸走了进去。当然,他本来脸就黑,所以现在看起来还是一样一样的。 王叔看她疑惑的样子,主动解释道:“他呀,和别人关系不怎么好,都是独来独往的。” “想不到军营中也会有这样孤僻的人。”辛越说,“上阵杀敌时,大家都是拿命相托付的,与别人交好,说不准就会在什么时候拉自己一把,甚至救回一条命。”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军营之中肯定也有拉帮结派,但是不至于像朝堂之上,后院之内那样阴险的勾心斗角。 “谁说不是呢,但是就连常虞候那样豪气直爽的人都和他不怎么来往,更别说其他人呢。”王叔小声说道。 辛越收回了目光,微微屈膝行了礼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时,早饭已经送过来了,放在了院中,但是没有见到两个小姑娘,想来是放下之后便回去了。 比起将士们吃的早饭,她的粥是大米粥,恰到好处的稠,还带着点糯糯的口感。也有馒头,并两小蝶爽口小菜。 用完了早饭,她照例把自己和平远的碗筷送回到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娟正在院里和几个孩子疯玩。 她走了过去,笑着和孩子们打招呼。 小娟见了她很开心,和自己的小伙伴炫耀说:“昨天仙女姐姐帮我拉风箱呢!她还知道我的名字,她还给我擦脸!”小娟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数着,可开心了。 辛越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会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旁边有个小男孩大声的“哼”了一下,“她才不是什么仙女呢,我爷昨天说了,她是坏人,是来管我们的!”冲着小娟发完了狠,他瞪了辛越一眼便跑开了。 他的年龄比较大,看样子是个小孩子王,他一跑开,剩下的几个小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也是犹犹豫豫的跑开了。只剩下一两个好像是小娟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小朋友。 小娟看着跑开的小伙伴们,心里也有点小委屈,她真的觉得仙女姐姐很好呀…… 辛越蹲下身,熟练的哄起了孩子,“没事的,等过几天就好了。”两人的矛盾由她开始,过了几天,她如果走了,这矛盾就会慢慢被淡忘。而且小孩子嘛,一向是忘性大。 看着小娟的心情好了一点的样子,辛越提议道,“我们去找你娘吧,看看她在忙些什么呢?” 小娟点点头,和小伙伴们挥挥手说要先回家,便领着辛越往后院走去。 “娘现在应该在家里洗衣服呢。”小娟边走边说道,过了一会儿,闷声说:“祖母也在家呢……” 辛越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想起昨天田柳跟自己说她婆婆不喜欢女孩子,有点不是滋味。 同样是女孩子,澜姐儿在家里可谓是集万千宠爱,而小娟却已经无意识的学会了察言观色,会因为和小伙伴的矛盾而沮丧,会因为奶奶而闷闷不乐,只能在自己的娘面前撒撒娇。 她自己曾经也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无法真的对小娟的情况感同身受,但是家中出事后的这几年,她一路上走来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你微不足道的一次援助,对于别人来说是救命的稻草。 “你知道吗,有时候别人不喜欢你,可能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别人的问题。”辛越轻柔的声音慢慢让小娟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太少了,就连言语可能小小年纪的小娟都无法理解,“你想读书识字吗?” 小娟微微张大嘴巴,有点吃惊,“仙女姐姐识字吗?” 辛越微笑着点头,立马便收获到小娟崇拜的目光,“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小娟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那以后每日你晨起用饭后,便可以到我院子里去寻我。”辛越道。 小娟心情雀跃,连带着走路都快了,转眼便到了她家门口。 第15章 杀鸡 刚一进院里,便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辛越认出她是那日在前院呵斥小娟的人。 小娟看见了她,立马就收起愉快的心情,小脑袋微微耷拉着,闷声喊了一声:“祖母。” 小娟祖母正在给鸡喂食,听见小娟喊她,手上动作不停,回头看了一眼,扫到辛越时愣了一下,当下就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是长本事了!随便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小娟听出了她讽刺辛越的意味,和刚才在小伙伴面前受到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当时就眼眶微红想说些什么。 辛越赶紧轻轻拍了拍小娟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自己则微微屈膝行礼打了个招呼,“田婆婆好,我是来找田柳的。” 田婆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田柳”是谁,当下又是一声冷哼,却也没有阻止。 而田柳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赶紧走了出来,看见是辛越也有点惊讶。把手上的泡沫赶紧甩了甩,请辛越进屋。 辛越进屋后,发现屋里不大不小,刚好左右两间房。她坐下后,田柳还在屋里寻了好久,也没寻到好一点的茶杯,最后拿了个干净的碗装了点茶水,就连这茶也是从茶罐中抖了许久才有零零稀稀的一点。 “家里也不常来客人,倒是怠慢了。”田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辛越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田柳开口问道,昨天两人聊过之后,她晚上睡前还在想着。这位姑娘看着年纪小,但是却不是好糊弄的,虽然说是来管事的,但是却没有和王叔有什么冲突,听说昨日还上后山看了一圈。她自己一个人倒是不动声色的把这庄子探了一遍。 “我冒昧前来,是想看看你家里的地窖的。”辛越回答。 “地窖?”田柳疑惑道,这地窖在冬日里都是用来存放蔬果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想要看地窖呢? 心里疑惑着,但是田柳还是领着辛越去了院子后头的地窖。她打开地窖上头的木板,先行下去了,“辛越姑娘慢着点走下来,这梯子有点陡。” 辛越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洞口,双手不自觉在绞紧了裙角,内心开始直打鼓。 跟着过来的小娟发觉了她的异样,主动去拉她的手,“怎么啦?”感觉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搓了搓她的手,想要让她的手变暖和。 辛越回握了小娟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我没事。”似乎是在对小娟说话,但是声音轻得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小心翼翼的反身顺着梯子慢慢往下走,刻意抬头看天空,不看着下面。等到最后一步踏上地窖的地板时,一颗心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田柳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伸手去拉住她的胳膊,“没事吧?是不是不太适应啊。庄子上大家晚上都早早歇息了,蜡烛用的不多,是以一般也不怎么置备蜡烛。大白天下来地窖的话基本上都不用。要是你觉得不舒服,我还是去找王叔要跟蜡烛吧!” “不用,”辛越开口打断她,“上面的木板开着呢,我适应下黑暗的环境即可。” 片刻便缓了过来,眼睛适应了后,辛越开始能分辨出地窖里面的情形。 地窖很小,一览无遗,里面储存的东西也没有全满。大部分是白菜和土豆,还有一些小麦,墙角还有两坛密封着的陶罐。 辛越指着墙角那两坛罐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呢?” “啊,那是腌的咸菜。”田柳说道。 辛越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又问道:“怎么没看见花生?” “花生……啊,”田柳有点为难,“这我们家没有花生。” 看田柳为难的样子,辛越多少便猜到了,“不为难你了,我们上去吧!” 刚上到院子里,便看到田婆婆提着一只鸡路过,看见她们从地窖上来,又是一声冷哼,她手里的鸡还活蹦乱跳的叫着。 田柳要先去把刚才浣洗到一半的衣服洗完,辛越想着自己左右也无事,便提议等着她洗完衣服,待会一起去厨房她帮忙打打下手。 一开始辛越和小娟一起在屋内坐着等,不一会儿田柳喊了小娟帮她多拿点皂荚,小娟便跑了出去。辛越不好自己一个人独坐屋内,便去了院中。 院中,田婆婆在“处理”那只鸡。她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抓着鸡爪。那只鸡还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哀嚎,田婆婆拎着那只鸡便往一边的石头上掼。 掼第一下,鸡哀嚎的更凶了。 掼第二下,鸡只剩下淡淡的哀嚎。 掼第三下,鸡晕了。 辛越看着倒抽一口凉气。 等鸡晕了过去,田婆婆手起刀落,在鸡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鸡血便“汨汨”流了出来,底下有个碗在下面接着那鸡血。 那碗和刚才辛越喝茶的碗一模一样……辛越无意识的滚动了喉咙。 刚才饮茶否?饮了。 等到鸡血流尽,田婆婆拿起先前准备的滚烫开水,淋在了那只翻着白眼的鸡上。淋了一会儿,那只鸡便成为了一只落汤鸡,整身毛耷拉下来。 田婆婆开始利落的拔起了鸡毛,几支大鸡毛“唰唰唰”便利落的拔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细小的鸡毛了。田婆婆的眼睛不是很好了,拔细小的鸡毛拔的费劲。 辛越见状,便蹲了过去,一言不发帮忙拔起了鸡毛。 田婆婆又是一声冷哼:“不用你假好心!”但是辛越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辩驳,只是安静的拔着鸡毛。田婆婆自己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也没有再管她。 两个人一起拔毛就快了许多。拔的差不多了,田婆婆便准备收拾收拾了。辛越这时开口问道:“田婆婆,这只可是准备要送到厨房煮给将士们吃的?” 田婆婆看她刚才帮了许久,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 “我看棚里还养了许多只鸡,想向您再买三只鸡,一同料理了罢。”辛越微笑着提议,“一吊钱可够?” 田婆婆一时没有应话,一吊钱自是够了,甚至还有点多了。庄子上吃住的东西倒不愁,只是没有什么手头上的银钱,有时候过年连想买块布做衣服都艰难,所以庄子上有不少人出去谋个营生。 现在她倒是送上现成的银钱了,田婆婆便应下了,“好!”说着便去鸡棚里又抓了三只出来。 辛越看着她左手提两只,右手提一只,第一次说话有点囫囵,“这……三只一起杀呀?” 田婆婆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冷冷的,“省事!” 说着,当着她的面,三只鸡一起往地上还沾着一点的鸡血的石头掼。 鸡叫—— 辛越立时便右脚后撤一步,似是要逃离的样子。过了片刻,便收起右脚,和左脚并到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田婆婆杀鸡。 田婆婆每杀完一只鸡,辛越便帮着拔一只鸡的毛。 等到田柳洗好衣服,收拾好了打算叫上辛越一起出门的时候,发现她婆婆拎着四只脱了毛的鸡,和辛越一起站在院子。 辛越一脸苦笑,双手僵直的往前举着,一动不动,活像那画本子上描述的坟地僵尸。她眨巴眨巴眼睛,问站在田柳身边的小娟,“小娟,能否帮我拿一下皂荚?” 小娟惊讶后回神,小跑着去帮她拿皂荚。 皂荚拿过来后,田婆婆把四只光溜溜的鸡交给了田柳,同她一并去井边洗手。 “你这个女娃娃,倒怪的很。明明不喜欢看杀鸡,却还在那边硬生生杵了许久。”田婆婆习惯性冷哼,不过这回倒没有那么怪声怪气了。 辛越只是下意识的行为,自己也没有细想。田婆婆这么一问,她思考了许久,才给出自己心目中的答案,“因为我并未见过杀鸡。” 田婆婆心想,这女娃娃是真的怪,没见过所以在那边站着看了许久。不说是什么公爵候府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寻常门户的小家碧玉,那见了这血淋淋的杀鸡都吓得跑开了。 洗完了手,辛越想要帮忙田柳提着鸡。 田柳好笑的看着她,摇摇头拒绝了,自己一手拎着两只鸡往前走,反正也不重。 辛越跟上去,问道,“你在笑什么呢?揶揄我?” “不是,”田柳连忙否认,却还是忍不住笑意,“就是觉得你真有意思?” “什么意思?”辛越是真的纳闷,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评价自己,真有意思! “怎么说呢,”田柳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你生的如此貌美,又那么聪慧,但是却又种难能可贵的善良。这种善良不是我以前见过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你主动帮忙和小娟一起拉风箱,你愿意自己出钱给将士们多添点肉,你会帮着我婆婆一起拔鸡毛,是那种很好,很好的善良!” 辛越听见她这么夸自己,倒是有点羞赧。她这些所谓善良的行为,本心确实是希望能帮忙,但是这里面却不纯粹,或多或少都掺杂了自己的思量。 帮小娟一起拉风箱也是为了拉进与田柳的距离,帮忙拔鸡毛的同时是希望减少田婆婆的警惕,而至于多添肉,不过是自己目前所能做的最轻松罢了,只需要出点银钱。 想了想田柳所说的——高高在上的善良,辛越轻笑出声,问她:“你刚才所说的‘高高在上的善良’该不会是指世子吧。” 田柳脸都红了,“你猜到也就罢了,怎么还非得说出来揶揄我!” “你说的没错呀,”辛越乐了,“我们世子确实是高高在上呀!” 第16章 万一 正在等饭的将士们有点烦躁了,今日开饭不知为何比以往慢了许多。到现在菜还未上齐呢。 有些肚子饿得直叫的将士们等不住了:“我去厨房看看!”刚走到厨房门口,田柳便端着一大盆鸡汤走了出去,见到的将士们就嚷嚷了起来,“哎哟,田家媳妇你可不能偏心常虞候啊!” 这话一出,将士们纷纷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倒闹了田柳一个大红脸。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本来就怕人说闲话。但是因为要来给将士们做饭,少不得要因为用饭的事宜和常虞候有些交流,不知怎么的,将士们看到后就开始起哄,她也是无奈的紧。 常典看见此情景,连忙上去拍了几个笑得最欢的小子。不过大家的注意力转瞬就又转移了,因为辛越也端着一盆鸡汤走了出来,将士们开始小小的躁动了,往日里就连个鸡腿都是得分了几份,轮流吃的,今儿个可好了! 再之后,当辛越和田柳又端出两盆出来摆上剩下的两桌,大家都欢呼了。 “这下好了!今天我要吃到撑!”有人高声说道。 “嘿,平日里这是饿着你了!”田柳边摆了剩下的几盘菜边说道,揶揄道,“也没见你少吃了呀!”大家哄堂大笑。 有人问,“今儿怎么这么丰盛呀?” “今儿个,是辛越姑娘自掏腰包多买了三只鸡,要给你们多添点肉!”田柳笑着说。 一边正打算离开的辛越停住了脚步,浅笑道,“想着今日是小年,大小是个节,给大家添个菜!” 将士们边吃边热情的大声说:“谢谢辛越姑娘!” “谢谢姑娘!” …… 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个人喊了不大不小的一声,“谢谢小将军夫人。”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也开始了,“谢谢小将军夫人!” 原本都要离开的辛越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她哭笑不得的说,“大家可别如此说,万一世子听到了那……” “嗨,”嘴里塞了满嘴的常典大声说,“反正小将军不来,他不会知道的!” 底下人纷纷应和,他们也不是存心要看辛越的笑话,只是军营中百无聊赖,大家习惯于拿这种事开玩笑,大家说笑乐呵乐呵也就过了。 辛越心里却有点打鼓,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她走到常典身边,温声说道,“常虞候,要不你找时间还是提醒下大家吧,万一世子真来了听到这等疯言疯语就不好了。” 常典喝了一大口鸡汤,真香啊!满嘴应下,“好好好。”心里却不是很放在心上,小将军从来没有来平庄,哪怕有时事情闹得狠了,都是平安过来料理的。更何况眼下已近年关,那就更不可能来。 辛越见状,便知道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了。心里只能暗暗希望到时候来的是平安,只是平安过来的话,恐怕着庄子上的事宜还得往后拖过两三天。辛越走回院子的路上还在心里掐算着日子,今日小年,再过个两三日就差不多了…… 晌午用完了饭,辛越又稍稍歇了会儿,差不多等到未时才出了院子往东南角去了。她昨日跟两小姑娘说要来拜访可不是只那么一说的,自打知道王叔还有个媳妇后,她就打定了主意要来见一面,今日恰好得了蜡烛这么个由头,就是再好不过了。 辛越还担心认不清哪个是王叔家,但是刚转过弯来,便见到王家两个小姑娘在门口翻绳玩。她笑着走过去道:“你们在这玩翻绳呢!” 两个小姑娘见到她便笑了,把翻绳递到她面前,要她一起玩。辛越微微弯下身,翻起了绳,玩的时候,还问道:“你们爷爷可在家?还是去正屋了?” 两个小姑娘玩的认真,敷衍的答到:“不在家。” 辛越同她们两个姐妹各自玩了一遍,才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温声说,“你们接着玩吧,我进去拜访下王婶。” 说完,她走进了院中。院子里占地不大,但贵在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一小块地种了一点葱。屋里门没关,辛越问了声,“可有人在?” “谁呀?”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着话便走了出来。年纪看上去比田婆婆年轻许多,头发也并未花白,只是鬓角有较多的白丝,她看见辛越还有点疑惑,“你是?” 辛越微微屈膝行了礼,“王婶好,我刚来庄子上没两天,想着这两日劳烦你为我做饭了,特意来拜访一番。” 看着眼前姑娘那出众的外貌,王叔媳妇立时明白了,“原来是辛越姑娘,快快请进。”她把辛越迎进屋入座,又倒了杯茶水递给辛越。 辛越双手接过,这倒是个看着干干净净的茶杯,只是今早受了点鸡血刺激,她只敢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看见在桌边的绣活,她问道:“王婶在做抹额吗?” “是呀,”王婶拿着刚才在做的活计说道,“这冬天啊,戴个抹额整个人呀都会暖和许多。” “正是呢,曾经我祖母不时有头风,我也做了一个抹额,然后用霍香叶,香附子细细熏过,每年初冬时便提前在睡觉的时候戴上,后来甫以往日常吃的药,竟也慢慢调养过来了。” 辛越说的认真,王婶也听得频频点头,“竟还有这种方法,听着倒是方便又好用啊!哪天我若也头风,也来试试!” “王婶瞧着年轻,身子骨硬朗,中气也十足呢!”辛越笑着说,直夸得王婶“哈哈哈”弯着腰笑。 “哪里年轻,都人老珠黄了。”王婶眼角笑得起了褶子,“也就身子还好些,还能操持家里的活计。” 辛越的手在茶杯杯沿慢慢的转了一圈,那看来田柳跟自己说的“王婶身子弱”和实际情况不相符,可是这个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呢?亦或者,这其实就是个谎言。毕竟,王婶确实不常在庄子上走动,所以大家自然就信以为真。但现在肯定不能继续深问,刚才已经借了抹额来套她的话,万一接着问引起她的警惕反倒不好。 想着,她问道,“王婶每日做饭倒是丰盛,不过看庄子上并没有这么多的时蔬呀?” 王婶刚才笑得嘴角还噙着笑意,“这呀,都是我自己年前后院种下的。现下是深冬,当初种下的菜现下都在地窖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提议道,“要不你去地窖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我以后多给你做。这两日不知你的口味,我每顿便挑一个菜做。” 辛越苦笑不得的应了,她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样开口才好,不成想王婶居然自己主动提了。 出屋子时,辛越想起今早上地窖黑洞洞的,她问道,“王婶,你可知王叔把蜡烛放在何处?这要下地窖,我还有点怕黑。” “嗨,我倒是忘了。我去给你拿来!”王婶转身回屋里取了蜡烛出来,还顺便把其中一根给点上了,“本来你王叔还想着找个时间给你送过去,你既来了,待会儿直接带回去就好!” 两人说着到了后院,辛越看到一片菜地,“王婶种的还挺多的呀,这都大半个院子了。”后院一大片都是菜地,不过因着深冬,倒是没种什么。 “在庄子上,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种菜呀,我肯定是一把好手!”王婶笑着引辛越去地窖。“我家那口子整天笑话我头发长,见识短,但是种菜呀,他从来都听我的!” 王叔家的地窖和田家的也大差不差,上面都是一块简易结实的木板盖着的。王婶掀了木板,先走了下去,辛越有了蜡烛也顺顺利利的下来了。 里面却是大有不同,和田家地窖相比,这里更大,存放的东西也更多。一排排放的有小青菜,白萝卜,红萝卜,当然做多的是白菜和土豆! 而辛越也见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花生。不过,这贮存的花生也不多,只堪堪三个篮子,比起那起垄的花生地所应该有的收成却是差的有点多。 王婶还在一边问她,“可有什么喜欢的菜?” 辛越如实说,“只要王婶做的,都很好吃,我都喜欢。”这确实不是假话,王婶的厨艺虽然比不上候府的大厨,但是辛越口味不挑,吃着也算个新鲜。 两人出了地窖,回到了院子。辛越注意到院子旁还搭了个挺大一个的小棚,“这里面养着鸡鸭?” “不止呢,这里面还有鹅,还有两头猪呢!”王婶道。 辛越听到此,心里又有个主意,“王婶,要不,您卖我一只猪吧!” 王婶还有点纳闷,“你买猪做什么?” “近来将士们都是吃鸡肉,鸭肉,想着如果杀头猪,也好给将士们换点口味。”辛越如此说道。 “嗨,这有何难!”王婶大手一挥,“我今日就叫你王叔回来,把这猪杀了,给将士们添个菜!至于银钱,你也不用出了,都是这庄子上的,不用这么生分!” 辛越看着王婶风风火火的就准备去找王叔,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王叔没有叫王婶去厨房上帮忙,这热忱的心肠,怕是满院子的鸡鸭鹅猪都要送人了!当然,也藏不住事…… 第17章 碧文 王婶果真叫了王叔来杀那头猪。小年夜的晚上将士们吃了一顿卤猪蹄,自然而然又把这功劳归于辛越身上,而白白没了一头猪的王叔还有苦说不出,连将士们的感谢也没捞着。 晚上回去,只能一个劲的冲着王婶发火,“你说你,她来了你怎么不差人去叫我!” 王婶嘁了一声,“人家来感谢我的,又不是来找你,叫你做甚!” “你,你!”王叔真的是深深刻刻的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的苦楚了,“你先说说她来了都做了什么?” “辛越姑娘一开始和我聊了聊抹额,后来去地窖里看了看喜欢吃的菜,上来的时候见了猪,就提出要买我们的猪。”王婶双手一拍,“我就心想,这怎么能让她出钱呢,好歹是世子派来的人呀。反正吃是大家伙一起吃,我就说不要她的钱!” 王叔轻轻“吁”了一口气,听起来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抹额和地窖也无甚要紧的。以防万一他还追问道:“你是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有没有给她独处屋里的机会?她可有四处翻东西,或者问账本之事?”他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缺根筋媳妇的不信任。 王婶当下就不乐意了,“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人呀?辛越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呀,你这么想她!” 王叔看她这反应便大致知道这是没有了,心下稍安。反应过来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她一个小姑娘,看着也不怎么经过事,对于庄子上的事情肯定不了解。来了之后也不要看账本,也不询问庄子上的收成和人员,虽说今天是又给将士们准备鸡,准备猪,但是就算她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这庄子的后院里可还有这么多难啃的骨头呢! “既如此,那便早早歇了。这两天你也少出去,若辛越那姑娘来找你,你让丫头们把我叫回来。”王叔如此说。 王婶面上应了,心里却也不大放在心上。 * 小年过后的几日,辛越晨起之后便教小娟习字,从《韵律启蒙》开始教她诵读,每日背一小段《三字经》。午后有时自在屋里练练字画,累了便去正屋坐着,看着院中将士们在操练,不时在庄子门口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临近过年,庄子的气氛很是热闹。将士们不再每日早起操练,只在午后练上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也多帮忙打扫打扫着院子。孩子们有的吃,有的玩也每日开心的很,就连老人们也能露出笑容。 碧文来的时候正好是午饭前,她穿着自己寻常的殷红夹袄,手上拿着三支孔雀毛,进了庄子之后还左边看看,右边张望。 老人们坐在院中的大树下晒太阳,看见又来了个年轻姑娘,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莫不是又来一个什么夫人吧?” “这小将军真是贪心,前面一个这么俊,还想着要别的!” …… 老人们耳背,平时说话就扯着嗓门,现下倒叫碧文听得清楚。虽说听清楚了,却还是云里雾里,什么“小将军”,什么“夫人”,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只随便找了个离得近的老人家问,“这大娘,你知不知道辛越在哪里呢?” “什么越?”大娘头都不抬,只敷衍的回答了。“不知道!” 碧文心里不舒服,大娘这叫什么态度呀!这庄子上的人也真是,后面还一群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若放在候府,一个两个都给告到夫人那里! 倒是有个年纪看起来更大一点的婆婆,看上去凶巴巴的,却开口说话了,“她在厨房呢,你进了正屋右拐就是。” 这还差不多,碧文心想。她微微一笑就算是谢过了,也不看那位婆婆有没有什么回应便捧着手上的孔雀毛进去了。 走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讽刺似的问,“田大嫂,你几时这么好心了?” 田婆婆冷哼了一声,不应答。身边有人就嘴快了,“人家每天都教她家小娟认字呢!可不得巴结点!” 进了正屋,便也听不见她们说话了。碧文一眼便看见那道小门,走到厨房门口却也不进去,往里面望了望。有个年轻的娘子正掌勺做着饭,辛越和一个小姑娘正拉着风箱,还有说有笑的。 她在门口喊了声,“辛越!” 厨房里三个人都看了过来。辛越最先回神,“你来啦。” 田柳看见碧文只看辛越,也没什么要打招呼的意思,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先开口道,“辛越姑娘既来了客人,便先回去吧,这里有小娟呢!” 小娟也懂事的应和说,“我可以的!辛姐姐去忙吧!”自开始早上的习字后,辛越便让她叫自己“辛姐姐”。 辛越笑了笑,跟碧文说,“碧文,你先在外面略坐坐,我一会儿就好。”还是一同与小娟拉着风箱,等到田柳做完了饭才出去领碧文往自己院子走去。 碧文在那等了一小会儿,这会儿还不大高兴呢,“你现在谱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我做了一早上的马车来寻你,你竟还叫我等着。” 辛越可不信,笑着说,“你呀,肯定是又在街上逗留了,我那日慢慢悠悠的过来,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时辰。如果快马加鞭,那一个时辰就够了!” 碧文看她如此就更烦躁了,“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要过来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你这不还欠着我的孔雀毛呢。”辛越指了指碧文手中捧着的孔雀毛。 碧文赌气似的说,“那我说不定要等你回去再给你呀,又说不准等过完年呀。反正你又没说什么时候!” 辛越好笑似的说,“你知道我来了庄子上,不来亲自看一眼我那定是不舒坦的。这个月底你还有一次告假的机会,那肯定得出来一遭才舒服呀。” 说亲自来看一眼都是好听的,知道辛越来了庄子上,碧文早就暗地里奚落一回了,有了告假的机会就更是要亲自来看一眼她到底是不是被世子厌弃而送到庄子上的,不过,依她看,这个庄子确实需要好好管管了。 碧文被她说戳中心思,气鼓鼓的跟她进了屋子。手上抱着孔雀毛,想找个瓶子放置都没找到,最后只好放在笔筒里。“我跟你说,这个孔雀毛可是我娘特意去拖人问才有的,那来给你驱灾镇邪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字帖,疑惑问,“你的字现在怎么越写越退步了。”碧文并没有专门学过习字,只是自小在澜姐儿身边伺候,倒是认得些许字。 “啊,”辛越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我在教的一个小姑娘所写的字。” “就是那个刚才拉风箱的那个?”,碧文想起刚才在厨房见到的小姑娘,“你还真有孩子缘,澜姐儿也是和你要好。”说道最后还有点酸溜溜的。 辛越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只问道:“澜姐儿最近怎么样?早上可还困觉?” “好着呢,最近世子让晚上点个小蜡烛之后也睡得安稳了许多。早上还是老样子,前几天要去揽月阁寻你,知道你来了庄子上后还生了回闷气。”碧文在屋内随意逛着,嘴上还不忘回答。 “那……老夫人可回来了?”辛越又问道。 “回来了,小年前一天回来的。”碧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辛越一向对老夫人过分关注,有这么一问,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而辛越微微皱眉,她也是在那一日来的庄子上,这倒是巧了。 正巧王叔的两个孙女送了午饭过来,辛越便没来得及深思。她送了一份去给平远,自己留下一份。 平远本来是时常跟在辛越身后,辛越却担心别人看见他一张冷脸都吓跑了,所以只让他在自己出庄子时跟着。前几天他还不时去前院找将士们切磋,不过因为大多是他赢,估计是觉得无趣,这两天便只自己在院中练剑。 碧文嘴上还不饶人,“怎么只这么点?”手上筷子倒是不停。 “这些就够我们吃了,况且这做的口味还挺不错的。”辛越说道。往日里自己一个人吃得话,倒还能剩一大半。 “味道确实还行。”碧文说着,看到放在托盘上的东西,她伸手去翻了一翻,“这不是账本吗?” “是账本。前天开始,我让王叔每天给我送一个月份的账本。”辛越道。庄子的底都摸得差不多了,还是得回到账本上来,毕竟只有这纸上的东西才好做证据。 “那你可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吗?”碧文问。 辛越不答,笑着示意碧文自己看,“你翻翻看。” 碧文狐疑的翻了几页,上面项目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这不是记得不错吗?”说完,看着辛越嘴角噙着笑意却不说话的样子,“哎呀,你别卖关子啦,快同我说!” 辛越起身去把自己昨日看的账本拿了过来,递给碧文。 碧文心想,刚才都没看懂,这本难道就好懂了?翻了开来才知道辛越的用意,这本账本被她用朱笔做了批注。“你这勾出来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把这些条目倒着往回算。”辛越提示道。 碧文心里算了两笔,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哎呀,没算盘我算不出来!这什么破玩意!” 其实,就算有算盘,她算完估计也够呛。因为这账本上虽说一条一条记得工工整整,可是有的账目是重合的,还需要扣掉那一些再来算。单是清清楚楚的扣掉重合部分就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了,更不用说分门别类的加在一起了。 辛越看她如此,也不卖关子了,“这些倒着往回算都对不上项目。” 碧文这时候就不糊涂了,“你是说,这账本有问题!” 辛越点点头。 碧文很是激动,“那你还不赶快去同世子说,来这里短短几天便查出了账本的问题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辛越摇摇头,“不可。现下世子还没点头让我回去,再说了,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那你要怎么办,就这么僵着?”碧文抬头问她,发现辛越正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笑意盈盈。“好啊!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第18章 小将军 辛越放下了筷子,轻轻咳一声,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方便离开,而你恰好能把消息带回去,又不费你什么事。再说了,你递送了消息,世子肯定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碧文被她说得有点心动了,却还是有点犹犹豫豫,“就这破庄子,世子还能给我记上一功?” “这是自然,”辛越继续朝着她的软肋施以重击,“庄子上住着的可是世子的嫡系部队呀,那世子知道有人苛待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那还不得采取点手段,而最重要的,就是你递了这个消息!” 碧文兴奋了,“那你说我之后能调到世子院子里去吗?” “这……”辛越逃避了她的目光,还真不好意思诓骗她。世子在认识自己的第一天就已经对碧文有了一个“太聒噪”的评价了,“这么说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能不能去世子的院子里是未可知,但是如果你做点实际行动,那么势必去不了。” “好,我去!我现在就回去给世子通风报信!”碧文“啪”一声放下了筷子,可谓是信心满满。 辛越有点无奈,这听她说话怎么这么不对劲呢。“你这消息,还不能直接给世子,你得把消息给平安。” “啊!那给了平安,世子怎么会记得我呀?”碧文下嘴抿着上唇,有点抗拒。 “你傻呀,”辛越又开始给碧文头头是道的分析,“且不说平安是主管庄子上事务的人,你直接去找世子那可算是越级禀报了。更何况,平安知道了,那世子不就知道了。” 碧文虽不乐意,但也觉得辛越说的甚是有理。“那好罢,我先去找平安。” 辛越轻舒了口气,碧文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两人用完了饭,辛越本来还想留碧文午憩一会儿再走,奈何碧文想快点“立功”,一刻也不想多待,抄起桌子上的账本就要回候府了。 辛越送碧文到庄子门口,途中还碰上了王叔家的小孙女。 “送错了账本?”辛越疑惑,今日的账本她还还没来得及看,她倒是有点好奇送错了什么账本了,“那,我回去给你拿。” 那边碧文不乐意了,“我来的时候你没接我,我走的时候你也不送!”声音还委委屈屈,其实她主要是不想自己面对院子里那些目光灼灼的人,刚才来的时候就觉得很不舒服。 辛越无奈,只好先回答王叔家的小孙女,“那你去我屋里取可好,就放在桌子上。”既然他都说是送错了,那这本就算看出什么别的问题,他也能轻松赖掉。 把碧文送上了马车,辛越还细心嘱咐道,“你一定要记得交给平安啊!” 碧文胡乱应下了,那万一她一时寻不到平安,可不就得找世子说了吗。这样一想,心里瞬间就美滋滋的,挥手让辛越赶紧回去。 到时候,世子念我有功,不说我对我另眼相待,至少也会记得我的。若以后能去揽月阁伺候,那就更了不得了。碧文天马行空的畅想了一场白日梦,等到快进城时才随手翻了翻手中的账本。 诶?当时辛越不是拿了三本账本出来吗?怎么现在手头上只有两本?碧文心下微微慌乱,但是不一会儿就自己安慰自己道,“算了,只是一个证据罢了,两本也就够了。” 而那边辛越送碧文回去后,只在厨房和田柳稍稍聊了两句便回去了,快到院门口的时候,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王叔。 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辛越姑娘,你快跟我来看看吧。我婆娘出事了!” * 碧文回到候府的时候,还未到申时。她直奔揽月阁过去,果然没能如愿见到世子,在院门口便被平安拦了下来。 “我是来帮辛越递消息的。”碧文晃着手中账本说,“她发现庄子上的账本是有问题的,那个什么管事肯定是贪污了!” 平安听着,不自觉朝揽月阁二楼看去。世子现在约莫在书房,以他耳力肯定能听到碧文所说的话。 “你给个反应啊!”碧文看他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点紧张,不会连平安这关都过不去吧,那她还要怎么立功呀,“将士们的处境那叫一个水深火热呀,辛越也是备受欺负呢!”心下一急,便下意识的夸大了事情的严重性,直觉这样才能让他重视这事。 平安果然有点反应了,他追问道:“怎么会呢?平远不是跟过去了?” 碧文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个欺负法呀?” “世子!”碧文有点小惊讶,世子怎么神出鬼没的,都没听到他走出来的声音呀,“辛越她,她和将士们都吃不饱!今日我过去还是和她分食一碗饭,而将士们没什么肉吃,只能她自掏腰包买鸡,买鸭来给将士们改善伙食。还有更可恶的是庄子上的那些老人们,一个个好吃懒做,还对我……还对辛越报以深深的恶意!可怜她小心翼翼的发现了庄子上账本的问题,还不敢声张,只能拖我来传递消息!我来来回回足足坐了四个时辰的马车,中间丝毫不敢怠慢,紧赶慢赶……” 徐士景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将士们的伙食怎么会如此差?”他知道平庄上劳动力可能不够,怕将士们短衣少食,还特意多拨了点银子过去,怎么会不够?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刚才那些话都是她吃午饭时听辛越说起的,然后自己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她哪里知道什么所以然。 “世子,现下要如何?”平安问道,有点忐忑,世子自己名下的庄子确实是太多了,他竟没有发现平庄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要不,我现在去把人押来回话?” 徐士景从碧文手中抽过那账本,随意翻了两页,这账本乍一看是工工整整,但也仅仅是工整了,丝毫没有分门别类,乱糟糟的条目都记在一起,这才让人不易察觉到其中的门道。现在辛越把上面有问题的条目都用朱笔批注了出来,有的还在旁边小小的标记了一个数字,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问题了。 “哼,押来回话?那岂不是整个庄子就空了!他是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呢,以为我念着情不敢处置庄子上罢了。”徐士景把账本甩给平安,“备马,我倒是要看看那王进打什么算盘呢!” 徐士景想着平远还在庄子上呢,便让平安留在府中随机应变,他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去到庄子上。 到庄子上的时候,正好天将将暗了下来。徐士景穿过院子,走进正屋,四个长方桌上摆着碗筷,摆着饭菜,但是并未见到一人。从歪倒的碗,和用了一半的饭来看,将士们是在用饭用到一半时离开的,且离开的很是匆忙。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继续往里走,倒是迎面走过来一个将士,黑瘦黑瘦的。借着黄昏的余晖,徐士景认出了这个人,“你是从厢军那边过来的?叫什么来着?” 那个将士还有点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将军?怎么会……”然后如梦初醒的回答道:“詹安,我叫詹安。” “你要去做什么?”徐士景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又问道:“其他人呢?” “我要回去用饭来着,其他人在找人。”詹安想了一会儿,没想起“辛越”的名字,瞥了徐士景一眼,只好回答道:“在找您夫人,她不见了?” 饶是徐士景大风大浪见多了,一时也不知道要先讶异哪一个消息——是先震惊自己有了个夫人,还是那辛越居然把自己弄丢了? 他难得揉了揉额头,有些伤脑筋,“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边说边往后院走。 詹安看了徐士景一眼,知道自己估计是吃不了饭了,“刚才用饭到一半的时候,平远和田家媳妇过来寻人,说是她不见了。常虞候和王叔便组织大家一起找人。” 走到后院,便听到了动静,似乎是一群人在争吵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推搡了起来。 “你们就是不安好心!人不是你们藏的是谁藏的!”常典领着一大群将士们围在后院门口。 他说完,一干将士们都应和起他来,“就是!就是!” “把小将军夫人交出来!” “大家别废话,冲进去搜就是!” “你们这些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呀!就这么黄口白牙的污蔑我们,把我们伤了也不管,是不是要杀了我们才甘心呀!”说话的是个声音沙哑的老头,这样嘶喊着,身边人就更气氛了! “就是!杀了我们罢,没了儿子,没了依靠,就噶这被你们摆布!” “你们就是想杀了我们,杀人灭口好让你们小将军做的坏事没人知道!”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闹成了一锅粥。将士们对上这些蛮横不讲理的竟也是束手无策,又不能真的动手,手执着兵器杵在那里是气得火冒三丈! 徐士景从后面走过来,随手抽过一个将士手上的长矛,在手上颠了一颠。那将士看到是他差点没惊掉下巴,说话都不利索,“小……小将军…” 徐士景把长矛轻轻往上一抛,在它落下时用虎口紧紧握住,往前助跑两步,再用力把它往前一送。手中的长矛便如同离弦得弓箭一样,擦着大家的头上极速的往前飞去,后重重的砸进后院的大槐树上。 那穿入树中的声音震的大家都立时噤了声。 “小将军!”将士们惊呼。 徐士景并没有说话,眼神冷冽的扫过每一个人,那冷峻的模样仿佛是来自地底的修罗。让大家瞬间都提心吊胆了起来。他冷着脸往前走去,将士们纷纷都让道,走到老人们面前,老人们也都不敢言语,只刚才叫嚣的最凶的老头冷冷“哼”了一声才默默往后退。 徐士景走到那棵老槐树前面,伸手把刚才的长矛拽了下来,后随手一掷,恰好把长矛插在了刚才冷哼过一声的老头面前。 长矛的尾部红缨还因为他的力道而震个不停,老头也随着哆嗦着,再也不敢吭声。整个院子,若干人,如死一般的寂静。 第19章 抱了 环视一眼安静的众人,徐士景悠悠开口问道:“平远呢?” 一时没人敢回答,常典从后面上前来回答道:“刚才他们拦着,平远便使轻功先去后院找人。” 徐士景点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半刻钟,平远回来了,踏着墙檐屋瓦,轻轻飘落于地面,抬脚往徐士景面前走去,在离他两尺的地方利落的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没找到人?”徐士景面不改色的开口问。 平远摇摇头,“没找到。” “她不见的时候,你在哪里?”徐士景又问。 平远微微皱眉,他不在她身边。 “擅离职守,”徐士景低沉的声音响起,“该当何罪!” “杖五十。”平远回答后,起身自己从屋内搬了个长凳和板子,把板子递给在一旁站着的常典,自己躺在了长凳上。 庄子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五十板下去能死人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大户人家常常三十板就打死一个丫鬟呢!” 将士们却都见怪不怪了,定远军军纪严明,挨板子受罚很是常见。若非如此,哪里有令行禁止,所向披靡的定远军。平远武功高强,五十板对他来说虽不致死,但也要伤筋动骨在床上躺上一阵。 常典执行起来也毫不含糊,第一下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平远身上,他一开始还闷哼了一声,后来便咬紧牙关,再未出一点声音。 打到一半时,去后院寻人的田柳,王叔和王婶正好回来了。看到徐士景和眼前这一幕都被唬了一跳,王叔不知是寻人抬辛苦还是如何,额头有汗涔涔直冒。 徐士景扫了一眼过来,“说说。”来自上位者的压迫一下子让王叔腿都软了,竟把刚才打的腹稿都忘了。 “世子呀,这辛越姑娘不见了呀!我们刚才去后面寻了一圈,也未见人呀!”开口的是王婶,许是有点缺根筋,她并没受到徐士景压迫的太大影响。 王婶说完后,王叔稍稍回神,有些结巴的说道:“这,找了一遭,也没见到人。也没听到呼救,许是辛越姑娘自己出了庄子也说不定。” 这话一说出口,田柳就着急了,“这不能!我最后见辛越的时候,她送完了客人已经准备往回走了!这,这她能上哪去呢?再找不到天都要黑了……” 这话一出口,大家瞬间意识到严重性——现下黄昏还有点光线,若再找不到人,那等到乌漆麻黑的晚上就更不可能了!现在数九寒冬的,这么一个晚上过去,辛越一个弱女子说不定就熬不过去了。 就连徐士景也不自觉皱了眉,她最是怕黑。 而刚打完五十板的平远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身上还带着血,准备去找人。 徐士景理了下思绪开口说,“三人一组,互相督促,把后院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巡查一遍。” 将士们有了主心骨,士气大振,“是!”随即三人一组,列队站好。常典指派每一组搜查的方向和路线,后扶着平远也准备去寻人。 徐士景开口喊住了俩人,“你们把剩下的这些人全部看好了,一个都不准走!” 这话一出,大家都惶恐了起来,但是谁也不敢反抗,他连自己的下属都这么狠心,更不用说他们了! 王叔嗫嚅着道:“我……我帮忙找……”话音未落,徐士景冷冽的扫了一眼,“所!有!人!”一句话便让他战战兢兢再不敢说话。 周身带血的平远提着剑,面无表情的立于众人面前。徐士景把常典交到一边问了句话后,便离开了。 * 辛越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第一个反应就是呼吸不畅。她拼命的喘气,呼救,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回音。 当呼救没有得到反应,她便立刻停下来保存体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自己用力的拍着胸口顺着气,希望能好过一点。可是不行—— 她睁眼闭眼间仿佛看见了曾经让自己无能为力的一幕,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哭喊,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自己的嘴巴被人死死地捂着;她想要制止眼前的局面,哪怕……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认了!反正自己本来就是苟且偷生,可是不行,有人拽着自己,那么大的力气让她无法撼动,在她耳边说:“绾绾!绾绾!你冷静点好不好……” 辛越拼命的睁大眼睛,想要拽住谁,却没有拉住人,她拽倒了一个坛子。“啪”清脆的一声,坛子应声而倒,裂了一地,有酒香开始在四周蔓延。 浓烈的酒味拉回了辛越迷离的神志,她为了让自己不去害怕眼前的黑暗,不去回忆自己的噩梦,在摸到旁边碎裂而尖锐的陶片时便紧紧的拽在手里,传来的疼痛让她能够保持清醒。 慢慢稳定下来的辛越开始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当时正打算回院子,遇上了着急忙慌的王叔。他说,王婶出事了。看他那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相信了。想着自己好歹有点医术,便跟着他来到他家里。 但是,一进门便没看见人——王婶和小姑娘们都不在。她正疑惑呢,突然背后受到重重一击,她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在此处。 辛越握着手中的陶片,想要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紧接着脚腕处传来巨痛,就连膝盖也是有些不太好。她伸手去摸了下脚腕,应该是扭伤了。 为了判断这是何处,辛越强忍着疼痛,往四周探索着,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还带点泥土,她拿起来闻了闻——是土豆。果然和她猜想的没错,她现在应该是在王叔家的地窖里。 当时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肯定是发觉了什么,找理由遣走了王婶和小姑娘们,趁着自己还没回院子时把自己骗了过来。没有胆子杀了自己,却也不能放自己离开,只能把自己关在地窖里。 但是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让他发觉不对劲呢,辛越把手中的陶片越攥越紧。 她自来的第一天,便有意放松他的警惕,只是暗自了解庄子上的事务。等到两三天后才开口说要看账本,给足了他时间去誊抄假账本。而那假账本她看出端倪,也没有声张,只把三本暗自藏了起来,准备给碧文带回去当做证据。唯一有意外的是今天中午—— 今天中午时,王叔家的小孙女来说要账本,她当时想着那账本左右也还没划过,便让她自己去取。现下想来,唯一有可能的差错就在此处,只是不知道是何意外了。 捋顺了这一切,辛越突然就泄了气。她突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如果徐士景不曾头脑发热让自己来庄子上;如果她一年前没有进候府当丫鬟;如果她两年前没有改变主意,直接南下江南;如果三年前自己不曾出门,同大家一起共赴黄泉,是不是就轻松些…… 辛越划着陶片,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流逝。其实现在就这么死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给她带来困扰,自己也不需要在午夜梦回时质疑是否在苟且偷生。 有时候,她并不是想走向死亡,她只是在期待着一场意外,一场能让自己毫无负担死去的意外。而现在,意外好像来了…… 眼睛闭上,正感受自己生命一点一点流逝时,突然听到有声音从远方传来,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好像还有那高高在上的世子,“把这些搬开。” 辛越还在纳闷,怎么会是他呢,自己临死前想的居然是他。 他高高在上,骄傲狂妄,却又死要面子。他心里仿佛有竿标尺,清清楚楚的把每个人划分了位置,父母,嫡妹,亲人,下属,下人。他把一部分人归到自己的羽翼下,而剩下的人就只能在一边接受风吹雨打。 当有黄昏时的余晖透过木板,照射进来时,辛越才恍然感觉到——原来这不是梦啊,是意外的意外。 徐士景把地窖上方的木板打开,下面一片黑暗,他皱着眉喊了一声,“喂!死了没?” 半晌,他听到一个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没……” 辛越一点都不想哭,她只是控制不住。就好像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坚强的忍着痛去寻娘亲,可是娘亲的一句“我的绾绾,怎么啦?”便瞬间让自己泪如雨下。 徐士景看她还活着,总算舒了口气,“能自己上来不?”没听到回答,徐士景无奈叹了口气,一手撑着地窖边缘,也不借助梯子,直接就跳了下来。 他目力极好,扫一眼便看清楚她的状况。右脚呈不自然的弯曲,不是扭了便是折了,手上好像被旁边的陶片划到,有鲜血汨汨流出,半身衣服都沾了酒,和着地窖里的尘土,看上去狼狈极了。 徐士景嘴不饶人,“你这还有心情喝酒呢?” 辛越气结,歪着脸不理他。 徐士景却没再激她,俯下身把她打横抱起,她的重量轻得他忍不住颠了颠。就好像买到一块重量不足的肉,还要颠一颠确认下。 第20章 绾绾 徐士景这么一颠,吓得辛越下意识的用胳膊攀着他。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妥当,便想挣扎着下来。 “你不想上去了?”徐士景反问,不明白她在这挣扎个什么劲。 这话一说,辛越便不再动了,狠命的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她刚才一定是迷了眼才流泪的,一定是! 徐士景走到出口下面,还在思考着怎么把人带上去,辛越先着急了。 “你,你这样抱着我上不去的!”辛越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赶紧阻止。地窖的出口只有半人宽,这样子打横抱上去,不是脑袋上不去,就是脚上不去。哪怕是意外,也不能是这样惨烈的意外呀! “那你说怎么上去。”徐士景微微低头,俯视她,她一张慌乱的小脸尽在眼前。 辛越微微偏头,躲避他的目光。“你在下面把我递上去,找两个人在上面帮忙拉。” “麻烦。”徐士景说完,左手把辛越立了起来,让她以一种微微蜷缩的姿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右手臂转而拖住她的臀部,就像是抱小孩子一样抱着她。 辛越整个人都别扭死了,却还不敢乱动。而徐士景还在一边添油加醋,“抱紧点!待会儿摔下去就是脑袋着地。” 等到辛越别别扭扭的抱紧了之后,徐士景气提丹田,脚下踩着梯子借力,三两步便上到了地面。 上来后,辛越注意到旁边还有将士们,小声地在徐士景耳边呢喃道:“你要不放我下来吧,怪不好意思的……” 徐士景嫌这样抱着她太累,把她的肩膀掰了下来,让她平躺于自己的臂弯里,还是像最初一样打横抱着。“是该不好意思,你这一身也真够狼狈的!” 辛越知道自己现在身上味道可能不好,血腥味,米酒渍,还有地窖里的尘土,不知道脏成什么样。这样一想就更气闷了,既然他不打算把自己放下来,只好自己把头埋的低低的。 徐士景抱着辛越从东南角王叔的院子往回走,一路上碰上了不少搜寻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都放心了下来,有人甚至还直言说,“看吧,谁说不是小将军夫人?” 抱着辛越的徐士景脸黑了,问怀中的人:“你倒是说说,哪来的小将军夫人?” 怀中的人不应声,连个反应都没有。徐士景低头一看才暗叫不好,她手上的血已经留了许多,这样的伤徐士景看多了,不觉有异。但辛越这样一个清瘦的姑娘留这么多的血却是受不住的,眼下已然是又晕过去。 他脚下步伐加快,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问常典,“可有会医术的人?” 那边田柳一看辛越在他怀中,情况不明。心下一急便自告奋勇,“我!我会包扎!” 徐士景看了她一眼,认出是刚才着急寻找辛越的一个妇人,点头示意她过来。 田柳先看了一眼辛越的情况,探了探她的呼吸,呼吸尚稳,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心下稍安,示意徐士景把人抱进辛越的屋里,她则跟进去包扎手上的伤口。 而外面的王叔自打看见徐士景抱着辛越过来后,一颗心便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等他们进了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一屁 股就坐在了地上。吓得旁边的王婶直呼不好。 屋内,田柳把辛越手上的两道伤口都包扎好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徐士景盯着她腕部的伤口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吩咐道:“她脚扭了,也一并处理了。” 田柳刚才担心着辛越,着急忙慌的就跟着进来了。现在独自面对着徐士景,才有点后怕,呢喃道:“我……我只会包扎,不会医术。”她当初学习包扎是因为小娟她爹,其实对医术是丝毫不通的。 徐士景无奈,“那这庄子附近也没大夫?” 田柳摇摇头,“附近都是农庄,要找大夫都得进城里。” 徐士景看了一眼榻上血色全无的人,庄子上唯一会医术的正躺着呢,等她醒来医者自医吧。 “你打个水给她洗个澡。”徐士景走出去之前吩咐道,一脸嫌弃。 他走出去,看着一院子的人。刚才去寻人的将士们都回来了,站在外围;常典和半身带血的平远打头站在前面;中间被围起来的是庄子上的人们。 “王进,你这庄子管的不错呀。”徐士景冷声说道,“王进”是王叔的本名,言语间的讽刺意味是再明显不过了。“把他押下去,看起来!”两个将士立时就把瘫坐着的王叔拖了下去,徒留一脸茫然的王婶。 “其他人先回去。”现在的天色已晚,将士们也还没用饭,不适合处理这棘手的情况。哪怕他处理好了,等回去时估计也宵禁了,照样回不了候府。 走时,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平远,淡淡开口,“先回去养着吧。”平远僵了这么久,一时间行动还不利索,常典和将士把他扶进去小屋躺着。 * 辛越再次醒来时应该是被饿醒的。她中午用完饭之后,便再没进过食,被关在地窖时还浪费了大量的体力。可是现在屋里一片漆黑,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她伸手去够榻边的蜡烛,却什么都没摸到。不对呀,她蜡烛都省着用,今早看时还剩下大半呢,怎么没有了。 这黑夜里让她紧张了起来,顾不得脚腕上的疼痛,她立时就要下去寻找蜡烛。可是刚一下来,右脚便传来巨痛,无力感瞬间让她跌在地上。 “你想死吗?”房间里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子说话声,从说话的语气可见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辛越被这大半夜自己屋里的男子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在这?”从那狂妄欠扁的语气,辛越一下就猜到是谁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呢!这是我的屋子!”徐士景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傍晚时他确定自己在宵禁之前赶不回去了,便打算在庄子上过一夜,问了常典才知道原本准备给自己的屋子给了辛越住。若平远未曾因为那五十杖受伤,他便会让平远守夜或同常典他们睡大通铺。可现下,两个人都受了伤,他又拉不下脸去和常典睡大通铺,只好在这屋里准备一坐到天亮。 “那平远呢,你去他那歇一会不可吗?”辛越哪怕跌坐在地上,脑筋还是一样灵活。 “他伤了,需要静养。”徐士景说道,若有他在一边,依平远死忠的性子,怕是忍着痛也要让他睡榻上。 辛越微微讶异,“怎么回事?中午时还好好的。”平远能在徐士景身边待着,那武功寻常人等必是伤不了他。 “我打的。”徐士景理直气壮。 辛越昏迷了大半天,一时想不明白,“为何?” 徐士景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还在地板上上动不了,却一个劲儿问旁人。“他没有看好你,擅离职守,自是要惩罚。” “是我不让他跟着的!”辛越急忙解释道,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她稍微有点着急。 “那你也有错。”徐士景一句话就把辛越给噎着了。她也无奈,本来不让平远跟着是好意,却没想到王叔突然对自己发难。 辛越过了一会儿才好声好气的说,“世子,可以帮忙递一下蜡烛吗?许是在桌上。” 徐士景知道她怕黑的毛病,但不是他不愿意点蜡烛——“蜡烛已经用完,没有了。” 辛越差点没跳起来,“怎么会呢,早上还有一大半呢。” 徐士景再次理直气壮,“就那么点,我晚上的时候就都用完了。” 辛越:“……” 无奈的揉着扭伤了的脚,辛越只希望旁边有人的话,自己能够好受一点。接着她听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徐士景站起了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数九寒冬里,外面淡淡的月光柔和的照射了进来。虽然有一阵寒意,但是却让辛越舒服了不少,同时也让她看到窗边那位背着手俯视自己的人。 “世子怎么过来了,”辛越一边借着微弱的月光推拿着扭伤的脚,一边问道,“碧文难道没有先去找平安吗?”这是她自下午见到他后便一直好奇的问题。 虽说碧文一直都想在世子面前露露脸,但依着世子对下人们的态度,尤其是“碧文”,应该不可能去搭理。 徐士景站在窗边,回头看她。辛越还是坐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许是脚疼得厉害,她一双手一直在按着扭伤的脚腕,那白皙的脚丫在月光下有点刺眼。 他移开目光,说道:“你怕不是盼着平安来,你好忽悠忽悠几句让他带你回去。” 辛越被徐士景戳中心思,有点心虚。确实,她让碧文去找平安就是不想让世子过来,世子若存心把她留在这里,那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若过来的是平安,她还有游说一下回去的可能,到时候只要见缝插针的找个机会见到老夫人,那就算世子再要把她送回去也是不能。 徐士景看着她被自己猜中了心思的样子,很是舒坦。大发好心的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要她起来,“放心,我改变主意了。明天你便随我回去——绾绾小姐。” 第21章 表妹 辛越被他一句“绾绾小姐”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了口气,“难怪,你会亲自来。” 徐士景不置可否,一个丫鬟在他心里确实是没有什么大的份量。 “老夫人知道了吗?”辛越问出来后便提着气等着他的回答,如果老夫人知道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她相信老夫人是真的疼爱和在乎自己这个侄孙女,但是,三年过去了,还能有多少情谊呢?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介孤女,于老夫人和定远候府更可能是个危险的存在。 “她不知道,”徐士景笑了笑,像只狡黠的狐狸,“其实——我刚才是诈你的。从兰陵那边传来的消息只是查无‘辛越’此人,却没有证据证明你是韩家已故的大小姐。”而她刚才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这个猜测。 饶是辛越这么好性子的一个人,都被他差点气得不轻。“你……你怎能如此!” “怎么,就许你演戏撒谎,还不让我诈一诈你。”徐士景双手环抱于胸前,“我看起来是那么好骗的人吗,底都没查清,就敢把人留在身边了。”他带兵打仗,从来都是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成为他的下属,就必须有本事,够忠心,能让自己信得过的。 他这么一说,辛越就更委屈了,又不是自己要留在他身边的,是夫人安排的!他不乐意,他去反抗呀,他把自己留在澜姐儿身边,或者调到老夫人身边呀!何必要把自己这么折腾一番呢? 千言万语的腹诽,辛越最后只弱弱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当初我来到候府时,老夫人去了灵岩寺,我不知候府深浅,怕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先进候府当了个丫鬟。” “是怕我们对你不利吧。”徐士景说道。 辛越叹了口气,诚实的回答道,“都有。当时老夫人去了灵岩寺,外面风言风语的都在说是候府苛待了。还有我当时一个已死之人,有什么立场去让别人相信我说的话。” 徐士景倒也认同她的做法,当时若她随便暴露了身份,谁也无法预料之后的情形。 许是谈论起悲痛的往事,整个房间弥漫的气氛都冷了许多,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辛越是因为往事的浮现,徐士景则是因为自己即将提出的要求。 “那个,”徐士景难得有点迟疑,“你现在的容貌和以前变化不大吧?”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老夫人也久没有见过她了,只要同以前的容貌没有过于相似即可。 辛越自己也说不好,纠结的开口,“算是变化了许多吧。”反正身量是抽条了许多。 “那再加上老夫人这几年眼力也是大不如前了,应该认不出你来。”徐士景下了定论。 “无妨呀,”辛越觉得徐士景怎么突然犯傻了,“不说样貌,随便聊点往事便可知了,更何况我还特意留了一个玉当信物。” “那个金镶玉的弥勒佛?”徐士景嘴快问道。前几日刚听母亲提醒过,现下还印象深刻。之所以深刻,是自己那块金镶玉的菩萨还挺喜欢的。 辛越有点纳闷,“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那个是老夫人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徐士景有点后悔自己的嘴快了,“我也有一个,是菩萨。” 辛越听他如此说就懂了,看来老夫人是送了两份。不过,“男戴菩萨女戴佛”,倒也送的没错。她浅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这个值钱,当初被我典当了。” 因着这一个小插曲,两个人的聊天才真正的轻松了一点,不像最初的主子和丫鬟,不像刚才的互相戒备和猜忌,倒颇有点和家中兄弟姊妹谈论长辈的压岁钱和生辰礼物的情形。 “这么多东西,我只留了一个韩氏子女在百日时都会得到的一个羊脂白玉的玉佩。”辛越低头说着,有点难受。当初如果再走投无路的话也得把这个典当了。 “我想着——你还是先别跟老夫人说你的真实身份。”徐士景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辛越的反应倒是没有他预想的激动,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为何?” 其实她怎么可能会不激动,在这个世上只剩下老夫人一个亲人了,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艰难的来到京城,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候府里当丫鬟,就是为了等老夫人回来。现在却让她缄口不言,她怎么会不激动,她只是隐忍着罢了。 理智告诉她,徐士景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说。 “一来,老夫人身体三年前就因为那事而大大亏损了,大夫说切忌大喜大悲,所以这几年才多去灵岩寺修养。你贸然出现,老夫人的身体还不一定受得了。”徐士景的这理由辛越倒是听进去了,有理有据好像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二来,朝堂上最近不太平,候府更是身处漩涡中心,不能不谨慎。你一个已死之人突然出现在候府,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递把柄吗?”这理由辛越就不怎么听得下去了。 “世子,我来不是想要享什么荣华富贵的!”辛越有点委屈,他刚才如此说,就好像认定自己是想要以韩家大小姐的身份出现在候府,做尊贵的表小姐,享受老夫人给自己的庇佑。“我若是如此贪慕虚荣之人,当初就不会一言不发的候府里当个丫鬟了。” 徐士景对她的委屈不为所动,冷冷的回望辛越道:“你是没想享福,你想——报仇。” 他自有了对辛越身份的猜测后,就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她想做什么?在家族惨遭灭门后,独自一人前来京城,忍辱负重的在候府当丫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凭她的样貌和才智,不说嫁个好儿郎便能安稳一生,哪怕抛头露面在外面闯荡,那也是胜过许多男子。 在傍晚时看见她的伤口时他突然明白了,她想复仇。 她手上的伤口有两道,一道是在手心中,一道是在手腕上。手心中的那道可以是不小心被陶片刮到,可以是因畏惧黑暗而想通过疼痛来转移注意。但是手腕上的伤却不然,那位置,那深度,当时划下去的时候,她肯定是抱着“死亡”的决心。 一个想要死亡的人,是什么支撑她度过这些年的时光? ——是恨! 辛越转头不看他,默不作声。 看她这副神情,徐士景就知道自己又猜中了。“看你这样子,怕是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徐士景问道。 辛越这回摇摇头,“没有证据,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方向而已。” 此话一出,又让徐士景高看她几分了,一个深闺女子有如此才智,还有卧薪尝胆的隐忍。若是自己麾下再多三五个如她这般的谋士,机敏,理智,还能隐忍,自己就不用在朝堂和战场上焦头烂额的两边跑了。 “想好了,明日我们便回去。”徐士景刚才提了这么个要求,也不想再为难她,“早点歇了,明天还要料理庄子上的事。” 辛越一动未动,她刚才就是被饿醒的,现在的五脏庙还空荡荡的,怎么睡得着。“我想吃东西。”辛越开口说。 徐士景才想起她晚饭还没吃呢。傍晚时那个自称是“田柳”的人来送过一回饭,倒是挺多的,自己没吃完,都倒了,现在想来,那估计是两人份。 他丝毫不心虚,指了指桌子上的茶道:“你喝点茶水吧。”又伸手摸一摸茶壶的温度,“还没凉透呢。” 辛越:“……” 辛越刚想屈服,又猛然想起了什么,道:“世子可以帮我拿一下多宝盒左边的一个食盒吗?” 徐士景觉得自己被指使了,有些不爽:“你怎么不自己来?”能指使他的除了长辈,也就自己的妹妹澜姐儿了。 “我看不见……”辛越自己也很无奈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只能给自己提供有限的光,除了离得近的榻,她连徐士景都看不清。 “你这眼力,真不愧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徐士景摇摇头道,一边揶揄一边去帮她找那个食盒。罢罢罢,她拐着弯的也算是自己的表妹,虽然没什么血缘,但好歹也是个“妹”。 徐士景把那食盒递给了她,辛越打开来看,果然平安当初给自己准备的包子和馒头还剩一些,甚至还剩下一个鸡蛋。包子隔了这么多日,怕是不好了。馒头和鸡蛋却不怎么打紧,在这冬日里不容易坏,就着冷茶,也算是能填一下自己的五脏庙了。 噢,对了,还有茶。“世子可否再帮我拿一下茶壶和茶杯。” 刚刚坐回去的徐士景:“……” 也是“妹”,也是“妹”。徐士景做了个吐纳,帮她拿了茶壶过去。 辛越把馒头掰成一点一点,放在茶杯里,然后再用冷茶一泡,喝一口茶,吃一口馒头,然后又慢悠悠的剥鸡蛋,吃鸡蛋,再喝点茶。 吃得半饱,她记起了这屋里不是只她一人的,“你不睡吗?” 徐士景:“……”他怎么不想睡!下午奔波一下午,本来刚才他在桌边打着盹要睡了,结果她就醒了,自己便也没睡下去。 “你要不来榻上睡吧,我不睡了。”辛越开口说,她昏睡了半天,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无。 徐士景也毫不客气,听她如此说,就立刻大步走过来,在榻上躺了下来。虽然说勉强算个“表妹”,但自己肯定还是主子,用不着跟她客气,如此想着,徐士景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睡得深了,还难得做了个梦,有个小耗子一直在自己的脚边在偷吃东西,吃完了还望着窗外发呆,最后居然还口吐人言道:“下雪了……” 第22章 笔迹 翌日,是腊月二十九。徐士景同往常一样起身,捏了捏鼻根醒了会儿神,发现外面果真下了雪。许是下了一夜,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 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没见辛越的身影。简单洗漱后便打算出门去打拳,再走过书案时,猛然停住了脚步。似是不相信眼角余光瞥到的,他拿起书案上的宣纸细细的观察。 书案上,大部分都是一个初学者所写的大字,笔触稚嫩,还停留在最简单的《三字经》。而有两张宣纸上面则是挺拔秀丽,飘逸犀利的楷书。笔势劲逸,走笔转承之间自有其筋骨,只需一览,便可从这两张字帖窥见其人的书法功底。 徐士景眼睑微垂,眼底有些阴郁。他放下那两张宣纸,另取一边空白的宣纸,提笔蘸墨,在上面笔走龙蛇的写了几个字。下笔迅速,力透纸背,未见半分迟疑,足见这是他一贯的笔法。 随意写完后,徐士景又拿起刚才那两张来同自己写的对比。除了自己的更见力道外,那起笔,转锋,收笔乃至整个字形都几乎完全一样。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巧合而一笑置之,但徐士景向来多疑。就如同澜姐儿的失眠,他一下子又冒出了许多想法。 时下消息往来多以书信,大家更是凭笔迹为证。若有个和自己笔迹完全一样的人,那么无论是伪造书信或假递文书都简易许多。而且,事实上,大家的笔迹都各不相同,纵然有些人的笔迹相似,那皆是因为从小临摹名家字帖的缘故,或颜柳,或欧王。即使如此各人之间也会有些许差别。 更遑论自己从小所习皆真迹,仿徽融薛,这笔迹世上绝无可能有第二人! 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徐士景一个反手便把刚才自己写的藏于袖间。 辛越推门进来,见徐士景双手后背,立于桌案前。 “醒啦,”辛越放下手中的食盒,“来用饭吧。”她从中取出白粥,两碟小菜和馒头。 徐士景做了个吐纳,放松自己的心绪走了过去,“脚腕还未大好,瞎蹦哒什么。”有些粗声粗气。 辛越不把他的恶语放在心上,照旧轻柔的说:“好了许多了。左右也睡不着,便去厨房帮帮忙,刚好还能帮你们拿饭回来。” “我刚才看那桌子上有两页楷书,颇为不错,”徐士景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是你写的?” 辛越神色如常,“噢……你说那书案上的呀,是我所写。庄子上有个小姑娘,这几日我都在教她练字,写了两页给她打个样。” “你这字体倒是奇特。”徐士景锲而不舍的问。 “嗯……”辛越喝着粥回忆起来,“说来,这还是老夫人送过来的字帖呢。我刚开始习字时,老夫人搜罗来一堆名家真迹,我一眼便相中了这位先生的字,自有其风度与筋骨,便每日用心临摹。” 听到这,徐士景嘴里的一口白粥突然就咽不下去了,含在嘴里不上不下。他隐隐约约记起来…… “那时我大哥见了我摹的字,同我说这字太过犀利,倒显得少年意气,让我多学学簪花小楷。我听不进去,偏爱它的傲气。”辛越说道此,还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徐士景默不作声,艰难的把粥咽了下去。那自然是少年意气,毕竟写那字的时候自己约莫十岁上下,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年纪,还颇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当时老夫人搜罗了一堆名家真迹,好像说要送给一位小辈。偏有几幅自己也爱的紧,老夫人便同他商量说,真迹留给他,不过他要再摹一份送过去。当时自己满口答应下来,少年心性没几天便抛在脑后,等到老夫人来要的时候便只好拿了自己的字帖滥竽充数。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徐士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真真是年少轻狂呀。自觉自己写得极好,几乎送了大半箱子自己的字帖过去,还碰上辛越这么个格外“赏识”他的人。不过,刚才她的夸奖还是很让人受用的。 徐士景心情愉快的继续用饭。直到辛越开口问道:“世子打算怎么料理王叔这事?” “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徐士景不答反问。 辛越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答到:“先陈列证据,再问其缘由,然后确定他的过失,再治他的罪。”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过徐士景皱了皱眉道:“是不是有人来找你说情了?” 辛越反驳说:“就算没人说情,我也是这番回答。”这话说完后,又叹了口气,“刚才出门的时候见到了王婶,她正急得焦头烂额,想尽各种法子要见王叔一面。她自始至终被埋在鼓里,我不希望这个庄子上再添一个伤心人了,好歹要给出一个明明白白的理由。” “妇人之仁!”徐士景有些不屑,嗤声说道:“他绑了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辛越被他噎了一下,“毕竟他最后也没有动杀心。” 徐士景摇摇头,“他是我的下属,我给他银两,给他管事的地位,给他这庄子上大大小小的权力,不是让他来给我添堵的。他应该做的,是做好我吩咐的事,更甚至,为我解决掉麻烦。当他做不到,我就有权利替换他,当他做错了,我更能处置他。” “怎么处置?”辛越问。 “按例自是该打五十大板,再让他补上庄子上的损失。”徐士景冷冷的说。 辛越有些犯难,这五十大板打下去,王叔肯定是活不了的。她也觉得王叔应该收到惩罚,但是只是一味地惩罚并不能解决庄子上的问题,哪怕再来一个更忠心,更有能力的管事也无济于事。 “世子,”辛越手肘在桌上,认真的看向徐士景,“真要惩罚,可不可以先询问清楚呢?就当是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好不好。” 她说着“好不好”的时候一脸真诚,和问澜姐儿选哪一件颜色的襦裙有异曲同工之妙。似乎是担心他会拒绝,辛越的嘴唇还微微抿着。 徐士景心里嫌弃,这是把他当澜姐儿哄了?不过嘴上却说道:“我不干这么麻烦还啰嗦的事,要想问,你自己问。” 辛越倒是没想到徐士景会如此说,微微一错愕就答应了,还问道:“那让王婶进去见王叔一面吧,两个人稍微说点体己话,也好缓和下情绪。” 徐士景瞥了她一眼,这人还得寸进尺了。他打着自己的算盘,倒也没有再阻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辛越看着雪越下越大,担心待会晚了不好回候府,用完了饭便着人把王叔押到院子里来。 王叔被关了一晚上,有些沧桑,整个人也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没什么反应。 常典送了昨晚从王叔家里搜来的各种账本还有契据,辛越随手拿了基本翻开来看,突然看见一本眼熟的账本。 她随手翻了翻,里面有朱笔批注,还有熟悉的笔迹。这不是她让碧文带回去候府的账本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辛越把这账本拿到王叔面前,“你怎么拿到这账本的?” 王叔眼睛扫了一眼,还是默不作声。 这反应倒也在辛越的意料之内,她叹了口气,蹲了下去,“王婶昨晚肯定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我又见她在门口眼巴巴的盼着进去看你一眼。刚才我才说通世子让王婶进去看你,你若好好回答,我便能在世子面前说点好话,虽不能免你责罚,但至少不能让王婶和小姑娘们受到拖累呀。” 王叔嘴巴上下一碰,冷笑一声,“他一个冷血之人,我还指望能不连累家人?” 辛越回头忘了一眼屋里,徐士景在屋内听到这话倒也没什么表示。 “但这是你唯一的指望了。”辛越叹了口气,用惋惜的声音说:“王婶还被蒙在鼓里,难道你要她最后只能从流言蜚语来揣测你的用意吗?你什么都不说,或许你是想庄子上的矛盾更大,让大家以为是世子冤枉你。可是,你的家人们不会受到影响吗?难道王婶这样一个直肠子的人以后要在庄子上被人指指点点,小姑娘们要受到小伙伴的排挤和孤立吗?” 王叔听她如此说似乎泄了气,抬头看了眼在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婶,才开口道:“这账本是昨日不小心从你房中拿到的。” 辛越微微头疼,原来是碧文拿的时候少拿了一本呀……难怪当时王叔急冲冲的过来找自己,看来是见到账本里的朱批便已经知道自己漏了馅,一时冲动便绑了自己。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个丫鬟的话,那么失踪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最多只是闹一阵子,最后给点银两便能不了了之了。 辛越点了点头,王叔现下愿意配合就是给这场审问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大部分的事她也已经在心里有了猜测,盘问起来更是有理有据,丝毫不慌。 第23章 骑马 “首先来看看庄子上收成的问题。庄子有两个山头,大部分种了小麦,花生,土豆和白菜。凭山头耕作和施肥的情况来看,收成都很不错,不说供给目前庄子上大家伙的日常用度,哪怕就是卖也是一笔客观的收入。所以,这些收成都去了哪里呢?”辛越一心二用,一边在提问,一边还在翻看刚才常典呈递上来的各账本和契据。 王叔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些少了的都被我拿去变卖了。” 一旁的常典听到他如此说都火大了起来,“你不是说庄子上的收成都被那些老的抢走了吗?”亏得他每次见那些老的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那边辛越听到他如此说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他这谎一眼便能看出来。如果是他们多拿了,也只能储存在地窖里。来庄子上后,我去了几户人家的地窖看过,多是庄子上的寻常作物,存储的量也在正常的范围。倒是花生只在王叔家的地窖见到了,想来那是留着明年春播的种子。” 辛越这话倒让常典有些吃惊了,他看着辛越是个清丽的小姑娘,初来几天也不做什么正事,就不时去逛逛山头,也不管账本不问情况,还以为是个没什么能力的花瓶。没曾想,原来她早就心内有沟壑。 辛越停顿了一会儿,翻看着账本道:“变卖了?那你这亏空的也不对劲,不说小麦地目前就占了两个大山头,扣掉留在庄子上的,那剩下的产量也是不小的。最重要的就是花生,后山种的那几亩花生你用起垄的种植方式,在今年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一亩的产量不说能翻一番,至少也能翻上半番。 花生自南洋传入后,一直都是紧俏的作物。不仅可以用来食用,还可用来榨油,在加上现下京城中开始风靡的‘炒菜’,花生的价格一定只高不低。哪怕是拿去变卖,你这进账也少的可怜呀。”辛越推测她现下手上拿的这本是王叔真正的账本。 王叔有些惊讶,这姑娘看着年岁也不大,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怎么倒对庄子上账本,收成这么熟悉。就连花生她都比自己还清楚每亩大致的产量。本想交代个大概的他,现下只好和盘托出了,“花生和小麦都被我贱卖了,那时我小儿子做生意有了亏空,我只好出此下策。” 王婶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大嗓门就嚎了起来:“你怎么不跟我说呀,那好歹让儿回来呀,做甚要做那赔本的买卖呢!早就劝他了……” 王叔凶狠很的怼回去:“跟你说?你除了整日哭,还能干什么!要不是大郎在战场上没能回来,我们家哪能落到这地步?这都是他定远候府欠我们的!” 辛越敏锐的抓住了他言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你儿子也是定远军?”徐士景怎么会让一个可能与对他抱有仇恨的人来庄子上管事,这不合他的一贯行径啊。 常典却先提出质疑,“不能呀,定远军的将士们在精不在多,每年的审核都极严,上上下下的人我都认识,从没见过王家大郎。” “他是没加入定远军,他充做厢军,知道他殒命时,我们两口子都差点昏过去。本想着他是上阵杀敌也算是光荣,可是……可是他不是!” 那边王婶也愣住了,“那大郎是怎么死的?”她神情悲恸,就好像已经快结痂的伤口被人狠狠的撕开了一样。 “他是被你们的小将军推去送死的呀!”王叔边说,边声泪俱下。 这声凄凉的控诉传进了屋里,徐士景总算是出来了,他没什么大的情绪变化,只是看上去很不耐烦。 他一步一步的走下来,玄色的外袍把他衬得更加冷冽。走到王叔面前,就这么俯视的看着他,用不屑的语气说:“贪生怕死做什么将士!留在燕云城做诱敌之饵,本就是他们的使命,而活不活的下来就靠自己的本事。” 说完,徐士景扫了一眼辛越,“审完了没?” “可以了。”其实,辛越本来还想让他交代一下是不是在农忙时专门请了短工,不过看现下徐士景的不耐的神色,还是算了吧,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到时候问一下知情人也就罢了。 “上板子。”徐士景等她话音一落便吩咐道。 “不能呀!不能呀!求世子开恩,我们做牛做马都可以把这账给补上的,这板子打下去,他肯定受不了的!”王婶一听要打板子就奔到徐士景面前,哭天喊地的说道。 辛越拉了拉徐士景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到屋内。 等进了屋,辛越便跟徐士景说;“世子,这打板子总归是脏了您的手,我们扭送官府去吧,到时候官府一定是秉公量刑的。” 徐士景其实就等着辛越开口呢,不过这理由倒真是新鲜:“又不是我打板子,怎么会是脏了自己的手?” “不是您打的,可是却是您放了话呀!”辛越说,“这样子别人还是算在你的头上。” 徐士景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等到辛越都微微有点紧张的时候才说,“这样吧,以后庄子上的事你管了,那现在就有权决定对他的处置。” “好!”辛越还怕他不答应,现下听他有回转的余地,赶紧应下。她不是想让王叔逃避应受的惩罚,只是若在庄子上动手,那些将士们的手劲之大,很有可能一不小心便出了人命。扭送到有司衙门,到时候他们也会秉公处理,还不会出人命。 而等到徐士景施施然的出了门,她才有点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 处理完王叔的事情,辛越收拾了下行李就准备和徐士景回候府去了,临走前还让田柳和常典多照顾一下要留在庄子上养伤的平远。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马车是不能坐了,车轮前行困难的话很有可能就得在半路上停住了。 徐士景看了看这雪,对辛越说:“你要不在庄子上多等两天,等雪化了再走吧。” “不!”辛越立时就不乐意了,“这雪要是一直下,那我岂不是都不用回去了。” 徐士景看着她委委屈屈,一眼水汽的样子,有点无奈,“你会骑马吗?” 辛越想了想,后犹豫的点了点头。 徐士景狐疑,“你这表情犹豫的,莫不是在撒谎?” “倒……倒也不是。”辛越有几分不好意思,“小时候我有一匹小母马,倒也常骑。大了之后就没什么机会去马场了。” 徐士景乐了,小母马和现下的骑马那可是大有差别呢!“来,你上个马试试!” 辛越看徐士景一脸戏谑,还有些不服气了。她去马厩里牵了一匹看起来温顺一点的马出来,回想小时候骑马时父亲的提点,她一手提缰绳,一手抓马鞍,脚刚踩上马蹬,那马儿便向前走了两步,吓得她立马跳将下来。 旁边徐士景看着她这模样还怪有乐的,差点就要绷不住笑了。“它走就走嘛,你一鼓作气上去不就好了。” 辛越看徐士景如此揶揄,就更不服气了。她走到马旁边,一双手温柔的摸着它的鬃毛,“马儿呀,你乖一点,让我上去好不好?” 又是这个“好不好”!徐士景心里冷笑,一贯以商量的语气来哄人,哄澜姐儿,哄自己还不够,现在连一匹马她都哄! 辛越若知道他这般想,肯定大呼冤枉了。这“好不好”只是说顺嘴了,她哄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用这样商量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想法,还会自我麻痹的认为——她问得是“好不好”,给了人家拒绝的权力呀!不过,这招一向好用,等闲没人回拒绝自己的提议。 许是马儿听懂了她的话,又或者是她摸着摸着马儿便又温顺的不动了。辛越这回一鼓作气的上了马,上去之后就有点整个人便僵住了——这,这高度和小母马根本不一样呀!也太高了吧! 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望向徐士景:“世子,它……它怎么不动呀?” 徐士景被她这一问,终于绷不住了,笑道:“你是傻的吗?还说学过骑马?双腿轻夹马鞍,两手有规律的送缰,缩缰。” “这……之前都是有人牵着小母马走的!”辛越小声嘟囔,生着闷气,世子居然嘲笑自己傻?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说过……她心下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骑马!之前只是她没有机会接触,多学学肯定是易如反掌! 不知道是不是有气,她缩缰的力度就大了许多,一下子身下的马便微微一仰,撒欢似的跑了起来,辛越刚才的心里建设在这飞速中垮了一地。 徐士景一开始还看得乐呵,后来看辛越因为紧张俯身下去贴着马背,心下便忍不住提了起来,这傻的,骑马时伏着身子不就让马匹的速度更快了吗?!他赶紧抽了一鞭子追了上去。 “小心!”徐士景喊道,嘴边的勒马还没说出口,飞速的马儿碰上庄子旁细细的田埂,一下子便刹不住,而背上的辛越更是危险! 第24章 绾绾小姐 辛越整个人都伏在马背上,眼看着马儿就要摔下田埂了,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摔下去的疼痛。 紧接着,辛越的腰突然感觉一勒,有个手劲贼大的人把自己从马上捞了过来。经过了短暂的悬空感,辛越再睁眼时,已经侧坐在了徐士景的马背上。 一抬眼,便可见徐士景下巴上微微泛着青葱的胡茬,稍微冒了点小刺。和父亲那山羊胡很不一样,父亲的山羊胡小时候自己常玩,倒是挺软,不知道这种胡茬摸起来是不是不一样…… “你倒是胆大,一上来便伏背贴马,怎么没把你摔下去!”徐士景凶狠狠的说。 辛越才惊觉自己和他离得太近了,她咽了咽口水才乖巧的说道:“这不是世子你救了我吗。”话里还隐隐约约又着不经意的吹捧的意味。说着,她还下意识想往前挪一挪。 可是她目前还是侧着做的,这样往上一挪不一会儿就又顺着马鞍滑下去了,甚至还因为惯性更贴近徐士景了。 “你给我安分点!”徐士景朝她吼道,心里有些郁郁。这人怎么这么软,这么轻,感觉自己一手就能把她给折碎了…… 不远处,庄子上的马僮跑着过来牵马了,还不忘把辛越的行李给带来了。 “你要么现在回去庄子上等雪化了再走,”徐士景拉着缰绳,给了辛越选择,“要么就我带你走。” 辛越听得他如此说,丝毫没有迟疑,接过马僮手上的行李,斜背于胸前,原本侧着坐的她利落的把右脚转了过去,双手抓了面前一点点的缰绳,从善如流的说:“走吧!” 徐士景:“……” 嘿,还真不愧是琅琊韩家的掌上明珠——绾绾小姐,自己一个堂堂候府世子莫名就变成了马夫的感觉! 徐士景一手持缰,一手挥鞭,稳稳的驾着马。 辛越刚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就好像是找回了小时候骑马的乐趣,甚至更有意思。她由此坚定了要学会骑马的决心。 头顶落着雪,目之所及皆雪景,驰骋于田野,心情就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奇妙的融洽。 徐士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已经到了城门。 城门口有不少百姓,或许是因为到了除夕要进城和家人团聚,但现在那些老百姓却没有规矩的排队,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徐士景自然是不用排队的,城门口有专门为权贵世勋们开放的通道。但现在那通道前停了一个四乘的车撵,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在前面迟迟没有动。 徐士景稍稍缩了缩缰绳,马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走的近了,听到周围人的交谈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城门口有一对来京城求医的兄妹没有京城的户籍,也无路引,所以被拦了下来。但现在那个兄长病情危急,一旁路过的贵人知道后便愿为这对兄妹做个担保,让他们两兄妹进城寻医。 辛越远远望见了那发病的兄长,确实病情严重。他口唇发绀,眼窝凹陷,手上还不住的微微哆嗦,整个人似乎已经快要昏迷了。 辛越张了张口,回头刚要对徐士景说话,“世子,这……”蓦地,他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辛越立时噤声。 “抓好。”徐士景低头看了她一眼,放开了刚才抓她的手。辛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再言语,其实她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缰绳。 这时,有道温润的声音传来,“不曾想,竟在这里碰上了小将军。” 徐士景一副吃惊的样子,翻身下马迎了过去:“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三皇子呀!”说完,便作势要单膝跪下行礼。 三皇子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徐士景的胳膊,“小将军客气了,免礼。” 在马上的辛越自然也是跟着徐士景下马行礼,不过,她倒是规规矩矩的跪在了三皇子面前,徐士景身后。三皇子虚扶了一下辛越,“免礼。” 辛越起身后,才发现眼前的三皇子看上去还挺年轻俊朗。当今圣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一共有三位皇子,嫡长子自然是太子,听说因为母族势力太盛而被圣上所不喜。圣上所偏爱的就是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到现在还未封王,一直留在京城。而三皇子因为母族式微,倒是也有皇子的体面,却总也没有什么实权。 “这姑娘倒生的极好。”三皇子看了眼起身后的辛越,朝着徐士景说道。 徐士景也跟着瞥了一眼辛越,“能得到三皇子的青睐是她的荣幸,不若就把她送给三皇子吧!”没有什么感情的言语说不上谄媚,就好像只是个不经意的提议。 辛越心下一紧,不自觉抬头想看徐士景的表情。 “君子不夺人所好。”三皇子摇摇头,似笑非笑,也再没有看向辛越。 这时三皇子的侍从前来回禀:“殿下,已经快马送那兄妹去医馆了。” 三皇子听后,笑着同徐士景点点头表示要走了。 徐士景拱手行礼:“慢走。”看着三皇子上了马车,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微垂着脑袋的辛越:“上去吧。” 辛越轻轻“吁”了口气,上了马。徐士景随后上马,进了城门后便没有在纵马飞驰了,速度放缓了许多。 身前的人儿并没有向刚才一样抓着缰绳,只是把手虚放在了马的鬃毛上,整个人也有点紧绷。 徐士景看在眼里,左手一勒缰绳,转了个方向,不接着走城内的大道,反往人少的小道上走,这条路自是也能到定远候府,不过比起大道来说算是稍稍绕了远路,且路上还有些颠簸。再加上徐士景突然挥起马鞭,一下子速度快乐许多,吓得辛越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缰绳。 “慢……慢点!”辛越看路边不时还有一两个人在走动,有些担心这样会伤了别人。 不过,徐士景的马术纵横沙场,倒是让她多虑了。“你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呢吧!” 辛越觉得徐士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么敢呢?”不过是偷偷腹诽罢了。 “最好是不敢,绾、绾、小、姐!”徐士景说话的声音就在辛越的耳边环绕,尤其是那“绾绾小姐”听得辛越微恼,脸颊绯红,世子真是无耻,到底知不知道琅琊的风俗就这么喊自己! 徐士景打一棒给一个甜枣一样的解释道:“你不了解三皇子,他不是好色之人,我主动提出倒会让他警惕拒绝,现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以后也没什么话说。”他可不会傻到让自己的下属对自己抱有敌意。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打消辛越的顾虑和担心才能让她为自己更好的做事。当然,王叔是个例外,因为他并不知道王家大郎死在了燕云城一战中。 “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徐士景问道。方才他见三皇子走了过来,就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也懂了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没有再多嘴。 辛越想起了刚才见到的情形,“刚才寻医的那位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徐士景也不惊讶,“三皇子可是来的巧了。”他笑了笑,“虽说是保证,可是那些城门的士兵哪个敢真的让他签字。出了事情,也只是死无对证罢了。” 辛越点点头,没想到三皇子看着那么温润儒雅的一个人也用这样暗度陈仓的手段,不过,生于天家本就没有过多的选择。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有点着急的扭头看徐士景,“可是我们不是看见了吗?你认识三皇子,还见到了那对兄妹。” 徐士景有时候觉得辛越天生就是很爱操心的一个人,“放心,我一向不参与京城这些夺嫡呀,政党之争,只要能让我好好在前线打仗,我才不在乎。他们也自不会惹到我头上来。” 这话倒是没错,徐士景因为定远军已经隐隐有和陛下摆擂台的意思,太子和二皇子党派之争比较激烈,也没人敢来拉拢他。至于三皇子嘛,他倒是没怎么关注,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夺嫡意思,不过今天这一幕倒也说不准。 辛越点点头,自在心里思量着什么。 两人回了候府已经是午时,过了候府一般用饭的时候,大厨房特意开了小灶给徐士景过来送饭。平安知道两人都还没用饭,特意让大厨房多打了点米饭过来。 徐士景见到了,便直接说:“坐下一起吃吧。”在军营里用饭也不将就那么多,经常将士们和将军一块就在大长桌上吃饭。 辛越摇摇头:“世子先用吧。”回了候府,她好像就又变成了候府里一个小小的丫鬟一样,不是庄子上被徐士景拆穿身份的韩家大小姐。 “怎么着,还要我请你是吧!”徐士景也发现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拆穿了她的身份,她以往对着自己的谦恭和规矩在回来的这一路上好像莫名的淡化了,现在一回到候府,就又端着了,甚至比以往还更甚。 辛越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别人看见了也不好,于理不合呀!”徐士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府里还那么多人呢,到时候闲言碎语的总是影响不好。 “咳,”徐士景咳嗽了一声,大声说:“这哪有人看见。”话音刚落,平安转身就退了出去,还顺便带走了游廊下一堆还等着收拾的小丫鬟们。 辛越:“……” “这下行了吧,绾、绾、小、姐!”徐士景不紧不慢的动起了筷子。 辛越无奈叹了口气,她听出来了,世子这是在讽刺,赤/裸裸的讽刺! 第25章 好 一下午,徐士景都在阁楼书房待着,等到晚饭的时间点才下来。 辛越一见他下来,便迎了上去,笑道:“世子,老夫人那边传饭了。” 徐士景点点头,提脚往外走,辛越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期期艾艾的开口问:“世子,今天我可以跟你去吗?” 徐士景乐了:“你换了衣服,还特意梳洗了一番,我若不带你去见见老夫人,你怕是要独自在这个院子里咒我了吧。” 辛越听他如此说,压抑住心里的狂喜,“怎么会呢!我自然是盼着世子好的。” “你过去后,给我收敛点,可别叫老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徐士景叮嘱,“老夫人眼睛不好,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路过院门时,徐士景还跟平安吩咐道:“你去把庄子,铺子的账本都拿来。”平安看了一眼游离的辛越,嘴角忍不住扬起,这摊子麻烦的事看来要换另一个人头疼了。 辛越刚才还一直忐忑徐士景要是不让自己出去怎么办,现在他愿意带自己去,她反倒有些惴惴的感觉,也并不怎么在意徐士景和平安说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也没再说什么,转眼便到了存善堂。 进了存善堂,侯爷和夫人都在,还有澜姐儿在一旁,倒是没见着老夫人,想来是还在里屋。 花厅里,夫人正在看着下人们摆饭,澜姐儿一见辛越来了,有些惊喜,急急的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小短腿啪嗒啪嗒的跑到了徐士景面前,先甜甜的交了声“哥哥”,然后也不等徐士景的反应,就歪头看辛越:“辛越!你回来啦?听碧文说你被人欺负了!” 徐士景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无奈,弯腰把她抱到了太师椅上,“你呀,好好坐着!那么多话,昨天和今天的功课都背完了吗?” 一说到功课,澜姐儿整个人就蔫了,哥哥天天都检查自己的功课,好不容易一天没见着哥哥逃了一劫,这么快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徐士景倒也没再继续为难她,同父母亲请了安便坐在了她上首的太师椅上悠然的喝着茶,不时同父亲说两句话。而辛越则默不作声的走到了徐士景身后站着,也在澜姐儿太师椅的斜后方。 澜姐儿看徐士景没有再看向自己,悄悄的转了身子同辛越说:“辛越!你在外面吃不吃的饱?” 辛越笑了,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看着澜姐儿因为转身,手边就快要蹭上了一旁滚烫的茶杯,便伸手把茶杯挪远了一点。 澜姐儿没有分神,继续专注着吃的话题,“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糕点了,你明日做些来吧!” 辛越继续小幅度的点头,嘴角噙着笑意。 “桃花糕?好像没有什么新鲜的桃花了……要不桂花糕,桂花还剩了许多,或者绿豆糕也不错……” 澜姐儿自以为是小声的悄悄话其实早就有人关注着。 侯爷一进来便看到了徐士景身后跟着的丫鬟了。往日里徐士景出门多半都带着平安或者平远,这回倒是带了这个丫鬟,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夫人说过把澜姐儿的丫鬟给了徐士景,好像澜姐儿还挺舍不得这丫鬟。 他冷眼看着,这个丫鬟长相自是极好,关键是不恃宠而骄,澜姐儿确实对她有些依赖,她却并没有以此来作妖。静静的站在主子身后,也不多嘴多舌,还细心的注意到了滚烫的茶杯。 这时,头发花白的老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景哥儿回来啦!”众人纷纷向老夫人请安。 徐士景起身,迎了上去,“祖母!”伸手虚扶住她。 “昨日走的那么急,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呢!”老夫人拍了拍徐士景的手,嗔怪道。 “让祖母担心了,下回定让人来送个信!”徐士景回道。 老夫人连摆了摆手,“用不着!你呀,平安回来就好。”这时老夫人看到跟在徐士景身后亦步亦趋的辛越,“诶,这是不是你母亲拨给你的那个丫鬟?” 辛越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徐士景扫了她一眼,看见她整个手都快绞在一起了。“是呀,祖母觉得如何?” “来,走上前来我瞅瞅。”老夫人微微眯着眼,和蔼的说。 辛越抬头看着老夫人,眼角忍不住泛酸——这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她缓缓的做了个吐纳,把眼睛里快要涌出的雾气憋了回去,才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走上前。 “这丫头生的水灵,合我眼缘!”老夫人端详了会儿辛越说道。其实她的眼现下能看清的只有大概的眉眼和轮廓,但就是那还有点模糊的眼睛看得她有些莫名的眼熟。 辛越不知怎的,听她如此说,就想起以往小时候,老夫人每次去琅琊都给自己带了好些儿玩意儿,比几个哥哥都多,而且好几次都特意挑自己生辰时回去,这样就能一并给自己庆生,本来都说好及芨时她来做自己的正宾……结果还未到自己的生辰便出了事。 徐士景看她的情绪似乎有点绷不住了,转身挡在了她和老夫人的中间,逗趣似的说道:“老夫人每见着一个姑娘都如此说!” 老夫人还偏和他较起真来,“这回可是真真的!” 老夫人身后的许嬷嬷还打趣道:“许是因为这姑娘的眉眼和老夫人有几分相似。” “老夫人既然喜欢,”夫人在花厅摆好了饭,走来让大家移步过去用饭,“那不若就让辛越过去服侍你,反正景哥儿看着还不怎么乐意,转眼就让人家姑娘去了庄子上!” 老夫人还不怎么信,“真的?”狐疑的问身边的徐士景。 徐士景一偏头就看见辛越的眼睛都亮了,施施然的绝了她的念想说:“怎么会呢?我这不是特意去庄子上把她带回来了。” 果然老夫人就转移了注意力,“原来你去庄子上是去带她回来呀!” 侯爷冷冷的“嗤”了一声,“不成体统!”说着就警告似的看了眼徐士景。 徐士景:“……” “当然,主要是为了处理庄子上那档子事。”徐士景见风使舵。 说着,大家都在花厅坐下开始用饭。辛越一边给徐士景布菜,一边还要听澜姐儿的“悄悄话”,还不时走神去看一眼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用罢了饭,大家略略坐了一会儿消消食便各自回院子。 “你刚才还真动了去老夫人院里的心思?”徐士景冷冷问。 辛越没有直接承认,转了个弯说道:“能去服侍老夫人自然是好的,也算是一番孝心嘛,我保证不会露馅的。” 徐士景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院门口,平安捧了一堆的账本在门口等着,那账本高的都快到平安的下巴了。 “你抱进来。”徐士景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平安手中的账本,跟辛越说道。 辛越:“……” 她发现这人有时候很孩子气,简直跟澜姐儿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亲兄妹! 平安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么重的账本一股脑的给辛越,她已经上前伸手来接了,“没事,我抱着。”她笑着对平安说。 辛越抱着那沓几乎要到她鼻子的账本跟在了徐士景身后。 徐士景看着她抱着那么高一沓的账本,走路有点晃晃悠悠的,不时还有偏着个小脑袋来看着前面的路,心下还有点好笑,面上却不显。 到了东梢间的书房,徐士景才示意辛越把账本什么的放在书案上。 “这些账本呢,都是我私人名下的,有些是明面上的,有些是暗地里的。我走的时候这些都是平安帮着打理的,现下我回来了,再过两日或许还要去兵部上任,平安便会常随我出门,所以这些庄子和铺子以后就归你管了。”徐士景还随手给辛越分了下类别,告诉她哪些是明面上知道的,哪些是私下置办的。 辛越微微吃惊,他居然把自己的家底都交给自己来管理,这其实有点冒险。“世子,你确定不再考量下吗?我一介丫鬟怕是……” “我若想要丫鬟,这候府里多得是!”徐士景在她没说完就直接打断,他双手撑桌,俯身逼近她,“再说了,你有这个能力!” 在平庄上,他看到辛越处理王叔事情的经过就知道,这个韩家大小姐可是不一般。身为韩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被视为掌上明珠,但同时她所背负的期望和责任也是显而易见。她从小所受到的教导肯定是不同于那些普通女子,甚至于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大家闺秀。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恐怕连世家家族的宗妇都做得,现下不过是让她来处理这庄子和铺子的事情,完全是游刃有余。 辛越目光微闪,她知道徐士景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现下让自己管理他的家底肯定是基于对自己的信任。 “好!”辛越笑着应了,她在书房的太师椅坐下,坦然的回望徐士景的目光。 这声“好”就意味着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丫鬟,不是微不足道的下人,而是他徐士景的下属。 第26章 除夕 翌日,是除夕,岁末的最后一天。这是一个除旧布新,阖家团圆,祭祀祖先的日子。 辛越比往常早起了一柱香的功夫,一动不动的盯着燃烧了一晚上的蜡烛。烛焰跳动,她双眼一眨不眨,直到有眼泪流出,她才恍然回神开始穿戴衣服。 穿戴好后正好徐士景也起了,辛越打了水去伺候他洗漱。 徐士景拘了一抔水洗了洗脸,从辛越手上接过帕子把脸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擦着擦着他稍稍停了下来,盯着辛越上下看了一遍,“你今日倒是难得穿了旁的衣服。” 候府里有专门为丫鬟做的服饰,简简单单的桃红色,谈不上好看就是图一个喜庆和整齐。各屋的粗使丫鬟和小丫鬟们只能穿这桃红色的简服。只有每个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才能穿自己的服饰,这在候府里一向被大家看做是一种体面。 往日里辛越穿的一贯是候府的桃红色简服,为此还曾被碧文揶揄过。不过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水蓝色的窄袖,搭配着同色的半身襦裙。 这样的蓝色倒把她无端衬得温柔了许多,就是看着太素静了。徐士景把帕子搭在铜盆上,说道:“我那些铺子里有两家成衣店,你找时间去做几套常服。” “谢过世子好意,”辛越微微屈膝行礼,“不过,候府里的简服就够穿了。” 徐士景觉得今天的辛越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过,她居然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就很让人恼火,每次给澜姐儿带的礼物或送的玩意儿,澜姐儿哪次不是乐成一朵花似的。 “你穿那衣服太丑了,辣我眼睛!”徐士景狠狠甩了这么一句话就往外走。 辛越:“……” 之前穿的时候也不见你说过呀。 因着今日一大早便要去祠堂祭祖,所以徐士景并未打拳,直接去了老夫人屋里用了早饭然后去祠堂。到祠堂的时候,一干供品已经整整齐齐的备好了,鱼肉碗菜盛在高碗里,寓钟鸣鼎食之意。侯爷和徐士景手持高香进入祠堂,一并祭祀的还有几房赶过来的远亲南丁。 而祠堂外,老夫人和夫人领着一干女眷在候着。可怜澜姐儿还困觉,却要还要守规矩的站着。澜姐儿年纪小,老夫人特意嘱咐她在边上站着,让一旁的丫鬟们好生照看。 祭祀进行到一半,澜姐儿便有点站不住了。不止是身体止不住的发软,就连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紫竹只能用手托着澜姐儿站好。 辛越看澜姐儿那糟糕的脸色有点担心,让碧文去端杯糖水过来,她则抓起澜姐儿的小手探起了脉象。 “澜姐儿今早可曾用过饭?”辛越皱着眉问。 “用的少,几乎是没用两口。”紫竹有点慌,澜姐儿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不得了。 “怎么不劝她多用几口?这么早起在这站着还不用饭,澜姐儿的身子肯定受不住呀!” 紫竹也很无奈,沮丧的说:“就是因为起得早,澜姐儿便没胃口。” 碧文端着茶水回来了,辛越小口小口的喂着澜姐儿喝水,“再去取点心过来。”澜姐儿既喝得下水,那势必要再用点东西来填报肚子。 喝了一大碗茶,用了半个桃酥后,澜姐儿才慢慢恢复了精神。 “为什么要祭祖呀,这么累人。”澜姐儿嘟着小嘴偷偷跟辛越咬耳朵。 辛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其实,我小时候也跟你一样的想法。” “真的?你也不喜欢。”澜姐儿睁大了眼睛,若是她如此同娘亲说,娘亲又会好好的教育自己一番。 辛越点点头,接着说道:“后来再大一点,就明白原来祭祖就是让祖先们回来看看,同时也是报答和祈求祖先们在天之灵的保护和庇佑。”这话说完,还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后来呢,才知道原来连祭祖都可以成为一种奢侈。”说道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三年前的今天是韩家灭门的日子。那日,府里同往常一样举办完祭祖仪式,家中长辈们在前厅宴请远房亲朋。她是陪完了午饭应邀出门的,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书棋。衍哥哥说他过两日可能要去江南赴京赶考了,想在离开前见自己一面,母亲也同意了。两人泛舟游湖了一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说自己该回家。游船靠岸的时候,有个小厮急急来报,说家里走水了,无一人生还…… 澜姐儿懵懵懂懂的,只感觉到辛越的情绪很低落,她牵上辛越的手晃了晃说道:“不奢侈,以后你跟着我祭祖,我的祖宗也会保护你的!” 辛越把澜姐儿的小手包住,笑着对她点点头,“好!” 祭祖完,徐士景去了前厅宴客,平安跟在他身后为他挡酒。饶是如此,还是躲不过被敬了一两杯。 不耐烦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徐士景让平安应付着宴席上的客人,自己去了祠堂想躲几分清净。宾客们都在前厅,丫鬟和婆子们打扫完祠堂也都离开了,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却意外见到了一个水蓝色的身影进了祠堂的左面。 祠堂的左面是一个小佛堂,平日里每逢初一或十五,老夫人和夫人都常去礼佛。老夫人还在佛堂里供奉了几盏长明灯。 徐士景默不作声的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许是因为饮了酒懒得动弹,又或者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打扰。 他看着辛越进了佛堂,双手合十的跪在了蒲团上,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最后还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响头磕完了之后,她久久没有起来,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等平复完了心情,辛越才起身。甫一回头便发现徐士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了,现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辛越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揽月阁的情形,心下有些好笑,总是被他瞧见狼狈或者犯傻的样子。 等到辛越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今天是什么日子?”徐士景才问道。 辛越此时的眼睛还有些微红,但还是浅笑着回答道:“除夕呀!” “不,我问的是,对你来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徐士景在佛堂的外面,辛越在佛堂的里面,两人就这样隔着门槛说话。 辛越原本才憋回去的泪水现下又泛起了雾气,她微微抿着唇说道,“三年前的今天家里出事了……”而至于是什么事情,两人之间不言而喻。 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手去扶着门框,好像这样子可以稍微给自己一点支撑。 徐士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原来今天她的不对劲在这里。她换了素色的衣服不是同旁人一样打扮自己,不是因着除夕这个除旧迎新,阖家团圆的日子,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缅怀逝去的亲人。 “我不让你和老夫人相认你会怪我吗?”他问道。 辛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因为我,而给你们带来更大的祸患,那我更会怪我自己。”她无家可归,不能让别人也无家可归。 两人一时都默不作声。 “你酒量如何?”徐士景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恐怕是醉了。 “尚可……”,辛越心里纳闷着。 “要不你帮我去挡酒吧!”徐士景心里想表达的意思是,一醉解千愁的。 辛越:“……” 当然最后这酒没有挡成,徐士景刚准备回揽月阁换下这一身酒气的衣裳,澜姐儿便兴冲冲的过来找辛越要做桂花糕。 “你还会下厨?”徐士景撑着脑袋在小厨房门口张望着。这个厨房在揽月阁的前院的左梢间,平日里未曾开火,现在辛越正在里面翻找着各种器具。 “哥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辛越的厨艺可好了!之前经常给我做绿豆糕,桂花糕。”澜姐儿立马维护辛越道,自豪的仿佛是自己会做一样。 看着澜姐儿自豪的样子,辛越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专门学过的,和母亲学习医术时,学会了做药膳。其他的东西一通百通,也就慢慢学会了。” 辛越翻找了一会儿,总算从橱柜里找到了面粉,收拾了一番之后开始揉面团。 澜姐儿在一旁挽起衣袖,表示也想要揉面团。 辛越便先随手捏了一只小兔子给了她,小兔子晶莹剔透,辛越还用桂花汁给小兔子点了两只红眼睛。澜姐儿捧着这只小兔子十分喜爱,又在徐士景面前夸赞了一番辛越的手艺。 徐士景心下不是滋味,自己在澜姐儿心里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了。他心里不服气,掰了一块辛越手中的面团,打算给澜姐儿捏一只小鸟。 他左捏捏,右捏捏。最后的成品让人一言难尽,索性又捏成一团重新来过。 “哥哥,你这捏的是蛇?”徐士景把最后的成品给澜姐儿的时候,澜姐儿如是问。 徐士景:“……” “你觉得像蛇吗?”徐士景不甘心的问道。 “像啊。”澜姐儿天真的望向徐士景,很是认真的说。 “没错!我捏的就是蛇,蛇不是你的生肖嘛。”徐士景如是说。 澜姐儿开心了起来,接过徐士景手中的“蛇”。 目睹了这一场景的辛越觉得,徐士景以后可不能够再指责自己哄骗澜姐儿了,他自己就是个中高手。 第27章 发火 辛越做了几屉桂花糕,还把剩余的桂花酿成了的桂花酒。 澜姐儿兴致勃勃地把这坛桂花酒埋在了揽月阁外的树下。 “我们一定要在一个有意义的日子里把这酒给挖出来,到时候我们三个就能一起喝它了。”她拍了拍小手兴奋地说道。 “那就定澜姐儿出嫁的时候,如何?”徐士景捏了捏澜姐儿的粉嘟嘟的脸蛋,揶揄起自己的妹妹毫不手软。 澜姐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很可惜的说道:“那要好久才能喝到了,还是等辛越出嫁的时候喝吧!辛越肯定比我更早出嫁。” 徐士景轻轻“嗤”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你哥哥我成亲的时候喝呢。”这丫头也忒偏心了,自己这个嫡亲哥哥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地位了。 澜姐儿努着嘴巴,思考了一会儿后郑重的说:“因为哥哥不会喝酒” 徐士景:“……” 辛越在一边哭笑不得,也就澜姐儿能让徐士景这么吃鳖。 桂花糕蒸好了之后,以澜姐儿的名义分别给老夫人和夫人的院子里各送了一屉,还匀出了一些准备给碧文,紫竹和平安,余下的还有三屉,三个人吃刚刚好。 在暖阁里,面向着温泉的窗户打开着,他们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雪景,一边饮着热乎乎的雨前龙井,然后就着新鲜出炉还软糯的桂花糕,不时还有小小的雪花从窗户偷偷的飘了进来,给被炭火烤得热乎乎的屋子带来一丝寒意。 在暖阁的午后,怎么少的了下棋。这一回的棋局可比上一回的精彩多了。许是因为被世子认出了身份,辛越在他面前下棋便放松了许多。辛越和徐士景先下了一局,经历了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堪堪以平局结束了。 等澜姐儿吃得心满意足后,便和辛越一同与哥哥对弈。这一局下的时间也不短,在澜姐儿插科打诨,撒娇求饶中,最后两人以一个半子的优势险胜于徐士景。 不过照辛越来看,这个估计是有一部分放水的成分,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世子已经对自己妹妹的无可奈何了。 一个悠哉的下午过去了,到了掌灯时分,三人便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准备用年夜饭。 用完了年夜饭,大家便都留在老夫人的院子守岁。闲聊时,老夫人还问起下午送过来的桂花糕。 “这桂花糕做的极好,半屉是甜口的,半屉是咸口的。甜的不腻,咸的不齁。”老夫人夸赞道。 “老夫人当下就用了三四块呢!”身边许嬷嬷也笑着凑趣。 “澜姐儿,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吗?”老夫人笑眯眯的问道。 下午的桂花糕是以澜姐儿的名义送过来的,但是却是世子身边的小厮平安来送的,所以这倒让老夫人有些好奇是谁做的了。 澜姐儿立刻乖巧的回答:“祖母,是辛越做的呢!她会的可多了。”她立刻又在老夫人面前自豪的细数了一番辛越的厨艺。 “这姑娘真是不错呀,会的这么多呢!”老夫人笑着说道,“你是哪里的姑娘呀?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呀?” 徐士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她低垂着眉眼,看不见眼里的情绪。 辛越微微屈膝行礼,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辛越祖籍在兰陵,老家发了大水,才来京城寻亲。” “原来如此,这兰陵离京城也远着呢。”老夫人笑道,“这么说来,我们还算半个老乡呢,琅琊和兰陵离得也算是近。” 正说着话呢,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云雁端过来一小碗浓浓的药,“老夫人可不能再赖了,药赶紧趁热喝了吧,否则到了晚上又要头风。” 一旁的侯爷便顺势问老夫人最近身体情况,“若是还不好,干脆递个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看看。” 老夫人看着那一碗浓浓的中药,摆了摆手,“不打紧,左右还是老样子,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人老了,就是毛病多。” “老夫人怕不是嫌苦吧,这里蜜饯什么的都有。”云雁端着药不肯走,虽说是在劝老夫人喝药,但是她这说好听一点是机灵打趣,说难听一点就是不懂分寸。主子们都在这坐着呢,一个丫鬟倒出来说个不停。 侯爷微微愠怒,要不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少,也不愿意再添人。这丫鬟着实不能当贴身丫鬟,没什么规矩。 老夫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云燕的脑袋:“你这丫头,打趣到我头上来了。”话虽如此说,老夫人还是凉了凉药之后就一口闷了,喝完之后也没有接过云雁递过来的蜜饯 “太腻了。”老夫人摆了摆手说道。 辛越看在眼里,微微皱眉。 守完了岁,就算是过完了除夕。大家各自回院子歇了,再醒来便是迎来了新的一年了。 初七,徐士景被传唤到宫里,回来便发了一通脾气。 他回来的时候,辛越正在书房里看案头上那一摞高高的账本。这些庄子上还好说,几乎收成差不太多,每年都有些进项,基本上都保持了收支平衡。碰上光景好的时候,还算小有丰收。 但是名下的铺子则良莠不齐,这账理起来便有些艰难。尤其是一家粮庄,那账本上简直是让人一言难尽啊,而且这还不是明面上的店,就更加棘手了。辛越正发愁要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那边徐士景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开门的动静把整个揽月阁都震了一震。 辛越在太师椅上都被吓得一哆嗦,忙起身去看。徐士景直接无视了她,大步流星的上了二楼。辛越知道他今天是奉命去了宫里,估计是陛下给他派了差使出了问题,他才这般恼火。 身后跟着的平安抱着徐士景的大氅进来了,把衣服递给了辛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大早进了宫,世子被晾在养心殿外面直到刚才,一进去又派了那么个差事……” 辛越拍了拍大氅,抚平了褶皱,把大氅放到木施上,问道:“是什么差事?总不会是弼马温吧。” 平安叹了口气,“说不准世子去养马都比这开心呢!陛下让世子去做禁军马前司的校尉。” “校尉,还是禁军的,这不是挺好的吗?”辛越问。 “你有所不知,”平安摇头道,“世子的定远军向来是和禁军不和的,国库就这么多,定远军被克扣的多是拿来贴补禁军了。而且这马前司里,大多是城中勋贵世家的子弟,肯定是不服管教呀!” 辛越点点头,原来陛下打的是这算盘呢! “你要不上去看看吧,世子还没用饭呢,估计肚子也饿着。”平安说,被晾在养心殿外,自是没人管饭的。 * 徐士景在阁楼上看着边疆的堪舆图,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辛越提了食盒上来的时候,他转身扫了一眼,便坐到了软榻上,顺便摆出了榻上的小案子。 辛越看他如此便知道他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气了。她从食盒中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是一碗清汤面,上面卧着个金黄的煎蛋,还有几叶香菜和肉片。 徐士景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大口吃了三口面,又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汤,才重重的出了口气。“你做的面?” “这时间青黄不接的,大厨房也没什么饭,我便自己在小厨房做了点面。”辛越回答道,自从上回夫人知道她用小厨房坐了桂花糕后,便让人搬了许多食材和器皿来揽月阁的小厨房,现下这小厨房齐全的很。 徐士景觉得这面着实不错,便没有再说话,专心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碗便见了底。放下筷子的时候,徐士景心满意足的站起了身,看一边站着的辛越问,“你是不是挺盼着我做弼马温的?” 辛越嘴角忍不住扬起,“世子的听力更近一层楼了!” “我发现,你最近有点蹬鼻子上脸呀。”徐士景欠嗖嗖的,说话间的语气倒并没有多少怒意,反倒有点调侃的意味。 在军队里,自己虽不是一言堂,但也是说一不二的,再加上军纪严明,底下的人还未曾敢这样开自己的玩笑。但是碰上了辛越,他就有点头疼了。这姑娘看上去连三个板子都受不住,再加上她是老夫人的侄孙女,就别提什么惩罚了。更让他难受的是,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一样,聪明的不踩到自己的底线,却在底线之上疯狂的蹦哒,自己就更无可奈何了。 总得来说,他觉得之前身边不放丫鬟的选择是正确的,以后也算了。 辛越故作正经的说:“主要是觉得世子哪怕做弼马温估计也自在。” 徐士景又走到堪舆图面前,“那你说说,我为什么做校尉不自在呢?” “世子不是因为做这个校尉才发这么大的火,而是因为陛下的态度,陛下对您的态度就相当于对定远军的态度。不过,我猜测还有一点是……饿着了。”辛越说道最后还有点憋不住笑。 徐士景的眉毛忍不住一抽——又在蹦哒了!她又在蹦哒了! 第28章 生辰 徐士景伸手轻轻揉了揉眉毛,对辛越的揶揄充耳不闻,“那你说说,这个校尉有什么好处呢?” 辛越机灵的把皮球踢了回去,“这就要问世子你了,如果不想当这个校尉,你恐怕就在大殿上大闹一场了,说不准还真要请旨自去当弼马温。” 徐士景想了想辛越描述的情形,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畅快的。“陛下的算盘是打的响啊,我若真把禁军的马前司调·教好了,那将士们就被他拿来用了,说不准还要倒打一耙我的定远军。而我若管不好他们,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处置我。再退一步,若我管的严了,亦或者管出了事情,那这京城的多方势力就会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辛越经过徐士景这么一分析,就对朝堂上的事情看得更加透彻了。“那世子这下子可就接了个烫手山芋。”又仔细想了想,“可能还不止一个。”京城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更不用说现在各方都在观望着,毕竟这太子的东宫之位可不算稳当。 徐士景不屑的“嗤”了一声,“不管几个,我都通通把他们的皮扒掉!本不想趟京城的这趟浑水,现下非得把它搅混了!” 辛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很自然的说:“谁让他们碰上了世子。” 徐士景:“……”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辛越这是在哄自己,因为他现在觉得很舒坦。 “你账本看得如何了?”徐士景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微微一顿,有点冷了。刚才风风火火的进来,但是他还是瞥了一眼东梢间的书房的。 徐士景把手中的茶放了下来,辛越便从善如流的拿起了一边还在炉子上温着的茶水添上了。 “庄子上的账本可能有比较多的小问题,但是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做账的习惯和不谨慎导致的,出现的纰漏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有几个铺子问题比较大,尤其是那几个不在明面上的。那个粮庄甚至是每年都在亏损。” 辛越有些头疼,这样的铺子按以往自己的处理方式肯定是及时关门止损。但是徐士景既然把这庄子放到了暗处,而且一开还开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徐士景也知道这个粮庄,若说庄子上问题最大的是平庄的话,那铺子里问题最大的就是这个粮庄。“你知道,粮草一事对于战事来说的重要性吧。”徐士景把刚刚她倒好的茶拿起了喝了一口,嗯……这回刚刚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小时候家里的书房都是随意自己进出的,辛越把里面的兵书和杂书也看了不少。 徐士景点点头,“而我们最受上面掣肘的便是粮草,将士们若吃不饱饭,别说拼命了,那就是去送命了。” “所以,你暗暗开了一个粮庄,就是为了给边疆暗地里支援粮草!”辛越道,“难怪这铺子的亏空这么多。” “不然,铺子的亏空不是因为粮食都送到了前线。前线粮草紧缺的话,主要有两个供应源,一个就是我出钱从周边的庄户上买一些屯粮,另一部分则是我会把各庄子上多余的粮食通过粮庄运到前线。粮庄却是会出一部分,但那一部分我也算是低价购入的,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亏空。”徐士景跟辛越解释道。 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徐士景的实战经验不是辛越能从几本兵书里学到的,她思索了一会儿,忍不住点头道:“两种方法并行不仅稳妥了很多,而且还减少了成本。第一种方法降低了人力,第二个减少了银钱。所以它的亏空出在哪里?” 徐士景十三岁便上了战场,对铺子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耸耸肩,“反正该给的钱没有少过,我要是知道,就用不着你了。绾、绾、小、姐。” 辛越:“……”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今天你把账本捋一捋,明日我带你出门看一看。”徐士景就这么敲定了明日的行程,左右他要过两日再上任,趁这段时间带辛越熟悉一下几位比较重要的管事。 辛越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账本她都已经粗略看过一遍了,不过她还想把最近的一些紧要的重新细细做一遍朱批,好清楚问题的所在。 到掌灯时分,徐士景要去老夫人那边用晚饭,看了一眼还在案上聚精会神看账本的辛越,还有些纳闷。他走了过去,双手撑案,俯视她所做的批注,勾勾画画的,不时飞快的用右手在算盘上拨弄着算珠。 “往日里我去老夫人那边用晚饭,你都要跟过去,恨不得就留在存善堂了,今日倒是反常呀。” 辛越放下手中的朱笔,微微活动了一下紧绷了许久的脖颈,无奈的看着他,“我也想去呀,这不是离不开吗?明日便去,我怎么说今天也得好好的看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吧。” 明天第一次见铺子的管事,虽说不至于给个下马威什么的,但是也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好糊弄,否则,再要管理其他的铺子也不好上手。 徐士景点点头,“那你慢慢找。”转身就要走。 “世子且慢,”辛越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做好的活计,转身进去拿了出来,“您把这个抹额带给老夫人吧。” 徐士景接过来看了眼,很普通的式样,上面也没有什么装饰,不过可以看得出活计不错,只用手一捋便可以感受到平实的针脚。细细闻,好像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原来你这两天在做这个呢,你怎么不自己送过去?我一个大男人送这种东西,不像话。”徐士景一脸嫌弃。 辛越有点苦笑不得,有时候他总是莫名的在纠结“大男人”的形象,但是事实上,给澜姐儿送机械鸟,给澜姐儿捏“四不像”面团的也是他。 “这不是担心在老夫人面前露破绽嘛。再说了,你送过去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嘛。”辛越轻柔的说,很认真的在说服面前眉头能夹住苍蝇的人。 徐士景不情愿的把抹额收了起来,还特意笼于袖下。收完后,看着眼前眉掩含笑的人,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受骗了。 辛越还在一边提醒说,“这抹额让老夫人在睡觉或者头风的时候带着,这些布料我都用草药浸泡过,对头风有一定的消解作用。” 上回自看过老夫人用药,她便有了给老夫人做抹额的想法,只是这个还挺费事的,最主要是要浸泡足够的时间,这才堪堪在昨日赶工完成。 徐士景点点表示知道了,便带着平安走了。 等用完了饭,侯爷,夫人还有澜姐儿都回了后,徐士景才从袖中取出这抹额。 “祖母,这抹额您晚上歇息或者头风时带着可以缓解。”徐士景把这抹额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眉眼含笑接过这抹额,那在手上就感受到了这绣工,“哎呀,我这老/毛病,倒难为你们一直记挂着。” 徐士景有些虚,是您的侄孙女记挂呢,而自己还不让她跟您表明身份。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他又问说,“祖母,今年就在家里待久一点吧,不用着急回灵岩寺。” 老夫人去岁在正月初十便离开了,事先也没有知会。他想着今年不仅母亲耳提面命跟自己说要劝老夫人留下来,而且还有一个辛越,他提前探探老夫人的口风,怎么着也得让她多留上一段时间。 老夫人微微顿了一下,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想我留下来。但是,我宁愿青灯古佛的诵经,也不愿徒在这京中哀思。” 徐士景微微敛着眉,思绪翻滚着。所以他猜测的方向还是有几分依据的,老夫人当初派人去琅琊追查无功而返,有可能不是没有线索,而是京城中的某一方的势力迫使她不得不停下了追查的行为,否则老夫人就不会大老远的去灵岩寺,在家中和京郊都有佛堂的情况下。 不过,当初韩家算是清流世家,韩老太傅早就告老还乡了,京城的手何至于伸到琅琊那么远。当初自己在军营历练,倒是对这件事知之甚少,或许明日出去还可以套一下辛越的话。毕竟,如果打消了她想要复仇的想法,那么她对定远候府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届时好好安排一番,让她和老夫人相认也不是不可以。 脑海里极快的过了一遍目前的情况,徐士景便果断的做了一个决定。他微微皱眉,有几分犹豫的说道:“老夫人,最近……我收到琅琊一个亲信的消息,说可能有韩家大小姐的消息。” 老夫人起先还有些不相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是绾绾吗?绾绾有消息了?” 徐士景点点头,“当初你派去追查的有几个暗桩还在,前几天偶然得到了消息,说是新上任的县丞在翻查旧案时发现人数不对,结合旁观者当初的证词所猜测的。” 老夫人泫然欲泣,就连身边的许嬷嬷也是满眼通红。“老夫人,真是上苍有眼啊!” 老夫人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本来想着说再过两日就是绾绾的生辰,当初没赶上她的及芨礼,今年要早些回去为她点上长明灯……” 难怪老夫人去岁正月初十便离开了,徐士景猛然记起今日已是初七——那再过两日便是辛越的生辰?! 第29章 成衣店 第二日,是辛越和徐士景用完了早饭便出门。 徐士景昨晚被老夫人缠了许久,恨不得再从他的嘴里挖出更多的东西来。从什么时候的来的消息到有没有安排人手去暗地里寻人,后来还伤心了好一阵。 “你说,会不会绾绾已经来候府寻我了,我却不知道呀?”老夫人开始懊悔当年没有让人在琅琊探寻久一点,“我还一直待在灵岩寺,说不定就错过了。” 徐士景心里腹诽着,哪能错过呀,她还留在候府里当起了丫鬟呢。嘴上却安慰道:“老夫人且放宽心,她若真来寻你,知道你在京城的消息肯定会来的。” 老夫人还不甚放心,还想着再指派人专门在琅琊到京城的各大城池还有官道上寻人。 徐士景赶忙劝住,“万不能先乱了阵脚,现下琅琊那边的暗桩都是早年留下的,不容易让人起疑,若贸然加了人手,恐怕就要有人坐不住了。” 老夫人听他如此说,仿佛当头棒喝,顿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不能让人起疑,绾绾不能让人起疑。”手抓着太师椅上的扶手,力气大得指甲都泛白。 如此一来,好歹成功的把老夫人留在了京城。徐士景怕老夫人早上激动的劲儿还没有过去,便留在揽月阁用了早饭,不然哪怕徐士景所编造的是以当初查辛越所得的消息捏造出来的,也经不住老夫人一直追问呀。 两人用完了饭,便套了马车直接去了南斜街。 前两日雪停了,平远便驾了马车回来,今日伤大好了来驾车。 今日出门的马车不是那日去庄子上的简便马车,而是一架四乘马车。内里虽没有富丽的装饰,却也是低调舒适。 两人直接去了粮庄,因着这粮庄不是徐士景明面上的产业,所以铺子管事的直接挂了歇业一天的招牌专门候着。从后门进来后,辛越便发现粮庄的仓库还是挺大的,虽说比不上官仓,但是一方的温饱应该是没有问题。 管事就在后门等着,见徐士景他们过来便迎了上去,双手作揖,“见过世子。” 徐士景点点头就算是应了,跟身后的辛越说道:“这是粮庄的崔管事。”辛越微微屈膝就算是见过了。 崔管事三十岁左右,站在徐士景身边明显比他矮上了一头,不过身形比起平安来说还更瘦一点。行为举止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就连作揖起来也是同读书人一般,倒不像一个商人。 徐士景没有跟崔管事介绍辛越,他便有几分惶恐,眼前的姑娘是世子特意带来的,那还是得行李作揖较为妥当,可是有不知晓她的姓名,贸然问又怕唐突了人家。崔管事便杵在了那边,拱着手不知如何开口。 辛越也不想为难他,落落大方的说:“我是世子身边的丫鬟,崔管事唤我一声辛越即可。” 崔管事便心下有了底,忙作揖说道:“辛越姑娘。” 不过,倒不是徐士景不想跟崔管事介绍辛越,只是自己目前好像也不知怎么向别人介绍她的身份。自己的丫鬟?好像过于刻薄。自己的下属?两人私下心知肚明也便罢了,同别人提起就有些尴尬。更不用说表妹这身份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那就索性让辛越自己说,她既说了丫鬟,有眼力见儿的人也只会当做她在自谦,不会真把她当做一个丫鬟看。 崔管事在前面领着两人进了铺子,一边走向两人介绍铺子最近的情况:“这两日,斜对门的一个小粮铺那一款较为便宜的大米脱销了,是以店里最近生意还算有所回温。如果这样的时日再多几天,那这个月铺子应该有不少的进项。” 他还未说完,辛越便不可思议的问道:“铺子里的收益居然还要取决于对家?”她真是前所未闻,后院有这么大个粮仓,暗地里还有徐士景这棵大树,竟然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崔管事被辛越反问得脸都烧起来,一看旁边世子的神情都凝重了许多,赶紧着急忙慌的说:“辛越姑娘是有所不知呀,这对家是狡猾的很呀?每次我们粮价一变化,他们肯定是比我们少上一些,他们的大米本就没有我们的质量好,价格那是照着我们的一压再压,这大家瞅着便宜,那肯定就去他们家买了!” 辛越无奈叹气,“这么大的粮仓,怎么会打价格战打不过他们呢?不说压价比他们低,单就和他们持平,一样的价格,我们质量高上许多,那大家都来……” “这,这辛越姑娘就说笑了。价格那是最低了……” 崔管事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一直没发声的徐士景便“嗤”了一声。 “插什么嘴,认真听她说完!”徐士景不耐烦的扬声道。 一旁的崔管事被他这么一喊,整个人直接就像霜打了茄子一样,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说。 辛越也有点无奈,看着欲哭无泪的崔管事柔声说:“你接着领路,待会儿了解铺子的运营后我再跟你细说。” 崔管事感激的看了一眼辛越,赶紧默不作声的在前面领路,徐士景抬脚走路的时候都给他吓得一哆嗦。 辛越在后面看着有些无奈,压低了音量跟徐士景说:“世子,你好好说话,别这么吓唬别人。” 徐士景:“……” 合着帮你说话还帮你倒打一耙! 一转眼的功夫便进了铺子里,辛越扫了一眼便知道铺子是好好装潢过一番的。铺子一共有三格店面,打通了隔断,店面便显得敞亮了起来。第一间店面是主要是结算银钱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柜面。第二间和第三间便都是顾客选购的区域,不止有大米,还兼售不少五谷杂粮,成色也都是过得去。 辛越粗略看过一番便让崔管事把铺里主营的大米和价格都报一下。 “铺里的大米主要有四个报价,最低档的也是最近卖的最多的。在往上走有两个中档价位,相差不多,就十五纹银子。然后最好的一款卖的最贵的,比之还多上半吊钱。”崔管事一边看徐士景的脸色,一边跟辛越介绍道。 辛越按着他的介绍依次把四款大米都看了过去,又指了指一边的五谷问道:“那这些是怎么卖的?” “这些五谷基本上穷人家买的少,都是嫌贵的。要么自己种,要么就去庄子里问有没有更便宜的价格。买的人多是富贵人家,或者生活宽裕的人家会买回去不时尝个鲜。” 辛越点点头,经过来店里这么一看,在加上昨日研究的账本,她心里也就有底了。 “这两日,若对家开始上货了,你就跟着他们的价格压,每次都比他少上一文钱。然后在门口明明白白的立个告示,把每日的粮价标上去,再找几个城中的茶馆和饭馆大肆宣传一番,务必要掀起一股风浪来。”辛越指了指最低档的粮价说。 崔管事刚才被徐士景呵斥过,现下哪怕辛越说完,他也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辛越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样卖肯定是亏本的,但是你放心,亏本只是暂时的。对家的粮仓和资金周转肯定是不如我们,这样的价格战打上一个月,他们肯定就会入不敷出。况且,后续还有其他的回转方式,不用急于一时。再说了,铺子亏损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不差再亏上三个月。” 崔管事:“……” 无力反驳的他默默的点头应是。 “每一旬你便给我第一次账本,记好店里的各项收益和开支,还要再额外记着对家的粮价调整。”辛越交代完这些,也不像他多透露后续的行动,和徐士景便准备回去。 坐在马车上,徐士景才对辛越说:“这家铺子很重要,你务必要给我救回来。”期间的语气仿佛当下就要让辛越给他立下军令状。 辛越无奈的点点头,世子发号施令起来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呀。“这铺子底子不错,救回来的问题不大。” 徐士景得了她这句保证,便也不再追问,挑起帘子望了望窗外。 辛越却没忍住追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后续要做什么。”刚才崔管事满腹的疑问,却是不敢问。徐士景不可能一点问题也没有。 “问什么?你都说了问题不大。”徐士景理所当然的说。 辛越嘴角微微扬起。是呀,谁让这是用人不疑的世子呢,能放心让自己折腾。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崔管事看着像个读书人呀?”辛越说起着还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对于铺子还有生意来说,他还有些欠火候,“就连账本都有些死板,完全不懂应变。” 徐士景点头,“好像是前一任管事推荐的吧,我看着人还算老实就留下了。好像考到秀才,后来就再没考上,就来了店里。怎么,觉得他不好用,你可以换一个人。” “再多观察几天,看他秉性不错。若还算个可造之材便留下,左右现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辛越思量了一番后说道。 马车停下,辛越还有些讶异,“这么快?候府少说还得再走上半盏茶的功夫。” “不是候府,”徐士景催促着辛越下车,“是成衣店。” 第30章 我家的 辛越倒是有些意外,上回衣服的事情他还放在心上呢。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穿着和打扮,又不是以前的大小姐,需要有时兴的款式和昂贵的头饰来装点自己。现在身为一个丫鬟,若太过出挑反而会惹眼。不过,她还是不打算拒绝世子的好意。 她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面前的铺子,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有两格店面。里面来往的夫人小姐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非富即贵的身份,门口已经停了不少两乘甚至四乘的马车了。果然,皇城根下皆贵人。 “世子怎么不下车?”辛越略站站,没等到徐士景从马车上下来,反倒看见平远坐会了车舆上,看样子竟似要驾赶马车了。 徐士景的声音经厚厚的帘子里传来,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切。“你自进去挑选,随意挑选,我来结账。”开玩笑,这地方是他会去的?都是女人扎堆的地方,还是为了挑选衣服和首饰,他一个大男人才不会进去呢。“我在成衣店的后院等你,待会你选好了过来寻我便是。” 辛越有些苦笑不得,心里猜测估计世子是又在纠结他的光辉形象的问题了。不过也好,自己进去选的话,还比较自在。“那世子在后院稍等。” 说着,平安驾了马车绕到后院,辛越提起裙裾走进了这家成衣店。 一进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他扫了一眼辛越的服侍,多年在成衣店的经验便知晓这是哪个府上的丫鬟。他脸色不改,“姑娘可是要来取定做好的衣服?” “不是。”回答着,辛越扫了一眼店里的服饰,都过于奢华了,有些当初自己还是小女孩很喜欢的款式现在看来都过于繁琐。 店小二恍然大悟道:“那姑娘就是来帮府上小姐挑选首饰的!”还在一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猜中了。 辛越心下有些好笑,看了自己一身简单的穿着也猜到了原因。她也不愿在这里同他兜圈子,直言道,“我是来为自己挑选衣裳的,不知店中可有简单一点的款式。” 店小二也有些意外,毕竟店里的服侍都不便宜,哪怕是得宠的大丫鬟,那也是买不起。就连小门小户的小姐们恐怕也有些吃力。 “这,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店小二挠了挠后脑勺,“店里倒是有一些积压了很久的过时衣裳,不知你愿不愿意看看。” 辛越从容点头,“那劳烦带路了。” 店小二倒也没有因为她是个丫鬟就看不起她,左右他们也都算下人。更何况,这个丫鬟还生的极好,以他在这京城中看过多少大家小姐的眼光来说,那绝对是不输那些小姐们的。对着这么个又貌美还有礼的姑娘,谁都拉不下脸的。 “这些便是店里的库存,你呀若有什么看得上的尽管挑。我们掌柜的是有点……”说着店小二还环顾了一眼四周,见无旁人才说了出来,“他人吧,有点抠搜。你若诚心想要,我便去同他说说好话,让他便宜些卖给你。” 辛越微微屈膝谢过了店小二,嘴角含笑的说道:“有人帮我结账,莫担心。” 这话一出,店小二还有点惊讶,“果真?这在这家店说要结账的男子倒是也有几分胆子。”他下意识的以为就是个同她想好的什么护院或者小厮之类,管事就算是顶天了,左右都是些下人。 辛越笑而不语,翻找了几件衣裳。这些料子都还说的过去,就是款式确实是……古老了些,恐怕买回去碧文要哈哈大笑了。 店小二还在一旁热心的为她挑选,这时下面掌柜的喊人了,他赶紧就要下去。 奔到了下面,掌柜的把几个店小二临时叫到一起,吩咐道:“我给你们几个讲啊,待会儿说不定有贵客,你们要好好招待呀!” 有人就问道:“是哪位贵客呀?还值当掌柜你特意出来吩咐。”这话倒也没问错,他们这店里来来往往的哪个不算是贵客,掌柜的向来是管钱不管卖的。 掌柜有点虚胖,他喘着粗气凶回去,“我知道还要告诉你们吗?一个个给我麻溜点!” 刚才他正在后院算账呢,世子就突然来了,可把他吓出一身汗,还想着最近的生意也还算景气呀。惶惶恐恐的问了世子,他只说是要等人选衣服,再要问是什么人,他说是个姑娘。 当下额角就一滴冷汗下来了,世子从不操心铺子的事情,以往都是平安来管的。但是谁都知道,成衣店是靠着定远候府世子的名号才在京城开得顺风顺水的,更何况,这些管事的谁不知道世子的脾气,犯了错就跟军营的将士们一个惩罚。 辛越那边总算在一箱子的积货中挑选了两套还说的过去,款式简单,颜色一般,中规中矩。 楼下似乎是有什么高门小姐来了,店小二跟在后面跑腿着,她便自己去寻绣娘。时下成衣店除了定制,自是没有做得刚好的尺寸,要在店里比量一下,再由绣娘或放或收的给理好尺寸。 等了一会儿,前面的夫人改好了尺寸轮到了辛越。辛越刚要上前的时候,一个圆头圆脸的丫鬟便上来拦住了她,“听说你是来给自己挑衣服的,让我们家小姐先来改吧。” 辛越挑眉,有些惊讶。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那位小姐旁边的店小二,店小二便下意识的回避了她的目光。 “不好意思,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是我在前头的。更何况,还有人在等我,我不想耽搁太久。”辛越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了绣娘。 绣娘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有些为难,手上拿着辛越的衣服却不敢动作。 那圆脸丫鬟皱着眉头又上前来,“你可知我们家小姐是谁么?”似乎是想要用她家小姐的名讳好让辛越知难而退。 不过,辛越还没说话呢,她家小姐倒先喝止了,“春花!不许多嘴。” 那丫鬟有几分委屈,不耐烦的对辛越说:“你让一让我们家小姐,自会有赏银给你。已经要晌午了,小姐要回府用饭了。” 刚才还心虚的店小二也看不下去,上来劝道:“姑娘,你就别拗了!人家是贵客,希望你让一让罢。”他本也不想如此,但是掌柜的刚才还提点说要好好的招待贵客,自然不好让人家干等着。 辛越神色微愠,现下世子还在后院等着自己,晌午了有谁不饿? 她并没有退让分毫,先是让绣娘改自己的衣服,然后转头跟那位贵人小姐说话,“这位姑娘,你手上拿着的衣服是宋锦中的小锦,就算现下要改,所用的丝线和工艺也是极为考究。等闲小修一次是要半个时辰的,若你真的着急回家就不该现下来此。而我不过是简单的罗缎,不需要额外的针线工艺,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能修改好。” 辛越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言语让周遭很多夫人小姐都忍不住看了过来。而那位贵人小姐现在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 辛越看了一眼绣娘手中改得差不多的衣服,又转头说:“如果刚才不被纠缠,现下就已经好了。” 贵人小姐此时见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怒气冲冲的走到了辛越的前面,腮帮子鼓了半天,最后用自以为“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不过,她自以为的“恶狠狠”的神色,在辛越看来着实有几分傻气。她刚想开口回答,不曾想有道声音比她还快。 “我家的!”徐士景漫不经心的从后面走了过来,身后是执剑的平远。刚才他在后院等的不耐烦了,便让平远进来瞄一眼看看她到底选好了没有。而平远回来后,面无表情的叙述了一番铺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徐士景此时倒没有特意用眼神或者行为吓唬别人,但是刚才说话的气势早就让铺子里一众人都噤声了——这是个不好惹的主。 “怎么,你选个衣服还能整出幺蛾子来?”徐士景走到了辛越面前,看似是在对她说话,但是眼神却毫不避讳的扫了一眼对面的贵人小姐。 辛越倒是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他会进来,想来真的是等急了。“就快好了。”回头无奈的安慰了一下被吓得针都拿不稳的绣娘。 “世子,世子……”掌柜的听到了动静,赶紧跟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就觉得有些棘手。世子怎么和国公家的三小姐对上了呢?担心两人闹得不可收拾,掌柜的赶紧想和稀泥,“世子,这位是国公家的三小姐。” “三小姐是吧,这是我名下的铺子。若有什么看得上的,尽管挑。”徐士景皮笑肉不笑的说,说完还含含糊糊的做了个揖,端得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辛越心里暗笑,真不愧是世子,对外人真真是不留丝毫情面,说的话还夹枪带棒的,还好自己是他下属。 掌柜的额头上冷汗都冒了一层又一层,结合刚才世子说的话,在场机灵的早就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就差不多指着鼻子对三小姐说:这是我的地盘我的人! 第31章 重逢 不过,很可惜这个三小姐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她明显并没有听出徐士景的言外之意。“你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徐士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这姑娘怕不是个缺心眼,自己的敷衍都没看出来。 “那你让你家丫鬟赶紧的。”三小姐看了眼徐士景,再看看旁边的辛越说道。这个世子倒是跟哥哥说的不是很一样,不仅没有哥哥说的目中无人,骄傲自负,而且还大方的说让我在铺子里随便挑。再者说了,他现下愿意让家里的丫鬟出来买衣裳,那肯定也是心地善良,体恤下人的。 若辛越知道她是如此想得,估计就会真的忍俊不禁了。世子说确确实实是说了“随便挑”,但是却没有说要为她结账。换句话说,他这不过是先骗人家挑了一大堆,最后让人家顾全脸面不得不掏钱结账。 再说心地善良,体恤下人也不怎么恰当了。毕竟她现在好歹也算是世子的下属,还要出面为他管理名下大大小小的庄子和铺子,每日穿着候府下人的简服却是也不怎么体面。 辛越接过绣娘手中改好了的衣服,不卑不亢的抬手说:“三小姐请。” 旁边□□花的丫鬟把手中的宋锦递给了绣娘,三小姐还一脸乐呵的对身边的丫鬟说:“去,在多寻几件衣裳过来看看。” 徐士景都抬脚要离开了,谁知余光中瞥到了辛越手中的衣服,他看着那颜色和款式忍不住眉心一跳。做了两个吐纳,他才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扯过辛越手中的两件衣服就往掌柜的脸上扔,厉声道:“你告诉我,这是给鬼穿的呀?!” 辛越:“……” 她走上前捡起被扔到地板上的两件衣服,温声说:“鬼是穿这种衣裳的?那世子见的估计是个女鬼。” 刚才被徐士景凶了的掌柜都不敢去擦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姑娘可真是胆子大呀,敢在老虎头上撸毛。他咽了咽口水,忙不迭的说:“我这就让人取好衣服去!”说着,赶紧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店小二去取衣裳。 徐士景看了看眼前重新把两件衣服捧在怀里的辛越有点无可奈何。让她挑衣服居然挑这种货色,这是看不起他呢,还是看不起他的铺子呢? “你的眼光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呀!”徐士景咬牙切齿的说,他真的很怀疑每日自己榻边又熨帖又大方的真的是她准备的吗! 辛越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有些愉悦,也不再揶揄他了,软和的说:“世子,这些就够了,穿的过于出挑以我现在的身份未免惹眼了。不用再麻烦了,也晌午了,我们回府好不好?” 徐士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在铺子里面看了起来,用手指招了招掌柜的过来:“这一边的,这一边的,还有那还上面陈列的全部都拿下来。”说着,一边用手点了铺子南面的,北面的,西面的衣裳,剩下唯一没被点到的东面是结账的柜面。 辛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世子这指点江山架势怕不是要…… 果然,徐士景嘴角微扬,理直气壮的走到了辛越面前说:“你,都换一遍来看看。” 辛越:“……” “掌柜的,备茶备点心!”徐士景也不回后院了,就在铺子里站着。掌柜的也丝毫不敢怠慢,麻溜的就搬来太师椅,然后拿出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好茶。 晌午时分,铺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都回府了。徐士景看了一眼还在挑拣料子的三小姐,转头吩咐掌柜的说:“那一位,你给她价钱翻倍。”说的时候,还怡然自得的抿了口茶,丝毫不管一脸纠结的掌柜。 掌柜的只能无奈领命,心里止不住的叹气:世子呀,你冲冠加价为红颜,可为什么要我开这个口呀…… 正吃着点心呢,徐士景口中的糕点突然有点咽不下去了。嗯,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什么辛越要选那两件给“鬼”穿的衣服了,毕竟,穿上这么一身恐怕没有人相信她是个丫鬟。 一边狗腿的店小二就口若悬河的称赞了起来,“姑娘,这衣服怕不是专门做来配你的!这素锦呀,向来就是淡淡的,等闲人穿上那就是寡淡,甚至反倒被这衣服给压了下去。可是你这般的人物穿了,那就简直像水墨画里走下来的仕女一般!必须要再配上跟玉簪,那就更是绝妙了……” 店小二话还没说完,徐士景总算饮了口茶把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太素。”简简单单两个字就把店小二嘴里未说完言语都给憋了回去。 辛越听他如此说,倒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又进去换了另一套衣裳。 这回辛越出来,徐士景机智的没有再吃东西,就漫不经心的看她款款走到面前,裙裾的摆动都微乎其微。 旁边的店小二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真是仙女模样般的人物啊。这蜀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穿得那么出尘呢。蜀锦一向是重色彩,用的针线都是及其华丽的,往日里大家穿都觉得压不住,差了点意思。没曾想,竟还能见到有人把蜀绣穿的如此契合,这才是衣为绿叶,人如娇花呢!” 徐士景挑了挑眉,一脸嫌弃道:“太艳。” 辛越刚要转身回去,突然有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道:“我要她身上那身衣裳。”是国公府的三小姐,她手指向辛越的方向,转头跟徐士景说。好似觉得铺子和人都是徐士景,应该向他要。 徐士景有几分好笑,眼神示意辛越:“既如此,那你把这身换下来给三小姐吧。” 三小姐还未觉出什么不对劲,反倒是她的丫鬟促狭些:“小姐怎么能穿别人穿过的衣裳呢?” 辛越倒是不怎么在意丫鬟的语气,温和的对三小姐说:“三小姐若不介意,里面还有些相似款式的衣服还未穿过。” “好呀,我去看看。”说着,也不管丫鬟的阻拦,就跟着辛越进去挑选衣服了。 徐士景揉了揉眉心,这是哪家缺心眼的姑娘。转头继续对掌柜的吩咐道:“待会挑出来的那件价格翻三倍。” 掌柜:“……” 果不其然,等到要结账的时候,三小姐的那丫鬟一听到最后的价钱差点要上去撕人了:“你们这是明抢呀!之前可不是这个价格的。” 掌柜的冷汗涔涔,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飘向徐士景那边,“这,今日三小姐选的这些料子吧,那都是极好极好的。再加上这款式吧,那是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的。” 三小姐还真把心中的疑惑直白的说了:“可是你们家世子不是说了铺子里的随我挑吗?” 掌柜的陪着笑:“是啊,你要是喜欢尽管挑呀。”就是要自己结账呀。 那丫鬟无奈又不舍的掏出了一张银票来结账,然后总算把还在原地皱眉且百思不得其解的傻小姐拉回家。 而辛越看着那三小姐离去的背影,嘴角还噙着几分笑意。没想到这京城中还有如此天真烂漫的姑娘。 徐士景看她这神色,便猜到她对这傻姑娘印象不错。颇嫌弃的说,“你怎么尽招些傻姑娘。”这个三小姐也是,那个碧文也是。 “这三小姐只是娇气些,不过心地倒也不坏。”一开始其实有嘱咐丫鬟跟自己好好说话,后来不过是因为被众人围观好面子而蛮横了起来。辛越想到了什么,还笑着补充道:“我还很招澜姐儿呢。”轻而易举的把徐士景噎了回去。 徐士景:“……” 他妹妹怎可与这些蠢笨的相提并论。 辛越把铺子里的衣裳换了下来,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出来了,对徐士景说:“五套就够了。” 徐士景没什么表情,很自然的跟掌柜的吩咐道:“她刚才穿的那五套,收拾好之后送去候府。嗯,再挑几只好一点的玉簪一并送过去。” 辛越在一边理了理换装后微微凌乱的发髻,嘴角微微噙着笑。世子每每虽自诩大男人,但是总是出人意料在一些细微处用心,比如说给澜姐儿的机关鸟,带自己来买衣裳,还记得店小二说素锦配簪子好看。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世子待澜姐儿好是因为那是他的嫡亲妹妹。而自己,或许就只是他良心发现给自己的一点补偿罢了,毕竟他还跟老夫人瞒着自己的身份呢。 旁边的店小二却不解,自己小声嘟嘟囔囔的说:“刚才世子不是每套衣裳出来都嫌弃吗?怎么现在又都要了?” 辛越笑而不语。在离开前,辛越还特意把原先世子嫌弃的两件衣服也交给了掌柜的,“请帮忙把这两件衣服也送去候府吧。” 出了成衣店,徐士景没有上马车,反而让平远先去同一条街上的一味居订个座。 辛越收拾妥当后出来问:“不回候府吗?”两人一边往一味居走去。 一味居算是京城中最出名的饭馆了,不仅烧的饭菜可口许多,而且地段和收费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消费的。世勋贵族也通常都会在此宴客,算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饭馆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去再等你煮面?”徐士景淡淡的反问。 辛越心里腹诽道:那碗清汤面你不也是吃的干干净净。 进了一味居,平远已经在二楼的房间订好了位置。辛越提着裙裾正跟在徐士景身后往二楼走去,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腕,力气之大让她差点惊呼出声。 辛越吃痛回头,看到那人时嗓子就像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绾绾,”那人的眼圈微微发红,低哑着说:“真的是你……” 第32章 三合一章 “我早该想到的, 你会来京城。”陈衍抓着辛越的手腕不松手, 抿着唇, 眼圈微红的说:“我在苏州和江南寻了你这么久, 你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说道最后,他似乎是有几分不甘,手上的力道开始加重。 徐士景听到动静立时便回头了,眼看着有陌生的男子攥着辛越的手腕,当下就是一个手刀劈了下去。 陈衍只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自然比不得自小习武的徐士景,这一个手刀下来当下整条手臂便麻了。 辛越趁这个空档便把手腕抽了出来,然后往上走了两级楼梯站在徐士景的身后, 声音冷冷清清道:“这位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 陈衍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右手还麻的不得动弹,也不敢再贸然伸手去拉辛越,只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辛越。 徐士景所站的位置比陈衍还高上两个台阶, 他微微侧身,刚刚好挡住了陈衍的视线。俯视着他说道:“公子认错了人便离开吧。” 陈衍深知眼前此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 贸然动手恐怕会落了下风。缓了缓刚才见到辛越而涌上来的情绪, 慢慢的找回了理智, 他嘴角含笑做了个揖, 又温声的说道:“刚才是我太冒失了, 吓到了绾绾。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让我跟绾绾单独说两句话。”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配一块暖玉,清俊的面容再加上温声说话的语气端的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徐士景听他刚才喊辛越为“绾绾”, 便知道他是辛越的旧相识,心下疑惑为什么刚才辛越要装作不相识。现下看他这副样子,更是起了几份探究的意味。 “不知公子是她何人呢?”徐士景问道。 陈衍笑容不减,双眼望向辛越,深情的说:“绾绾是在下的未婚妻。” 辛越:“……” 徐士景:“!” 陈衍说完,胜券在握似的望向徐士景,“阁下现在可以相让了吗?在这楼梯上僵持终归不便。”他就不信,“未婚夫”这个名头还能有谁阻拦。 徐士景瞳孔都微微放大了,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了,当初琅琊那边探查的消息可没有这一项呀! 他小幅度的回头看了一眼辛越,辛越秀眉微蹙,似乎有薄薄愠色。辛越见他回头,赶紧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袖子微微的摇摇头。 徐士景便知道了——这未婚夫怕是假的,她连一点脸红羞赧都没有怎么会是真的。他轻咳了一声,居高临下的对陈衍说道:“公子这就开玩笑了,她只是我的一个小丫鬟,而且也不叫做什么绾绾。” 说完,还不忘挑衅似的朝陈衍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示意辛越上去,他也抬脚往上走。 陈衍微微有些错愣,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辛越,确实是大户人家丫鬟们最常见的简服。当下顾不得许多,也跟了上去说道,“这位是定远候府的世子吧。” 徐士景脚下不停,也不怎么意外,京城中知道他的人多了去了。 “世子怕是不知道琅琊风俗,这绾绾可不是谁都能唤的。”陈衍这句话倒是让徐士景的脚步微微放缓,“琅琊的女子都是在及芨之前才正式取名,而绾绾是她的闺名,只有亲友和夫君才能如此唤她。” 徐士景侧头看了一眼双颊微有红晕的辛越便推测——这风俗约莫是真的。 也难怪,“绾绾小姐”是当初许嬷嬷说的,而琅琊那边递回来的消息就只写着“韩家小姐”。他也未想过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下意识的以为“绾绾”便是她的名讳。 而当初唤她“绾绾”,不过是单纯为了揶揄她,不曾想背后还有这个风俗。这样子的闺名有时候更多的是闺房情趣了,也难怪每次她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现下更是红着脸了。 徐士景看着面前有几分得意的陈衍,摇摇头佯装有几分可惜,“公子也有所不知,她不仅是我的丫鬟,还是个通房丫鬟。”彻彻底底的反将一军。 辛越:“……” 陈衍额角青筋爆起,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绝不会就这么失去她的!刚才所有的理智被徐士景的一句话瓦解了,他快步走到辛越面前,“绾绾,你告诉我他说的是假的!你说呀!”说着伸手就想扶她的肩膀。 但徐士景反手就抓住他伸出的左手,然后使巧劲一个翻转,脚下也不停着,直接轻轻一屈膝便让陈衍的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陈衍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似乎也不想反抗,他微微失落的看向辛越,鬓角无意散落得碎发更给他无端加了几份落寞,“我真的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而已,都不能了吗?” 辛越清冷的神情有几分变化,她知道以徐士景的手劲,陈衍的左手很可能就要废了。到时候陈家和定远候府闹将起来就…… 她走上前去,拉了拉徐士景的袖子说道:“算了吧,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你肯定也饿了。” 徐士景松开了陈衍的手,有几分无所谓的说:“那走吧,回府吃你做的面。”说着,还真就要往外走。 辛越无奈,刚才嫌弃面的人是谁? 不过,陈衍可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他用还算能活动的右手轻轻的抓住了面前辛越的一点衣角,这回倒是吸取了教训,只用了些许的力气,不敢让辛越反感。但就这一点点的力气就让辛越停了下来,“绾绾,我的左手好像不能动弹了。”他有气无力的说。 徐士景好整以暇的回头看辛越,她微微皱着眉头纠结。 世子出手,陈衍的手是真的会出事的……辛越望向徐士景,有几分无奈,“要不,我帮他处理一下再走?” 徐士景冷哼一声,转身往刚才订好的雅间走去,“傻子。”她明明知道这人在利用她的同情心,还非得这么上赶着。 * 一味居的雅间里,徐士景和平远毋自在吃着饭菜,雅间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辛越拿着刚才从老板那借来的绷带在帮陈衍包扎。 陈衍低着头小声问她,“你真的做了他的通房?” 辛越没好气的回道:“假的。”双颊微微泛红,手上包扎的动作又加快了。 “那他怎么敢如此说,这不是毁你的清誉吗?”陈衍瞥了不远处的徐士景,有几分寒意。 “你不也撒谎,你也毁我清誉。”辛越冷冷的噎回去。这两人都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在她看来都一样的可恶。 “你现在在定远候府?”陈衍有几分犹豫,看上去没什么底气的问道:“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要不,你来我府上吧?” “是在候府,不过没有告诉别人我的身份。”辛越回答了他前面的问题,而直接绕过了陈衍的提议。 陈衍略微停顿了一下,在思考着这个世子到底属不属于这个“别人”的范围里。 辛越简单的包扎完后,便起身了:“现下帮你简单处理了一下,最后回去后再找大夫仔细检查一番。”说着,一副就要送客的样子。 陈衍看了一眼在旁边用饭的徐士景和平远,微微皱着眉头说:“绾绾,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辛越却没有答应。她知道陈衍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甚至还有些偏执,更不用说当初自己不辞而别。现下若自己真和他单独说一会儿话,恐怕被他打晕带走的可能性更大。 “你就在此处说吧。”辛越又皱着眉头补充道:“还有,以后请你不要在唤我‘绾绾’了,叫我‘辛越’即可。” “难道我们现在连这点情分都没有了吗?”陈衍有几分失落的说道:“你当初不辞而别是不是因为书棋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提起书棋,辛越还有几分恍惚,手不自觉的就握紧了。 陈衍看她如此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下微微有了底之后,他便开始放心了,一脸愧疚的样子跟辛越说:“当初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如果知道,我肯定会出去为你搏出一条生路的!” 辛越没有因为他的言语而动容,还是清冷的样子。 “可是,书棋已经被发现了。哪怕你出去,也不过送死而已,没有丝毫的意义呀!”陈衍微微撑着桌子,探身靠近辛越,“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旁边酒足饭饱的徐士景都忍不住要为陈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话喝彩了。而且他不愧是自称“未婚夫”的人呀,牢牢的抓住辛越的软肋,利用同情心,利用两人曾经情分,在加上最后那“只是想要保护你”的一颗初心,恐怕没有人还会视而不见吧。 辛越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软了软语气说道:“我知道了。” 陈衍压住心底的几分欣喜,面上还是一副落寞的样子:“既如此,那你跟我回去吧。何必在候府里当个丫鬟呢?” “你知道为何。”辛越慢慢踱步到了门口。 陈衍不自觉也跟了上去。他知道辛越在定远候府是为了她姑奶奶,当初在苏州她不辞而别之后,他立时就想到了定远候府,那里有她最后一个亲人。可是,他在各大关口悄悄派人找过,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由此才打消了去定远候府找人念头。 “你今日来一味居可是要宴客?”辛越在门口问。 “不是我宴客,”陈衍回过神来,“我刚调来京城任职,同僚们想着一起出来吃个饭。”说着,也同辛越一起走出门口。 辛越扬起唇角,淡淡一笑:“那你还是快去吧,免得别人等急了。”说着,迅速进门后就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陈衍:“……” 所以辛越到底放下了心结了吗?陈衍现下好像又不是很有把握了。分别了两年,辛越变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温婉轻柔唤着自己“衍哥哥”的小姑娘了。 但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只要是她,必须是她。 关上了门后,辛越才微微“吁”了一口气,借着门上的薄纱看到陈衍离开后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坐到了饭桌上,开始默默的用饭。 徐士景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看她这副样子还明知故问:“未婚夫?” 辛越觉得他就是在嘲讽自己,刚才她和陈衍的对话他不可能没听到,饶是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 “人家看样子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呀。”徐士景语气里好似还掺杂着几分惋惜,就是要揶揄她。 辛越夹着菜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才自嘲似的道:“你不是不要我报仇吗?” 说道正事,徐士景立马就收起自己的吊儿郎当,微微逼近辛越:“你怀疑的是他?他是谁?” 辛越不紧不慢的吃了口菜,无奈的说:“只是怀疑而已。你知道左相陈术吧?” 徐士景有点印象,不过对这人却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他当初是被起复的,朝堂上应该也是保守派,陛下的一个爪牙而已。” 辛越点点头,“他是陈衍,陈术的小儿子。当初陈相刚起复是在琅琊当一个小县丞,宅子和我们家一条街,是以长辈之间也多走动。” 徐士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那真了不得,短短三年时间从一个县丞做到了左相这个位置上。不说没点什么猫腻,可真叫人不信呢?”而且,老夫人回避的很有可能也是京城的势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左相,或者是左相身后的人了。 这也是辛越怀疑的地方,再加上三年前的时间这么敏感,她就更加不安了。“出事的那天是除夕,陈衍提前约我出去游湖。在湖心亭中几乎待了一个下午,等到再上岸的时候,他的小厮过来报说我家失火……” “哼,”徐士景冷哼一声,“失火不去救火,反倒过来禀告主子。” “当时,陈衍便把我安排在了客栈,说自己前去帮忙。我当时想着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去了可能还会帮倒忙,便留在了客栈准备一下伤药和被褥,想着等母亲他们来了也好搭把手。” 这是辛越第一次跟别人说起当时的事,还有几分控制不了情绪,眼里泛起了一片雾气,心中更是一片沉闷,就想绑了千斤重的石头往湖底里沉一样。 徐士景头一次有些束手无策。澜姐儿若伤心,他会买些小玩意儿逗她开心,或者胖揍一顿惹她伤心的人;母亲和祖母若伤心,他便会尽量安慰她们,把惹她们伤心的事解决了。可是面对辛越强忍着的眼泪,他无能为力——他没办法挽回她家人的性命,他为了候府考量也不能让她去报仇。 “你当时没有做错。”最后,他只能说一句无足轻重的安慰。 辛越等哽咽的那阵过去了,才接着往下说:“我最后等来的是陈衍的摇头。我守着一客栈的被褥,药草他却说要带我走。我猜到出事了,我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是我没料到他竟然打晕了也要带我走。” 徐士景想起在平庄的地窖里,辛越手腕上那道口子。所以,她是不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活下来,所以才会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我再醒来时是在马车上,书棋还在我身边。他说要带我下江南,我当时整日郁郁,并没有多去怀疑他,是在觉察出有人追杀才起了疑心的。” “追杀?”徐士景想起琅琊探查的消息,在韩府失火后,时任官员曾经比着韩府在有司衙门处留的籍契比对过,确实人数有出入,他昨日也是如此跟老夫人说的。如果有追杀,就说明这失火一事很有可能是另有隐情,说不定就是一场是先准备好的谋杀。 辛越的想法和徐士景一样,“所以,我开始留心他的行迹。更让我疑心的是,每一次追杀他都能提前一点带着我们避开,就好像他知道一样。” 徐士景沉默着,难怪辛越会怀疑他,如此看来,他即使不是幕后凶手,肯定也有凶手的信息,亦或者,他知晓凶手是何人。 辛越讲述完对陈衍的怀疑,一时也再不愿说话,只默默的用完了饭。徐士景本来还想问一下那个唤作“书棋”的丫鬟,看看是何事让她不辞而别,不过看她这样子,也不好追问了。 放下筷子准备要走的时候,辛越听到了徐士景说了句话,“离他远点”。 这个“他”自然是不言而喻,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出于候府的考量,还是出于对辛越的关心了。 * 回府后,徐士景被侯爷叫去前院书房议事,辛越自回了揽月阁。 揽月阁的门口,平安正焦头烂额呢,看见辛越过来赶紧就倒苦水:“辛越姑娘,老夫人房里的云雁姑娘在等你呢。” 辛越有些诧异,她和这位云雁倒是没什么交情,只平常去存善堂的时候打过几个照面。 一路上回来,她的心情也已经平复了许多。“云雁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辛越走道云雁面前笑着问。 云雁颇有几分交好的意味,上来就想挽辛越的手,“没什么要事,来闲话闲话家常不可以吗?” 辛越脸上笑容不减,转身面对着云雁说话,自然的把手从她的手腕间抽了回来:“自然是欢迎的,不过现下你不是该在老夫人身边当值吗,你过来老夫人怎么办?” 老夫人身边留的人也不多,除了云雁和许嬷嬷,就是几个粗使丫鬟和婆子们,不像世子好歹还有平远和平安能使唤。 “骗你的,我来自然是跟老夫人禀告过的,现下老夫人身边许嬷嬷在呢!”云雁笑着说,还颇有几分得意,好像在炫耀老夫人对她的偏爱一样。 辛越微微蹙眉,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年岁也大了,到了下午老人家都有些精神困顿,这样子着实是有些让人担心的。 云雁看辛越这样的神情,也有些自讨没趣的意味,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我是想来找你讨教针线技术和。老夫人用了抹额,觉得确实好眠,昨晚也睡得安稳了许多。今日本来还想问问世子这抹额的制法呢,没曾想,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刚巧夫人看到这针线,就知道是你。所以我就秉了老夫人,特意来想你学一学的。” 辛越面色稍缓道:“原是这样,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抹额像平时一样制好后,就用几样特殊的药材浸泡,然后再日晒晾干即可。我写个方子给你,你照着上面的药材和步骤做即可。” 云雁揪着手帕,有几分阴郁,不畅的说道:“辛越姑娘这是在为难我吗?我又不像你能识文断字,方子写出来怕不是要来膈应人的。” 辛越听她如此说话的语气有几分不畅,当下就冷了下来:“膈应?我真心实意的想给你方子,你却只狭隘的以为我在膈应吗?” 云雁以为辛越是个好拿捏的,不曾想却平日里看着温婉好性子的人也这么伶牙俐齿的,再加上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只涨红了脸。 “你可知,这样一张方子那是得经过多少前人的心血才一点点斟酌出来的吗?其间一分一厘的用量都是反复考究的!医馆里一张方子都是千金难求的,向来只卖药不卖方,你却说我膈应你?” 最后辛越的反问就像是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脸上一样,云雁有几分尴尬和怒意,但是却也知道这方子的重要。 气氛有一时间的凝固,云雁先开口求饶:“辛越姐姐,是我见识太短浅了。不过,因为没能识字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所以刚刚才如此上火。”说着,就又想要伸手来拉辛越,“您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吧!” 这回辛越连样子都不想做,直接抽回了手。今日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黏黏糊糊的? “既然这样,那我便寻个时间把抹额的做法示范一边给你看。”辛越也不愿一直在这里拧巴着,如果她真的是为老夫人好的话,那也就不想跟她计较了。 云雁心中还有不顺,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脸上几分讪笑:“那左右现在无事,择日不如撞日呀?” 辛越有几分迟疑,昨日账本都看完了,现下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而且,早点示范完,也好让她收收心,省的一直心不在焉的服侍老夫人。 “既如此,我先进去取些药材,待会就拿个布条给你示范一下。”辛越说着往里走,云雁也很自然地要跟着进去,却又被平安拦下。 云雁真的是忍不住了,立时就扬声道:“你又拦我?刚才辛越没回来,你说我不能擅自进去,现下她回来了,我总不是擅自进去吧?!” 她跟着老夫人身边,一向是让别人多高看几分的,不说夫人身边的几个管事的妈妈都会跟自己好生说话,怎么偏偏这个揽月阁谁都不把她当回事!辛越就已经让她很是嫉恨了,老夫人一回来就说和她有眼缘,现在还做了抹额,前几天还送了糕点,若不是世子不让,恐怕她就要成为老夫人最受宠的丫鬟了! 平安有几分无奈,为难的看向辛越。辛越也有几分头疼,解释道:“世子的揽月阁一向是不让外人进的,不如你就在此处等我,我快去快回。” “那刚才好几个粗使丫鬟都进去了,就我被拦在门口也太没面子了。”云雁指了指在庭院中撒扫的粗使丫鬟们,“老夫人都知道我是来学做抹额的,若就这样子回去,怕是免不了要问上一番了。” 辛越皱着眉,每日揽月阁都会有粗使丫鬟固定来撒扫,尽量挑徐士景不在的时间,而且还会有嬷嬷们专门看着这些丫鬟们。 “那待会我把她带到右耳房,不让她随意走动可好?”辛越询问平安的意见,她知道主要是世子的一些来往信件和边疆堪舆图比较重要,只要不让她去到二楼就没有大事。也不想在这里和她纠缠下去了,待会世子就要回来了,若让她就这么回去估计要去烦老夫人。 平安也是腻烦了她,跟云雁讲不通道理。“那就进去吧,不过,只能待在右耳房。”平安再次对云雁嘱咐道。 云雁敷衍的点了点头。 辛越带着她进了揽月阁内,直接领她到右耳房。右耳房没有椅子,也只能让她坐在自己的榻上,辛越还微微有几分别扭。 “你就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取几味药材就回来。”辛越嘱咐道,便到暖房的多宝阁去取药材了。她若出了东梢间,在暖房的自己便能通过隔窗看见,也就不怎么担心她自己上二楼了。 云雁一进来便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揽月阁来。这揽月阁不愧是世子住的地方的,果然是极好的,比不得 第33章 第 33 章 初九这日, 候府一家子照常在老夫人的存善堂用早饭。 “明日景哥儿就要上任了, 到时候就别整天过来请安了, 早上多睡会儿罢。”用完饭后, 老夫人说道,也是想着让徐士景自在一点。 徐士景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老夫人见着他总是想要忍不住问一下“韩家小姐”的下落,他每每以没有消息搪塞过去。现下老夫人自己体恤他,正是求之不得呢。 他还没放松半盏茶的功夫, 侯爷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头皮发麻。 “你也弱冠的年纪了,既然回来京城了,那就抓紧相看吧, 也好有人帮你在老夫人跟前孝敬。”侯爷严肃道,“可别学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弄些什么莺莺燕燕,乱七八糟的。”说着,似乎还有意无意的扫了徐士景身后站着的辛越一眼。 老夫人说起这个可就感兴趣多了, 回来之后还未曾好好问过呢。“景哥儿现在可有什么心宜的姑娘?” 这问话便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就连澜姐儿都好奇的歪着脑袋看着这家哥哥。 徐士景有几分苦笑不得:“哪来的心宜姑娘?” 夫人满脸笑意道:“那今年我可得好好帮你留意留意了。京城中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子可有好几家呢!” 夫人话音未落, 侯爷便提醒道:“别太鲁莽, 有什么中意的别太早流露出风声。” “我自然省的, ”夫人嗔怪道, 她大事哪敢自己拿主意, 哪次没问过他的意见。“再说了,也要注意人家的姑娘清誉。” 徐士景的婚约那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门当户对就能解决的,还要考虑朝堂和党派的势力。所以才没有在徐士景去边疆之前草草定下, 而是选择慢慢相看着。 接下来,老夫人和夫人聊起正月十五去京郊的寺里烧香的事宜,又闲聊了些大家才各自回院子里去。 昨晚,辛越已经拜托平远跟候府的马僮提前打好了招呼,约好了今日得空便去学学骑马。一般来说,世子在上午都会待在二楼书房,她拜托了平安不时上去给世子添添茶水,并保证会在世子午休之前回来便离开了。 所以澜姐儿来揽月阁没有看见辛越有点小失落。 澜姐儿在暖阁里和徐士景下了一盘棋便有些恹恹,“哥哥,你又对我赶尽杀绝了!”她瘪着一张小嘴,委屈的指着棋盘上被徐士景堵得死死的白子。 徐士景对她的用词用点苦笑不得,“你怎么不说你心不在焉呢?”因着前几次和辛越下棋太过酣畅,这回便总是克制不住的要布局设陷,不过碰上的是澜姐儿,完全没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劲。 澜姐儿无聊的吃起了蜜饯,“哥哥,我们去找辛越吧!”没吃几个,便一脸兴奋的提议道。 徐士景冷哼一声,“好呀,你这个妮子,来我这儿就是为了找辛越。枉我还特意下来暖阁陪你下棋。” “那我不是先找哥哥了吗。”澜姐儿赶紧放下了蜜饯,跑到自家哥哥面前去撒娇,“我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平安说辛越不在,要是来找辛越,不就不进来了吗!” 徐士景觉得她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是又有哪里不太对劲。她进来了揽月阁最后不还是要去找辛越? “走吧!”徐士景起身走了出去,“去看看她学骑马学得如何了。” 澜姐儿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并且拉着徐士景的衣袖说:“我也想学骑马!” 辛越其实在那天从平庄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路上仔细的观察了徐士景的骑马的一些要点。她学东西一向很快,这回来到马厩里,牵了一匹看上去比较温和的小母马,她便大着胆子上了马。 马厩外面有一片空地,辛越学着徐士景的手法,稳稳的攥着缰绳,然后小腿轻夹马背,再缩缰,送缰,这匹小母马便开始走了起来,真的只是缓慢的走。不过即使这样的走也让辛越欣喜了,她慢慢回忆当初徐士景是如何掌控方向的,然后让小母马在马厩里慢慢的走了一圈。 不过,因着那日心急用劲的阴影,辛越一直不敢大力,害怕像那天一样摔下马背。所以,当澜姐儿和徐士景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看见辛越坐在一匹小母马上慢慢悠悠的在马厩里面晃荡。 徐士景都乐了,走到她辛越身边反问她:“你管这叫骑马?我走路都比你快!” 旁边的澜姐儿听到自家哥哥的嘲讽都忍俊不禁,捂着嘴偷偷的乐。 辛越也无语反驳他,知道是自己不敢用力,有些无奈:“我现下都不敢使劲,就怕又被摔下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一双明眸望着徐士景,用求助的语气问道。 徐士景觉得她这么明明白白的示弱让自己很受用。他有时候出于维护自己高大的形象,总是会逃避或者否认自己的弱点,但辛越就有一种坦然,不会藏着掖着。 他让平安把澜姐儿抱到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尘土飞扬呛着了她,自己则又牵了一匹高大一点的马出来,转头吩咐辛越:“上来!”她目前的那匹小母马可是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辛越微微有些羞赧,但想到从平庄回来的那日两人都已经共骑了,也就不再别扭了。抓着缰绳,踩着马鞯微微使力上马。徐士景等她做好后一个翻身就上了马。 这回徐士景让辛越自己抓住缰绳,自己则在后面用单手虚虚握住一点。“抓牢之后,用力夹住马腹。”他的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隐隐还有气流拂过辛越的耳边。 辛越控制着自己不要分神去想其他,认真照做徐士景的指令。等到双腿用力夹住马腹之后,辛越就深深的体会到了刚才他所说的“抓牢”的重要性了,因为整个马开始后仰,前蹄微微腾空,两个人更是在此时被带得也仰身往后,辛越双手的力气不够几乎整个人都躺在徐士景的怀里。 不过也好在有徐士景在自己身后垫着,辛越感觉到了心安,更是牢牢的抓住了缰绳。而徐士景就没这么安心了,辛越的柔软发丝也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自己的脖颈,让他微微有些痒意。 还好这仰身的时间极短,马的前蹄就落在了地面,稳稳的和后蹄配合在马厩里奔了起来。 澜姐儿在一旁看得兴奋的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然后徐士景也不怎么说话,就只在快要转弯的时候稍微拽一下缰绳,如此示范了几次,辛越也就懂了个大概。她自己又上手感受了两次就已经对力道的有了把握。如此在马厩里转了三圈,徐士景才轻轻勒了缰绳,马行进的速度就渐渐的慢了下来。 “喜欢骑马吗?”徐士景问道,声音不大不小,远处的平安和澜姐儿听不见。其实,他已经专门给了辛越一个候府里的对牌,可以随时出门和用马车,也吩咐了平远跟着。她如果不喜欢,完全不用特意还要学骑马。 辛越点了点头,发丝又无意识的“挠着”徐士景的脖子。她其实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徐士景带着她回来的那一天,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真的是很让人放松。 满天的大雪,入目皆白景,她因为被徐士景拆穿了身份反而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放空着自己的脑袋。这般飞驰,连马都不用操心,因为身后还有人。好像就是这般,她带着点不服输,带着点说不出的情愫,就喜欢上了骑马。 “京城太小了,还是边疆上跑马更舒服。”徐士景似乎有些嫌弃,顿了一顿又说道:“以后得闲了可以去西郊上跑马。” 这话好像太过含糊,不知道谁得闲,不知道谁可以。但是这句连承诺都算不上的空话却让辛越慢慢的泛起笑意。 马儿最终走向澜姐儿身边,她早就兴奋的喊着也要上马试一试。 辛越一个转身,借着徐士景的手腕从马背上下来,走到澜姐儿身边。她轻轻拂去澜姐儿头上不小心沾上的草,重新把她心爱的东珠正了正,温柔的问:“澜姐儿想骑哪匹马?” 澜姐儿还有些纳闷,“都行呀。” 徐士景可就不乐意了,他坐在马背上扬声问:“没有都行。要小母马你就让她带你骑,要我这匹就是我带你骑。”他还非得让这小妮子选上一选。 澜姐儿这就明白出哥哥的意思了,合着还在气刚才自己拖着他出来找辛越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辛越。 辛越忍俊不禁,安慰她道:“无妨。”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以后我再带你来骑小母马。” 澜姐儿立时便眉开眼笑了,粉嘟嘟的小脸蛋让人看着就喜爱。辛越笑着把她抱到了徐士景的马上,自己重新骑上一开始的小母马。 徐士景把妹妹揽在了怀里固定住不让她掉下去,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蛋,有几分恶狠狠的说道:“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呢!” 澜姐儿被他捏的直躲,“没有!哥哥,你是不是又弄乱了我的东珠!”说着还要小心翼翼的去扶了扶双髻。 徐士景趁机用力一夹马背,然后吓得澜姐儿“哇哇”叫了起来。等马狂奔起来的时候,反倒一点都不害怕,笑得“咯咯”的停不下来。 “不愧是定远候府家的小姐呀,就是比某些要人牵马的小姑娘厉害上许多!”徐士景在马背上笑着说。澜姐儿只知道自己被哥哥称赞了,笑得更加开心。 而一边自己骑着小母马还被揶揄的辛越:“……” 当初提过的糗事怎么还记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妹妹和表妹,我到底在吃谁的醋? 我弟昨天看到我写的文问:“这个余土景是谁呀?” 我: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留评收藏的你们都敲可爱! 第34章 第 34 章 初十, 徐士景上任的第一天。他没有去老夫人院子里用早饭, 由大厨房那边送了早饭过来。 徐士景扫了一眼丰盛的早餐, 觉得缺了点什么。转头吩咐打理着衣服的辛越:“你去做一碗面来。” 辛越抚平了木施衣服上的褶皱后便去小厨房擀面了, 也不觉有异。最近,徐士景有时候饿了,经常让她下碗面吃。 擀面费了点时间,煮的倒是挺快。不过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便出锅了, 上面照样卧着蛋,加了青菜和肉片,还撒了点葱花很是好看。 辛越端着面出来的时候, 徐士景却已经坐在桌子旁边用着大厨房送过来的早饭。她微微有些无奈,把碗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你这用不了吧。” 对于世子的胃口,她已经摸清楚的,早上一碗面或者一碗粥, 再加上两三个精致的面点或小食就刚刚好。眼下,他碗里的桂圆薏米粥已经用了大半, 可见是吃不了她做的面了。 徐士景大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粥, 然后走过去取下木施上的衣服, 辛越接过稍微抖了一抖服侍着他穿上。他正了正衣冠说道:“这碗面是给你吃的。” 在辛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往外走, 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桌子上的东西也是给你的。” 辛越还没来得及抚平他衣服上刚穿的褶皱, 他便急匆匆的出了门,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其实刚才进来一眼便看见了桌子上的那个木盒子。那次虽然是平安抱着,但她匆匆扫了一眼也记了个大概, 这个木盒子正是那七个之中的一个,上面的雕刻和纹路不同于时兴的制法,倒是有些异域的风情。 想了想刚才世子说的“这碗面是给自己”的话,辛越心下开始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若单单只是面,可能是世子一时兴起。单单只是礼物,也许是世子对自己的一份嘉许。可是特意让自己做了一碗面,又悄悄的准备了礼物。那便是清楚自己的生辰了,生辰这日送礼物和吃面是连澜姐儿都晓得的事。 世子怎么会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世子那么多疑的人肯定是调查过自己,这生辰虽然稍微隐晦一点,但凭他的手段估计也查的到。不过,谁会特意去记住旁人的生辰呢? 又或者,有谁在近期的时间里提醒了他。但是,这个就更加说不通了,毕竟候府上下知晓自己身份的就只有世子一人。 想了许多,辛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镇定下来,反而心跳乱了起来,就好像已经不受控制的要蹦出来了一样。她的手拂过木盒子上精美的纹路,心下忍不住猜测世子会送什么东西。 指不定又是什么小玩意儿,像给澜姐儿的机关鸟一样。她想到这里还有点忍俊不禁,世子送个东西就喜欢着遮遮掩掩的,想来平安那天其实是他特意嘱咐过避开自己,不曾想居然还在门口撞上了。所以,那天一共有七个木盒子,最后是他亲自挑选出了这一个给自己么? 辛越嘴角忍不住的扬起,蓦地,又突然冷了下来。她的手离开了木盒子,也不再去看它,让自己一点一点的冷静了下来。 “面要凉了。”辛越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做了个吐纳摒弃掉脑海里的杂念,专心的吃面。 她吃面的速度不快,似乎还比平时慢上几分。吃完饭后,收拾了碗筷,然后把木盒子拿到了右耳房的睡榻边,也并没有打开。之后辛越出门了,它就更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徐士景是掌灯时分回来的,先在老夫人那边用完了饭才回的揽月阁。进了揽月阁后,发现辛越在东梢间的书案上看着账本,而里面她睡着的右耳房照常点着蜡烛,他当下就皱了皱眉。 辛越发现他回来后,一如往常一样帮他递常服,接着奉上温度适中的清茶,“世子要先沐浴还是先看书?”揽月阁后院的温泉很是方便,徐士景几乎每晚睡前都要泡上一会儿。 徐士景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不喜欢礼物?” 辛越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便扯了谎:“喜欢。”她并不是一个惯常撒谎的人,说完之后才有些后悔。明明回来之后着急核对着账本,都忘了礼物这件事了,为什么不如实说?为什么要骗他? 难道是因为骗不了自己吗?辛越站在一边微微垂眼,她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自小诗经这类诗集读多了,再加上娘亲的悉心教导,她很早知道男女之间有思慕之情,有爱慕之心。也清楚惊喜和期待便是男女之情最初的样子。 世子不知缘何记住了自己的生辰,还偷偷的为她准备了礼物,于自己来说便是一份难得的惊喜。面对他送的礼物,自己忍不住去畅想这礼物到底是什么,甚至在脑海里开始不自觉描绘他的样子,这就是一份期待。 当辛越意识到自己对世子有了不一样的情愫过后,她下意识的就是逃避。他是定远候府的世子,要娶的肯定是于定远候府,于他在朝堂,在战场上有助力的人。 而她——她仅存的骄傲和尊严,还有父母亲十几年来的教诲都不允许自己做一个妾。是的,她可以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丫鬟,却不愿做一个在感情里没有丝毫地位和尊严的妾。 徐士景微微撇嘴,心下有几分不畅:喜欢,喜欢她为什么不用?觉得太贵重?不能——韩家大小姐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辛越看他面色不畅,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世子,我想着为老夫人举荐一个妈妈,不知可不可行?” 徐士景扬扬手示意她继续说,连眼睛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老夫人身边能用的人不多,除了几个粗使婆子,再来就是许嬷嬷和云雁姑娘。许嬷嬷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不好太过操劳,老夫人和她感情还那么深厚,更是离不得她。而云雁姑娘年纪稍小,心性有些不定,在老夫人身边着实不让人放心。所以,想着庄子上的田柳田娘子人不错,对待老人家有耐心,而且行事也妥帖,不如,您跟老夫人提一提好不好?” 辛越说了一通,只换来徐士景冷冷静静的“哦”了一声,她便也有几分闷闷的。 徐士景转身便准备去沐浴,看着她耷拉着眉眼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行了,我得空跟她说,不过她不一定答应就是。”说完,便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没头没脑的蹦出了父亲这两日说过的话“好歹也有人替你在老夫人跟前孝敬”——谁能孝敬的过这个姑娘? 辛越提前为他铺了榻,才转回去自己的右耳房。坐在睡榻上,她看着手边的木盒子,有些许不知所措,最终还是伸手打开了它。 木盒子被缓缓打开,里面的光辉争先恐后的散了出来,在小小的右耳房里投射着冷冷的月光。完全打开后,辛越看着静静躺在中间的物件有些许说不出话来——是个夜明珠! 他送的竟然是个夜明珠!辛越轻轻的用手指划过上面,感受着微微凉意带给她的感觉,嘴角忍不住的扬起。自己晚上睡觉怕黑,不能没有灯光,于是他给自己送了夜明珠。难怪刚才他回来问的第一句便是“喜不喜欢”,是因为她刚才点着蜡烛,却没有用他送的夜明珠。 她把夜明珠拿出来仔细看了会儿,成色极好,熠熠光辉,而且不大不小,正好方便携带,以后再去平庄就不用担心没有蜡烛了!她端详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还特意找出一个小托盘放在榻边,专门用来放置夜明珠。 灭了在右耳房的蜡烛,看着在上方散发着光亮的夜明珠,辛越在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办,真的有点喜欢了…… 徐士景因着气闷,特意在温泉里比平常多泡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看见右耳房那边亮着的不再是烛光,而是清冷的光辉,总算是不那么郁结了。等着他也吹掉了这一边蜡烛,一屋子便就只剩那夜明珠在散发着光,他不自觉的偏头看了一眼,想着:这礼物,还行吧! 过后几天,徐士景忙着收拾马前司那几个纨绔子弟,辛越也在着手着粮庄的生意,两人也就早晚的时间见得多些。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夫人和老夫人一齐去了京外寺庙上香,徐士景也一大早出门了。 辛越答应了澜姐儿这日陪她一起做花灯,便没有出门的打算。左右这两日庄子上和粮庄的事情也急不得,缓一缓也好。 她正在东梢间翻看着账本呢,听见院中有动静便走了出去。揽月阁的门口,平远面无表情的拦着要进来的云雁。 云雁这回倒没有像上次一样不依不挠,有些阴阳怪气的对着平远说:“我看你能拦到什么时候。” 平远不为所动。 辛越微微皱眉,走过去问道:“云雁姑娘今日怎么没跟随老夫人一起去上香呢?”并不是什么很犀利的问题,却问得云雁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云雁绞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含糊的说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便没跟着老夫人出门。”这话是她在老夫人面前的说辞,但是拿来糊弄辛越却是不够的。 辛越轻轻挑眉,身子不爽利不好好在屋里待着怎么还会到处跑?她缓缓走向云雁,声音轻柔的提议道:“我倒是略通岐黄之术,不如帮你把把脉看一眼?”说着,伸手便要去给云雁把脉。 话音刚落,云雁便似受惊了一样把手往后缩,她害怕辛越是真的会把脉。 “无甚大碍。”云雁梗着脖子,看上去没什么的底气的说:“你……你随我来,侯爷要见你!” 辛越哭笑不得,这云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心虚成这样。 “侯爷要传我,为何不让他身边的人来传我,却要叫老夫人的大丫鬟来,而且还是个身子不爽利的丫鬟呢?”辛越轻而易举的指出了其中的漏洞,把云雁噎得说不出话来。 云雁面对着辛越的逼问无力回击,她总不能说出真相――因为是她向侯爷告密,所以侯爷便让她把辛越叫去面前,两人当面对峙。 她一时竟没了主意,更是着急的绞紧了手帕。最后一跺脚,大声说:“那你再此等着,我这就让侯爷再多派个人来传你!”说着转头一哼,真的要走。 “不用费这功夫,我同你去便是。”辛越开口喊住了云雁。 云雁看她转变了主意,还颇有几分得意,“知道害怕了?待会就不是人来请你了,而是来拿你了。” 辛越不理会她的言论,转头吩咐平远:“看她如此行径,侯爷要寻我这一事应是真的,我便同她过去一趟。你就好好守着揽月阁。” 平远点头。辛越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平安跟着徐士景去了马前司,现下只平远自己一人。 那边云雁还在催促着,辛越有些无奈的转身跟她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辛越无论在试探什么,云雁都不再应答,但是神情却看起来很是紧张。 到了前院,侯爷刚在书房议事完,也不叫两人进去,就只是让两人在廊下。 “辛越,有人说你偷了老夫人的玉佩,可有此事?”侯爷冷冷的问。 辛越愣住,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一边的云雁,云雁避开她的目光,丝毫不敢看她。这个“有人”的指向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竟是玉佩!?辛越有些恍惚,想起了前段时间云雁曾经进过一次揽月阁,还在右耳房待了一会儿。当时出来的时候见她神色有异,还颇为纳闷。不过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旁的意外,便只以为是个巧合,不曾想是在这儿等着自己,特意挑着老夫人和夫人不在的日子里,她来禀了最不赏识自己的侯爷。 辛越回过神,坚定的摇了摇头,“并无此事。”那个羊脂白玉佩同老夫人的确实很难分辨,都是韩家子女在出生时所打造的。 云雁立时就慌了,着急的反驳她的话:“我明明亲眼看见了,老夫人的玉佩在你睡榻最里面的多宝阁里。” “那老夫人的玉佩可曾丢了?”辛越神色不变,冷静的质疑云雁。 “那……那自然是丢了!”云雁偷偷觑了一眼侯爷的神色,又咬定了说:“我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为何不禀告老夫人?”辛越冷冷反问,“偏偏还要挑在老夫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来告诉侯爷。” 听了这话,侯爷也微微皱眉。这确实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 云雁一看形式被辛越占据了上风,赶紧搬出自己先前就想好的杀手锏:“不信的话,侯爷你可以让人去拿她的那块玉佩。老夫人之前带过,侯爷您肯定会有印象的!” 老夫人年纪大了,玉佩这等已经不常带,唯有那块每年的中秋团圆佳节必回佩戴。 后又绞尽脑汁的想出回答了辛越的逼问:“老夫人身体不好,知道有人偷了自己心爱的玉佩,那……那肯定是伤心难过的,这人还是她说过很合眼缘的丫鬟!我不想老夫人伤心,所以……所以我才来禀告侯爷,而不是老夫人!” 侯爷将信将疑,她说得有些含糊,但是还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人,去揽月阁把那个玉佩取回来!” 云雁想起刚才辛越还特意嘱咐了平远什么话,脑筋一下子活络了起来:“侯爷,侯爷!还是我领人去取玉佩吧,底下的人这样过去,恐怕连揽月阁的大门都进不去。”她可是深有体会。 侯爷当即就沉了脸色,不快的说道:“怎么,候府是要易主了不成?我连我儿子的院子都进不去了是吧!” 辛越皱了皱眉,这样子火上浇油,侯爷现在只怕更在气头上…… 云雁更是被震怒的侯爷吓了一跳,知道此事必须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只怕自己的下场是更加难过。再加上之前积攒在自己心底对于辛越的厌恶,她咽了咽口水,再一次跟侯爷说:“侯爷,我知道那玉佩放在哪里,让我去吧!” 侯爷沉思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也觉得她说得不错。揽月阁院里确实存了些不能随意外传和泄露的军机,直接让她取出玉佩反倒更省事一些。 云雁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把玉佩拿来,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等云雁取玉佩回来的时候,侯爷看着端跪在下面的辛越问道:“你可知候府里对于偷窃的下人是何等惩罚?” 辛越的背丝毫不曾软下来,她冷冷的回答道:“打十大板子,逐出府去,终生不用。” “知道就好。”侯爷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以你的身子骨,怕是三五个板子,你便受不住了!十个板子下来,你这小命怕是不保。”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从一点码字到五点,我终于更新了…… 【风中凌乱.jpg】 第35章 第 35 章 云雁带着侯爷手底下的几个人去取玉佩。在去揽月阁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法子要怎样才能让平远离开, 她好进去拿玉佩。 薄薄的手帕已经在她手里被蹂躏成了条状, 半晌, 她停了下来, 唤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待会儿,你要装作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然后跟那个守门的死人脸说,就说……”她低低的在小丫鬟旁耳语着。 过了一会儿,小丫鬟稍微有点懵懵的点了点头。 云雁看着她气不打一出来, 恨不能自己上去说,但是刚才她已经出面叫走了辛越,再贸然开口恐怕就不可信了。“你必须好好说, 装得像一点!否则——我就告诉侯爷说你办事不力!” 小丫鬟被她凶狠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着头,赶紧就往揽月阁跑。 而云雁和剩余的人则在拐弯处等着。她的气息还有些不匀,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只有这一次机会, 已经做了这么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辛越不能留! 她的不安从见到辛越的那块玉佩时就再也没有消失。那块玉佩和老夫人的一模一样, 她起初刚见到时真的分辨不出来, 如果不是知道老夫人的那块玉佩好好的躺在妆奁里, 她只怕真的会以为这是辛越偷走的。毕竟辛越自上回送了糕点和抹额后, 就很受老夫人喜爱,不时就和澜姐儿过去存善堂陪着老夫人说话闲聊解闷,自然有机会偷到这块玉佩。 而等她回去确认了老夫人的玉佩还好好的在妆奁里躺着的时候, 云雁就再也绷不住了。她曾有一次问过老夫人,这块玉佩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老夫人这么喜爱。老夫人一脸笑意的回答道:这呀,可是我们韩家儿女才有的羊脂玉佩。 云雁当下就对辛越的身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不无道理,老夫人一向疼爱自己,有事情也不瞒着。她前几日就知道韩家小姐可能还活着,老夫人那几天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都在喃喃念叨着她的绾绾不知道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地方睡。 如果,辛越真的是韩家大小姐,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云雁不是最早跟着老夫人的,她不知道老夫人当初有多喜爱这位绾绾小姐。但是这回,老夫人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都愿意留在京城不回灵岩寺。再加上,老夫人的辛越的喜爱日益增加,她已经受不了了! 她怎么能受得了?云雁自小在家里过的清苦,那么多的孩子甚至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每次都要穿着姐姐们的旧衣裳。后来,在老夫人屋里当上了小丫鬟,才知道原来在候府当丫鬟比起在那清苦的家里幸福多了。老夫人要去灵岩寺时,她更是苦苦哀求,为了继续跟着老夫人甚至还威胁似的说要了结自己的这条贱命。 老夫人自然是答应让自己留了下来,而去到灵岩寺才是自己好日子的开始。在灵岩寺,老夫人身边就自己这么一个年纪小的丫鬟,自然只疼爱她。她甚至还有自己两个粗使的婆子伺候自己,除了不时在老夫人面前逗趣说话,她甚至都不用干什么重活。只要说几句外面小姑娘的衣服真好看的话,老夫人便又会给自己几匹好料子。 现在,老夫人连灵岩寺都不回去,一心在候府等着辛越的消息。如果辛越回来,那么老夫人的眼里就再也没有自己了。所以,辛越必须消失!而老夫人才能继续疼爱自己! 刚才被她指使去支开平远的小丫鬟跑着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他走了。” 云雁回过了神,轻轻“吁”了一口气,把惨遭蹂躏的手帕笼进袖子里。“做的很好,现在我们就进去拿玉佩。”然后,彻底解决完辛越这个麻烦。 * 侯爷的书房外,云雁急匆匆的把玉佩拿了回来。 接过那个玉佩,侯爷反复看了两眼。问跟着云雁过去的几个丫鬟,“这个玉佩是从哪里拿的。” 有个比较镇定的丫鬟上前作答:“回侯爷的话,这个是云雁姑娘从揽月阁右耳房的多宝阁拿出来的。” 侯爷点了点头,这个和刚才云雁所说的不差。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地上跪得笔直的辛越,问道:“这块玉佩可是你的?” 辛越抬眼望了望他手上的玉佩,一脸平静:“是我的!” 侯爷冷“嗤”了一声,一脚踹倒在他脚边的花盆。花盆在辛越身边碎的四分五裂,上面的娇花也被摔打的掉落了花瓣。他震怒的吼道:“胡说八道!这明明就是老夫人的,她老人家每年的中秋都会特意带着!” 他还以为这个丫鬟跪的笔直,丝毫不惧是因为她没有撒谎,没有偷窃。可是,现在看来,更像是仗着老夫人的喜爱而有恃无恐了。 一直以来,老夫人和夫人都对她青睐有加,他也不想说什么了。可是,最近就连士景也对她过于上心!听说带她去成衣店挑了好些名贵的衣服,而且名下的庄子和谱子都是这个丫鬟在打理。澜姐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他这个世子也失了分寸。今日,还就非得好好惩治这个丫鬟,让她知道什么候府的规矩! 辛越微微眨了眨眼睛,没有被侯爷的震怒所吓到,反而在想着,原来老夫人中秋会带着这块玉佩呀……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的云雁,抬眼直视侯爷说道:“侯爷,可否让我单独跟你说几句话。”现在庭院里人太多,不仅有侯爷的小厮,丫鬟,而且几个管事的和妈妈们也在照常回话。人多耳杂,她一透漏出什么消息恐怕转眼便候府皆知,再过两天便是全京城都知道了。 云雁立马紧张起来,又不自觉的揪起了帕子。“侯爷,你别信她的话,她不过是又想撒谎罢了。她可会蛊惑人心了,一直在哄骗别人!” 侯爷微微皱眉,反问道:“怎么,有什么话你还能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吗?”他的书房同揽月阁的二楼一样,自是不能让人随便进去。 辛越只感觉到一阵无奈,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是“韩家大小姐”,那么侯爷应该是不会立即处置自己,而是将信将疑的把她关起来,等着老夫人和夫人从寺庙回来再行决断。 但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要面临着传遍京城的风险。到时候,不仅可能会给她招来危险,就连定远候府和老夫人也必然会受到连累。假使侯爷狠心一点,为了不让消息传扬出去,那么就要把这院子里绝大部分的人灭口。 辛越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人,这么多人估计没几个人能活得下来吧。更何况,她还答应了世子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想到徐士景,她不禁嘴角微扬。若他知道自己到最后都没有跟侯爷说,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呢? 书房的院外,澜姐儿都快哭出来了。她红着眼睛,两只小短腿不住的想冲进去,“辛越不会偷东西的!辛越不会偷东西的,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碧文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紫竹还有点理智,先拦住了澜姐儿道:“澜姐儿,你这样进去根本就救不了她,侯爷肯定会让你出来的!” “那……那怎么办!”澜姐儿两只小短腿又急又气得蹦哒着,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揉着眼睛里的泪水。 碧文想起那回在平庄的情形,当即脱口而出:“找世子!” 澜姐儿一听,一边哭着一边往揽月阁跑。 到了揽月阁,碰上刚刚回来的平远,澜姐儿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快……快去找哥哥!” 刚刚有个丫鬟来揽月阁门口对自己说,侯爷找辛越过去有急事,现下就要出门,让平远赶紧去套马准备马车。平远一开始不为所动,后来那个丫鬟又急又气,在原地干跺脚。平远看她这样子,想起刚才那个云雁一跺脚,辛越便相信了跟她走。他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先去套马了。 现在一回来碰上哭的满脸泪水的澜姐儿,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面对着这个世子最疼爱的妹妹,他有些纠结要不要帮她擦一擦脸上的泪水,又觉得自己的袖子不干净,就一点点捏起澜姐儿自己的衣服袖子,在她脸上擦了擦泪水。 澜姐儿哽咽着说:“找哥哥,说爹爹要打辛越。呜呜呜……辛越就要被打死啦!”在后面终于没忍住,越说越伤心便大哭了起来。 平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后面的紫竹和碧文总算是跑到了揽月阁。看见他还愣着,两人赶紧催他:“还不快去找世子!” 当下,平远便提气,直接跃上了候府的房檐,然后一眨眼便脚不点地的出了候府,直接就往马前司过去了。 澜姐儿还在原地崩溃大哭:“哇!哥哥快回来……辛越要被打死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撒娇的澜姐儿和面无表情的平远有点好磕哈哈哈哈 这是秃头的一天,大家快夸我!【骄傲.jpg】 谢谢wuli的营养液,谢谢画笔小新的地雷和15瓶营养液!敲感谢,a~ 第36章 第 36 章 侯爷看着一言不发的辛越, 微微皱眉:“怎么, 不替自己开脱了?”他以为这丫鬟还要挣扎一番呢, 毕竟这板子可是不好受。 辛越微微扯了扯嘴角, 像是无奈又像是嘲讽:“侯爷已经在心里给我定了罪,我多说也是无益。” “上板子!”侯爷冷冷扫了辛越一眼,转身进了书房,走前还明确吩咐道:“十个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几个婆子搬来一条长凳, 然后架起辛越,把她粗暴的甩在了凳子上。辛越伏在板子上,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肉, 不知道什么时候板子会落下。她紧紧攥着板子,细长的手指衬着毫无血色的指甲,心不由得揪了起来,这十个板子捱完, 不知她的性命还在不在…… “嘶——”第一个板子重重的打在了背上,辛越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一下子的痛感让她瞬间红了眼圈没忍住惊呼出声。 有了第一下, 第二下辛越就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闷哼出声, 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可是第二下的板子落下的时候, 还是流泪了, 已经没有思绪再去想旁的了,就只感受到疼痛! 第三下的板子还是照着第一下和第二下打过的位置,辛越觉得那个地方的皮肉已经绽开了, 她还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但竟分辨不出是被自己咬破的嘴唇还是背上的伤口。 第四下的时候,感觉已经有些麻木了,因为辛越的意识有些模糊了。虽然努力睁着眼睛,但是不知道是眼泪的原因还是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住厚重的眼皮了…… “唰”的一声,有东西从空中迅疾穿过。众人甚至都没看见是何物,只听的一声“哎哟”的惊呼——原本正在打板子的婆子竟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她手上的长板也被丢了下来,然后长板原本被举起的上端从空中缓缓的倒下,最后随着重重的一“嘭”的动静,砸在了站在一边的云雁面前。 云雁整个人被吓得一哆嗦,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止不住的心慌迫使她不自觉又想去攥衣袖。 婆子倒在地上,尖声叫了起来:“血!血!我流血了……怎么流血了呀?!”她的手腕上像被刀割过的一样,汨汨的血从腕上留下,转眼便浸染了地面。 众人这才注意到地板上不知何时插着一把匕首,显然这就是刚刚从空中飞来并伤了婆子的元凶了。 辛越尽量让自己眼睛睁得更大些,在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看到了那把匕首。这匕首上面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柄侧小小的镶嵌了一个绿松石,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匕首没什么两样。 不过,用过的辛越知道它其中的好处,极轻,握感极好,刃尖更是锋利。这把是徐士景日常收在鞋套里的,而第一次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时,他递给自己这把匕首用来清理腐肉。 知道他来了,辛越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五分放松,三分不安,还有一点说不出的难堪和……委屈。 徐士景轻踩屋檐,纵身飞下,几个垫步便到了辛越身边。站好的时候,气息还不是很稳。甫一听到平远的消息的时候,他便直接从马前司提气赶了过来,因为太急,甚至在路上只换了两口气。而刚才在远处便看见那板子即将落下,一时心急便直接甩出了自己的匕首先行阻止了那婆子。 现下,他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换气不够还是因为见到辛越狼藉的伤口而说不出话来。徐士景喉咙不自觉滚了滚,看着辛越背上一片狼藉,衣服上已隐隐可见血迹渗了出来。 他自己在战场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当初自己划得那么深的一道口子,年少时刚上战场每次都要被砍上几刀,却没有这一次来得疼。疼得他都忍不住把嘴唇咬出了血,都不知道为何这么疼。 徐士景脱下了身上的外袍,披在辛越的身上,然后蹲了下去,小心翼翼的问:“还好吗?”他有点慌,怕没有人给他回应,怕等不到回答。 辛越已经累的睁不开眼睛了,只剩无意识的留着泪。她想故作坚强,微笑着告诉他还好。可是终究是抵不住内心决堤的情绪,他一问便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最后只能哽咽的说:“还……好。” 其实她内心中的小委屈很想让自己不管不顾的回答说——不好,很不好!她从小也是千娇百宠,像澜姐儿一样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呀。哪怕是来候府的路上遇到了很多困难,但都凭着一点小聪明能避开则避开。而除了在平庄那一次意外,现下她还要遭受如此的磨难。 可是,理智让她开不了这个口,自从辛越意识到对徐士景的感觉不一样了之后,她都更加理智的和徐士景保持着距离。 徐士景握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不去伸手拭掉她脸上的眼泪。听到她的回答,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我带你走!”他说着,小心翼翼的把辛越微微正了过来,然后打横抱起,还细心的避开了背上的伤口。 刚抱起辛越,那边平远和平安堪堪才到,两人也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平远过去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一大半的体力,回来自然跟不上世子的步伐,而平安本来强项就不是轻功。再加上徐士景着急过来,便落后了一段。 徐士景抱着辛越往外走,连头也没回的吩咐道:“这个院子,一个都不许走!” 平远执剑领命,冷冷的扫了一圈在场的人。 而旁边的云雁早就被吓得腿软了,她没想到世子居然回来了!她原本都打算好了只要以担心老夫人太过伤心为由让侯爷瞒过老夫人。而世子向来敬重侯爷,想来也不会因为一个丫鬟而忤逆侯爷的意思。可现在呢?世子不仅亲自赶了回来,而且还那么在乎辛越!云雁伸手想去找刚才被自己收进袖中的手帕,却慌的手抖个不停。 “你是要反了不成?”不知何时,侯爷已经走出了书房,站在廊下厉声问道。 徐士景的步伐微微一顿,他没有先处理事情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着辛越的伤势,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父亲的命令。 他也曾年少轻狂过,可是再轻狂的时候,他也没有对父亲有过任何不敬。保家卫国是定远候府每一代人的信念,当初父亲年少领兵时就曾以少胜多击退敌军,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先祖父都点头赞一句“少年将军”。 可是,在正当巅峰时,陛下担心父亲的声望日益增长而让他回来朝堂之上当一个无实权的兵部官员。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自己便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上了战场,最初支撑自己熬过战场上那一个个黑夜的便是父亲的一句“去吧,我信你。”在他心里,从小教导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言为则,行为范一样的存在。 而现在,面对侯爷的厉声质问,徐士景皱着眉头,侧头微怒的回答道:“父亲,你做错了。”说完,也不理会侯爷的震怒,交代平安去找大夫后便抱着辛越快步会揽月阁。 一路上,徐士景连手都不敢多动,生怕一不小心便拉扯到她背上的伤口。“你别睡着,别睡着啊!”他想起上回辛越受伤他也是这样一路抱着她回去,当时好像还没什么感觉,现下却有着没来由的慌乱。 “好……不睡……”辛越努力的打起精神和他说话。 “你怎么每次都搞得这么狼狈?”徐士景一边急急的往揽月阁赶,一边和辛越说着话生怕她再晕过去。 辛越有气无力的说:“我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侯爷也不给我单独说话的机会。” 徐士景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想直接说出来肯定是怕消息传出去,或者担心院子里那些人被灭口。 “你以后能不能少操些心!”要不是看她现在这么虚弱,徐士景都忍不住要大声问她——是不是傻!“先保住自己不可以吗?” “伯仁……会因我而死。”快到揽月阁了,辛越也快撑不下去了,她只能长话短说。不过,她知道徐士景懂她想说的意思。 揽月阁门口,已经哭的眼泪都快干了的澜姐儿只剩小声抽噎了。她一看见哥哥抱着辛越回来,就急匆匆的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辛越!辛越怎么了?” 徐士景怕澜姐儿待会被半身带血的辛越吓到,便先吩咐紫竹把澜姐儿带会去。“乖,不许跟进来,你先回院子里!”说着,先把辛越抱进了揽月阁。 可是澜姐儿犯起倔来那是和徐士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紫竹拦着不让她进去,她便跟个小萝卜似的蹲在揽月阁门口不走了。 澜姐儿看着平安带了几个大夫回来,想着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就可以进去看辛越了。她拖着脑袋在揽月阁等呀等,没等到人叫她进去,反而看到老夫人和夫人急匆匆的揽月阁过来了。 老夫人和夫人刚从寺庙烧香回来,刚回来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去就直奔揽月阁了。 老夫人看见澜姐儿蹲在门口,还有些纳闷,笑意盈盈的问:“怎么?你哥哥还不让你进去呀?”老夫人平时便很和蔼,现在更是有什么喜事一般,笑容都是舒展开来的。 “老夫人你不知道吗?”澜姐儿吸了吸刚才哭红的鼻头,“爹爹让人打了辛越,现在辛越受伤了,伤的可重了。哥哥便……”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便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一样,整个脑袋嗡嗡的,只喃喃不住的道:“绾绾……我的绾绾!”跌跌撞撞的便要进揽月阁。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竟猜:老夫人是怎么知道辛越的身份的?(第一个猜出的小可爱送红包!) 然后絮叨几句 关于更新时间:今天因为白天有网课,再加上了夹子,便有点晚更新了。对不起等了这么久的小可爱!给你们一个a~ 以后我尽量在每天晚上9点准时更新!有事会记得请假! 关于逻辑bug:感谢安得和瘦阳两个小可爱提出的建议,安得不知道看不看的到我的回复呢?有一些逻辑我只用两三句暗藏在言语中带过了,并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以后大家有类似疑问尽管提。我现在评论回复不过来,但是还是很乐意刷评论来作为写文的动力的!【疯狂暗示.jpg】 谢谢各位小可爱支持第一次写文的我!感谢在2020-03-15 13:12:05~2020-03-16 21:2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倩女 10瓶;路痴穿反鞋 2瓶;tutu14、细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37 章 老夫人跌跌撞撞的进了揽月阁, 嘴里还“喃喃”的叫着“绾绾, 绾绾”。 夫人刚才听澜姐儿如此说就已暗叫不好, 原本想陪老夫人进去, 但是又担心着侯爷那边的情况。便使唤了身边的妈妈把老夫人照顾好:“你跟着老夫人进去,万万要注意她的身体和情绪!” 交代完后,想着徐士景也在揽月阁里,心便稍稍安定了不少。看澜姐儿像个萝卜似的蹲在揽月阁门口,知道待会儿家里可能要翻天覆地可能还顾不得她, “给澜姐儿多拿个汤婆子过来,若到晌午还进不得一定要让澜姐儿回倚云院歇息。”然后便急匆匆的去找侯爷。 到书房的时候,只看见平远面无表情的执剑守在门口, 夫人一时竟来不及去深思平远为何在此处。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跪了好些人,有两个年纪稍小的丫鬟甚至忍不住抽泣着,在院中央还有个婆子手上鲜血直流。 而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云雁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一旁, 看见是她进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来攥住自己的裙角, “夫人, 老夫人呢?我想见见老夫人, 我……我要见老夫人, 她不会不管我的!” 夫人皱着眉头吩咐道:“还不快把她拉开!”身边的小丫鬟这才恍然回神似的上前去拉走云雁,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这云雁在老夫人身边好歹也待了一段时间,表面上看着也有个小家碧玉的样子了,不曾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本质上还是当初那个只会哭喊搏同情的乡下丫头。也顾不得再料理她,夫人直接推门进了书房,只见侯爷还捧着兵书坐在书案后。 “侯爷,你怎么……”夫人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你怎么就打了辛越呢!?”说道最后,带着几分埋怨的意味。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侯爷一听夫人进来就是这儿一句话,刚才被儿子激起的怒气还没有消下去,立时就把火冲着夫人发。 他厉声问道:“书房是你能随随便便进的吗?怎么,今日都反了不成!”说着,怒火蹭蹭往上冒得他还把手中的书狠狠的拍在了桌上,闷重的声音让夫人一哆嗦,“为了一个丫鬟,你们都要跟我唱反调是吧!” 夫人也委屈,一回来听见出了事就连澜姐儿都没来及好好安置就过来寻侯爷,他却这样子对着自己发着火。“现下是我们要跟你唱反调吗?是你——是你要跟老夫人唱反调!” 侯爷知道老夫人对那个丫鬟是有几分另眼相待,但是再怎么样都只是候府的一个丫鬟而已,犯了事就该按照规矩给她处罚,否则还要怎么管教其他的下人。“老夫人那就先瞒着,偷玉佩的事情也别声张了。过两天把那丫鬟找理由送到庄子上去。留她一条性命就已经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开恩了。” 夫人看他越说越没边,怎么又扯上偷玉佩的事情了? “这哪里又扯上了什么劳什子的玉佩?”夫人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她才离开候府半日,这都出的叫什么事呀,“那辛越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是韩家大小姐!现下你把她打的半条命都没了,老夫人……老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难过呢!” “你说什么!”侯爷从太师椅上腾的站起。“韩家不是……” 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灭门”这个字眼,这件事是老夫人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不愿待在候府而去灵岩寺多半也是因为此事,这件事在候府也没有人敢这么直白的提起。 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恨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和老夫人也是今日才刚知道的,我们在寺里烧香祈福完毕,便准备回府了。谁知有一位年轻公子就在我们马车边等着,看那样子倒像是提前打听过似的,就等着同老夫人说上话,那公子还自报家门说是左相三子陈衍。” 侯爷边听着夫人说话,便披上了外袍,“这怎么扯上了左相了?”左相和他们一向交集甚少,在政见上也不相和,这突然冒出的三子到有些让人意外。 “他一上来就跟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行礼,不过说的话却让人听不懂。他说知道老夫人是绾绾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最信赖的人,特意来跟老夫人求娶绾绾的。”老夫人边伸手帮侯爷抻着外袍的袖子。 “这所说的绾绾就是那位韩家大小姐吧,那怎么又变成辛越了?”侯爷微微蹙眉,竟难得的感到了棘手。 “老夫人一时也懵了,又高兴又疑惑的问那陈衍,绾绾现在在何处?陈衍也很惊讶,这才同老夫人说绾绾现在叫做辛越。”夫人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今日的经过,“后来回去的时候,老夫人和陈衍还聊了许多,一回来便连院子都没回去,直接就要去揽月阁,谁知你把人家打了!这不是在戳老夫人的心窝子吗?” 侯爷也无可奈何,当下脸色也不好看,急匆匆的便出了书房。心里还在疑惑着:怎么这一位韩家大小姐竟连老夫人都没有告诉。在路上还不忘吩咐道:“赶紧,拿着我的帖子去太医院里找太医来。” * 老夫人失魂落魄的进了揽月阁,里面有大夫正在为辛越把脉,徐士景在一旁看着。 见老夫人进来,徐士景赶紧迎了上去,搀扶着脚步不稳的老夫人:“祖母,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的心思根本就听不进徐士景的问话,一个劲的往里走。看到辛越趴在榻上,背上披着徐士景的外袍,老夫人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疼,锤着自己的心口,忍不住红了眼眶:“绾绾哪,我的小绾绾怎么这么苦呀!” 她跌坐在辛越的榻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拨了拨辛越耳边的碎发,用一双已经略花的双眼仔仔细细的看着辛越的眉眼,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小姑娘呀,这是韩家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呀,怎么现在一张小脸瘦了这么多呢! 徐士景听老夫人这么伤心的喊着“绾绾”,便清楚老夫人已经知晓了辛越的身份。不过,现在却也顾不上再探究是怎么知道的,他见那大夫把完了脉,便追问道:“她现下身子如何,可还有什么危险?” 大夫走到一旁的书案上开始列起了方子,“还好这姑娘的底子还算不弱,现下是因为疼晕过去了,并无大的危险。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病得好好将养着,平日里饮食上多上点心再甫这补血养气的药,慢慢的也就养回来了。” 徐士景点点头,就让平安拿着方子去抓药煎药了。 “另外,背上的伤呀清理好了之后,就薄薄的涂上一层这药膏。”大夫留下一罐药膏方才领了银钱走了。 徐士景和大夫聊着的间隙,老夫人听到辛越的性命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才稍稍安心了。 “你再叫几个丫鬟进来搭手,我来给绾绾清理一下伤口。”她看着绾绾背上的伤就心疼,这姑娘家白白净净的背上可得好好处理,要是留疤了那真叫人不忍心。 徐士景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看见澜姐儿和两个丫鬟还在外面,就先把紫竹叫进去让她照顾辛越。然后把澜姐儿安置在花厅,“你先在这里待着,饿了就用点东西,等辛越醒了我就让你进去。”交代好了之后才回去东梢间。 老夫人见他进来,帮辛越宽衣的手便顿了顿,面上有几分不愉:“景哥儿,这姑娘家宽衣,你怎么能在此处站着呢?”想想这几天来,绾绾都和景哥儿同宿在揽月阁里,而且还没有旁人,老夫人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徐士景被老夫人这么一说,也惊觉有点不合适。 但是,这是自己的院子,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辛越会主动的避嫌。揽月阁从自己的左梢间到右耳房为了开阔,都是一并打通的。是以每天早上或者晚上都是辛越自己去后面的暖阁更换衣裳,至于净身和出恭她更是不在离得更近的右耳房,而是要提前打好水去前厅的耳房浣洗。他这时才觉出,原来自己以为的方便都是来自于她的不方便上的。 轻轻咳了一声,徐士景才开口道:“祖母,那我在门外候着,你有事便唤我。”说完,也不敢再抬眼看,就径直出门了。 刚到前厅,徐士景便见到父亲和母亲形色匆匆的从门外进来了。 想起刚才在书房的情形,徐士景也没办法像平常请安的态度,只拱了拱手也不喊人就算做问安了。 侯爷已经顾不得许多,直接就开口问道:“老夫人呢?”他向来是大家长的地位,若说这候府里还能震得住侯爷的,也就剩老夫人了。 徐士景微微蹙眉,“正在里面给辛越上药。” 夫人接着紧张的问道:“辛越现在可还好?大夫看过怎么说?” 徐士景面色才稍稍缓和道:“现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疼晕了过去。”说完,还接着问道:“不知父亲为何要为难一个丫鬟?” 侯爷这才认真看着徐士景,这是他为了那个丫鬟同自己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反驳,第二句是质问。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侯爷被驳了面子,觉得有几分怒意。更何况,就算那辛越是韩家大小姐,那还有偷玉佩的事情没有掰扯清楚呢。不说天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偷窃向来是为人所不耻的。如果辛越真的是那样的品行,他也不会再让徐士景和澜姐儿与这样子的人接触。 “那我呢?”老夫人从后面走了出来,语气里是在明显不过的怒意,“我教训你够不够!”给辛越抹完了药,她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出来了,留紫竹在里面照看着辛越。 侯爷见老夫人出来,行了礼道:“母亲自然是够的。”刚才本要教育徐士景的话便都憋了回去,不敢再提。 “你倒是说说,我家绾绾犯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子毒打她!”老夫人坐在了上首的太师椅上,心痛的拍着桌子,“原本好好的一个姑娘,现在还躺在榻上没醒过来!”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刚才给辛越抹药的时候就忍不住的伤心,现在更是一股脑子的都倒了出来。 侯爷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母亲,我又不是那等随意惩罚下人的。您身边的丫鬟云雁今日过来秉我,说辛越偷了母亲您的一块玉佩,我这才按照候府的规矩来惩治的。”他不后悔惩治了一个偷窃的丫鬟,但也不想因此而坏了候府的一派安宁。 “云雁?她今日同我说身体不爽利,我还让她好好歇息。”老夫人还有几分不愿意相信,靠着桌子以手扶额道:“那绾绾可有承认她偷了玉佩吗?” 侯爷微微有点语塞:“她,她自是没有承认。不过这玉佩是从她的多宝阁里搜出来的,旁边几个婆子都可以作证。”说着,他把从刚才便置于袖中的玉佩拿了出来,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看见那玉佩便热泪盈眶了,她接过那块玉佩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她微微叹道:“你们可知道这块玉佩是和来历?” 徐士景自听到玉佩的事情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当初辛越就曾同自己说过,那个老夫人所送金镶玉得弥勒佛被典当了,只留下一块韩家儿女都有的一个羊脂白玉佩,想来便是老夫人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一块。 侯爷和夫人自然不知,夫人觑了眼侯爷的脸色,有意在两人之间缓和下,便说道:“这块玉佩不是母亲您每年中秋节都会佩戴的吗?想来侯爷也是记得这块玉佩是母亲您的。” “这块羊脂白玉佩是韩家子女都有的,虽然不算什么稀罕的物件儿,但是这是用来要我们谨记‘立德,立志,立言’的家训。”老夫人轻轻摩挲着这块玉佩,“更何况,这个根本不是我的玉佩。我的玉佩早几年曾不小心摔过,当时就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而这个玉佩上什么也没有。” “那云雁为什么要撒谎说老夫人的玉佩丢了呢?”夫人在一边问道,猜测道:“会不会是她把老夫人的玉佩弄丢了,然后想用辛越的来找补。” 老夫人只是摇摇头,喃喃道:“我曾经告诉过她这玉佩的来历,她不可能不知道绾绾的身份……”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待她是再好不过,她如今却这般对待辛越!“斗米恩,升米仇呀!” 这下侯爷也猜到了些,这一切不过是一个丫鬟编造的谎言罢了,“那为什么辛越不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身份?”侯爷有几分无奈,若说出这玉佩的来历,他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当即就惩治,至少也等到老夫人回来之后再行判断。 “是我让她不要说的。”徐士景开口说道,他眉眼微垂,看不出情绪。 老夫人似是有几分难以置信,她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走到徐士景面前扬起了手——“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这个手速渣渣对不起大家 感谢在2020-03-16 21:26:29~2020-03-17 21: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球形鸡 10瓶;欧 6瓶;墨染轻罗 3瓶;小兔子、一个倩女 2瓶;芋泥啵啵奶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 38 章 清脆的巴掌打在了徐士景的脸上, 整个屋子除了夫人的一声小小的惊呼后, 一时间陷入了凝固的状态。 徐士景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了嘴角, 隐隐尝到了血腥味。老夫人看来是极为生气了, 下手还不轻。“祖母,我一开始确实是打算瞒着你的,就算到现在,我也觉得应该继续对外隐瞒辛越的身份。” 老夫人听到他说的话只是默不作声的摇着头,红着眼眶叹着气:“景哥儿啊, 你自小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整个候府我最疼的就是你。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绾绾,你明明知道她在身边, 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有了她的消息,却还是在瞒着我!” 若说侯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了辛越,那她咬咬牙也就忍下了,毕竟侯爷确实是不知道, 而且这几年过来,侯爷对自己也算是敬重有佳。但是, 这个人瞒着自己的人偏偏是徐士景, 她看着这孩子长大, 跟他最为亲厚。 “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 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徐士景微微蹙眉, 保证道:“我也不是一直想要瞒着祖母你,只是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像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已经是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老夫人听了他的解释也没有再追问, 只是径直坐回了太师椅上,“那你们说说,现在事情要怎么收场。”她扫了一眼下首站着的侯爷,夫人和徐士景。 夫人有几分茫然,转头先看看自己一向的依靠丈夫,侯爷微微皱着眉,似乎还不打算开口。她又转头用眼神询问向来有主意的儿子,徐士景抬起头,似乎是有了决定。 “她可以在祖母的身边当个丫鬟,祖母想要怎么对她好我们都不会有意见。”徐士景开口说,这其实也是辛越一直想做的事。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坚定的摇了摇头,“绾绾不能做一个丫鬟。” 老夫人的固执在徐士景的意料之中,他说出自己的考虑:“韩家失火一事的疑点颇多,以辛越自己的猜测甚至很有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在这样的情况下,失踪多年的韩家大小姐突然出现在侯府,难道不是把侯府置于明处给他人当靶子吗?” 老夫人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一边的夫人已经大惊失色了。徐士景接下来的话更是直击老夫人的软肋:“更何况,在暗处的人说不定还不死心,一不做二不休的话——那便会除掉辛越。” 辛越的性命自然是老夫人不能不考虑的事情,但是要让她委屈辛越做一个丫鬟又太不甘心。 “绾绾一个姑娘家,做一个丫鬟不说以后许了人家要被欺负。哪怕是我有个好歹的话,也不放心呀!”老夫人微微扶额,有几分头痛。 她不是一定要为了这么一个虚名而置侯府于危险的境地,但是却不能让绾绾只当一个丫鬟。自己在世那自然是能护得了的,可是自己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护得了绾绾几年。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她很清楚,到时候偌大个侯府绾绾该如何自处呢?难不成还真去做一个添茶倒水,浣洗撒扫的丫鬟么? “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办,”老夫人扶着把手站起,似乎是已经下了决心说:“我带着绾绾回灵岩寺。不说让她这辈子荣华富贵,但是却也能保证她不被人欺负。”灵岩寺里虽然日子清苦些,但是却能自己做主。 夫人立马就劝道:“母亲使不得呀,现在您身子骨也不好,哪还能这么来回奔波?”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年活头了。为了这侯府操劳了大半辈子,连女儿都……”说道伤心处,还有几分哽咽,“我现在只想好好的陪着绾绾。” 看着身边的侯爷神色越来越差,夫人赶紧提议:“那不如就对外说是认得干女儿?” 夫人是现在最能理解老夫人的人,她也有澜姐儿,身为一个母亲自然也是希望女儿家能不受婆家欺负,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是以,目前这个“小姐”的名头必须是得定下来的。 这话倒是让老夫人考虑了一会儿,但是又否定了:“你看看这京城有多少个富贵人家的干小姐,哪有几个是真正被人看得起的。”出身就决定了一切,在这京城,不论你攀上了多大的关系,那都比不过血缘这东西。 “她可以是表小姐。”侯爷的话让老夫人往里走的脚步停住了,就连旁边的徐士景都忍不住侧目看向父亲。“不会是韩家来的表小姐,而是余家来的表小姐。” 此时,屋子里的目光都集中在夫人身上。金陵余家是夫人的娘家。 老夫人思考了一番,最后又坐会了太师椅上。“虽然金陵离着京城也不近,但是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想了想之后说。 夫人却笑道:“我们余家光分支就有好几十,随便说一支那关系也扯的远着呢。在这京城呀,等闲是分不清一个表小姐的来历的。更何况,只要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也不会让人起疑。在这京城中,不也有好几户人家的表小姐特意来相看的。” 老夫人有点动摇了,却没有最终点头,只是说:“我问问绾绾的意见。” * 太医为辛越重新把脉,施针。不一会儿,辛越便悠悠转醒了。 刚恢复了点意识,辛越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她还有点迷糊,双眼为睁开便先听到旁人的交谈。 “太医,这施了针是不是就会好受些?要不,您明日再接着过来吧。”是老夫人紧张的声音。 接下来回答的是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想来就是老夫人口中的太医:“非也。这针呀只是让姑娘清醒,若要好受些,还是得靠敷药和用药。” 老夫人忙不迭的应好。然后便听到世子再问道:“那这方子太医过过眼罢。” 好像是太医和世子往外走去,接下来只迷迷糊糊的听到两人在讨论方子的内容。 辛越感觉到有一双手温柔的在抚摸自己的脸颊,她撑起眼皮去看,似乎是在梦中一样。老夫人眼眶微红,温柔的望着自己,一双手还不住的轻轻的拍着自己,就好像儿时娘亲在哄自己睡觉的样子。 她有几分迷糊,一时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喃喃的唤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心疼极了,“绾绾呀,你怎么这么傻呀!” 老夫人心疼自家的小姑娘千里迢迢独自一人从琅琊到京城;心疼她这几年来走过的路,受过得罪;心疼她见面却不能相认,一个人默默的背负了许多;心疼她现在受伤卧榻,还只敢叫自己一声“老夫人”。 辛越的迷糊被老夫人的一声“绾绾”吓得一个激灵,她睁大了眼睛似乎有几分不敢相信。按理来说,侯爷应该不会主动跟老夫人说玉佩的事,顶多含糊几句说自己犯了错,过几日送到庄子上去便算翻篇了。老夫人怎么知道的?! 她艰难的撑起身子,想开口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辛越下意识的回头寻找徐士景,看见他在书案旁微微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确定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傻孩子,怎么还叫老夫人呢?”老夫人佯装有几分怒气,只是和蔼的语气加上含泪的眼眶怎么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辛越被泪水模糊了双眼,轻轻咬了咬下唇让自己不要哭得太大声,最后只是轻轻的喊了一声:“姑奶奶……”就再也忍不住了,声泪俱下的抽噎了起来,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畅快的哭出来了。 老夫人也是心都要化了,忍不住要抱住她安慰,又顾及辛越背上的伤口,只好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在她的耳边应道:“诶!” 徐士景就这么右梢间的书案旁看着,怕打扰她们也不敢进去右耳房。他看着辛越哭的样子没来由的感觉到闷闷的难受。自腊八初见以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哭了,不管是第一次在平庄还是刚才被打板子,她在自己面前都是无声的流泪,甚至还会强忍着泪水。 可是现下,她可以说的上是号啕大哭了,还哭的这么酣畅淋漓。原来又坚强又操心的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徐士景心里暗暗想着,如果不会影响到候府,那么自己以后便对她好点。反正已经有澜姐儿一个妹妹了,再多养一个也不是养不起。当然,庄子和铺子还是得让她多多上心,毕竟一个这么优秀的管家不用白不用啊! 哭完了之后,辛越便有些精神不济了。老夫人也心疼她,便让她好好休息,有话等她伤养好了之后再慢慢说。而老夫人本来还想在揽月阁多照看一会儿,也被夫人给劝回去好好用饭和午歇了。 * 午后,澜姐儿早早的就过来了,早上哥哥拦着不让她进去看,只好等午歇过后和娘亲一起过来。 来的时候辛越还没有醒,夫人便同澜姐儿到暖阁里坐着。但是澜姐儿哪是能坐的住,不一会儿便趁哥哥不注意,偷偷溜到右耳房,扒在辛越的榻边,托着小脑袋等着辛越醒过来。 徐士景回神发现澜姐儿不在,便无奈的去了右耳房望了一眼。果然,澜姐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榻上了,而且许是为了让自己躺的更舒服,还是躺在了榻的里侧。 “你怎么进去的?”看了一眼还没醒着的辛越,徐士景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 澜姐儿指了指榻尾,也悄悄的回答道:“我先脱了靴子,然后从榻尾爬呀爬,爬过来的!”说着,还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小让哥哥听不清楚,一双手连比带划的。 徐士景无奈扶额,伸手就要把她抱过来:“你先下来吧,我跟你去下棋去,这回让你!”他抛出了诱惑却没有让澜姐儿点头。 澜姐儿摇了摇头,“我要看着辛越醒来,让她第一眼就见到我!”澜姐儿说着还索性就躺下了,真的直勾勾的顶着辛越。 “你这样会碰到她的伤口的,”徐士景无奈,只好跟澜姐儿解释道:“你在榻边也能看着她醒来。” 澜姐儿又小声又委屈的道:“可是榻边没有椅子,我一直蹲着好辛苦呀。” 徐士景无奈,辛苦你又何必要看着辛越醒。嘴上却低声说道:“那这样,你先下来,帮你把右梢间的太师椅搬过来。” 澜姐儿瘪着小嘴,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好吧。”说着,伸出手就要哥哥把她抱出去。 这榻还是挺大的,徐士景为了抱的稳当点,把膝盖微微垫在榻上,半个身子几乎探过去,伸手就要去够澜姐儿。但是都快抱到澜姐儿的时候,她突然一个后仰,更往里倒去,开心的喊道:“辛越醒啦!” 徐士景本来就要够到的手一下子没了支撑,半个身子就这么落了下去。但是一想到现在辛越是侧身趴着睡得,就这么压下去估计那伤口就要重新裂开了,他便手快的撑着榻,不让自己整个人压下去。 但是这样一来,用手撑着榻的徐士景便完完全全的挡住了辛越本来应该看到澜姐儿的视线,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俯身,一个睁眼的对视了。而徐士景也取代了澜姐儿成为了那个辛越第一眼见到的人。 气氛有一丝丝的凝固,辛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因着伤口半趴着不好动。 “世子”,她轻吸了口气,“你压到我头发了……” 徐士景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手刚好压在了她散在一旁的秀发上。他赶紧从榻上起身,莫名其妙的咳了一声,立刻推脱道:“是澜姐儿坚持要来看你醒没醒的。” 澜姐儿在一旁委屈巴巴的看着哥哥:“呜呜呜,哥哥你抢了我的位置!” 辛越还有点没清醒,不明白这个位置指什么。 徐士景却不屑的冷哼一声,心想:我最近每天都是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多更了一点点呢! 我知道大家都想要双更,周末没课的话我试试看,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感谢在2020-03-17 21:01:28~2020-03-18 20: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社会我姜哥 2瓶;小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 39 章 夫人听见了动静, 从暖阁来到了右耳房。 “辛越, 现在背上伤口如何, 可好些了?”夫人走到了榻边柔声问辛越。徐士景顺手搬了右梢间的太师椅过来给夫人坐。 辛越浅笑道:“上过药已经好多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皮肉伤敷的药膏也开始在起效,虽然有大的动作仍然是会感觉到疼痛,但是不动作的话就好受些。 旁边澜姐儿听她如此说,微微皱眉问:“那上药是不是会很痛呀?”然后似乎是想起自己以前上药的感受,打了个激灵说道:“以后上药我帮你呼呼!” 辛越伸手去勾澜姐儿一双小手, 然后温柔的对她说:“谢谢澜姐儿!” 夫人在旁边看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辛越,侯爷是个倔脾气, 他拉不下脸来道歉,但是嘱咐我常过来看看你。” 辛越看着夫人说话,脸色并没有大的变化,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夫人看着她这神色倒有些摸不着底, 赶忙又说:“侯爷他专门让人那帖子去请的御医,还吩咐了库房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 话还没说完, 辛越便说道:“夫人, 我晓得侯爷的意思。” 正如世子纠结“面子”问题, 侯爷也是一样, 在上位者待久了, 让他拉下脸来给一个小姑娘道歉是不可能的。但他又去请太医,又让夫人多照看,已经算是低下了头。 她心里自是有些难受, 难受侯爷不听自己的解释。但是说来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能责怪侯爷,是她一开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老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侯爷和老夫人估计心里也都有了点疙瘩。她的本意就只是不希望打扰了定远侯府的平静,如今这局面也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夫人看辛越如此通透,也更真心疼爱了几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笑着同她说:“我们和老夫人打算对外说你是我余家过来的表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呀?” 就连旁边的澜姐儿也都笑开了花,“以后辛越就要变成我的姐姐了!” 她今日听了母亲的解释,还是有些懵懂,搞不清楚辛越怎么就变成了老夫人的亲人,但是还是很开心辛越回成为她的姐姐。以后不仅有哥哥宠自己,还有姐姐疼自己,她想想就忍不住想笑。 辛越微微愣住了,并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犹豫了一会儿道:“不说候府已经有那么多人见过我,就连夫人娘家恐怕也得添麻烦。我只要在老夫人身边当个丫鬟便好,不用那么折腾。” 夫人想起刚才儿子也提过让辛越到老夫人身边去当丫鬟,不禁有些莞尔,看来倒是儿子了解辛越的心思。“这个想法,是侯爷提出的,也是老夫人不愿意委屈你了。更何况,你多半在候府后院活动,不过就是约束好下人们的嘴巴,侯府还是能办到的。而我娘家那边也好打点的很,你不用怕添麻烦。” 辛越还有些不决,这个决定若做了,那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可能就会影响到侯府。为了稳妥,她当然是觉得当一个丫鬟再好不过,可是现在…… 她不自觉的抬头看站在右梢间窗边的世子,徐士景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就连世子都赞成,辛越也想不出旁的理由再拒绝,便笑着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夫人了。” 夫人见她点头也放心了,“一家人还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过两天,等你身子大好了,让景哥儿陪你去金陵一趟,待个一两天再回来也算是名正言顺了,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夫人又跟辛越聊了几句金陵的大概情况,交代了几个要格外留心的事情,便带着澜姐儿回去了。临走前,澜姐儿还信誓旦旦的说明日要来给辛越上药。 到了掌灯时分,老夫人还特意让人把摆在了揽月阁,就是为了方便照看着辛越用饭。担心她下榻对伤口不好,还特意让人在榻上摆了个小案,这样辛越就可以不用挪动就在榻上用饭。 辛越还哭笑不得的拒绝了老夫人要帮她喂饭想法,“我现下已经都十八了,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连澜姐儿最近都是自己用饭呢!” 老夫人也慨叹道:“我上一次见你,你也才七八岁的样子,那时候就已经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了。不仅和哥哥们一起在小学堂读书,而且还跟着你母亲在学着看账本。那时候我就在想呀,不知道哪家的少年郎能配的上我们绾绾呢!” 辛越被老夫人夸的还有几分羞赧,笑着说:“老夫人你是看我哪哪都好!” 老夫人正吃着,突然放下了筷子,正色问道:“你快跟我说说那个陈家的小公子为人如何?” 辛越心下突然慌乱,有了猜测,但是却又不敢确定。“老夫人说的小公子可是陈衍?”她警惕了起来。 “正是呀。说来,还是他来跟我说要求娶你,我这才知道你的身份呢!”老夫人说道,还不忘再给她夹菜。 可是辛越现在已经无心用饭了,被老夫人的消息给震惊了。原来是陈衍告诉了老夫人,她还在纳闷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身份给说出去的。但是,他居然还跟老夫人求娶自己,这倒是让自己有些难办了。 不过,现下她还没办法把自己对于陈衍的怀疑跟老夫人说,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不想让她再操心这糟心事。 辛越手执着筷子,转了一会儿才含糊的说道:“我也是前几日凑巧碰见了他,但是这都几年没见了,一时也是说不好的。” 老夫人听她这语气就是对这位陈公子没那份意思,也便笑道:“不着急,等着绾绾从金陵回来呀,才好好相看,不能让别人看轻了去。” 辛越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却也不愿驳了老夫人的心意,只笑笑聊起别的。 正聊着,老夫人突然指着辛越身后的夜明珠道:“这夜明珠有几分眼熟呀。”白天的时候天色大好,夜明珠的光辉不明显,等到了晚上,这才注意到了榻上的多宝阁还有个夜明珠,还特意用了个精巧的托盘放置着。 辛越转身把夜明珠合着托盘一起摆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说道:“这是世子赠予的,生辰礼物。”说着,莫名还有些小女儿家的羞赧。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怪道有几分眼熟,这是东海琉球使团当初送给景哥儿的,我还曾见过呢。”想着前几日自己还顺嘴提过绾绾的生辰,原来他还记挂着,“这孩子呀,就是有心。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都记着。” 用完了饭,两人也聊了许久,等到徐士景都回来的时候老夫人才回去,回去前还环顾了右耳房很不满意的说道:“过几日找几个泥瓦工,休憩个新院子出来给绾绾住。你看看,住这右耳房像什么话。” 徐士景哪敢不同意,只是提议道:“泥瓦工和院子都好办,只不过这一时间也修不出个新院子来,不如找间后面的院子翻修一下?” 老夫人想了想后面几间院子,摇了摇头:“不成,那些院子离着存善堂太远了。更何况,都在候府后面,怪冷清的。” “离得最近的那就我这揽月阁了,索性让她继续住这揽月阁得了。”徐士景一边送老夫人出门,一边开玩笑似的说,当初他的揽月阁也是特意挑选离老夫人离得近的。 老夫人微微驻足想了想,“确实是揽月阁的位置不错。” 徐士景哭笑不得:“那干脆我的梢间让给辛越住得了,还省了建院子的功夫。” “哼,”老夫人没好气的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想的美!你就让人在存善堂和揽月阁之间修个新院子出来给绾绾住。” 说着话呢,徐士景已经把老夫人送到了门口。老夫人看了看身边,旁边丫鬟都离得远,离得近的就一个许嬷嬷。她便示意徐士景凑近些,小声的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对绾绾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这话可着实把徐士景呛的不轻,“咳咳咳,老夫人你可别开玩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你家绾绾那么聪明会让我占便宜?”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不着调,“还我家绾绾,怎么的,我家绾绾又不是配不上你!再说了,你是不是让绾绾替你管铺子和庄子来着,这还不叫占便宜?” 徐士景打着哈哈,觉得今晚老夫人有点反常。“我不是拿绾绾当妹妹看嘛,何谈‘配不配得上’。话又说回来,那庄子和铺子也是她心甘情愿帮我管着的,她但凡不情愿,我也不会逼她呀。” 虽然不会威逼,但是会利诱。 “绾绾哪是你叫的?”老夫人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徐士景搀扶自己的手,“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绾绾,我一定饶不了你!”说着,就要抬脚往存善堂走,刚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徐士景心里还在纳闷,老夫人着实反常。“祖母?”他唤了一声。 老夫人转过身,看着他的神色,开口问道:“你去帮我查一查那个左相家的小公子,叫做陈衍的。” 徐士景微微蹙眉,“祖母查他做甚?” “那公子来向我求娶绾绾。” “他敢?!”徐士景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倒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什么敢不敢的,人家和绾绾青梅竹马,那心悦绾绾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老夫人看他这神情也有些了然,只是摆摆手说道:“你自去查了便是。”说着,也不管身后徐士景那一副阎罗似的神色只自己走了。 走了挺远,许嬷嬷才问道:“刚才绾绾小姐不是没这意思吗,老夫人怎么还让世子去查呢?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老夫人嘴角噙着笑意,笑道:“不过就是试探试探景哥儿的。刚才,我看绾绾提起那陈衍倒是如常,反而提到景哥儿送予的夜明珠有几分不自然。我当时就想着绾绾是不是和景哥儿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刚才问了景哥儿,他却只说把绾绾当妹妹看。” 许嬷嬷想起徐士景刚才那恼火的,还打趣道:“可是刚才世子知道有人求娶绾绾小姐可是生气的很。” “那是他傻!”老夫人摇摇头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景哥儿自小身边连丫鬟都没有,也就对妹妹上心些。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一个绾绾,他便以为自己对绾绾的上心就如同对澜姐儿一样。” 许嬷嬷经老太太这么一提醒也回神了,“老夫人真是心如明镜,看得清楚着。” 老太太只是无奈叹口气,“绾绾是个内敛的,景哥儿又那么骄傲。你且看吧,他们两个还有得磋磨的。” 徐士景送走老夫人后,怒气冲冲的进了揽月阁,“砰”的一声就把门重重的关上。 躺在榻上歪着头看书的辛越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就去了左梢间,竟是连衣服都没脱竟要和衣睡了。 她心里还有些纳闷: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 夜半子时。 辛越动了动身子,想翻个身,又怕蹭到伤口,只好微微挪动着,最后,终于是受不了起了身。白日里睡的多了,到了晚上竟怎么也睡不着了,再加上晚饭后还喝了那么多汤汤水水的,现在竟…… 辛越随手捞了旁边的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慢慢的扶着榻起来了。也不好再去点蜡烛,只好把多宝阁上的夜明珠揣着,然后一步一步小小的往外走。 伤口虽已经敷了药膏,但是行走间还是有丝丝的痛感传来。辛越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终于是挪到了门口,左手揣着夜明珠,右手打开了房门,立时便有一股寒意席卷了全身。 “你在做什么?” 辛越正要踏出去的脚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中的夜明珠都差点没拿住。她微微侧头,看见徐士景就站在旁边,身上衣裳齐全,双眼冷冷的望着自己。 她把身上的外袍拉得更紧了,淡淡的笑着问:“世子也还没睡呢?” “你在做什么?”徐士景不理会她,再一次问道。 辛越脸不自觉的烧了起来,此时自己衣衫不整,对比起他穿得整整齐齐莫名觉得落了下风,尤其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我想出恭……”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即将开始金陵春游啦! 我发现了,不论我有多少时间,一定是要赶着最后两三分钟才码完字。【风中凌乱】 感谢在2020-03-18 20:59:08~2020-03-19 20: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我想出恭。”辛越说完了之后连头都不敢抬, 径直就想要出门了, 可是眼前的门“啪”的就被人关上了。 辛越不得不抬头看他, 无奈叹了口气对徐士景说道:“世子, 人有三急。” “你是嫌自己的伤不够疼,还是嫌在屋里太暖和了,”徐士景说着指了指左耳房,“去那边。” 辛越一般来说都是去前厅的耳房,既是不想打扰徐士景休息, 也是觉得男女有别。但是现在世子都开口了,自己这样半身伤又冒着寒意出去也着实不方便。 她轻轻咳了声便去了左耳房,等解手完出来后才发现徐士景连左梢间都没有回, 一直在门边等着,看见她出来以后才走了过来。 辛越怀里还揣着夜明珠,见他已经情绪缓和多了,便开口问道:“世子刚才何故那么生气?” 夜明珠的光辉轻柔的散发出来, 她的外袍也没有刚才笼的紧,这光便隐隐约约的透过她薄薄的中衣。 徐士景微微滚了滚喉咙, 觉得嗓子有几分紧, 转头把目光望向窗外回答道:“因为你。” 他刚才气得简直是想过去手撕了那小子, 然后再扔到辛越面前狠狠的踩着那小子的脸, 威胁她说:你敢嫁, 我就把他给废了! 可是当他在脑子里把那陈衍痛扁了一顿之后才回神过来——为什么他这么生气?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哪怕在战场上,他也早已经学会了如何沉着应变, 不再是十三四岁那等容易急赤白咧的毛头小子了。那自己现在一股无名的怒火是从哪里来? 他和衣躺在榻上,终于想了很久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陈衍是被辛越怀疑的人!这说明陈衍的背后可能和当初韩家灭门案有所关系,若就这么把辛越嫁了出去,那万一引火烧身威胁到了侯府呢?毕竟现在辛越可算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不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了。 想通了之后,他就舒坦多了,这怒火完全是出于担心侯府嘛。自小他就把保家卫国作为己任,现在侯府有潜在的威胁,他当然不能无动于衷。这心情刚平静许多,准备睡下,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起身就见到有一“女鬼”手捧夜明珠正蹑手蹑脚的要出门去,这数九寒冬的天里,就披着一件外袍,身上还有着伤,当下就过去拦下她。 “我怎么惹世子生气啦?”辛越听他如此说,无奈的问道。她刚才可是好好的躺着,又没有招惹他。 “那陈衍是不是跟老夫人求娶你了?”徐士景反问她,问得态度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呀。 辛越被他这态度搞得还莫名有几分心虚,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只讷讷的回道:“你也知道啦,可是我已经跟老夫人说我没有这意思呀。” 徐士景听她如此说也皱了皱眉头道:“那老夫人为什么还要让我调查他?” “这……”辛越也不知道呀,老夫人后来的态度明显就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呀,“许是老夫人好奇而已。”正想着她突然有了旁的想法,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怀里的夜明珠,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呀?” “那自然是会威胁到侯府啦!”徐士景冷哼一声,把辛越所有的想法都通通打了回去,“你怀疑了他,现下如果还嫁过去,那不是给侯府找麻烦吗?” 辛越微微撇嘴,放下了摩挲着夜明珠的手,心里想道:她早就该知道,他的心里不过是侯府最大,能让他上心恼火的也不过是跟侯府相关的事情罢了。 徐士景看辛越没有接他的话,还有几分难受,刚才她不还聊的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没了声。 想着,他就又把目光重新望了回去。只见在左梢间的窗下,辛越的脑袋微微歪着,平时温婉有礼的神情此时竟是难得的撅着嘴,倒显得有几分女儿家的意气和撒娇的样子。而怀里的夜明珠被她虚虚捧着,因着左梢间的地龙暖和,连外袍都只是虚虚的披着,也没有用手笼着。 女鬼! 徐士景再一次在心里悄声说,已经微微有点困意的他此时却不想上榻休息。 “你想怎么处置那个云雁?”徐士景开了个话头,既然她不说话,他就偏要她说。 果然,这个一下子就吸引了辛越的注意力,她微微走进问道:“那云雁由你处置吗?” “老夫人厌烦去见她,侯爷审问了一番,确定是因为她的嫉妒才想要陷害于你。”徐士景不动声色的在右梢间的太师椅上做了下来,一副要好好说道的样子。“然后便交给我来处置。” 辛越自然而然的走到书案边,追问他:“那你想怎么处置?” “我?”徐士景扬了扬眉毛,满不在乎的说:“那自然是取了她的性命。她在侯府掀起这么大的风波,你的命都差点没了,杀了她也是无可厚非的。” 辛越听他如此说,也没有反驳,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那你呢?”徐士景锲而不舍的想知道她的处罚,“如果给你自己处置她,你要如何?” 辛越微微敛眉,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就给她十个大板,看她的造化。若没命了,那就是她的报应。若还活着,就当是她自己的造化。” 徐士景点点头,这倒是有理。十个大板本来是她陷害辛越的,现在报在她自己的身上,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我还以为你会像上回在平庄一样,跟我说什么扭送官府之类的。”徐士景问她,想起上回她还用什么“脏了自己的手”的说法,不禁还有几分好笑。 “这不是很一样吧。”辛越有几分犹豫的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徐士景反问,“两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命还在吗?”说道最后,倒不是自豪,而是莫名的恼怒。 “在平庄那一次,只是我自己。可这一次,不仅会影响到侯爷和老夫人,而且还不知道我以后“表小姐”的身份还会不会有意外。”辛越轻描淡写的用一句“只是我自己”就概括了在平庄的性命之忧。 徐士景却听得怒火中烧:“合着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说着,没忍住直接伸手把辛越的左手拽了出来,那细细的手腕上还留着一道疤。当初这道伤口,就是她在平庄受的伤,若说旁的伤是无意的,那这一道划在腕部能够致命的伤却是她自己造成的。 辛越被他攥住的手腕只觉得滚烫无比,她一根一根的把徐士景的手指给掰开,然后淡淡的笑着说:“世子,歇了吧。”说完,她便先走进去躺在了榻上。 看着在榻边的夜明珠,听着徐士景回去的动静,辛越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她怕再说下去,就忍不住告诉世子:对于想过死亡的人来说,性命确实是可有可无。 * 再过后的几天,辛越的伤慢慢好了起来。而徐士景好像也忙着任上的事务早出晚归的,除了每天早晨辛越例行给他准备的清茶外,两人也没有旁的话。 等到了早春的时候,夫人已经和金陵娘家通了信,一切都交代好了,只等辛越过去便能以表小姐的名义回来。辛越伤好的差不多后就又开始操心庄子和铺子上的事情了。 辛越先去了平庄。过了年之后,庄子里的事务都要开始操持了起来。辛越专门花钱雇了十几个短工来帮忙农作,将士们操练之余也前去帮忙,毕竟在没当兵之前,他们大多也是家里农活的一把好手。 而除了大头的白菜,土豆,花生和小麦是在两个山头上种的,辛越还表示要出钱买后院老人家们自己家中种的别的蔬菜。这样一来,将士们不仅能吃的更丰富些,还能让后院的老人家们有点收入。至此一来,没有了王叔的从中作梗,后院的老人家们和将士们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了一点。 最后一次从平庄回来的时候,她还带回了田柳和小娟。田柳是她一开始就想举荐给老夫人当管事妈妈的,而小娟却是夫人知道后想带在身边□□一段时间给澜姐儿当小丫鬟的。 这种同年龄的小丫鬟就相当于夫人在为澜姐儿培养的心腹了,毕竟碧文和紫竹年纪确实比澜姐儿大了不少,以后若嫁人生子后不一定愿意再回来当管事妈妈。而年龄相仿的丫鬟以后还可以做陪嫁丫鬟,从小就带在身边一起长大的话情感会更深厚一点。 处理完了平庄的事情后,辛越还要着手准备着粮庄上的事情。粮庄现在顾客已经完全回来了,对面的小粮铺价格方面既没了优势,在质量上也比不过。现在的情况就和当初完全反了过来,几乎京城大半的人家如今都在粮庄买米,而只有自家的屯粮不够才回去对面的小粮铺。 但是这样一来,粮庄的生意其实一直在亏损。局面打开了之后,辛越便让詹管事把价格重新往回调,也调的不多,就和对面的小粮铺价格想当。现在,她让詹管事腾出一半的铺面要重新修葺,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等她从金陵回来以后才能开始行动了。 第二天就要出发去金陵了,老夫人过来看一眼辛越的行李打点的怎么样了。 “这回过去不能太招摇了,不然就应该给你带几个丫鬟。”老夫人有些可惜的说道。 “哪用得上丫鬟呀,我现在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辛越笑着说,在老夫人面前倒是难得的俏皮。 “你呀!”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看到旁边盖起来的一个箱子问:“这一箱子里都是些什么呢?” “这一箱子里有装了一副棋盘,还拿了几本棋谱和书。还带了些针线什么的,不过是想着路上做个消遣的。”辛越打开箱子,一一给老夫人指着。 老夫人嗔怪似的看她一眼道:“还带针线,没得把你的眼睛累坏了!” 辛越一听这就开始回避了,“不打紧,我肯定不会累着自己的。”说着,就领着老夫人出了自己的右耳房,怕老夫人最后真的要把针线拿走。她还想着路上还能多制几个抹额给老夫人呢。 老夫人往外走,看到装着衣裳的箱子继续问道:“这衣裳够不够呀,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是在外面肯定比不得家里暖和,披风什么的多备着。” “备着呢,夫人还特意让人取了料子给我和世子各做了两件披风。”辛越回答道。 老夫人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以后也该改口了,世子终归是听着生分了些。到时候到了金陵,可是得叫表哥的,万万不能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表哥。 辛越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还有几分不适应。又想想高高在上的世子若唤自己“表妹”时的情景,就更让人汗毛倒立了。 “这个时辰了,景哥儿是不是该回来了?”老夫人望望外面的天色。今日她待的有些晚了,可是怎么也不见景哥儿回来呢? 辛越也有些狐疑,“世子往日里这个时辰也回来了。”但看老夫人一副担心的神色,还是先宽慰道:“许是因着明日要离开,今晚要多交代些事情罢。” 在二楼书房的徐士景听着两人的对话,便打算下去了。他刚才回来时,见祖母和辛越谈得正欢,便没有进去打扰,直接在外面轻轻一提气便借着一旁的屋檐上了二楼。 除了不想搅了两人谈话的兴致,他更多是因为这两天他和辛越都不怎么说话。自那日晚上过后,两人平时便不怎么交流,他也懒怠在祖母面前假装无事发生,索性就避开了。 但刚走到楼梯处时,徐士景便耳尖的听到了祖母问道:“绾绾,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心悦于景哥儿?” 不知道下面的辛越听了这话是何反应,反正徐士景是已经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了。 “你可别瞒我,那日我提起景哥儿和陈家那公子,明显就觉出不一样来。”老夫人继续说。 徐士景微微蹲了下来,生怕错过了什么,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良久,他听见辛越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徐士景:“……”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竟猜又来了:请大家脑补出世子的心理活动! (第一个小可爱有大红包,第二三个小可爱有小红包,快来玩呀!) 呜呜呜,我昨天本来想在评论区跟大家耍一下的,但是无奈我后面的回复一直要我输验证码。最可气的是,我明明做对了,它还说我做错了!哼!2乘3减0谁会做错了啊啊啊啊啊过分! 谢谢细则,吃胖子的橘子,路痴穿反鞋三个小可爱的营养液!a~ 第41章 第 41 章 当听到辛越微不可闻的那一声“嗯”了之后, 徐士景有史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以至于后来她们说的话就像飘在耳朵边的风一样, 啥都没有听进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景哥儿是个好孩子, 但是他心中装了太多东西了, 家国,侯府,甚至定远军。我不确定他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个好郎君。” 辛越听到老夫人如此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远,对我来说, 现在只想好好陪着老夫人。”她跟老夫人坦白只是因为不想瞒着她,但是丝毫没有想通过老夫人来改变目前的状态。 谈情说爱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尤其那个人还是世子。 老夫人怜爱的摸了摸辛越的头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 你都可以同我说。”既然绾绾现在并不急,那自己也不能瞎操心。! 辛越把老夫人送到了门口,也没有回去,就在门口等着。早春的晚上还是有点凉意的, 她在门口踱步来踱步去,最后终于等到了。 “世子今日怎么这么晚?老夫人刚才还在担心着。”辛越微微吸了吸鼻涕问道。 徐士景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多交代了些事情, 回来的晚些。” 以往她也曾在门口等晚归的自己, 若太晚回来还会遣人去前院的马房问自己到底回了没有。之前只觉得很正常, 可是刚才听了她的一声“嗯”之后就开始觉得有几分飘飘然了。 看!她明明是在关心自己, 还偏偏扯了老夫人的关心来做旗子。 这回答倒和辛越猜的差不离, 她点点头走在徐士景的后面,突然疑惑道:“世子今日的鞋上怎么带了这么多泥?” 徐士景:“……” 这不是为了不让她发现,特意从二楼的窗户飞到紧邻着揽月阁的后山上, 那后山上又毗邻温泉,最是泥泞。已经掌灯时分,他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后山绕道前院,最后才从前院回来揽月阁的。 辛越丝毫没有注意到徐士景的神色,在要到揽月阁里屋之前还很自然的弯下腰要帮徐士景把鞋子擦干净。 谁知道徐士景看她这一动作就像受惊了一样,步伐加快到同手同脚的进了揽月阁。 身后的辛越:“……” 世子,你带进来的泥已经成功的毁了我收拾了一下午的地。 * 第二日早晨,是出发去金陵的日子。 为了掩人耳目,辛越和徐士景是分开走的。要在城外汇合之后在一起去港口走水路。 刚清晨,辛越便上了马车,由平远驾马车从后门出城到城外等着。而徐士景则是光明正大的和平安从侯府正门驾马出城。一路驰骋,徐士景驾马到城外的汇合点,却发现马车上只有平远一人。 “她人呢?”徐士景问道,今日早晨都很匆忙,两人也没说上什么话。 平远指了指马车夹道的桃花林,面无表情的说道:“摘花。” 徐士景:……她是真的春游来的。 平安也拿不准徐士景现在的神色,怎么说呢,很别扭。于是便开口想要打破这僵局:“世子要启程了话,我这就把辛越姑娘喊回来。”说着就要下马走入这桃花林。 “慢着。”徐士景喊住了平安,“我去看看她折腾啥呢。”说着,他翻身下马,走入这桃林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以后叫她表小姐。” 平安看着走进桃林的世子,跟平远点点头说道:“我就说吧,世子今天很别扭。” 别扭的徐士景走进这桃林,只要轻轻松松的竖耳一听便能知道辛越在哪个方向。他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慢慢的漫步在这桃花树下,不时还会抬手探一探在旁边的桃花。 鬼使神差的,徐士景并没有上前喊人,而是看着辛越在这桃林中漫无目的的闲逛,想起昨晚她和老夫人的谈话。 其实他之前并没有怎么关注过她对自己的心意,毕竟在他看来,辛越对自己好简直再正常不过了。自己之前也算是她主子,还在生死关头救过她两次,待她也算是可圈可点了。 但是若她心宜自己,那他可就得好好盘算一番了。假使娶了辛越,那算是无功无过吧。虽无什么助力,但是自己还挺省心。一方面,内宅她操持自己是再放心不过了,而另一方面,好像和她待久了还挺舒坦的。 但是现在边疆战事不定,再加上朝堂之上储君之争,这个妻子的人选那可是马虎不得。自己和父亲一直认为最适合的亲家应该是手上并无兵权,但是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人家。这样一来,没有兵权不会引起陛下忌惮,朝堂之上还能帮定远侯府说话。 “你到啦?”突然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也不喊我?”辛越刚转身,便看见身后在桃花树下出身的徐士景。 “走吧,该上路了。”徐士景心情还有几分复杂,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人儿,一时不忍说出什么让她伤心的话。若真断了她的念想,那庄子和铺子自己一时还有几分棘手,只好先这么着,以后有了旁的变故再盘算。 辛越点了点头,很自然的落后徐士景半步走着。 徐士景在前头,不一会儿觉得头发好像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身后只有一人,这个拽自己头发的人是谁已不言而喻了。他黑着脸,告诉自己先忍着,谁知转眼就又被拽了一下。 “你做什么?”徐士景忍无可忍,转身质问辛越。这傻丫头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辛越手上还捏着从他头发上取下来的桃花瓣,有几分无辜的说道:“我在帮你取掉在你发上的桃花瓣啊。” 徐士景:“……哦。”转而轻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凶她有点过分了,缓和了一下语气:“那取完了没有?” “没有呢,”辛越一本正经道,“你头顶的太高了,我取不到,你要不蹲一下?” 徐士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 辛越拢了拢刚才取下的花瓣放在左手上,一副无所谓的说:“那待会儿让平远帮你取也是一样的。”说着,就要往前走。 只有平远和徐士景差不多高,连平安都差半个头,是以只有平远能取。 徐士景:“……” 想了想平远面无表情的帮自己取花瓣,徐士景开口拦住了辛越:“回来。” 辛越回头,只见徐士景已经微微半蹲着了,心里还有几分好笑。面上却不显,只一本正经的走了过去帮徐士景取头顶的花瓣。 徐士景半蹲着,辛越一靠近他便觉得一股暗香扑鼻,更不用说她现在穿的是早春的襦裙,脖颈间那一抹白皙刺得他赶紧歪头然后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过两三片花瓣,辛越取了下来后还随手帮他正了正束冠,然后才往回走。 这回却是徐士景稍落后半步,他看着辛越左手上还捧着的花瓣心想:唉,这可怎么得了,连我头上取下的花瓣她都依依不舍。 把那些花瓣把玩够了的辛越在上了夹道时随手把花瓣扬在了旁边的臭水沟。 身后的徐士景:“……” 回到马车边,平安早已经搬好了板凳,辛越从容的上了马车还不忘跟平安浅笑道谢。 徐士景莫名气结,冷哼一声上了马。 正式出发,还是平远为辛越驾马车,徐士景和平安骑着马。马车因为负载较多,所以比起骑马速度肯定是稍慢的,而徐士景骑马技术一向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再加上心中不知名的情绪,更是远远甩了辛越的马车。 辛越早上急着出门,只匆匆用了一小碗粥。她拿出食盒,上面一层有昨天澜姐儿和自己一起准备的绿豆糕和桂花糕,底下还有老夫人特意让人去一味居买的各式糕点,满满的装了一盒子。 她自己取了一块来用,平远驾马车一向很稳,她还惬意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正小口小口的吃着,辛越撩起马车的帷幔往外望了一眼。平远在驾着马车,平安就在不远处骑着马,而再往前已经看不见徐士景的身影了。 辛越只无奈轻叹了一口气,只以为他还在别扭着那晚上的事情。她拿出食盒里的糕点问旁边的平远:“平远,你饿了吗,要用点点心不?”说着,把食盒递过去让平远挑选。 平远点点头,伸手拿了一个最甜的豆沙糯米糕,咬了一大口。面无表情的说着:“谢谢。” 辛越早就习惯了,而走在前头的平安听见了动静,也特意略在前面等了等。平远驾着马车一上来,辛越便已经笑眯眯的把食盒递了出去。 平安也不客气,挑了一块绿豆糕,吃了之后毫不吝啬赞美:“这些糕点做的真不错,看来还是辛越姑娘手艺巧。” 辛越笑着回忆道:“上回你准备的馒头才真真是雪中送炭呢。”说着,还讲了那晚上自己是怎么在榻边小口小口的就着冷茶吃馒头的情形。 平安听了也有点不敢置信:“那么冷的天,馒头都硬成个石头吧。”他适时的表达着惊讶,然后两人便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徐士景一个人骑马走了老远,等到身后在也看不见马车的时候又有些烦闷,他便慢悠悠的让马儿自己走着。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回头望去—— 辛越半个身子都探出帷幔,左手边是驾着马的平远,两人离得很近。右手边是跟她有说有笑的平安,辛越不时还掩嘴轻笑。 徐士景:“……” 怒火蹭蹭的往上窜! 等平远驾着马车走近了,徐士景让他停下,然后吩咐平远把刚才自己骑的马套在马车上。 徐士景冷着一张脸上了马车,平安在心里暗道:果然,世子今日很别扭。外出一向骑马的世子竟然也有坐马车的一天。 辛越一看徐士景上了马车就递上了刚才的食盒,也不说什么,就只是浅浅的笑着让徐士景挑选糕点。 徐士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发现辛越根本就没有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有几分挫败。但还是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张嘴一大口便吞了下去。 辛越看他吃得这么急还在心里嘀咕着:世子怕不是饿了…… 徐士景在马车坐了一会儿后才觉得有几分逼仄,刚才只顾着上来跟辛越生闷气了,现在两人在这么狭窄的马车里又默不作声的着实让人有几分难受。尤其是自己的一双长腿无处安置,稍稍一动便会碰到她的腿,更让徐士景动弹不得了。 辛越倒是比他自在些,若两人的腿不小心碰到了,自己便往外挪一挪。但是自己已经在马车上坐了半天了,是以也有些许累,倒是想要上外面骑马透透气。 “怎么,你不乐意和我待着?”徐士景冷冷的质问着辛越,这才没坐多久,怎么翻开帷幔都翻了五次了! 辛越柔声说:“不是呀,就是觉得在里面坐久了想活动下。”今日世子有点暴躁,得顺毛捋。 徐士景听她的解释才舒坦一点,他可是委屈了自己在马车里陪她,她必须得乐意! 坐久了也无事,辛越便取出箱子里一早备着的书。有几本游记和棋谱,还有几本话本子。她挑挑拣拣,先选了一本话本子,然后抬头问身边正襟危坐的徐士景:“世子可要看书消遣下?” 徐士景觉得她还是挺关心自己的,担心自己无聊还特意准备了书来消遣。“都有些什么?”他嘴角轻轻上扬问道。 “棋谱有《棋势》和《棋图》两本比较经典的,还有一本最近新得的《玄玄集》世子应该还未看过。”辛越一一指给徐士景看,“还有几本闲散游记倒也值得一看。” 他挑了一本《玄玄集》看得认真,两人一时在马车上各看各的倒也自在。徐士景看书向来没有正形,当初最经常的便是被师傅罚一边倒立一边看书,所以现在看起书来便不自觉动来动去。 当他看完了一个完整的棋盘对弈之后,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侧靠在了马车上,而微微一抬头便可以看见辛越近在咫尺的耳垂。小巧的耳垂上有一个耳洞,只是用着最简单的小银饰却让人无端心痒痒,徐士景出神的看了一会儿便想着:要再给她打一些首饰。 辛越看着手中的话本子,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她正看的入神呢,耳边突然想起沙哑的声音:“你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其实她笑得并不夸张,只是嘴角不时悄悄的上扬,把刚才专注着耳垂的徐士景给吸引了过去。对比起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手中的书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 辛越偏头看他,发现不知何时徐士景已经侧靠在了马车上了,现在这样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拉进了许多。她自然的往后挪了挪位置,坦然的把书给徐士景看:“在看话本子。” 徐士景有几分嫌弃:“你居然看话本子?” “话本子怎么啦,”辛越不解的说,“就连父亲都不拘我看什么书,不论是书房里的兵法还是摊上的话本子。话本子里的故事有的虽然荒诞,但是却也耐人寻味。” 徐士景索性抽过她的话本子随意的翻了几页,问道:“那这一本怎么个耐人寻味之法?” “这个话本子讲的是一个世家小姐喜欢上了一个侍卫,最后两人结婚生子,白头到老。”辛越简单的概括下。 徐士景摇摇头,“这世家小姐放弃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且还抛弃了家族和父母。” “所以才有这个故事,话本子里大多数都是因着自己的求而不得所以才把自己的美好幻想寄托于故事中。”辛越翻着手中的书,“有可能,这个话本子里的小姐最后只是循规蹈矩的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而在憧憬着如果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侍卫,那又是什么样的一番场景。”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平安在外面说道:“世子,前面好像有情况。” 话音刚落,便听见周围突然嘈杂了起来。辛越还有几分茫然,徐士景突然伸手把她揽下,从座上直接卧伏在马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了现在,我果然不应该立g。太难了! 说下昨天的抢答呀,第一名是倩女小可爱,至于二,三名我已经分不出来了,因为多发了五六个小红包。看大家答的那么多,不好意思了! 谢谢小兔子的营养液!a~爱你! 第42章 第 42 章 辛越被徐士景一把揽下的时候还有几分茫然, 等看到有箭矢从一边直直的射进马车里的时候才感觉到有几分后怕。 刚才如果没有躲开, 箭矢穿过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辛越微微喘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才发现徐士景抽出了鞋套间那把匕首递给了自己。 “你拿着匕首以防万一。”徐士景一边说着, 一边撩开帷幔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情况。 辛越伸手接过,整个人还是半蹲着,把匕首紧紧的握在胸前问道:“那你呢?”徐士景并不像平远一样随身佩剑,只有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是不离身的,把匕首给了自己的话那他怎么办? 徐士景回头望了她一眼, 看她一脸紧张担心的样子难得有几分愉悦,“我随便什么都能用。”说着便空着手出了马车。 “把马车拉到隐蔽处,保护好她。”徐士景跟平远交代后轻踮脚尖, 提一口气便直往前方混乱处而去。 平远把马车靠到路边大树下,提剑警惕的看着四周。不时从前方有流矢过来,他便利索的挽剑上前。 辛越握着匕首,紧张的盯着前方的情况。 看上去似乎是有两拨人在争抢着管道上的货物, 一拨人着禁军服侍,一拨人则是轻衣简服。徐士景一上前, 辛越便明白了他所说的“什么都能用”是何意思了。他虽双手空空, 但只用双拳便轻易撂倒了一个简服男子, 顺手取过那人的刀, 只见他掂了掂那刀便随手伤了四五人。 禁军将士一看有他的加入, 也士气大振,渐渐的占据了混战的上风。更不用说徐士景又随手夺了一把刀,双刀挥舞着不一会儿便制住了大多数人。而在他身后, 有人此时正举着弓/弩对准他…… “小心!”辛越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紧张和担心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离得有些许远,辛越还在担心徐士景能不能注意到,转眼便看见他把刀往后一甩,直接把想在背后偷袭的人一击毙命。 辛越轻轻“吁”了口气,微微一偏头就发现身边的平安正揶揄的看着自己。 “咳,世子很厉害嘛。”辛越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问平安来转移话题:“世子认识他们?”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那些禁军,毕竟他一过去便二话不说的帮了禁军。 平安点了点头回答道:“这些禁军应该是殿前司的麾下,领军的是从定远军出来的杜羽杜虞候。” 不一会儿,局面便被控制了下来,平远这才驾着马车上前去。 徐士景随手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甩,对杜羽说:“怎么,你现在都要亲自来抓山匪啦?” 杜羽比徐士景年龄大了五岁,但在他面前却是恭恭敬敬:“小将军说笑了,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山匪,抓起来可是费了一番心力呢!”说着,他走到那几个争夺的箱子边,随手打开了一个,里面满满的摆着弓/弩。 徐士景当下脸色就黑了下来:“这弓/弩是哪里流传出去的?”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不是寻常的弓/弩,而是弓/弩院为将士们统一制作的连发弓/弩,目前能配的只有禁军,就连他的定远军都还拿不到。 杜羽提起这事也有些头疼:“听说是弓/弩院的院正被人要挟,然后把最近制成的连发弓/弩给了贼人。” 徐士景狠狠的把刚才拿起的弓/弩丢了下去,冷声说道:“那么多将士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却还是抵不过有蚂蝗趴在身上在吸血。” 杜羽也是忿忿,却无可奈何道:“现在甚至都还没有查清这些弓/弩最后流去了哪里。” 徐士景冷哼了一声道:“不就那么几个去向,要么是南边的倭寇,要么是西南的蛮夷再加上北方的匈奴。” “那小将军觉得是哪一边?”杜羽问。 徐士景挑了挑眉,“这里是去东港的必经之路,走水路的话那必然是倭寇的可能性更大。”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杜羽,而杜羽则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你就先料理这些人,我先走一步。”徐士景打了个招呼便回了马车。 马车继续往东港走,徐士景一上马车辛越便把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徐士景却没有立刻接过来,想着刚才辛越因担心自己脱口而出的“小心”便道:“这匕首你收着,给你防身用。”说完,看着辛越开心的把匕首捧在手心像宝贝一样,他还有几分得意:自己不过是送了把匕首,看把她乐成什么样了。 辛越苦笑不得的把匕首握在手上,世子突然说要把这匕首送给自己,让她有几分无奈。她从来没有用过匕首,一时还很纠结要把匕首放在哪里。笼在袖中?那不小心伤了自己怎么办?跟世子一样放在鞋套里?走动之间会不会有几分不习惯? 思前想后,辛越先是把匕首放在了鞋套里。但是稍微一动就感觉到硌得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辛越便有些受不住了。她便把匕首重新拿出来,最后同话本子放在了一起。 看见自己心爱的匕首最后的归处,徐士景:“……” 不一会儿便到了东港。东港是离京城最近的码头,每天都有好几艘船来来往往,连带着旁边几个镇子都极其繁华。马车停在了码头边上,徐士景只掀起帷幔的一角观察着四周。 现下停靠在东港的有三条大船,有一艘是完完全全的货船,另两艘是上面有着供人歇息的船舱,下面则是货仓。此时,三艘船都在源源不断往里装着货物,徐士景看了一会儿便有了底。 “你去看一眼最中间的那一艘船装的什么货。”徐士景对平远吩咐道。 不一会儿,平远便回来了,“上面是布料,下面是弓/弩。” 果然不出所料,徐士景稍稍思索了一番便决定了:“这船的弓/弩我要定了!” * 辛越从成衣店里出来的时候,徐士景还有几分不适应。 眼前的人换下了襦裙,穿上了月白色的外袍。原本散着的头发现在也都齐齐束在脑后,露出了平时掩在发梢下的耳朵,而在耳朵上的小银饰也被取下了。 辛越对自己这一身行头还算满意,她还特意压低嗓音玩笑般的问徐士景:“不知公子可还满意?” 徐士景心里暗道真真是个女鬼,面上什么也不显,转身便往码头走:“走吧,小公子。” 为了那一船弓/弩,徐士景打算隐瞒身份上大船。但是这样的大船里三教九流的人极多,女子上去过于惹眼,于是带辛越来换身衣裳,乔装成男子,之后在船上行走也便利些。 走了一会儿,徐士景便停了下来。辛越还有几分纳闷,只见他伸手把自己原本自然置于胸前的双手拽了下来,“走几步看看。”他摆摆手示意辛越往前走。 辛越的行走仪态一向是规规矩矩的,这一下还有点不适应,只觉得双手极其不自然。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浑身僵硬,她无奈的停下来看着徐士景。 徐士景也看出来了,她双手虽然垂着,但是恨不得整个人都绷直了。他无奈叹了口气道:“你把手背在身后试试看。” 辛越把手背在身后,吸了口气重新开始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有双手把自己的下巴抬了起来,那温热的手指还有点粗糙,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徐士景也觉得自己魔怔了,把手缩回来之后还不自觉的捻了捻手指,“低着头做甚,把头抬起来!”他恶狠狠的说,用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辛越这回昂首挺胸,把手背在身后,跟徐士景并排走着,还有意无意的侧头看徐士景的动作。不一会儿,两人便同步抬左脚,又同步落右脚。 快到码头的时候,辛越才问道:“世子怎么知道那船上还有弓/弩?”那几艘船都很普通,来往运送的人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若不是特别留意,恐怕就会忽略了。 “刚才杜羽有意透漏给我的消息。”徐士景说道,杜羽不可能猜不出来那批弓/弩的流向,但是却来问自己,他只消再深入想一下便知道弓/弩肯定不止刚才截获的那一点,而要运出去的话,最快的办法就是从东港走水路。 “平安说这杜虞候是从定远军出来的,现下在殿前司效力,我还以为你们会因此生了嫌隙呢。” “非也,他是我特意安排出去的。”徐士景摇头道。 辛越微微一愣就想通了,笑道:“世子深谋远虑呀。”把自己培养出来的将士们送出去,就如乌鸦反哺一般,这些将士们也不会忘了定远军曾经的培养。 徐士景不自觉扬起嘴角,这丫头估计更佩服自己了吧。心下暗暗得意的同时便不打算告诉辛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了。 回到码头上,两人直接就往大船走去。担心四个人一起上船比较引人瞩目,徐士景便打算分开上船,平安和平远已经先行上船了。 “你是这艘船的船夫?”徐士景问在大船旁边指挥着货物搬运的一个小老头,“我们要船上的两间上房。” 小老头看着已经五十多岁,微微躬着背,一双眼睛盯着徐士景和辛越转了一圈,“船上今天只剩下一间房了,你们还要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唉,,,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弓/弩要被框框,我只能个斜杠隔开了,我太难了。 第43章 第 43 章 徐士景瞥了一眼身边的辛越, 她淡淡的, 没什么情绪。他皱了眉, 理直气壮的说:“你给我再腾一间出来, 我出双倍的银两。” 这老头听了这话,又上上下下得把徐士景扫了一边,直看得徐士景怒火直冒,恨不得揪起这小老头的衣领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是个富贵人家,那就自己租条船还方便些, 何必来这大船上遭罪呢?”小老头冲两人摆了摆手,起身便要进船。 “船夫且慢,”辛越看了身边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世子, 晓得以他的脾气是不会在旁人面前服软的,但是为了弓/弩“因家道中落,是以我和家兄才来大船,这最后一间我们要了。这两日家兄脾气冲了些, 还请见谅。” 小老头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点头道:“还是这姑娘说话中听, 行吧, 那间房留给你们了。” 辛越微微一愣, 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身被识破了。 徐士景稍稍往前跨了一步, 正好挡在辛越的面前, 有几分警惕:“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老头看他如此防备倒是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道:“这姑娘太白净,我在这码头上多少年了, 过眼的人那海了去了。你们是不是出来私奔的?”他的眼睛已经有了些许的混浊,但是现下瞪得大大的,好奇的等着他们的回答。 辛越:“……” 徐士景:“……” 辛越默不作声的向后撤了一步,徐士景也紧跟着往前迈了一点,两人没有对视就默契的把距离拉开。 徐士景一本正经的跟小老头说道:“我们是兄妹。” 小老头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神情:“我晓得啦,都是兄妹。”说完,他嘴角噙着笑意,摇头晃脑的上了船,走之前还不忘告诉他们,“最后一间房在重楼的最里面,银两要先交喽。” 整艘大船除了下面用来装载货物的货仓,上面大致分为三部分,前面安炉灶和水柜,中间有两排普通船舱,一般是给付不起上房的普通百姓们居住。后面部分相对较高,故名重楼,重楼高一丈多,两侧有窗户和围栏,条件较好是以当做上房,一般就是用来租赁给手上有点银钱的随船客官们。 两人交了银两,便一前一后的上了船。这个时节探亲和南下讨生活的百姓也多,是以船上的客官们也不少。打眼望去大都是些商贾之士,剩下的就是一些穿着普通的百姓。两人上了重楼,正如小老头所说的,上面的房间确实不多,一眼便望到头,只有八间上房。 楼梯口处平安正在等着两人,刚才他和平远已经先行上船。见两人上来之后也不声张,只默默的跟在徐士景和辛越身后往最里间走去。 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平安才作揖说道:“世子,行李都已经打点好了,待会平远会送过来。刚才我已趁着船员搬运货物的时候混水摸鱼去探了下面的货仓,一共大概有四五箱弓/弩,都同其它货物一起在下面锁着。” 这就是平安那么多年一直在徐士景身边得力的原因,虽然没有平远那般武艺,但是够机灵。 “那钥匙在谁手上?”徐士景继续问道,眼角的余光瞥到辛越往床榻走去。 “不知,”平安摇头,“只见他们把货仓上了锁,却没有见到钥匙。” 徐士景心下已经有了点底,又问道:“那些弓/弩是单独存放在一个货仓里,还是同其它货物放在一起?” 平安回想了一下,“还有其他的箱子,应该不是单独存放的。” “那就好办了,”徐士景挑眉,“现在就让平远把行李送过来。” 平安点头应是,后又问道:“那表小姐的行李要搬到哪里?”他很自然的以为世子和辛越是两个不同的房间,若搬起行李的话,那一开始便分开搬还方便些。 徐士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平安立马噤声,多年来跟着世子的直觉告诉他:他说错话了。 辛越倒是一直都听着两人的动静,听到此就回答道:“一起搬过来就好,重楼上只剩下最后这一间房了。” 简单两句话便让平安不住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扫了这间屋子确认了一遍,只有一张榻。眼看着徐士景的眼神越来越不妙,平安立马退出去说要搬行李。 平安出去后,屋子里就又剩下两人了。 徐士景这才有功夫细细打量一番这间屋子。屋子不大,一览无遗,左边是盥洗室,用一个八扇屏风和中间分割开。中间摆了一张圆桌,对过去便是大开着的窗户,从他站着的地方便能轻易看到窗外的海岸。右边就是一张普通的楠木床榻,和一个配套的衣橱。 辛越正打开衣橱,从里面又抱出一套被褥,浅浅的笑道:“幸好有两套被褥。”她把被褥抱到了榻上,轻轻掸了掸,把棉花拍得松松软软。 徐士景看着那不算小的床榻,轻轻咳了一声,等辛越看向自己的时候,才一本正经的说:“我的被褥你铺在地上就好。”虽然说人家姑娘喜欢自己,但是自己只把她看做妹妹,自然不能逾了规矩。 辛越早就料到徐士景不会跟自己抢床榻,就等着他自己开口。这厢徐士景话音刚落,那边辛越便把被褥往地上一铺,三两下便利落的把地上的被褥铺好了。 徐士景有几分纠结的看着辛越把铺好的被褥一点点往墙边挪,最后就完完全全的靠着墙,当然如此一来就离辛越睡的床榻有些远了。他皱了皱眉,多疑的性子让徐士景忍不住深思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终于在心中有了定论:她肯定是怕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才那么避嫌的! 开门声打断了徐士景的想入非非,平安和平远抬了装行李的箱子过来的。平安一进门便发现了屋子的不一样——地上多了套床褥。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世子,他沉默了一会儿,便猜出这床褥是给谁准备的了。 徐士景背着个手在箱子旁边转来转去,最后指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大的箱子道:“把这几个箱子抬到货仓,找船夫说上面的地方不够,借货仓放箱子。” 这下平安就明白了,把箱子放到货仓,那肯定得拿钥匙出来,如此一来,就能知道钥匙是谁在保管了。甚至于之后就能借着取东西的理由再进去货仓,世子果然有机智! 平远默不作声的又把箱子往货仓里搬,而平安自然跟着去说话,否则就凭平远的脸色,恐怕这箱子连钥匙的影子都见不着。 辛越也不闲着,开始倒腾剩下的几个小箱子。把自己和世子的几套衣商都归拢进衣橱,虽说只在船上待四五天,但是一直要开箱子也是有些不方便。然后是些消遣的物件儿,辛越把几本书都摆在榻边的小几上,把棋盘也拿了出来。 徐士景看着辛越有条有理的收拾着,一会儿从面前晃过来,一会儿从后面走过去,手上捧着本棋谱怎么都读不进去,觉得书上都飘着她月白色的身影。 “你坐下!”徐士景突然大声道。 辛越抱着徐士景的披风正要挂到木施上,被他这么一喊还有点懵,疑惑道:“世子可是饿了?食盒里还有不少糕点呢。” 徐士景微微蹙眉,这是拿他当澜姐儿哄吗?一有事情就给点吃的。他心里有几分不屑,但还是开口说:“你拿来吧。”罢了,就先让她消停些。 辛越把披风置在木施上,便提了食盒走到桌边。突然,船猛地晃了一下,双手提着食盒的她一下子没有站稳,往旁边趔趄了一下。 徐士景看她将将要摔下去,赶紧眼疾手快的伸手拽了她一把。可是辛越紧紧的抱着食盒不撒手,原本能捞到她的徐士景反而被她带了下去。 “砰”的一声,徐士景龇牙咧嘴,右手一下子被压麻了。刚才眼见是拉不回来了,他就只好把右手垫在了辛越的背后,现在自己和辛越两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这手上,哦,还有中间一个不小的食盒。 “你为何抱着食盒不撒手?”徐士景气急败坏的抽出右手甩了甩。 船自刚才晃了一下之后就正式离港了,脱离了港口的船在海上开始它的沉沉浮浮。辛越有几分晕乎,只觉得似乎不止船在摇晃,自己也被人轻轻的推搡着。 她微微揉了揉额头,蹲在地上还有几分晕乎的回答道:“我摔一下倒还好,这食盒里的糕点要是撒出来了,怕是不能吃了。” 徐士景憋了一口气,正打算好好训斥一下这个被澜姐儿带坏得只想着糕点的丫头,话都到嘴边才不上不下的咽了回去。是不是因着刚才自己说想要吃糕点,所以她才这般上心。 这么一想,徐士景就又不忍心恶言相向了。虽然一副嫌弃的样子,但还是伸手把辛越给扶了起来。 “你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呀?”徐士景只觉得她现下软的像没骨头一样,东倒西歪的。 辛越勉强坐到了椅子上,无奈叹了口气:“我可能晕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卡文了,这两天更的都只有三千字,有点少了。 谢谢大家还追着我的文,爱我的小可爱们! 谢谢tutu14的营养液,a~ 第44章 第 44 章 徐士景微微蹙眉, 还要在这船上待上五天左右的时间, 现在不过刚离港就开始晕船, 接下来这几天怕是不好过了。他扶着辛越站起来, 软和了点语气:“你先去榻上躺着。” 辛越此时也觉得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走路都有几分虚,只能把半个身子都靠在徐士景身上。刚到榻边,就晕晕乎乎的躺下去了,实在是不想动弹。 “第一次坐船?”徐士景半蹲在榻边。 辛越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不想说话。 徐士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那你是当初是怎么从琅琊到京城的?”琅琊到京城最快也是走水路,若走陆路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 辛越没有心思回答他, 抬眼郁闷的看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艰难的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徐士景以此来表达自己不想继续跟他交谈的态度。 徐士景:“……” 这丫头那么难受还有心思对自己抛媚眼? 也不怪他会这样误会,着实是现在晕船的辛越有几分不自知的诱人呀。因着刚才不大不小的摔了一下, 辛越的衣裳有几分松松垮垮,原本的外袍又在榻上敞开了。此时看辛越, 不仅有因着头晕而泛着水雾的双眼, 而且还有因难受而微微轻轻咬着的下唇。 而此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平安他们搬完箱子回来了。 徐士景看了一眼榻上的人, 没有开口让他们进来, 而是自己伸手给辛越盖完被子后走了出去。 平安看见徐士景开门出来一时也不觉有异,手中端着的托盘就要送进去,却一鼻子撞上徐士景关上的门。 平安:“……” 但是他也不敢多问, 只举着托盘道:“这是我从船上的厨房帮世子和姑娘取回来的晚饭。” 徐士景伸手接过,扫了眼周围。他们的房间在重楼的最里面,往后是茫茫大海,往前是一览无遗的走廊,并没有什么鞥被探听的机会。 “钥匙在谁手上?”徐士景问。 “船夫亲自保管着的,那一小串船舱的钥匙他都随身带着。”平安回答。 这就有几分难办了,徐士景有几分不耐烦的望着海面。这个船夫看起来没有那么好糊弄,船上还有那么多平民百姓,看来得要智取了。 “你最近去和那船夫套套近乎,他虽然精明,但是有些自大,多吹嘘吹嘘应该不难接近。”徐士景说完打开了房门要进去,最后还嘱咐了一句:“看看他是否饮酒。” 毕竟,酒是个让人误事的好东西。 进了房间,徐士景把托盘放到桌上,转身去榻边问道:“起来用些晚饭。” 辛越微微掀眼皮看了眼,已经快到掌灯时分了,天光都暗了许多,眼前人的眉眼都看得有几分模糊。 “我要夜明珠……”辛越嘟囔道。 徐士景没好气的瞪着她,自己的问话她不答,反倒是指使起自己来。但是看她在榻上病怏怏的样子又无可奈何,最后冷嗤了一声还是起身帮她拿了夜明珠过来。 辛越接过夜明珠就放在了枕头边,难受得不想说话。 徐士景发现了,辛越平时看着温温婉婉好性子,可是如果她真的不搭理人,那自己还有些束手无策。 “不吃?你半夜饿醒就没有了!”他撂下了狠话,转身自己去用晚饭了,他还不伺候了! 辛越半夜不是被饿醒的,而是相反——想吐。 许是遇到了比较大的风浪,到了半夜,辛越几乎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人拿着棍子在搅一般。不止有想呕吐,而且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难受的很,但是软绵绵的身子让她没法有什么动作。 “世子……”辛越躺在榻上哼哼,可惜在她以为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名字就跟苍蝇声的“嗡嗡”一样和窗外的波浪声和在一起。 在她喊了两三声之后,睡在地上的徐士景才反应过来。也幸好他耳力不错,并且在睡梦中还保持着警觉,否则就照着辛越的哼哼声,还真不一定能把别人叫醒。 徐士景听到声响走到榻边,辛越已经难受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额上沁着薄薄的冷汗。他半蹲着,把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询问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打断了。 “呕——”辛越本来就已经到呕吐的边缘了,这下徐士景一过来拨弄头发,本来想说要痰盂的她一张口就忍不住反胃的感觉通通吐了出来。 徐士景整个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用力到连指甲边缘都泛着白。初春他穿的也不多,只是一件薄薄的中衣,现下原本的洁白干净的中衣上深深浅浅一堆黄色的呕吐物。 他身上沾过血,趟过泥,可是现下却半身都是这丫头的呕吐物!徐士景气得已经不知道骂眼前这人什么好了! 辛越浅浅的喘了一口气,刚刚难受得话都说不来,现下把这些都吐出来以后就舒缓多了。 “世子可不可以帮我倒杯水过来……”辛越声音有些虚,不止是因为刚才吐过浑身发虚,还有因着面前黑着一张脸的人而心虚。 徐士景气得怒火蹭蹭的上头,还不敢有大的动作,怕一起身这些就都慢慢流到下面去。他微微磨着后槽牙,伸出一双大手缓缓的握着辛越的肩膀,然后渐渐用力…… “哥!哥——我错了!”辛越被徐士景捏的整个肩膀都酸痛极了,连忙口不择言的讨饶。 徐士景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哥”打的措手不及,手下的劲一下子就松了。刚下意识的就想揶揄回去说:你哥可都没了。 可一句“你哥”刚出口,徐士景便跟失声一样,后面的话就都梗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她原本有三个哥哥疼着宠着,可现在她却只能喊自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哥…… 辛越还有些纳闷他要说什么,却只见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的就要起身。 “兜着好一些。”辛越一脸真诚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徐士景气得连脚趾都要蜷起来了,却还是无可奈何的把中衣的下摆微微兜起,免得身上那些东西留下去。 辛越看着徐士景走到盥洗室里,再出来就是光着膀子,接着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桌子边倒了杯茶水然后拿到榻边递给了自己。 一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辛越还在心里感慨着,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致胜招数。 但是水还含在嘴巴里,辛越有些无奈的想起,这第一口水自己想漱漱口来着…… 她鼓着腮帮子抬头看向身边的徐士景,徐士景一看她这架势就暗叫不好,眼疾手快的就把塌下的痰盂给抽了出来! 辛越淡定的别着落下来的发丝,接着缓缓低头把口中含着的茶水给吐干净。第一口水吐干净了,她才慢慢的饮着茶水,抬眼就是世子半裸的身子,宽肩窄腰,还隐隐可见身上不少陈年的伤痕。 看得有些脸热,辛越轻轻咳了一声说,“这早春的晚上还是颇凉的,世子还是再从衣橱里取一件中衣穿上吧。” 徐士景冷哼一声,刚才不还叫着“哥”呢吗,现在就又是“世子”了?他转身就直接在地上的被褥躺下,还偏偏不穿了。 辛越哑然,一边抿着水一边无奈的笑着。 第二日早晨,还是平安过来送早饭。 这回开门的是辛越,平安看她脸色不好,还有些不精神的样子刚想关心下是不是不舒服。 “姑娘……”话还没说完,平安就见到房间里世子裸着上半身走过,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辛越手上刚接过放着早饭的托盘,还有些纳闷的询问道:“怎么啦?” 想起昨日世子关门的情形,平安觉得自己无意间知晓了什么大秘密,只留下一句“世子和姑娘好好休息!”就迅速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辛越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平安还有些疑惑,徐士景走到衣橱边取了中衣和外袍穿上,接着到桌边坐下,“不舒服你就躺着,起来干什么?” 辛越给两人都盛了碗白粥,“躺久了也晕的慌。” 船上的伙食自是比不得候府,白粥熬的不怎么到火候,几个小菜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入口。 辛越本来就身体难受,现在更是只用了一点。 “可知道钥匙在谁身上了吗?”她掏出帕子抿了抿嘴问道。 徐士景看到她只吃了那么点微微蹙眉,嘴上回答道:“嗯,在船夫身上。” “那世子有计划了吗?”辛越问,这船夫看着也不是好糊弄过去的。 徐士景走去把食盒拿了过来,摆上了桌子,示意她用点糕点。“看看能不能借着要找东西的借口把钥匙从他手上拿过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弓/弩藏起来。” 辛越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着,“可是这周围都是海,世子要往哪里藏?” 徐士景眉峰一挑:“你说呢。”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但是那微微挑眉的动作则是满满的骄傲。 辛越微讶,有些不敢置信的说出自己的猜想:“世子想要藏在水下!” 徐士景笑而不语。 知他者绾绾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给大家表演一个双更!【快夸我.jpg】 几分钟之后码好了传上来! 第45章 第 45 章 辛越有点不敢置信, 却又觉得这个想法确实妙极。手上的桂花糕还举着, 却没有心思再吃, 她边思考着边说:“把箱子沉到海里, 这样子一来就能让弓/弩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船上消失。不仅能避免了正面冲突,而且还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就是这般打算。”徐士景挑眉,她微微放亮的眼神让自己更添几分愉悦。 辛越用手轻轻拖着额角,晕船的感觉让她还有点迷糊的感觉。“可是这沉下去要再捞起来就是大海捞针了, 世子可舍不得这些弓/弩吧。” “自然是舍不得,”徐士景理直气壮,“我还打算把这批货送到边疆拿来对付匈奴呢!”毫不掩饰自己把这货据为己有的野心。 辛越再小口小口的吃着桂花糕, 微微歪着脑袋等着他的解答。 徐士景老神在在的倾身到辛越旁边,“你不知道吧,这船还要再停靠一次才到金陵。” 这么说就让辛越知晓了,她赞同的点点头笑道:“岸边的水域浅, 到时候再打捞就比较方便。” “到时候准备点麻绳,把几个箱子绑在一起, 记着点水域和水流的方向, 打捞就不是难事。”徐士景把碗中的粥一口吃完, 就起身要出去了。“我去看看平安和那船夫套近乎套得如何了。” 借着要从箱子里取东西的借口, 船夫倒是给他们开了货仓的门。可惜, 这个船夫精明的很,全程就在货仓里盯着,徐士景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近那弓/弩。 “哼!实在不行我就打晕那小老头, 把钥匙抢过来。”徐士景回到房间,恶狠狠的撂了话。 看他对那弓/弩志在必得的样子,辛越哭笑不得道:“平安不是说他爱饮酒吗,若他喝醉了,想必还有可乘之机。” 徐士景回想起自己醉酒的几次情形,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他看向辛越,一脸正色道:“你现在晕船得情况也好了许多,到时候你们三个去跟那小老头喝酒吧。” 辛越:“……” 世子你可真说的出口。 * 船在第三日午后停靠在了一个小港湾,傍晚时分才离岸。这可算是天赐良机了,刚离岸不久,平安就拉着小老头上来房间喝酒了。 担心小老头起疑,前一日平安和平远就已经在晚饭后拉着他喝了一回酒,三个人都是喝得微醺的状态。这一回,只随意搪塞了小老头一个借口,邀请了辛越一起喝酒。 小老头对于辛越的加入倒是新奇,“你这小姑……小公子还会喝酒呢!” 为了把这“家道中落”的假象贯彻到底,徐士景把他和平安和平远的主仆关系隐瞒了。小老头不知情,只以为他们是在船上才相识的,所以没有把辛越的女儿身说破,只同大家一样称呼“小公子”。 辛越笑着作揖道:“家中父母向来不拘着,倒是有点小酒量。” “昨日我才饮酒,今日你们自己小聚吧。”说着,小老头摆摆手作势要走。 平安连忙拉住他:“船老大,你这不是怕喝不过我们吧!”这两日,他和小老头套近乎很成功,两人相熟了许多。 “那——这位是个不说话的,”小老头边说边指着旁边面无表情的平远,接着摊开手道:“虽说跟你们三个人喝酒,那其实还是跟这平安兄弟喝呀,这酒喝得也没什么意思。” 平安赶紧推辛越出来:“所以今天特意又喊了小公子来喝酒呀!” 小老头看着辛越那瘦弱的小身板,纠结的对平安说:“这小公子……那也不好意思揪着他喝呀。” 辛越明白过来了,船夫这是怜香惜玉呢,想想某个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来的男人,她走上前去,浅笑着问道:“那不如把我家兄叫来陪您喝几杯?” 小老头稍稍一寻思,双手一拍道:“好!” 旁边的平安听了这话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勉强扯出个笑容:“那就有劳小公子去请令兄过来?” 说道最后他还有点没有底,世子不会大发雷霆然后把辛越姑娘丢出来吧?待会世子若是醉酒了,那这情形可就好看了。 辛越倒坦然,也没有什么迟疑直接就推开房间的门进去找徐士景。 平安憋了一口气,不一会儿便听得房间里有什么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可是,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世子黑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浅笑着的辛越。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平安暗暗在世子背后对辛越竖起了大拇指:高手! 辛越倒不以为然,就凭着世子对弓/弩的志在必得,她再讲述些利弊,说一点道理,这人就很好哄出来了。 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在大家用晚饭之际,甲板上人少的时候拉着小老头去饮酒,把他喝倒了再趁机取走钥匙。接着由辛越拿着钥匙去开货仓的门就迅速回来,而在货仓边等着的世就可以着手把装着弓/弩的箱子绑好麻绳推入海底。 既然世子出来陪酒了,那么肯定就得换平远去货仓边等着了。平远冷着一张脸,酒量也含含糊糊,小老头对他的离开也不过问。 桌上除了两三碟下酒的小菜,剩下摆着的就全都是酒了。 平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世子和一动不动的辛越,知道今晚的主力就是自己了。打开了一坛酒,他先探身过去把船夫的酒杯满上,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船老大,这第一杯酒就咱俩先喝了吧,也算是表达了对两位公子的到来的欣喜之情。” 小老头这可就不乐意了,“那表达欣喜之情也得要人家乐意嘛!”说着他就拿过平远手中的酒坛,分别给世子和辛越的酒杯满上,“就看两位公子乐不乐意了!” 辛越倒是爽快,直接举起酒杯说:“自然是乐意的。”之后抬手就饮尽了酒杯中的酒,还向大家展示了一下饮尽了的酒杯。 “好!小姑……小公子豪爽之人!”小老头大声道。 这下压力就来到了徐士景的身上,气氛有那么一时间得凝固。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举起酒杯道:“乐意至极!”然后也把杯中的酒饮尽了。 小老头拍着桌子,一口饮尽了自己的酒:“就等着你这句话!” 接着,主要是平安给小老头敬酒,但是小老头没喝几杯总是要拉着徐士景一起。 第二杯,徐士景神志清醒。 第三杯,他有些面无表情。 第四杯,他开始主动跟小老头敬酒了。 第五杯的时候,辛越怀疑他醉了——因为徐士景开始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勉勉强强给大家凑个双更啦! 有奖竟猜又来啦:大家畅所欲言,希望世子醉酒后干些什么! (主观题,回答的前十个小可爱有小红包!) 谢谢芋泥啵啵奶绿的2瓶营养液和夜未央小可爱的瓶营养液! 第46章 第 46 章 辛越看徐士景面上已经隐隐显出红晕, 有几分无奈的夹了点菜到他的碗里, 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他:“你先吃一点菜垫一垫。” 徐士景似乎是听到她说话了, 又似乎是没有。因为他没有去夹菜, 反而是一点点探身逼近辛越。 “你在关心我。”徐士景轻轻一挑眉,笃定的盯着辛越的眼睛说。 他的音量丝毫不低,很轻易的就把另外两个在拼酒的吸引过来。 小老头已经被三人几乎敬了一坛子酒了,现在大大的带了浓浓酒气的嗝,眯着眼睛笑道:“她可不得关心你吗!” 平安的酒品最好, 虽然他喝的是除了小老头之外最多的,但是还清醒的知道要帮着两人掩饰一下身份:“这是当然啦,他们是兄弟呀!” 徐士景恶狠狠的回头瞪了平安一眼, 凶道:“不是!” 无辜的平安一脸委屈:“……” 辛越赶紧拉了拉徐士景,然后笑着解释道:“其实是表的。” 这解释其实就是给小老头听的,因为在场就只有他是被瞒在鼓里的。但是显然小老头根本就不会纠结于徐士景这个否认,因为他笃定的认为这两人是私奔出来的! “唉呀!懂, 我都懂的!”小老头的目光逡巡在两人身上,“你们呀, 不容易呀!” 辛越笑得有几分勉强了,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小老头说道:“船老大, 深谢你这两天的照顾了。” “小事, 都是小事!”小老头挥挥手, 想举起自己的酒杯跟辛越的对碰,可是双眼已经有些迷糊的他开始找不准辛越的酒杯,每次都是没有碰到。 辛越观他这样子, 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她主动和小老头碰了一杯,两人同时饮尽。 徐士景看她喝了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要敬小老头。 辛越不忍看着他什么都没吃又继续喝酒,从他手中抽走了酒杯,把碗推到他面前。 “你还我!”徐士景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样,动手就要探身抢酒杯。 “你把这几口菜吃完就还你好不好?”辛越拿出自己平常哄澜姐儿的语气,一边温柔的说一边又往碗里夹了菜。 徐士景磨了磨后槽牙,冷哼一声,就提起筷子囫囵的把碗里的一点菜都吃了。 担心他忘了正事,辛越在递给他酒杯的时候还轻轻拉了拉袖子,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货。” 这一提醒反倒让徐士景炸毛了,他也不顾旁边正在喝酒的小老头和平安,直接一把揽过辛越。“你又对我动手动脚啦!” 辛越:“……” 哪里来的“又”? 徐士景还不消停,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辛越身上了,脑袋抵着辛越的肩膀,嘴里还振振有词:“让你在我耳边说话,让你在我耳边说话,我也要烦死你!” 辛越头一次对他这么束手无策,她现在知道醉酒的世子是什么样子了——说啥都不过脑子呀! 她刚想稍稍挪一挪位置远离这个看起来不太清醒的世子,谁知原本只在自己耳边说着话的人突然含住了自己的耳垂! 耳尖上湿润的感觉一下子就让辛越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尖上就又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这下子着实让辛越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脸得意的世子 —— 居然还咬了! 虽然不是很重,但是他牙齿微微磨了一下耳尖的感觉让自己又羞又气! 徐士景一脸得意洋洋,哼了一声道:“我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旁边的平安已经不忍直视了,微微扶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世子呀世子,明天醒来你千万可别去懊悔到撞墙呀! 反观乐呵呵看着的小老板,他笑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呀,看辛越红了脸还劝道:“这喝醉了酒的男人呀就跟小孩子一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辛越的好性子难得破功,现下已经不是要跟他一般见识了,而是不想见他了! 堂堂一个大男人,让自己来饮酒也就算了,好歹是为了弓/弩的正事,不让这等危险的物件流落到贼人的手中,还能为定远军的将士们送个称手的兵器。 但是现下,他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饮酒。现下还如此……如此放浪,嘴上还口口声声道“想这样做很久了!” 辛越深吸了一口气,对平安和小老头说道:“两位喝着,我就先告辞了。” 作了个揖,辛越就打算要离开了,谁知人刚往前走两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她也不说话,只怒目看着拽着自己的世子。 徐士景还是那样子的理直气壮,拽着辛越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另一只手自然的揽着她的肩膀就把她摁回了椅子上。 辛越被他摁住了肩膀不能动弹,却也没有再说要走。她抬眼对上徐士景望向自己的目光,那双眼睛很亮,亮的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清醒的。 他微微低下了头,在自己的耳边道:“再等会。”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辛越的耳边萦绕着,还带着一点点热意,让她一个激灵——他到底醉没醉呢? 徐士景安置好了辛越,自己朝小老头走去,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提着一坛子酒。“啪”的一声把酒坛拍在了小老头的面前,“那,不醉不归!” 小老头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已经快到极限了,微微摆着手:“今天这样就差不多了,待会儿再喝多就要误事了!” 徐士景却恍若未闻,自己倒了一杯酒先饮了,举着空酒杯在小老头面前晃,然后又倒了一杯要敬他。 “我这都喝了,你不喝那就说不过去!”他把酒杯往前一递,小老头推脱了两句见不好使,也就打算喝了。 谁知这酒杯还没接到手呢,徐士景就先松了手,满满的一酒杯就这么撒了下去。从前胸到□□,那都淋了个彻底。 “你醉得酒杯都拿不稳了还想着喝呐!”小老头站起了抖了抖身上的酒水,有些嫌弃的说道。 徐士景比他声音更大的反驳道:“谁说的?你换了衣服我们继续来!”说着就一脸不服气的推搡小老头进去了盥洗室。 平安也立刻意会了,“船老大,我这里还有干净的外袍,你就先将就披着。”说着,他就随手从衣橱里取了件干净的外袍跟着进了盥洗室。 辛越自然是在外面等着。盥洗室和桌子有个不远不近的屏风当着,她看不真切,倒是听见他们似乎在里面扒小老头的外袍。 不一会儿,徐士景从里面丢了件小老头的外袍出来,刚好就落在辛越的脚边。他没有走过来,斜倚着屏风,还是那个辛越熟悉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辛越嘴角忍不住的扬起,也没有耽搁,直接就从那件衣服中取出了钥匙出去,出了房间直往船舱奔去。 现在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用晚饭,也就剩几个船员在前面的舵楼里看着,是以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人。 平远已经在货仓边等着了,辛越一来就抓紧时间拿着钥匙开了锁,只匆匆交代了一句“小心些”便往回赶。接下来平远要拿着麻绳把箱子绑在一起,接着把它们沉入水中。 急匆匆的赶回了房间,小老头还被他们拦在盥洗室里没出来。 “哎呀,这放了水也喝不了啦!”小老头似乎在里面有些哭笑不得。 “船老大,那这就更不能让你出去了,你还就得放到能喝了!”平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辛越做了个吐纳平复自己的气息,把钥匙原样的放了回去,接着朝徐士景点了点头。 徐士景看道辛越在椅子上坐定,才漫不经心的对小老头说:“那就喝最后一杯行了吧!”说完,才让人从里面出来。 平安的外袍对小老头来说有些大了,他走出来的时候微微佝偻着背,甩着略微有些长的袖子还有几分好笑。看见自己的外袍被丢在地上,还急急的走过去捞了起来道:“怎么就把这衣裳随便扔在地上呢?” 徐士景理直气壮的反问:“怎么,还要帮你洗了不成?” 小老头把衣裳兜在怀里,伸手进去探了探里面的钥匙。 “说好了最后一杯了!”没有人再劝酒,小老头还自己饮了一杯。 平安这才揽着小老头道:“船老大,看来还是你海量呀!佩服至极!” 辛越担心平远来不及,便劝小老头坐下来:“船老大,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多少用点菜吧。”说着,就开始给他的碗里夹菜。 小老头看着碗里不一会儿就有了一小堆的菜,也不认拒绝,拿着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唉,你是个会疼人的,这小子有福气呀。”小老头自己嘟囔着。 辛越听得不是很清楚,也是乖巧的搭着话:“那就多吃一点。”又继续往他的碗里夹着菜。 “当年我要是多顾着点家里,不是闷头在外面跑的话也不会落得这孤家寡人的地步。”小老头一边吃着菜一边感慨道。 其实这些差不多的话刚才喝酒时就已经聊过一通了,现下辛越就随便接个话茬,小老头就又自己边吃菜边往下说。 等到小老头也吃得差不多了,平安才扶着站都站不稳的小老头回去。没错,说到激动之处,他又喝了几杯。 辛越稍微拾掇了一下桌子,正打算和世子一起回房间去。 “你这是喝了多少!”辛越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指着桌子旁摆着的空酒坛,一脸不敢置信的问世子。刚才自己没注意,他怎么一个人喝了这么多了! 徐士景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头双眼迷离的看着辛越,冷哼道:“你还记得我呢!” 辛越有几分无可奈何,世子又像个怨妇一样的盯着自己。叹了一口气,她伸手去把徐士景搀起来,“这不是多耗一点时间好让平远办完事吗?” 徐士景摸了摸后槽牙,一边借着辛越的力站起来还一边质问道:“那你还给他夹菜,他多大脸啊!” 辛越认真的想了想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船老大脸是挺大的呀。”标准的圆盘脸。 徐士景才不吃这一套,他微微后仰,拖着辛越的手让她不能往前走。 “你顾虑着平远,还给小老头夹菜!啊,眼睛瞎了吗,我在饮酒你都看不见!”虽然是恶狠狠的语气,奈何他已经是要东倒西歪的样子了,实在没有往日的气势。 辛越哭笑不得,觉得醉酒了得世子真的很无理取闹。 “那还不是为了那你心心念念的弓/弩!”她继续拖着徐士景往房间走。 “这还差不多。”徐士景得了她这句话才舒坦些,也不再挣扎了,被她拖着往房间走去。 还没进房间呢,徐士景已经整个人都挂在辛越身上了。 “你倒是走一走呀!”到了房间的门槛,辛越是真的拖不动他进去了,使劲的晃徐士景的肩膀想让他清醒些。 徐士景虽两只眼皮都快合上了,但还是勉勉强强自己迈了进去。总算是进了房间,辛越已经是腾不出手了,只好用脚的巧劲把门给带上。 她想把人往地板上的被褥那边扶,但是醉酒了的世子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孩子气上来就非得睡榻上。 徐士景整个人的重力都压在了辛越的身上,一只脚勾着榻,一只手揽着辛越的肩膀,用行动表明了自己不离开榻的决心。 辛越也不想跟他计较了:“好好好,你睡榻行了吧。”想一想今晚他也算是功臣,她也不忍心让世子在地板上睡着了,只是明天榻上的被褥估计是要带着酒气了。 总算把人在榻上放下来了,辛越已经是累的薄汗都出来了。但是还是细心打了水帮他擦拭了脸和手,艰难的除了外袍和鞋袜,才给人盖上了被子。 刚把被子在他脖颈处掖了掖,徐士景就警觉的抓住了她的手。 他微微撑起眼皮看见是自己,手上一使劲就把她给拽了下去。辛越本就被折腾的没多少力气了,现在更是隔着薄薄的被子就趴在他上面,被他揽着怎么也起不来。 “放……”刚想开口,辛越的后脑勺就被大手给摁在他的肩上。 他微微侧着头,在自己的耳边嘟囔着说了句话。 实在是太小声了,辛越又没有他这么好的耳力,除了第一个“你”字,后面就再也没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获奖小可爱:nicole,倩女,虞若,xi,爱在心中,小实,云挽,~760,鱼儿,安得。 让世子吐回去和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很魔鬼! 第47章 第 47 章 翌日, 徐士景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在榻上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 最后狂躁的把被子踹了好几脚, 直到把好好的被子踹到了地上才罢休。 辛越听到了响动也醒了,地板上实在是太硬了,一整晚睡得她不安生的很。 “你醒啦?”她伸手去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双眼迷离的看向在榻上的世子。 “嗯。”徐士景漫不经心的点着头,当即就起身穿衣洗漱了。 辛越只觉得今日他好像有几分不对劲, 但是想想他昨夜宿醉,估计也是因为难受的,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今日早饭是由平远送来的, 辛越还不忘关心一下平安的情况:“平安怎么样了?”昨日除了小老头就属平安喝得最多了。 平远面无表情:“还没醒。” 辛越点点头,在平远回去之前还嘱咐道:“待会他要是醒了,就让他喝一点糖水再用饭。”昨夜喝了那么多酒,肯定对脾胃不好, 在早饭之前用点糖水也好解解酒。 端着早饭回来的时候,徐士景已经衣冠整齐的在桌子上做好了。正襟危坐的样子还让辛越有几分不适应, 她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冲了一杯糖水递给他。 “怎么, 还很晕乎吗?”辛越有些疑惑的问道。一晚上了, 也应该缓过来了。 “还好。”徐士景接过她递来的糖水, 两口便饮尽了。 还好是晕呢,还是不晕呢?辛越微微蹙眉,今日的他不仅比昨夜醉酒后话少, 就连跟平时比都安分了许多。 “你,该不会是在因昨日醉酒后的行为而尴尬吧?”辛越歪头看着他的神情,思及此,还忍不住带上几分揶揄的笑意。 徐士景面不改色的回答道:“非也。”就开始拿起筷子用饭。 说起昨日的事情,辛越可就有很多能说道的了。她抽出徐士景手中的筷子,又把他面前的小菜都挪开了,摆出了一副要好好谈的架势。 “世子不如先说说,为什么昨日要咬我耳朵?”辛越长出了一口气,这是她昨日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了。耳朵那么娇弱的地方,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咬,自己当时真的是第一次生了想打他的心思! 但是一想想自己的一点力气在他面前不过是挠痒痒一样的力气,这才作罢。 徐士景有几分讶异,狐疑的问道:“我昨日咬你耳朵了?” 辛越郑重的点了点头。 徐士景有点茫然的样子,摇着脑袋道:“我不记得了,我的印象只到小老头劝我酒的时候。”他说完,从辛越的手上拿回了自己的筷子,开始用饭。 辛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确认他没有什么可疑的神色才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你真都忘了?” “我酒量不好你也知道的。”徐士景直接用这句话把辛越给堵了回去。 这酒量不好辛越倒是信的,不然凭着世子这么一个看重面子的人是不会一次次的逃避饮酒的。但是,她心里总是有几分不确定的,总觉得今日的他有几分不对劲。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睡前跟我说了一句话?”辛越浅笑着问道。 徐士景嘴里的粥刚要咽下去,听到这话一时有几分不上不下。他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只自然的夹着菜,等到粥咽了下去之后才装作深思过后回答道:“我说了什么?” 辛越慢慢的开口说:“你跟我说……”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世子的神情,“你倒——” 徐士景面色如常,但是在辛越看不见的桌下,双腿已经紧张到快要撑起桌子了,似乎就等着辛越一说出口,他就要立马窜出去了。 “倒”字的尾音拉长了许久也未见他神色的变化,还是那样淡淡的样子。辛越也撑不下去了,索性轻咳了一声坦诚道:“咳,其实我就听清楚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是“倒”还是“到”来着,剩下的就再也没听清了。” 徐士景心底暗松了一口气,筷子继续动了起来,满不在意的说:“估计是让你倒杯水来。” 辛越微微侧着头想了想,确实有几分可能。饮酒的话,嗓子火烧火燎的,想喝水也正常。既然忘了,那也无从追问了,她也拿起筷子用起了饭。 还没用几口呢,就见徐士景放下筷子准备出去了。“世子吃饱了?”辛越有几分纳闷,他就喝了碗粥,刚才小菜被自己拿远了,还没用几口呢。 徐士景胡乱点了点头,“我要去问问平远昨日箱子弄得怎么样了。”匆匆交代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辛越喝了口粥,微微微微歪了脑袋自言自语道:“刚才平远过来送饭了呀……” 徐士景出了门就松了一口气,再待下去还真保不住这个丫头要再问些什么了。想起自己昨日的行径,也是有几分懊悔,怎么就通通的说出来了呢?不过,幸好他最后一句没有被辛越听清楚,否则…… * 平安刚刚醒过来,整个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知道平远已经给世子送过早饭了,现下就更是光明正大的赖在榻上不想起了。 左右世子那边还有辛越姑娘,没事一般也不会想起他们,再加上昨日已经处理完弓/弩的事宜,现下也就没什么着急的事情了。 接过平远递过来的糖水,平安舒坦的喝了五六口才喝完。脑子渐渐活络了起来,他才纳闷道:“你居然还知道准备糖水?”平远可不是这么细致周到的人,平日里凡事都是自己操着两份心。 “辛越姑娘。”平远道。 言简意赅但是平安还是懂了,应该是辛越有事先嘱咐过,所以平远这个缺心眼的才会给自己倒了糖水。 他放下了杯子感慨道:“你都不知道,昨日我可真真是提心吊胆跟做过山车一样。先是辛越居然敢跟船老大提要世子出来喝酒!你也知道世子的脾气吧!” 平安自己讲还不过瘾,还要求证似的看着平远点了点头才接着说。 “我本来都以为世子肯定会拒绝了,也亏得辛越姑娘厉害,还真把世子给请出来了!”平安无奈的摇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又道:“但是这也罢了,我本来以为我挡一挡酒也就好了,船老大是硬拉着世子喝酒,结果可好,三杯就微醺了。” 平安还激动的拍了拍平远的肩膀,这下根本就不等平远反应就滔滔不绝的开始说了。 “世子一开始拉着船老大喝酒的时候,我心下就又欣喜又无奈呀!你知道的呀,世子那上头之后,脑筋转的是更快了,那弓/弩的事情指定有着落。”平安还颇有几分自豪,似乎酒后聪明的人是自己一样,“可是,世子也藏不住内心的想法呀,你都不知道,那看辛越姑娘的眼神是直勾勾的!” 平远这回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世……”可惜平安正说到兴头上,再加上一向都是他一个人拉着平远在说东说西,也习惯了。 “我还特意跟船老大在解释他们俩的关系,结果船老大比我还通透,当下就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乐不可支呀。唉——你就说吧,他们两人那情义,只要是长着眼睛的都懂啦。哦,除了你。”平安为求严谨还补充道。 “世子。”平远逮着空隙说了出来。 “这两日,辛越姑娘身体好些也会去夹板上看看海,那周围多少男子都侧目着,也就是看世子在她身边才不敢上前。”平安自顾自的说着,又想起什么了,激动的拍着平远的胳膊,“而且,世子他还去含辛越姑娘的耳朵!” 平远见自己的话被平安忽视了,便不再提了,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了。 平安在榻上那是操心的很啊,“世子今早醒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只希望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吧。”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这冗长大论了。 平远刚指了指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平安嗓子眼都提上来了,赶紧下榻找外袍,然后让平远去开门。 打开了门后,徐士景走了进来。他的神色看上去倒是如常,只是额角有一点碎发。 “昨日如何了?”徐士景问平远,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正忙不迭穿衣的平安。 “已遵指令,事毕。”平远作揖,还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徐士景听他这么说也放了心,等到平安穿戴整齐过来后,才又说到:“我昨日饮酒之后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平安连忙点头应是,平远也微微颔首。 等到世子走了出去,平安才自己喃喃道:“世子每次醉酒都记得呀,怎么这回不记得了呢?”稍稍一联想,便忍不住拍着一边的平远道:“世子昨晚肯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今天索性直接就假装不记得了!” 门外还没走远的世子听到了这话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了。 平安又忍不住揣测世子的想法了,他疑惑道:“可是为什么还要特意来跟我们强调呢?刚才……”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刚才世子听到我说话了吗?” 平远点头,“从直勾勾开始就在世子能听见的范围内了。”平远虽不如世子那般的耳力,但是世子走过来的脚步连稍加掩饰都没有,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世子过来的动静。 平安:“……” 徐士景扶额叹气,出格的事情在他看来也就一个咬耳朵了,今日之所以反常就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自己醉酒除了脑子里明明白白记得的正事,在一些事情上就有啥说啥,所做的反应一向真实。 如果姑且把咬耳朵这件事勉强的定性为自己醉酒时孩子气的报复,那辛越没有听到的那句话呢? 那句想问她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世子举着四十米的大刀:昨天夸我可爱的都给我站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吗?【超凶.jpg】 谢谢段嘉许的小仙女、社会我姜哥的两瓶营养液!a~ 谢谢38291580小可爱的地雷!爱你~ 第48章 第 48 章 转眼之间就到船上的最后一天了, 大概在傍晚时分船就要在金陵靠岸了。 辛越从榻上起身, 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颈部, 这两日她在船上除了不时看看书就是窝在房间里做绣活, 浑身都因为久坐而僵硬许多。她给老夫人又做了四个抹额,刚好是一年四季,只不过更进一步的浸泡药水还要等回去了,剩下的时间都在做香囊。 一开始是准备了几块布料要给老夫人做抹额,后来见那墨绿色的蜀锦还剩不少, 辛越便动了心思想给世子做一个香囊。自那日醉酒过后,世子便鲜少待在屋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是以她很多独处的时间来做香囊, 兴致冲冲的描了花样,又裁剪了料子,等到绣到一半的时候才迟疑了下来。 这样子是不是会表现出自己姑娘家的心思?辛越有几分怅然,自知晓了自己那点心思后, 她便克制的很好。待世子的态度更多的像兄长,甚至都不会像在自家哥哥面前那样恣意。 但是这个香囊都已经做了一半了, 这花样还费了自己不少心思…… 辛越沉思了一会儿, 又挑拣出两块布料, 简单的描了两个花样就先做新的香囊。等到两个香囊做好了之后, 才专心的把这墨绿蜀锦的香囊细致的绣好了。 徐士景回房间用午饭的时候, 辛越已经把东西拾掇的差不多了,就预备着傍晚时候直接下船。 刚做到桌子边上,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精致的香囊。徐士景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 整个面料是墨绿的蜀锦,上面辅以青,白,黄三色的刺绣。寻常的香囊多是一整块的花样,但是这一个香囊却是一个一个的小花样,每一个的走线和压针都平平整整,最后出来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你这也是给祖母做的?”徐士景把玩着香囊,抬头辛越。他知道最近辛越都在房间里给祖母做抹额。 辛越浣洗了手之后走了过来:“这是给你的。” 徐士景心里“咯噔”了一下,嘴角忍不住的扬起,但是语气却极尽嫌弃:“我送你夜明珠,你就给我这破香囊啊?”但是手上已经忍不住又摩挲着香囊。 辛越撇了撇嘴,伸手就要把香囊夺回来。自己可在这个香囊上费了不少心思呢,居然被他这般嫌弃。 徐士景赶紧把香囊笼在袖中:“送出去了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不是担心配不上你吗?”辛越难得对他冷着脸。 徐士景嘴硬:“再怎么配不上也是我的。” 辛越拿不到也懒得再去扒他,省的拉拉扯扯的,只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用饭。 徐士景见她如此又有点后悔起自己的嘴硬了。醉酒后想要问她的那句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想他堂堂世子,定远军的小将军,何时会忸怩于儿女私情上了。自己的情意应该都是给将来的妻子的,那才是会和他一起撑起定远侯府的人。 可是现在怎么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一边觉得不应该在意辛越,不管她到底是喜欢与否,自己都只是拿她当妹妹;一边又觉得她待自己并无什么特别,她的关心是对所有人的,她的温柔也是给所有人的,甚至于让他怀疑起那日自己听错了她的回答。 也就现在这个香囊让自己还算是舒坦些。但是刚才自己一嘴硬,她就又一副不搭理的样子了,可是说出去的话那自己是不能收回来的。 两人都各自憋着一口气,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 傍晚时分,船停靠在了金陵的港口。 余家已经提前派了个管家和几个丫鬟婆子在港口等着。管家是余家的老人了,辛越和徐士景刚一下船,他便上前来问好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便上了余家的马车。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余家,从侧门进去后,府中还有专门的轿子把两人送到正屋。就算是轿子,也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足矣见余府之大。 正屋外,余家主母正在外面亲自等着。徐士景先下了轿子,作揖道:“见过舅母。” 余夫人笑着应了,又道:“景哥儿一路过来累坏了吧,快先进屋歇歇。” “无妨,我先去找舅舅。”徐士景又看了看刚从后面轿子下来的辛越,“那,她就拜托您了。”最后一句话还稍稍压低了音量。 余夫人了然,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你就放心去吧!” 徐士景走前还不忘跟辛越低声吩咐道:“我先去找舅舅谈弓/弩的事情,你跟着舅母就好。” 辛越也知道弓/弩的事情慢不得,越早去捞到弓/弩越好。是以平安和平远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先回余府,而是一下船就直奔大船停靠过的那个码头。 “找的时候也小心些,遇上涨潮的时候就先停一会儿。”辛越嘱咐道。 余夫人在一边看着,等到徐士景一走,就亲切的上前拉着辛越的手往里走:“这么标致的姑娘还这么贴心,倒是景哥儿的福气呢!” 辛越有些哭笑不得:“夫人说笑了,我和世子是兄妹。” 两人往屋内走去,余夫人嗔怪的看了一眼辛越:“该改口啦!妹妹来信中只说道要把你以岭南余家的小女儿的身份记入族谱,我还以为这是为了给你和景哥儿的婚事铺路呢!” 余夫人口中的妹妹自然是定远候府夫人,世子的母亲。 “那我是该唤您婶婶吧?”辛越浅笑问道,在之前世子已经大致讲过了余家大概的亲戚,她以岭南余家的小女儿的话,是该唤余夫人一声“婶婶”的。 “正是呢!”余夫人笑着点头,这个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看起来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不知缘何要这样安排? 不过辛越却没有再往下说,毕竟这件事太多人之情也不好。夫人既然在信上没有明说,那自己就没有主动告诉的道理。若是余家老爷和夫人有意要探知,那也是该由世子来开口,而不是自己僭越回答。 “我们余家别的也一般,就是人丁兴旺。我们一房倒还好,倒是二房和三房的小叔们那妻妾众多,人丁也多。”余夫人跟辛越介绍着情况,“不过,妹妹在信上也说了,不用太高调,上了族谱后小住个两三日也就是了。是以,到时候在祠堂见见几个叔伯,也不用费心思在做那些面子上的功夫。” 辛越有些惊讶,这余夫人看上去温温柔柔,但是看她刚才几句话倒是在府中很有几分地位的,倒是让她佩服。 她认真的作揖感谢道:“深谢婶婶的一番安排了。”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好好歇息几天,不用再为人情往来的事情费心了。 “听说你还没有贴身丫鬟,我已经让人牙子明日带几个丫头们过来,你到时候就看着合眼缘的挑就是了。我们府上丫鬟的老子娘大多都在金陵,怕跟你过去京城反叫你不好调/教,畏手畏脚的。”余夫人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住的地方也就在我院子旁边,有什么事只管过来跟我吱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呢,有个少年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母亲,听说景表哥来了!”来者不过十五六的清俊少年,饶是这样的年纪,身量已是不矮,虽比不过世子也已高了辛越半个头。 余夫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原本对着辛越的和蔼面对自己的儿子时立马就变了脸:“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又跟你那些堂哥们出去鬼混了!” 少年有几分心虚样:“我这不是功课做完了,出去耍一耍吗……” “哼,看来是功课不够多了,还有闲情出去耍一耍。明日你就再做两篇文章来!” 这话立马换来少年的哀嚎,余夫人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一点都不为所动。“来见过你这姐姐。”她这一句话就让少年闭上了嘴巴。 少年狐疑的看了辛越一会儿:“这又是哪里来的姐姐?。” 余夫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位是岭南余家来的姐姐,你之前不曾见过,来我们家小住上几日。”又转头和蔼的跟辛越说:“这位是我的小儿子余季之,整日里每个正形,你大可不必搭理。” 余季之已经习惯母亲对自己的嫌弃了,重又问道:“景表哥呢?刚才管家跟我说他已经过来了呀?” “你来得晚,景哥儿已经先去你父亲那边了,估计商量着正事呢,你就先别过去添乱了。”余夫人道。 余季之自然是待不住的,当下就要去父亲的书房。 “你要是不怕挨你父亲的板子你就尽管去,”余夫人威胁道,“待会儿景哥儿说不定就回来用晚饭了,你且略等等。” 辛越在一旁浅笑着提醒道:“世子怕是晚上还不能回来。”他若是去找弓/弩,那半天恐怕不够,少说也得一两天。 可是两天过去了,徐士景还是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 20:45:16~2020-03-27 21: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社会我姜哥 2瓶;猫眼石、镜相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姐, 到时候要是被我母亲抓回去,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啊!”余季之在马车上第三遍叮嘱道, “我也就那么随口一提, 你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表哥两天没回来了,自己在家被关得也憋闷的不行。于是他便开玩笑似的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姐提说干脆去找表哥好了。谁曾想,这个看上去温温婉婉,行为举止再规矩不过的堂姐只是微微歪了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就拍板了。她束冠后还换上了一身合适的男装,乔装成一个翩翩佳公子, 然后让人套了马车两人趁着母亲在午休的空隙就出来了。 “自然是不会赖给你的,”辛越微微掀起帷幔看外面的情形,“我都已经给婶婶留信了, 只说是我的主意。” 余季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姐你什么时候留的信?我怎么没看见。” 辛越摇摇头浅笑:“你出去找人套马车的时候,不然我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带你出来,婶婶那里岂不是要乱了套。” “也是啊,”余季之挠了挠后脑勺, 有些不好意思:“姐你这么有担当,倒显得我有几分窝囊了。” 以往跟那些堂哥们出去, 一出了什么事都是让自己背黑锅, 所以余季之总是被训的最狠的一个。现在碰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 倒是十分照顾自己。 辛越开玩笑似的:“你都喊我姐了, 不得照看着你。” “你和表哥真像, 都很罩着我。不像我那些堂哥,从来只有让我背锅的份。”余季之侧头看向辛越。 辛越浅笑,你表哥那护起犊子来可是不遑多让的。 “诶, 话说回来,姐你怎么跟表哥那么熟呢?”余季之纳闷,“你是岭南过来,表哥是京城过来的呀?”怎么自己随口一提的,她比自己还上心呢? 辛越沉吟了一会儿,只敷衍道:“是在来的路上碰见的,旁的你还是问你表哥吧。”没有告诉他,也是担心他年纪小,玩性大,还藏不住事。 两人到了东水县的码头下了马车往里走。东水县因为有码头,北通京城,南邻金陵,一向是个安居乐业,人杰地灵的地方。 “这里就是父亲说过表哥要来的地方了,”余季之环顾了四周说道,“我们随便找个人问问有没有见着表哥。”说着,就要上前去跟码头边做生意的小摊贩问话。 辛越赶紧拉住了他:“你要怎么问?”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不先问问还真怕出事。 “呃……”余季之歪着脑袋,“就问,有没有见过这么高,”他大概比划了一下世子的大概身高,“一副高高在上,不好惹的俊朗男子。” 辛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来问吧。” 她找了个临近海岸的小摊贩,笑着问道:“婆婆,向您打听一下,离着最近的客栈在哪里呢?” 那个婆婆就给她指了指大概的方向:“要说近的,邻近的这条街上就有家,沿着码头走一段再往右拐就是。” 辛越作揖谢过,领着余季之就往婆婆指的方向走去。 余季之见她丝毫不问表哥的去向,反而是问了客栈的位置还有点疑惑。他轻轻拉了拉辛越的袖子,小声的问道:“姐,你怎么只问了客栈呀?现在刚过晌午还不着急找客栈吧。还是你肚子饿了要用饭?” 辛越也不嫌他烦,耐心的解释道:“其实找客栈也是为了找你表哥,他们来了两三天,肯定要有落脚的地方。他在住的地方上一向不挑,为了方便肯定是在家比较近的客栈。更何况,每天码头上人来人往的,直接问婆婆的话,她怎么会记得住那么多人。” 余季之听了这解释深以为然,不过这话还有点别扭。他一脸正色道:“不止是我表哥,也是你表哥!” 辛越哭笑不得:“好,也是我表哥!” 按那位婆婆所指的方向,两人很快就寻到了客栈。 客栈不大,勉强算得上干净。辛越一进去便跟掌柜的要了两件上房,这回余季之不再问东问西了,直接就跟着辛越走,反正她和表哥一样聪明,跟着她就没错! 伙计热情的带着两人上去,辛越环顾了一下上房的数量,打听道:“客栈生意最近可好?看着有点冷清呀。” “客官这可说笑了,我们生意这两天好得不得了,有位公子带着七八人,直接就订了好几间房呢!”伙计在前面领路,还颇为自豪的说,毕竟这几乎可是开店一来生意最好的时候。 辛越心下有了底,从余家借出去的人手,再加上平安和平远,正好是八个人。 “那他们现下可都在房间里?”辛越扫了一眼,上面的房间都禁闭着,看不出有没有人。 伙计这下有点纳闷了,这客官怎么都在打听着别人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还是回答道:“有几个出门了,有几个还在。” “带路吧。”辛越冲伙计微笑。 伙计看着言笑晏晏的辛越,心里有些打鼓:这看上去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公子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一旁的余季之看伙计磨磨唧唧的,不耐烦的冲他吼道:“没听见我……我哥的话吗!带路!”那骄傲狂妄的样子很有几分他表哥的影子。 伙计被唬了一跳,赶紧带两人往前走去:“从这往后的这几间都是他们住的,不过……我也不清楚有谁出去了。” 辛越也不为难他,取了几枚铜钱当做消费了,然后自己上前去敲门。 第一间房里就有人,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就把门打开,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还有些惊讶:“小公子好。”他是余家的家丁,喊的自然是余季之。 辛越见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继续去敲下一间房,而余季之则跟那家丁摆了摆手:“没你的事了,进去吧!”然后快走几步追上辛越。 之后敲了几间都不是,到第六间时,辛越才笑了,而门里的人面无表情:“辛越姑娘。” 辛越先开口问道:“他可有出事?”虽然心里知道世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问出来后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还是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平远摇了摇头。 辛越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出事应该就问题不大。 “东西拿到了吗?”辛越又问。 平远点了点头。 旁边的余季之迷糊的看两人在打哑迷,焦急的问道:“表哥在哪里?” 平远:“出去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平远摇头。 “等他回来了,你告诉他我在房间里等着。”辛越交代了平远,跟他指了自己的房间,“我在拐角处的那间房。” * 徐士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知道辛越过来了连房间都没有回就直接去找她。 到拐角处,他本来要直接推门而入的手有了点迟疑,最后还是规矩的敲了敲房门。现在这是她的房间,不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的房间了,不能像以往那样随随便便就进去了。 “是我。”他敲完门后说道。 辛越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他来了,开门让他进来:“正好在用饭呢,你也还没吃吧。” 两人两三天没见了,徐士景最近这两天因为弓/弩的事情焦头烂额,没有心思去多考虑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刚才听到平远说她来了的时候还有几分喜出望外,现在一见到她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这两日微微烦躁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就淡了许多。 他嘴角轻扬,坐到了面前摆放着碗筷的凳子上,正打算好好跟她说一下这两天的经过。 辛越轻轻拉了拉他,示意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这里是季之坐的,你坐那里吧,我再给你拿副碗筷。” 徐士景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合着他们两三天没见,就有别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还“季之”,她整日“世子,世子”的叫着,转眼就这么叫别人!虽然这是自己表弟,但是还是怒不可遏。 他正黑着一张脸呢,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余季之风风火火的直接推门进来:“姐!我回来啦!”他刚刚用饭到一半回房间添了件外袍,现在一推门看见坐在凳子上的徐士景,还有几分惊喜:“表哥!” 他表哥沉着脸,大声喝道:“出去!” 刚踏进来的余季之被表哥莫名其妙的凶了一顿,满腹委屈还不敢声张,侧头像一边的辛越小声求助:“姐~~”长长的尾音比起澜姐儿也不遑多让。 本来就耳尖的徐士景:“……!!!” 辛越看着一脸委屈的余季之,也有几分无奈。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刚才不还好好的。”辛越拿了副碗筷走到徐士景旁边。 徐士景看她还向着那臭小子,更气了,索性起身直接动手把余季之扔出去。 余季之哪里能和他哥的手劲抗衡,像只小鸡崽一样被他哥提着后领拎到了门外。 “哥,我错了!”余季之对待徐士景的唯一的一招——认错。 徐士景双手环抱胸前,冷冰冰的俯视他:“哪错了?” 余季之:“……” 他真不知道呀,一进来还没坐到桌子上呢,就被劈头盖脸的凶了一顿。 “我——哪都错了!”余季之低垂脑袋,认命了。表哥他变了,不是那个会站在自己面前帮自己扛黑锅的表哥,他变得翻脸无情,喜怒无常了! “哼,”徐士景冷哼一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人根本没有丝毫悔过之意,“你长这么大,知道什么叫敲门吗!” 说完,他还惩罚似的用力拍了一下余季之的脑袋。自己刚才规规矩矩的敲门,这小子倒好,二愣子似的横冲直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房间呢! 余季之其实还有几分委屈,他这点礼貌还是有的,知道这是姐姐的闺房,但是这不是吃到一半回去添了件衣服嘛,那也不会有什么旁的情况。他伸出颤巍巍的小手稍微把徐士景往里推了推,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片刻,就想起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笃笃,笃笃笃”。 徐士景冷哼一声,也不开门,直接就会到了凳子上。 “笃笃笃”的敲门声持续的想着,辛越无可奈何的笑,转身去给余季之开门。 余季之没心没肺的,刚才被他哥训了一顿,现在就又是一张灿烂的笑颜:“谢谢姐!” 话音刚落就听到坐在凳子上的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余季之吓得都僵住了,生怕是自己地砖踩错顺序了。 辛越也看不下去了:“你别一直吓他了。”平时见他对澜姐儿是千好万好,怎么对表弟这么苛刻。 徐士景的火气还没完呢,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过来,把你的碗筷挪走。”他以往可都是坐这个位置的,没有这小子后来居上的道理。 余季之这才轻轻缓了口气,走到徐士景旁边,把自己刚才用过的碗筷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想了想,又挪了一个位置——还是离今天的表哥远一点吧。原本这桌子就是个园桌,有四个凳子。现在如此就是徐士景和余季之面对面,辛越夹在了两人中间。 辛越把新的碗筷给徐士景摆好:“快用饭吧,菜要凉了。” 徐士景伸手拿起筷子,转了一圈后就又放下去了:“你倒是说说,这不过才两天,怎么就“姐啊姐”叫的这么亲热,你也这么叫你那些堂姐的吗!” 余季之微微咽了下口水,果然今天的表哥很不对劲。他想了想自己平常叫二房,三房那边堂姐的方式,轻咳了一声后,歪头看向辛越:“越姐姐~~”长长的尾音再次出现。 徐士景:“……” 以前听他喊别人也不觉得奇怪呀,今天不管怎么听都这么娘们唧唧,这么刺耳呢? “你还是按刚才的叫吧。”徐士景懒得理他了,默默的拿起筷子吃饭。 一顿饭,徐士景满脸不爽,余季之担惊受怕。 吃完了饭,不等表哥催,余季之就麻溜的走人了,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眼神凌迟了。 辛越送走了余季之,转身看见坐在太师椅上黑着脸的徐士景:“怎么啦,是不是弓/弩的事情很棘手?” 说起弓/弩,徐士景也有几分头疼:“今天如果你不来,我估计明天也要让平远带你来了。”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辛越泡了一杯清茶过来,“平远不是说弓/弩已经找到了吗?” 徐士景点点头头:“确实有需要你帮忙的,那日我在海上找弓/弩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从东瀛过来的商人叫做黑木,他话说的不利落,颠三倒四的。大意就是我在偷海里的东西,要把我送去官府。” 辛越微微蹙眉,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后来呢?” “我心有疑虑,并没有表明身份,而是顺着他的意思去了公堂。接着才知道,原来他和东水县的县丞关系不错,现在更是借住在东水县的县丞家里。县丞听了他一番陈述,竟觉得他颇有道理,要扣下我的弓/弩。” “这个县丞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辛越哭笑不得,一个天/朝的县丞,不仅留住东瀛的商人,而且还如此偏听他的意见。 “这个县丞你或许认识。” “谁?” “陈昀。” 辛越一时愣住了,后才反应过来:“陈家长子,陈衍的大哥?” 徐士景点头。 辛越沉吟了一会儿后给出结论:“他……性格是有些憨厚。”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难听了。 “你是想说他傻吧。”徐士景直接拆穿,“看来你和他也熟呀。”语气冷飕飕的,一个青梅竹马还不够,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大哥。 “大了以后男女不同席,就不怎么见面了,倒是听说他科考落第了几次,一直在埋头苦读。”辛越道。 徐士景挑眉:“那他应该认不出你吧。” 辛越点头:“应是不认得。” “那明日你和我去一趟陈县丞的家里。”徐士景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起身。 “是为了拿回弓/弩?”辛越有几分疑惑,世子的手段也不少,拿弓/弩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小事,用不着自己。 “非也,弓/弩我去讨便可,你帮我探探那个东瀛人黑木的底细。”徐士景往外走去。 辛越这下懂了,于经商一事上,世子只略懂皮毛,看不出那个黑木有什么问题,所以才需要自己来。 徐士景已经走到了门边,又转身问她:“你什么时候和余季之走得那么近了?”这件事梗在他心头一晚上了,不过才两三天而已,那余季之就姐姐长姐姐短了。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性,在婶婶面前帮他说点好话他就感激的不得了。”辛越浅笑道,“再说了,难得有人叫我姐姐。” 她在家里是老幺,却像个长姐一样是个爱操心的,原本是操心澜姐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余季之。 徐士景冷哼一声,推门出去,回去后让澜姐儿天天围着你叫姐姐,看你烦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受气包小鸡崽余季之上线! 感谢在2020-03-27 21:13:44~2020-03-28 21: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倩女、镜相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翌日一大早, 徐士景趁着余季之还没有起, 就去房间里叫辛越。 辛越换上了月白的男子长袍, 跟着徐士景一起出门:“怎么不叫季之一起?” 徐士景没好气的说:“烦他。” “可是这个时辰也太早了吧, ”辛越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光,“登门拜访恐怕会赶上人家用早饭,有几分不合礼仪。” “所以——我们先去用饭。”徐士景微微挑眉,带着辛越在这个小小的东水县里拐来拐去。 他最后带着辛越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摊子面前,小摊子是夫妻两人在忙活着, 旁边摆了几套桌椅。摊子虽然小,但是生意很不错,桌椅就剩下一套空着了, 徐士景赶紧上去一屁股坐下了。 “你去看看想吃些什么。”徐士景淡定的指使辛越。 辛越倒也不计较,浅笑着问他:“那你要吃什么?” “你帮我点就行。”徐士景微微摆手,不是很在乎,反正她知道自己的口味。 辛越走过去摊子上看了一眼, 老板娘很热情的招呼她:“小公子要吃些什么呀,我们这里粉丝汤, 什锦豆腐捞, 还有几样包子和锅贴。” 稍稍看了几眼, 辛越便说道:“来两碗粉丝汤, 一笼包子, 半份锅贴。”粉丝汤一人一份,包子是给世子的,锅贴是给自己的。 老板娘在盛粉丝汤, 辛越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在长凳上端坐着的世子,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微微仰头显出了几分倨傲的神色。 她的嘴角轻扬,有几分愉悦——世子对吃的一向不怎么挑剔,有什么吃什么,也就包子和糕点之类会多用点。而自己从小在琅琊长大,口味则更多的偏向吃些锅贴和烧饼。往日里还曾自己在小厨房试着做一点,却没有掌握好其中诀窍,每次做出来都差了点意思。 老板娘的粉丝汤盛好了,配料很足,满满两碗放在托盘里。小摊上生意很好,不得空的时候都是顾客们自己拿着托盘回座位上。 辛越颤颤巍巍的拿起了托盘往位置上走,她不时看路,不时还关注着碗里的汤有没有洒出来。没走两步,手上的托盘就被人接过了。 徐士景拿着托盘,大步往前走也走得稳稳当当。 “傻吗?不会叫我过去。”两人落了座,徐士景说道。 辛越笑了笑没回答,先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锅贴尝尝。 “味道怎么样?”徐士景虽然自己嘴里吃着包子,目光却落在辛越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天来找弓/弩的时候路过的,当时老板娘在叫卖锅贴,他特意买了一个自己尝了尝。因为不习惯吃这种煎炸的东西,他也说不出到底好不好吃,但是看见小摊上很多人都夸不错,就想着要带辛越过来尝尝看。 辛越仔仔细细的品尝了一下,歪着脑袋笑着跟徐士景点头:“很好吃!口味和小时候家里做的有几分相似。” 看着她笑得灿烂,徐士景手上的包子突然没了味道,有点想去吃她碗里的锅贴。 “你在余家待的可好?”徐士景喝了口碗里热乎乎的粉丝汤,不去看辛越的锅贴。 辛越点点头,“婶婶待我很好,还特意给我挑了两个贴身丫鬟。” “入族谱时我不在,可有旁人为难你?” 辛越夹着锅贴的筷子顿了一顿,“听说三房那边有点意见,但是婶婶都处理好了。除了上族谱的时候去了祠堂,我也不常出去,是以旁人也为难不了我。” “所以——你一出来就来东水县找我了?”徐士景悠悠开口,嘴角含笑的看着辛越等着他的回答。 辛越心里有几分被戳破心思的羞赧,但是面色不改,缓缓抬头望向他,一本正经的说:“话说回来,我先找的是平远。” 徐士景:“……” 他竟无语反驳。 闷闷的低头嗦了几口粉,徐士景又猛地抬头把筷子拍到桌上,那声响把旁边几桌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辛越被旁人看得有几分不自在,默默的去拉了下徐士景的袖子:“好啦,自然也是来找你的。”她只以为徐士景还在生气刚才的事。 徐士景却挑眉质问她另一件事:“你倒是说说,那另外两个香囊是怎么回事。” 辛越一时语塞,她只给徐士景送了一个香囊,而他现在说另外两个…… “我看还有剩余的料子,就也给平安和平远做了一个。”辛越越说声音越小,稍稍有几分心虚。当时只是想着,若给平安和平远也做了香囊,那就可以坦然的送给世子了,虽说如此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但是她还是把另外两个香囊送了出去。 “哼,”徐士景声音冷的就像冰块一样,“我是你哥,他们是吗?!” 辛越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偏偏装傻:“平远好像比我小些,平安倒可以是。” 徐士景:“……” 她就是故意的! * 用完了饭,两人还回了客栈一趟,叫上了刚刚睡醒的余季之,还有平安和平远,五人才往陈昀府上去。 已经事先下了帖子了,所以陈家的管家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一来就把人往里面招呼。“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各位了。” 徐士景倒不怎么担心和陈昀的谈话,只问道:“听说那东瀛人也在贵府上?” “黑木先生被老爷邀请来小住一段时间,他现在应该在还在厢房中用饭。”管家恭敬的回答,但是也没有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辛越倒是有几分好奇:“你们称呼先生,他可是陈老爷的幕僚?”时下“先生”这个称谓可不是随便的,除了一些教书育人的私塾先生和受人尊重的大儒外,也就是一小部分的幕僚能称的上了。 管家笑着解释道:“黑木先生是因为乐善好施,多次对平民百姓慷慨解囊,所以老爷尊称他先生,我们也都是跟着老爷称呼的。” 辛越有些意外,求证似的看向一旁的徐士景。 徐士景对她轻轻点了点头,昨日他和平安就是外出打探这个黑木的消息。因着他异于常人的口音,倒是很多人对他有印象,确实是曾捐赠了不少银两来帮助百姓。 辛越轻轻挑眉,商人向来改不了唯利是图的本色,这个东瀛商人倒是让她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后面的余季之刚刚睡醒,还有几分迷糊,颇有几分少年意气的嘟囔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有本事他让那些海上强盗滚远点。”他说的海上强盗就是时常在海上打劫过往船只的倭寇,多是东瀛人。 辛越微微蹙眉,觉得在人家府上这样说有些不礼貌了,悄声提醒他:“迁怒于他人不好。” 余季之微微瘪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陈府不大,不一会儿就到了书房。 陈昀出来把几人迎了进去,平安和平远没有进去,只在书房门口等着。进了书房,徐士景,辛越和余季之分别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坐定。 “徐公子看来是为弓/弩一事来的吧。”陈昀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笑着说,“这事啊,在公堂上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东西既不是你的,那就还是放到衙门上保管为好。” 在他说话的时候,辛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现在过了而立之年的他好像是……富态了许多。 “有些事在公堂上不好说罢了,我是奉命私下来私下调查弓/弩去向的。”徐士景一句话真真假假,叫陈昀不好分辨。 “徐公子是奉谁的命令呢?”陈昀虽然有个左相的父亲,但是本人却不是个激灵的,否则也不可能只做一个小小的县丞了。 徐士景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让陈昀心都提起来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我就直说了吧,我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徐士景,你说我奉谁的命令。” 听他如此说,辛越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世子这话说得高明呀,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是谁,但是通过表明了身份来有意引导陈昀的错误的方向——身为定远军的小将军,那上面没有上司,能命令的动他的自然就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果然,陈昀似乎被唬到了,声音都有些不稳:“你是定远军的……那那岂不是……” 徐士景气定神闲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陈昀一双手有些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稍稍缓了缓才开口问道:“那是不是东水县有问题,所以这弓/弩才会在这片海域呀。” 徐士景沉吟了一会儿,故作为难道:“这件事还说不好,接下来应该会有人来探查。不过,弓/弩却是要先运走的。” 知道事情原委的辛越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也得亏这陈昀是个憨厚之人,若是像陈衍一样精明,怕是没法瞒天过海的。 不过陈昀还是想到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你虽自称是世子,可是我毕竟也没有真的见过定远侯世子呀……”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了,”徐士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余季之站起来,“这是我表弟,也是金陵余家的小公子。金陵离着东水县也近,快马加鞭的话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你若是对我的身份还有什么疑虑,尽管可以上门去拜访我舅舅,想来他们也是乐意为我证明身份的。” 陈昀有些讪讪,知道了他是有备而来,心里便有了底:“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既然余家小公子在这,我自然是……” 外面的叩门声打断了陈昀的话,有一个低沉雄厚的声音说道:“老爷,黑木先生过来了。” 陈昀不自觉轻舒了一口气:“快请黑木……。” “诶——”又被徐士景打断了,“陈老爷可是糊涂了,这弓/弩一事可是私下调查,我既不在公堂上宣之于口,自然是为了瞒着外人的。”而目前,这个外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是我欠考虑了,”陈昀有些虚汗,“那就请黑木先生在花厅略等等吧。”他扬声跟外面的小厮说道。 “是。”那个声音回答。 徐士景刚要同陈昀再商量弓/弩运送一事,就听见余季之悄声在问:“哥,哥,你没事吧?” 正纳闷余季之怎么突然开口关心自己了,他回头时才发现原来不是关心自己这个“表哥”,而是女扮男装的“堂哥”。 “辛越。”徐士景着急的唤了她一声,只见她整个人出神的想着什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着,上唇紧紧咬着下唇,原本就粉嫩的嘴唇这下更是快被咬出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有奖竟猜: 到底是谁的声音让辛越这么反常! (虽然我觉得你们猜不出来,但是还是设个奖项以防你们太聪明:第一个猜到的大红包,2,3个猜到的小红包) 谢谢一个倩女2瓶营养液,镜相像,芋泥啵啵奶绿的1瓶营养液; 谢谢西图小可爱的地雷,爱你们!a~ 第51章 第 51 章 徐士景微微蹙眉, 赶紧先把辛越手中的茶杯接了过来, 怕她烫着自己, 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转向自己。 辛越稍稍缓过神来, 看见徐士景握着自己的手腕,一时心中思绪乱如麻。定了定心神,她把手腕从徐士景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起身笑着跟陈昀说:“陈老爷,我对黑木先生的生意很感兴趣, 不如我先去跟黑木先生聊一聊?” 陈昀有些错愕,看向坐在下首的徐士景:“世子,这……” 徐士景的目光没有离开辛越, 她好像有点回避自己的意思,但是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是徐士景还是冲着陈昀微微点头,毕竟一开始就是打算让辛越去探探那个黑木的底。 得了徐士景的信号, 陈昀便笑着说:“余公子请便,黑木先生一向是很友善的, 想来也乐意和你交流。” 话音刚落, 那边徐士景就接着道:“季之, 跟着你哥出去看看。” 余季之兴高采烈的就要起身, 跟着表哥在这里聊着弓/弩还不如去会一会那个黑木呢! “不行!”辛越声音有些拔高。 余季之都起身一半了, 整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眼在徐士景和辛越两人中间来回的瞄着, 不知道要听谁的。 徐士景沉默了一会儿见辛越态度没有丝毫要软的意思,只好先退一步:“待会儿让平远跟着你。” 辛越也没有再僵着,余季之性子太跳脱,让平远跟着自己反倒好些,点了点头就要出门了。 “我尽快谈完便去寻你。”徐士景看着辛越的背影还不忘交代了一句,辛越也只是脚步微顿便继续往前走了。 辛越出了书房随便问了一个丫鬟出去的路线,就快步往前走了,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到前面有一个家仆。 “你跟我保持点距离。”转头吩咐了平远后,辛越便上前喊住了那个家仆,“我要去花厅找黑木先生,你能给我带路吗。” 靠近了这家仆,辛越隐隐感觉到了压迫感。他又高又壮,比起世子来说恐怕还要略高一点,站在辛越面前就像是一座山一样。 “花厅就在前面。”这家仆指了指右前方的小路,“穿过垂花门便是。” 他的言语之间说不上恭敬,只是冰冰凉的没有掺杂着情绪,和平远没有起伏的话语不一样,这个人说话的声音让辛越不自觉的喘不过气,就好像每每在噩梦里听见的那个声音…… 辛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自觉皱了皱眉。这花厅有点太近了,恐怕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家仆已经走在前面带路了,辛越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能来套他的话了,若稍稍也不一不小心就很可能先把自己暴露了。 在上花厅的台阶前,辛越不动声色的落后了几步,在上前时就自然的走到了那家仆的右侧。及至上台阶时,她便用脚尖轻轻的勾着台阶,又因为她往前走的趋势,整个人便被绊倒往前扑。在她身侧的家仆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完全趴在地上。 饶是如此,辛越还是半蹲着。家仆原本掩在衣袖下的右手因为下意识的扶她此时正暴露在眼前,黝黑的皮肤上,在大拇指根部有一小块浅粉色的胎记。 平远见辛越摔倒,已经快步上前,扶着辛越的另一只手臂让她借力站起。 再起身的辛越有几分说不出的疏离,原本时刻都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的人,现在就连一双眼都带着几分寒意。她盯着眼前的家仆仔仔细细的看着,就好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下来一样。 那家仆也有几分尴尬,连忙放下了抓着辛越的手腕,里面低头道:“冒犯了。”说完了话后,见辛越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轻咳了一声就先进了花厅,跟花厅里等着的黑木转达了陈昀的意思后就按原路从垂花门退了出去。 辛越在花厅门口站了许久,一双眼放空的盯着垂花门,神色有几分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贡子,莫桑心。”奇奇怪怪的口音在身旁响起时,辛越整个人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约莫弱冠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的脸庞,身形还有几分瘦削。衣服着装和街上的普通公子并无区别,但是头上的发型却是与旁人格格不入。 “黑木先生。”辛越对他作了个揖。 黑木笑了:“贡子知道我?” 辛越点了点头,右手往里举,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正事还是不能忘的。 黑木和辛越两人先后走进花厅,平远因为刚才辛越的交代就守在花厅的门口。 “贡子知道我,我还不知道贡子呢。”黑木温和的笑着,这样柔弱的外貌加上如此温和的笑容很难让人拒绝他。 “黑木先生唤我辛越即可。” “辛越贡子对陈康感兴趣?”黑木指了指那家仆离去的方向转头问辛越。 辛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含糊其辞的回答道:“只是觉得他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黑木重复了一遍辛越的用词,似乎还有些不能准确的把握其中的意思,侧着头同辛越说:“陈康是陈老爷身边很器重的人,不过从来都是只待在陈府内的,所以不一定是你的故人。” “这话可有些矛盾了,既然陈老爷器重,怎么会只在府内活动呢?”辛越心下明白现在同黑木讨论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却忍不住去探听得更多。 “这我就不知道了,”黑木微微耸了耸肩,“或许你可以去问问陈老爷,他一向是个坦诚的贡子。” 辛越听着他别扭的说法和奇异的口音却没有多少笑意,及时的打住了关于“陈康”的话题:“黑木先生缘何跟我透漏了那么多的消息?” 一开始自己进来的本意只是按照世子的意思去探探黑木的底,却被他有意无意的引诱着谈起了陈康的事情。这个黑木先生很会洞察人心,抓住了自己在门外的一点点情绪和好奇。 黑木听了辛越说的话后,有些伤心的垂着脑袋:“我以为你想知道,我一向乐善好施的。” 这副有些委屈的样子倒让辛越有几分过意不去,自己怕不是和世子待久了,也如此多疑起来了,确实是她想要知道才有后来的追问。 “是我多想了。”辛越带着点歉意,也温和了起来,“不过,你想说的应该是‘乐于助人’吧。”她冲着黑木笑了笑。 黑木稍稍一愣,歪着头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后才恍然大悟似的朝辛越点点头,“原来不一样呀。” “听说黑木先生在做丝绸的生意?”辛越看现在气氛还好,也不迂回了,直接开口询问。 黑木温和的笑着:“你们的丝绸真的很棒!我家乡的人都很喜欢!” “不知道黑木先生的价格高不高呢?”辛越探身向前,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实不相瞒,我手底下有一间成衣店,最近因为上游的丝绸价格上涨了许多,所以已经渐渐开始亏损了。” 黑木双眼微微发亮:“辛越贡子有成衣店,在哪个地方呢?” “在京城。”辛越直接就把世子的成衣店的情况真真假假的掺杂着说出来,“光是铺面就有三个,地段也是不错的,所以成本总是高出许多,就想在衣料上面压点价格。” “辛越贡子放心,我的丝绸一向是价格公道的,那料子比起你们那些商人那是好了很多的!”黑木信誓旦旦的说,“在京城的话,我还愿意帮你们把丝绸送过去。” 辛越挑了挑眉,这笔买卖他可是稳赔不赚呀。她状似好奇道:“那会不会太麻烦黑木先生了,这租船的银两也不少呢,会不会让你亏本呀。” 黑木听她如此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就连耳朵都有些红了:“其实,我真正赚钱的都在我的家乡,你们的丝绸我运过去都会高了很多再卖给别人的。” “那为什么在我们这便宜了那么多呢?”辛越继续追问。 “因为丝绸在你们这卖的太高了,你们就没有人买了。”黑木不好意思的咧着白白的牙笑道。 辛越赞同的点点头,同样的价格很多的商家并不会选择黑木这样的异乡人,不仅有骨子里下意识的排外,还有因为做生意也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而对比黑木这样在中原没有根基的东瀛人,还不如选择有根有底的商户。 “那这租船也是一笔开销呀?”从黑木刚才的讲述来看,他对于生意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就是船只一事让辛越还有几分存疑,毕竟一条船的费用可不低,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船既送货又载客了。 说到这,黑木就有几分得意了,他唇角微扬,探身向前附在辛越的耳边说:“我偷偷跟你说,我自己有船。” 辛越这才有几分惊讶,一条船的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造出来的,就像下金陵的那些大船都不是船夫他们自己的,而是通过有司衙门的市舶条例租用的,每年还要交一定的银两给有司衙门。而他居然能有自己的一条船! “聊得还挺亲呀!”熟悉的声音响起,辛越一回头便见到黑着一张脸的徐士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啦,今天因为网课上到了六点,所以更新晚了。 谢谢镜相像和腱小宝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昨天获奖的小可爱:yyq811,爱在心中,泡芙小姐,腱小宝 哈哈哈哈哈那些猜是哥哥的脑洞很不错嘛! 第52章 第 52 章 徐士景皮笑肉不笑的扫了两人一眼, 就直接上手把辛越拉了起来, 轻轻拽着她坐到了对面一排的太师椅上。这样, 原本坐在一起的两人现在就坐到了对面。 辛越坐下的时候还不自觉的看了一会儿世子, 刚才见到那陈康而冒出来的念头一下子就有几分缩回去了。 “聊啥呢?”徐士景轻挑眉峰,明明是他让辛越过来主动探听的,现在却有时一副质问的语气。 黑木见他把辛越拉走了,也并没有什么旁的表示,只是用奇怪的口音问道:“虚贡子是来要弓/弩的?” 辛越听见了他说的话有些忍俊不禁, 徐公子这个说法怕不是要让某人抓狂了。悄悄歪头瞥了一眼他的神色,世子果然黑着一张脸。 徐士景磨了磨后槽牙,挑衅似的说:“这弓/弩我还真拿回来了。” 黑木一时愣住了, 似乎是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又反应过来,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陈老爷是一个心软的人,虚贡子可不要为难他了。” 徐士景冷哼一声,只觉得这个人假的很。 辛越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们刚才正聊到船只的问题, 听黑木先生说,他还有一条自己的船。如此一来, 我们还可以省下衣料运送一笔不小的费用。” 知道辛越刚才在套话, 徐士景也没有拆穿, 只顺着她的方向继续说:“黑木先生倒令我有几分意外了, 居然还有一条自己的船呢。” 黑木还是像刚才那样和煦的笑着:“在我家乡那边, 制船并没有你们这边这么多的限制,所以只要有点钱财就能有自己的一艘船。” 辛越见徐士景正想着什么似的,便接了话:“那黑木先生便利许多了呀, 既然能运货想来也是艘大船了,那从东水县也能乘着船回到黑木先生的家乡吧。” “是呀,只不过最近都忙着运货,恐怕不得空回去了。”黑木有些遗憾的说道。“如果,辛越贡子要货,我肯定先给你安排。” “那就先谢过黑木先生了,我会和家兄好好考虑一下的。”辛越浅笑着看了一眼徐士景,“不知道黑木先生那边呢有哪几种布料呢?” 黑木虽然说话还有几分奇异的口音,但是介绍起布料来还是很像样子的,还把大概的价位说了下,看样子是真的很想谈拢这桩生意的。 正说着话呢,陈昀喘着粗气就进来了:“徐公子,弓/弩已经按照你你所说的送出去了。” 那边黑木皱了皱眉,走到陈昀身边,有些担心的说:“陈老爷,这弓/弩怎么随随便便要送出去呢,在东水县旁边打捞出来的,您应该要更谨慎小心些。” 徐士景不耐烦的挑了挑眉,又是这套说辞。在公堂之上,他就利用陈昀的憨厚和小心,一味的劝他留下弓/弩。 陈昀有心想跟他解释一下其中缘故,但奈何刚才临走之前,徐士景已经叮嘱过自己,他的身份必须要对黑木先生保密,而且不能透露出弓/弩的真正去向,否则就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徐士景见陈昀畏畏缩缩,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放下,清脆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着谁。 陈昀额头上的汗珠直冒,先跟黑木开口说:“黑木先生,这弓/弩啊还是由徐公子保管来的好,其中的缘由啊,实在是不方便跟你多说。” 黑木也没有再揪着不放,苦笑了一下说:“既如此,那就不用多说。反正我也只是想帮你。”如此善解人意的言语再加上浅浅的笑容,又让陈昀更添上几分歉意。 徐士景不耐烦看他这嘴脸,只摆摆手跟陈昀说:“弓/弩既已送了出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昀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就要把这尊大佛送出去。 刚出垂花门,便见余季之风风火火的过来了:“这么快就要回去啦?”他看样子还有几分不甘心。 “你可以留下来呀,相信陈老爷也是个好客之人,只不过对你估计是比不过那什么先生了。”徐士景一句话就暗戳戳的损了好几个人。 陈昀哭笑着说:“公子说笑了,余公子若是留下来那肯定是陈某的座上宾。” 余季之被他哥噎了一下,也不再提留下来的话。 倒是辛越有些意外的追问:“怎么,还不想回去?” 余季之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徐士景,凑到辛越身边小声说:“刚才被表哥指使着去监督弓/弩装车,我都没见到那什么黑木。” 徐士景什么耳力,自然是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屑的“嗤”了一声:“就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见的。” 旁边的陈昀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开口。这大佛惹不起惹不起…… 辛越觉得世子对黑木有偏见,但是不应该影响余季之自己的判断。她想了想,跟余季之说道:“了解一个人最好是通过自己的接触,而不是听旁人的片面之词。” 余季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徐士景已经转身幽怨的盯着辛越:“你说我是旁人?” 辛越无奈解释道:“我只是跟季之表达我自己的看法,这个旁人不过是泛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可惜徐士景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缓和些,而辛越今日也没有心思关注他的情绪。所以,直到上了马车,两人还是不冷不热的。 “你既驳了我的话,那你对他的印象是还不错喽?”徐士景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的看着前面,但是都知道他在跟谁讲话。 辛越摇头叹气:“我只是觉得你单凭着外貌来贬低别人不可取。”从她自己和黑木的交流来看,至少他并没有明显的问题。 “他肯定有问题!”见着辛越这么帮那人说话,徐士景原本猜疑的情绪就更加严重了,“他一直在鼓动陈昀把弓/弩扣下来。” “可是证据呢?”辛越望着徐士景,平静的说道:“他的问题目前都是你多疑的揣测,你就是因为找不出他的问题所以才要我来询问。可是我已经探过底了,他作为一个商人,既熟悉各种布料和价格,还有很不错的谋划和布局。目前来说,他除了东瀛人的身份,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他东瀛人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异乡人,不仅把布料售卖这么低的价格,还主动提出要把送货揽下来。怎么,这样不就能直接从京城把弓/弩运出来了?”徐士景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辛越摇了摇头:“你怀疑弓/弩的事情和他有关?可是他自己有船,为什么放着自己的船不来运送,反而去找了送货的大船。更何况,便宜的价格不过是他的一种布局而已,就如同我把粮庄的价格压得比对方低,这样就能够拉拢更多的贫困百姓,而选择从富贵人家那里获利。” 徐士景冷哼一声:“所以你们还挺心有灵犀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在旁边的余季之已经恨不得消失在马车里了,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提到了那个东瀛人。但其实,就算他不提,两人迟早也都会因为这个不同的观点而理论起来。 只不过,放在以往,辛越可能会更温和一点,多照顾一点徐士景的情绪,让他慢慢接受自己的观点。而现在,她心里在考虑的不止这一件事。 “世子,”辛越缓和了点情绪,“我不是认为你的想法错误,只是没有证据之前不要随便下结论。就像之前,你因为自己的多疑而把我送去了平庄。你大可以让人继续暗中追查他的底细,找不到他目前的问题,那就找源头。” 徐士景没有再接话了。她连平庄的事情都提起了,他还能够说什么。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气氛好像缓和了一点。余季之是个坐不住的,在马车里闷着不一会儿就想闲聊,担心被这氛围都快冻成冰块了。 “那……表哥的事情处理完了,午后我们就可以回金陵了吧?”余季之千挑万选了一个看上去不怎么踩雷的话题。 徐士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没过一会儿,辛越却开口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要在东水县多留一阵。” 徐士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压抑着心中的火气道:“你说,什么事情。” 辛越只觉得有几分无力,既然见到了陈康,她就无法说服自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眼回到京城,在老夫人和定远侯府的的庇护下当一个深闺中的表小姐。之前自己面对陈衍只有猜疑,却没有证据,胡乱的试探反而很可能连累了旁人。 但是现在陈康已经出现在他大哥陈昀的府上,只要顺着他这条线查下去,很可能就会有结果。而这个结果是她不惜放弃表小姐的身份,斩断与老夫人和定远侯府的联系也要得到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看东水县风景不错,所以多逗留几日。”辛越偏过头,不去看徐士景盯着自己的眼睛。不能告诉世子,只要可能影响到侯府,他便不会同意自己的这个想法。 徐士景拳头都不自觉的握紧了——她连正视自己都不敢,很明显在说谎。 “好呀,”徐士景冷哼一声,“那我们就陪你多待几日。”没有戳破她的谎言,他倒是要看看这东水县究竟有什么能让她拒绝自己还说了谎。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辛越:“你多疑,你猜忌,你无理取闹!” 世子:“我是凭着我的第六感!” 谢谢一个倩女的2瓶营养液;镜相像,沙发爱变形的营养液!爱你们a~ ps:云挽小可爱看见我的回复了吗?还有问题可以问喔 第53章 第 53 章 自回了客栈以后, 辛越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连饭都是平安给送过去的。 在客栈下面的大堂, 余季之正滔滔不绝的讲着最近的趣事, 而身边的徐士景不时“嗯”和“喔”给他一点回应,但是心思明显已经飘远了。 等平安送完饭下来,徐士景用眼神扫了一眼拐角处的房间问道:“她在做什么?” 平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好说,微微歪着脑袋带着点迟疑的语气说道:“应该什么都没做。”他敲门进去的时候,辛越就坐在榻上, 手里捧着夜明珠在望着窗外。 徐士景被这个回答给噎了一下——什么都没做?那她是站着呢,还是躺着呢?坐着呢还是蹲着呢?看起来开心点呢还是伤心点呢,有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七七八八的想了半天, 最后出口时只剩了一句:“她吃饭了没?” 平安心里无奈,要是想知道辛越在做什么的话,世子你可以自己上去看看呀。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能如数回答道:“辛越坐到了桌子边上, 我放下了托盘就走了,不过她好像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怎么, 为着一个小白脸她还茶不思饭不想啦?徐士景愤愤的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 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前几天不刚给自己送完香囊吗? “你去看看她在用饭了没有?”徐士景淡淡的对平安吩咐了一句。 平安有苦说不出, 屁股还没在凳子上坐热呢, 就又上楼了。 徐士景自己提起筷子也没什么心情用饭了, 只随意扒拉了几口菜。 不一会儿,平安就下来汇报了:“用了一点,不过我看好像不是很饿得样子……”又刚好看见徐士景在扒拉着碗里的饭, 就顺嘴说了出来,“跟世子一样在扒拉着饭呢。” 徐士景:“……” 他吃不下是因为她,那她呢,又是因为谁吃不下饭了? 旁边的余季之心直口快,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表哥,你要是想见姐了,你就上去呗!” 听了这话,平安都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凉气,还是表少爷……艺高人胆大呀。瞥了一眼世子,果然神色很不好看。 徐士景黑着一张脸,本来在马车上的气氛就不好,现在她不下来,让自己上去先向她低头简直是做梦! 拿起筷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余季之的脑门,徐士景道:“你可用你的饭吧!” 余季之自小被母亲也敲打习惯了,根本就不以为然,只偷偷的嘟囔了一句:“口是心非。” 掌灯时分刚过不久,徐士景便在客栈的走廊里晃荡。 本来客栈大部分住的就是余府过来帮忙打捞弓/弩的家仆们,现在看主子在门外走来走去,还都有点不敢出门。 余季之在进屋前还纳闷的问了一句:“表哥,你怎么不进屋呢?”一个人在外面晃悠过来又晃悠过去,不一会儿就皱着眉毛,还有点怪瘆人的。 徐士景挑了挑眉,理直气壮的说:“我在消食呢。” 余季之满脸疑惑:“哥你今晚吃的也不多呀?你现在居然一碗饭都吃不了了?” 徐士景恨不得再敲打他一遍,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没眼色呢? “你,进屋睡觉!”徐士景直接上首拎着余季之的后领,把他拽进房间了。 走廊里又只剩他自己了,徐士景重新束起耳朵开始听动静。这个距离正好是他能听见辛越房间动静的最远距离,只不过,他听见了隔壁家仆在讲着荤段子,听见了平安在催着平远洗澡,就是没听见她的动静。 忍不住又往前走两步,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下降了。这都已经到楼梯拐角了,徐士景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听见,他冷哼了一声——这人是成石雕了吗? 轻咳了一声,他咽了咽口水,这偷听墙角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于是,徐士景终于走到了她房间的门口,刚要抬手准备敲房间的门,便捕捉到了房间里的动静。 辛越盘算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打开房门,走出了房间,刚走到拐角处便看到世子也恰好迎面走来。 “世子还不歇息?”辛越好奇的开了口,按世子的性子,现在应该舒舒服服的在房间里泡着澡呢。 徐士景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对呀,你呢?” “我找季之有点事情。”辛越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生怕他在追问,指着余季之的房间就赶紧敲了敲门。见徐士景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连等也不等就直接先推门进去了。 余季之在里面还大嗓门的嗔怪道:“嗨呀,姐!我正脱衣服呢!” 在门外的徐士景磨了磨后槽牙:“……” 辛越轻轻喘了一口气,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世子,自己的谎都没打个底稿,生怕被他问了两句就露馅了。扫了一眼大惊小怪的余季之,摆摆手说:“一件外袍而已,你穿上就是了。” 余季之看了辛越颇有些嫌弃的神情还有点扎心,自己的身材虽然比不过表哥,但好歹也是有几块肉的。 把刚脱的外袍又批了上去,余季之走到桌子边,在辛越身旁坐了下来。“姐,你找我有事?” 辛越拿起桌子上的水壶,慢慢的往水杯里倒茶,还特意抬高了许多,这样子淅淅沥沥的水声就在房间里想起来了。 她探身向前,低声同余季之说:“我想问你,你可有什么人脉能雇到打手吗?” 余季之还有点纳闷辛越为什么这么小声,不过也是下意识的放低了音量:“姐,你要打手就可以让家仆去呀。蒙个脸,做利落点谁也认不出的?不过,为什么小声呀?还一直来来回回的倒水?” 他指向辛越手中的茶壶,原本已经倒了三杯出来了,现在辛越又把那些茶杯中水再倒回茶壶里,然后重新往茶杯里倒茶水。 “这不重要,只是担心隔墙有耳。”辛越手上的动作不停,尤其是你哥那对顺风耳,“我要下手的人很厉害,一般的打手可能不行。” 余季之隐隐感觉到不好的兆头,思来想去还是慎重的问了一下:“你要下手的人大概……什么水平呢?” 辛越歪了外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下,陈康曾经是当杀手的,想来肯定不差,但是也没有见过他和别人交手,所以到底有多厉害她也说不准。不过,如此的暗杀想来也不会只派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杀手。 辛越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差不多比平远厉害些。”为了万无一失,辛越宁愿先高估敌人的能力。 余季之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比平远厉害……那不就是表哥啦?难怪,姐会说隔墙有耳,这要下手的人就在外面可不得谨慎小心些! 辛越也有些纳闷余季之怎么这么惊讶:“是不是很难找人?哪怕加价也行。”老夫人给了她不少体己,世子也从不曾亏待自己,揽月阁里交子一向是给自己保管的,粗略算一算应该差不多够。 余季之心情复杂,担心自己助纣为虐,还是先试探了一下:“那姐你是要对那人做什么呢?”如果要痛下杀手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呀,小时候表哥也算对自己不错了。 “就……抓来先问个话吧。”辛越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犹豫了,处置陈康?陈康说到底也只是奉命追杀,真正应该负责的是他背后的人,不过他也错杀了自己的丫鬟书棋,也不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那就好那就好,余季之悄悄喘了口气:“这样子的话,可以去黑市上找一找,不过那么厉害的人吧,可遇不可求。” 辛越点了点头,她对东水县这一带都不怎么熟悉。“那黑市在哪里?东水县附近有吗?” 余季之也不好说:“金陵我倒是知道,一般来说去赌坊或者青楼,像打手和杀手这一类的人少,不会放在明面上来讲,做生意的话就和这些勾搭在一起。” “你了解这么多?该不会……”辛越狐疑的看着他,听余季之说得头头是道,又有点担心他走偏了。 “我可没这胆子,就是跟几个堂哥过去逛过。”余季之连忙摆着手否认。 辛越这才点点头,放下了一直在倒着的茶壶,“你还是少跟你那些堂哥们去那些地方,就算不乐意读书也便沾染上不好的癖好。” “我晓得的。”余季之也知道自己有些没心没肺的,但是架不住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呀。所以,这回不就跟着世子和辛越出来了。不过,按以往母亲的脾气,若是跟着那几个堂哥出来这么两天,恐怕就已经差人来压着自己回去了,现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想来母亲也是不担心的。 心里有了底,辛越就准备回房间了,交代了早点睡后,她便出门了。刚走到拐角处,就见世子在双手环于胸前,一动不动的在她房间门口站着。 徐士景冷冷的盯着走过来的辛越,刚才在季之房间的门口,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几个零零散散的言语夹杂着迟迟不消停的淅淅沥沥水声。 辛越扯了扯唇角:“世子早点歇息。”匆匆的说完就要闪进自己的房间。 徐士景这回可就机灵了,一个跨步就拦在了她房间的门口,挑眉俯视着低垂脑袋的辛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有奖竟猜:猜猜接下来世子要跟绾绾说什么。 主观题,回答的前五个小可爱有小红包。 哈哈哈哈今天的我是个标题党! 第54章 第 54 章 辛越看他伸手拦在了门口, 当即就弯腰下身, 轻巧的从徐士景的手下钻过。可惜, 双手刚刚碰到了门的边缘, 就被一双大手从腹部的托起,然后轻而易举的带着她转了半圈在放下。 徐士景把人放到刚才的位置上,还有带着几分揶揄的口气说:“绾绾小姐这钻过去的行为可真不大家闺秀呀。”还想跑?他可还没同意呢。 把刚才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脑后,辛越微微歪头不敢直视徐士景:“世子这守在姑娘门口的行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呀。” 徐士景被她噎了一下,这丫头最近是不是太能蹦哒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饿了, 你去给我下碗面。”徐士景先开口道,虽然是他先主动打破僵局,但是说话的样子却是理直气壮。 辛越也不是拿乔的人, 若放在以前,她肯定就去帮他煮面了,但是现在这情形,她还真有点犹豫了。 “你让店小二去帮你煮一碗吧。”辛越提议道, “虽然灶上关了火,但是多使点银两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士景反问:“怎么, 我的钱财是大风刮来的呀?光边疆都贴了我多少银两了。” 辛越默了一会儿, 败下阵来, 转身下楼梯往厨房走去。她是最清楚世子的账本了, 战争一向是最耗钱财的, 更不用说边疆的战事一直没有国库的大力支持,所以很多都是世子自己倒贴银两的。 要不是家大业大还真不够世子贴补的,这也是为什么自己那么尽心尽力的帮他管理庄子和铺子, 毕竟他和将士们在前线拼命,自己也只能在后方出点力了。 徐士景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背影,悠哉悠哉的跟在她身后。哼,还拿捏不了你了。又心软又勤俭,会舍得让我饿着肚子吗,现在不是乖乖的下去给我做面了。 跟掌柜的说好了之后,辛越便净手揉面了,任徐士景在周围转来转去,她都没有再主动开口搭话。 “你这面是不是少了点?”徐士景有些狐疑,之前他也看过辛越和澜姐儿在小厨房里捣鼓面点。 辛越手下不停:“还好。快歇息了,你吃一碗就够了,省的积食。” “那你呢?”徐士景很自然的反问。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辛越稍稍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自己今天都在想着事情,没有怎么认真用饭,他不提醒自己都忘了。 看她微微顿住的样子,徐士景就知道辛越也饿了,转身就从面袋里盛了一碗面粉放在辛越手边。然后有些得意的冲辛越轻轻挑眉,他这说饿可也不是随便说的。 唇角微微扬起,辛越把那他盛来的面粉也一起揉了,然后熟练的下面。 不一会儿,两碗面便热腾腾的出炉了,上面一如往常一样卧着鸡蛋,有几根青菜点缀,在有些许的肉片。 厨房里就有一张小桌子,辛越小心的端起小份一点的面便往小桌子走,徐士景也很自然的端起另一碗面,只不过刚碰到碗边便被烫了一下。 “咝——”徐士景下意识的收回手。 辛越听见他的动静,放好手中的面就回来了:“怎么?是不是被烫到了。” 徐士景立马就把手背在身后,不住的摩挲着刚才被烫到的指腹。面上却嘴硬的说:“没有。” 辛越还不知道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一走过去就把他的手从背后拽了出来,看见上面微微红的指腹一眼便看见了。 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辛越皱着眉头说:“这么热的面,怎么也得端着碗沿或者找个托盘。”说着,就拉着徐士景走到水缸旁,舀起一勺水帮他舒缓指腹的烧灼感。 “你不也没用托盘?”徐士景还理直气壮。 辛越继续帮他舀水:“我的小份,你的面这都满满一碗了。” 徐士景本来还想在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低头看着辛越微微侧着脸认真帮自己舀水的样子又没来由的滞住了。姣好的侧颜,纤长的睫毛,再加上白嫩的耳垂,让他心下又软又暖。 他不忍破坏现下温情的氛围,只能在自己心里暗自腹诽,自己可还从来没有这样端着热腾腾的碗呢,从来都是小丫鬟们准备妥当。而至于在边疆,那根本就吃不上热饭。不过,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想来一颗心还在自己身上,没被那小白脸勾走。 徐士景皮糙肉厚,稍稍处理了一下就没事了。等再坐会小桌子上用面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缓和了很多。 “你刚才去找季之说什么?”徐士景一边嗦着面一边问,刚才自己不好直接问,怕人又跑了,现在就是慢慢磨她的时候了。 辛越用筷子慢慢的挑着碗里的面:“就是问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徐士景一点都不信,继续追问:“那他怎么说?” “有几家书铺和首饰店还挺不错的,”辛越随便搪塞了两个在来的路上看见的铺子,只希望余季之不会随随便便被套话,“对了,你弓/弩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但是徐士景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反正等弓/弩的事情处理好了,他有的是时间和她耗。“陈昀已经把弓/弩给送过来了,明日一早我要去安排人把这些给送到边疆去。” “从东水县这送过去有点远呀。” 徐士景点头:“自然要费一段时间,不过早送我早安心。燕云城随时都有可能再被突袭,有这些弓/弩好歹能给守城将士们多一些助力。” 辛越听他如此说微微皱眉,她原本还以为世子都回来了,那边疆应该是稳定了。“那到时候再起战事,你……还要回去吗?” “当然。现在是因为上面那位的忌惮所以我才回来,否则当时就会乘胜追击了,还能给匈奴人这么一个喘息的机会吗?”徐士景冷笑,他说起战场上的事情总是带有几分戾气。 辛越心里有点担心,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 翌日,徐士景一大早便出门处理弓/弩的事情,把东西分成三份,分别让三支商队把东西送出去。因着这是在东水县临时找的商队,商量的时间便有点久了,直到午时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只有余季之在楼下的大堂用饭,徐士景瞥了楼上一眼:“怎么?她今日又不下来用饭了?”昨天晚上吃完面之后不还好好的。 余季之嘴里还塞着饭,有些心虚:“姐她出去了。” 徐士景刚要坐下,听他这话就有些狐疑了,微微眯着眼:“出去了?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了?” 他这质问的语气让余季之有些讪讪:“你一出门,她不久也出去了。去哪我也不知道……” 徐士景挑了挑眉,撑着桌子探身道余季之面前:“你不知道?”他说着话,把余季之手里的筷子抽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子,“那你倒是说说昨晚你都跟她跟她推荐了什么地方呀?” 余季之脸上的五官都快要扭在一起了,生怕那筷子敲打的从桌子变成自己的脑袋。“这是姐自己问的,你要不还是去问姐吧。” “啪”的一声,徐士景手下一用力,那两把看上去不起眼的筷子就把木桌敲出了一道缝:“要是她不回来,你让我去阴间问吗?” 徐士景的气势和“阴间”的用词吓了余季之一跳,也有点担心辛越出事了。本来就心虚的他只好如实交代:“姐要去找黑市打手,我跟她说……可以去赌场和青楼问问看。” “她要□□?”徐士景微微蹙眉,自己这么好的打手不找,她的眼睛还真的是不太好了。“她□□干嘛呀?” 余季之已经交代了,索性就和盘托出:“姐她可能是要找人来打你。”说的时候还一脸真诚。 徐士景:“……” 好吧,那他无话可说。 “那她有说打我为了什么嘛?”徐士景继续盘问。 余季之回想了昨天辛越的回答,转述道:“她说是要抓来我问个话。” 徐士景一对眉毛挑得都要没边了——问话?!该不会是要像自己表明心迹了吧!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她香囊也送完了,自己弓/弩的事情也处理好了,确实是个表明心迹的好时机呀!再加上辛越昨日一开始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后来自己说要吃面就胃口打开,自己稍稍烫了手就紧张得不得了,女儿家的心思果然是好猜呀! 只是——要跟自己表白的话,这个阵仗是不是有点……太盛大了?不过,想想自己打遍了她找来的打手,威风凛凛的走到她面前接受她的爱意,还是很不错的一副画面呀。 “表哥,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荡漾呀?”余季之肘着脑袋好奇的问徐士景。 徐士景的畅享的思绪被打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想你。” 余季之一脸惊恐的往后退:“表哥,不要啊!” 把桌子上茶水一饮而尽,徐士景就起身往外走,还特意嘱咐平安和平远不用跟着。毕竟,要给那个傻丫头留点颜面。 “表哥,你去哪?我也要去!”余季之随意扒拉了两口饭就要跟着他走。 “回去待着!”徐士景把人给踹了回去,“我去把咱们大小姐给逮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闺秀韩绾绾,正人君子徐士景,脑子有包余季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码到后面我也是笑得一脸荡漾啊,佩服世子! 昨日的获奖前五位小可爱:泡芙小姐,一个倩女,爱在心中,fishernicole,鱼儿 谢谢ttutu14小可爱两瓶营养液,谢谢腱小宝小可爱两瓶营养液,a~ 第55章 第 55 章 东水县地方不大, 只有一家赌场和一家青楼。等徐士景走了, 辛越束冠换上男子长袍也出门了, 跟路人打听了一下位置, 便直奔赌场而去。 不过,赌场一行却不怎么顺利。那管事看她面生,也不正面回答她关于打手的问题,只笑着说让她在赌局里玩几把就告诉她。辛越玩了几把猜大小,一开始还有输有赢, 后来就把把都赢,管事只好赔着笑脸告诉她赌场没有这生意然后把她送走。 由此就在赌场耗了大半天的时间了,等出来后再去青楼就已经到用饭时间了。 徐士景一路从赌场找到了青楼, 进门的时候就好几个莺莺燕燕围了上去,毕竟这个看起来俊朗又贵气的公子可是她们眼里的香饽饽。 “刚才是不是来了一位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徐士景想起刚才赌场掌柜跟自己说的话,还有几分哭笑不得。没想到她的脑子还能用在赌场上,以后就应该带着她多去转转, 好好的捞上一笔来补贴前线的粮饷。 一位丰腴的红衣女子轻轻摇着扇子就往徐士景身上倒:“怎么,公子眼里看不见我们这些姐妹吗?” 徐士景微微屏着呼吸, 不让那浓厚的脂粉味钻进鼻子里:“这种当然是要和兄弟一起玩才有意思呀。”他干干的扯起唇角。 “讨厌~”那红衣女子微微晃了一下, “你们两兄弟长得都俊, 喏——他跟我们妈妈在楼上的房间谈事情呢。”她指了指楼上一间紧闭的房门。 知道了位置, 徐士景就不动声色的往前快走了几步, 打算把还在娉娉袅袅摇着身姿的姑娘们甩在身后。无奈,青楼里的姑娘缠人功夫向来是一绝,原本看着跟没了骨头似的女子一下子就又粘了上来了。 徐士景脸越来越黑, 但是又没办法真的对这女子恶语相向,毕竟要是一闹大了的话就要打草惊“蛇”了。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就离着辛越的房间不远,在嘈杂的环境里艰难的听着辛越在房间里面的声音。 “还要在陈府旁边找一个僻静的院子,我到时候去那边审问。”辛越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愉悦的样子,徐士景皱着眉头思索着。 偏偏身边那女子还在不依不挠的问:“公子,都到房间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呀?” 徐士景不耐烦的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在那女子手里,冷冷道:“闭嘴。” “没问题,陈府那边不怎么热闹,我也有一处闲置的房子在那边,你只要在屋里等着,我们定把人绑过去。”现在房间里说话的是另一个尖锐一点的女声,应该就是这青楼里的妈妈,“不过吧,你说这男子不常出门,那我们的人又要怎么下手呀?” 徐士景有些烦躁的把双手环于胸前。 “你可以让人给他递点消息,把他骗到后门或出来。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陈老爷会去衙门,一定要把握这个时机一举成功。一定要请个武功高强的,避免在横生意外。”辛越在说到“武功高强”的时候还特意重重的强调了。 门外徐士景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 “行行行,只要您银子给到位了,我的人什么事办不成呀!”妈妈谄媚的说。 “银两不是问题,但是必须要成功而且不能走漏了风声。”辛越看了眼前只顾着数交子的妈妈有几分没有底,“这只是定金,事情办好了我会给你剩下的。” 说着,辛越就打算先回去了,刚才已经在赌场浪费了不少时间。结果门刚一打开,她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就在门外的走廊里。 徐士景听见辛越出来的脚步,本来想着要么先走,要么就直接堵在门口质问她。但是两样都没有成功,因为身边的红衣女子一见自己要走,整个人就开始黏上来了,跟没骨头似的直接就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 “哥哥好兴致呀。”辛越冷冷的目光在两人身边逡巡,接着面无表情的就往外走。 徐士景:“……” 这时候听她喊哥怎么那么膈应呢?他随便又从兜里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女子,就想要追上辛越。 不过,那红衣女子却不依不挠了:“公子,你慌什么?不是说好要兄弟俩一块玩吗?” 刚走没两步的辛越微微一顿,接着脚下的步伐就迈得更大了。 被拖住的徐士景气急败坏,索性直接拽着那女子的手然后轻轻一个俯身就把那女子来了一个过肩摔,之后也不管在地上哀嚎的女子,直接手撑栏杆利落的翻身跃下。 三两步便走到了辛越面前,徐士景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明明自己一开始是要来逮她的,怎么现在反倒是自己心虚呢? 本来就因为陈康的事情而烦闷,刚才又看见徐士景和那风月女子黏黏糊糊,辛越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转身绕过他。 这边徐士景也暗自窝火呢,见她理都不理自己直接上前抓住了辛越的手腕,没什么气势的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性了……” “别碰我!”不耐烦的甩开了他的手,辛越沉着一张脸:“昨天说的好听,什么要拿银两贴补前线将士们,转眼呢?你贴补谁了?” 徐士景:“……” 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就指着这个来堵我? “那你呢,这就是你昨天说的书局和首饰店?”徐士景挑眉,昨晚的话他也记得不少呢。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而匆匆从楼下赶下来的妈妈赶紧在劝:“哎呀,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嘛。”看两人僵持着,试探着问:“要不,上去在房间里好好的聊一聊?”待会儿,她再安排一两个姑娘陪着,还怕有什么事情谈不好吗?还能再从这两位俊公子身上再赚一笔! 妈妈心里的算盘是打得响。可惜,把两人劝进了房间之后,就没她姑娘们什么献殷勤的地方了。端着两坛子酒刚一进门,就被徐士景给“请”了出去,而酒却被辛越给留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辛越拿起一边的酒杯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 徐士景冷哼:“你别想灌醉我。”他还不知道自己醉酒后的德行吗,待会就会被这丫头给糊弄过去了。 辛越浅笑着摇摇头,自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真把你灌醉了,我又没办法把你背回去。再说了,你耍起酒疯来我也招架不住。” 微微眯眼看着辛越,徐士景心里还是狐疑。 “听说你来找/打手?”徐士景先问出来,省的一会儿又被这丫头牵着鼻子走。 辛越看上去也不像刚才那样冷着脸了,她微微侧着头,指了指徐士景面前的酒杯:“你喝完这杯我就告诉你。” 徐士景:“……” 他刚才不是已经拒绝过说不喝酒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辛越也不急,静静的托着脑袋看着面前的人,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说的态度。 “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能蹦哒了。”徐士景磨了磨后槽牙,怎么这丫头平时看起来温温婉婉,偏偏自己有时候偏偏还无可奈何呢?到底是不是她先动的心,他又要开始自我怀疑了。 “哈?”辛越还有点纳闷,蹦哒?她这不好好的在凳子上坐着呢吗? 还没等她表达一下自己的疑惑,徐士景已经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了,面无表情的问:“说,你□□是为了对付谁的?” 辛越也不食言,回答了他:“为了陈家的一个家仆。” “他什么身份,你做什么要绑他去问话?”徐士景又开口问道,从刚才偷听她和青楼妈妈的对话,他已经知道辛越□□根本就不是为了来问自己问题的,当然更不可能是为了表明心迹。 想起一开始被余季之误导的方向,他已经在心里狠狠踹了这个脑子有包的表弟好几脚了。 辛越重新又给徐士景满上了一杯,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要想听自己回答就要先把酒喝了。 徐士景怒了,一下子就探身向前逼近辛越,恶狠狠的说:“你别太得寸进尺了,不回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冷冷的抬头回望徐士景,辛越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来呀。” 徐士景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想一想自己曾经用来审俘虏和叛徒的手段,她哪样都受不了。 愤愤的拍了一下桌子,徐士景坐了回去,行云流水般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越也没有隐瞒:“他是当初追杀我的人,后来错杀了我的丫鬟书棋。” 在刚才和徐士景僵持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事可能瞒不下去了。原本,她还想着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但是刚才世子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少,凭他的能力要知道这些事情也是迟早的事情,至少自己告诉他的话总比他去探查来的好。而等到她真的寻到了线索的时候,以他的性子两个人很可能就要分道扬镳了。 徐士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啧,你是不是还不死心。” 辛越重新给他满上了一杯,不过这回徐士景可不喝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先把我灌醉了,然后再自己去审那个什么家仆。” 听了他的分析,辛越笑着点头:“是呀,不过,你喝不喝已经没多大差别了。” 徐士景微微皱眉,刚想起身,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徐士景有几分不可置信,这酒两个人是一起喝的,他也注意着自己的酒量没有喝第三杯,她哪里来的机会下药。 “你赶那些姑娘出去的时候,我趁你转身关门时抹在你杯子里的。”辛越面对他震怒的目光有点讪讪,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世子如果在,自己估计是没法离开了。所以就事先跟那妈妈要了点酒和蒙汗药,毕竟这是在青楼,蒙汗药什么也方便的很。 徐士景咬牙切齿,要是换旁人,自己肯定会有点警惕,偏偏这个人是辛越! “你放心,我剂量没有下的很大,过个一两个时辰就会恢复的。”辛越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到时候,估计就已经审完了陈康,到底有没有线索,自己能不能追查也已经有了分晓。 徐士景看着辛越转身走了:“你回来……”蒙汗药的开始发挥作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但是脑海里剩下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她走,能被派来追杀的人武功肯定不弱,而这东水县能有什么高手,到时候若那家仆将计就计,恐怕她就有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倩女和nicole的5瓶营养液,风华流沙2瓶营养液,镜相像的营养液!a~ 昨天看你们的评论都把我乐坏了,比我还会写! 第56章 第 56 章 徐士景再醒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暴躁的踹开了房间的门, 他一脸阴郁的往外走。她敢给自己下药, 还傻乎乎的去送死, 不让她吃点教训还真以为她自己无所不能了是吗?再怎么聪慧机敏,一个连江湖都没有真正踏入过的姑娘家还真以为像他这样的高手同大街上的白菜一样,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 徐士景黑着一张脸走出了青楼,就该让她这个大小姐知道什么叫做江湖! 刚走出没两三步,就抬头看见天色已过黄昏, 再过一会儿就该要掌灯了…… 在心底里啐了一声,他又开始往回走,随手抓了青楼门口的小厮问:“你们那妈妈置办了几处房产?” 那小厮本就不高, 现在更是整个人连带着衣领被揪起:“码头和旧斜街都……都有。” 旧斜街的位置就在陈府旁边不远,一开始就偷听到了辛越要一处安静偏僻的地方来审问,想来应该就在旧斜街。早春时分,天黑得早, 现在距她离开的时间也才过一个半的时辰,应该是来得及…… 徐士景心里有了底, 也不叫马车, 索性就提气上了屋檐, 从各屋顶直接轻点借力, 找最近的路线直接往旧斜街奔去。 东水县他不熟, 在陈老爷府邸附近,虽然找到了旧斜街,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处房屋。不能一户一户去找, 徐士景干脆就找一个下风口,认真的听着动静,一处找不到就再换一处。 到第三处时,他总算顺着风向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便直奔那方向而去。稍微靠近了一点,听得也越来越清晰。 “我又不是要你们下手杀了他,找个借口骗出来之后再趁其不备偷袭呀。敌在明,我在暗,他事先又没有防备……” 辛越的话被青楼妈妈打断了:“哎哟,公子呀,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说的那人警惕的很,我们寻了借口找他,他连后门都不出来,就在门里待着。这……我们的人也不好下手呀。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我去哪里另请高明?”辛越微微用手揉着眉心,崩溃得连声色都没有特意掩饰。世子不可能一直在东水县,而目前她还没有打听到陈昀具体的休沐时间,所以确定他今天会去衙门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你说呢?”阴恻恻的声音从辛越身后传来。 辛越回头望去,只见徐士景坐在院墙上,一条腿随意的垂下来,另一条腿屈起跨在旁边,一只手搭在上面微微晃着。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单从他的神情里就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生气了。 “你醒啦?”辛越没有因为他找过来而太惊讶。 “哼,”徐士景冷哼一声,从院墙上跃了下来,走到辛越面前恶狠狠的说:“你是傻的吗?对方的武功底子都没有摸清,就要随随便便找什么打手去把人绑过来。怎么,是嫌你命太长赶着去送死吗?!” 那边青楼妈妈见两个人又要起冲突了,赶紧把怀里的定金抽了一半出来塞进辛越手里:“这,剩下的就算是我们人的辛苦费啦。”然后转身就脚底抹油走了。 辛越微微侧着脑袋,不看徐士景,低声的应了。 “你说什么?”徐士景脸色又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辛越也红了眼眶大声说,“我就是上赶着去送死怎么了?” 一向轻声细语的她终于忍不住了,用她最歇斯底里的样子对着徐士景说:“本来就是苟且偷生!这三年来我的噩梦做了很多,但是却没有一次梦到过家里失火的情形……” 她只是吼出第一句就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扶着心口慢慢的蹲了下来:“我本该和大家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的……” 看到她痛苦得站都站不稳,徐士景已经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从在平庄见到她割腕的伤口,到她对自己的质问避而不谈,徐士景便知道她根本没有多少求生的意志。 他也单膝蹲下,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擦拭她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眼泪:“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个家仆稍微有点心计或者警觉,将计就计的被绑过来,等到见了你之后再下杀手,你就真的……” 最后还是不忍说出话来刺激她,他淡淡叹了一口气:“你就真的很危险。你怎么不想想要是出了事,老夫人和澜姐儿会有多伤心。”还有他,他的刚才那么生气又何尝不是因为担心。 辛越听了他的话,微微抬起头看向他。“哥,”两个人离得极近,辛越面对着徐士景,所有的委屈和伤心就一一被放大,“从我见到陈康之后,我就已经做好孤注一掷的打算了。” 徐士景扶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似乎怕她跑了一样。 “如果我没有线索也就罢了,三年的自欺欺人都过来了。”辛越红着眼说着,“可是,见到陈康我就知道已经有追查的方向了。哪怕我只有自己,哪怕我随时丧命,我也要沿着这条线追下去。” “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徐士景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挑眉说话的样子还有点狂妄,“想丧命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算是救了她两回,这条命不管是谁都别想轻易染指。 辛越站定,认真的望着他。 有时候,喜欢真的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明明她曾经欣赏的是谦谦君子,最好是儒雅又善良的翩翩公子。当察觉到自己对他动心之后,她还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当时至少还有迹可循。一开始欣赏他的家国情怀,后来又被他细微的心思所打动,给自己送礼物,带自己骑马,最后不知不觉的被他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着。 可是现在,就连他的狂妄她也心动了…… “世子,”辛越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回,我就不和你们一道回去了吧。帮我跟老夫人说一声,是我不孝,辜负了她的好意。顺便跟澜姐儿说声抱歉,让她要记得喝揽月阁树下的桂花酿。” 原本,她还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能和世子一道回去,在老夫人身边多孝顺几天。现在看来,还是在东水县就分别最为妥当。若陈康有心去追查,她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徐士景一听到她唤自己“世子”就知道,那个冷静理智的辛越又回来。这丫头估计又在操心了吧…… “那我呢?”他双手环于胸前,微微俯身看着辛越。 辛越有些慌张,被他逼得不自觉往后退。 “世子……”她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啦,表明心迹?她还没那么傻,明知道他要娶的是对定远侯府有益的世勋贵族小姐还挑明心意,这只能让两人关系越来越尴尬。 辛越已经都贴着墙壁了,退无可退。 徐士景嫌弃的“啧”了一声,单手抵着墙壁,轻狂的说:“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帮你把那个陈康绑过来。” 辛越一时愣住了,抬头一眼看见的是徐士景的鼻孔,有些狐疑道:“哥?” 也不多话,徐士景潇洒的转身就打算走了,辛越这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话,着急的拽住了他。 “经过刚才的事情,陈康说不定已经起了疑心,你再去的话他必定警惕。”辛越着急的说。 徐士景轻轻挑了挑眉:“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高手虽然不是满大街的白菜,但是你身边刚刚好就有那么一个。” 这个态度,很世子。辛越不自觉扬起嘴角,眼见着他又要走了,赶忙又上前拉住了他。 “咝——你这么担心我呀?”徐士景挑眉问。 辛越也不说话,缓缓的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画像:“我是想说,给你看看他的画像。”刚才,担心找的打手认错人,所以她特意粗粗的勾了一张陈康的画像。 徐士景:“……” 迅速的从她手里抽出了画像扫了两眼,这回就真的转身走了。 辛越看着他的身影,还是有几分担心。但更让她意外的是,世子居然真的要帮自己去把陈康抓回来。她本来都做好自己一个人面对的打算了。 天已渐渐的黑了下来,辛越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也不敢进屋里去。不知等了多久,腿都有点站麻了,才等到徐士景回来。 陈康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被徐士景拽着往里拉,进了院子就甩手把他放了下来,然后不自觉的揉着右胳膊。 辛越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陈康,便去查看徐士景的右胳膊:“是伤着了吗?” “没有,”徐士景下意识的就要把手背到身后,被辛越拉住,“就是刚才带他出院子的时候扭到了一点。”这人是真的重,自己看天都要黑了就着急回来,一时用力不匀就扭到了。 “你应该没有带夜明珠出来吧。”徐士景问道。“屋里有蜡烛吗?” “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会耗到这么晚,”辛越摇摇头,若是按照原本的打算抓到了人,本来在日暮时就可以回去了,“里面没多少东西,也没有蜡烛。” 徐士景眉毛微蹙,稍稍默了一会儿道:“我去给你弄支蜡烛。”说着就要走。 “不用了,”辛越轻轻拉住他的手臂,指了指天上道:“今天的月色很好,月光还可以。”不想他再费事跑来跑去了。 徐士景抬头看了看,确实月色不错。“那现在就该处理这个麻烦了。”他又低头看向刚才被自己甩在地上的人。 陈康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也紧紧的塞着布条,借着月光还可以看见他脸上还有点鼻青脸肿,显然两人已经先动过手了。 徐士景两手合十转了一圈,然后提起陈康的后领就往屋里走,辛越做了个吐纳后也紧紧的跟着。 把人放到地上,辛越上前解开他口中的布条。这里地处偏僻,周围并没有什么百姓居住,便也不怕他喊叫。 “你在三年前是奉谁的命令追杀琅琊的韩家小姐?”辛越紧紧的盯着他问道。 陈康听了她的话倒是抬头看着辛越,似乎在辨认着什么。他盯得有些久了,徐士景有几分不耐烦,直接上手摁住他的脑袋,强迫让他看着地板:“问你话呢!” 饶是如此,陈康也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辛越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从鞋套边掏出了匕首。 旁边的徐士景看见她手中熟悉的匕首,不就是当初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把,带着点揶揄的语气:“准备的还挺充分的嘛,敢下手吗?” 辛越没有回应他的揶揄,只是默默把匕首从剑鞘中抽了出来,似乎是想用行动来证明。 不过,她拿着匕首正一点点靠近陈康的时候,手中的匕首就被徐士景夺了去。 “行啦,我来。”徐士景从她手中抽过匕首,“你在外面等着。”他推着辛越往外走。 开玩笑,真要让辛越自己动手,以她的性子以后还不得做噩梦。他连那血腥的场面都不敢让她看见。 辛越还有几分犹豫:“我在旁边陪着吧。” “绾绾小姐,我可不是你,在战场上见过的伤和用过的刑法可比你能想象的还多。”徐士景把辛越推到院中光亮的地方,“听话,就在这里等着我。” 辛越站在月光下,看着徐士景一步步走远,最后隐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3 21:10:02~2020-04-04 20: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相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57 章 辛越独自在院中等着,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了陈康的哀嚎, 听得出来他在强忍和压抑着, 但是到了最后已经是没有力气的嘶鸣了。在这月色如水的夜里, 听起来显得格外瘆人。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觉得害怕,她不自觉双手环紧,努力去忽视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徐士景走出来的时候,辛越就迎了上去:“他招了?” “嗯,不过是陈家养的一条狗而已, 也没受过多厉害的训练,已经全都招了。”徐士景把匕首递给辛越。 辛越有些嫌弃的皱着眉,没有伸手去接。徐士景失笑, 把匕首先收了起来:“行了,看你这样子,还敢刑讯逼供呢!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 辛越有些讪讪,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徐士景。 徐士景倒也没说什么, 装模作样的结果手帕随意擦了一点。他刑讯向来厌烦脏了自己的手,所以一开始就注意得很, 从来不会把血渍什么的沾到手上。擦完了之后也很自然的把手帕收到自己的袖中, 然后才慢慢跟辛越讲述着刚才从陈康那里得到的消息。 “他是陈家暗中培养出来的侍卫, 当初追杀你们的任务是左相直接给他的。”徐士景说道, “后来任务完成之后, 左相要解决了他的性命,是陈昀暗中救了他然后带到东水县的。” 辛越点点头,这倒是意料之中, 当初在怀疑陈衍的时候就猜测到这个可能了。只是,陈家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两家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觉得陈家背后还有人……”辛越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徐士景说。 徐士景不置可否:“他只是负责追杀,也没法再探听到更多的消息了。” “那现在怎么处理他?”辛越望了望阴暗的屋子里。 “当然是……”徐士景用手在脖颈出做出了一个“划”一刀的动作。 辛越其实也知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他已经见过两人的面貌,若留他一条性命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决不能像陈昀一样妇人之仁最后连累了自己和旁人。 她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徐士景转身走了进去,这次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看见有些郁郁的辛越,说道:“放心,给了他痛快了。” 辛越稍微有些失神:“那尸体怎么办?” “明天让平安和平远来处理一下就行。”徐士景说完,就准备要走了,“我们先回去吧。” 辛越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已经过了头顶。“这怕是已经过了子时吧,客栈已经打烊了,谁给你开门呀?” 宵禁的时间是从子时就开始的,大街上也早就没有人了。 徐士景理直气壮:“那就一直敲门,随便把一个人叫醒不就可以开门了。” 辛越:“……” “算了,再过一个时辰多就天亮了,都待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会儿时间。”辛越走到院子旁边的墙角微微靠着,站了一晚上都紧绷着,也有些累了。 徐士景有一点嫌弃她这种为别人考虑反而委屈自己的想法,但是也不放心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看那墙角也些阴暗,已经把月光挡住大半了。 “你过来。”徐士景挑眉,唇角微微扬起。 辛越狐疑的起身走过去:“怎么啦?” 徐士景微微抬起手臂:“搂着我。” 辛越:“……” 他也没再喝酒呀? 见辛越转身就要走回去,徐士景摇摇头:“不搂着待会掉下去有你好受的!” 说话间,他直接上手搭在辛越的腰上,用力揽过来,然后提气轻踮,带着辛越便飞身上了屋檐。 “啊——”辛越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往下坠了,忍不住喊了出来,手也紧紧的攀着徐士景的肩膀。 直到上了正脊,辛越整个人还是虚的,脚都不自觉要软下来。 “可以不用再贴着我了。”徐士景言语中还有难掩的笑意,施施然的就在正脊上坐了下来。 辛越还是紧紧的抱着徐士景的胳膊不松手,带着点哭腔道:“你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呀。” “说了呀,”徐士景无辜的看向辛越,“不是让你搂着我吗?” 辛越偏偏头“哼”了一声,他明明知道自己什么意思还在那里装傻。 “既然这么不乐意,那你就离我远点。”徐士景说着就要起身往旁边挪。 “别——”辛越整个人都恨不得扒在徐士景身上,“别走!”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估计就要断胳膊断腿了。 徐士景看着埋在自己胸口连头都不敢抬的人,有些难掩笑意。 等到享受够了,他才轻轻拉着辛越的胳膊:“坐好,你再这样子下去明天脖子都要长歪了。” 稍稍适应了一点现在的环境之后,辛越才敢从徐士景的怀里探出头来,但是一双手还是紧紧的抓着徐士景的胳膊不放。 在屋子的山脊上视野变高了,地上的东西都一览无遗,就连那月亮好像都更近一点。月光倾泻下来,照耀在周围,辛越一时有些失神,觉得自己和徐士景就好像两粒小小的谷子一样置身于长长的春夜月光图中。 徐士景虚扶着辛越,让她在山脊上坐好,有些得意的跟她说:“是不是比蹲在墙角旁边好多了。” 辛越点着头,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抓着他。 徐士景已经自在的舒展着双腿,看着辛越一边紧张一边又贪婪的欣赏美景的样子,有些舒坦:“放心吧,哪怕你摔下去我都能把你捞上来。” 得了他这句话,辛越莫名安心了许多,把手收了回来,原本紧贴着徐士景的身子也往旁边稍稍挪了挪。 徐士景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 “那个陈康杀了你的丫鬟,你又是怎么逃出陈衍的掌控的?”徐士景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自韩府出事后一直都是跟着陈衍的。而想起陈衍的对她的态度,应该是不会主动放她离开的。 辛越屈着膝盖托住脑袋,看着身边的徐士景:“陈衍那时对我太放心了,好像是觉得我只剩下他可以依靠了。再加上陈康已经杀了书棋,所以他就不怎么警惕了,我当时随便找了个上街的借口就出来了。” “所以你一个人来的京城?”徐士景想想还有些后怕,一个姑娘家从那么远地方过来,一路上不知道要遇上多少事情。 辛越点点头:“当时怕他察觉,盘缠带的不多,所以一路上都在典当身上各种首饰。”想起那时的情形,辛越还有几分唏嘘:“当时还不敢走水路,怕他会在京城附近的码头等着,所以迂回了足足一年才到京城。” 想起她第一次坐船就吐了自己一身的情形,徐士景无奈摇头。 “你怕黑是为什么?”以前徐士景才不会这么黏黏糊糊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许是这样的月夜真的太温柔了吧。 辛越有一会儿是沉默的,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良久才悠悠的开口道:“陈康追杀的那次……我就被陈衍绑在衣橱里,他也在旁边牢牢的捂着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衣橱里特别黑,但是我能透过那一点缝看见外面的情形……” “不想说就别说了。”徐士景赶紧开口打断她,她抬头望着月亮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辛越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书棋被杀的时候还一直望着衣橱,她在哭,一直在哭。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为了保护我她什么都没说,她比我还小啊……” 后来午夜梦回,她就一直回想起那个幽暗充斥着淡淡血腥味的衣橱,有时候恍惚梦醒时看不见光就魔怔的以为自己还在衣橱里。 徐士景揽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背。 辛越的哭泣并不大声,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流个不停。再加上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了,她也疲倦的很,不知不觉就在徐士景的轻拍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出了,辛越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才发现自己趴在徐士景的肩膀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外袍,而他微红的眼眶加上不是轻吸鼻涕的动作都在暗示着他根本没有休息。 “你要不……回客栈睡一晚?”辛越有些心虚。 徐士景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收回一直虚扶着她的手臂,刚刚一动作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咝——”他的手臂一直护在辛越身后,许久一动不动都麻了。 辛越赶紧上手帮他轻轻揉揉的按着,从肩膀一直按到手指,力道适中让徐士景酥酥麻麻的。 日出的景色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徐士景甩了甩恢复的差不多的手臂,冲辛越挑挑眉:“来吧。” 辛越这回赶紧抱紧他的胳膊。生怕待会抱的不及时人就从正脊上摔了下去。 抱了一会儿,徐士景都没有动作,辛越有些纳闷的抬头,还没问出口呢,就被他裹挟着飞了下去。 埋在他怀里受坠落感折磨的辛越:“……” 他一定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小可爱们帮我集思广益一下,想一个辛越院子的名字。 目前我想到的两个:拭星斋,观星斋。 唉,早知道把“倚云院”这个留给辛越了,比较温柔一点,而活泼的“星”给小短腿。 今日冷知识:辛越原名叫做“新月”,是她在及芨之前由父母给的名字。后来出事后她自己就改了“辛越”这两个字,有越王勾践,卧薪(辛)尝胆的含义。 不过,担心你们看得太乱了,所以我就没有写出来。 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世子是揽月阁了吧!【姨母笑】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营养液,么么哒a~ 第58章 第 58 章 初夏时节, 除了早晚还有些凉意, 一整天都是燥热的。 辛越起身洗漱, 书言在一旁端着青盐和帕子伺候, 书语已经比着今日的气候挑了两身襦裙等着辛越来挑。 “就这件烟青的吧。”辛越柔声说道,接着换了衣裳就出了院子。 书言和书语是在金陵时辛越自己挑选的丫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都很懂事规矩, 回京城时也一并跟着过来伺候。 现在辛越已经不住在揽月阁了,老夫人在揽月阁和存善堂之间又给她修葺了一个新院子,名唤挽星斋。虽然院子因为地形的原因修的不大, 但是内里的构造大部分都是比着旁边世子的揽月阁来建的,相当于缩小一点的揽月阁。而且,还特意把揽月阁后院离得最远的一个温泉也囊括了去,是以现在揽月阁只有两眼温泉了。 府里的下人在世子和辛越没回来前都在议论纷纷了。这表小姐虽说是夫人的远方侄女, 但是人还没来就已经先把院子修好了,甚至院子提的名都是比着世子和澜姐儿的院子来的——“揽月”“倚云”“挽星”, 足以见侯府对这表小姐的看重了。 辛越和世子回来的那一天是特意走的侯府正门, 由夫人出面亲自去迎回来的。侯府前院还好, 见过辛越的下人还不算多。 而后院的下人们已经是耳提面命过了, 老夫人和夫人特意在私下里通传过了, 只说是夫人的远方表弟遗憾女儿缘不够,特意由夫人牵线把辛越过继过去。现在是特意回来京城相看好人家的,是以这个原委所有人都不得外传。夫人和侯爷一向是御下有方的, 是以大家也都像哑巴一样不敢多提半句,唯恐被赶出侯府。 对外只通通是说表小姐是来京城相看的,因着京城里这样做的人家也不少,是以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倒是有不少小门小户的人家特意派了媒婆上来递了帖子要相看一番。 出了院子时,正好碰上了徐士景,辛越屈膝行礼,轻声道:“表哥早。” 徐士景轻挑眉毛作揖,没什么情绪道:“表妹早。” 两人一齐往老夫人的存善堂走去。身后平安还拉着书言和书语两人远远在后面缀着,不靠得太近。 “你最近怎么都是晚上泡温泉?”徐士景带着点嫌弃的语气不耐烦的开口道。 辛越听了他这话差点左脚绊右脚,脸都“蹭”的红了起来。 “你……你……”辛越被徐士景给恼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的反驳道:“那总不能白天泡呀?” 徐士景理直气壮:“反正你给我早一点,每次我要去温泉就发现你在,让我不得不推迟。” “发现?”辛越微微蹙着眉头,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最近的平安都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才轻轻拽了徐士景的袖子,“世子倒是说说怎么发现呀?” “哟,这怎么又成世子啦?”徐士景揶揄的看了辛越一眼。 辛越都忍不住去细想这个“发现”,揽月阁二楼书房地势高,之前就能俯瞰半个侯府,他发现是怎么发现?难不成…… 越想越恼,辛越沉着脸就往前走,也不理会旁边还一脸揶揄的徐士景。 看她真的恼了,徐士景这才不紧不慢的上前,用半个身子拦住她的路:“好啦,我就是看见你那两个丫鬟捧着皂角胰子和衣服在后面等着你。” 挽星斋的温泉后面就是院墙,除了院墙就连温泉的边也看不见。 辛越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热度才慢慢的降了下来:“我记得世子院子里可不止一个温泉呢吧。”她反问道。 揽月阁的温泉一共有两个,一个离得近,一个离得远。离得远的温泉毗邻着辛越的挽星斋,若两个人一起在温泉里的话正好是由挽星斋的院墙给隔开的。 徐士景双手背在身后,嫌弃的“啧”了一声:“我就乐意在后面的温泉怎么了?”然后扫了辛越一眼往前走,补充道:“再说了,离得近的温泉你在挽星斋的阁楼不就能看的见了吗?” 辛越:“……” 她竟无言以对。 到了存善堂,不一会儿澜姐儿也来了。 “辛越,你今日还要去铺子里吗?”澜姐儿坐在太师椅上,摇着两条小短腿有些遗憾的说道。 徐士景在一旁提醒道:“说了该改口了。” 两人回来也有个四五天了,澜姐儿还是不习惯叫辛越“表姐”或者“姐姐”,总是像往常一样直呼辛越。 澜姐儿吐了吐小舌头,委屈巴巴的看向辛越,有些无奈的又喊了一遍:“姐姐。” 她真的是喊顺口了,虽然很开心辛越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姐姐,但是总是改不了口。 辛越温柔的笑了笑,揉了揉澜姐儿的脑袋说:“没事,不给旁人偷听到就好。我今天争取早些回来陪你做香囊。” 澜姐儿前几天看见了自家哥哥的香囊很喜爱,辛越就趁着她还感兴趣就打算好好的教一教她女红。 老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招呼着:“都来用饭啦,还闲聊呢!” 花厅里圆桌上,老夫人坐在上首,旁边分别坐着澜姐儿和辛越,徐士景又紧邻着澜姐儿坐。 “绾绾,最近可又有不少来说要相看的,我看了那些帖子,倒是有几个不错的。”老夫人边给辛越夹着菜。 辛越倒也没有直接拒绝老夫人的好意,毕竟知道老夫人一直在操心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不急的,相看什么的再往后推一推吧。最近老夫人你头风是好些了,但是又有点伤寒咳嗽,哪那么多心思去相看呀。”辛越温声道。 因着担心被旁人听到起疑心,所以辛越并没有叫“姑奶奶”。 “我这病算什么,不过几声咳嗽罢了,也就是人老了才一直拖着不好呢。”老夫人嗔怪道,“再说了,你有心思帮人家打理铺子,就该有心思看看自己的终身大事。” 老夫人说完还有些嗔怪的瞥了一眼世子,而言语里的“人家”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徐士景:“……” 被老夫人这么明示了,徐士景也只好出来表表态:“我可没让她天天去铺子里,那表小姐要出门我也不能拦着呀。再说了,祖母,您这相看的也太快了,就个拜贴,那能看出什么好来。” 老夫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但也觉得他说得在理。 之前她有猜到了绾绾可能对景哥儿有不一样的情愫,所以特意让景哥儿和绾绾一起去金陵。但是这么多天的独处回来,也没有什么下文,再加上她也知道侯爷和夫人是希望景哥儿娶一个能对他有助力的世勋贵女,所以便动了心思给辛越相看着。 “所以这才要相看嘛。”老夫人担心辛越又被景哥儿带跑偏,就又说到。 “祖母,”徐士景提议道,“这样吧,你把那些你看着不错的人列一张单子,我让手底下的人先去好好查一查他们的底细。” 老夫人也觉得这样子靠谱点,便让田柳去把案头上的拜帖给拿了过来。田柳现在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当值,因着勤快贴心,很快便成为了存善堂管事的妈妈。 田柳把拜帖拿过来,澜姐儿还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好多呀。” 徐士景面无表情,随手便翻了上头的几本拜帖。看了第一个,就嫌弃的“啧”了一声:“这高家二公子前段时间不还因为外室的那位生了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吗?” “什么?”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多大的年纪就……” 徐士景摆摆手,平静的说道:“老夫人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他把第一张的拜帖随手扔了,就翻看起下一个:“我记得这李家的这位大公子年纪不小了吧,好像是要娶续弦来着……”又把手头上的拜帖给扔了,“笑话,堂堂定远侯府家的表小姐去给他做续弦?” 老夫人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 徐士景一张张看下去,每看一张便扔一张,不过一会儿便已经把那一摞的拜帖扔了不少了。 “行了行了,”老夫人示意田柳把那些拜帖都收走,然后叹了口气再对辛越说,“绾绾,你回来京城还没几日,大家都还不了解你。等过几日出席几场些盛大的宴会,到时候自然会有好人家的上门的。” 辛越自然是乐意的,笑着应是,然后含笑着瞥了一眼徐士景。他也久不在京城了,这么些琐琐碎碎的东西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怕不是胡编乱造来唬老夫人的吧。 徐士景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还得意的朝她挑了挑眉,用嘴型说道:不用谢。 早饭用完后,徐士景就出门去了校场,这几日刚回来,马前司一桩桩的麻烦事等着他。 而辛越伺候完老夫人喝了药也出门了。到铺子上转了两圈之后便去了一味居,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驾轻就熟的推开了最靠边的雅间,屋里的人便笑着起身道:“绾绾今日可是来迟了。” 辛越微微屈膝行了礼:“衍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接下来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文案剧情了!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五瓶营养液! 第59章 第 59 章 陈衍待辛越在位置上坐定之后就从一旁拿了个食盒出来, 放到了桌上打开来:“这个是我让我们家厨子特意为你做的糕点, 甜糯口的。” 说着就取出一块递到她面前, 不过辛越没有接过他手上的那一块, 而是从食盒里又重新取了一块出来小口小口的吃着。 陈衍在半空中的手略略滞住,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又把糕点放了回去:“你是不是心里还怨着我?”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许失落。 他是昨天在一家成衣店门口见到绾绾的,本来要去给母亲拿首饰的,却意外碰见了她。绾绾当时好像正听着管事的汇报, 上前去打招呼的时候还把她吓了一跳。但是碍于旁边还有许多人在场,所以她也没有给他落面子,答应了跟他来一味居坐一会儿。 一开始同她说话的时候, 绾绾还是不热情,他耐心的跟她磨了一会儿。从解释当初是不得已才让书棋代她赴死到后来知道她离开之后还在江南找了一个多月,最后又提起当初青梅竹马的情意,总算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点。 慢慢的她也开始聊起自己的近况, 老夫人知道她身份后让她去了一趟金陵,再以定远侯府家表小姐的身份回来。其实这个事情陈衍本来就有在暗中关注着, 若是没有意外碰见, 他过两天也是会下个拜帖去拜访的。 聊得差不多了之后, 她比起上一次见面的冷漠已经好了许多, 陈衍打算乘胜追击, 约她第二日在一味居见面。本来她还有些迟疑,但是他说如果不来就会去首饰店里找她,绾绾才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辛越吃了一点就把手中的糕点放下了, 有几分为难的说道:“说不上怨恨,只是有一些生分罢了,毕竟我们自江南一别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 陈衍和煦的笑着,体贴的说:“不妨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再熟悉起来。”然后又关心的问道,“是这糕点不合你口味吗?怎么用这么一点就不吃了。” “才刚刚用过早饭,还不是很饿。”辛越浅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这两年过去你口味都变了呢,”陈衍玩笑似的说,“还好没有变,不然我都要担心自己这竹马的地位要保不住了。” 辛越嘴角轻轻扯了扯勉强笑了笑,那还真是变了。 “听说有不少人上门给你下拜帖了?”陈衍拿起一旁的水壶给辛越到了一杯,还体贴的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辛越想了想早饭时徐士景对那些拜帖的嫌弃还有几分笑意,点头说道:“是有一些,老夫人还打算过段时间让我去些宴会上走动走动。” “老夫人不打算再多留你一段时间?”陈衍微微蹙着眉,他还以为老夫人没那么心急呢,看来要加紧点了。 辛越轻轻叹了口气,“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好,想来是担心自己的状况所以要替我多早些操持吧。” 陈衍探身向前,神色还有几分郑重:“我今日回去就跟父母亲说,让人不日就去你家提亲。” 辛越微微惊愕,不看陈衍而偏头看向窗外:“衍哥哥怕不是说笑了,不说伯父一向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不会让你娶一个侯府的表小姐。况且我们现下的感情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 陈衍的神色沉了下来:“怎么没有?我们不过是分开了两年,原本你母亲就属意我做你夫婿,你也是默认了的。” 听到陈衍提到了“母亲”,辛越不自觉就握紧了拳,心口微微有些堵得慌。 “绾绾,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陈衍慢慢的伸手去握着辛越的肩膀,放缓了语气柔声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和喜欢你了。” 把她挪正,让她只能看见自己后,陈衍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还是心宜于我的是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辛越过一会儿才轻轻笑了说道:“即使这样,那伯父和伯母那边呢?” 陈衍看她并没有否认和抗拒才慢慢放下心来,他总是对那个定远侯府世子有莫名的敌意。虽然知道绾绾一向是看不上那样傲慢和嚣张的人,但是上回见到绾绾和那世子在一起的情形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你放心,我父母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陈衍又恢复了那个和煦的笑容,似乎刚才面色阴郁的人不是他,“如果他们不同意,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娶了。” 辛越笑着摇摇头:“你这是在威胁他们呢吧。” 陈衍半开玩笑似的说:“也是在威胁你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衍还打算软磨硬泡让辛越陪他用午饭,不过辛越说要回去服侍老夫人用药便作罢了。陈衍也知道老夫人在辛越心里的地位,只好一脸遗憾的约了明天出来的时间。两人分开前,陈衍把食盒给了辛越,还特意说让她带回去多用一些。 陈衍把辛越送上马车才径直回府,一回来还没有换衣服便先去了前院书房找父亲谈话。 “你说的那个女子可是琅琊韩家的小姐?”左相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冷冷的抬头看着陈衍。 陈衍没有隐瞒,点头应是。他上回去寺庙前找老夫人就没有特意瞒着,还跟母亲透过口风说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凭父亲的能力要查到根本不难。 “当初韩家失火你带走她时我就不赞成,后来她自己走了,我能容忍你在江南寻她一个月才回来已经是开恩了。”左相越想越恼火,陈衍是三个儿子中最出色的,如今却屡屡为了一个女子跟他对着干,“现在还想让她进门?你怕不是忘了当初失火和追杀的事情了。要是她有所察觉……” 陈衍已经不是当初只能带着姑娘逃离的少年了,他丝毫不惧,抬头跟父亲对视:“除了绾绾,我不会娶任何人,父亲你是知道我的。”稍微顿了顿,他嘴角浅浅有了点上扬的弧度,“至于当初的事情——我会给她用忘忧草的。” * 辛越在存善堂里和老夫人用完晚饭,并看着她喝完了药之后就早些回来了。除了侯爷和世子休沐的时候,晚饭一般是她和老夫人一起在存善堂用,澜姐儿跟夫人在主院用。而世子因为每天回来的时间晚,所以都在揽月阁用。 回了挽星斋,辛越便说要沐浴。书言和书语准备着中衣和胰子,她就先去温泉了。在温泉旁宽衣的时候还朝揽月阁的方向瞥了一眼,确定揽月阁二楼是看不见这里的才放心了。 今日早晨世子说起温泉的时候可把她吓得不轻,心下稍安,她才褪下里衣缓缓步入温泉。温热的山泉水一点点漫过身体,辛越闭上了双眼,背靠着院墙舒坦的把双手搭在一旁的鹅卵石上。 “你今日倒是听话呀,真这么早来沐浴了。”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揶揄。 辛越原本被温泉蒸的热乎乎的手臂上瞬间寒毛倒立:“啊——”她短促的喊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缩在水中。 书言端着胰子正走过来,还有些纳闷:“小姐,怎么啦?” 身后又响起一声轻咳,似乎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吓唬谁。 “咳咳咳咳咳——”辛越赶紧更大声的咳了起来,试图掩盖刚才低沉还有点沙哑的男声。 “小姐是着凉了?”书言走到了温泉前,穿过屏风把胰子放到了辛越身边。 辛越生怕隔壁那人又起了什么坏心思作出惊人的举动,赶紧对书言说:“你先回去吧,让书语赶紧把衣裳送来。” 书言有些纳闷,但是还是照做了。 等书言走远了,辛越才轻轻松了口气,但是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她气急败坏的转身拍了拍墙:“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才她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世子肯定是比她更早就来泡温泉了,但是刚才自己下水前他完全都没有吭声,非得等到她安全放松下来才出声。她就不信了,以他那耳力,一墙之隔的声响还听不到了! “我刚才泡的太舒服了,睡过去了。”徐士景平静的回答,然后冷哼一声有些幸灾乐祸的说:“你可轻些拍,这墙啊,还真不一定结实,到时候真被你拍倒了……” “书语!”辛越气急,赶紧喊人,“你快些把衣裳拿来!” 屋内书语连忙应声,而身后的人还不消停:“你这都还没洗呢,这么快就走呀?” 辛越脸都要烧起来,也说不好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也不再回他的话了,只一个人默默的缩在水中。 徐士景察觉到她的抗拒,连忙补救道:“好啦,我又看不见你,就当是背对背唠嗑了。再说了,我好不容易早点回来想泡一会儿,谁知道你今天倒是听话,这么早就来泡了。” 辛越也知道这事也没法怪他,但是还是有些微妙的感觉,尤其是这两日刚跟陈衍又碰面。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良久,辛越渐渐放松了一点问道。 徐士景在隔壁懒洋洋的回答道:“后日要跟着上面那位去皇陵祭祖,到时候要去个五六天,今日就先回来收拾了。” “嗯。”辛越听了他的话,心里稍安,等到他回来估计事情也差不多能见分晓了。 不过,他接下来的问话又让辛越提着一口气:“听说这两日你都去铺子了,你是不是又在动什么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忘忧草呀忘忧草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60章 第 60 章 “心思?”辛越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最近铺子里是比较忙一点, 尤其是粮庄, 重新修葺过后生意多了很多。啊, 还有庄子上我想着给将士们重新置办些新衣,光量尺寸都要忙好几天呢……” “怎么?”徐士景淡淡的反问打断了辛越的滔滔不绝,“你还需要亲自去量吗?” 辛越被他噎了一下,还真不用她亲自动手。 她赶紧补救:“伙计们去量尺寸,我不就得多去铺子里帮忙嘛。” “最好是。”徐士景稍微顿了顿, 又说道:“上回不是让成衣店掌柜的去跟黑木聊了聊,有没有什么进展?” 辛越见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才稍稍宽心:“已经谈好了, 月底的时候黑木会从东水县送一批货来京城,这一批货就相当于试试水。” 徐士景听上去还是挺认可的,“到时候就要多盯着一些,看看他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不过, 话说回来,如果我是他, 哪怕有什么不轨的想法也不会在第一次的时候行动。”辛越单手拖着腮, 想了想说道。 徐士景也想到了这个方面:“总得用来铺铺路, 如若两三次过后还看不出什么苗头, 那就及时断了联系。” 两三次之后还看不异样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黑木真的是纯粹的商人,要么就是他段位太高了,缜密到让人看不出漏洞来。而以他对敌人的态度向来谨慎, 就算真的是商人也只能断了联系。 辛越应好。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都在专心的泡着温泉。 看了看就在一旁的胰子,辛越有心去拿,但是又总觉得用胰子就免不了水花飞溅有动静,世子与她一墙之隔让她有些别扭。 “表哥,”辛越轻咳了一声,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道:“你应该泡的差不多了吧,再久了估计也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徐士景笑了,这又叫上了“表哥”。 “我觉得还行呀,可以再多泡一会儿。”他言语间还有几分笑意,“前几天都让着你了,泡的不够舒服,今日索性就把前几日的补回来。” 辛越无奈:“你就先上去好不好?” 挑了挑眉,徐士景发现现在他听到这个“好不好”还有几分舒坦,以前是觉得她拿哄澜姐儿的语气跟自己说,现在仔细想想——这也有点撒娇的成分呀。 “行,”徐士景动了动肩膀,这温泉泡的他舒服极了,“那你先回答我,老夫人说的宴会你怎么看呀?” 今日虽说帮她挡了那些不靠谱的拜帖,但是若她去宴会,那么肯定会有更多的夫人认识她。她温婉机灵,再加上这样貌嘛,估计会有很多人属意。京城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时候那么多的世家公子总有老夫人看得上的。 “宴会?”辛越想了想说:“无可无不可。我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去了老夫人估计也放心些。” 听到她不敢兴趣,徐士景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毕竟已经有了心宜的人了,当然对这种本质是相看的宴会不敢兴趣啦。 愉悦的从温泉里起身,徐士景随手取过一旁的手巾擦拭干净再穿上中衣,走之前还幼稚的拍了拍墙。听到对面那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呀!”他才施施然的往回走。 刚才辛越过来的动静他自然是听到了,不过一开始也不怎么确定是她。毕竟丫鬟和婆子有时候也会来收拾和清理温泉的,等到听到了脱衣裳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敢肯定是她。 但是听着她的动静,徐士景就稍微有点恍惚了,亦或者是想入非非。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入了温泉。秉着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独自尴尬的想法,徐士景当即就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 毕竟两人也有好几日没好好讲话了,当初回京城的路上,她好歹还算嘘寒问暖关心着。或许是因为帮她绑了陈康,她那段时间对自己几乎可以算上有求必应了。说饿了就会给自己做宵夜,说无聊了还陪着下棋,就连下一碗面还会特意煎一个蛋,着实是让他舒心的很啊。 而回来了之后呢,她搬去了挽星斋,自己又忙于马前司种种事务,每日就是早饭时能在存善堂见一面。就连早饭时,澜姐儿都要和她腻歪好一阵。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聊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辛越在躲着自己的原因。要是她有心找自己,那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情形!至于自己——没有正事那肯定不会特意去找她,毕竟是她心宜自己,而不是他欢喜人家。 七七八八的想着,徐士景脚下突然一顿,微微蹙眉,回想起那日回来京城时自己对她交代过的话——“若是你继续追查而威胁到侯府,我肯定是保全侯府,而你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她该不会是因为这句话伤了心吧? 辛越听着徐士景走远了的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胰子慢悠悠的开始在身上游走。 她本来还担心世子是不是察觉到自己在接近陈衍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有点起疑心了。回来的时候他曾经隐晦的提过陈家背后或许还有旁人,也说过不能影响到侯府。 且不说侯府有老夫人,就连夫人和澜姐儿也和自己颇亲厚,她自然是不会把侯府推出去冒险。所以,她便要换一个方向入手,不通过侯府而是利用陈衍。回来京城之后,她便经常出门,不仅是为了帮世子管理铺子,而且为了要制造机会来“偶遇”陈衍。 那日,知道陈家夫人在首饰店打了一套头面之后,她就经常在首饰店一待一下午,最后真的让她碰上了陈衍。一开始自己还故作冷淡,后来在陈衍一番解释下才慢慢缓和脸色。 这两日她也都答应了陈衍出门和他见面,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她也清楚陈衍不同于他憨厚的大哥。表面上他是温润和煦的谦谦君子,可是内里却是偏执又谨慎,如若自己不稍加掩饰,她丝毫不怀疑陈衍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带走自己。 只能这两日先取得他的信任,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来探查陈家背后的势力,而陈家又是因为什么而要下这个黑手。而瞒着世子是为了稳妥,从之前的见面就知道两人不对付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私下和陈衍接触估计又要折腾了。 辛越沐浴完后也没有多待,擦拭干净穿上了衣裳就回了屋子。 坐在榻上,书言在身后为自己绞着头发,辛越的目光落在了圆桌上。 “把那食盒拿过来吧。”辛越淡淡吩咐道。 书语以为她要用糕点,不仅拿过来食盒,还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 “不要茶水,取一杯凉水过来。”辛越接过食盒打开,里面就是今日陈衍特意要自己带回来的糕点。 这糕点看上去着实精致,口味也是偏向琅琊那边的喜好,不是陈衍特意吩咐过就是有一个专门的琅琊过来的厨子。可是,这个糕点里总有一点让辛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书语又换了一杯凉水过来,辛越把糕点碾碎,撒了一些进水里,不一会儿,糕点便融在水中。她细细的拿起来闻了闻,确实有一丝不同于寻常糕点的味道在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有一点奇异的香甜。 辛越跟着母亲学岐黄之术时也闻过不少草药,后来学厨艺时也尝过许多调料,虽然技艺说不上精湛,但是却从没有闻过这种味道。 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辛越微微揉了揉眉间,有些苦恼。今日吃了这糕点倒是无事,但是保不齐是日久见效,如若陈衍明日再送的话,她就要警惕了。 * 翌日,徐士景忙完了马前司的事务就打算回府了。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兴起让平安改道——看在辛越她忙于帮自己管理着铺子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过去看一眼吧。不然明日去了皇陵,到时候她就有五六日见不到自己了。 去了粮庄没见着人,崔管事说她这两日来得少,不过生意倒是真的好了许多,原本亏损的账面也渐渐盈利了。转而去了成衣店,掌柜的说她这两日常待在首饰店。最后去首饰店的时候,徐士景看见铺子里她身影时差点没有把后槽牙咬碎! 首饰店里,辛越在多宝阁面前介绍着,有个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因为男子背对着,所以徐士景一时还看不见他的样貌。聊着聊着,那男子取了一根簪子就往辛越的发髻上簪,而她也不闪不避,就这么笑盈盈的受着,最后还心怡的拿起铜镜照了照。 推开在一旁劝自己要冷静一点的平安,徐士景怒气冲冲的下了马车,三步并做两步,风风火火的冲进了首饰店。 “哟,这是卖首饰呢?”徐士景一边走进,一边阴恻恻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 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背对着徐士景的男子听见声响回头,看见了他面貌时,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徐士景就像是被人加了五车的新柴一样,烧的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镜相像,社会我姜哥的营养液,还有一个小可爱给我投了五瓶营养液,可是显示不出来,谢谢你们a~ 第61章 第 61 章 徐士景先瞥了一眼辛越, 接着冷笑着往两人所处的位置走近, 经过柜台时又随手把上面几支簪子攒在手里。 辛越一看他的神色就暗叫不好, 感受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她飞速的在脑中想着对策。不能让陈衍察觉到什么,那就只能是先安抚好世子,而他的脾性又是个不好劝的,再加上没有事先和他沟通过,已经可想待会处理不好的下场了。 等等, 为什么她要哄着他?就因为他现在怒不可遏——可是他哪来那么大火气? 还没来得及深思呢,黑着脸的徐士景就已经走到了辛越面前,稍稍一抬手…… 辛越赶紧下意识的往后撤了半步, 生怕他气急败坏的朝她下手。 徐士景在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停滞了,微微一用力就把手中的金簪给扭曲了,合着她是以为自己要打她?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就算是对旁人严苛和粗暴了些,可是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 心里一口老血都快翻涌出来了, 徐士景还是强忍着,探身过去把手中已经都微微扭曲的金簪给辛越簪上。接着又陆陆续续的把手里剩下的两支金簪, 三支玉簪和一支木簪都给辛越簪上。 发髻一共簪了七根簪子的辛越:“……” 敢怒不敢言呀! 身边的陈衍轻笑出声, 温声说道:“表哥真是爱开玩笑呢, 绾绾有一个簪子就够了。”说着就伸手去把徐士景刚才簪上去的一个一个取下来, 最后取得只剩下原本自己给她簪的一个。 徐士景冷笑一声, 直接把辛越给拽了过来:“还表哥?叫的真是不害臊呀!” 左手把辛越固定在自己的身旁,右手重新把簪子拿了过来,这回甚至都没有耐心一个个插了, 直接就一把全都簪上去,然后冷笑一声对陈衍说:“哪怕我簪一百个,她也乐意!” 被迫乐意的辛越:“……” 两人剑拔弩张的拿着簪子说事,她还真是无从劝解。 “那看来是绾绾还没有和表哥说过我们之间的事了?”陈衍笑着拉起辛越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表哥迟早也会知道。” 陈衍一脸和煦的说着话,还特意在“迟早”处加重了语气,他这副不动声色的得瑟样子简直是戳在了徐士景的肺管子上,气都不顺了。 “知不知道都没用,”徐士景拽着辛越不松手,“不过是件没有结果的事罢了。” 辛越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继续说下去就怕陈衍察觉到了什么。 而徐士景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在反驳自己的话,心下就更恼火了。 他还没跟她算账呢,口口声声跟他说着是来铺子帮忙的,结果呢,却是在首饰店里和青梅竹马私相授受,现在还护着那人! 徐士景是不会跟辛越动手的,可是那陈衍就另说了!心里的火气根本没有消下去,还让两人这么刺激着,他把辛越拽到身后,一个手刀把柜台之间连着的木板给劈断了,然后脚下使力,让原本横着的柜台转向陈衍的方向。 陈衍见他动作就暗叫不好,立时就提脚要往旁边闪避。打嘴仗这事他不落下风,但是在武力方面真的是比不过徐士景。普普通通的拳脚功夫哪里抵得过久经沙场的定远小将军呢? 可惜,陈衍还没来得及走远,徐士景就已经把长长的柜台给踹了过来。柜台又长又重,再加上徐士景还用了狠劲,直接就压得陈衍一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抵在墙壁上时还打翻了身旁两列多宝阁。 多宝阁上面都是陈列着的首饰,若是金银或者木制的倒还好,偏偏还有许多玉质的,这一下子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在旁边不敢吭声的掌柜默默心疼着,就连辛越也无奈了。 把头上那几个簪子全都取了下来,愤愤的拍到桌上,辛越拉了拉徐士景的袖子。 徐士景面无表情,不想看她。这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和旁人暗通曲款,私相授受的女人!哼,他是这么好哄的人吗?她拉一拉袖子就得看她,谁惯的脾气呀! 辛越见他别着个脑袋望向外面,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理直气壮的样子。身后陈衍已经开始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伤着了,再不和徐士景暗示一下待会拉陈衍起来也没有用。 她手下微微使力,照着徐士景的手臂就是狠狠一拧—— “我!!”徐士景惊讶的看向她,倒不是疼的,她那点力气在自己面前还不够看的。而是被震惊的,她最近是不是蹦哒的太过了,居然都敢拧自己了,合着在别人面前温婉懂事,在自己面前就越来越横了呀! 辛越见徐士景望向自己,赶紧就挤眉弄眼的示意,然后低声带着点哄道:“哥!你别闹了,回去我同你交代行了吧!” 徐士景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身后陈衍已经叫了两三遍“绾绾”了,辛越无可奈何,也不知道世子到底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了没有,只好再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便回头去拉陈衍。 陈衍被压在了柜台下面,辛越上前搭手帮他把柜台掀了起来让他能够起身。陈衍扶着刚才被压住的腹部,略略弯着腰,躬着背起身,看上去有些狼狈。 辛越看他这样子赶紧关心道:“可有伤着哪里?” 陈衍虚弱的摇摇头,没什么力气的回道:“只是有些直不起身来而已,应当是无事。” 直不起身?辛越赶紧转到他身后帮他探腰上的脊梁,若是真的伤到这里就担心会有什么旁的病症,严重的甚至可能要在轮椅上过后半辈子了。 “无碍的,绾绾不用紧张我的。”陈衍冲着徐士景得意的挑着眉,“善解人意”的说道,“想来表哥也不是故意的。” 辛越哪里听不出来陈衍这是在以退为进呢,嘴上说着不是故意的,但是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世子故意的。可是那又能如何,确实是世子先动的手,辛越嗔怪的看了一眼世子。 徐士景被辛越的一个白眼差点又要起火了,那边陈衍还假惺惺的说腰不好,她还真的在为他探查着。 徐士景磨着后槽牙,心里忿忿的想着。虽然陈衍拳脚功夫一般般,但是身为年轻气壮的男子,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柜台掩起倒也不是登天的难事,不过就是费些气力而已。他却非得让辛越过去帮忙,再忸怩作态说自己伤着了腰,哼,不能人道才好! 不过,刚才辛越的神色他也是瞧在眼中的。刚才确实是认为她有朝三暮四的可能,但是若这个“朝三”是他徐士景,那“暮四”就别想了,毕竟像他这样飘逸俊朗,武功高强的美男子可是不多的。 当然,最主要是想到了她不可能去“暮四”陈衍了。之前在东水县的时候刚刚审问过陈康,知道了陈家是幕后黑手,辛越她也不是个傻的,断断不可能再对陈衍有男女之情。 徐士景面无表情的看着辛越检查着陈衍的后背,现在这样子,估计是她又在动什么旁的心思了。原本以为她审问过陈康就没有旁的探查手段了,毕竟她没有人脉没有财力,除了自己就再没有旁的可以倚靠。不曾想,倒是小看了她,人家可还有一个对她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呢! 陈衍享受着辛越对他的关心,知道示弱和受伤一向是拿来对付辛越的利器。一边还不忘戳着徐士景的肺管子:“表哥,我和辛越还要去一味居坐一会儿呢,你要不要一起呢?” “哼!”徐士景扭头,一脸不屑的样子。 陈衍自然是算好了,以他的傲慢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才敢开口的,他可见不得待会绾绾的注意力被旁人分走。有了徐士景的拒绝,这下子他就更坦然的拉着辛越出门了。 辛越有几分踯躅,徐士景还冷着脸站在一边,可能是看懂了自己的暗示,所以也没有再上前阻挠。但是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可是又没办法拒绝陈衍。刚刚她从陈衍的口中套出一点情况,想要了解的更多只能顺着他走。 路过徐士景时,辛越还特意作揖:“表哥先回府,我稍后就回。” 等回去了之后再慢慢的同他解释吧。不过——他到底是问什么突然来了首饰店,一天天甩手掌柜的,突然在这里发脾气。之前他和陈衍见面虽然不愉快,可也没有到今天势如水火的地步吧。 徐士景后槽牙磨的“嗞嗞”响,冷冷的盯着辛越远去的身影。 你怎么不开口?你要是邀我去,我发发脾气不就跟你去了吗?现在到好,自己去和青梅竹马吃酒去,把他留了下来。他还担心破坏了辛越的计划而不敢贸然出手! 徐士景气血翻涌,越想越不顺,恨恨的把刚才辛越留下的几根簪子一根一根的掰碎!等回去了,他就要让她知道——这“哥”可不是白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搞基的鲸头鸜10瓶营养液,倩女的5瓶营养液,路人葭的2瓶营养液,镜相像的营养液!a~ 谢谢西图大佬的地雷!!默默追更,从不评论,甩手就是地雷! 第62章 第 62 章 徐士景坐马车回府, 一路上都是憋着火的, 到了揽月阁更是直接踹门进去的。坐在自己的榻上, 连东西也懒得收, 直直的盯着原本辛越住的右耳房看。 这才出去几天呀,一眼没见着,她就有这么多小动作了!什么时候和陈衍接触的他都不知道,还有那陈衍什么“表哥”叫的亲热,这是打算干嘛呢!? 也没什么心思首收拾东西了, 徐士景就上了二楼书房立于窗前,双手抱胸俯瞰着挽星斋的门口。他还就非得让她交代个明白了才安心,否则这去皇陵祭祖他也不用去了! 将近掌灯时分, 辛越才回来,手上提着个食盒行色匆匆的往挽星斋走去。在垂花门的时候碰上了刚从夫人主院里出来的澜姐儿,澜姐儿跟着夫人学了一下午的刺绣早就烦闷了,看见了辛越手上的食盒就格外的期待。 辛越有几分为难, 把食盒特意拎高了一点,冲着一脸期待的澜姐儿摇摇头:“澜姐儿, 我明日给你再做旁的糕点好不好?” 澜姐儿蹦了两三次都没碰到辛越手上的食盒, 有些遗憾的问:“为什么呀?现在就有糕点了呀, 我都闻到了香香的味道了!” 陈衍送的糕点不得不说真的是色香味具全了, 着实诱人的紧。 辛越着急回挽星斋, 只好匆匆交代了紫竹看好澜姐儿便提起裙裾小步快走。 澜姐儿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辛越是在跟她玩耍呢,便兴冲冲的追着辛越一起跑。小短腿跑得正欢呢, 就在挽星斋的门口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哥哥!”澜姐儿笑得灿烂,也不管辛越已经进了屋。 徐士景随手撸袖子把澜姐儿额头上跑出来的薄汗擦拭掉,问道:“做什么呢?” “在追辛越!”澜姐儿轻轻喘着气,还有些遗憾的说道:“辛越不给我吃糕点!” 徐士景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的说:“天天就念着糕点了,怎么不见你……”话到此处突然顿住了,有些狐疑的望向挽星斋的门口。 澜姐儿并没有发现自家哥哥的异常,有些不好意思的辩解道:“也没有天天呀,就是多喜欢了一点点。”说着,还比着一点点的距离,信誓旦旦的跟徐士景说,“这么一点点。” 心思早就不在澜姐儿身上的徐士景把她放在了地上,吩咐不远处的平远:“带她回去。” 他说完就往挽星斋里走去,辛越一向疼澜姐儿,按理来说不会连一两块糕点都不给她。一定是有什么旁的问题,或者是糕点,或者是她本身。 挽星斋的门禁闭着,旁边守着书言和书语两个丫鬟。他一上来便直接拍门,大声喊道:“辛越!” 书言和书语看世子神色冷峻,也有几分为难,小声说道:“小姐不让人进去。” 徐士景不放在心上,又没有要歇息或者更衣,不让人进去肯定是有什么情况。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被她反锁上就更担心了,更用力的拍着门:“绾绾?” 里面还是没有人应声,徐士景沉着脸让两个丫鬟都有些好害怕了,他稍稍往后撤一步,然后抬起右脚猛地朝着门踹了过去。 “嘭——”的一声闷响,木门应声倒地,徐士景踏着地上的木门快步进去。 进去之后,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辛越所在的地方。辛越正半跪在榻边,抱着痰盂不停的在干呕着,双手还不停的揉着喉咙,看上去极为痛苦。 跟着他进来的两个丫鬟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一齐就要往辛越身边赶。 徐士景一双长腿三步并两步就走在她们的面前,自然的上前帮辛越拍着背顺气,然后指使两个丫鬟倒水和拿帕子过来。 书言和书语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一个去倒水,一个取浣洗帕子了,毕竟小姐身边已经没有她们的位置了,还是识趣些的好。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递到世子的手边,两个人就到门外去候着听吩咐了。 辛越艰难的呕了一会儿,觉得胆汁都快要吐出来才稍稍停了下来。刚才去了一味居,陈衍果然又准备了糕点,这一回她谨慎了许多,本不愿意多吃。但是他特意等到快用晚饭的时候拿出来的,也没有旁的借口推脱了,只好勉为其难的用了两块。 这一回还是有那个奇异的香甜,可是她依然没有想起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了稳妥,她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为了催吐,连刚才澜姐儿想吃糕点她都没敢给。 刚刚呕过的辛越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脱的状态,眼角还有些红红的:“你怎么把门都踹了?” 徐士景理直气壮:“谁让你不回话的,我还以为……”轻轻咳了一声又换了个说法,“我就急着来质问你!” 辛越喝着茶水顺着气,有些可惜的说:“这扇门好歹是老夫人特意找人做的,坏了怪可惜的。” 见她把茶杯里的水都喝完了,徐士景下意识的就拿起一旁的水壶继续帮她满上,都倒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质问她的,怎么现在一副伺候她的样子。 本来在揽月阁等着的时候确实是怒气冲冲,后来先是在挽星斋门口碰上澜姐儿,接着又担心她在屋里的情况,是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子。 徐士景见她也缓得差不多了,把茶壶重重的放在了案子上,起身俯视她,高高在上的质问她:“怎么回事?你和陈衍什么时候暗通曲款,私相授受的?还有——”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糕点,“这糕点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吐的这么厉害!” 辛越被他的用词给吓得不轻,好像她和人私通一样。 “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打算从陈衍入手来探查陈家。”辛越慢慢的解释道,“至于这糕点,是陈衍送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便着急回来催吐。” 徐士景听她如此说,知道她还是对陈衍抱有警惕的,有些幸灾乐祸道:“活该!他给的东西你都敢吃。”话虽如此说,但是人已经走到那食盒旁边,打开了食盒取出一块糕点来仔仔细细的闻着。 辛越见他神色不愉,也走过去问道:“怎么样?你可有什么发现?” 徐士景没有回,反问她:“你都闻不出来吗?”虽然辛越的医术算不上妙手回春,但是好歹也是见过不少草药的。他心下有些不安,更是直接掰开糕点要尝一口。 辛越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着他的嘴巴,阻止他把糕点送进嘴里。“你疯啦,我这好不容易吐出来,你怎么还吃呢!” 徐士景热乎乎的气息都扑在辛越的手背上,嘴唇更是若有若无的贴着她的温热的手心。看着她那么紧张着自己,他还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峰,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出去。 辛越有些不自在的把手放下了,这人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吃过了?”徐士景继续掰着糕点,反问辛越。 辛越点了点头,昨天吃了一回,今天又是一回。 “他吃过了吗?” 辛越又点了点头。陈衍昨天没有吃,但是今日他倒是有陪着自己用了两块。 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徐士景直接就把糕点塞进嘴里,辛越甚至都来不及拦。细细咂了一下,徐士景还振振有词的说:“没事,你和他都吃了,也吃不死我。” 无可奈何的辛越:“……” 叹了一口气,辛越问道:“那你可有尝出什么不对劲?” 徐士景把糕点放回去食盒里,漫不经心的说道:“尝不出来,估计不是什么烈性的药。很有可能是慢性药,不然他肯定不会吃。”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辛越耸了耸肩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给我糕点了。”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旁的发现呢。 徐士景把食盒的盖子盖上,“我让人私下拿去问问。这个很有可能是类似罂粟一样有瘾的东西。” “罂粟……”辛越不自觉的重复了他的话,心里有一些压抑。她跟着母亲学的医术比较表浅,对罂粟这类东西自然涉猎不深,但是也清楚它可能造成的后果。 徐士景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所以,你给我小心些!别他给的都吃,什么时候自己被人家控制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她有可能因为这个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就有些恼火了,“还有,回来的时候我说过,若出事了,我肯定撒手不管你了!你最近是不是太能蹦哒了!” 辛越有些无辜的抬头望着他:“我肯定不会影响到侯府的。”不说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动手报复,更何况为了老夫人也不会在她是定远侯府表小姐这个身份的时候动手。 “最好是。”徐士景冷冷的应了一声,可是这样子又让他有些别扭。就好像,她不会影响到侯府的话,那他就没有什么立场能够来看管和监督她了。 看说开了,辛越才受伤了口气,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今日为什么突然来铺子了?还发那么大的火?” 徐士景:“……” 有些别扭的歪着头,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之后几天要离开了,所以突发奇想的想去铺子看看她在做什么。至于发火,那也不是没有理由,至少她骗了自己! 不过这想法若是如实说出来总让他有些不舒坦,就好像就好像一个被负心了的怨夫一样。想到这而恼羞成怒的徐士景咋咋呼呼的喊道:“怎么?还不能去我自己的铺子了?我还不能发火了?” 辛越有些纳闷,他这是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呀,刚想再问问什么,徐士景就赶紧那话继续堵她了:“快,我明日出发的行李还没收拾呢!去帮我收拾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徐·口嫌体正直·士景 谢谢森薰的10瓶营养液,路人葭的2瓶营养液,镜相像和腱小宝的营养液!a~ 第63章 第 63 章 “行李的话, 平安会收拾妥当的。”辛越走去盥洗室取帕子洗了把脸, “我先去看看澜姐儿, 刚才回来算是把她冷落了, 我去哄哄她。”这两日因着总是出门,澜姐儿都有点失落了。 徐士景冷哼一声往外走,合着就不冷落他了? 都到了门口才又想起放在桌子上的食盒还没有拿,又转身回来把食盒提走。出门还有些气不顺,她连行李都推脱不想帮自己收拾了, 自己还得帮着她去调查这糕点,这叫什么事呀! 回去了揽月阁,吩咐了平安收拾行李, 徐士景便上去了二楼。明日就要去皇陵,今日也没有旁的事情,徐士景突然想起刚才辛越的发髻上并没有看见陈衍给她簪上的簪子。心下一动,他随手拿了一张宣纸开始动笔…… 徐士景的画工虽是不错, 但是还没有画过簪子,再加上不论画什么总觉得不够好看。慢吞吞描了半天, 他又把那画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目光瞥到一旁的围棋上, 他记起辛越当初对暖阁那一盘山水花鸟的黑白玉棋很感兴趣。当初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拓本已经没了。唇角微微扬起, 徐士景开始下笔, 拓本都印在脑子里了,有或没有并无差别。 第一幅画快要结束时,已经不早了。院门口突然传出一些声响, 徐士景执笔静静的听着,辛越跟平远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我来看看平安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徐士景一边嫌弃一边忍俊不禁,明明是来帮他收拾行李,还要找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之后辛越进了屋,不时传来收拾行李的响动。徐士景本来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的继续画下去,但是总是在走神。刚刚完成了第一幅就待不下去了,索性下了楼。 辛越在帮他挑选着衣裳,一边从衣橱里拿着衣服一边同平安解释说:“世子去皇陵六七天的话,准备一两套便服备着就够了。一般都是要穿着统一的软甲了,再加上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所以里面的中衣和汗衫可以多备几套换洗。” 平安笑盈盈的点着头,看着辛越比量着衣裳的颜色和款式搭配出两套衣裳:“表小姐收拾得真周到。” 徐士景假作慢悠悠的从楼上下来,在收拾好了的行李旁边看了看,确实是周到,上回去金陵时也是她收拾的行李。 去的时间很短,行李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辛越就要回去了。 平安立马知趣的开口道:“外面天都黑了,世子要不送一下表小姐吧。”刚才辛越是直接从澜姐儿的院子来的,因着不想让书言和书语在揽月阁门外干等着,就索性让她们先回去了。 辛越刚想说不用,揽月阁离着挽星斋很近,外面灯火也还算通明。 徐士景已经不知何时提着盏灯笼站在门边了:“走吧,磨蹭什么。” 辛越有些失笑,上前走到他身边。两人一齐乘着微凉的夜色和如水的月光往挽星斋走去。 “你在陈衍身边可有查到什么?”徐士景先开口问道。 辛越摇了摇头:“刚刚‘巧合’遇见才五六天,我不能明目张胆的盘问,陈衍又谨慎的很。我现在接触到的是只要使些银两就能探知到的情况。” “那你小心些。”徐士景用着平时吩咐的语气说着关心的话语。 “你也是,去皇陵也小心。”辛越进了挽星斋,书言已经特意在门口等着了。 揽月阁和挽星斋就是这么近,一个拐角,两个人,三四句话就到了。 翌日,徐士景很早就出发了,整顿好马前司那帮纨绔子弟就出发了。这次皇陵祭祖是陛下亲自前去,带着二皇子和三皇子,留太子在朝中监国。 近日陛下传太医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朝中关于陛下身体康健情况早就有所猜测,是以大家都认为这一回让太子监国就是看看他担当大任的情况。朝中站太子的保守党腰板已经渐渐硬了起来,原来大家都盛传陛下没有让二皇子出去建府是为了再改换储君的人选,所以支持太子和支持二皇子的派系已经在朝堂上有了不少龃龉了。 徐士景的屋子是在外围,若是以定远侯府世子的身份在内围要个屋子也不成问题,可惜他懒怠去里面跟着那些人在旁边奉承,所以倒乐意在外面清静些。 刚刚带着手底下的人去巡视了一圈,徐士景就在小西门处遇见了一个让他觉得不清静的人了。他微微作揖:“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冲他微微颔首,然后交代旁边的侍卫:“你先回去,按我说的去办便是,有什么旁的情况再来禀告。” 徐士景行了礼就打算要离开了,却又被三皇子喊住:“世子且慢,许久不见不如找个地方叙叙旧。” 稍稍有点头疼,徐士景轻轻的“啧”了一声,才回答道:“那还是去我的屋子吧,毕竟这旁的地方恐怕三皇子也说不出话来。” “世子说笑了,在你的地方有能说的话,而在旁的地方说话也自有旁的话说。”三皇子跟着徐士景往他的屋子走去。 因着在外围,是以旁边稀稀落落的有几间屋子,将士们住大通铺,而且现在多在外边巡逻。饶是如此,三皇子还是谨慎的把徐士景屋子两边的窗户都打开了,这样子如果有人经过或者偷听的话就能够及时发现。 徐士景对他的谨慎丝毫不意外,能在正统的太子和受宠的二皇子夹缝之间成长到现在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他虽没有参与朝堂之争,但是对朝堂的形势也是了解的,再加上之前和辛越在城门口遇见他,所以知道三皇子恐怕不是表面看来的温润和听话。 “三皇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徐士景随手倒了茶递给三皇子,自己也饮了一口。嗯,是辛越准备的,自己惯常喝的清茶。 “世子最近在马前司任职可是自在呀,听说原本很多世家贵族的纨绔子弟都被世子敲打着还算过得去了。”三皇子也打算绕弯子,“我想让着让世子帮我□□一下我手底下的人。” 徐士景挑了挑眉:“这可就有说法了,不知道三皇子是想要侍卫,杀手还是——将士。” “能和定远军匹敌的将士。”三皇子正色道。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徐士景开口说道:“三皇子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就当今天没有听过这话。” 他想要的是军队,目前朝堂上最拿得出手的军队除了驻守西北边疆的定远军,就是云南的边山军了。边山军离得远,对朝堂之上的形势构不成威胁,倒是定远军若是想出手能在十日左右快马回京。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一直想要收回定远军的其中一项原因,而现在,三皇子居然要自己再带出一支军队,到时候主和派的大臣估计要群臣激愤来抗议了。更何况,正值新旧两帝交接之际,三皇子这样子可是有很大的夺嫡嫌疑了。 “我知道世子一直不愿意站队,”三皇子并没有在意刚才徐士景的拒绝,反而分析起当前的局势,“可是你也知道,两位皇兄虽然有争执,但是他们两人都秉持着父皇的意思,一向是主和的一方。若两人上位,恐怕世子的定远军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徐士景淡然自若:“我能在陛下的压力下过来,就也能继续过下去。”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更何况,若我帮了你,那就相当站在你这边。以后若是太子或二皇子继位,恐怕我也讨不着好吧。” “所以——就要杜绝这个可能性。”三皇子用着最温润的语气说着皇室最血腥的话题,“以我多年的谋划再加上世子的定远军相信并不是难事。” 徐士景神情微微有些严峻:“三皇子,定远军不是你么拿来争夺皇权的棋子,边疆的安危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上面龙椅上坐的不管是谁都不会影响我守卫边关,所以——你请吧。”他做出一个手势让三皇子离开。 三皇子淡淡笑了笑,并没有什么意外,起身往外走时还特意再强调了:“世子,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如果是我的话,还是更加支持收回燕云城以北的地盘的。” 徐士景平静的目送三皇子走远。 * 辛越今日先去的成衣店,要和掌柜的交代一下黑木的进货。把相关的数额和料子确定好了之后,就交代掌柜的跟进后续的事情。 正说着呢,陈衍就已经来到铺子里了,辛越示意他在旁边略等等,陈衍很自然就站在辛越身旁等着。 辛越有些别扭,但想到黑木的事情他知道了也没事,就没有避开。 交代得差不多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衍开口了:“你们要走水路进货的可以找我,我交代底下的人先把港口的文书办好。” “港口的文书?”辛越此前也跟着母亲接触过不少的生意进货,港口从来不需要特别的文书,拿着州府给的凭证就可。 陈衍点点头,“琅琊并无这个,港口的文书是京城特有的,也难怪你不知道。因为京城的来船都有专门的管制,是以港口文书就很抢手,若无关系经常要等上一年半载。” 辛越微微出身的想着什么,知道陈衍微微晃了下胳膊才回过神来。 “无事,若有需要我定去找你。”辛越浅浅的笑着,继续把事情给掌柜的交代完,才同陈衍一起出门。 “你今日怎么来铺子上找我了?”辛越疑惑的问道,“现在离我们在一味居约定的时辰还早呀。” 陈衍和煦的笑着:“今日我们不去一味居。” 辛越上马车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些警惕,面上并不过多显露:“那我们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陈衍难得神秘,倒是让辛越有几分疑惑了。 坐在马车上后,辛越就不停的打开帷幔看着,并没有要出城的迹象,最后看着熟悉的道路反倒有些惴惴不安。 马车最后停在了定远侯府,陈衍牵着辛越下了马车,在身旁难掩着愉悦说道:“绾绾,我来跟老夫人求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咔咔,文案进度加载中! 谢谢云挽5瓶营养液,谢谢nicole的17瓶营养液,爱你们!a~ 最近晋江有bug,收藏清了好多,小可爱们看一看有没有被清掉的。 对了,明日难得要出门玩了!所以更新可能会到十点,到时候九点没有就是十点啦! 第64章 第 64 章 辛越被他的话给惊到了, 眼神有些飘忽:“会不会太快了, 伯父伯母那边还没同意呢吧, 再说老夫人最近身体也有些不太好。” 陈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一如年少时的亲昵,笑着说:“我自然是跟父亲和母亲谈好了,这一回已经提前下了拜帖过来拜访的,就是想要让老夫人知道我对你的在意。” 辛越被他这一步搅乱得心绪有些不宁,有些恍惚的跟着他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她当初找陈衍就是已经算到了可能会到这一步, 以他的谨慎是不会让自己随意探查的,而想要继续查下去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嫁入陈家。 如此一来能够放松陈衍的警惕,更好的了解到陈家的秘辛。哪怕是后续真的查到了什么, 陈家少奶奶这个身份也能很好的进行旁的行动,相比定远侯府的表小姐来说更不会影响到老夫人和侯府。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自己跟徐士景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不会牵连侯府。 但是,尽管有了这个准备,辛越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感觉, 就好像是有块石头沉沉的在自己的心上堵着一样。 进了存善堂,老夫人和蔼的招呼着陈衍, 辛越也乖巧的坐在老夫人身边。 “陈公子倒是对我们家绾绾情根深种呀, ”老夫人拍了拍辛越的手, “既然你是绾绾从小的青梅竹马, 又对韩家的事情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所以我也不用多说了。” 陈衍笑着看向辛越:“老夫人放心,我自是知道的。” “绾绾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愿意委屈了她。”老夫人开始正色道:“这头回登门是你亲自登门, 我也知晓了你对绾绾的心意,但是只你一人那是不够的。我肯定是要见见你母亲的,再者,也要请一个周全一点的媒婆,那些三书六礼也都不得含糊。” 陈衍点着头,顺着老夫人的意思说道:“这是自然,我母亲也已经先去大觉寺问过了,一个月刚好有个良辰吉日。所以明日便会请媒婆登门,开始准备六礼的具体事宜。” 辛越听他说明天就开始筹备,一个月后就要成婚,莫名有些无力。世子去皇陵祭祖都要五六天了,等到回来的时候估计六礼之中的纳采和问名已经事毕了。 她突然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也太过于巧合了——世子前脚刚走,他便上门准备提亲。 老夫人原本就在准备给辛越相看夫婿,可是现在一听她下个月就要成婚又有些不舍。有些忧虑的问道:“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陈衍立马补充道:“大师说了,这日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用来成婚是再合适不过了。”他熟知老人家的心思,对这种大师所说的良道吉日总是在意的。 果然,老夫人就又迟疑了。她转头望望辛越,有些拿不定主意:“绾绾觉得如何?” 辛越也觉得一个月之后着实快了些,开口说道:“要不再往后看看,肯定也有一些好日子的。这一个月也太快了,老夫人最近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让你又操心累着了。” 原本这话倒也没错,但是老夫人听了反而更下定决心:“那就一个月之后罢,大师说好日子总是有道理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要是真有什么好歹难不成真让绾绾为自己守孝吗? 辛越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在多说些什么,但是陈衍已经从善如流的应了老夫人了。 再之后,两人还商量着婚事怎么办才好,虽说一应置办皆有下人们去操心,但是办的排场总是要上头的主子们来决定的。 辛越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思量着,不时总在恍惚着,而老夫人一开始问了她,陈衍嘴快的替她解释道是害羞了。老夫人欣慰的摸了摸她的手,辛越也没有旁的借口,就只好笑笑默认了。 糊里糊涂的等到陈衍和老夫人谈完了,她便照老夫人的意思送陈衍出门。及至要到门口时,辛越才叹了口气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急,都没有是先跟我商量下。” “刚才不是商量过了吗?”陈衍回答着,却是有些不愉,“难不成你还想在侯府待到猴年马月不成?”说道最后甚至有几分怒意。 辛越神情淡淡的:“不论我待多久,你都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为什么你总觉得自己的一意孤行的替我做决定,以前是,现在也是!” 说到“以前”,陈衍也有些被刺激到了,总是觉得她在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微微怒目,他有些大声:“怎么,侯府有谁让你这么依依不舍吗?那个眼高于顶,傲慢无礼的世子?” 辛越看着眼前私下和煦笑颜伪装的陈衍,只觉得更加陌生了,往后撤了一步。她抬头冷冷的看向陈衍:“所以是你果然是趁着他不在才上门求娶?” 陈衍也索性说开了:“是!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而你呢!你的理智和无情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当初你说走就走,一点消息也没留。现在你对他呢,你敢说没有一丝情分!” “我在讨论的是和你的事情,是你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一意孤行的做了自以为对我好的决定!”辛越平静的抬头跟他对视,“我们之间的问题不需要牵扯到旁人。” 陈衍总觉得是有种种的原因导致两人不能在一起,以前是为了父亲的大局,现在是因为世子的插足。可是他并没有发现,真正产生问题的是两人本身。 “最好是!”陈衍握紧了拳头,微微偏头喘着气:“绾绾,你但凡对他有对我半份的无情,我也不会患得患失这么急着来求娶你。” 辛越默不作声。 陈衍上前轻轻拨弄着辛越的头发,“我知道,你是聪明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以后身为我的未婚妻,要怎么样跟你的表哥相处了吧?” 辛越微微偏着头,避开了他的手。 “我以后旁的事情肯定都同你商量,这一回你就别任性了好不好。”陈衍放低了音量,在辛越的耳旁说道。 辛越无奈点了点头,陈衍的保证她是半信半疑,可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老夫人在辛越送陈衍出门后,还兴致冲冲的让人把梳妆台上的小匣子拿过来。里面装得都是她自己当初陪嫁的嫁妆和这些年的体己,她一点点的看着,比量着位置和亩地给辛越挑选着嫁妆。 “这个是水田,还是在近郊处,这几年连带着它的庄子都是收益不错的……”老夫人刚说到一半就开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原本在身旁不是应着话的田柳赶紧上前顺着背。 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咳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停下来,田柳有几分担心的指了指刚才老夫人掩嘴的帕子:“老夫人,这……” 原本干净洁白的帕子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血丝,老夫人皱着眉头把手帕递给了田柳:“不用声张,去换一块帕子。” 田柳接过老夫人递来的帕子,还有些踯躅:“老夫人,你最近都咳了两三次血了,要不跟表小姐说一声……”辛越对老夫人的关心和照顾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夫人若是病情更严重,她肯定会想办法的。 “我说了不要声张。”老夫人再次强调,知道田柳也是好心,才又叹了口气道:“我就是人老了,有些病啊,是治不好的。你同她说,她肯定要着急,到时候我担心连绾绾成婚我都看不见呀。”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她还是答应了陈衍的下个月的婚期。 田柳也无奈了,默不作声的去给老夫人换了干净的帕子。再回来时,老夫人已经不似刚才的欣喜,吩咐身旁的丫鬟去主院请侯爷和夫人过来。 夫人先到,侯爷不一会儿也到了。 夫人先开口问道:“老夫人身体可好?可是有什么要事唤我们过来?”平日里老夫人连请安都免了,现在叫两人过来自然是吩咐什么事情。 老夫人并没有回答夫人的前一个问题,把小匣子里的房产和地契一一摆出,说道:“我当年陪嫁过来的财产,有一些已经在侯府当年艰难的时候卖掉了,后来有一些被老侯爷赎回来,有一些是重新添置的。” 夫人和侯爷对视了一眼,心里对老夫人这次谈话有了底。 “当初从韩府带过来的,我想把它们留给绾绾。她现在最亲的人就我一个,这些嫁妆当年也是我哥帮我添了许多,现在她身边也没有多少厚实的财产,把这些给她我百年后也能安心。”老夫人从其中划出一沓来。 夫人听老夫人如此说,赶紧说:“这自然是应当的,辛越在侯府这两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还劳心劳力的帮景哥儿管着铺子。别的不说,我们夫妇两个肯定也会为辛越多添些嫁妆的。” 侯爷点点头:“母亲放心,侯府会是她的娘家的。” 有了侯爷这句话,老夫人就放心了许多。侯爷是重诺之人,有他这句话,那么辛越哪怕以后有事也能倚仗侯府。 老夫人看着剩下的房产和地契,一时并不动作,先转头问侯爷和夫人:“景哥儿的亲事最近相看的怎么样了?” “沈国公家的三姑娘是我和侯爷一致觉得不错的,”夫人提到这是就有几分喜色,“听说是个纯良贤淑的好姑娘,而且沈国公在朝堂上也算是言官们备为推崇的人物。” 老夫人点点头,辛越和士景两人就像她的手心手背,总是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婚嫁相宜。 “这些剩下的就是后来老侯爷赎回来和添置的,我分成差不多的两份,一份留给澜姐儿当嫁妆,一份就留给景哥儿吧。”她把剩下的这些又分了分。 侯爷微微蹙眉,听着老夫人这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问道:“母亲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大好,我让人下个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吧。” * 辛越送走了陈衍后,就直接回了挽星斋,路过揽月阁的时候还微微驻足。 心下有几分怅然,刚才陈衍说的话她不完全认同,但是有一件事没错。走过拐角回到挽星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把床头上的夜明珠收进盒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你冷漠无情! 绾绾:······· 谢谢芋泥啵啵奶绿的5瓶营养液,谢谢倩女两瓶营养液,谢谢猫眼石的营养液! 第65章 第 65 章 徐士景从皇陵回来已经是七天后了, 没有直接回侯府, 先绕道去了首饰店取临走前定做的东西。两个细长的木盒被他反手握在身后, 他嘴上还带着不自知的浅笑。 进门前, 突然想起这回他忘了给澜姐儿买点小玩意儿了。往常若是出去个七天,徐士景也不会特意准备,但是现在手上还有打算给辛越两支簪子,若不给澜姐儿带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去旁边的小摊子上随意买点澜姐儿喜欢的东西。”徐士景站在侯府大门口, 指示身旁的平安去夹道两旁的小摊子上挑选。 平安点头转身,面上还有几分笑意。什么时候澜姐儿的礼物都要到小摊子上买了,看来世子特意画了一晚上让人做好的两根簪子没有一根是澜姐儿的。 徐士景就在门口等着, 不时晃一晃手上的两个木盒。不一会人,却见一个着暗红色衣裳,两腮上涂着小团胭脂的妇人出来了,身后还有夫人身边的柳妈妈送着。 “世子回来啦。”柳妈妈见世子在侯府门口立着, 上前来行礼。 徐士景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身旁的妇人赶紧笑意盈盈的上前赞道:“世子真是一表人才呀!”听说定远侯府的世子也还未曾婚配,多在他面前说说吉利话, 说不定以后还能为他做一次媒。 “这是哪位?”徐士景问旁边的柳妈妈, 他今日心情好, 倒也没给人家冷脸。 柳妈妈赶紧介绍道:“这是东栏街上的媒婆——高娘子。” 徐士景有些不耐烦:“母亲是不是又在动些什么心思了?我都说了等再等一段时间了。”他没走之前, 去请安时就听母亲又在那里唠叨了。 “这……”柳妈妈望了高娘子一眼, 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高娘子倒是个有颜色的,见世子不耐烦,立马就解释道:“世子且宽心, 这一回呀我不是来给你做媒的。我是替陈家来给小姐问名的。” 媒婆笑意盈盈,脸上的两团胭脂就更加显眼了,徐士景冷笑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糊涂了。 “问名?什么问名”刚才还算轻快的情绪现在一点点的冷下来了。 “就是婚嫁迎娶中的六礼之一,”高娘子并没有觉得意外,世子还没有成过亲,想来对这些还不甚了解,继续好为人师的解释道:“这六礼呀,就是纳采、问名、过定、纳征、请期、亲迎。现在问名之后,就要请个大师来给两位新人推算生辰八字,称之为过定……” “问、谁、的、名?”徐士景冷冷的打断了高娘子的滔滔不绝,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高娘子这下也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就是问的小姐的名呀……”说到后面就被徐士景的冷冷的气场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柳妈妈看着世子眼神冷冽,双拳已经握紧,周身的气场更是像风雨欲来的样子,有些不自觉的心慌。她知道这是世子发火前最恐怖的状态。 见这高娘子答非所问,徐士景就更加没了耐心,直接上手去把她手中的生辰帖给夺了过来。到手后便直接翻开,红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余辛越,正月初十生人…… 刚看到前几个字,他便像被灼了眼睛一样把生辰帖合上,她这名字还是在金陵时他特意去祠堂确认过的。沉默了一会儿,不怒反笑,问自己面前有些紧张的柳妈妈:“我是出门七天吧?” 柳妈妈被这样子的世子给唬到了,有些狐疑的点点头。世子和侯爷都是真正上战场厮杀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这么多年过去,侯爷才慢慢把那身血气收敛了起来。可是现在,世子却比昔日的侯爷更甚,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像是地狱来的修罗一般。 “我才出门七天,”徐士景说的并不快,淡淡的扫过两人,又看了一眼侯府。最后极快的扼住了媒婆的脖子,速度快得没有人反应的过来,他低声吼道:“你们是当我死了不成?” 柳妈妈已经慌的忙不迭下跪了,不知道世子话里的“你们”指的是谁,只一个劲说道:“世子万万不可呀,这媒婆要是血溅侯府门口,那是大大的不吉利呀!” 徐士景置若罔闻,继续捏着媒婆的脖子,只觉得她双颊上的胭脂碍眼极了。冷冷的问道:“你是谁请的媒人?” 高娘子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得嘶哑着回答道:“左相……陈家。” 索性回答完后,徐士景就把她甩在地上,就像扔一块不用的脏帕子一样。转身进侯府的时候还冷冷的吩咐刚买完东西的平安:“把这媒婆给我绑了!” 手上的木盒还紧紧的攥着,徐士景进了府直接就往辛越的挽星斋去了,一路上低沉的脸色让经过的几个小丫鬟都胆战心惊的。 到了挽星斋,更是丝毫不理会书言和书语的阻拦,直接上前拍门。那门被他拍的震天响,屋里的辛越有些无奈,上回他直接就把这门踹了,当时她就交代过书言和书语以后不能让他随意闯进来。 现在听着外面的两人一个劲的劝也丝毫没有让徐士景放弃,辛越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去打开了门。 本来想着辛越再不开门就要直接硬闯的徐士景手一下子就悬在半空,看着门里面没什么情绪的辛越突然不知从何开口。 质问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甚至从来没有当自己面承诺过她对自己的感情,更不用说做出什么承诺。哦,承诺不会影响侯府这倒是有,可是她出嫁只是跟侯府,跟他撇的干净了一点而已。以后,别人想起她,只会是说陈家三少奶奶了。 徐士景微微磨了磨后槽牙,有些无力的放下手:“你……要嫁给他?” 只是个问句,他连质问她的立场都没有!她倒是聪明呀,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他像个傻子在那边狂怒着! 辛越淡淡的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说道:“下个月。” 下个月,下个月……无意识的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话,徐士景把那木盒握的极紧,在如此安静的时候还隐隐约约听得见木材一点点裂开的声响。 “你的意愿吗?”徐士景磨了磨牙,不想再看面前人冷若冰霜的样子,太丑。 辛越点点头,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左右她都已经同意了,是不是她的意愿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徐士景索性也不开口了。她现在成了别人的未婚妻,就连几句话也不舍得多说,平日里连对着下人都能笑言晏晏的样子,现在对着他却面无表情! 把一直在手中握着的两个木盒打开,徐士景拿出里面的簪子,连看都没看,直接伸手在两端一握。玉质的簪子随着清脆的响声就这么断在徐士景的手中,尖锐的断簪刺入他的手心,有血丝渐渐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啪”的一声,断簪被徐士景甩到地上,他也不管手上的伤口,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辛越微微蹙眉,看向地上的玉簪,是那温润且不含杂志的水碧,估计是整个玉石上完整磨出的和田玉。上面细细描绘的花纹,因为碎着两瓣了,也没法一眼辨认出来。 她有些无力的对着书言和书语说:“把这簪子收拾了,交给……平安吧。” 平安是世子的心腹,想来应该知道怎么办。世子既没有说送,她就不能把簪子当夜明珠一样随意处置了。 辛越回了房间坐到凳子上,重新拿起针线,却没有心思再绣嫁衣了。她想起那日问了他却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生气呢?不管他是为什么生气了,想来也不会那么快就消气了。 刚才她就没有给他好脸色,就如陈衍所说的,把最冷漠无情对着这个应该唤作“表哥”的人。而他,是高高在上又极其骄傲的世子,从来只有自己哄着他的份,现在他更不会随意低头了。 徐士景绑了媒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主院,侯爷一听就拍桌怒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把媒婆伤了不说,居然还扣了下来!” 夫人也很无奈,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哪怕是夫君说教她也下意识的替他维护几句:“可能是一时听到这消息,有些激动罢了。再说了,后来我去让他放人,他不也没说什么,现在媒婆人也已经出发去陈家了。” “激动!他有什么好激动的,那辛越是他表妹!”侯爷大声说道,“当初你就不应该把辛越放到他身边!” 夫人撇撇嘴,小声嘟囔说:“当时你没意见,现在倒是马后炮。”更何况,也不是什么亲表妹,只不过这句话就连说也说不得。 侯爷气结,却也不愿意再纠结下去:“过两天就让他和沈家三小姐先相看着。” “你这时候说,他能同意吗?”夫人叹了口气,“上回跟他说的时候他就不耐烦了。” “哼,”侯爷冷哼一声,“他不同意相看,等着看那媒婆把这事怎么添油加醋的说出去吧。”略略停了停,又说道:“更何况,知道了这件事 ,他反而会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无能狂怒徐士景! 现在除了他自己不知道,就连绾绾都快要猜到了哈哈哈哈 谢谢猫眼石和镜相像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66章 第 66 章 翌日, 半晌没睡的徐士景一大早便起来了, 往常只是在院子里打打拳的他今日叫了平远来同他过招。平远没说什么, 直接就上去和世子比划, 反倒是旁边的平安有些担心。 昨日世子可见是气急了,不仅把刚拿回来的簪子都给摔了,而且一个人在二楼书房一坐就是许久,现在还要和平远过招!找人打架一向是世子气急了的行为之一,当初燕云城失守和军中粮饷被吞时, 世子在军中轮番跟人打架,足足把半个军营的人都打趴下了。 平远一开始还招架的住,毕竟徐士景心浮气躁, 出手的招式单一而且暴力,只要巧劲抵挡就不成问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士景似乎不知道疲惫一样,出手照样狠戾且丝毫没有迟疑, 而平远在这么长时间的抵挡下坚持了一个时辰就招架不住了。 最后平远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的时候,徐士景才收了手。他沉着脸, 回房间换了套衣裳准备出门, 平安赶忙让人去套马车:“世子, 今日休沐, 可还要出门去哪?” “去马前司, ”徐士景随手拽了件外袍,“找人打架去。” 平安:“……” 嗯,那就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徐士景去马前司打了一圈, 所以人都被打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往日里这些纨绔子弟学了些拳脚功夫,就多是沾沾自喜了,现在被徐士景挑了个遍,一个个就都现了原型,真的理解了原来世子平日所说的“手下留情”不止说说而已。 马前司这些弱鸡不够看,徐士景索性上了一趟隔壁的禁军营中。一开始以为他是来挑衅的,禁军将士们一个个都上前要跟他比试,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直到营中的将士们趴了一半,禁军首领才不得已出来阻止说,“世子,你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就没人能外出执行命令了。” 京中其他机构听说世子今日的行径,纷纷把他拒之门外,像送佛一样把他请了出去。无奈,徐士景最后冷着一张脸又回了侯府。 * 陈衍今日来侯府里找辛越,在老夫人的存善堂略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了,照常由辛越送他出去。 已经快到垂花门了,陈衍见一路上辛越都不怎么说话,问道:“你今日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辛越担心垂花门那边来来往往内外院的人太多,索性就在旁边的树下驻足:“你怎么又登门了?你每次来,老夫人还得费心接待你,估计午歇都没歇息好。” “这不是昨日听那媒婆说徐士景回来了,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陈衍也没有在意辛越的冷脸,照常说道:“我今天也是抽空过来的,陛下回来后听说太子监国时的行径,正大发雷霆呢。” 辛越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丝毫着急,反倒是心情不错。 “那看来你是二皇子一系了,”辛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最近若贵人事多的话,那就不用一直登门了。” 陈衍对辛越的揣测不置可否,反而有些亲昵的去拨辛越耳边的碎发:“再怎么不得空也是想来见见你的。” 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手,辛越一向对他这种旁若无人的行径很是反感,微微蹙眉说道:“走吧。” 陈衍的手还没收回来呢,就听见一道让他微微僵住的声音。 “哟,这未婚夫看来也不像是那么回事啊。”徐士景看上去漫不经心的靠在垂花门边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两人。 陈衍嘴角扯了扯,挑衅似的说道:“表哥说笑了,‘未婚夫’可不能只用来看。” 两个人在旁边暗暗较劲,辛越也丝毫没有理会,直接就往垂花门外走去。陈衍一脸宠溺的样子,上前两步就和辛越并肩走出去。 眼见着两人走远了,徐士景才收起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磨了磨后槽牙,随手把垂花门边的几个石头一脚踢飞,才往揽月阁走去。 其实他也知道辛越嫁给他肯定不是出于喜欢,从今日他在垂花门前“不小心”听见的对话来看,恐怕两人现下的关系也没有很好,还不如那次在首饰店被他碰见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一次的突然成亲不过是陈衍趁着他离开的时候动的心思,可是辛越没有拒绝也让他有些烦躁。 离开前,她明明还会同自己解释,也一如既往的帮着自己调查黑木,一副同陈衍套近乎只是权宜之计的样子,结果现在跟陈衍定亲之后就只会拿冷脸对着自己! 徐士景回了揽月阁,也没什么用饭的心思,随便扒拉了两口就上了二楼书房。 —— 成婚那天,按照习俗,由徐士景这个当“哥哥”的把辛越背上花轿。跟着众人一起到了陈府喝酒,父亲还事先警告自己待会儿别出洋相。可惜他没听,喝了五杯酒就开始嚷嚷着要去闹洞房,当时席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哪有大舅哥去闹洞房? 洞房没有闹成,据说是因为新郎官心疼新娘子,早早就以不胜酒力为借口回房了,他被拦在了新人的院门外进都没进去。徐士景便继续回到席面上喝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能喝,以往三五杯微醺,一坛酒上头,接着昏睡过去的他足足喝了两坛。 第二天再醒来时已经在揽月阁了,听平安说他在陈家昏睡过去后由人送回来的。不想看见她回门时的样子,徐士景借口有事便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等回去后却又忍不住问澜姐儿她看上去怎么样,他想知道那人是不是欺负她了,想知道她过的开不开心。 澜姐儿哪里晓得那么多,只回了他一句话——“好看!” 这话徐士景却是不信的,毕竟当初自己背她上花轿时听见了她压抑的哭泣。一个哭着的新娘子,怎么会好看呢?他突然开始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自己稍稍多帮帮她,或许辛越就不用嫁人了,可惜没有如果…… 再之后,他上了战场,匈奴来势汹汹,这一次他足足在燕云待了一年半。接到那封从京城过来的信时,他正在因为击退敌军而庆祝,拆开信封的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让他整个人僵住。 陈府出事了,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灾。除了大部分的下人,陈府的主子们全都在这场火灾里丧生了,包括刚刚嫁过去不到两年的辛越。不到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能让辛越追查的差不多,还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弄一场火灾出来。 徐士景半蹲在地上,刚刚喝了烧酒的他却觉得如坠冰窖,从心底里发出一股寒意。原来后悔是这种感觉呀,恨不能把心撕裂,把命交付也想回到当初。 他痛苦得用手在心口处攥紧,恨不能伸进去看看它是不是碎了,不然怎么那么疼。身边有将士注意到他的异常,忙问他怎么样了。 徐士景把手中的信揉了揉,只说道:“我想解手。” —— 被一股尿意憋醒的徐士景不自觉蹬了蹬双腿,看见面前熟悉的桌案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的就是想找那封信。一阵从后山刮来的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他才迷迷糊糊的意识到刚才的种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迅速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现在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是揽月阁旁边的挽星斋还亮着悠悠的灯火。什么也顾不得去想,徐士景直接飞身下去,两脚在温泉水边轻点借力就从挽星斋的二楼敞开的窗子进去了。 辛越今晚上睡得有些不安稳,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时更是不自觉微睁着眼睛看过去。这一看可把她给吓出了冷汗,隔着朦朦胧胧的床纱她看见有个黑影正朝着榻上的自己走来! 而且那人身形高大,根本不是给自己守夜的书言和书语。辛越赶紧后退,刚想开口喊人,就被那黑影倾身上前给捂住了嘴巴。 借着在自己床头的蜡烛,辛越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之后更是又急又气,一时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用力的捶打着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沁着半后背的汗还只能低声怒道:“徐、士、景!你做什么!” 半夜三更,居然就这么直接擅闯她的闺房!之前她以为这人踹门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跟现在这样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看着她只着薄薄的中衣,还被吓得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徐士景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就连她连名带姓的喝着自己都有些难得的舒坦。 “我只适合来确认你在不在……”徐士景的回答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混账,可这是实话。 辛越一时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见他无辜的看着自己,双眼微微泛红,眼角隐隐有泪水的痕迹,她有些狐疑,一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毕竟这个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理直气壮的世子相差甚远。 徐士景倒是先开口问她了,指着床头的蜡烛:“我送你的夜明珠呢?” 辛越微微哽着:“就……收起来了。” 徐士景冷哼一声,却只脱口而出:“我先去解手,你等着!” 辛越:“……” 辛越见徐士景急匆匆的进了左耳房,有些无奈的起身,从一旁的木施上取过了外袍披在身上。等过了一会儿,徐士景出来了之后,她才示意他往二楼走去。书言就在右耳房值夜,担心两人在下面说话会吵醒她。 “你这么晚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辛越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问道。刚才被他这么一吓,她一时也没有心情再把自己伪装成冷漠的样子,反正看这样子是得好好谈一谈他才能消停了。 徐士景解手完之后,神清气爽,也有心思好好捋一捋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嫁给陈衍到底是为了什么?” 叹了口气,辛越有些头疼,他果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也知道陈衍向来谨慎,不假意应允,我又如何能深入探查韩家当初灭门一事?”辛越道。 徐士景轻轻挑了挑眉,虽然早就料到了但还是冷哼了一声:“是呀,你可真聪慧。” 辛越懒得听他在这里嘲讽自己,转身就要下楼,没走两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如果——我帮你,”徐士景轻轻咳了一声,才有些心虚的接着往下说,“你就别嫁了吧。” 他可做不到好声好气的哄着她说别嫁,光是这样带着些命令似的口吻都有些让他不自在了。当初自己可是口口声声说过不让她影响到侯府,结果现在人家倒是做的干干脆脆丝毫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自己反倒主动开口提出说要帮她。 辛越可没再深想别的,单是他提出说要帮自己就够她操心一大堆了。 “你出面?那万一影响到侯府怎么办?”辛越的第一反应可不是松了一口气,反而更担心起来,“若他们真有这么大的权力,本来明哲保身的侯府和你势必要受牵连的。” 徐士景还没来得及插话,辛越就继续滔滔不绝:“听陈衍今日的意思,太子是要倒台了,而他或许是二皇子的派系。陛下最近身体不好,等二皇子一上位,那可真的是……” 看她说得秀眉微蹙,徐士景赶紧收了收一直握着她手腕的手,把她带到身边。 “我就问你,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的话,你还嫁不嫁?” 辛越说的这些,徐士景也是想到了的。能说出这话,他自然是有了一定的打算,不过是要他拿什么去换取和下一个天大的赌注罢了。因为目前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而不想跟她细细阐述,省的待会她想操心的事情更多了。 辛越沉默了,有些茫然。打心底来说,她自然是不想嫁给陈衍的。若说年少时两人还算有过情意,可这份情意在她认清出谦和温润不过是他表象就断了,更不用说在他后来自作主张的帮她做了许多决定后就更是厌恶了。 可是,就算徐士景说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那她也忍不住去想。她自己一个人受点委屈总好过让整个侯府跟她一起冒险…… 徐士景一看她迟疑就有些着急了,要是真放手不管,他完全相信辛越真能把陈府一把火烧了,连带着她自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徐士景不打算让她想旁的了,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什么都不考虑,你还嫁不嫁?” “不——”辛越一开始只是低声说着,后来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不嫁!” 得了她的话,徐士景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抓着她了。 “可是,就算我现在说不嫁,也无济于事吧。”辛越有些气馁,两家都走动的差不多了,媒人也已经完成了纳采和问名。 徐士景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双手环于胸前道:“怎么会,有我在。” 媒人问名之后,是要把写着两人的生辰帖给放到祠堂里上供三天三夜来请示祖宗的。这其实不过是走个流程的事,不过也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天色已经不晚了,徐士景让辛越回去睡觉,他走到窗边就准备离开了。 当初的问题再度萦绕心头,辛越在他准备翻窗前总算问了出来:“你之前为什么这么生气?还有,为什么说要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没来的有奖问答:世子要怎么回答辛越呢? 主观题,回答的前5个小可爱有小红包! 为了不让世子被尿憋一天,特地多码了字嘻嘻 经常我自己做梦醒来就是尿急,今日就让世子体验一把哈哈哈哈 谢谢猫眼石和镜相像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67章 第 67 章 徐士景听到她这个问题, 脚底一个趔趄, 差点没从窗上摔下去。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窗外, 徐士景脑子里也乱的很, 随口搪塞着:“这……你是我妹呀,你不想嫁我当然要帮你了。” 辛越往窗子前迈了两步,轻轻挑眉道:“哦?” 她这样将信将疑的样子一下子就让徐士景受不了了,解释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要是以后澜姐儿有不喜欢的夫君,我肯定也会如此帮她的!再说了, 那个什么陈衍,一看就是个小白脸,靠不住靠不住……” 本来还打算再接着讲的徐士景看见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辛越, 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回去了。算了,还是别给她讲刚才自己做的梦了…… “就这样,你别多想。”徐士景轻轻咳了一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又回来了。 辛越浅浅的笑挂在嘴边:“哦……我没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悬在窗边的原因, 徐士景莫名觉得自己怎么矮了辛越一头的感觉。松开握在窗栏处的手,徐士景轻巧的落在地上, 转身就往外走去, 夜风送来他的告别:“我走了, 你早点休息。” 辛越嘴角含着笑意半倚在窗边, 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那身影之后,才关上窗户下楼歇息。 相比辛越之后的一夜好眠,有人一晚上都没能再睡觉了, 而有人却又从睡梦中被惊醒。 左相陈家。 左相陈术于睡梦中被门外的轻敲吵醒,眼底的迷离还须臾就淡去,起身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自己的暗卫,拱手作揖道:“老爷,有人擅闯祠堂,可要上前拿下?” 陈术的眉头微蹙:“祠堂?” 祠堂不比书房,里面除了供奉祖宗的牌位以外没有半点文书。倒是明日就要过定了,陈衍和那丫头的生辰帖现下在祠堂…… “先别动手,暗中观察即可。”陈术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如果他出了祠堂就直接离开的话不用理会。” 暗卫领命前去,陈术重又躺回榻上,心思却逐渐清明了。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他对于陈衍和那丫头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不看好的。本来也不想过多插手,毕竟陈衍大了,性子自三年前相比更是偏执了不少,自己若出手恐他会更加逆反。也就一个正妻,娶便娶了吧,等他玩腻了以后再给他找一个更合适的就是了。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也不满意这桩婚事,甚至冒着风险三更半夜前来出手破坏,那他坐享其成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暗卫前来回话:“他直接离开了。” 陈术点头,果然在他意料之中。又问道:“那人武功如何?” 暗卫沉思了一会儿:“在我们之上。” 摆摆手让他离开,陈术心想着,武功这么高的人可是不多呢…… 第二日是过定的日子,陈衍为了亲自登门一早就告了假。当用饭时母亲慌慌张张的拿着生辰帖过来之前,陈衍的心情都是不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陈衍把生辰帖甩在桌上,原本完完整整的一张写了两人生辰的红纸,现在已经被烧的只剩下辛越的了。 陈氏看起来也是满脸忧愁的:“哎哟,你说这也没走水呀,怎么就刚刚好把你的生辰帖给烧没了呢!这生辰帖被烧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呀,都不用过定就肯定是……” “母亲!”陈衍喝道,阻止了他母亲接下去说的话,“你别管,再去给我拿一张红纸来!”说完了话,还往坐在桌子上的父亲瞥了一眼。 陈术倒也没把儿子的怀疑放在心上,慢悠悠的说:“我若做,肯定不会这么不干净。” 看了看手中的红纸,陈衍不得不说这确实不是他的作风。压下心中的狐疑,陈衍接过母亲的红纸,重新又临摹了一张出来。 等到了定远侯府的时候,跟约好的时辰已经稍稍晚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虞,她昨夜本就歇息的不好,还是特意起早在这里等着,结果男方却姗姗来迟。 不过,陈氏和陈衍一来就是赔着笑脸道歉,倒也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定也是六礼之中走形式的,也就女眷参加。老夫人在上首坐着,夫人和陈氏坐在下首寒暄着,陈衍和辛越分别站在母亲和老夫人的身边。 场面话都说过了,接下来就是拿出放在两方祠堂的生辰帖,让通易经五行的先生给看看。 陈衍奉上放在陈家的生辰帖,而侯府的生辰帖则是刚从祠堂请来的,柳妈妈捧着小木盒放到了先生面前。 先生先展开陈家的生辰帖,接着从小木盒中取出另一本生辰帖,刚刚一打开,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这……” 先生就坐在老夫人旁边,所以辛越一眼便看见烧的只剩下一半的生辰帖了,想起昨夜什么都没透露的徐士景,不由得有些浅笑。 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自负,这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会在过定时配合他呀。若是什么都不说,恐怕凭着陈衍的伪装和巧舌,估计这件事就会被当做没发生一样了。 陈衍一见先生的脸色不对,就疾步上前,看到那烧的连角度都一模一样的生辰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处理了一张,现在却还有另一张就摆在大家的面前! 靠近过来看的夫人和陈氏脸色也不好看,整个大厅更是无人敢先开口说话,毕竟这触霉头的事情还真不好开口。 “先生觉得如何?”先开口的是老夫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先生支支吾吾的,他来自然是男方家的红包的,可是这少了一半的生辰帖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一眼在旁边皱着眉头暗示的徐士景,他开口道:“若是从陈家这张保存完好的生辰帖来看,两位新人那是极为合适的。” “先生都如此说了,那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大家放宽心。”陈衍立即笑着接上。 站在一旁的辛越伸出手拿两张生辰帖细细看着,然后开口道:“可是这生辰帖明显是被换过的。”说着,又把两张纹路不尽相同的红纸摆在老夫人面前。 “当初媒人写好两张一模一样的生辰帖,用的纸是鎏金的,墨水还是混着城南方砚局出来的青金方墨。”辛越把红纸展示给大家看,“可是现在这一张完整的明显就是不同的,只能说是后来被人换过的。” “这生辰帖无缘无故何必要换,莫非在陈府的生辰帖也……”夫人狐疑的望向陈氏。 陈氏这本来就藏不住事,先是被辛越指出了不同,后又让定远夫人这样问着,只能是慌张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陈衍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重新临摹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这么多,若是辛越不提,根本没人看得出来。更让他愤怒的是,两张生辰帖怎么可能刚好都被烧了,而且烧的还一模一样。 “这生辰帖放在祠堂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有些事情也不能尽信是吧。”陈衍笑得勉强,直接拉着辛越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歪着头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可是手上力气渐渐增加。 辛越被他抓着微微蹙眉,想甩开却甩不开,偏着头跟老夫人说:“老夫人,还是您拿主意吧。” 陈衍一听这话就更是怒火中烧,老人家一向是更加迷信的,交给她拿主意这还用说本来老夫人就是偏疼辛越的,只要她说一句没什么,老夫人也会顺着她的意思的! 老夫人看见陈衍拽着辛越的样子就有些气愤,这还没娶呢,就敢这么动手动脚了。给陈衍留了点面子,她只招呼辛越:“你先过来我身边。” 但是,辛越根本过不去,饶是老夫人这么开口,陈衍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就连陈氏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就想上去劝陈衍放手。 看着一圈人现在都是不赞同的神情,陈衍只觉得这一次吃了一个闷亏。 “是不是他?”他也懒得顾身边人的脸色了,直接就发狠似的问道,手上更是拽得辛越都快淤青了。 “你先放手。”辛越根本招架不住一个青年男子的手劲,旁边老夫人看不下去绾绾这样被人桎梏住,就好像已经变成他的所有物一样,索性自己上前来拉她。 陈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附身在辛越耳边:“你是不是也知道,你早就和他串通好了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为什么见到被烧了的生辰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在后面指出自己换了一张新的生辰帖! 辛越被握得痛极,陈衍已经不屑于一直以来的掩饰了,被摆了一道再加上连辛越都不向着自己,还极有可能是和那个徐士景串通好了的。他索性拽着辛越就要往外走:“你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青梅竹马,一心一意在为她着想,甚至还费尽心力救了她的性命,就连平时他都尽可能表现成她喜欢样子,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夫人和陈氏同众多丫鬟都已经上前去拉着陈衍了,老夫人也在后面喊着:“你给我放开……噗”话还未说完,喉间哽着的腥甜便吐了出来。 一时场面纷乱的很,辛越听到动静慌张回头之后只见老夫人犹如落叶一般倒下,就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一样,整个脑袋都是一阵嗡嗡声,张着嘴却犹如失声一般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人出事了,嗯,你们懂得。 昨天获奖的小可爱:倩女,11点的的某晋···(nsdd),鱼儿,nicole,yyq,缘起缘灭,路人葭 谢谢猫眼石的营养液,谢谢镜相像两瓶营养液,谢谢腱小宝两瓶营养液!a~ 第68章 第 68 章 徐士景一大早的便约了三皇子在一味居谈事, 想着等回去的时候不仅能收到辛越退婚的好消息, 还能把跟三皇子的交易同她说说, 省的她待会又要瞎操心。 平安慌慌张张来的时候, 徐士景还有些纳闷:“什么事呀,急成这个样子?” “世……世子,”平安指着侯府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晕倒了!” 徐士景手中的茶杯被他无意识的握紧,须臾之后便利索的放下茶杯起身:“三皇子, 看来我得回去了。”边说着,就已经整理起身整理衣袍往外走去。 “去吧,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三皇子也没有多说废话, 定远侯府家的老夫人年纪也挺大了,老人家生病总是多些风险的。 出了一味居上了马,徐士景便疾驰回府,在侯府门口还见着了不想见的人。 老夫人出了事, 陈衍和母亲自然是被请出来了,毕竟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去招待他们, 恐怕连这姻亲都成不了。 “是不是你干的!”陈衍一见徐士景回来, 便阴狠的上前拽住他。 以徐士景的身手, 闯入相府再偷偷烧掉生辰帖根本不是问题, 更不用说本来就是他家的侯府了。当初便感觉到徐士景对绾绾不一般, 所以趁着他去皇陵才想着把婚事订下来 ,没成想,都已经到过定这一步了还能被他坏事。 徐士景心里正烦闷, 本来不想搭理他,见陈衍这样子不依不挠的样子就心生厌恶。手里的马鞭直接甩在他脸上,动作快到让旁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只见陈衍的左脸有汨汨的血迹流出。 “呵,没错,”徐士景倾身上前捏住他的脖子,眼睛里一片冷意:“只要她不想嫁,哪怕是抢亲我也做得出来。” 陈衍被他扼住喉咙,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徐士景的那句“只要她不想嫁”更是在戳他的心。旁边的陈氏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心急的上去拍徐士景的手:“你……你放开我儿子!” 不想跟他们在外面浪费时间,更何况杀了陈衍这个朝廷命官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徐士景感觉到他都快晕过去了便撒手不管,直接往侯府里走。 “所以,你家老夫人现在如此就是你所做之事的代价!”陈衍刚喘过气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直指徐士景的软肋,“毁人姻缘,这是——报、应!” 徐士景脚步微微滞住,知道陈衍不过是逞口舌之快,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个敏感又操心的辛越了,如果老夫人真出了事…… 他不敢深想,直接就往存善堂赶去。 存善堂里,侯爷正在发着火:“怎么会连个太医都请不来呢?怎么做事的!” 旁边的管家也是战战兢兢:“侯爷,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被陛下给扣在宫里了。这……这找不到人呀。” 侯爷真是有火没处发,最近陛下因为太子监国一事动了火,废了太子以后他也卧床歇息,连着两天没有上朝了。本来与侯府不相干的,原本就没有站队,无论换谁都对他们没什么影响。可是现在碰上老夫人晕倒,却是连个太医都找不到! 徐士景刚进门就听见了这件事,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身后的平安:“三皇子见过你,你去找他帮忙。” 三皇子好歹是宫里的人,能在紫禁城那样的地方平安长到现在不可能一点人脉都没有,至少比侯府的面子大。就算请不来太医,总是要问过才好死心。 “老夫人怎么样了?”徐士景匆匆给父亲作揖就着急的往老夫人的里屋走去。 里屋里夫人和辛越都在,夫人见徐士景回来了也是无奈的叹气:“老夫人刚才呕血后就晕过去了,找了京城医馆的大夫来看,也只是摇摇头说没法子,在辛越原本开的方子上稍微增增减减也就走了。” 徐士景见老夫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心下焦急也无可奈何:“待会儿若请不来太医,我便和父亲进宫面圣。” 这话说出来,到底是让人多了些盼头。正值这多事之秋,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看了看在老夫人榻边的辛越,从自己进来后,她不曾说话,更是没有看向自己。表面上看着她倒是镇静,只是微微红了眼圈,也不像夫人一样在榻边六神无主的踱步。当然,如果她端着药碗的手不轻微抖着的话就更像了。 幸好,平安把大夫给请来了。这大夫是上一任太医院的院正,因着年纪大了便主动请辞了,现在只在京城养老享受天伦之乐,和三皇子私交不错才受他所托来侯府给老夫人看诊。 “老夫人的身体早已经是亏空了的,不仅气血不足,而且照姑娘所说平时体虚乏力。”老太医把了脉出来,在外面写着方子:“当下只能是益气养血了,但是饶是如此也没办法填补老夫人的亏空。” 夫人在一旁追问道:“可是老夫人之前身体还算康健,就近期感染了风寒。” 老太医摇了摇头:“非也,这感染风寒就已是前兆了。风寒迟迟不愈,再观之脉象,想必老夫人已经有咯血之症。” 一时半晌没人应答,侯爷良久才开口追问道:“那老夫人还有多久的……” “病来如山倒,这一时也说不好,看身体底子还能够撑几天吧。”老太医写好了方子,“把这个方子煎一下,老夫人喝了药之后就差不多能醒过来,后续便是用心的调养着。”老太医拒绝了诊金,由管家送出去了。 老夫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房间里侯爷和世子带着澜姐儿在八仙桌旁等着,夫人和辛越就在榻边伺候着。 “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老夫人尽量笑着,但是身体其实一点力气都还没有。 澜姐儿是最先跑过来,抓着老夫人的手说:“祖母,你总算醒啦!你睡得好久呀。” 老夫人拍着澜姐儿的手说:“我睡饱啦才醒的。” 一旁辛越已经凑到老夫人身边来把脉了,她一下午仿佛不能停下来一样。自老太医走后,她就马不停蹄的煎药,在火旁看了许久。之后又给老夫人喂药,老夫人还在昏迷着,喂药本就艰难,又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喂完了药又给老夫人擦拭了一番好让她舒服点。 知道大家都还没用晚饭,老夫人佯装发火,让大家都各自回院子用饭。老夫人看上去情况稳定了许多,再加上身边田柳还算得力,夫人还把自己院子里两个妈妈给留了下来就想着等明日来请安。 辛越没有回去,直接就在存善堂同老夫人用了点清淡的小粥就算是晚饭了。任凭老夫人怎么嗔怪,辛越还是在存善堂里陪了老夫人一晚上。 “我想多陪陪老夫人,”辛越一天都没怎么歇息已经很舒适疲倦了,但还是坚持给老夫人煎着晚上的药,“再说了,旁人来煎药我不放心,总是要自己看着火候才算好。” 老夫人哪里能不知道辛越在想什么,示意辛越到自己身边:“你呀,今日是不是担心的很。”伸手轻轻抚着辛越的头发,就算她平日里再怎么理智,但始终还是个姑娘呀。 心里微微涌起酸涩,辛越的只觉得自己眼眶发涩,一日紧绷的情绪现在都被老夫人给勾起来了。她一直都在忙活着各种事情,煎药,喂药,就是不想自己胡思乱想。饶是如此,她也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过失,若是自己不想着悔婚,世子便不会毁了生辰帖,陈衍也不会撕破脸皮,老夫人就不会着急上火得吐血。 世子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认真抬头看他。当初是自己要调查韩家的事情,后来又是自己要悔婚,原本说好不会影响到侯府,可是现在老夫人却在榻上躺着!她一边自责,一边担心着老夫人,这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姑奶奶……”辛越心里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能说出这一句。 老夫人揽着辛越,有些无奈的笑着:“看来,我是不能看见你成婚了。”拍了拍伤心的辛越,“今日我看那陈衍,同往日里温和谦逊的样子相差甚远,你不嫁给他我也是安心的。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若我不在了,以后你自己多些心眼留意他的为人便是。” 听到老夫人说道“不在了”,辛越的手不由的攥紧了老夫人的衣裳。 “我已经给你备好一份嫁妆了,是我当初从韩家带过来的,这几年也算是不小的财产。”老夫人指了指多宝阁上的小匣子,“剩下老侯爷当初给我置办的,我就留给景哥儿和澜姐儿,也算是全了我们祖孙一场的情分。这些我也都同侯爷和夫人都说好了,他们也都答应了我以后会多多照看你。” 辛越听着老夫人这跟交代后事一样,有些难过:“老夫人,我们以后再说这些好不好,下下个月就是你八十大寿了,等以后……” “绾绾,”老夫人摇了摇头,低头看她,“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当初不想说只是怕把你耽误了。现下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倒是苦了你和景哥儿在这婚嫁的年岁还得为我守孝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我有点难受······ 谢谢腱小宝的营养液,谢谢追书的扁扁3瓶营养液,谢谢镜相像小可爱的营养液和地雷! 第69章 第 69 章 辛越一直照顾着老夫人, 就连晚上都直接在存善堂宿下了, 让书言取了衣裳来, 就在里屋旁的暖阁里直接宿着。 翌日清晨, 侯爷一早来请安后才去任上,夫人处理了家中杂务后也来存善堂。而徐士景和澜姐儿就直接来存善堂陪着老夫人用饭。辛越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在老夫人还没醒的时候就先去把药煎上,这样子老夫人用完了早饭过一会就可以喝上药了。 “你一晚上都没回挽星斋?”徐士景见了辛越后就皱着眉头问道,昨晚他还特意在揽月阁二楼等了许久, 就是想和她谈一谈,谁知她竟都没回去。 老夫人和澜姐儿都还在外面用饭呢,徐士景吃完了就来小厨房找她了。 辛越本就不想和他多说, 只是摇了摇头就继续专心的看着小炉子。 徐士景看她这样子就很无奈,明明自己去找她的那个晚上两人还好好的。“你在存善堂睡哪里?”他揉了揉眉心问道。 “暖阁。”辛越说。 “暖阁你睡得着?”徐士景摇摇头冷笑,“暖阁离老夫人的里屋就只隔着镂空的橱窗,有一点光就能透过去。老夫人睡得时候可没有点蜡烛的习惯, 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睡。” 辛越被他这话问得一梗。她自然是清楚老夫人的习惯的,所以没有点上蜡烛。虽然上次世子解决了陈康之后, 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很少做噩梦了, 但是依然睡不着, 是以昨晚上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 天微微亮的时候就又起来煎药了。 看她没有回答, 徐士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懒得继续追问,直接就开口要求她:“今日我已经告假了, 我照顾老夫人,待会用完饭你就给我去挽星斋睡一会儿。”说完,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出去。 当然,哪怕是出去了,辛越也没有拒绝的机会。老夫人知道辛越没有睡好,板着一张脸特意让许嬷嬷“押着”辛越回去好好睡觉。 澜姐儿看辛越哭笑不得的样子,还人小鬼大的轻轻拍着她的手:“辛越,你这就不乖了。睡觉很重要的,好好睡才能长高,睡得不好的坏会变丑的!”嗯,没错,这就是当初辛越哄她睡觉时的说辞。 而告发者正靠在八仙椅上双手环于胸前悠然的看着自己。 辛越无奈,祖孙三人都把她安排好了她还能说什么。看着老夫人喝完了药她就回去挽星斋补觉去了。 不过,徐士景说是来照看老夫人的,但是其实什么也不会。之前辛越晕船他好歹还递个痰盂呢,现在在老夫人这里身边有个周全的田柳,他也没什么能插手的事。顶多就是佯装呵斥一下澜姐儿,让她不要吵着老夫人。 澜姐儿在一旁傲娇的歪着脑袋不理他,在她来之前娘亲都已经交代好了,她才不会吵老夫人呢,自己一个人就在旁边学着做女红。绣出来的蝴蝶让老夫人都开怀浅笑,徐士景一脸嫌弃:“这就是辛越教你的绣活?” 澜姐儿很委屈:“不像吗?”自己看着上面的两支歪歪扭扭的蝴蝶,努着嘴:“我觉得很可爱啊,辛越每次也都说很不错呀。” 徐士景想起辛越给自己的香囊:“啧,她自己绣还行,做师傅就是误人子弟了,就会哄你。” 老夫人眉眼弯弯,半倚在榻边,招手让徐士景坐到自己身边来:“现在,你来跟我说说辛越一开始怎么会答应陈衍的婚事吧。” 陈衍第一次提亲的时候,她就看出辛越对这陈家三公子没什么男女之情。后来辛越领着他过来提亲的时候,她还有些意外。本来以为辛越是想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才同意的,谁知昨天在过定时的那么一出真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徐士景面对着老夫人这质问还真有些头皮发麻,这要认真说起来,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近人情,最后还撺掇着她侄孙女不嫁呢。 “老夫人,这事您还是自己问她吧,她不一定乐意告诉您这些糟心事。我要是这么给您透了底,她知道了该给我冷脸看了。” “嗬,我们家绾绾那么温婉的姑娘还会给你冷脸看!”老夫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那边澜姐儿偷偷听着,这时候立马帮腔:“哥哥胡说,从来都是哥哥给别人甩脸子!” 徐士景:“……”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呀,你们是没见过她不搭理自己,还把他关在门外时候的样子。再说了,他敢给谁甩脸子,除了下人们,现在连辛越和澜姐儿都会跟自己闹别扭,更不用说老夫人和父亲母亲了。 看着徐士景这一脸苦涩的表情,老夫人还真有些相信了。说不准绾绾就跟她那娘亲一样,是个窝里横的。 “行了,你生辰帖烧都烧了,你这不说我也找不着别人了。”老夫人索性说开了,当初一见那生辰帖就猜的差不多了,除了徐士景也没人敢去祠堂烧生辰帖了。 “再说了,你也知道是糟心事还让我问她,我问了那也是伤她的心。你就尽管说,以后绾绾跟你闹,你就说是我让你说的。”老夫人索性放了话。 这徐士景还没品咂老夫人的“跟你闹”是个什么意思,那边澜姐儿就惊讶大呼道:“哥!辛越的生辰帖是你烧的呀。” 徐士景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到外面去。”现在澜姐儿越来越大,什么事情都乐意听上一耳朵。 澜姐儿委委屈屈,自己把耳朵给捂住,用神情来表达着自己对离开的抗拒。 不过她哥冷面无情,这说着糟心事呢怎么能让小姑娘听着。徐士景走过去,也不抱她,直接扛起椅子,把她连人带椅给挪到了外面的花厅。 虽然被哥哥强行转移,但澜姐儿还是丝毫不掩饰对他烧生辰帖这一行为的赞赏:“哥,你真厉害!烧的好!” 他哥回去的路上都飘飘然,当然是烧的好啦。 “……所以说她一开始接近陈衍就是为了探查当初韩家灭门的原因,及至后来陈衍的提亲她也答应了,当时她想着或许成了陈家的三少奶奶能放松他的警惕吧。”徐士景回来后,就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同老夫人说了。 “幸好,绾绾没有嫁过去,不然我都不敢想以陈衍那样子的人会怎么对待绾绾了。”老夫人听着他的阐述都吓出一身冷汗,“那绾绾后来怎么改主意了?烧生辰帖是你的主意吧。” 徐士景轻咳一声,点了点头:“烧生辰帖是我做的,不过她不知道。我事先只确定了她不想嫁,也没告诉她我要怎么做。至于改主意,也是我说了以后会帮她探查韩家灭门的事情,她才松口的。” “那得亏绾绾机灵,陈衍又誊了一张新的生辰帖,那时若不是绾绾指出来,恐怕还真不一能成。”老夫人浅笑着说,“不过,你这说的帮她可是真心得?” “我可从不诓人,”徐士景一脸正色,“我和三皇子已经谈过了,定远军和侯府不趟这浑水,而我自己则助他练兵,在暗中给他指点和帮助。等他日三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到时候彻查陈家相比不是难事。” “若是早知道绾绾心里执念这么深,我早该劝一劝的。”老夫人摇着头,“景哥儿,这话我只同你说,韩家当年的事情不知和陈家有关,当初的命令估计是当今这位的意思。” 徐士景微微惊愕,难怪老夫人当初查了一半却撒手了,原来还有这个要害。“既然同皇室有关,那三皇子……” “三皇子若是信得过,那应当也无妨。”老夫人沉思了会儿说道,“当今这位的皇位来的不正当,当初先皇的密旨据说是由我兄长保管,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招来这满门祸患。而现下,七王爷早就不在了,也只留下两位县主,想来是对三皇子没什么影响。” 在脑海里迅速把老夫人说的话和当初从陈家所得的消息梳理了一遍,徐士景皱着眉头:“即使如此,那和陈家也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何必要突然对韩家出手。更何况,左相陈术在韩家出事之后迅速从五品小官直接进了内阁,最后官至相位。” 点了点头,老夫人也觉得他说的在理。“我把这事同你说,就是希望你帮我好好照看好辛越,千万别让她再做什么傻事了,她心里的执念太重了。若我走了,辛越在这世上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你身上的担子很重,我不敢要求说你和侯府要对她千好万好,就只要能让侯府成为她的倚仗就行。” 听着老夫人这跟交代后事一样的话就有些难受,徐士景想想今天早上还不愿意打理他的辛越,摇摇头:“她现在只怕是后悔着呢,因着这退婚才让老夫人你发病,恐怕这执念就更重了。” 老夫人这可就不乐意了:“这傻姑娘,怎么能这么想。不说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前些日子时候本来想着等操持完绾绾的婚事再说。” 祖孙两人絮絮叨叨的聊到吃午饭时,辛越也补好了觉,正好一起吃中饭。期间澜姐儿还一脸神秘兮兮的附在辛越耳边问:“我哥哥是不是好厉害?” 辛越不明所以,但也不好驳了澜姐儿的面子,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呀,厉害着呢。” 老夫人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的,前前后后榻上缠绵了一个多月,在一个很平常的夏夜就一直睡下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人走好······【小蜡烛】 明天我也不知道是糖多还是玻璃渣多ebr /> 提示词:忘忧草 谢谢哞哞哞富贵的三瓶营养液,路人葭的五瓶营养液,腱小宝和镜相像的营养液!a~ 第70章 第 70 章 老夫人的丧事并没有大办, 因为宫里的那位最近身体也不大好, 怕触了那一位的霉头。饶是这样, 夫人操持的整个葬礼还是很庄重肃穆的, 来送别老夫人的京中官眷也不少,都是生前与老夫人有交情的。 挽星斋前院,徐士景一身素色长衫走来。老夫人的头七虽然过了,但是身为孙子的徐士景还是守孝一年,期间着全孝, 不得嫁娶。 “她今日用饭如何?”徐士景沉着脸,问在门口的书言和书语。大家都对老夫人的逝去很伤感,但是这已经出了头七, 她竟似一点都没缓过来一样。不仅整日都呆在院子里不出门,就连澜姐儿都不见,而且一日三餐据说都不怎么动。 书言摇了摇头,面有难色:“小姐她只用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 现下许是在歇着。” 徐士景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的疼,合着这人是打算把自己饿死不成, 纵使是伤心也该有个度! 这回门并没有锁, 也没人敢拦他。徐士景直接进了挽星斋, 到了里屋里, 果然见辛越还再榻上躺着。上前就把她一把拽起:“怎么, 是想着老夫人九泉之下见了你能开心是吗?!” 老夫人走之前还嘱咐他照顾好辛越,可是现在手上这个消瘦了一圈的人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徐士景就算拽着辛越的手臂,她人也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往后仰, 而那手腕更是细得让徐士景担心一用力就要弄折了,让他根本就不敢真的狠心生拉硬拽。 “你……你好歹起来换身衣服走动一下!”徐士景把眼睛别开,辛越现在只着着炎夏的薄纱,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稍稍一拉扯便能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辛越迷瞪的睁开眼,看见是他也不想动弹了:“你让我再躺一会儿。”声音嘶哑的根本不成样子,就连那双原本澄澈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 徐士景微微错愕,若是以往,她知道自己这样衣衫不整肯定是要起来整理的,说不准还会别扭冷脸。可是现在竟连搭理都不搭理,整个人没精打采得让他害怕。 他一时竟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老夫人刚走的几天,他跟着母亲操持着葬礼。而后父亲丁忧,他却是不能,所以又要去马前司把积攒的公务处理了。最近是因为听澜姐儿说辛越连她都不怎么见才特意挤时间来看看她。 “你怎么看起来睡不够?”徐士景下意识的就去探探辛越的额头,略有些发热,但还不算烧。 辛越躲着他的大手,越发往被子里躲。 徐士景无可奈何,她这精神恐怕走两步就要睡到地上了。“你们小姐最近都在干什么?没有睡觉吗?”他转头问一旁的书言和书语。 书言一脸苦涩:“小姐她天天都在睡觉呀。” 徐士景:“……” 合着还能变成猪不成。 把被子给辛越拉好,徐士景索性就在榻边盯着她:“我就在这等着,给你两个时辰补觉总够了,待会儿就跟我出门。” 辛越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什么回应都没有。就是过了一会儿,原本只盖到肩膀的被子不知不觉就盖过了头顶。徐士景倒是如所说一样就在榻边盯着她,看见被子上去了,就很自然的把被子给拉下来,这大热天的闷坏了怎么办。 半盏茶过后,辛越不拉被子了,开始整个人往被子里钻,原本还能看的见的脑袋一会儿就只能看见白皙的脖颈。 徐士景疑惑挑眉,这人的睡姿……居然这么不好吗? 他掀开了被子,一眼就察觉到异常了。本来安稳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双手尤为严重!徐士景下意识的就握住了她的手:“你很冷吗?” 现在正是盛夏,还正值晌午,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中酷热难耐的时候了,她的手居然这么冰凉?更何况,刚才拉她还有探额头的时候并不觉得异常啊? 辛越已经快忍不住了,只是无意识的点着头又想钻回被子里不想让徐士景看见这样的自己。不过,徐士景起了疑心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索性抱起被子把辛越裹了一圈,然后连人带被的捞到身边看着。这样子的寒战过了一会儿,辛越的额头开始出汗,徐士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已经把裹着的被子全部都踢走了。 辛越身上的汗衫本就薄,满身出汗过后更是在汗渍的渗透下变得有些透明。但徐士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他看着辛越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就连续不断的打着哈欠,眼泪开始毫无征兆的留了下来,还开始吸着鼻涕。饶是如此,辛越还一边想要推搡着徐士景。 内心里的怀疑慢慢放大之后,徐士景握着辛越肩膀的手不自觉缩紧,看见她还在躲着自己就更加来气了。把辛越无力的双手交叉锁着,一把将她推在榻上,心里的怀疑转变成滔天怒气:“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子的状态——严重厌食,忽冷忽热,打着哈欠,留着眼泪鼻涕。他倒是见过,在一个服食了五石散的人已经上瘾的人身上。 辛越哪里有力气来回答徐士景的话,对他的怒意更是佯装不见。用力抽出被他握着的右手,很熟练的咬住了手腕,默默的留着眼泪挨着这阵子的难受。 她的手刚刚一抬起来,徐士景一眼便看见手腕上原本藏在袖子下一道道的牙印。上面的牙印深深浅浅,有的更是已经淤青出血了,而她就像是恍若未觉一般丝毫不留情面的咬下去。 看着她这样子,徐士景的心就像揪起来一样的疼,连怒意都消散了许多。须臾,他吩咐已经傻眼了的书言和书语:“去跟平安说,让他去请老太医来。” 若是以往,说不定他还会指责一下这两个丫鬟玩忽职守,但是他现在也没有脸面去教训别人了,他也什么都买没有发现。 探身上前捏住辛越的手,迫使她张开口后,徐士景就把她的手拿了下来。还没等辛越有什么反应,就把自己的手递到她嘴里,她的手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他不舍得。 辛越眼眶中的眼泪不断溢出,稍稍一迟疑,就干脆的咬了下去,一点都不含糊。 手上传来的痛让徐士景不由得把思绪拉远。 他确实是骄傲的,所以在老夫人出事之后面对着一直冷着脸的辛越也没有再凑上去。毕竟他可不是会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会因为一个梦而大半夜闯进她的闺房已经是他目前所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好像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底气在的。一方面是已经烧了生辰帖,毁了辛越和陈衍的亲事,另一方面则是心底里有意无意的自恃着辛越心宜自己,再加上老夫人才刚走他也没有心情想这么多儿女情长。饶是如此,他还是相信等两人伤心的这一阵子过去后,他能再好好回答当初辛越问自己为什么生气的原因。 可是现在看着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他甚至都开始担心辛越就等不到,或者不在意自己的回答了。 当嘴里尝到了一点血腥后,辛越开始不动了,顿了一会儿后,默默的移开脑袋。她对自己一向狠的下心来,刚才咬他的时候也没有嘴下留情,但是真的伤到他之后却又开始迟疑了。 徐士景:“你咬吧,我不疼。” 这点伤比起在战场受的伤那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怕她不咬了就只会自己死扛着。从刚才她的表现来看,她这疼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都是自己默默的躲在被窝里咬着手忍过来的。 辛越别着脑袋:“没事,这阵子快缓过去了。” “骗谁呢?”徐士景毫不客气的拆穿,“你的手都快把我衣裳抓破了。” 辛越立马松手,然后整个人就脱力仰躺在榻上,等着后劲慢慢的恢复。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士景问。 辛越刚想回答他才发现两人现在着实……不雅。她仰躺在榻上气喘吁吁,更不用说汗衫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打湿,而徐士景一副质问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你,”辛越立马翻身背对着徐士景,“你先去帮我拿件衣服?” 徐士景又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又冷了?身上这件都快湿透了,要不先换下来免得着凉?”毒瘾发作的人就是会忽冷忽热的。 辛越脸渐渐烧起来:“没有!你就帮我橱子里随便帮我拿件衣服就成。” 徐士景稍微放松了一点,起身去帮她拿衣裳。害羞了,嗯,看来现在是真的缓过来了。 把他拿来的衣裳披在了身上,辛越这才重新提起刚才的话茬:“你问的是哪个开始?开始吃还是开始戒?” 就算徐士景已经猜到了,但听着她这样说出来还是莫名的揪心。 “两个都问。” 辛越也没有看他,带着点淡淡的厌恶就直接说:“开始吃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了吧。等老夫人走了之后,我就想停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戒掉。” 虚脱过后的辛越更让人心生爱怜,徐士景微微蹙着眉:“可是你不是没有用多少糕点吗?当时拿那些糕点去药铺里查出来的是忘忧草,最主要的功效就是让人遗忘过往,虽说也有成瘾性,但是你用完之后每次都会催吐的。” 徐士景第一次知道糕点那日就让平安去自家的药铺找了老师傅查问过了,里面混杂的是一种名为忘忧草的稀罕药物。用量虽少但是常此食之会让人过往的发生的事情渐渐遗忘。 辛越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摇了摇头说:“那日过定之后我便没再见过陈衍,当时并没有发觉我有什么不对劲。直到过了五六天之后才开始觉得有些难受,我当然知道吃了不好,可是当时老夫人又刚生病,我若出了事她肯定又要着急。” “所以,你就索性又吃起了以前的糕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顾老夫人?”徐士景听她前面的讲述就已经猜到她是怎么想的了,“那些糕点放了这么久怎么还没馊呢?” 辛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直接拿起身旁的枕头朝徐士景砸了过去。 但是徐士景哪里会躲不过一个枕头,随便抬手一格挡,那枕头便换了个方向砸了刚进来的老太医一个满怀。 老太医被这软绵绵的枕头猝不及防的砸中,还是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转头跟火急火燎把他带来的平安说:“我看也没有那么着急需要医治吧。” 差点跑断腿的平安:“……” 实在没脸跟老太医说,病中情趣,请老人家多担待。 始作俑者辛越红着一张脸,瞪向徐士景。 间接帮凶徐士景抬头望天,他真的就只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挡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咔,昨天你们居然都猜的失忆,开玩笑!我舍得让一张白纸的绾绾被某人忽悠走吗? 还是现在窝里横的辛越比较深得我心【舒坦.jpg】 今天的应该是糖了吧,憋了好久现在才出来,但我其实也分不清这叫玻璃渣糖还是血糖,反正就是绾绾被毒瘾折磨,世子被绾绾,良心,不忍心折磨。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的营养液,爱你a~~ 第71章 第 71 章 老太医帮辛越把了脉, 接着细细查看了那些剩的不多的糕点, 还问了辛越不少关于平时的发病时候的情况, 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起身去写方子。 徐士景在一旁看着老太医的摇头有些心慌,上去追问:“怎么样?” 老太医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回答道:“既已上了瘾,那便是药石无用,只能靠着姑娘的意志挺过这一段时间。我现在所写的方子只是排出忘忧草在她体内积攒的一些毒素而已。” “可是她之前从来就没有多用,每次吃完之后还都会吐出来, 为何会这么严重?”徐士景皱着眉头。 老太医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怎么,那些糕点不是从嘴里进去的?只要是吃进去了那不管吐没吐出来总是吃过了。就算是吐出来了,那多多少少被克化了。” 辛越自己通药理, 倒是领会了老太医的话:“那老太医觉得我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呢?” 看这个姑娘居然自己忍了前面最难受的时间,老太医倒是没板着一张脸,叹了口气:“这要做到完全康复少说也得一两年,但是前面这段毒瘾发作的时间只要挨过三五个月就会好些。刚开始肯定是最为难受的, 没忍住的话还很有可能控制不住继续食用,而情况严重的病人甚至还会寻死。” 最后一句话让徐士景不由得一个机灵, 扫了一眼靠在榻上的辛越, 这人可谓是“罪行累累”了。 又交代了一些关于瘾头发作时需要留心提防的事项, 老太医才由平安送了出去。 而辛越已经躺在榻上默默忍受着瘾头发作的前兆, 翻来覆去的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糕点。 “你怎么还不走?”辛越轻轻咬着牙关, 质问着在榻边坐着的徐士景,他就在旁边的话自己连翻身都有些放不开。 徐士景也是有些别扭。辛越就躺在自己面前,刚才因为着急上火是以没有分心, 但现在她还清醒着,外袍下面就是汗衫,而自己就大剌剌坐在一旁着实有些……旖旎。 “我看着你。”他挺了挺腰杆,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着实是因为辛越曾经的“罪行”让他不是很放心留她自己一个人待着,说不准就又拿着什么东西往手腕上划。 想到这,徐士景就皱着眉头在她的屋子里环顾了起来。先是榻边,他起身轻轻一拔就把上面罩着的帷幔给撤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辛越裹着被子,连问话都没什么力气了,更不用说去阻止他了。 他自然没有回答,一言不发都走到女儿家的妆奁旁。一眼扫下去,随手就挑拣出一把剪子,一把小刮刀。剪子倒算是常用,只是这个小刮刀…… “你放这个小刮刀是用来干嘛的?”徐士景拿着小刮刀走到辛越面前,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辛越:“……”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了,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辛越沉默不语。 辛越的默不作声并没有让徐士景放弃他的怀疑,一直举着那把小刮刀逼近她,似乎是得不到她的回答誓不罢休。 “这是姑娘家用来修眉的!”辛越的心神都被徐士景给分去不少,疼痛都抵不过在他面前的难为情。 这人真的是!女儿家这等私物只在闺房里放着,而因自古有夫君为妻子描眉这一闺中情趣,是以一向把这些私密之物。而现在他倒好,在她的闺房里犹入无人之境一般的肆意,还敢拿这等私物来质问自己! 更何况,他怕不是草木皆兵了。这样子的小刮刀哪里能伤着人,顶多划一道小口子,他居然认为自己会傻到拿它自尽,随手摔个杯子岂不来的更快! 徐士景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也不看秀眉微蹙的辛越,直接就把那剪子和小刮刀一齐收走。探查完里屋,正要往外面走的时候又顿住了,来来回回扫了那首饰盒好几眼,最后还是把那些簪子都给收走了。 收走之前还假模假样的辛越先探讨了一番:“左右你也不出门,这些簪子我就先帮你保管着,省得你看了碍眼。”说完,一整盒首饰连簪带盒被他抱着走了。 辛越:“……” 里面不过几支玉簪而已,打磨的也不怎么尖锐。罢罢罢,左右她是不会出门,随他去吧。 把那些东西收走了一波,徐士景又折返回来,开始在右梢间和堂屋逡巡着。片刻后,他收走了桌子上的那一套茶杯。 “我还要喝水呐!”辛越欲哭无泪,这人做事真的是丝毫不留余地呀! 徐士景怎么会没考虑的这一点:“”放心,待会就让人给你送一套新的过来。”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书言抱着从库房里拿来的一套金瓯永固杯过来了,一边擦着上面的灰,一边说:“拿喝酒的杯子饮茶倒是少见。” 辛越:“……” 她的一整套的白玉天青琉璃盏呀! 徐士景在房间里折腾,辛越在榻上跟自己折腾,等他折腾完后坐回辛越边上的时候,辛越也已经没力气了。 “你收这些有用吗?”辛越满头大汗,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帮自己拭汗的徐士景,“我若真是有心,你也拦不住我。” 徐士景被她这话刺得不舒服:“知道,所以我会盯着你的。” 辛越看他这一脸认真的神色倒有几分笑意,盯着?还能怎么盯着,他不去马前司,不管定远军么?更何况,在他刚从皇陵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让平安把黑木的事情同他说过了。不管是假意让他进京,还是直接追查他,徐士景现在都应该是正忙的时候。 “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徐士景问道,前几天她都没好好用饭,今日非得逼着她多吃一点才行。而且老太医也说了,这个过程肯定是艰难的,必须得多养一养。 “弄些清粥就成,”辛越说,“也没什么胃口了。” 徐士景不置可否,但是最后端到辛越面前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回事。 手里一碗清粥,可是面前却是一碟碟的小菜。从清淡的小菜到蒸的软软糯糯的鱼肉,还有一些往常她爱吃的烙饼。 “这……吃不完吧。”辛越拿起筷子就觉得没胃口,虽然肚子空空但还是不想吃。 徐士景仿若未闻,继续给辛越夹着菜:“每样都得吃一点,今晚不吃完就别下桌了。” 抬起筷子,辛越也不与他争辩,小口小口的吃着青菜。碗里的粥倒是少了一点,但是给她夹的菜却半点没有少。 吃到一半,徐士景放下筷子,盯着她:“你要吃不完,那就我喂你!” 辛越咽了咽口水,想想他一副高高在上还不耐烦的表情,手上却举着筷子夹菜到自己嘴边的样子。无奈的伸手慢吞吞的去夹菜,不过饶是这样也没吃多少,因为她很快就又难受了。 就连粥也没有吃完,辛越就又缩在榻上了。寒战过后就是开始发热了,她缩在一边不停的掐着身上好让自己清醒些。徐士景只要一见到她咬手,就会把自己的手递给她,自己发狠咬过一回后就不愿了,所以现在索性只要紧牙关掐着自己。 到了晚上的瘾头一向更难挨,徐士景看着辛越那样子的痛苦只恨自己不能早点发现,现在除了在一边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别咬了……”徐士景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她已经把自己的下唇咬得出了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唇边还隐隐渗出的血迹。 他伸手去揩掉那血丝,划过的时候好像给那唇画了胭脂一样。再把手放到她的唇边她又不咬了,浑身无力的朝旁边倒了下去,徐士景伸着胳膊把她抱了个满怀。 刚刚发作完后的辛越是最容易摆布的,徐士景不动,辛越也没有力气挣扎,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对于她的“投怀送抱”,徐士景那是向来理所应当的不作为。 估摸着辛越要恢复力气,趁着她回过神来之前,徐士景利索的把她揽到一边靠着枕头。然后直接就过去把桌子上的饭菜拿过来,左手端碗,右手执筷,直接上来就夹了个排骨递到辛越的嘴边。 辛越:“……” 为什么还是逃不过。 不过他脸上倒不是辛越想象中的不耐烦,相反,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辛越无奈,都递到了嘴边,总不好不吃。就咬着排骨的肉一点一点的啃着,嘴里进去的肉食之无味,尝不出什么味道。倒不是这排骨的问题,而是辛越的味觉因为这瘾而淡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厌食的一个原因。 把排骨上的肉啃的差不多了,辛越打算伸手把骨头拿下来。不过,徐士景手快,拿着筷子到她的嘴边夹着骨头。 这本也没什么,有了筷子还省的辛越沾手了,但是,毕竟夹东西回来不比喂东西上去来得熟练。“啪”的一声,那个骨头就在半途掉到了辛越的衣服上,准确的说——是胸前。 辛越:“……” 徐士景却恍若无事,淡定的从衣服上继续把那骨头夹起丢到一旁,接着重新夹一块鱼肉过来。 一顿晚饭艰难的过去了,辛越也准备歇息了:“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说着,靠着枕头就打算躺下了。 徐士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转身去橱柜里拿出一套被褥稍稍一抖就在地上铺开。他的动作让辛越一下子弹起来:“”你做什么?” “睡觉。”徐士景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辛越:“······” 谢谢poppy和镜相像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a~好久不见poppy了! 第72章 第 72 章 辛越被他的回答一梗, 合着这人早就想好要在挽星斋睡着所以白日里就说出“我会盯着你”这一句话了。看着他已经在地上铺好了被褥躺了下去, 她无奈道:“行, 我答应你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 更何况,书言和书语也会值夜的,你就回去睡吧。” 徐士景不为所动:“我不放心,再说了,以前也不是没这样睡过。” 是了, 在去金陵的时候,两人就是一人在榻上睡,一人在地上打地铺。辛越一时竟没有话来反驳他, 那时是不得已而为之,而现在呢,现在挽星斋拐个角回去就是揽月阁了。更何况,两人现在的情形和当初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行了, 睡吧。”徐士景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上面。 外间的书语已经把蜡烛给灭了, 现在就徒留辛越榻边悠悠的烛光。 “等等。”徐士景又突然起身说道。 辛越本来也没睡着, 听见他说话也没有翻身, 依旧是面朝里背朝外的背对他:“怎么啦?” “我给你的夜明珠呢?”徐士景起身, 走到辛越榻边, 居高临下的质问她。 哼,他精挑细选给出去的,结果这才几天就嫌弃了。 辛越这才想起夜明珠之前被自己收到了箱子里。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若真嫁给了陈衍, 应该回避和徐士景的接触,是以收了那夜明珠省得自己一直惦记着。后来,老夫人生病了,自己也瘾头发作,也就渐渐忘了还有个夜明珠。 “就在多宝阁最底下。”辛越也没有起身,直接一指它的位置,徐士景就很自然的走过去找夜明珠了。 一打开多宝阁,就见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好好的装着自己送给她的夜明珠。徐士景取出夜明珠就把它摆在辛越的榻边,顺便还把那蜡烛给灭了。 清冷的光辉在屋子里散开,带走了刚才蜡烛的一点点灼热。不得不说,辛越还是喜欢夜明珠的。 静谧的夏夜有些难挨,辛越在白日里又总是断断续续的睡着,所以到晚上就不怎么困了。这一不困,烦恼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你把帷幔还回来吧,”辛越有些难耐的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徐士景,“我还不至于傻到上吊的。” 徐士景挑眉:“大半夜的怎么又突然要帷幔了?”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人折腾起来真的是和澜姐儿有一拼呢! “有蚊子。”辛越叹气,这大夏天的蚊虫自然是不少的,更何况现在还把帷幔撤走了,她就总感觉耳边有蚊子在“嗡嗡嗡”的围着她打转,本来就睡不着被这蚊子扰得更加烦心了。 “我怎么没感觉,合着蚊子就只咬你不成?”徐士景有些狐疑,他倒是觉得在挽星斋睡着比在揽月阁来得舒坦。“再说了,这大半夜的怎么去库房拿帷幔?” 听徐士景如此说,辛越努努嘴翻了个身不想搭理他。这人倒是睡得自在,是谁把帷幔收了让她在这里受苦,现在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那蚊子就只在她身边转她能有什么办法…… 没一会儿,辛越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有些狐疑,难不成他真的要大半夜去拿帷幔不成?这不能吧,不说现在管库房的管家都睡了,他也没处去拿钥匙啊?总不能又让平安把人叫起来吧。 辛越赶紧翻身要拦着他,刚才她要帷幔只是以为他可能把帷幔收到了外面或者揽月阁,现下知道收到了库房的话也就不那么急着要了,总不能半夜这么兴师动众吧。 但是一转身就看见徐士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个团扇在朝着走来。那个团扇估计是澜姐儿过来玩的时候留在自己的屋里的,小小的水粉色,上面还绣着双蝶扑花。 一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等到徐士景走到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的开始帮自己扇风赶蚊子的时候,辛越才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徐士景:“……” 她还敢笑!自己这么纡尊降贵的给她扇风赶蚊子,她不感激,还在这边明目张胆的乐呵。 “你给我躺下快点睡觉!”他压低着声音恶狠狠的凶道。 只是他手上拿了个粉团扇,再怎么神情凶狠在辛越眼里看来都是有虚张声势的嫌疑,毕竟他从来都不会真的拿自己怎么样。 不过,虽然如此,辛越还是不打算激他了。含着笑意就面朝里躺下了,接着身后便传来凉风,有着徐士景在这边扇风驱赶蚊虫,她不一会儿睡意便袭来了。 临睡前,辛越迷迷糊糊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到底想明白没有为什么生气呢…… 经历了五个月艰难的戒断,辛越才慢慢的缓过来。期间徐士景真的是把他的话践行到了极致,几乎都待在挽星斋盯着她,就连一些要紧的事务都是搬来挽星斋的处理。当初辛越在揽月阁用着右梢间的小书房,现下徐士景则同样在挽星斋用着右梢间的小书房。 再之后,等辛越身体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了,三皇子和二皇子的储君之争也到了万分紧张的时刻,徐士景才回了揽月阁。饶是如此,也几乎没什么时间能回来歇着。 一开始前几个月是追查黑木的事情有了眉目,确定了他是由东瀛派过来的暗探。后来几个月是因为暗中要给三皇子训练将士们,等到给老夫人守孝的一年孝期到了,西北燕云城那边就传了密报回来说边疆有异动异动。 密报里只交代了大概的情况,虽然并不紧急,可是边疆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徐士景怀疑有可能是匈奴反击的前兆。是以,他当即就做了部署,在庄子上轮换修整的一部已经先行出发,而他和四部押后,就在大后天启程。 首饰店。 徐士景进来的时候把掌柜的吓了一跳,上回世子来的时候整个铺子里那是都遭了殃。更何况,听说世子最近都忙着,接连好几个月的账本也都是递到侯府里给表小姐过目的,怎么今日突然到铺子里了? 虽然心里疑惑的很,但掌柜还是赶紧出来迎接:“世子快快请进,不知世子是来给小姐们挑首饰还是来看账本的呢?” 也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徐士景从怀中拿出木盒,直接开门见山同掌柜的说:“上回我让师傅做的两支玉簪被摔坏了,想拿过来修补一番,可有办法让它恢复原状?” 这两支玉簪其实在去岁的时候平安就拿过来给自己了,只是那时候辛越还在同瘾头对抗的时候,这玉簪即使修补了恐怕也只是闲置着。 后来这玉簪就一直被自己收在了揽月阁里,当时是想着等老夫人孝期过了,刚好可以拿着玉簪去回答辛越当初的问题。可是现下自己却不得不回去边疆,不知道仅凭着这两支玉簪能不能栓得住她。 掌柜接过木盒,打开后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有些为难的说道:“世子,这簪子碎的彻底。若想修补,用金镶玉的手艺是最好的,只是这样一来就不是簪子原状了。” “金镶玉……”徐士景乍一听到这话还不自觉呢喃了一遍。 掌柜的以为世子不知道这项手艺,还想着给他解释一遍:“这金镶玉就是在两个簪子的断裂处给用……” “行了,”徐士景打断了他的回答,直接开口:“既然如此就用金镶玉,不过要快,明日我就要来取。” “明日?!”掌柜有些为难,“这怕是……” “那后天晌午。”徐士景皱了皱眉,如果是大后天走的话,后天也差不多来的及。“不可能再晚了。” 掌柜硬着头皮点点头,立刻就去后面找师傅开始着手准备,连世子都急得忘了送出去。 徐士景自己出了门,上了马车就跟前面的平远吩咐道:“吩咐下面的人去帮我找个东西,从江南到京城的当铺里……” * 回到了侯府后,徐士景先去主院给母亲请安。 因为徐士景不两日就又要走了,所以夫人又担心又不舍,特意准备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让他留下来用晚饭。夫人还让澜姐儿和辛越一起过来用饭,反正过两日忙起来也不一定有时间,就当是提前践行了。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呀,老夫人孝期刚过你就又要去边疆了。”夫人叮嘱完了徐士景要小心谨慎些,又忍不住唠叨起了他的婚事,“沈家三小姐今年年纪正好,若是你去久了,回来的话人家恐怕都结婚生子了。” 徐士景听她提沈家三小姐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母亲,我早都说了她不适合我。” 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夫人和侯爷就属意沈家三小姐。不过后来老夫人出事了,原本说好的相看也不了了之,但是当是沈家三小姐也才刚及芨,沈家或许也是有意多留姑娘在身边待久一点,一直还未曾婚配。 “那你还想要个怎么样合适的?”夫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徐士景倒被她问住了,不自在的扫了对面的辛越一眼:“至少得聪明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两人的感情渐渐明朗起来啦! 快一点的话明天应该就是文案啦! 谢谢森薰两瓶营养液,镜相像的营养液,芋泥啵啵奶绿的五瓶营养液! 第73章 第 73 章 辛越听了徐士景的回答, 执筷的手微微顿住。聪明点的, 那她不算笨吧。 不过, 想了想前几天夫人找自己谈话时的情形, 辛越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辛越呀,现在你孝期也过了,可有重新考虑婚事的打算?”夫人特意只喊了自己过来而没有带澜姐儿,辛越就已经有了预感了。 “夫人觉得呢?”辛越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起夫人的意见, 那模样看上去倒很是乖巧。 夫人只以为辛越这是不好意思呢,就笑着说:“老夫人走前就交代过我和侯爷了,说你的婚事凭你自己做主。你要是有心思, 那我就让媒人物色几个好儿郎相看相看。你要是不愿意,那侯府多养你一个小姐也算不上事。” 但说到这,夫人就也有几分难色:“只是,你也知道, 景哥儿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有些人家知道府上还有一位表小姐就会担心说……” “夫人放心。”辛越知道夫人接下来想要说什么,看她为难的样子就先接过话茬。 京城中有不少人家的表小姐虽说是借住在府上, 名义上也是来京中寻门好亲事, 但是最后也有不少直接就进了表哥的屋里, 或是妻或是妾, 端看那表小姐的娘家势力了。 而如此一来, 那些原本或者后来明媒正娶进去的正妻们的地位就会收到威胁。毕竟这算是表小姐,而不是随时可以处置的妾,就连婆婆和夫君也都会偏帮, 认为自己是个外人。如此一来,姑娘家们在相看夫君时,若得知府上有表小姐就会有几分警惕,有的甚至直接就婉拒了。 “我晓得夫人的意思,”辛越笑着说,“就劳烦夫人帮我先物色着,若有了合适的人选我也愿意相看。” 夫人听辛越的这一番话也有些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放下心来。原本她还担心辛越也有旁的心思,或者说执拗的不愿成亲,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劝说,不曾想辛越居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倒叫她有些意外。 “辛越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夫人脸上的笑更加的真诚的,“你放心,我肯定是会给你好好相看的。你这么能干,一直以来还帮着景哥儿管铺子,管庄子的,等你出嫁,我和侯爷都会给多添一点嫁妆的!” 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的,若是侯府现在不处在这个动荡的时候,她也是想把辛越娶回来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可是,现在朝堂上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储君之争那么激烈,若他日二皇子登上皇位,那肯定对徐士景和侯府不利。 虽说现在侯府和三皇子并没有走太近,但是只要三皇子亮出底牌,聪明点的都会知道是徐士景暗中在帮他训练将士。所以,她和侯爷才一直想要给徐士景寻一个出身言官世家的正妻,这样子才能给他和侯府更大的助力。 如此一来,辛越便不可能为正妻。但要是让辛越在侯府做妾,她也是不敢想的。不说这样子做对不起故去的老夫人,那也着实是委屈了辛越。所以,她便想着,趁着两人还没确定关系前,先把辛越给嫁出去,这样子一来断了那傻儿子的念头,他也能好好的娶妻生子了。 —— “辛越,你是因为担心哥哥所以吃不下饭吗?”澜姐儿从旁边凑过来歪着脑袋问她。 辛越回过神来,把刚才一直在拨弄的菜夹进嘴里:“你担心哥哥吗?”她看看一脸认真的等待着自己回复的澜姐儿,反问道。 “嗯,当然担心呀!”澜姐儿重重的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又大了一岁的她已经能很流利的表达自己想说的意思了,“哥哥又要去边疆保护大家了,是要同敌军作战,很危险的!” 辛越浅笑着道:“那你照样吃得不比往常少呀。”甚至还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同澜姐儿说。 澜姐儿语塞,看到哥哥挑眉望着自己,立马一个机灵的解释道:“我哥哥那武功高强,在战场上也是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灰溜溜的就跑了!所以我虽然担心哥哥,但是却很相信他!” 这马屁算是拍对地方了,徐士景对妹妹的赞扬很受用。 简简单单用完了饭,稍稍在主院坐了一会儿,三人就要各自回院里歇息了。临走之前,夫人还特意把辛越给叫到一旁说话。 “这几日我已经把媒人送来的几份帖子都看了,李家的嫡长子和王家的嫡次子我都觉得挺不错,要不找个时间让他们来府上或者是出外郊游相看一番?” “还没定下就一同出去倒快了点,要不我明日把铺子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寻个合适的由头让两人后日来府上。”辛越想了想,回答道。 夫人不觉有异,答应了下来。 出了主院的时候,辛越发现兄妹两人还在门口等着她。一路上的前半段就是听着两人在互相安排,徐士景给澜姐儿接下来几个月的功课都安排得好好的,把最近学了一半的儒家经典给学完,接着就可以开始看一些史书和通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就要澜姐儿能做一篇简单的文章。 而澜姐儿呢,先是学着母亲的口吻交代哥哥要注意吃好一点,睡饱一点,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好自己,周全的回来。最后,回来的时候还要记得给她带一点小玩意儿。 及至到了倚云院和揽月阁的岔路口,两兄妹已经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澜姐儿和辛越分开之前还不忘小声提醒:“辛越,你快跟哥哥说你想要什么,他现在特别好说话!” 确实,一般在临出门的几天,徐士景几乎都是对妹妹有求必应,甚至连这两日的功课都可以不做。 两人继续向前面走去,不过辛越倒是没有听从澜姐儿的建议说想要什么。 “怎么,我都要走了你什么也不说?”徐士景听起来心情可不怎么好。这在外面忙活了那么久,今日还特意挤出时间亲自把簪子给送去修补,结果回来之后她连一句话都没同自己说过。 “该说的,夫人和澜姐儿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我若多说,恐怕你要厌烦了吧。”辛越浅笑着说道,这样子无所谓的态度让徐士景不自觉磨了磨后槽牙。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耐烦?”徐士景冷哼了一声。自己就要走了,这人就这么一个态度? 辛越可不会被他的态度给吓着了,直接就拐进了挽星斋的院子:“好,那你在外一切小心。”施施然的语气说完了之后还不忘提醒道:“对了,明日我估计要忙铺子上的事务,有旁的事情就后日来寻我。”说完,也不管门外的徐士景一张臭脸,径直回了屋子。 挽星斋门口的徐士景气得肺管子都一抽一抽的,这人!这人属实过分!自己大后天就要出发去边疆了,这一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就这副嘴脸! 亏得现在手上没拿簪子,不然,这簪子还得被他再摔一次。徐士景磨着后槽牙,一脸阴沉沉的走过拐角往揽月阁走去,他开始怀疑,就这两支簪子恐怕是不够栓住她了,人在她面前估计都拴不住的那种! 辛越一回去,就开始着手准备收拾东西。去了二楼把账本都抱了下来,一本一本的归纳整理好,准备明日带去铺子上。接着,还给每个铺子和庄子都安排好了接下去的开支银两。 “书言,你帮我收拾一箱衣物。挑些颜色暗一点的,不那么出挑的,按着一年四季,每个季节两三套这样子准备。”辛越一边整理着账本,一边分心支使着丫鬟们做事。 “书语,我记得橱子里我还有几套男装,你帮我找出来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现在就把尺寸改一改。”这些事情还是得要提前做,明日里铺子的事情要忙活的可就多了,到时候恐怕没有时间来收拾。 两丫鬟忙活起来了,书言还不忘问道:“小姐,你这怎么跟要出远门似的?” 辛越看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歪歪脑袋浅笑着说:“还不一定呢。”说完,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 等账本整理得差不多了,辛越就去检查书言和书语准备的衣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冬日的大氅再多备一件吧。”辛越看完了一遍说道。她一贯是怕冷的,那个地方又是个天寒地冻的,大氅多备一件也妥帖些。想了想最近的日子,辛越又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包袱放一些贴身之物以防万一。 翌日,辛越一大早就起来了,抱着一沓厚厚的账本出门,开始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去交代。 到首饰店的时候掌柜的还有些意外。昨日世子刚来,今日辛越小姐也来了,最近也不是看账本的日子呀,该不会是是世子反悔让辛越小姐过来取簪子的吧? “辛越小姐是来替世子取簪子的吗?”掌柜的一脸为难,“这金镶玉的修补着实是耗费功夫,一时还没有修好呢?” 辛越倒是有些意外:“世子拿了什么簪子过来?” 掌柜的知道辛越不是来取簪子的就松了一口气:“就是两支碎了的玉簪,世子说要修补起来。” 已经隐隐猜到了徐士景要做什么了,辛越含着笑意,拒绝了掌柜的要带她去看看两支簪子的建议。把账本摆了上来:“掌柜,接下来的日子我若是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或者账本呈递就还是去找平安。” “小姐是要出门么,我怎么没听世子说呢?”掌柜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位管事的表小姐的,铺子的生意她比平安了解,之前做的一些决定也都有不错的反馈。 辛越轻轻扬了扬眉:“估计是要出一趟远门。”这就要看世子拿着那簪子要说些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我打包把你打走。 绾绾:明明是我自己打的包! 世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是我高看了自己推进的速度了,明天!明天肯定是文案了! 哇咔咔咔,我码字也有点兴奋了,好想加速呀!不过明天上午下午都有课,哼哼 一点小絮叨: 来回应一下大家掐着我脖子要我吐出的五个月同居。嗨,怎么说呢,这五个月在我们看来很可能就是一些甜甜的场景,但是在辛越和世子看来,其实那会儿老夫人才过去不久,两个人还在为老夫人守孝期间。所以,即使两人可能了解了心意(准确的说,是辛越猜到了世子的心意,世子也经绾绾的问话之后慢慢的回味过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是以,我得拉一下进度条,因为再接着详细描写两人的接触的话我很容易让他们的感情量变引起质变。就让两个人保持着之前的距离,这才是辛越和世子真正可能会做的事。 好啦,我的文章在慢慢的收尾,这是我写的第一篇,有可能会有什么不足和遗漏的地方,欢迎大家在评论区里给我提出来,我也希望我的文有个漂亮的结尾! 哈!还有,给我准备了大刀和磨刀石的两位,我要在小本本上把你们的名字记下来哼哼 谢谢镜相像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74章 第 74 章 王长晏在来到侯府之前, 是不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期盼的。他虽然身为王家的嫡次子, 但是却对仕途一事不怎么上心, 只觉得一心扑在科考上实属昏头之举。 而这种特意来京中借住只为了寻一门好亲事的姑娘更是让他不屑了, 京中的好亲事不就是希望找一个有封荫或者有官职在身上的夫君吗。 母亲让他去侯府的时候,他自然是一口回绝了:“我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何必上赶着去侯府像猴子似的给人相看。这表小姐是以为自己真成了那正经嫡小姐不成,还找了个借口让我上门相看。” “这话你可说得有些过了,”她母亲没好气的拍了他, “听说这表小姐的婚事都是那侯府夫人亲自张罗的,你哥刚在兵部谋官职的时候,那侯爷可没少提拔他。你就当是出去走一遭了, 到时候若不喜,再找个借口婉拒就是了。” 母亲都如此发话了,王长晏只好应下,心上却一点都不上心。翌日, 到了该登门拜访的时候他才匆匆想起,直接就从医馆赶去定远侯府。 等到在门口碰上李家长子的时候, 他就更哭笑不得了。合着还挺省事的, 一次就直接同两位公子相看, 大有公主选面首的阵仗了。 “李公子, ”王长晏先朝他作揖, “怎么,也是来同侯爷谈一谈新得的兰阳山水序的?” “一样。”李家长子是个正直的,也不怎么经逗, 不自觉红了耳朵根。 “我还以为李公子要寻的妻子应该是个能执掌中馈,管理一府上下的大家闺秀呢?”王长晏的人缘一向不错,同李家也是有点交情的,这样子问话倒也不显得唐突。 李家长子的耳根子更红了:“她……也很好。” 王长晏有些意外,这李公子是最实诚的,也很少这样子直白的夸赞一个姑娘。“莫非,李公子已经见过这位表小姐了?” 李家长子点了点头:“之前在铺子上有缘见过一面,她很会做生意。” 由此,倒是让王长晏对这位表小姐有些好奇了。两人在管家的引路下往侯府里走去,一路上,他就想着这位表小姐到底是怎么样矛盾的一个人。 听说她是岭南过来的,那个地方穷凶僻壤,哪怕是所谓的大家小姐估计也不过是尔尔。但是听母亲之前所说的李公子这一番话,她好像还挺有能力和手段的。不仅一个未出阁的表小姐居然能接手这么多的产业,而且好像还把生意做的不错。 和侯爷的聊天不过是个过场,两人被请到花厅同夫人说话。等辛越从门外娉娉袅袅的的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奇异般的,刚才王长晏所体会到的矛盾同眼前这个姑娘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她的长相并不惊艳,但是却让人很舒服,尤其是嘴角的含着浅浅的笑意和那双似水一般的眼。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好奇而抬头看向自己和李公子,而是径直走到夫人身边请了安。 之后在夫人引荐的时候,又很自然大方的同两人行礼打招呼,没有小女儿家的那种娇羞作态,也丝毫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粗鄙不懂礼节。 夫人只是随意的递了个话头,李公子便已经同她攀谈了起来。两人的谈话看起来很顺利,但只是稍稍过了一会儿,王长晏便反应过来了。并不是两人相谈甚欢,而是这位辛越姑娘在很巧妙的接着他的话。 李公子的问话大多无趣,有的甚至是与科考相关的晦涩内容。但是无论是问什么,她总能够回答上一两句,并且有的还在点子上,配合着脸上浅浅的笑意就更是让李公子欣喜,以为两人相谈甚欢。 “给王公子换一盏茶吧,茶水都凉了。”夫人是个周全的,注意到了王长晏手边的茶已经放了许久。 辛越在一旁笑着跟丫鬟补充说:“可以顺便换成清茶。” 王长晏倒是有些意外,刚才她一直跟李公子在聊天,竟还有心思注意到自己。 这时门外有妈妈来报说世子回来了,夫人似乎是有几分意外和紧张,只匆匆交代了辛越几句就先出去了。 王长晏看着镇定自若的辛越倒是有几分好奇起来了,主动问道:“听说辛越姑娘在管着京中铺子?” “不过是闲人一个,在帮着表哥分忧罢了。”辛越还是浅浅的笑着,言辞间也是不托大。 “那辛越姑娘以为医馆的生意该如何照管呢?”王长晏这话倒是有些犀利了。 辛越扫了一眼外面,开始认真的回答起他的问题:“医馆的生意不求兴隆,但是若想盈利却也有旁的法子。听说王公子的医馆里有不少药材是京中少有,若是用这些药材制作出效用不错的方剂,再拿来医馆售卖想必是会有不错的反向。” 王长晏听了这个倒觉得新鲜,刚想细细询问,却有人突然闯入。 “怎么?是庄中事务不够多,账本不够看,这就着急嫁出去给别人处理家中事务和中馈了?”徐士景一把把门踢开,面无表情的扫过在下首坐着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在辛越身上。 他刚刚去首饰店把簪子取回来,径直就回来找她。直奔去了挽星斋才知道她来了主院,一来主院才知道母亲在给她安排相看!他一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这两日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栓住她,结果她倒好,什么都没说就蹦哒着要要跟别人跑了! 王长晏有些不舒服,这语气未免太过狂妄了,这话倒说得好像辛越就合该继续在府中为他操劳一般。 “世子说笑了,我不过是在询问辛越姑娘关于医馆的经营方法。”王长晏起身笑着同徐士景作揖,但是话里的语气可不像他脸上表现的这般温和,这句话说的到好像是徐士景错怪了。 京中勋贵子弟不少,徐士景认识的也不多,但不巧,这个王长晏就是其中之一。 “王二公子的回春堂什么时候需要额外经营了,那向来是给穷苦百姓倒贴医药的。”徐士景走到辛越身边,有意无意的挑衅道,“要是想盈利,也不需要问辛越,只要问问你自己便好了。”言下之意,就是他多此一举。 两人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辛越,她倒是饶有兴趣的说道:“原来回春堂是王公子的,我一直有所耳闻回春堂的大夫悬壶济世,而且还对穷苦百姓多有救济。” 旁边的徐士景恨不得把自己刚才的话给吞回去,之前他就知道辛越对回春堂多有赞赏,现在又直接说出了王长晏的身份,这不是更给她红杏出墙的机会么! 拿着手中的小木盒就忍不住直接在桌上用力的敲了敲以示自己的不满,徐士景冷冷的盯着辛越,相亲的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呢,这就又直接在自己面前同别人攀谈起来了! 王长晏可丝毫不受徐士景的影响,转头朝辛越点点头:“回春堂正是在下所有,不知刚才辛越姑娘对方才所提的方剂可还有什么见解?” 辛越瞥了一眼身边脸黑得跟什么似的人,生怕他又拿手中的玉簪撒气,赶紧先把那小木盒从他手中夺过来,这金镶玉补过的玉簪可是经不起一碎再碎了。 然后再朝王长晏抱歉的笑笑:“王公子若是不嫌弃,我还有一些家传的方剂,等得了空我再让人交给你。”她是想要借相亲一事激一激徐士景,可没想到碰上了回春堂的王长晏公子,一时倒有些将他激过了头。 说话的功夫,夫人也已经将侯爷请了过来。刚才没拦住徐士景,她就知道这场相看估计是没戏了,就直接去找侯爷。毕竟是以侯爷的名义将两个人请过来的,这回去也由侯爷把人送出去才好。 夫人含蓄的向两人表达了歉意,王长晏便知道这是在送客了,也不再纠缠,礼貌的表示也聊得差不多了,就先告辞了。在出去之前,还不忘周全的和辛越作揖,他现在倒是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 为表歉意,侯爷把王长晏和李公子送出去,夫人也跟着把人送到垂花门。 徐士景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的离开而心情舒缓,反而更加郁结。他手撑着桌子,探身逼近辛越:“你怎么突然在相看?” 虽然相看是母亲安排的,但是肯定也是她点头同意了。老夫人生前就交代过辛越的婚事以后凭她自己做主,母亲自然不会是贸然给她安排,只有她知晓并同意后才会有今日这一场相看! 辛越并没有被他给唬住,反而是一脸认真的回答:“你也快议亲了,府里有我这么个表小姐也不像话。我若觅得佳婿,于你也是一大助力。” 徐士景一时沉默不语,这样子的态度倒让辛越拿不准他到底想好了没有,索性再试探的问道:“刚才李公子家里是言官出身,而王公子虽然自己开着医馆,但他兄长是武将出身。朝堂上和军中都可有助力,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说着,还特意把刚才从他手里抢过来的小木盒放回到了桌上。辛越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就等着他说出什么。 徐士景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辛越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再表示些什么的时候,他轻轻把手搭在辛越的后颈上。 这温热的大手一碰到辛越的脖颈就让她不自觉一哆嗦,隐隐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这人的反应是不是太平静了。 一边向前逼近辛越,一边又用手扣住辛越的脖子,徐士景附在她的耳边开口,带着恶狠狠的语气:“好!绾绾可真懂事。” 这久违的“绾绾”一下子就让辛越不自觉绷紧了,这人到底又在想些什么,只要他开口说了,她就会…… 可是接下去徐士景一个利落的手刀劈在辛越的脖子上的时候,她在昏迷失去意识前只知道——这人也太不经激了,已经放弃开口说了,竟然直接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e我迟到了啊啊啊啊 果然我高估了我推进剧情的速度 谢谢镜相像和路人葭的营养液,谢谢森薰和腱小宝的两瓶营养液! 第75章 第 75 章 徐士景把被自己敲晕的辛越虚虚揽在怀里不让她从自己的肩头滑落。只是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 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轻巧的把人打横抱起, 一言不发的往外面走去。 门口的大丫鬟看到世子抱着辛越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嘴都快合不上了:“世……世子, 辛越姑娘……” “无妨,只是睡过去了。”打断了丫鬟的问话,徐士景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把人抱着往外走。 留下一干丫鬟面面相觑,这辛越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睡过去, 但是世子这么发话就是不想让人多嘴,于是只好都装作无事发生,只是一个个在心里揣测着罢了。 走出主院, 外面的丫鬟就更多了。就连平安看见昏睡过去的辛越被世子抱在怀里都免不了惊讶,这可不是当初因为受伤而奄奄一息的辛越姑娘了,世子这怕不是直接动手了?等辛越姑娘醒过来,估计要气得不轻。 “你让人准备辆马车, 要上好的良驹。”徐士景对不远处那些丫鬟的窃窃私语视而不见,直接吩咐平安, “接着直接去挽星斋随我打包收拾东西。” 既然现下已经动手了, 只能是快刀斩乱麻, 趁着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反应过来, 把辛越带走。 平安听了徐士景的吩咐, 立马就去叫了马车。而抱着辛越的徐士景直接就先回了挽星斋,把人先放到榻上还不忘给她盖个被子。 打开衣橱,发现衣橱里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这时才发现地上摆了两个箱子。他打开箱子一看,发现四季的衣服都有,这倒是巧了,还省得他收拾了。 等平安回来的时候,他就直接吩咐说把两个箱子搬走放到马车上。两乘的马车座位下和马车后都能捎带一些行李,接着徐士景还不忘四处翻翻看。 随手拿了几本游记和话本子给她路上做消遣;又带了点零嘴和干粮省得赶路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再把她喜欢的一套白玉棋带上;随随便便从妆奁里挑拣了几个他看着不错的首饰,加上怀里的两支簪子徐士景觉得也就差不多了。 东西搬的差不多了,徐士景就让平安把自己的行李也拿上。他的行李是之前就收拾好的,也不多,毕竟燕云城那边自己也有不少衣物。 然后抱起在榻上一无所知的辛越,徐士景就准备离开了,前前后后收拾得特别快,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样子一来,距晚饭时母亲发现还有不少时间,原本以为会很匆忙的徐士景倒是有些意外。 单手拖起辛越的脑袋的时候,徐士景就看见榻边放着的一个小包袱。只是微微迟疑了一会儿,他就利索的拆开来看,里面不过是一些破布条,也不知道辛越为什么放在榻边的多宝阁上。 也不再管它,徐士景连着被子打横抱起辛越,还不忘空着一只手把夜明珠拿上接着就往外走。碰上刚刚搬完行李的平远,想到了什么说:“你去把澜姐儿带到后门。”现在时间还够,索性让澜姐儿跟辛越告个别,不然等回来了,他估计就有的受了。 到了后门,徐士景把人抱到马车上,还因为不熟练把辛越的后脑勺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吓得他赶紧就去揉,生怕她提前醒过来。 不一会儿,澜姐儿就来了,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哥哥不停的在揉辛越的脑袋,就很困惑了:“哥,你干嘛把辛越的头发都给弄乱了!” 她就最讨厌别人弄自己的头发了,每次头上的东珠都会被弄乱。虽然辛越没有东珠,但澜姐儿还是很乖巧的走过去用小肉手帮辛越理着头发。 她哥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讪讪的轻咳一声:“嗯,我要带辛越去很远的地方,所以让你来跟她告个别,免得回来的时候你又记仇。” 澜姐儿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兄妹俩一个德行,都理不好头发,辛越的头发比之前更糟糕。 “你要带辛越私奔?”澜姐儿语不惊人死不休。 徐士景:“……”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噎住了,这澜姐儿长了一岁天天学得都是些什么呀! “这么说,不太准确。”徐士景眉头拧成一团,试图用比较好一点的方式让她能够接受,“怎么说呢,我先问你——你希不希望辛越嫁出去?” 澜姐儿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希望,这样子就很久见不到辛越了。” “那,这就对了,辛越继续留在府里的话指不定就会嫁出去。我把她带在身边盯着比较稳妥一点。”徐士景现在已经把辛越平常哄澜姐儿的话术学的差不离了。 开玩笑,他去一趟皇陵回来人就要过定了,这他还没走呢就敢相亲!等他去边疆一年半载才回来,到时候要是见到她孩子都有了那估计得气炸了。 自己好不容毁了她和陈衍的婚事,接下来又在她身边等了一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的。所以,方才在主院里,他看见那两个什么王李,就已经在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本来就担心两支簪子和几句话拴不住她的心,那索性把人打包带走放在身边。拴不住心还拴不住人吗,也不对,她的心应该还在自己身上吧…… 澜姐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觉得哥哥这一番行为好像也没错。 至于要怎么跟辛越告别,她的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凑过去在辛越的脸上香了一下,然后抱着毫无意识的辛越胳膊:“要早点回来噢~”语气娇娇软软,还不忘撒娇似的摇了摇。 徐士景:“……” 知道这样子辛越听不到,澜姐儿还不忘跟哥哥叮嘱道:“你要记得跟辛越说我和她好好告别了。” “好好好,”徐士景很是敷衍,接着塞给澜姐儿一封信,就开始把她抱下马车,“到时候你把信交给母亲,记得要多哄一哄。” 澜姐儿拿着一封信,在后门处还有些迷惑,哄睡? 等到她后来把信交给母亲的时候,顶着父母亲双重的怒火才知道哥哥给自己一个怎样艰难的任务…… 徐士景也不打算多耽搁,交代了平安留下来的一些事项,就让平远驾车走了。 等出了城,徐士景径直去了庄子上,交代了庄子上的将士们明日照常出发,然后就先行一步。 一切都安排好了,徐士景才靠在马车里轻轻喘了口气。瞥了一眼还没有醒过来的人,即使知道她醒了之后可能会不高兴,但也觉得这样子做值得。 看了看辛越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徐士景又忍不住伸手去捋。勉勉强强的把那些碎毛都压下去了,徐士景从怀里把小木盒给取出来,这两支簪子要哪一只好呢? 先拿颜色更翠一点的玉簪往她头上比划,好像好不错;接着又换另一只水色较浅一点的玉簪上去比划,这个也挺好,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可以的,想出来的两个都这么衬她。 两个都不错就不打算再换了,徐士景直接就把水色较浅一点的往辛越的发髻上簪。刚伸手过去托着她的脑袋就只见辛越好似被惊醒一般的抽了口气:“咝——” 脖子就像是被人砍过一般,感觉通到脑袋的经络都一抽抽的疼,连带着后脑勺都有闷闷的痛感。辛越刚刚恢复意识就忍不住动弹一下自己的脑袋,伸手要去确认它是否还好。 刚歪了一歪脑袋,就夹住了一双温热的大手,辛越猛地睁开眼,刚好就看见某人讪讪的正打算收回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簪子。 徐士景:“……” 辛越回想起他的行径,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让他坦诚这么难吗?没人激他的时候,他就像个葫芦似的啥都不说;顺水推舟的答应了相亲,这可倒好,直接就二话不说把自己敲晕了。 把面前的人一把推开,辛越冷着一张脸就打算出马车,刚掀开帘子就发现两边的夹道不是自己熟悉的京城外。平远飞速的驾驶着马车,看样子根本不给人下来的机会。 “这是要去哪?”辛越问道,带着点气恼的语气。 徐士景看她开口说话了,赶紧先把人拉回来,“去边疆,我们提前一天启程。”只要说话了,一切就都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她怎么都不理人。 其实刚才就有这个猜想了,辛越不耐烦的回到了马车里,本来自己也是打算跟着他去边疆的。可是这自己去和被他打晕带走是两码事! 一坐回去还没把背靠上,她就又感觉到脖子传来的抽疼,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揉。不过,有只手比她还快,徐士景一听她倒吸凉气就知道这是自己手刀的后果了。 那时候自己担心她昏睡得不够沉,下手其实并没有减轻多少力度,现下他就只能赶紧轻柔的帮她按着舒缓一下脖子上的酸痛。 徐士景这样子难得的“乖巧”并没有让辛越消气多少,随手把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就要往他身上扔:“你是武功盖世呀,啊?打晕我都不废吹灰之力,你问过我意见没有!” 她这样子的力度对自己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徐士景手下帮她揉按的动作不停:“好啦好啦,这不是气过头了吗,再说了,和我去边疆不好吗?你一向喜欢看那些游记,现在能自己一览江山风貌不是更好。” 这话倒是提醒了辛越,他还没有清楚交代呢。她也不折腾被子了,把他按着自己后颈的手给拨开,正面看着他:“那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在气什么呢?” 徐士景嘴巴微张,有些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辛越莫名也有一些紧张,身上似乎有暖流流过。 看着一脸认真望着自己的辛越,徐士景皱了皱眉,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郑重的说:“你等我……” 话还没开始说,辛越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猛地后仰摆脱掉他的手。这回更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腹下一股暖流涌动,她紧张的蜷起手指,视线一边在座位下的箱子扫过,一边问徐士景:“我的东西……你可都带上了?” “都带了呀,”徐士景轻轻松了一口气,她不揪着自己问那个问题就好,“屋里两箱子衣服,我还给你拿了两本游记和话本子,干粮和零嘴也拣了你喜欢吃的,啊,还有白玉棋和几样首饰。”说着话的时候,还不忘在马车里给辛越指出来,语气里那是满满的得意。 辛越咽了咽口水,皱着眉头狐疑的盯着他:“那我榻上的包裹呢?”这问题问得她不自觉都有些面红耳热。 “那几块破布啊,”徐士景回想起来榻上的东西,“我没带。” 当徐士景前一句话说出口时,辛越已经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到他说出“我没带”的时候就像闷头挨了一棒似的,恨不能当场再晕过去! “你!你……你混蛋!”辛越的脸上好像烧着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咔咔,就喜欢看两个人尴尬! 谢谢镜相像和腱小宝的营养液! 第76章 第 76 章 看着面红耳赤的盯着自己的辛越, 徐士景很是无辜, 他什么都还没说呢, 怎么就混蛋了?但是眼前的人恼羞成怒的样子让徐士景也无可奈何。 “行, 我是个混蛋好不好。”徐士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哄着她说。 辛越一贯挂在嘴边的“好不好”被徐士景学了过去,她现在真的是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徐士景又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还跟着自己在这应承, 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你……你,”辛越语无伦次,“你怎么能少拿了榻上的东西呢?” 徐士景稍稍反应过来了一点, 她的混蛋好像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般。 “那些破布条对你来说很重要?”徐士景问,一脸真诚。 辛越揪着身下的裙子,坐立不安。她先是快速的把马车里的行李检查了一遍,有干净的帕子;然后掀开帘子望向外面, 这里人烟稀少,客栈什么的还没见到, 倒是有不少在夹道两边的农户。 “到底怎么了?”徐士景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 而他还一无所知。索性把辛越拉住, 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跟我说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行了吧。” 辛越的脑袋被他锁住, 不得不看向他,这一看就又让她耳根子都红透了。沉默片刻,她极快的倾身过去附在徐士景的身边耳语。 一说完, 她就立刻坐回了位置上,然后把被子扯过来一动也不动。眼睛根本就不敢看他,直接往外面瞟。这地方人烟稀少,若是想要处理目前的窘境,还真的的没办法靠自己。 徐士景还没好好感受一下辛越同自己的耳语,就被她说的话给闷头一棒。他先是难得的睁大了眼睛望向面红耳赤的辛越,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最后深思一会儿,郑重发问—— “你要不先憋一下,我待会儿就让平远找个客栈让你去解手。” 辛越:“……” 听了他的话,她的眉毛忍不住一抽。一时心里五味杂陈,须臾,她就把手中的被子都扔到了他身上,然后重重的挥起拳头砸在他的胸口。 “啊!”辛越气得吼了出来。她要怎么跟他解释,这同尿意截然不同,不是说忍着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一声吼使马车外淡定驾车的平远执着鞭子的手都没忍住抖了一下,而马车内的徐士景就更是紧张了,二话不说先认错哄人:“好好好,我说错话了,你别气你别气,小心影响了肚子。” 辛越已经欲哭无泪了,他以为这是有喜吗,还影响肚子。 拨掉他有一下没一下顺着自己背上的手,辛越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靠谱。 马车的行李有干净的手巾,她先是取了一些出来,然后问:“你可有带针线?” 徐士景觉得自己被她嫌弃了,沉默着摇摇头。 这也在辛越的意料之中了,她叹了口气,撩起帷幔看见外面还是有几户人家的。“我现在要针线和棉花,针线或许农户家里有,棉花倒是不一定。” 听了她这话,徐士景立刻就表示:“我下去问问,你就在马车上待着。”说完,拿了事先就准备好的盘缠就转身下了马车。 夹道两边都有人家,徐士景就那了一些盘缠给平远,两人分开去问。 针线好办,不一会儿,平远就找旁边的农妇买了一点回来。辛越就先缝着帕子,看了看借着轻功在几户人家窜来窜去找棉花的徐士景,摇摇头还有些无奈。 找这些农户们要棉花着实不好办,徐士景跑了几家都没有多余的,毕竟现在还是炎热的夏天,大家都还没准备冬衣。 到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那个农妇或许是看徐士景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倒是有些感触的说:“公子,你是来帮你家娘子要的吧。”看了看远处的马车,她笑盈盈的问。 徐士景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怎的也不想否认,反正这个农妇以后估计也是无缘再见面了,他索性没有反驳,直接就问道:“那你家里可有棉花,我可以用银两买的,家里……娘子有急用。” 那农妇见自己说中了,笑得就更加揶揄了:“哎哟,你这么疼娘子的倒是少见。我们这些粗人啊,是不用棉花这等好东西的,不过去岁我家那老农倒是有一件棉衣做小了不能穿,你要是不介意啊,我就把那件衣服拆了,取出里面的棉花给你。” 这话倒是点醒了徐士景,他稍稍一思索,就有了主意。随手把手中的碎银子给了这农妇,他转身就离开:“棉衣就算了,不过还是多谢了。”毕竟是别的男人的衣服,也不晓得干不干净,他还是不打算给辛越用了。 那个农妇看着手中的意外之财还有些迷惑:“那这银子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徐士景的人已经往回走了,但声音还是清清明明的传了过来:“这是另外的价钱!” 回了马车边上,徐士景就卸下马车后面绑着的箱子,箱子里有他的一件棉衣。他的厚衣裳带的不多,也就这一件里面的棉花估计还多些。 取了棉衣就直接上了马车,他把棉衣递给辛越,“用这个。” 辛越有些迟疑:“可是这外面的绸缎可是进贡……” 话音未落,徐士景就已经利落的从一旁拿起剪子划了下去,一件好好的外袍转眼就被一分为二了。 辛越还有些可惜,平时用来做的一般都是碎棉花,所需要的棉花也不多,平时还能换洗,这一件衣裳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既然都已经毁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刚才已经缝的差不多了,现在把棉花塞进去再把剩下的缝起来就好了。 拿着匆匆忙忙做出来的月事条,辛越就到夹道边的茅厕去了。刚下马车的时候徐士景还紧张的很,一再跟她确认不用人陪着才留在马车边上等她回来。 换洗完了之后的辛越才算是安下心来,接下来就是继续赶路了。经过刚才的尴尬之后,两人在马车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辛越是因为身子开始有些难受了,而徐士景则是担心她旧话重提,如果她再问起来的话,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感觉到身边人好像有些恹恹的,徐士景又忍不住偏头去看,辛越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有些无力的靠在马车上。 “饿不饿?”徐士景拿起一旁的食盒问她,“或者要不要喝点水?” “要喝水。”辛越有些有气无力,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往更难受些。 先把水袋的开口拧开,徐士景再递到她的面前,辛越拿着水袋小口小口的饮着水。水袋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喝下去还算是舒服。 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喝水,徐士景趁机问:“你还生不生气我自作主张的带你出来?”在马车上哄好了,总好过到时候又在驿站跟自己闹别扭。马车上好歹她不会随意乱跑,等到了驿站她回去的办法可就多了,要是她一气之下跑走了,他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辛越无声叹了口气,把水袋递给徐士景:“你帮我收拾的行李?”她不答反问。 自然的接过水袋把它拧紧,徐士景点点头。之前他还得意洋洋的细数给辛越带的东西,现在,他一个字都没有再提了。 “那你不觉得我的行李太齐全了吗?”辛越又问。 “觉察出来了,”徐士景听她说就立马想起自己看见那些行李时的情景,“当时就有些意外,不过倒是方便了许多,连冬日的衣物都备好了……” 说到这,他也反应过来了。当时行事匆忙,而且还赶着出发,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冬日衣物都备好了,那就说明她想去一个寒冷之地或者是出门的时间很长。 “你本来就打算跟我去边疆?!”徐士景激动的上前揽住辛越的胳膊。被他掳走和她自己愿意去那可就差的多了。 辛越并没有被他的激动所影响,脖颈处被他打得还在隐隐作痛,沉着脸把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给挣开:“没错,可是你二话不说就给我打晕了!”究根结底,她所生气的还是徐士景并没有询问自己的意见就做了决定。 哪怕辛越把自己的手给挣脱,徐士景还是因为她的那句“没错”儿沾沾自喜。就说嘛,心还是在他身上的,纵然是那什么回春堂的王长晏也不过尔尔。至于这个相看,他倒是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丫头在想些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你还答应母亲相看?”徐士景的双手撑在辛越后面的马车上,而人则一点一点逼近她,“你本来应该是打算明日跟我一同启程,却什么风声都没有透露,怎么?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辛越心里打的主意哪能跟他说,她从徐士景的手下钻了出去:“我打什么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生气?” 两人仿佛就这个问题杠上了,徐士景有自己的思量不愿意明明白白的回答,可辛越要的偏偏是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辛越:窝里横横横横横 世子:我打死不开口! 谢谢路人葭,腱小宝,镜相像的营养液;谢谢森薰的两瓶营养液! 我今天猹得快要迟到······ 第77章 第 77 章 徐士景打着太极, 还偏偏就不说出辛越想要听的话, 在那边分析起辛越的心思起来:“你既答应了母亲要相看, 可是一早又准备好了行李就等着明日和我一起出发, 想来应该只是拿‘相看’这一事来激一激我,就等着我回答了之后跟我共赴边疆。” 辛越的心思被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也懒得再解释,索性轻轻靠在被子上等着他接下去的反应。 “这么说来,其实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徐士景手肘撑着膝盖,也歪着脑袋看辛越,“你既知道了, 何必一定要逼我说出来?” 她也转头过去和徐士景对视,“你不说,难道要我先开口不成?” 辛越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是一定要同徐士景争一个谁先谁后, 或者说暗地里在较量谁付出或者喜欢的更多。只是现在徐士景身为侯府的世子,她也清楚他身上所担负的责任, 她想要的只是一句明明白白的承诺罢了。她不想糊里糊涂的这样子满心跟着他走, 等到最后自己沦陷进去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才被告知他的妻子已经有旁的人选。 徐士景沉默了一会儿, 把小木盒拿了出来递给辛越。 “你不用开口, ”他盯着辛越的眼睛, 认真而又笃定,“至少不是现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 我徐士景的妻子只会是你。” 辛越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微妙。按理来说,这句承诺给的分量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她义无反顾的跟着徐士景去边疆。毕竟,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子虽然多疑又小心,但是从来没有违背过诺言。 但是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可不是一个会做赔本买卖的人,现在他给自己立下誓言却不要自己的回应。光是一个相看都能让他气得不经她同意把她带走,如今却显得有点意外的大方了。 不过,有他这一句话倒是安心不少。 把被子揽在身上,辛越红着耳根子转过头去,也不看徐士景了,脑袋半埋在被子里,闷声应了:“噢。” 看着只露出半个后脑勺的辛越,徐士景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他现在除了这个名分的承诺,也没有别的能给她的了。还不能表明心意,也不能让她给自己回应,但是,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够了…… * 接下来几日,除了不时在路上的驿站上休息就都在赶路了。辛越虽然身体有点难受,但是也不想因此耽误正事,所以并没有跟徐士景说自己的情况,毕竟这和当初戒瘾的时候所受的痛苦比也不算什么了。 前前后后足足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到了燕云城,可能也是因为燕云城所处地形的原因,这里的秋来的比京城来的更早一点,到的时候正好慢慢步入初秋了。 燕云城里大部分都是驻守的将士们,也就剩下老街还有一些没有因为连年征战而搬走的老人家了。这里是通向中原的第一道关口,如果这里被匈奴所占领,那从这里挥兵进京城则是最有利的决定。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由定远军在这里驻扎,毕竟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也是徐士景不放心把兵权交还给陛下的原因。 “他们有什么动静?”徐士景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府衙,燕云城的府衙基本上都由定远军接管了,徐士景一般都是在这里同副将们商量战事,也是直接住在府衙的后院。 吴仲跟在他身边,“是有一个探子被我们抓住了,但是还没有审问就已经服毒自尽了,我担心可能之后还有什么异动就先递了信。”吴仲是定远军的副将,也是徐士景的左右手,在他回去的这段日子的就是吴仲基本上全权管理着驻守的定远军。 抓到探子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基本上双方都会互相派遣一些探子来打探消息,但这个立马就服毒自尽却是有些反常了。有可能是这个探子担心受刑的苦痛,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有了行动的准备了。 徐士景的眉头微蹙:“现在北边的防线建的如何了?” “当初大战过后防线基本上都毁了,直到现在也只是修建了一半而已。”吴仲也有些无奈,这个防线真的很重要,若是完全修建好了之后燕云城的防守就能再上一个台阶。“书房里有目前修建进度的堪舆图,小将军可以随我先去看看。” 徐士景点了点头,也想要先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去看堪舆图是最迅速的方法,不过…… 他转身把手中的披风递给辛越:“我先去书房看看情况,你回屋子里好好歇一歇。”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问身边的吴仲,“后院可还有闲置的干净屋子?” 吴仲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小将军在军营里也没有丫鬟,刚才一打眼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姑娘也只以为是从京城带过来的丫鬟,毕竟二部的那些将士们回来的时候好像有提到一嘴,只是自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没记住。但是现在看世子对她的态度绝不仅仅是一个丫鬟。 “啊,那个……”吴仲愣神回来,“现在后院好像没什么闲置的屋子,大部分都分给副将和各部的虞候们了,剩下的都是些年久失修的。” 徐士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辛越说:“你先去我屋子里歇着,就在后院进去的右手边的第一个屋子。待会儿我忙完了就过去。” 辛越知道他忙,也不多话,点点头跟吴仲示意一下就先走了。 吴仲出神的看着辛越往前走去的背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这般大方规矩看上去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更不用说小将军对她还如此亲昵。 这个亲昵倒也不是体现在说话或者动作上,小将军对她说话时虽然是柔和了一点,但是也并没有同旁人有太大的区别。主要是直接就让她去了自己的屋子休息,这就让他有些意外了…… “噗——”吴仲的后背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拳头给袭击了,饶是久经沙场的他都一时都没忍住闷哼出声。他转头望向徐士景,“小将军,怎么……” 徐士景脸上没什么神情,直接就往前走去:“没什么,就是看你走神了,拍一拍提醒你。” 吴仲心里苦啊,立刻就揉着后背缓解疼痛。这叫拍一拍?小将军下手真的是越来越重了……他不就多看了两眼走神了吗。 辛越自己去后院也不觉得紧张,一路走过去也碰到不少将士们她都点头致意了。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在军中有怎么样的官职,辛越都是抱以一样的尊重。因为是这些将士们冒着自己的性命危险保护大家,辛越虽然出身书香世家,但是对将士们却有着很大的好感,这也是当初对世子最早的情意。 进了垂花门就是后院了,辛越大略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就进了右手边第一间的屋子。 屋子不大,一边是盥洗的耳房,一边则是放了不少杂物的小书房。正屋里虽然收拾的干净,但是却隐隐有潮湿的霉味。 刚才平远去栓马车了,不一会儿应该就会把行李搬过来,辛越就打算趁着这个时间收拾一下。把屋外积灰的竹竿擦干净,她就搬出榻上的被子出来晾晒,还细心的拍打着棉花让被子更加的柔软舒适。接着又打水把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正屋是没多少灰尘,但是辛越心里还有旁的想法,就把旁边积灰不少的书房也一并打扫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将士搬了行李过来。小将士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左右,搬着一箱不大不小的行李到了屋子就看见辛越在门口浣洗着帕子,一时都愣住了。 “你……你是何人?”小将士的行李抱在手上都不知道该不该放下,“这里是小将军的屋子。” 辛越笑了一下,回答道:“你唤我辛越就好,我知道这是小将军的屋子。” 小将士还在茫然着,后面扛着大箱子的平远就过来了,进来后朝辛越点点头就把行李抬到屋里放下。小将士看见这情形也有些反应过来了,把行李放下后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好几个将士就都来帮忙搬行李了。 “哪呢哪呢?” “啧啧啧,长得真俊!” “你这话说的真俗,人家那叫貌美如花。” ······ 原本小将士一人能搬得动的箱子,现在变成三、四个人抬进来。辛越对此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以礼相待,对这些将士们都含笑道谢了。将士们搬完了行李,辛越一个人在里面归置着。 屋外的将士们未曾走远,讨论声就咋咋呼呼得传过来了。 “这位姑娘看着就是个大家闺秀,你们说,为什么会在小将军的屋里?” “这还有说吗?你们不知道,二部的将士们回来都说小将军有一个夫人了!” 屋内正在收拾的辛越差点没把手上的白玉棋给摔了,无奈叹气。当初在平庄的时候,她知道私下里将士们有误会的,不过自己去澄清也没有人相信,就只跟常虞候解释让他跟将士们转达。 后来想着也不会再跟将士们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也就没有在去管这件事,不曾想这称谓居然还传来了军营里,而自己估计也会在军营里待好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军营生活正式开始啦! 谢谢腱小宝和镜相像的营养液;谢谢芋泥啵啵奶绿的五瓶营养液! 第78章 第 78 章 等徐士景在书房聊得差不多了之后回屋子里时, 就发现辛越捧着个白玉棋在手上愣神。 “怎么, 我不在你打算自己左右手互搏不成?”他走过去也在她旁边蹲下, 言语中有点揶揄。 辛越看见他有是一阵头疼, 她赶紧把心爱的白玉棋给放到了一边,轻轻拍了一下他:“你要不去跟那些将士们说一说最近的情况,严明一下你的军纪。” 徐士景挑眉,这都扯上军纪了? “最近什么情况?你说说看,我底下哪个兵给你气受了, 连你都觉得军纪不严了?”他帮忙把行李收拾出来,走过去就把那个夜明珠摆在了榻边。 “不是给我气受了,”辛越有些难为情, “就是——我来到军营中的情况,你可以规范一下比如说……称呼之类的。”她说出“称呼”的时候还有一些心虚,毕竟当初在平庄大家瞎叫的时候他好像也听到过。 “哦——”徐士景反应过来了,语气不自觉上扬, “他们怎么叫你啦?”饶是猜到了,但他还是很不介意以此来逗一下辛越的。 辛越“啧”了一声, 有些恼意的看向徐士景。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猜到了的, 哪怕没猜到具体的称谓, 肯定也是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好好好, ”徐士景也憋不住的轻笑出声,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说一声。”他一副拿辛越没办法的语气。 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徐士景准备带辛越出去吃饭,这顿晚饭是他回来的第一顿, 白日里一些在外面的副将和虞候们也都回来了,他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你先去吧,待会儿给我带点饭回来就成。”辛越并没有打算跟他一起出去。 徐士景挑眉:“怎么,你害羞啦?”说着,还不忘走到辛越的面前仔细看她的神情,“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当面喊的。” 辛越倒不是在意这个,“今日你刚回来,宴席上也多是谈正事,我去反倒不合适。”再说了,自己不在,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说起事来才不会拘谨。 徐士景看辛越的神情也不像是害羞,加之也觉得她说的有理,点点头到:“也对,你去了,我会分心。”这话说的自然,辛越却有点脸热。 分心可以是因为徐士景需要格外照看她所以不能集中精神,但是最近他一些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话张口就来,加之说话的时候脸上神情一本正经,就让辛越有些招架不住,总有一种正经说情话的感觉。 “既然如此,我待会儿就让人先送了饭过来。”徐士景说,“若有什么事,你尽管去喊我就成,我就在前面的花厅用饭。” 他走后不久,很快就有小将士把晚饭给辛越送来。饭菜一看就是大锅饭出来的,吃的时候还感觉里面有一些并没有熟,就连米饭都是夹生的。 辛越倒也没有什么怨言,知道边疆的生活肯定是艰苦的,她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只是到底饭菜用的不多,吃了没有一半就停下了。 想着徐士景估计也是吃着这些,她就开始琢磨着以后要不要去厨房单独再开小灶什么的。毕竟,她来这里可不是只想着待在徐士景身边什么都不做的,她有厨艺还略通医术。 这厨艺虽然做不了大锅饭,但是给炒点小菜什么的给将士们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好的。至于医术就更不用说了,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们肯定也不少,到时候哪怕是包扎或者煎药,能多帮上一点也是好的。 等徐士景用完了饭回来之后已经不早了,他好像被将士们劝了点酒,但是应该没有特别多,毕竟自己是自己强烈要求走回来的。 辛越打开门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还有些意外:“你喝酒啦?” 他这人小心的很,知道喝酒会醉就几乎不沾酒,那一回也是凑巧辛越拿弓/弩逼他,不然她也不知道原来他喝醉之后竟然是那样子。 徐士景撑着门框,看见是她,大咧咧的就往她怀里倒。辛越赶紧侧身避开,用手搀着他往里走。 坐到凳子上之后,徐士景才伸出一根手指在辛越面前晃了晃:“不多,就两杯!”说的语气好像还有些得意,没有超过三杯他就还算能撑得住。 主要是刚才席上有不少嘴快的已经把辛越的消息给透露出去了,而定远军里面还有不少是当年跟父亲一起闯过来的,不少他还是以“叔伯”称呼的。他们听到这消息就打趣自己也知道找媳妇儿了,并以此为借口非得灌自己两杯。 本来他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叔伯们又在那边到谈起到大婚时该给侄媳妇什么见面礼了。他听着,觉得还挺……不错的。叔伯们也知道自己的酒量,也不多喊,就正正好好两杯。 他自己还在犹豫呢,资历最老的一个大伯就先开口了:“贤侄啊,多的不说,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按理来说,这又不是大婚,这祝语着实是有些早了。但这时大家正事也聊得差不多了,又开始饮酒,也有那么点酒后胡话的感觉。 不过,徐士景听着这话实在是顺耳,就咬咬牙,喝了第一杯酒。 接着,就有人上道了,开始跟徐士景敬各种祝语—— “小将军,祝你们白头偕老!” “贤侄,祝你们早生贵子!” “小将军,祝你们……像对鸳鸯!” …… 徐士景最后到底是没招架住,用第二杯就敬了所有的祝语。没错,就是这么贪心。 辛越有些好笑的把他的手指拍了下去,虽说还没醉,但是离迷糊也不远了。 “我打水来给你洗把脸就睡了吧。”辛越边说边去洗帕子。 徐士景倒是安静,等洗完了脸也稍微清醒一点了,他让辛越在正屋睡,自己就准备去旁边小书房的榻上睡。辛越还担心他喝了酒之后不利索,跟着他去隔壁,见了他上榻躺下之后才打算离开。 “怎么,还准备发酒疯?”辛越看了看扣住自己手腕的人,有些揶揄的说道。自己刚刚正准备离开,谁知他一把攥住自己的手腕,不过,也是知道他没有醉狠了才敢这样子开玩笑。 徐士景没有回答,而是探身向前,睁着有些迷糊的双眼尽量让自己看着辛越:“甚是喜悦。”说完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他就脱力一般躺在了榻上。 无奈浅笑,辛越把他的手收到被子里面,掖好被角之后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徐士景开始着手处理燕云城内的事务,一天内有半天都要去城外的驻扎营地里待着。辛越也不怎么粘着他,自己有时就在燕云城内逛一逛,了解这个定远军一直在守护着的地方。等到了饭点,就会回去帮忙做几个菜,也不多,有时候就只能每天做个两三碟轮流给底下将士们改善伙食。 而徐士景只要在衙门内,饭都是由辛越亲自送过去的,不时还得盯着他用完饭。不然他一忙起来就往外面跑,到时候又回忘了用饭。 日子还没过去半个月就出了意外。 辛越白日里出门去了燕云城中的医馆,医馆里有不少受伤的将士们在那里修养,她平日里没事就去帮忙换些绷带什么的,同医馆里的大夫和将士们也都熟络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辛越才回来府衙。刚一进门就觉出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了,几乎所有人都是形色匆匆,见了她好似有话要说却又都转身就走了。 心底的不安正慢慢的扩大,吴仲就从书房横冲直撞过来了。 “辛越姑娘!”他人还没走进,就隔着游廊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辛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吴仲的摆手打断了。 “来不及细说了,匈奴好像已经派了军队过来了,前面驻营的塔楼已经吹了号角了,我现在必须得马上过去。”吴仲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但是小将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按来回的时辰的来说已经晚了。” 辛越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今日他不是和平远出去外面视察防线的修见了吗?” “是,”吴仲点点头,也有些焦急,“那个地方有几户人家好像不愿意搬,所以小将军今日过去想办法,但是已经过了本该回来的时辰了。” 辛越看到了外面的马匹,沉沉叹了口气后立即做了决定:“你先去营地吧,我想想办法。” 世子不在,很多事情都要吴仲拿主意。现在四部还在路上没有到,就算整个燕云城所有的将士都去迎敌都不一定够。而且世子不在的消息也不能大肆宣扬,若是一不小心还会乱了军心。 吴仲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先去城外的营地了。现在这个情况着实棘手,他必须去前面主持大局,而且目前还分不出兵力去找小将军。 送走了吴仲,辛越就先回了后院的屋子,从箱底找出压了许久的男装,束起了头发,再带上当初徐士景送给她的匕首就去了隔壁徐士景住的小书房。 书房的案上有一张小堪舆图,是燕云城最简单的一张堪舆图。辛越展开后仔细看了前往那个地方的路线,昨日她在用饭时大概听世子提过那边的地势特殊,而此前他分析堪舆图和兵防的时候不曾避着自己,甚至还会带自己去看看近一点的兵防。 把路线牢记于心后,辛越就把堪舆图放回去了。这个图虽然简单但是也不能随意带走,若是到外面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就担心堪舆图落入敌手。 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辛越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往外面走去,出了府衙就直接上马往堪舆图上的地方奔去。从燕云城的西门出去后一路向北,越往北就越荒凉,辛越还能从周遭一些地方看出这里曾经作为沙场的痕迹。 顺着兵防线,辛越不久后就找到了堪舆图上的那个地方,那里似乎曾经是个小村落,除了一些破败了的屋子还有几乎人家住着。可是现在却什么动静都听不见,没有孩童的玩闹,没有大人的身影,倒是有一家好像在烧着午饭,上面烟囱的炊烟袅袅升起。 辛越驾马到那户人家的门口,思虑一阵后就先从有缝隙的窗边望去。当看到里面的情形后,她立马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惊呼传出去,但饶是如此还是克制不住身躯的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森薰的营养液! 第79章 第 79 章 辛越捂着嘴巴后退, 迅速的转头后不再看里面的情形, 直到退到墙上再无处可退的时候才一点点的顺着墙蹲了下来。 紧紧的握着怀中的匕首她不敢发出声音, 她甚至不敢去想世子在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的情形是在是太过惨烈了, 还能看见有身穿着将士盔甲的人躺在血泊之中!定远军的盔甲全军上下都是一样的,只有头顶的缨带有差别,可是里面混乱到辛越连头盔都找不到,所以连身份也无法分辨。 她的忧心一点点加重。哪怕世子的武功再怎么高强,肯定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啊, 光是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估计就有不下三四十具。他出来的时候带的人肯定也不多,如果真的被人…… 辛越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难受得不能呼吸。眼里好像有什么就要夺眶而出了,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用疼痛把泪意给憋回去。 握紧着匕首,她抵着墙一点点站起,深深的做了一个吐纳之后, 辛越开始往里走。不管如何,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她必须要去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他。 门被抵住, 辛越索性还是从窗户进去。刚刚爬上了窗沿, 她就发现根本无从下脚, 前前后后无论踩哪里都有尸体。旁边居然还有孩童的尸体,他狰狞的表情好像是死前最后的控诉。 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辛越选了身边结实一点的汉子下脚。当踩上那有些僵硬的尸体之后, 她还是禁不住抬手咬住了手腕,并在心里尽量的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敌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对世子拔刀相向…… 在心里默念着这件事,辛越开始向那具盔甲尸体移过去。屋子不大,一会儿便到了身边,上面束起来的发冠已经被打散了,头盔也早就不见,面朝下的尸体之间后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在旁边形成一小洼。 伸出去要把他翻过来的手在半空中滞住了,她的手指蜷缩收紧之后还是没有勇气。辛越有些哽咽的抬头望了一会儿,让眼泪重新回去。 她还记得在老夫人刚走的那时候,自己正困在房间里戒瘾。有一段日子真的是难受到快要熬不下去了,是徐士景天天昼夜不眠的盯着自己,陪在她身边。有一次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抱着自己说了一句话:老夫人不在,你也不会是一个人。以后我,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所以——再多撑一会儿吧,就当是为了我。 两人后来都没有在谈论过那段话,那时候老夫人刚刚走了两个月,没有心情也不合时宜。但是辛越知道,能说出这样子的话对他来说肯定是经过考虑的。世子身上重担很多,他却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好像守着定远军,保护着家国对他来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自己不是他的“天经地义”。 虽说是表妹,但是两人终究不是血亲,哪怕有老夫人这一层关系,他照应自己留在侯府并且还答应帮她查明韩家灭门一事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说,让自己再多撑一会儿,为了他。 哪里是自己为了他呀,是他和澜姐儿一直在撑着自己。所以,如果他真的不在了的话……辛越一时不敢再往下想,心里如同老夫人刚过世时候的伤心欲绝就已经隐隐要铺面而来了。 吸了吸鼻子,辛越把眼角的泪水抿去。这回不能再退缩了,不管怎样,最差的结果就是一条命罢了,反正也没有人再拦着自己…… 做了最坏的打算,辛越伸手握着他的肩膀让他翻身。双手一握上肩膀,她就无奈又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 因为这盔甲掩盖了大部分的身形,所以在没有正脸的情况下她几乎无从辨别身份。可是当一握上肩膀,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世子了。他的肩膀自己曾经上手包扎过,后来也是亲眼见过几次的,很是结实有力。手上的握着的肩膀偏瘦弱,所以不是他。 心里有了底,在动手的时候也就利落了许多,把人翻过来后,辛越才辨认出这人的身份。是当初自己来燕云城第一天帮自己搬行李的那个小将士,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在脸上蜿蜒出血腥的痕迹。 他的年纪也就约莫十五六岁,平日里很是热心,若是见了自己端着饭菜肯定是上来帮忙的,只是不怎么同自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辛越心情沉重的伸手把他的双眼合上,在难过之余又因为自己的庆幸而羞耻,幸好不是他。 在他身边默哀了一会儿,辛越就准备起身离开,可是刚没走两步就听见外面马蹄声渐行渐近的动静了。 好像是有一大批人骑着马过来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辛越借着窗缝看见了来人。那些人骑着马飞速的往这边赶来,身上的服饰同屋子里大多数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样,都是匈奴人装扮。 很大的可能是世子被埋伏了,再加上刚离开的时候听吴仲说匈奴可能已经发难了,现在怎么看来自己在这里都是危险的,一旦被发现凭她身上的中原衣着就足以成为被那些匈奴人手刃的理由了。 她赶紧翻窗子出去,马匹在屋子前面,若是现在贸然上马回去肯定被发现。借着周围房屋的墙体,辛越隐匿着自己的身形往后退,必须要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他们离开。 心里这样想着,后退的背突然碰到了什么,有人粗重的喘息越来越靠近耳边,辛越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右手缓缓的移向胸前的匕首。 “嘘——”那人略带着低沉的嗓音,把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在自己的耳边“嘘”了一声。 辛越憋了那么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一转身就头也不抬的伸手抱住了身后的人并埋头在他怀里。 徐士景有些意外,但很自然的伸手就把她揽着。这小姑娘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居然敢一个人出来找自己,要不是自己听到外面马蹄声的动静出来探查情况刚好碰见了她,还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怎么还哭上了。”徐士景低声的辛越的耳边说着话,刚才先跟她“嘘”声就是担心她被自己吓到发出动静被来的匈奴注意。 辛越也忍不住,她双手环着徐士景的腰不挪开,脸离开他身上盔甲往后仰着,抽噎的回答道:“我忍……忍不住了。”天知道她刚才担心徐士景的时候都想了什么! 这倒有些哭笑不得,徐士景第一次见她黏自己黏成这样的,回神过来以后连手都不放开了。不过,这感觉倒是极好。 他几乎用手夹着把辛越裹挟着往前走,迅速回到了刚才辛越出来的窗口,然后用左手单手把辛越托起到了窗沿处,示意她进去里面。 “你的右……右手受伤了?”辛越一边下去,一边不忘抽噎的问道。徐士景右手上有一道伤口,此时正往外不停的冒血。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匈奴人越来越近,徐士景赶紧撑着左手翻身进去然后把窗关上。 “外面到处都是匈奴人布置的,现在只能藏在这里。”徐士景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把身上盔甲的带子解开迅速的罩在辛越的身上。 辛越一时还没明白他说的藏是在哪,整个人就被他揽了下去。两个人交叠的躺着,徐士景在下面,辛越半个身子横在他身上,盖在上面的是沾着鲜血的盔甲,而身边,都是……尸体。 理解了他的“藏”是什么意思后,辛越无奈叹气,刚才一时哭的太狠的抽噎都快变成了打嗝,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徐士景也没有办法,他怕辛越在身下被自己压坏了,又怕她太靠近旁边的尸体受不住,所以只能是躺在自己身上。只要那些匈奴不丧心病狂到一个个捅刀检查死尸就好,哪怕如此,到时候自己一个迅猛翻身也就是了,总之不会让辛越比自己早出事的。 “我……我停不下来。”辛越低声说得都快哭了,抽噎过去后的打嗝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这样子都不用等他们的伪装了,匈奴人一推门就相当于主动招供。 徐士景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些匈奴人已经到了村口了,他的手迅速的搭在了辛越的脑袋上。 “听说,吓一吓能治打嗝。”徐士景说着话,辛越还紧张的不停在做着吐纳希望把打嗝压下去。如果自己漏了馅,匈奴人发现自己和世子后肯定起杀心,到时候右手受伤的世子再带着手无寸铁的自己肯定逃不出去,一定,一定不能给世子拖后腿! 心里飞快想着的时候之间徐士景的眉毛似乎一挑,嘴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笑。 这个表情自己倒是从未见过……辛越还没来得及深思,自己的后脑勺就被世子大手控制着面向了他,接着,他的脸迅速在自己的眼前放大,有柔软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唇,似乎好有些好奇,碰上了之后还被温热的舌头若有若无的舔了一下…… 辛越的手在他的腰上微微收紧,真的,被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疯狂蹦哒! 亲上了啊啊啊啊啊啊,就这么亲上了!天哪,我也被吓到了······ 不用怀疑,我每一次只比你们早半个小时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今天刚码字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居然有一个这么适合的时刻让两个人就这么亲上了啊啊啊啊 世子:嗬!你小看我了 绾绾:e的初吻在死人堆上【我裂幵了】 世子:是我能干出来的事【理直气壮,高高在上,洋洋得意】 看今天不把你们的评论都炸出来哼哼哈哈嘻嘻 谢谢腱小宝的营养液! 第80章 第 80 章 门外匈奴人已经下了马, 好像对着辛越在门外的马匹讨论什么, 说的什么也没有听懂, 不一会儿就有人用脚踹开了门。 踹门之后外面的匈奴人集体沉默了一会儿, 须臾之后又激烈的开始了交谈。不过倒是没有进来,好像是开始分头去找人了,但是这屋门也没有关上,就这么敞开着。 辛越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紧紧的闭上。他们两人躺着的位置靠着里面, 只要他们人不进来就不会被发现。刚才被徐士景突如而来的行为给吓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憋着气,反正辛越还真的没有再打嗝了。 躺在徐士景的胸膛上, 辛越渐渐感觉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门外现在并没有人盯着,辛越面也是朝着里面的,所以偷偷睁眼瞄了一眼他的情况。 果然,他的肩膀上伤势很重, 在加上自己这样子压在胸口估计也不好受,所以现在脸色很差。辛越心里祈祷着让外面的人快点离开, 这样子就可以处理他的伤口, 她还没有具体解开衣服看过伤势, 就怕情况严重的话整只手都要废了。 徐士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 在看不见的地方, 手轻轻的捏了辛越两下,示意她安心。 不过很快,就连徐士景也安心不了了。外面的匈奴人找了一圈没有见着人, 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但是在离开之前,他们叽里呱啦的在屋子面前讨论了一会儿,最后把门关上。 听到关门的动静之后,两人都不自觉送了一口气,可是转而就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两人刚睁眼就发现了屋里有火苗正在迅速的燃起来——他们要把这里烧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些匈奴人还没有离开,估计是要等火势差不多了再走。辛越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若是出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再说了,身边还有世子,她不能自乱了阵脚。 徐士景捂着伤势,有些艰难的起身,看了看周遭的三四团火苗倒还算镇静。他早料到匈奴人会有动作,最坏的情况就是一个个去检查尸体,这放火烧尸倒也算是聪明,不过他还没有打算把命就交代在这。 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口,辛越见他起来后就先从身上干净的衣裳处撕了一条布下来,然后取出怀中的匕首,轻柔的把那伤处外面的衣裳给划开。 一见到那伤口,辛越眉头都皱了起来,几乎都可以见到里面的白骨了,若是不想待会儿再化脓的话就只能把坏死的肉给剜出来了。她焦急了起来,周围的火势开始慢慢猛烈了起来,虽然火烧的位置还没靠近他们,但是屋里关的严实,闷着的烟聚集在屋里一直出不去也让人呛得难受。 目光放到了小屋内的灶台上,辛越发现有水壶就赶紧起身过去取,也顾不得脚下踩着的尸体了,稍微绕着火走,她就把那水壶给拿了回来。 拿着水壶她又有些迟疑了,晃着里面的水她向徐士景比了一个倒下去的动作。见着屋里的情形她也多多少少猜到了,恐怕匈奴人是特意在这里埋伏等着世子的。如此一来就担心他们有没有在这水里动手脚,若是不干净的话,这样子洗伤口就是雪上加霜了。 徐士景知道她什么意思,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开始环顾四周寻思着要怎么冲出去。 辛越没有管周围的火势,专心的清理着徐士景的伤口。先用水把上面的污血冲洗了一遍,接着拿着匕首想到火势旁边灼烧一下,可是饶是再小心,那火舌就翻滚着热浪随时都要吞没了她一样。 见状,徐士景也不说话,直接就把辛越拉了回来。用左手随手拿过地上的一把刀,轻轻一挑就把匕首稳稳当当的送到了火舌中,灼烧的差不多了就收手,把匕首递到了辛越面前。 接过他的匕首,辛越也没有耽搁,直接就把他右手上可能腐烂的肉给剜掉,然后迅速的拿着刚刚撕下来的布条包扎好。 门外的匈奴人还没有离开,而两人因此也没有任何交流,但是却又是那么的默契。有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和手势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辛越信任他,所以不会因为担心周围的火势而惊慌失措。徐士景也不需要费心思去抚慰她,因为她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自己并且足够镇静。 包扎好了伤口,徐士景的右手也算是稍微缓和了一点,至少不像刚才的难受。但火势也已经越来越凶猛了,前半个屋子几乎都遭殃了,此时正向着辛越他们所处的位置袭来,而外面的匈奴人还没有离开。 看着捂着口鼻呛得不行的辛越,徐士景揽着她迅速往窗边靠去,窗沿边还留了一条缝,此时正不停的往外冒着烟。辛越一到窗边才算是好些,刚才那么呛的烟她一点都不敢呼吸,就只能是憋着气,生怕待会儿不小心咳嗽出声吸引了外面的匈奴人。 猛地吸了两口气,辛越回头看向在自己身后当着火舌的徐士景,拽了拽他,示意他到窗边也缓一下。 徐士景顶着背后炙热的火焰,尽量它们不影响到辛越。他微微俯身倾向她,牵起她的手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点了一点,脸上的笑很是肆意。 辛越:“……”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这玩笑呢!居然还要自己用亲他的方式帮他换气! 轻轻白了他一眼,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要把他拉到窗边,可是手一放上去瞬间就觉得被后面的火舌给灼了一下,立马就不自觉的缩了一下手。 徐士景见她动作就知道她被烫着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了,手就先动手了。他一把把辛越的手拉下来放到嘴边轻轻的呼气,试图帮她赶走那些热气。 看他紧张的样子,辛越又忍不住有些难受。不用想,他的后背肯定是一片火烧火燎的,自己只是随手把手放上去就这样了,他一直不动在自己身后护着,肯定是因为担心火舌灼伤自己。 撇着头,辛越默默的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原本两人之间好歹还有点缝隙,这样子一拉之后就更是紧密的贴合了。 徐士景的背后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现在火势已经蔓延到身边了,不时一个火焰飞过来很可能就是引火烧身了。他看了看更里面一点的地方,然后把手按着辛越的背让她俯身去窗沿边吸了一口气,自己也弯着腰在窗边大力的吸了一口,接着就把辛越的手拉到自己的衣服上。 知道是要抱紧他的意思,辛越这一回很干脆直接的就揽了上去,不似之前在东水县的犹豫。 等她拉好之后,徐士景就单手环着她,猛一踮脚尖借力往房梁上飞去。屋子的房梁也不怎么粗,把辛越抱到了房梁上后让她稳当坐好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在辛越的身边跨坐下。 后面的房梁下面还没有那么大的火,但是火烧起来的烟都往上面蹿,是以上面的呼吸就很不顺畅,所以徐士景刚才才要让她在下面多吸几口气。 辛越的手并没有离开徐士景的衣服,还一直轻轻的拽着。她伸着手去够他的后背,一摸就感觉到了一阵滚烫的热意。徐士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轻轻勾起,伸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候,外面总算是有了点动静,估计是前面的火已经烧的够猛了,他们看见了之后总算是准备离开。 在一片叽里呱啦声中,总算是陆陆续续的听到了马蹄声响起的声音,等到声音都远去了,辛越才放松的轻吐出一口气。 可是现在下面的火势已经全部都蔓延了,此时根本就没有下脚之地。辛越在徐士景的怀里看着还有些担心,这样子的话两人要怎么离开呢?现在只有上面还没有被波及…… 辛越往上看去,发现徐士景也正抬着头看着屋顶,他低头扫了一眼的时候发现辛越的目光后也笑了。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徐士景用右手虚虚揽着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开始朝屋顶砸过去。这小屋本就不结实,徐士景两三下就砸了一个窟窿出来了,不过那些掉下来的碎屑却纷纷扬扬的洒向了两个人。 把辛越在自己的怀里按的严严实实,徐士景也低着头避免那些碎屑飞进眼睛里。 等上面的碎屑都飘完了之后,徐士景就先小心的把辛越给托出去,辛越借着他肩膀的力往外面的屋顶爬,等到了外面之后就把手递给徐士景。 嘴角轻挑着,徐士景本来靠自己也能够爬出去,但是她递了手,那肯定得给她面子啊。 握着她的手,徐士景踏着脚下的房梁,就轻跃了出来。借着脚下的力,他一下子就把辛越拉着往旁边滚,而辛越没有反应过来,轻呼一声就赶紧拽紧了他的衣服埋在他的胸口。 一个斜斜的屋檐,徐士景愣是让两个人滚到了最边上才伸手卡住,刚好又是徐士景在下面,而辛越叠着他在上面。辛越感觉到停止了之后才敢抬头看,一睁眼就见自己正处在屋檐最旁边,差点就要掉下去了,赶紧缩头回去,正好两人鼻尖抵着鼻尖。 徐士景嘴角含笑看着眼中人。 辛越:“……” 她怀疑这人在故意使坏。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喂,够甜了吧,整整一章的糖! 写完我都觉得自己在写默剧,这两人一点话都没有说【笑哭】 我知道再有三个剧情点就完结了,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写多少章,头秃······ 谢谢猫眼石和镜相像的嘤嘤液! 第81章 第 81 章 徐士景听着旁边没再有动静了, 才确认那些匈奴人都已经走了。搂着辛越的腰让她坐起来了之后, 自己手撑着屋檐就带着辛越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地上。 “看不出来呀, 胆子居然这么大, 单枪匹马的就过来找我了。”徐士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有些阴阳怪气,听着有揶揄的成分,但辛越还是敏感的觉出来他不是那么高兴。 “谁让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去。”辛越轻轻别过脑袋,跟他一起往前走去,这个屋子已经快烧到屋顶了, 还是今早远离的好,“怎么,你嫌弃我拖累你?” 徐士景难得轻笑出声, 没忍住上手去拨她的头发:“哪能呀,你心里有我才担心得坐不住。再说了,你何时拖累我了。”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还怪好笑的,紧接着说话的语气却又放缓了下来, “但是这回着实惊险,若是我刚才没有再出来探查, 现在只怕是见不到你了……” 说到这, 他的语气就更是冷冽了:“吴仲怎么回事?居然让你一个人前来!” 辛越看他误会了, 赶紧解释:“你别错怪他了, 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再说了, 前面驻营里忙成一团,据说是匈奴已经出兵了,他还得赶去营里指挥呢。” 徐士景听说了这个消息微微蹙眉:“果然, 他们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我离城出来后一举进攻。” “所以,你没能及时回来是因为在这里被埋伏了?”辛越问道。 徐士景点点头,拉着辛越快步向前走,城中的事务严峻的话,那么必须得尽快回城。“对,原本此处的人家都被他们带走了,剩一户来做诱饵,屋子周围早已埋伏了许多的匈奴士兵了。” 想起屋子里的那些匈奴士兵,辛越都有些不寒而栗:“那你一个人应付了那些匈奴人?”这些敌人不止多,而且个个身强力壮的样子。 看着辛越望向自己有些惊讶还忍不住睁大双眼的样子,徐士景嘴角的弧度一直都不曾压下去:“大部分是,还有平远在一旁帮我,不过平远一开始就被偷袭了一刀,所以最后我才没能及时回去。”不然,凭着两人,哪怕自己的手受伤了也是能冲出去的。 辛越这时才懊恼的拍了怕脑袋:“那平远呢?他现在怎么样?”只顾着同他说话,都忘了平远也是跟着他出来的。 “平远被偷袭后,我看他们放了信号弹,知道可能会有人过来增援,就没有贸然回去。”徐士景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道。 辛越也觉得有些后怕,世子因为担心贸然回去会和匈奴人的增援碰上,自己刚才若是再晚来几步恐怕就正好撞上了。 “因为平远受了伤,我就让他先骑着马往西边去找个地方藏身。”徐士景和辛越走到了马边,示意辛越先上马,“我在那边的树上已经做了记号,等平远回来就知道已经安全可以回城了。” 辛越利落上了马,匈奴人在北境最多的就是马,是以他们也不屑对这一两只马顺手牵羊。 “那你怎么不跟平远一起走,留下来不就危险多了。”辛越问。 “平远的伤势比我重,他离开还能找地方包扎处理一下。我留下来也好观察增援的匈奴人什么时候走,到时候就能够及时回去了。”徐士景随后也翻身上来坐在她身后。 绕过辛越的腰,徐士景抓着缰绳就开始驾马。因为他得力的手是右手,刚刚又受了伤,所以辛越看得直皱眉:“右手这么颠着也不好,要不还是我来吧。” 徐士景轻笑,刚才抱她上梁下屋都过来了,这会儿就只是驾马还难不倒他。不过,有人关心的话,偷偷懒倒也不错。 “那你来。”他干脆的说,直接就把缰绳给了辛越。 辛越的骑马技术大部分都是他教的,此时他就在自己身后,倒有种莫名的安心,接过缰绳就稳当的驾马,两人就连速度和力度都差不多。 放心的把脑袋搭在辛越的肩上,徐士景颇有种出师的感觉了,双手也放肆的环着辛越的腰。 他的双手几乎是把辛越的腰缠了一圈,她一个激灵:“你干嘛呢!” “不干嘛呀,我手这样放着才安心,不然我怕摔下去。”徐士景理直气壮。 辛越:“……” 睁眼说瞎话,这人在马上还怕摔了! 一路上回去,徐士景真的是把这瞎话贯彻到底,一直环着辛越的腰不松手。辛越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适才他在死人堆上亲自己的事情都还不明不白呢。 那时候刚亲完,匈奴人就进来了,两人也没有时间说旁的话,而到现在看这情形,某人是又打算闭口不提了。辛越对他这态度还有些气闷,但刚才他救自己的时候,帮自己挡火舌的时候毫不含糊,她现在一时也不打算质问他。 也罢,自己当初来燕云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他,毕竟哪怕世子再厉害,战场上也是刀剑无眼的。现在外面大敌当前,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又担心会让他分心,还是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吧。 两人回到燕云城后,徐士景就径直去了前面的驻营,辛越本来还想再用药帮他把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一下他都拒绝了,只说待会去前面让军中的大夫处理。 看他如此也知道前面估计战况紧急,辛越也不再多说,送走他之后就在西城的门口等着平远回来。平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比较晚了,他只自己随便的处理了一下伤口,辛越一看都化脓了,赶紧带着他去医馆处理。 一进医馆,辛越还有些愣。原本医馆里的病人们多是来换药或者是将养的,基本上病情已经稳定了,所以气氛倒也还算轻松。但是现在,一眼望去的都是刚从前线下来的,一个个的伤口都还是鲜血淋漓的,年纪小一点的将士们已经因为伤口在痛苦的哀嚎了,有的前脚刚刚送进来还没等到救治就已经没气了。 心里有些难受,辛越也没功夫再去想别的了,把平远手上的伤处理好了之后就立刻帮医馆里的将士们处理伤口。医馆里的将士们已经是从前线上抬下来的,短时间没有修养好还没有办法回去。而在前线只要是还能撑得下去的将士有军营中的大夫粗略包扎一下就继续奋战。 因为医馆的人手不够,辛越这一帮忙就直接忙到了两更天,前面的战事都已经歇了一会儿后才停了下来。从刚才将士们的交谈中,她才知道,这一回匈奴的突袭只是堪堪顶住了,人手因为四部的将士们还在路上所以还是欠缺。 回去府衙之后,她自己默默的去了厨房下了两碗面。府衙上大多数的将士们都已经去了前面的驻营,留下来的都是年纪很大的老将士们在看门,知道辛越去了医馆帮忙还特意在厨房门口等着她用完饭送她回屋。 像以往一样,清汤面里有几片肉,卧着一个鸡蛋还有几个菜。辛越自己吃了一碗,用食盒装了另一碗面准备回去。 在门口等着她的李伯看到辛越手里的食盒还有些和蔼的笑意:“辛越姑娘是给小将军带的吧?” 辛越点点头,浅笑着回答道:“是啊,他现在都没回来,估计也是忙得没有时间用饭。” 李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哎哟,小将军啊忙起来那是浑然不管旁的,去岁的时候,一整年的交战几乎都在军营中随便宿下。” 辛越听李伯说的这话就晓得了他的意思了,估计今晚他不会回来。“没事,”辛越的脸上还是浅笑,“我就是担心他要是回来没饭吃,他不回来的话也无妨。” 两人继续往屋子那边走去,李伯还有些感慨:“小将军找了个好姑娘啊。” “李伯说笑了,还不一定呢。”辛越笑着摇了摇头,面对长辈这样真心实意的慨叹还是害羞的。毕竟,平日里年轻些的将士们说起还能算是调侃,但老人家这样子说就真的是有感而发了。 “我是定远军里的老人了,当初同老将军一起征战的,小将军是我看着长大的。”李伯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同辛越说,“小将军他从小就在军营中历练,军中也有不少和他年龄相当的小子们。” 辛越听李伯说着年少的世子还挺感兴趣的,那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他。 “小将军当时年纪在那帮小子们算小的,小屁孩们都愿听大孩子的话,他就自己憋着一股子气,每日里学功夫学的最刻苦。到后来更大一些,他的武功都直接能和一个汉子过招。身边那些不管比他大的其实比他小的,都跟在他身后。” “也是受了老将军的影响,世子身边从小就没有丫鬟,进了军营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年纪再大一点,身边有人开玩笑说他该找媳妇儿了,他也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都在燕云城和定远军上。所以,当我看到小将军对辛越姑娘的态度时,我就知道,小将军是用了心的。” 李伯把辛越送到了屋子门口,把灯笼递给了她:“小将军老早就嘱咐过我们了,说辛越姑娘怕黑,若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让我们一定要记得给你盏灯。”说完,就笑着走了。 辛越拎着手上的灯笼走进了屋子,榻边的夜明珠已经放着清冷的光辉。把食盒和灯笼放下,她还不自觉的浅笑,有时候他的温柔和细心总是静悄悄的,从不主动告诉自己它来过。 洗漱了之后,辛越累了一天就早早的上榻歇了。当外面有动静传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从榻上惊醒了,握着匕首紧张的藏在门后。 那人轻轻的推开了屋子,在他身后拿着匕首的辛越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 谢谢镜相像的营养液! 第82章 第 82 章 “你怎么回来了?”辛越收起匕首, 惊讶之余还有显而易见的欢喜。 徐士景挑了挑眉, 对她手上的匕首很满意。进了屋里在凳子上坐下:“担心你自己一个人还不习惯, 回来看一看。” “有什么不习惯的, ”辛越把食盒拿了过来,探一探里面的温度,“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这前前后后也住了许久。”说完后还有些懊恼的“啧”了一声,“面有些凉了。” “没事, ”徐士景直接伸手把面端过来,大口大口的开始吃了。一边吃一边说:“虽说是我的地盘,但是你刚才不还是担心得拿匕首躲在门后吗?”脸上还有几分揶揄的笑意。 辛越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语塞, 他不在身边,自己就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徐士景也不多开玩笑:“知道要警惕很好,以后要是有人半夜想进你屋子,直接就拿匕首放到他脖子上。不用管认不认识, 哪怕伤着了也有我给你兜着。” 他这样说,辛越嘴角就含着浅浅的笑意:“好, 以后你不用担心。” “听平远说你后来一直在医馆里帮忙?”面有些坨了, 徐士景大口的吸着面。 辛越帮平远包扎好伤口后, 平远就去了前面的驻营听徐士景的差遣。 点了点头, 辛越回答:“是呀, 医馆人手不够,我就帮着包扎伤口或者煎药什么的。” “注意别太晚回来了,若累了就歇一歇。”徐士景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面, 交代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你不歇一会儿再走?这都过了子时了吧。”辛越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担忧。 徐士景摇了摇头:“不了,回去之后估计还要再重新部署兵力,要在天亮之前做好准备。”他说完就往外走,“我走之后你关好门窗睡觉。” 跟着他走出去,辛越打算送他到门口。 徐士景蓦然顿了一下,原本大跨步向前走的人一下子停下来让辛越冷不丁的撞到了他的盔甲。冰冰凉凉的盔甲刚好抵着辛越的额头,她赶紧退后一步揉了揉脑袋。 还没等她问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前面的人转一个身就把她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让揉着脑袋的辛越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该抱回去好,还是不动的好呢?辛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算了算了,还是不动的好。他还没说呢,自己就抱了有点不矜持。 “我之后可能没有时间经常回来看你,”徐士景闷闷的声音就在辛越的耳边,“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平远,或者去驻营找我。” 辛越被他锁在怀里,坚硬的盔甲抵着她,好像让她说话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嗯,你不用担心,先处理好前线的事情。”一双手在徐士景的后面虚扶着,良久还是放下了。 只是须臾,徐士景便放下了手,接着外面清冷的月光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最后把她往里推了一推后直接就把门带上。 “不用送了,睡吧。”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辛越看不见他的背影,但也没有再开门,他既不想让自己送那就不送。回到了榻上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就只是回来看一看自己,都已经这么晚了还硬挤出时间回来,这来回奔波的时辰估计也能让他在榻上歇一会儿了。 翻身盖上了被子,看着榻边的夜明珠渐渐的模糊了意识,临睡前好像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就抱一抱他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忙碌得再没有闲心去计较这些了,徐士景几乎都在驻营宿下,辛越也每日忙着去医馆照料病人们,有时候连自己用饭的时间都没有。 也就在医馆与那些从前线下来的将士们的谈论中得知军队交战的情况。一开始,面对来势汹汹的匈奴人,定远军集合三个部的力量死守着,小将军还会时不时带领着小队将士们在他们疲惫时突然袭击他们后方。 后来,等四部到了之后,就开始养精蓄锐准备大规模的反扑。恰严冬来临之际,匈奴人的粮食被小将军先阻截,在这寒冷的北方粮食供应不够就是等死。而定远军的粮食供应现由徐士景通过三皇子在朝中调度,是以能够维持后继。 整个严冬过去,匈奴人也就成了强弩之末,除了一部分人还在负隅顽抗之外,大多数早已疲惫不堪。 这个年是在军营中过的,徐士景早已稀疏平常并不放在心上,而辛越则在心里有了想法。 除夕夜的时候,军营中的将士们也不自觉松散起来,因为这两日刚收拾了一波流窜在后方的匈奴人,短时间内他们还要再回复一阵。 徐士景同副将们巡视完边防的修建后就回了营,心里还想着今日若商量得快,那就可以回燕云城的府衙中同辛越用晚饭再回来。 回到营帐中的时候才觉得周遭的气氛有些怪异,路过前面的营帐时总能看见好几个将士围在一团吃东西,他们每个人看见自己还笑得奇奇怪怪,让徐士景都一头雾水。 他问身边的吴仲:“军营里这是怎么了?” 吴仲也刚回来,纳闷道:“我也不知道,要不随便找个将士来问问?” 徐士景看这情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了,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好东西吃吧。”没时间再计较这些了,早点去商量完还好回去。 几个副将跟在徐士景身后往大帐中走,快到大帐时,有人快走几步上前去帮忙他掀帷幔。那人掀到一半却僵住了,有些结巴的指着里面:“那个……那个夫……” 吴仲知道他的德行,为人老实就是紧张起来说话就结巴,他上前帮忙掀开帷幔:“有什么好结巴的。”说完后,视线飘到里面的时候却顿住了,然后含着笑意轻咳一声:“这个,小将军要不先歇着,我们待会儿再过来商量。” 徐士景眉头一挑就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寻常,抬脚就要往里走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来轻轻柔柔的声音:“各位将士们不急,可以先进来吃碗饺子再走。” 辛越走了出来,含着笑意让大家进去。 身后不少胆子大和徐士景关系不错的将士们立即就揶揄了起来。 徐士景担心她害羞,转身就拔高了音量问道:“还吃不吃了?” 身后的将士们整齐回答:“吃——” 几个副将就进了大帐中坐下,一边同徐士景商量着,一边吃着辛越刚刚捞出锅的热饺子。 到了年末,家家户户都会吃饺子,辛越一早就动了心思准备包饺子。因为想着能让更多的将士们都能吃上饺子,所以辛越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特意找了府衙中一些老人家和燕云城中位数不多的百姓们帮忙,饶是如此,辛越自己一个人也忙活了好几天。 到今日,总算是堪堪包的差不多了。即使如此,每个将士们算下啦还是只能吃上三五个,说不上吃饱,也就是吃个味道而已,但将士们一个个都很欣喜。 大帐一般都是来商量部署事宜的,所以旁边就一个不大的锅炉,一次煮的不多,辛越就慢慢的给将士们端上去。她最后给徐士景端饺子的时候,将士们紧赶慢赶也都商量的差不多了,一个个都说着要告辞了。 徐士景端着碗,拉着辛越的手腕把她带到后面的营帐,这里就是他平时稍事休息的地方。 “你忙活多久了?”坐下后,他端着碗夹了一个大饺子吃了下去问道。 辛越也有些感慨:“还没腊八就开始准备食材开始包了,不过感觉还是有点不够。” “一年一年,好像过的还挺快。”徐士景边吃边说,“不过,也差不多了。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一鼓作气把剩下的敌军击溃,到时候北边的防线也建好了,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辛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开心的:“我跟你出来了那么久,澜姐儿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多念叨呢。” 想起当初来的时候把自家妹妹小小的坑了一把,徐士景还有些心虚:“没事,前段时间母亲来信的时候还说她乖巧懂事了许多。” “对了,朝中的局势怎么样了?”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上回的时候徐士景还跟她谈起陛下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底下三皇子还有二皇子的储君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有我亲自组建调/教过的军队,可不会输。”徐士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骄傲,“三皇子有我身后的兵权,再加上朝中原本支持前太子的大臣们,他们已经和二皇子一派撕破了脸,想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陈家……”辛越说的时候还有些迟疑,后来徐士景已经把当初老夫人查到的消息告诉给自己了,这件事最大的主谋如果是先帝的话她是毫无办法,但是最大的刽子手和帮凶无疑就是左相。 “放心,”徐士景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之前已经写好了信,三皇子若登上皇位,肯定会先彻查陈家的。左相是陛下的心腹,也是主和派,同三皇子的观念相左,此番征战也多加阻挠,在这个位置上也待不久。” 今日除夕本就是韩府上下的忌日,再加上说到这些事让辛越的神情有些厌厌。徐士景赶紧说些旁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你的生辰也要到了,可有什么打算?” 正月初十就是她的生辰,这一回看样子要在军营中过了。辛越摇摇头:“还没什么打算,你专心应战就别分心了。” 徐士景吃着饺子,笑而不语。不分心?开玩笑,生辰礼物都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到礼物是什么了吗? 嗯,可以完结倒计时啦! 谢谢镜相像的营养液! 第83章 第 83 章 到正月初十的日子, 徐士景加紧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就回燕云城。 进了城才恍惚感觉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先回去府衙。李伯告诉他辛越一大早就去医馆了, 虽然现在战事稍缓, 没有那么多需要紧急处理的病人,但依然有不少包扎和换药的琐碎事情。徐士景才知道原来辛越每天基本上也都忙到一两更才回来。 看这天色还早,他先把盔甲换下来,穿上一套靛青色的外袍,把准备好的生辰礼物揣进兜里就往医馆去了。 现在还冷着, 辛越在医馆里给将士们包扎伤口免不了要沾上血污,一沾上就得要浣洗干净。但是现在天寒地冻,哪怕是刚烧开的水不一会儿就慢慢凉了下来, 所以她的一双手已经隐隐有些裂疮了。 轻轻朝手上哈了一口气,辛越搓了搓手就往里走。 “你这伤口长得不好呀。”她拆下将士手上的纱布,微微蹙着眉头,“还没长好之前就少动作才是。”然后熟练的把药敷上, 接着重新包扎伤口。 “姑娘不知道,这两日都忙得很。”那将士是个话多的, 辛越在医馆里久了也与大家都相熟, “之前都是不紧不慢的清剿那些剩下的残余部队, 结果这两日小将军发话了, 我们都莽着劲, 经常半夜三更有消息了都是要出去的。” 辛越听着类似告状的话还有些忍俊不禁,“那他可真是太差劲了,自己不休息也不让你们休息。” 将士抱怨归抱怨, 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怨气的神情:“嗨——小将军就那样,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做事情……唯快……”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突然降下来了。 辛越那边还正竖着耳朵饶有兴趣的听着呢,听他突然噤声还有些纳闷:“怎么不说了?”再一看,身边除了在包扎的将士们,神色都隐隐有种……幸灾乐祸。 “他不敢。”身后清亮的声音响起,来人闲闲散散的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也不曾收敛。 辛越惊喜的回头:“你居然回来了?”前段时间他都忙的很,自己除夕那天去驻营看过他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徐士景挑眉:“今日是正月初十。”他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早点回来见她,结果她倒是在那边听别人编排自己编排的挺开心的。 “好,”辛越浅笑着应了,“那我把手上的活忙完了之后就回去。” 虽然上回在除夕的时候还说过不用在意自己的生辰,但是他特意放在心上自己自然是欣喜的。 “不用管,让他自己包扎。”徐士景轻哼一声,抓过辛越的手在掌心攥着。 医馆里的旁的将士们整齐划一:“哇呜——” 齐齐的唏嘘让辛越的脸都烧了起来,这人大庭广众越来越放肆了。 “你开什么玩笑,这一个人要怎么系好绷带。”辛越嗔怪的瞥了徐士景一眼,这人也太小气了。 身边的将士顶着徐士景的冷冽的眼神,委屈巴巴的自己把手提到了嘴边,自己咬牙拉住绷带的一角,另一只手利落的系上。 辛越:“……” 他手底下的将士们也都是被欺压惯了。 “走吧,辛越大夫。”徐士景嘴角扬起,很是满意。拉着辛越往外走的时候,身后的将士们还一个个明目张胆的拍手叫好,纷纷发出揶揄的怪叫,让辛越面红耳赤的离他远了一点。 徐士景却丝毫不在意,揽着辛越到自己的身边,跟身后的将士们宣告道:“最后一波敌人已经肃清,再过两日就可以分批启程回去。” 后面的将士们也不顾伤口,开心的嗷嗷叫。 出了门,辛越就先去浣手,旁边的徐士景看见了,抓起她的手一脸阴沉:“你这手怎么这么多裂疮?”当初来的时候白皙细腻的一双柔荑,结果现在陪着自己在燕云城才过了一段日子…… 迅速抽回了手,辛越浅笑道:“放心,入了春就好啦。” 徐士景默不作声的再去拉辛越的手往前走,还握的越来越紧,两人就这么一路从医馆回到府衙。 “你今晚还回去吗?”辛越问。 “怎么?”徐士景歪着脑袋盯着她,“我若是不回去,你想做什么?” 辛越漫不经心的说:“不做什么呀,就下厨做顿饭。” “行,我帮你。” 半个时辰后的厨房,徐士景顶着拉风箱出来的黑头黑脸,手上一个被烫出来的两个水泡,拿着打碎的两个碗出来了。 “你还是先别添乱了,就先回去等着吧。”辛越嫌弃的把徐士景“赶”出了厨房。 掌灯时分,辛越就已经做好了饭菜,也不多,就三菜一汤。都很家常,卖相看上去一般,但是味道都不错。徐士景只能“啧啧”的吃着表示他的赞扬。 辛越拿出两坛子酒,“你要喝不?”说着,她就自己倒了一杯在杯子里,然后在徐士景面前晃着那坛子酒。 徐士景有些嫌弃的冷哼:“你该不会是打着什么让我醉酒的心思吧。”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辛越把酒放到了自己的手边:“你还不清楚你的酒量吗,上回不就控制的很好,只喝了两杯。”说着,也不打算继续劝酒了,自己一口闷了那杯酒。温酒下肚,辛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看她这样子,徐士景有些狐疑的挑眉,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更何况,她说的倒也没错,冷天里喝杯温酒确实是舒服。而且,现在基本是放松下来了,不两日就可以回京城,今日他还特意提前写信回去跟父母亲知会了一声,打好招呼。 前几日知道三皇子已经稳住了朝中局势,不日便能登基,他就动了给父母亲写信好好说说的念头了。刚来燕云城的时候,从家里过来的第一封信就狠狠的把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父亲用着狂草写了两字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而母亲则就唠叨了。先是把自己的鲁莽训斥了一顿,后来又交代自己把辛越保护好,莫让她上前线,莫让她见血光,莫让她出外为他奔波等等罗列了一大堆,接下来就也有放软的语气,只说等战事毕就早日回来。 他也知道,父母亲只是为着自己还有定远侯府担心着。但是当初他去找三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主意,若帮助三皇子登基,那不论如何自己总是功臣,只要接下来没有旁的意外,定远侯府在朝中也不需要倚仗旁人。到时候娶辛越就是名正言顺了。 “行啊,那我就喝两杯。”徐士景盘算着明日也没有旁的事要他操心了,索性就陪着她喝一会,反正是她生辰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辛越压下内心的喜悦,神情自若的给徐士景倒了杯酒。“慢点喝。” “怎么,”徐士景有些笑意,“我还能喝酒呛了不成?” 话音未落,“咳咳咳——”猛然一杯饮尽的徐士景就开始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辛越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眉眼都弯了起来:“都说了你别喝的太急。”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自然而然的给徐士景的杯里再满上了。 徐士景皱着眉头看着酒杯:“这酒——有点烈呀。” 辛越心想,不止烈,后颈还大呢!这可是她特意准备的。 “许是你没有喝习惯罢了,这酒啊还是李伯特酿的,是他们家乡最好的酒。”她面色不改,还浅浅的抿了一口酒。 徐士景见状,就不想说什么了,何必要在酒这方面自讨没趣,反正他已经放弃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之后就聊到了回去的时间。 “那我们何时启程回去?”辛越问。 “看你吧,我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徐士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或者,到时候你想顺便去哪里游玩一趟。” “可惜了,要是初春的时候有挺多想去看看的地方。”辛越有些遗憾。 “这有何难?”徐士景不屑,“你要是之后想出来,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出来呀。”他下意识的端起酒杯抿了两口,咽下去的时候觉得刚才的酒劲慢慢上来了。 辛越看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了,试探性的问道:“之后指的哪个之后呀?是回府之后,还是——成婚之后?” 徐士景浅浅的勾起嘴角,有些坏笑:“哟,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哪条尾巴呀?”辛越淡淡反问。 “九条尾巴都露出来了,”徐士景扬了扬下巴,有些傲慢:“你说,你这盯着我喝酒喝的那么明显,就等着我醉呢是吧。” 辛越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跳脚,浅笑反问:“是呀,那你还喝?你现在后劲上来估计离醉也不远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徐士景眯着眼睛,在她眼前拿着跟手指晃一晃,“我这叫——微醺!”说着,还很豪气的把第二杯一饮而尽。 辛越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这人开始醉了。 “既然你觉得是微醺,那我考一考你,看你还清不清醒。”辛越把筷子放下,撑着手臂和徐士景对视。 徐士景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到辛越面前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意思是让她放马过来。 “你那日在马车里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士景眼睛微微眯起来:“娶你的意思。” 辛越轻轻咳了一声,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明说,要我等着?”还在侯府的时候,她给了一次机会,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又给了一次机会,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士景索性闭上了眼睛:“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为什么要我先表明心迹?”说话时也是再理直气壮不过了。 辛越气结:“……”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皱眉又问。 徐士景单手撑着脑袋,眼睛紧闭好像睡着了一样。 辛越有些纳闷,起身过去扒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刚刚走过去还没弯腰看他就被徐士景一把揽着腰压倒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咦,我觉得好像明天能完结了耶,不知都预感有没有错。 谢谢安得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第84章 第 84 章 桌子上中间摆着饭菜, 辛越就只被压在一边, 没有徐士景在下面托着的话肯定就要掉下去了。 “你……你到底醉没醉?”辛越被他这么紧紧的托着真的是面红耳赤。 徐士景的眼睛有些迷离, 把脑袋抵在辛越的肩膀上:“微醺。” 他的脑袋重重的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紧紧贴着的时候感觉到他怀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着自己的胸口。辛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双手用力的推他的肩膀:“快起来,你硌到我了。” 这倒提醒了徐士景,他搂着辛越起身,直接就照刚才的姿势托着辛越的臀部, 像抱澜姐儿一样抱着她往榻上走。 辛越都快被他吓死了,这人想做什么?! 她扑腾着想要下来,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只好一个劲的往后仰着抓紧求饶:“哥,哥!我错了!” 可是徐士景不为所动,到了榻上之后直接就把她扔了下来,还没等她起身就欺身上前…… “徐——士——景!”辛越的手脚都蜷缩起来了, 失声叫了出来。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之前他醉酒最过火的也就是咬她耳朵, 所以她才认为他醉酒的时候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这一回就打了让他醉酒再趁机套他话的心思, 反正明日他醒了之后就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 这人真的是太危险了!醉酒的世子, 不仅武力还有头脑没有什么迟钝,而且还会使小聪明把自己骗过去。如果真的酿成什么苦果的话…… 徐士景没有理她的话,欺身上前把榻边的夜明珠拿了过来。 辛越眼睛紧闭着, 眼角甚至有泪溢出。等过了一会儿后发现他没有旁的动作,就偷偷睁开眼睛看他,只见徐士景还是刚才的姿势把她困在榻上,但是手边却拿着夜明珠。 原来他刚才把自己抱到榻上,探身过来是为了拿这夜明珠!辛越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瘪着嘴巴,眼角含泪的去拍徐士景。 她软弱无力的拍打着徐士景的胸膛,他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开始往自己的怀里带。 辛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时也没有反抗,直到手指碰到了他怀里的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才有些愣住,稍微摩挲了一下就把那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金镶玉的弥勒佛,上面的纹路和质感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从老夫人把它当生辰礼送给自己之后,她就一直和韩氏子女皆有的羊脂玉佩随身携带,直到来京城之前,才不得已把它典当了。 但是他却把这玉佩找了回来,她只在初识不久之后提过一句玉佩被自己典当了,后来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说过了,可是他不仅还记得,而且还找了回来。 徐士景看着有些愣怔的辛越,把那金镶玉的弥勒佛和自己刚才取过来的夜明珠摆在一起,放到了辛越面前。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扬起下巴:“开心吗?”那模样就好似等待着表扬的小孩子一样。 辛越一边笑一边却又不自觉流着眼泪,这人真的是,醉酒之后就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揣测他。哪怕现在猜到了他把夜明珠和这金镶玉的弥勒佛摆在一起是想要说这两个都是他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刚才也着实被他吓得够呛。 而且,送个生辰礼物还非得这么拐弯抹角。当初送夜明珠的时候就没有说过,只是把木盒子就摆在桌上说那是给自己的。现在也不直接说,而是把弥勒佛和夜明珠摆在一起。 刚才被他动作吓坏了的辛越再加上有了失而复得的弥勒佛,情绪反而更加绷不住了。红着眼睛流泪,嘴角却又含着笑,双手拍着徐士景的胸膛:“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徐士景把哭得有些岔气的辛越揽在怀里,低着头亲着她流出来的眼泪。满脸亲过来亲过去,不时还蜻蜓点水的亲着唇边和嘴角,他自己在那边亲的挺开心的,辛越却越想越气。 用手臂抵着他,辛越自己往后退,两人中间有一段距离后,她才轻哼一声反问道:“这弥勒佛是老夫人送我的生辰礼物,不能算是你的。” 徐士景:“那我把自己送给你。”理直气壮加上坦坦荡荡。 辛越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又气不打一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拿醉酒的徐士景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先交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辛越微微别着脑袋,尽量不让自己被徐士景所影响。 “在去金陵之前,你跟老夫人谈话的时候。”徐士景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一点。 辛越微微瞪着眼睛:“你偷听?!” 难怪,她就说自己之前并没有很明显的表露过心迹,就连做个香囊也得给平安和平远捎带上。 徐士景耸耸肩,很无辜:“无意听见。”听力太好又不是他的错。 辛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正面回应我?”在他还知道自己心思的情况下,一直这样子避着她的问题就让她很不安。之前他的心思都是自己猜测出来的,这样子就让她不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他的心思,总是患得患失。 徐士景又往里挪了一点点,这一回就刚刚好能够结结实实的抱住她,脑袋抵着她的脑袋,说的时候意外的低沉:“因为我怕。” 辛越原本要后退的动作因为他这句话直接就愣住了。 “我怕自己若给了你希望,又做不到怎么办。”徐士景把她抱得更紧,“我不是神,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抵过千军万马,更不用说祖父当初那么所向披靡最后也是死于敌人的埋伏。” 辛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第一次听到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 “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话,你会怎么办?”他又问道。 辛越微微启唇,却又说不出话来。她说不好,但是那一日以为他出事的时候,她内心里是已经有打算的。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对自己的性命一向是不在乎的。”徐士景自己后退了一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敢回答你的问题。当初我若回应了,万一意外而死的话……” 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完了,辛越伸出手掩住他的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徐士景把她的手拉到两边,托着她的脑让她盯着自己:“嫁给我。” 辛越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带着浅浅的笑意反问道:“你这求娶该不会是因为老夫人的原因想着要照顾我,或者是看我帮了你这么多的份上觉得我还算合适。” 徐士景的双眼有些迷离,那酒的后劲还在发挥着作用。 他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道:“我想要照顾你,不止因为老夫人。我也觉得我们两个很合适,不止因为你帮了我很多。还有,我想娶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你。” 他的话并没有多动人,相比于辛越曾经看过听过的那些文人墨客的言语都简单的多,但这对辛越来说就够了,她相信就够了。 胡乱的在他怀里点着头,辛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好。” 得了她的应允,徐士景就更加放松了。酒后的困意渐渐上头,他揽着辛越就躺在了榻上,“我都坦白了,你还没有说。” 辛越看着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歪着脑袋看他,想了想后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是我意外的意外。” * 翌日,徐士景揉着脑袋从榻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正屋,而身边也不见辛越的影子。 宿醉后的脑袋还有些不清醒,他先到旁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冷水在冬日里着实是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徐士景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就见辛越从门外进来了。 “你醒啦?”辛越端着早饭从外面进来,把早饭放到桌子上随手取了一旁的手巾递给他擦脸。 徐士景接过手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坐到了桌边:“你昨晚睡的小书房?” 辛越点点头,开始给他盛粥:“是呀,你昨晚醉的太厉害了。” “小书房的的火盆都不怎么热了,你昨晚应该把屋子里的火盆换过去的。”徐士景一边喝着粥一边说。 辛越浅笑道:“还好啊,我昨晚睡前添了不少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知道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几乎半个晚上都辗转反侧,兴奋得没有睡着。 “今日就可以把东西收拾着,明日就可以准备启程回去了。”徐士景说,“我前几天已经跟父母亲都写信交代过了,想来他们应该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回去之后就可以准备完婚。” 辛越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看着神色如常喝着粥的徐士景,眉毛轻轻一挑:“我什么时候答应与你成婚了?” 徐士景听了她的话,差点没被粥呛到,放下碗反问:“你昨晚答应的你还想反悔不成?” 他好不容易打跑了青梅竹马,赶走了那什么王李公子,找回了弥勒佛,在正月初十她的生辰向她求娶,结果现在她转眼就不认了。 辛越放下了筷子,正色道:“你昨晚的事情都记得?” 徐士景:“……” 完了,竟忘了这茬,自己好像之前跟她撒谎说过醉酒之后的事情会不记得…… 看他的神情辛越就猜到了:“你骗我?” “那个,这一回就恰好还记得那么一点。”徐士景赶紧心虚的找补。开玩笑,他这瞒都瞒了许久,之前还有含她耳朵的事情没有掰扯清楚就那么含含糊糊的过去了。现在若是旧事重提,以她的性子知道自己骗了她估计要怄气一阵了。 辛越却不相信他说的话了,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用着饭,不再搭理他。 果然不出徐士景所料,辛越这一怄气就怄了半个多月,等到快回侯府的时候对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期间倒也不是表现的多生气,就是面对徐士景的各种示好视而不见。 婉拒他骑马的邀约,对他特意买来的耳坠视若无物,宁愿自己左右手弈棋也不找他,有什么事情就找平远和他说。 等到临近京城的时候才稍微好一点,至少会接受徐士景下棋的邀约。不过,徐士景猜测,这估计也是因为快回府了,辛越不想在母亲和澜姐儿面前跟自己闹别扭让她们担心。 回京城的那一日倒是冬日里少有的暖阳,夫人和澜姐儿早就在侯府门口等着了。辛越下了马车之后就被澜姐儿抱着不撒手。一年过去澜姐儿又长高了不少,对当初给她留了一个烂摊子的哥哥嗤之以鼻,勉勉强强接过了他带给自己礼物后还悄悄背着娘亲给哥哥做了一个鬼脸。 被亲妹和表妹双重伤害的徐士景:“……” 无奈叹气,他嘱咐她们先回府,自己还要去宫中面圣。原本的三皇子,现在的陛下刚刚登基不过几日,自己又是亲信,回来之后肯定要先去宫中复命。旁的不说,怎么着也得先要把这婚事给定了下来。 这日侯府的晚宴自然是丰盛的,侯爷特意从兵部早早告假回来了,夫人一大早就张罗准备食材了,就连澜姐儿都能够放半日的假不用读书。 刚掌灯时分,席面什么早就备好了,侯爷,夫人还有澜姐儿同辛越就在花厅里闲聊着,听她说着燕云城的情况,就等着徐士景面圣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开席。 不过,回来的不仅有徐士景,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他拿着圣旨有些得意的在辛越面前晃了晃:“这下,你总不能抗旨反悔了吧。” 徐士景没有跟她详细说当日去面圣的情形,辛越也没有主动问,后来还是大嘴巴的余季之来京城参加婚礼的时候同辛越讲述的。 没错,圣旨一下来,夫人就特意去寺里求了一个良道吉日,两人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成婚。 “姐,你不知道,那时候在大殿上的学士们都被惊呆了。”余季之手舞足蹈的,“他是谁呀?那可是燕云城战功赫赫的小将军呀,一回来,不仅没有想着高官厚禄,还婉拒了加官进爵,就要跟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 辛越身穿着嫁衣,一身红更是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美艳,脸上的妆容与平日里的很是不同,但是却又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也就道听途说罢了,你又不在那金銮殿上。”她掩嘴轻笑,“再说了,他以后是要承袭定远侯的爵位的,哪里还有更高的高管等着,他是武将又不是文官。” 余季之被辛越反驳得说不出话来,挠了挠脑袋:“那我不知道了,反正外面的人都这么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行了,这话听听也就过了。”辛越笑着说,“你去外面看看你哥是不是又被人灌酒了。” 余季之这才一拍大腿:“哎呀,我哥酒量不好,我这就帮他挡酒去。” 屋内的几个丫鬟婆子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跑出去的样子又同辛越笑了起来,“这表少爷还真的不愧是少年郎。” 大家还没说完呢,就只见新郎官一身红衣的从门外进来了。 “你这就回来了?”辛越还有些纳闷,刚刚她才把余季之喊出去,这估计还没到前厅呢他就回来了。 屋内的丫鬟婆子也是懂眼色,见新郎官回来就纷纷说了吉祥话退出去了。 见众人都出去了,徐士景才走到辛越的身边,“刚才就回来了,只是没进来罢了。”开玩笑,自己刚才挑完了盖头就没走,知道余季之早早就嚷着要闹洞房他还能放心出去喝酒? 两人拜完天地之后就是入洞房,在全福婆婆的吉祥话下就挑盖头。按理之后就是亲戚们来闹洞房,然后徐士景出去外面敬酒,但是徐士景的酒量大家也都知道,中午宴客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一两杯,这时候也没有人敢继续劝酒。 再加上徐士景知道余季之那个傻小子兴冲冲的跟着大家要来闹洞房,就索性没有离开,只在旁边的屋子里坐着醒醒酒。 “怎么,我还不能回来了?”徐士景的双手撑在榻上,一点点的欺身上前。 辛越被他逼得不自觉后仰,别着脑袋看向他处。 “先……先沐浴。”辛越从他手臂下钻出,赶紧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现在在榻上坐着太危险了。 徐士景嘴角坏笑:“一起呀。” 作者有话要说:啊,码字到现在。 怕下一章被锁就先把这一章放出来。 第85章 正文完 徐士景的邀约让辛越面红耳赤, 她挺直了背:“不, 你先。” “外面有两个温泉, 何必还要分开洗。”徐士景反问道。两人成婚自然是住在揽月阁, 后院除了当初圈给挽星斋的一个温泉还剩下两个。 辛越一时倒也被这个问题难住,坐在椅子上认真思考,最后勉强给出一个答案:“因为你在身边,我就不敢洗。” “行行行,那你先去。”徐士景哭笑不得。也罢, 想想之前那一次两人背对背隔着墙泡温泉她就被吓的不轻,看来这种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一时也急求不得。 松了口气, 辛越抱着中衣就去温泉了,等到自己手指上的皮肤都泡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回来。徐士景去沐浴的时候,她就先铺好了床铺,灭了屋内的蜡烛。 “怎么蜡烛都吹了?”徐士景半裸着身子一进来就问道, 还好榻边的夜明珠没有收,他顺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就走了过去。 辛越躲在榻上闷闷的出声:“太亮了……”等到徐士景一钻进被窝她就要把那夜明珠收起来。 徐士景眼疾手快的抢过夜明珠:“这怎么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辛越起身扒着他手, 要把夜明珠抢回来。 徐士景单手就把辛越给制住:“这收了你害怕怎么办。” 辛越被他这理由又堵的说不出话来, 沉吟一会儿才说:“有你在就不怕了。” 看着她连这话都说出口了, 徐士景也是无可奈何。 “行吧, 难得你这么说。”他把夜明珠放进了一边的木盒中, 把木盒的开口微微打开,竖着放置,这样子的话还有一点光亮借着木盒的开口向上散去, 却又不会照到下面帐中的情形。 辛越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就又提起来了。 “我,我自己来······”辛越拨弄开徐士景给自己宽衣的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徐士景也不耽搁,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 “你,你别掀被子呀。”辛越隐隐有哭腔。 “我热。”徐士景的声音闷闷的回答。 挣扎了一会儿,辛越到底是没能把被子再盖回来。 ······ 榻上的木盒轻轻的晃动着,里面的夜明珠随着木盒轻轻的滚动,不时蹭着木盒里面的壁。终于,榻因为剧烈的晃动而把木盒震倒了,原本就虚掩着的木盒被打开了,夜明珠就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落在辛越的枕边。 “啊!”辛越短促的叫出声,提气就要去够那夜明珠把它收起来。 “嘶——”徐士景倒抽了一口气,揽着辛越的腰把她给拽回来,“你······你别动,也别吸——气!”他受不了! 夜明珠清冷的光辉就这么散在帐中,辛越把身上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那神情让她原本就面红耳赤的脸就更加烧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呜呜呜”辛越再也看不下了,抬起手就盖着自己的眼睛不看他。这人肯定没有把夜明珠放好,刚才先是掀被子后来又故意动作很大,如此一来夜明珠不就掉下来了。 但是这样一来无异于掩耳盗铃,双手抬起来的辛越让徐士景看得······一览无遗。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老脸呀太羞耻了! e吧,我尽力了也只能写成这样了,不知道大家感想如何。 正文就写到这,大家可以留言说说看想要什么番外 第86章 番外一 “你把这单子给回春堂的王大夫送过去, 对了, 还有这几个香囊和抹额。”辛越从右梢间的多宝阁取了之前就做好的香囊和抹额递给了书言。 书言接过那信封还有物件, 点头应了就往外面走去, 刚出揽月阁的院门就碰上了徐士景。 还没等她行礼呢,徐士景就皱着眉问:“这香囊是要给谁的?” 书言一向对世子有些觑,每次她和书语进去伺候姑娘······啊,不,现在是世子妃了, 他总是冷着脸没好气的扫她们一眼。这也不怪她们呀,是上回世子自己给世子妃描眉的时候出了差错,后来不知怎么的折腾了许久才能出门。后来世子妃就死活不给世子插手梳妆的事情, 总是一起来就把她们两个喊进去,省得世子再瞎折腾。 “这,这要给回春堂的,”书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抬头看世子那沉下来的脸色就有些心慌,“王大夫送过去。” 果然, 徐士景当即就冷哼一声, 吓得书言差点没跪下来, 索性他也没拦着直接就进去屋里了。书言才缓了一口气, 赶紧往外走。 徐士景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子, 直接就去右梢间找辛越了。她正在书案上认真的翻看着,一手翻页,一手打算盘, 时不时还拿朱笔在上面做个批注。 他在书案前立了许久都不见她抬头,气不打一处来的把账本给她合上,绕过书案直接就把她从太师椅上抱了起来。 辛越那边嘴里还在默默的继续对着数字,被他抱起也没有受影响,左手很自然的就搭在他的肩上,舒舒服服的被他抱着往里走。直到看见走的方向有些不对劲才回过神来拍着他的胸膛:“外面天还亮着呢,你做什么?” 徐士景才不会理会她“挠痒痒”似的抵抗,直接就把她放在榻上,把她双腿双手反剪在身后:“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又跟那王长晏有了来往?” 辛越看他这兴师问罪的样子就知道刚才让书言送的信还有香囊被他看见了,有些无奈叹气。 自燕云城回来后,她就一直忙着婚事。虽然老夫人当初给自己留了不少嫁妆,夫人和侯爷也添了不少,但是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准备的,光是嫁衣她就是自己花了一个月才绣好的。而成婚之后她才有精力开始处理自己一直以来打算做的事情。 在还没去燕云城之前,她就答应了回春堂王长晏大夫要送几个家传的方子,后来被徐士景打晕带走就一直没机会。回来之后,她虽然送了方子,但是还拜托了他不少的事情。譬如说,燕云城那边一向缺医少药,当初自己在医馆帮忙时就只能给将士们用一些疗效一般的药。 是以,她本来打算向王长晏买一些药给燕云城送过去,谁知他在知道是要给驻守边疆的将士们送药时,就没有再收她剩下的银两。那些药不算名贵,却都是上等的好药,拢共加起来也不少的价钱,他肯定是赔本的。在后来王长晏提议两人出来商量医馆的生意时,她就主动说要在一味居宴请他,权当她的谢意。 这事她自然不会瞒着徐士景,他听说了之后除了没什么好脸色之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在要宴客的前一个晚上却又有些反常,折腾了许久才放她睡觉,在她都哭着求饶之后还装聋作哑。第二日起来,又好心好意的说要给她画眉赔罪。 她有些嫌弃,但是又拗不过徐士景。只好把黛笔递给了他,但是他画着画着就有些不规矩,想要动手动脚都被她给制住了,谁知他还变本加厉,把她的眉毛画得比门神的眉毛还重上三分。那一天足足被他折腾了许久,等到她赴约的时候都已经迟了半柱香的功夫。 “你先放开,我好好的同你说好不好。”辛越的语气倒还是轻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士景为什么每次碰上王长晏就很反常。 徐士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这个姿势是真的很让他喜欢,辛越满眼里只能看见他自己。 “从实招来。”一贯的理直气壮。 辛越赶紧脱离了他的桎梏,靠在榻上的软枕慢慢的同他解释:“上回我们不是去一味居商量生意······” “等等——”徐士景立时就打断了她的话,拽着她的脚就把她拉向自己,“那个我们?谁跟你是‘我们’?!” 辛越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嘴角漾起笑意:“好好好,我说错了。我和他——王长晏大夫去商量回春堂生意的事,我就想着炮制之前做过的香囊和抹额来售卖。大量的抹额和香囊一起浸泡药水的话就省了很多麻烦,而且给那些不识字的穷苦人家许多方便,他们还不用自己去调制药水。如若那香囊和抹额的款式做的好,相比也会有很多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喜欢。” 徐士景漫不经心的点着头,他倒不是真的想知道辛越和王长晏在做着什么。 “所以啊,我这回就是打样给他看的,之后那些香囊和抹额会专门找绣娘做的。”辛越眉眼弯弯,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挠了挠,有意示好。 徐士景冷哼一声,转身就躺在了榻上,把她抱到了自己身上:“我这几日前前后后在忙着料理陈家,结果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一个早上都在小书房处理账本。” “好好好,下午都听你的。”辛越赶紧凑上前去倚在他胸前,没办法,这人还是得顺毛来捋。 辛越这样子依赖的动作极大的取悦了徐士景,他双手环着辛越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下午要不······”说着话那一双手就开始游移往下走。 “妄想。”辛越立时就把他的手抓着放在两边,倚在他胸前的动作却没有变,只是换了个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陈家的事情定了没有,上回你不是说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了?” 但是徐士景的注意力哪是那么容易转移的,他微不可闻的叹着气回答道:“基本上尘埃落定了,过两日估计要被流放去西南了。”她人趴在上面着实是让他蠢蠢欲动,不过又舍不得把她抱下去,只能是一边享受一边痛苦了。 辛越听了他的话许久没有说话。 徐士景伸手捧着她的脑袋,让她只能看向自己:“又在哪里想谁呢?” 说到这,辛越倒有些纳闷了,她坐起身来好奇的看向徐士景:“你对陈衍有敌意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对王长晏大夫也这么大醋意?” 好歹认真说起来,陈衍还算是她的青梅竹马,并且对她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可是她和王长晏公子可谓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也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徐士景不动声色的把她往前挪了一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看他不爽。” “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说实话?”辛越狐疑的看着徐士景,他虽然多疑了些,但是并不会随随便便对人有这么大的恶意,肯定是有什么揣测。 见他不为所动,她索性就诱惑道:“你说说看嘛,说不定你说的有道理了,我以后就少跟王大夫来往。” 这话按理来说徐士景是不屑说出来,总有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觉,但是辛越这个诱惑又着实心动,毕竟她一向说到做到,而且也不会罔顾自己的情绪。 “咳,”徐士景有些不自在的轻咳,“就是觉得你估计还挺心宜这种看起来温和善良的老好人,而且他还是做大夫的······” 徐士景这话倒也没说错,喜欢上一个这么不可一世,骄傲又多疑的世子是辛越不曾料到的事情。若是没有遇见他,像王长晏那样子悬壶济世的大夫就是辛越最有可能嫁的人,毕竟辛越一向欣赏温和谦虚,而又心中有大爱之人。 听见他这么了解自己,旁边的辛越就忍俊不禁,她还煞有其事的回应道:“嗯,确实呀。想不到你还挺懂我的。” 这话就是默认了徐士景心中所想了,他一时醋得不行,反身就把辛越压在身下:“好啊你,我就知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一个意外······” 这话倒提醒辛越了,当初在燕云城醉酒时,她好像有跟他说过那么一句“意外的意外”,当时是情之所至,以为他不记得。不曾想,今日他倒是又提起了,估计是之前就憋在心里了。 “不是,这话可不是你以为的意思。”辛越无奈的浅笑,她一句满腔情意的话却被他想歪了,却还羞于明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啊。 徐士景才不管那么多,把被子一掀盖在两人身上:“来,那你好好跟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辛越被他挠的直痒痒,散着发丝在榻上笑个不停:“你,你别又惹火了,下午不是还要外出游玩吗?” “谁同意了?”徐士景在被窝里闷闷的反问道,“我就要在屋里玩。”这话倒颇有澜姐儿平时耍赖的语气了。 被窝里的辛越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觉得完结快,为了满足大家肯定要上番外啦! 对了,现在已经确定好的番外只有之后两人的宝宝篇,然后想问问大家想不想看澜姐儿的番外(但是,这个番外吧,她可能有点玻璃渣······) 有什么其它想看的可以跟我说! 第87章 番外(二) 一大早上, 澜姐儿就来揽月阁了。虽然现在年岁见长, 很少会像以前一样撒娇赖床, 但是这么早起倒也是少见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今日是七夕,哥哥和嫂嫂答应带她出去玩一整天! “嫂嫂!”人还未到,那欢快的声音却已经从门外传进来了,身量已经快到辛越胸前的澜姐儿提着裙裾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 坐在梳妆奁前的辛越嘴角含着笑意,让一边的书言搬了一把凳子放到自己身边。果然, 不一会儿,澜姐儿掀开帷幔进来后就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 “嫂嫂,我今日的发髻总觉得怪怪的。”澜姐儿依偎着在她身边, 撅着嘴凑到面前的铜镜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还有几分沮丧。 辛越认真的捧着澜姐儿的脸端详了一下,看了一会儿说道:“不会呀,澜姐儿这么梳着也挺好看的。” “嫂嫂, 你该不会又哄我呢吧?”澜姐儿伸出手托了托头上的发髻,很有几分狐疑。 辛越笑着摇头:“我今日可还真没哄你, 你呀, 估计就是第一次梳大姑娘的发髻不习惯而已, 以后说不定多看看就顺眼了。” “还大姑娘呢!”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前几日是谁吃多了山竹还闹了肚子的?谁家的大姑娘能有这傻劲?” 在辛越身边的澜姐儿倒没被亲哥的嘲讽给激到, 反而一脸疑惑的扯了扯辛越的袖子:“嫂嫂,我哥怎么还在这?” 在榻上的徐士景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怎么着?我院子我还不能在这了是吧!” 想当初,刚新婚那会儿他还担心澜姐儿估计一时估计改不了口, 像以往一样嘴边“辛越辛越”叫个不停。不曾想,后来她改口倒是极快,整日就是“嫂嫂”来“嫂嫂”去的,反倒是他这个亲哥像个摆设一样,就讨饶的时候还算亲切点。 “那倒也不是,”澜姐儿可不怕他哥,慢悠悠的解释道,“往日里这个时候你早就出去打拳了,哪像现在还窝在被窝里我都看不见,哪像个大将军的样。” 徐士景被亲妹妹一噎,摇头无奈叹气,他发现了——澜姐儿跟着辛越是近墨者黑啊,两人就是来治他的。 “别理他,你哥今天幽怨着呢。”辛越淡淡的说,也不看身后榻上那人幽怨的目光,从自己的首饰盒里翻找有没有适合澜姐儿的首饰。 挑了半天就觉得一个桃紫色的还不错,把澜姐儿的发髻稍稍压低了一点,然后给戴上那发髻。 “现在如何?”辛越把澜姐儿的发髻压低了一点之后又问道,发髻稍稍压低就很大的减少了违和感,澜姐儿拿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多了。 “谢谢嫂嫂,就知道来找嫂嫂准没错。”澜姐儿嘴角笑得梨窝都出来了,然后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歪了外脑袋,“好像还有一套更合适一点的襦裙,我这就先回去换上。”说着,就又风风火火的回去了。 “你给她簪的那支是我送的······”身后响起某人阴恻恻的声音,不知何时,徐士景就下了榻走到了辛越的身边。像影子一样在辛越的身后,说着话的时一双手还顺着后背慢慢的抚上辛越的脖颈。 “我这妆奁盒里的首饰有哪一支不是你送的?”辛越拨开他的黏上来的手,起身去衣橱里找衣裳。还没成婚时,他就把自己的首饰盒给翻了一遍,因为没找到当初陈衍送给自己的发簪,索性就把不是自己送的给扔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添置了许多。许是看出自己对他亲手绘制的两支簪子挺是喜爱,每每逢年过节就爱给自己送自己绘制的首饰,后来还为此专门碎了一整块的水玉,把辛越心疼得不行他才消停点。 辛越的话虽说没错,但是徐士景还是很郁闷。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一直在躲着自己,就像刚才自己只是上手碰了碰肩膀和脖子她就立时去了衣橱,他自认自己在榻上哄她哄得还算不错,除了新婚时还有那次两人泡温泉,其他时间也还算节制,怎么她现在躲自己躲成这个样子? 更让他可气的是,她今日居然还说要去回春堂找王长晏?今天可是七夕啊! 之前两人说过之后,辛越就很少亲自和王长晏接触了,平时一些要办的事情也都让平安或者书言代劳了。现在这么一个时辰让徐士景不得不多疑,她看上去没病没痛不可能去回春堂看病,更不用说她自己也通岐黄之术。所以今日一早上起来他连打拳都不去了就在榻上磨辛越。但是,很明显,丝毫没有什么进展。 辛越从衣橱里取了一套湖绿色的襦裙,又给徐士景挑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给他选衣裳时,辛越总是倾向于挑绿色的,许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那身孔雀绿的衣裳一直在脑海里有所影响。就连自己看久了,也对这绿色更喜爱了几分,自己的衣裳也有不少湖绿,水绿,碧青之类的襦裙。 看着辛越给自己挑了一套这么的衣裳,徐士景开始认真思考着,她是不是借着这颜色在暗示着自己什么······ “走吧,换上衣裳跟母亲请安后我们就早点出门。”辛越先拿着去屏风后面换上。 徐士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问道:“我也跟你去回春堂?”之前他可没插手过辛越的生意。 辛越从屏风后面探了脑袋出来,反问道:“你不想去?” “去!怎么不去!”他高声说,好似在辩驳些什么。 辛越点了点头,伸出手把他从屏风边上推出去,示意自己要换衣裳了。 小心思被识破的徐士景:“······” * 跟夫人请安过后,四人就出门了。除了澜姐儿,余季之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来游玩。余季之自参加完婚礼后就没有再回去,他父亲有意让他在京城历练,就让他跟着徐士景在兵部打打下手,之后也好给他求个荫封。 马车一出侯府就先往回春堂去,回春堂也才开门不久,这时候的病人并不多,王长晏看见他们来了也有些许惊讶,不过还是很自然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前面就是在售卖一些香囊和抹额,”王长晏带着他们往里面走的时候一边介绍道,“现在已经有了第一波的回头客了,都说用了确实有些进益。” 辛越听着,还不时拿起一些来闻一闻看一看。“这些抹额的颜色太过单一了,都有些老气,以后可以多做一些颜色俏丽和素雅一点的,不仅有老人家带抹额,还有一些坐月子的娘子也常带。” 王长晏有些意外的看了辛越一眼,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是我欠考虑了,只想着图着省事把料子都一起裁了。” 一行人往里面走去,余季之和澜姐儿对着路过的一个铜人十分好奇,拿着银针在铜人的穴位扎了一下,须臾便有水液从里面流出。 澜姐儿还挺新奇,又试了试在旁边的位置扎了扎,却又没有水液了。 “傻,”余季之拿着银针在一旁给她做示范,“你要扎进对的穴位才会有的。”说着,拿起一旁的银针给她扎了其他的位置,两人就在那边玩起了铜人。 辛越和王长晏继续往里面走去,徐士景看看前后,果断的跟着他俩往前面走去。开玩笑,自己的媳妇得看紧点,反正妹妹又不会丢。 到了屋里,王长晏拿出一个搭手的小垫枕,“需要我帮你把把脉吗?” 这话让进来的徐士景听到就有些不爽了,冷哼一声:“哼!”这人刚一进来他就上手要把脉什么的,该不会也有什么不良的居心吧?或者,两人其实私下里还有旁的什么书信往来? 辛越脸上微微有些红晕,浅笑着把手搭了上去,这个动作又让徐士景眉头一皱。 王长晏双指搭在辛越的手腕上,凝神把了一会儿脉后收手,扫了一眼旁边眉头能夹住苍蝇的徐士景,有些好笑的问辛越:“你自己是知道的吧。” “哈?”这话就又让徐士景更加没听懂了,两人之间暗语似的对话让他极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被瞒着。 辛越在一边没好气的推了徐士景:“怎么?你哼哈二将啊。”脸上带着的确实有些喜悦的神情。 她也没再管徐士景,反而同王长晏说起话来:“一开始月信没来的时候有猜到,不过我自己在这方面也没摸过多少带身的脉相,所以不敢确定,就等差不多时间了来找你看看。” 跟着母亲学岐黄之术时,她还是闺中女子,自然没有那么多机会去把脉。处理伤口和寻常的病症也都是帮着自己几个哥哥还有家中病了的长辈看的,不时下人们有个什么病痛也会去找她开方子,所以这回有了猜测就谨慎一点不敢妄下定论惹得白欢喜一场。 身边的徐士景听了这话一时都愣住了,看向辛越的眼神都变了。他俯身就要看一眼辛越的肚子,被辛越抵着脑袋把他压了回去,饶是如此也没有阻止徐士景稀罕的把她虚搂着。 被他这么大咧咧搂在怀里的辛越还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推让他规矩一点。 “从脉象上看还是挺稳的,”王长晏浅笑着说,“就是不知道你最近的反应怎么样,用饭的时候会不会恶心想吐?” 辛越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最近吃的多了些,他还是挺乖的。”摸了摸腹部,还是像往常一样平坦,如果不是王长晏大夫都确认过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有了。 “那是,我女儿省心。”旁边徐士景得意洋洋的说。 辛越歪着脑袋表示不认同:“你怎么就觉得是女儿,我倒是希望是儿子,这样子之后妹妹才有哥哥疼。” 像她自己上面三个哥哥疼着自己,还有澜姐儿从小也是被徐士景宠爱的。若是先有哥哥,那妹妹肯定是被百般宠爱的。 徐士景却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搂着辛越的腰说道:“这帐算得不对,你想想,要是先有女儿那她是不是能被我们多独宠几年。” 辛越眨巴了一下眼睛,竟然觉得他这个想法好像······没有错。 旁边的王长晏无声叹气,没眼看两人的腻歪,只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 而此时澜姐儿和余季之把铜人玩的差不多了就进来寻他们,澜姐儿小碎步“哒哒”的跑进来就要挽辛越的手,在距他们一步之遥的时候就被徐士景抵着脑袋不让靠近。 “徐诗澜!”他用大手罩着她的脑门,俯下身有些严肃却又忍不住的欣喜的语气,“以后你的手脚给我放轻了,别风风火火胡蹦乱跳的,你嫂嫂现在是可不是一个人了,经不起你折腾!” 她哥故作严肃的语气并没有浇灭澜姐儿的兴奋劲,她稀罕的绕过她哥到了辛越的身旁,双手激动的直晃,想了半天最后好奇的问了第一个问题:“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很好,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这才多久,怎么能看的出来。”辛越说完后跟王长晏打了招呼要回去了,好笑的揽过澜姐儿往外走。 余季之煞有其事的盯着辛越的肚子:“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肚子圆的是女儿,肚子尖的是儿子!”然后仔细的看了一眼辛越的肚子,锤了下手断定道:“这看着是儿子!” 辛越把起身后凸起来的衣服往后拉了拉。 余季之一脸懵的看向了身旁的表哥:“嗯,是平的。” 徐士景:“······” 废话!这才几个月! 之后原本是计划着在一味居吃个午饭,然后歇一会儿去京城外的寺庙玩一玩,那边到了七夕的晚上会有庙会,热闹得很。 但是还没等人多起来呢,辛越就先不好意思了。 夕阳刚刚落下,小孩子渐渐多了起来,有些男孩子就跑跑跳跳的比较兴奋,不时还在庙会上追赶着。徐士景就护得不行,左手虚虚扶着辛越的腰,右手就在前面挡着。若是有谁靠近了一点点都不给好脸色,当即就沉下一张脸盯着别人,连小孩子都被他吓哭过两次。 这还不止,辛越对旁边的什么杂耍或者摊子有点什么兴趣想要看看的,徐士景看到周围的一圈圈人就开始拿起钱袋,拿银两让别人让位置。这方法让辛越有些无奈,但是很多人倒是觉得新鲜,收了银两还会说一两句好话,有的心气高的或者家里也有点背景的就差点没当场和徐士景闹将起来了。 等到带出来的钱袋子里的碎银子都用完了,徐士景甚至还想着从怀中拿出交子来继续,唬得辛越都没有再说要看什么杂耍了。 “你怕不是过于紧张了?”辛越苦笑不得。 两人往人少的河边走去,徐士景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不是都说最开始的几个月最危险吗,要是早知道就不带你来庙会了。”担心扫了她的兴所以才继续来逛的。 正说着,澜姐儿和余季之两人各拎着两盏游灯过来了。 “嫂嫂,看我给你挑的游灯!”澜姐儿献宝似的把手上的一盏游灯递了过来,游灯是用来许愿后放在河里让它顺流飘走的,七夕节有不少年轻的姑娘许愿来求姻缘的。而她手上这盏游灯虽说也是花,但是花色和绘画制作的可见精良。 辛越笑着接了过来,还不忘夸赞澜姐儿选的好。 徐士景很自然的就要去把余季之手上拎的另一盏游灯给拿走,不料澜姐儿眼疾手快的就把那一盏游灯给抢走了,连余季之都没反应过来。 她嘴角的梨窝若隐若现,有些得意的笑着说:“这可不是给你的,这呀,是卖给我的小侄子的。”说着,还扬了扬头示意辛越的肚子。 “你怎么也说是儿子?”徐士景冷哼一声。 “那当然得有哥哥才好啊。”澜姐儿有理有据的说,“你又不是我们姑娘家,不知道我们的心思。” “哼,”徐士景不屑,“我看你们两个是少了哥哥的毒打。”说罢,抽过澜姐儿手中的游灯就走,剩下澜姐儿和辛越相视而笑。 而余季之在一旁感慨:“明明这四个都是我买的······” 澜姐儿赶紧反驳,卖乖似的说的:“是是是,那我有好东西也是分给你的呀。” “嗬,你也好意思说,上回吃山竹那事······”余季之挑眉说着,澜姐儿一脸苦相的在一旁听教训,辛越在一边也不时提醒帮腔。 说着,大家都走到了河边放游灯,徐士景的游灯都还没怎么见他许愿呢,那游灯就已经被他送走了。 辛越认认真真的许了愿,点了灯,然后走到了河边。身边徐士景就凑身上来了,有意无意的拿手护着她,这边人倒是不多,但徐士景总觉得这护栏太浅,一不小心就要掉进去的感觉。 “你不是说我们没有被哥哥毒打过吗?”辛越面上浅浅笑着,手上却毫不留情的推开徐士景护着的手,端的是一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 徐士景无奈叹了口气,这怎么又记仇上了。 “行,回去之后我就躺榻上好好的被你毒打行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她的游灯跟她走到河边。 辛越不搭话,手却毫不留情的伸到徐士景的腰间拧了一把。 这点劲就跟挠痒痒似的,徐士景忍着笑陪着辛越把游灯放完,没办法,要是真笑出来她就该更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路人葭,顾朝小可爱的营养液! 前几天的不可抗力是因为榜单,得现在开始更我才不会被关进小黑屋,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a~ 第88章 番外三 七夕的晚上他们也没有多逗留,等掌灯时分看了会儿庙会就走了。 回去之后澜姐儿第一件事就是跟母亲说了辛越有孕的消息。 “真的吗?”夫人甚是惊喜, 笑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想当初儿子一声不吭的就把辛越给带去了燕云城, 她和侯爷都担心得不行, 写了信去好好交代了一番。不过,心里也多少有点底,知道徐士景是非辛越不可了, 否则也不至于有此鲁莽的举动,就连侯爷都默不作声的没有再反对。 尤其是后来徐士景一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回信, 大部分都是辛越同他们在传着家书。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也绝口不提燕云城的环境恶劣。经常说的就是最近的战事如何, 把自己知道的都写在信上好让他们放心, 不时有什么有趣或有意思的事情都会在信里同澜姐儿说, 比起一忙起来可能连信都顾不上看的徐士景让人心安许多。 所以在后来接到徐士景那一封信时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她自是了解的, 有时候就是过分的骄傲。可是刚过易折,哪怕是辛越那么好的姑娘也不能一直这么端着。直到他写信让自己筹备着婚礼的事宜,她才相信两人总算是安定好了。 更不用说后来三皇子登基了, 定远侯府作为排的上号的功臣,原本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就连侯爷都发话要好好帮两人办一场婚礼。 知道辛越两人刚刚大婚不久,尤其是徐士景最近因为身为陛下的亲信所以繁忙了很多,而之前铺子和庄子,一并府上的事务辛越都慢慢在接手,所以她和侯爷也不想给两人太大的压力, 顺其自然就好。 现在不过才半年就有好消息了着实是让她欢喜的不行。 辛越笑着点了点头,说:“今儿特意去回春堂找王大夫确认过了。” 徐士景也适时的咳嗽了一声,“母亲放心,她······” 话还未说完,原本还坐着的夫人立刻就走下来挽着辛越往上首走:“这前几个月可得好好注意的,不仅营养什么的要跟上,而且还不能累着。府上的事务你就先停一停,我呀还能在帮你多管两年,至于景哥儿自己私下的那些产业什么的就都先让平安管着,这亏就亏了。” 说到这还没好气的横了一眼徐士景,“你就知道买铺子,买庄子,这到头来不还是得辛越累着帮你管那么多事,自己倒是坐享其成。” 原本就被抢了位置的徐士景面对母亲的职责都懒得辩驳了,这不是他也不会管吗,再说了,哪能叫坐享其成,那辛越置办起东西和产业来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过,夫人可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停下来。她拉着辛越做到了上首后,沉思了一会儿拍了拍辛越的手背:“辛越呀,你搬出来吧。” 徐士景差点没在太师椅上跳起来。 “为什么?”徐士景还没等辛越的态度呢,就先反问道。 旁边澜姐儿和余季之还凑仔一旁边听边吃蜜饯呢,夫人也不好把话说透了。 “让辛越先搬出来一阵,住的近一点我好照应呀。再说了,你看看你最近忙得都那么晚回来,又不用丫鬟是吧,次次不得辛越帮你宽衣服侍的。”夫人有理有据的说着,“更何况,你睡觉不安生怎么办,吵到辛越怎么办。” 徐士景:“······” 辛越在一边好笑的看着徐士景有苦说不出的神情,最后才出来帮他解围:“母亲,我没那么娇气。前几个月虽然危险点,但是行动什么的也都方便,若一直都不动弹反倒不好。” “是,”徐士景赶紧跟着附和道,“我这几日就把那些事赶紧料理好,每天都今早回来。” 夫人见小两口都如此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拉着辛越在耳边说着悄悄话。 徐士景扫了一眼看辛越的脸都有了红晕,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 七夕的晚上是在主院用的晚饭,有澜姐儿和余季之这两个活泼的一唱一和,倒是叫一家子都笑得开怀。 时间弹指一挥间,又是一年严寒时。 辛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就连走路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微微后仰,双脚外八。睡觉的时候也不舒坦,徐士景特意让人给她做了几个枕头好让她垫着腰和肚子。 “我想解手。”夜半时分,正是酣睡的时候,徐士景的手被人拽了拽。原本睡得就不沉的他一下子就起身了,熟练的先托着辛越的腰让她坐起来,然后就抽过木施上的外袍帮辛越裹上。 辛越挪着身子就想下去,觉得他硬要让自己把外袍穿好很没有必要。 “好啦,屋里的炭火烧的暖着呢。”辛越的脚已经踩到了地上,就要往左耳房走。 徐士景可不认同,“你这刚从被窝出来,自然还没觉得冷。”说着,就弯腰给她穿上靴子。 “我急······”辛越瘪着嘴,不自觉的就有撒娇的语气。 “好好好,走走走。”穿好了靴子,徐士景就搂着辛越往左耳房走,自己连件外袍都没有披。 把辛越送到了左耳房安置好,还不忘回去把屋里烧的好一点的炭火盆给搬过来,嘴里还感慨着:“当初母亲还担心说你伺候我,结果完全颠倒。” 辛越解手后走了出来,“一会儿就好了,你还搬炭火盆,自己连外袍都不穿还说我。”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徐士景就搬着个炭火朋尾随她身后。 “看来你是没听说呀,”等到辛越上了榻躺好了,徐士景才放好了炭火朋回来搂着她,“上回京直门的一有孕的妇人,因为着凉拉肚子,结果孩子就那么跟着出来了。” 这话倒把辛越唬了一跳,“你莫不是蒙我呢。”这想想都后怕,下意识的就又往徐士景的怀里拱了拱。 享受着辛越的“投怀送抱”,徐士景很是得意,两人就着依偎的姿势开始入睡。 刚刚迷瞪了一会儿,徐士景就又听到辛越的哼哼了。 “我腿抽筋了······”辛越的腿想要蜷缩还收不了,难受的直抽抽。 徐士景一听就赶紧翻身到下面,在被窝里撸起辛越的裤腿,一双大手在辛越的小腿肚子力道适中的揉捏。揉捏了一会儿辛越才慢慢缓过来,担心她的脚在外面受了凉,徐士景一向是把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这样一来就又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无声叹了口气,然后问辛越:“好一点了没有。” 双眼有些迷离的辛越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委屈的问道:“你叹气了,你是不是觉得伺候我不耐烦了。” 徐士景看着她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揉了几下才回被窝搂着她,“绾绾大小姐,我哪敢呀。” 转了个身背对着徐士景,辛越有些厌厌:“你没叹气出声,但是你那神情我还不知道吗?” 徐士景从身后环着辛越,贴着辛越的背:“绝没有不耐烦。” 紧贴着的身体传来热量,辛越轻咳一声,然后问道:“要不,你去耳房解决一下?” “要不,”徐士景的嗓音有些低哑,“你帮我?” 辛越:“······” 作者有话要说:天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的结尾都走向奇特! 谢谢顾朝的营养液,还有一位送了的小可爱看不见名字,谢谢你! 第89章 番外四 辛越生产那天,徐士景恰好不在。 有多恰好呢, 就是徐士景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在府中陪着辛越了, 可是辛越还是照常该吃吃该睡睡, 一点都没有异常。 距离当初王大夫所估计的生产日子已经过去两天,徐士景积压的事情不得不去处理了。 “庸医!”徐士景愤愤的说道。 辛越温柔的摸着肚子,笑着说:“这也就是估个大概, 哪里有这么准。再说了,你今日去好好把事情商议了, 晚上不就回来了。”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是徐士景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他总觉得孩子就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辛越哭笑不得的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如果真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那就只能说凑巧不赶趟了。” 到了院门, 徐士景就不让她再送了,“你回去吧, 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宫里支应一声,我立刻回来。澜姐儿待会儿应该就过来陪你了。” 辛越笑着点点头,也嘱咐他:“你呀, 也少在宫里莽莽撞撞的。为了我,你都已经在陛下那里告了那么久的假了,这回就好好料理一下正事再回来,不然到时候朝中文臣又要拿你做文章了。” “都是些拉党结派的事情,”徐士景最厌弃的就是朝中这些拖泥带水的裙带关系,说完,用一种有点欠揍的语气说:“再说了, 什么叫为了你,我这是为我即将到来的小姑娘告的假,你就不用拖大了。” 辛越听了这话,学着他惯常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身回去院子里。 徐士景在后边看着她进了屋子才收回目光,又跟一边的书言和书语嘱咐道:“看好她,若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差遣人去宫里通知我。”他交代完以后就往宫里赶。 澜姐儿不一会儿就来了,在暖阁里绣着香囊,而辛越就坐在旁边指点着。 “这里用的针法不太合适,”辛越指了指香囊上绣的荷花,“用压平的针法更好一点。” 澜姐儿扫了一眼自己的香囊,把它往榻上一扔,叹了口气:“唉,这哪里是一点不合适啊,这是都不合适。”她的刺绣现在虽然在辛越的指点下也是有进益了,但是总是有些不得精髓,绣出来的香囊或者花鸟有形却没有神。 “不用急,慢慢来。”辛越顺着她的脑袋,“练得久了你就知道用什么针脚最贴合绣品了,更何况,你现在绣的也很可爱啊。” 澜姐儿倚在辛越的肩上撒着娇,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绣品,嫌弃的“啧”了一声:“傻得可爱。” 这个形容倒是贴合的很,澜姐儿的绣品不精致,却总是有些憨憨的可爱。辛越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好像就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澜姐儿还未察觉,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辛越的手,瘪着嘴巴说:“嫂嫂做什么都很厉害,我却是半吊子水平,什么都做不好。” 辛越的腹下突然传来阵痛,紧张的抓了一下澜姐儿的手。 澜姐儿觉察到不对劲,吃惊的问辛越:“嫂嫂,嫂嫂怎么了?” “我可能要生了,”辛越被不时的阵痛疼得一激灵,“你让人去把产婆喊过来,然后扶我到右耳房去。” 澜姐儿赶紧吩咐书言去喊产婆,府上早就备了两个产婆。又让书语去知会母亲,转身就进来扶着辛越去右耳房。 一边走还一边叹气:“我这小侄子跟我哥真是不对付,还非得等他不在了才急着要出来。” * “世子,陛下唤你呢。”徐士景被身边的大臣捅了捅手肘。 回过神来的徐士景轻咳一声,躬身道:“陛下请说。” “徐爱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听不清喜怒。 徐士景倒也不慌张,如实回答道:“内子临盆就在这两日,臣有些担忧罢了。” 陛下浅笑:“是吗,原来还未生产啊。放心,你家夫人当初可是跟你去过燕云城的,身子骨不差,孩子自然也会平安无事的。” 徐士景浅笑回道:“承陛下吉言。” 那样的神情让陛下不由得回想起徐士景刚从燕云城回来的那一日,也是这般,难得有着温和的浅笑—— “这回徐爱卿可是有功啊,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敌人打击得溃不成军。”他大声赞扬,“我记得定远侯府的爵位一向是世袭的,这一回就下旨进爵为公爵,照样世袭承罔。” “陛下且慢,”徐士景在朝上就这么说道,当着朝中的文武大臣,“我不要爵位。” 他当时是笑了,然后问道:“怎么,莫不是是想要其他的封赏?” 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却不像面上表现得那么好。他当时刚刚登基,还没有完全掌握住朝中的人心,尤其是当初二皇子手底下的人,多的是心口不一,办事敷衍的人。还要用徐士景的兵力来威慑朝中那些不安分的人。 但是,若徐士景以此来肖想逾越的东西,他日后肯定也不会手软。当初先帝忌惮的东西他现在也是一样。 “微臣想请陛下赐个婚。”徐士景说这话的时候浅浅的笑着,又带着几分笃定。这话说出来后,旁边的几个大臣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了,在上了年纪的大臣看来,这个奖赏甚至是有些荒唐了,放着加官进爵和高官厚禄不要,却转而去拿着旨意去求娶一个女子,凭他定远侯世子的 他倒是一时有些愣着了,这个奖赏是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就连圣旨都可以让身边的秉笔太监去草拟。 “哦,不知你看上的是哪位女子呀?”他如是问道。 徐士景很坦然的回答:“辛越。” 就这两字,两人都心知肚明。当初徐士景来找自己最主要的就是让他料理陈家的事情,而作为韩家大小姐自然是被他查得一清二楚。连当初两人一起去燕云城的事情都有他的眼线来汇报。 圣旨自然是好说,当场就让秉笔太监草拟了。把圣旨给到徐士景手上的时候,他其实还有些想不通,很早就知道徐家家教甚严,几代侯爷几乎没有纳妾的,徐士景更是到弱冠前都没有丫鬟,一个个好似都是情种,只钟情一人。 “既如此,那待会就准你早些回去。”陛下淡淡的开口。 * “嫂嫂,我让人去宫里叫哥哥回来。”澜姐儿把辛越扶到了榻上躺好,一边拧了帕子一边说。 “再等等,”辛越摇摇头,满头大汗的说,“这才去多久,冒冒然叫回来还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呢。” 澜姐儿拿着帕子帮辛越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也有些难办了。哥哥一直在担心嫂嫂她也是知道的,去岁末的时候听说有一户人家的媳妇早产的时候撒手人寰了,哥哥就索性告了假在府中看着嫂嫂。 可是在哥哥嫂嫂身边这么久,对于朝中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耳濡目染,现在哥哥虽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但是权利太大也是会反噬的,就怕让陛下以为哥哥有心怠慢了。 澜姐儿正犹豫着呢,夫人就带着产婆匆匆赶过来了。 “快让人烧水。”夫人走过门口的时候就先吩咐了,随后就进了右耳房查看辛越的情况。 辛越看见夫人过来了也松了一口气,“母亲。”她起身想要说些什么。 “你快先躺着。”夫人赶紧过来让辛越躺好,“我已经让人煮了参汤,你喝点留着力气待会用,有什么话也不急,慢慢说。”毕竟是侯府这么多年来的主事人,做事周全又妥帖。 辛越心安了不少,呼了口气说道:“母亲,你吩咐下去,先别让人去给世子报信,还早了点,等过了未时你再看着情况去说。” 夫人也知道轻重,同辛越点了点头。辛越沉沉的喘了口气,旁边澜姐儿就立刻拿着帕子帮她擦额头上的汗水。 “你得出去。”辛越缓了一点,抬头跟澜姐儿说。 澜姐儿的手一顿,很是委屈:“不行,哥不在这,我替他在这看着。” 辛越坚定的对她摇了摇头,澜姐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屋里看着并不好。 旁边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行了,我在这陪着你嫂嫂呢,你去外面候着。”说着,就让身边的妈妈把澜姐儿送出去。 澜姐儿气呼呼的出了门在门口蹲着,一如当初辛越受伤了她在院门口一样。只是那时她还小,现在却不会再伤心得红了眼,但还是焦急的忍不住抱着脚。 这一等,就从巳时等到了未时,澜姐儿眼见着一盆盆热水送进了屋里又换了一盆血水出来。眼见着日头逐渐西下,都快到了未时,她就不时在门口叹气张望着哥哥。 里面嫂嫂的哭声越来越大了,澜姐儿等得直挠头,原本最在意的发髻都被她转得不成样子。甚至都忍不住要去找哥哥了,才见到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那边过来。 “哥!”澜姐儿忍不住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泪目:“嫂嫂,嫂嫂已经进去了许久了,还没有出来!基本上你一走她就疼了······” 徐士景远远看见澜姐儿的神情就已经猜的差不多,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他就提气直接往揽月阁奔去。 “你在门口等着。”徐士景进去屋里前还不忘吩咐澜姐儿。 澜姐儿又一次被哥哥拦在屋外,急得团团转,头发差点都被她薅下两根。 可是,徐士景进去不过一会儿,澜姐儿就在屋外听到了她小侄子宏亮的哭声。 她喜得一锤手掌:果然,小侄子跟哥哥不对付,这一进去他就被吓出来了,还哭得这么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顾朝和路人葭的营养液!谢谢sailorbox的8瓶营养液!谢谢小霸王薯条条的营养液! 第90章 全文完 徐培函从小就是家里的混世小魔王,当然, 最主要的是跟他爹闹。按他姑姑的话来说, 就叫做两人天生不对付。 在还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他就没有准时出来。等到他爹出门了,他才姗姗来迟,还是因为他爹来了给吓得。 一岁多的时候, 侯府上下都抱他,就徐士景抱的时候他爱哭, 就连一脸严肃的侯爷抱他顶多就是哼哼两声。他母亲还偷偷查看过是不是他爹手下没有轻重,使的力气太大了。 牙牙学语的时候很聪明, 没过多久就会喊人了。但是就是喊爹的时候总是嘴瓢要喊“迪”, 听起来就跟喊“弟弟”的发音差不多。惹得徐士景扳着他让学“父亲”。 两岁的时候就比较能闹腾了, 一起用饭的时候必要坐在徐士景和辛越的中间,哪怕抱到辛越的另一手边都委屈, 更不用说在徐士景的另一手边了,那时候把徐士景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三岁的时候皮的不行, 见什么东西拆什么,曾经自己爬上揽月阁的桌案差点没把辛越的妆奁盒打碎了,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徐士景送的首饰,把他给气得老老实实的揍了儿子一顿,警告了之后不准爬上爬下。 四五岁就就爱跟他爹呛。那年生辰,徐士景送他的礼物是一把小木剑。他很嫌弃:“父亲,你身为堂堂定远大将军, 这也送的出手?” 徐士景:“······” 虽然很气,但是他不能被儿子激得失去理智,反唇相讥:“你也就配这小木剑了。” 六七岁的时候还能领着他姑姑去爬树掏鸟蛋。当然,他姑是不屑的,主要是他上树取了鸟蛋下来给他姑去小厨房烤,然后两人分而食之。 当然,这上面的事情有些徐培函自己是记不太清了,很多事情都是他姑添油加醋的告诉他的。 又如这一日,徐士景上朝回来,发现辛越不在,他问在一旁的秉笔涂涂画画的儿子:“你母亲呢?” “她估计去找王叔了吧。”徐培函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专注着手上的事情。 徐士景冷哼一声,最近医馆的生意都步入正轨了,分铺都开了好几家,她又去做什么! “她有没有说去做什么了?”冷着一张脸,徐士景问道。 “没有,”徐培函耸了耸肩,把手下画的宣纸拿起来好好看了一眼,“不过,她不让我跟着。对了,最近母亲的生辰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徐士景已经一个大手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把外面的丫鬟都给吓坏了——现在夫人可不在,待会儿要是父子俩又闹起来了可怎么办。 “这个王长晏真的是贼心不死啊!”徐士景阴恻恻的说,他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了。 徐培函暗暗偷笑,补充道:“母亲还有交代说午饭不回来用了,估计是要去一味居吃了吧。” 徐培函才不会老实交代说母亲今日出门的时候还带了许多账本,估计是要在一味居宴请那些掌柜的。让他就这么去一味居找母亲,待会儿他要不就只能吃暗亏陪着那些掌柜的用饭,要不就是捱母亲的冷脸。 谁让他每一次故作大度的让母亲去管理生意,但是又自己在心里暗戳戳的醋得不行,经常让平安和平远跟着,私下里还偷偷打压了很多次母亲出远门谈生意的想法。若不是如此,自己就能经常跟母亲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快活了。 再说了,刚才自己也只是如实说了话而已,只是他爹这人猜疑心重,把两句话连在一起发散了自己的怀疑而已。若他回来也奈何不了自己,徐培函越想越美滋滋,再说了,待会母亲在,他也不敢下狠手的。 听了这话,徐士景就已经准备要出门了,结果还没走两步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来盯着徐培函手上的画:“嘶——你这画有些眼熟呀。” 徐培函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多宝阁:“我在里面随便翻了一张出来的。” 拿着那张宣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徐士景才隐隐认出来了,“这是我给你母亲画的簪子!?” 徐培函一脸震惊的样子,想了半天,挤出来一句:“是吗,我看着有些单调就给它添了一些图案·······” “添你的头!”徐士景凶道,“你母亲爱素净的簪子,你这上面画的全部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是我要送给你母亲的生辰礼物!” 现在宣纸上面早就涂满了各种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不得不说,徐培函画的还是不错的,个别的还栩栩如生,对于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徐培函机警默默把脚缩在凳子上随时预备着踩着桌子往外奔,就怕他爹待会儿一急起来抡起家伙就来打。 “那个,父亲呀,”徐培函一本正经,“你这送了这么多年的首饰多没新意呀,母亲的妆奁盒里多的是搁置的首饰,大部分就是你添的。” 徐士景直接从旁边抽了一本书朝徐培函砸了过去,“她这是不舍得用!” “就那些,”徐培函嫌弃的撇嘴,“样式都不带变的。” 徐士景气结,直接抄起书就朝徐培函走去。他到底为什么有一个这么忤逆的儿子? “诶诶诶,先别打呀!”徐培函早有防备,跳到了桌上躲避他爹的魔爪,“你听我说完,这一回不如就换点新鲜的!” 徐士景恶狠狠的盯着徐培函,“你小子说说看。” “你看,冬日里出去玩一玩才好,”徐培函兴奋的说,“到时候去庄子上烤一烤肉什么的,然后去山上赏景,好好的······” 话说到一半,就被徐士景伸长的手给猛地一拍:“这明明是你想去!你母亲那么怕冷,怎么会想大冬天出门?” 徐培函当然跑不过他爹,刚从桌上跳下来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揪住了一顿猛揍。不过,徐培函等母亲回来也偷偷告状了,辛越和徐士景晚上围绕着儿子展开了聊天—— “他到底是哪来的这些性子?”徐士景回想自己小时候,除了在外人面前狂妄了一点,还从来没有对父亲有什么顶撞。而现在,徐培函除了有自己和辛越的聪明才智,性子方面真的是没有相似。 “我哥哥们倒是性子有些······。”辛越无意间开了个头,又突然顿住了。 两人同时愣住对看,不由得想到一句老话:外甥肖舅。 “咳,你哥哥们的性子是什么样?”徐士景抽了抽嘴角,问道。 “我三哥和我最亲,但也让我爹娘最头疼。他喜欢诗词歌赋,自诩风流不羁,最经常去逛那些烟花之地和教坊。” 听到这徐士景脸就已经黑了,放言道:“徐培函要是敢,我就打断他的腿。” “不过他倒也不是为了去寻欢作乐,”辛越赶紧补充道,“他喜欢的只是听各种词曲,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均有涉猎。去教坊最喜欢的也是给里面的姑娘们作各种小曲,是以他和姑娘都相处得不错。”当然,这也是三哥和她比较亲一点的原因。 挑了挑眉,徐士景叹口气道:“那你另两个哥哥呢?” “我二哥倒还好些,最忤逆的事情恐怕就是在武学一事上了,小时候向往江湖,从小就立志要习武。一开始父亲倒也没拦着,不过跟着师傅练了一段时间,师傅摇摇头说他不是习武的料子。”说到这,辛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回想起当初二哥做的那些啥事。 “父亲便领他回来让他专心进学,谁知他自己又偷跑出去,找了些会拳脚功夫的小混混。父亲后来啊气不过,打了他一顿想把他送去军营历练来着······”话说到这,辛越就顿住了,没再说二哥的事情。 徐士景也猜到了大概,后来的事情估计就是韩家出事了。 “放心,陛下当初都彻查过了,与韩家失火一事有牵连的官员都已经得了惩罚,就连陈家也早就被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了。”徐士景把辛越搂在怀里,在她的肩膀上揉了揉。 辛越轻轻叹了口气,纵使感伤也不愿意再表露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大哥从小到大都挺顺风顺水的,基本上没什么和爹娘的争执。唯一的一次却是家里闹得最凶的一次,他要退了小时候订的娃娃亲,娶一个比他大的姑娘。” 徐士景在身边静静的听着,辛越很少提往事,他也从来不问,但是他知道,每一年的清明还有韩家的忌日她都会默默的礼佛和吃斋,跟老夫人一样在寺庙里添灯油。 “这事闹了很久,”辛越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但是后来家里也没有拗得过大哥,就只能随他去了。不过后来,虽然大嫂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她。不过,要是徐培函忤逆成了这样子,我估计还真拉不住他。” 徐士景让辛越躺在自己的臂弯里,“放心,有我们在,徐培函这个小猴子还翻不出什么浪来。” 后来,倒也如徐士景所说,徐培函倒也没有翻出什么大浪来,主要就是三天两头一朵小浪,几乎都是朝着他爹去的。 在徐培函七岁的时候,他有妹妹了。恰好适逢陪着他打闹的姑姑出嫁了,而现在又来了一个能跟他玩的人了,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见到妹妹的第一句就是:“她好丑呀。” 被徐士景不轻不重的拍了脑门,反驳道:“你才丑。” 徐培函自然是没把他爹的话听进心里去,从小时候每个长辈见了自己都爱捏两把小脸,到后来在街上碰见的小姑娘都会脸红的情形来看,他才不丑。 辛越带着抹额,斜倚在边上柔声说道:“傻孩子,这每个孩子刚生出来都是皱巴巴的,长开了就好看了,你小时候也这样呀。再说了,不管长得好不好看她都是你妹妹。” 徐培函盯着那一团小小的人儿点了点头,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徐思函。”徐士景回答道。 徐培函有些嫌弃,“那以后别人叫妹妹,叫‘思姐儿’?多难听呀。” 这“思”喊的听上去就有点不吉利,徐士景又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 辛越也察觉出来了,想了想说;“那叫‘函姐儿’不就好了。”反正徐培函大家都是喊的“培哥儿”或者“小世子”,倒也不影响。 “母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父亲是特意取得‘函’。”徐培函得意洋洋的说,“这‘函’是通你的那个‘韩’,他想说的就是他和我们陪着你,想着你呗。你且等着吧,之后还不定有几个‘函’呢,比如再来一个什么念函呀。” 辛越的事情大家也都没有刻意瞒着徐培函,尤其是他姑姑,那都是自己知道什么就要添油加醋的同她小侄子讲的人。加上每一次祭祖的时候,他母亲都会在老夫人的灵前又独自待上许久,他很早就知道母亲本姓韩。 徐士景被这小子揭了老底,气得抡起一旁的小桌案就要揍他,把徐培函吓得直接拔腿就跑。辛越在后面无奈的笑着,虽说是一孕傻三年,但她还没有愚钝到不知道徐士景取名的意思,只是他现在被儿子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觉得面子上过去罢了。 等徐士景把儿子吓唬走了,回来的时候,辛越还一本正经:“那还要不要唤作‘函姐儿’呢?” 徐士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就叫呗,反正又不止一个‘函’字。以后取名还可以用用星啊,月啊什么的。”当初他只是觉得用‘函’隐蔽一点,结果现在,两人都猜到了。 辛越掩嘴轻笑。 * 到徐培函十岁的时候,就被丢到军营里去历练了,听说这还是母亲说过情了的,想让他留在身边多长身体,原本徐士景打算八岁就让他去了的。 不过到军营里他倒也玩的开,天生就是孩子头,习武跟他爹一个德行——死倔。仅凭着他爹一手就把他打趴下的这口气,他愣是天天卯时就起来习武。 等到再大一点,他也同军营里的其他人一样,只叫徐士景“将军”,见了面两人一样话不投机。但是徐培函自己知道,在这个地方才真正认识了父亲,好像也有点理解当初离开前母亲同自己说的话了。 十五岁的时候,定远军去金陵抗击倭寇,因为从来没有海上作战,所以这一回基本上是以身犯险来给后人探探路。 徐培函在出发前被拦下来了,他不解的同时还有些气愤,觉得父亲并不相信他。 他去了大帐中找父亲要说法,“将军,我可以出征。” “这回不行。”徐士景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为什么?”徐培函有些急了,“之前在燕云城,我带着人把任务完成得很好,还有,在早一点的时候·······” “这回不行!”徐士景拔高了声音,认真盯着他,又缓缓说道:“你母亲还在家里等你回去。若我没有回来,你先不要急着把消息告诉她,要等到回去的时候当面说与她知晓。之后,你就要多盯着她,她看起来是坚强,但是有时候却又是最脆弱的。还有,让思函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就连晚上睡的时候也要宿在揽月阁。” 交代完后,他拎起头盔,往外走去。 徐培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如鲠在喉,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母亲不也在等你回去吗? 这一场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艰难,战舰几乎都被损毁了,将士们大多数都是凫水回来的,有的不会水的甚至直接就丧命了,就连将领们都没有回来几个。 幸好,他回来了。一直被困在帐中的徐培函见到他回来的时候,不由得回想起母亲当初在自己离家时说过的话:“你父亲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太骄傲,甚至于自负。有时候高高在上和理直气壮的样子都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是毫无疑问,他是我的英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就到这里了,绾绾和世子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没有你们的鼓励,我可能就坚持不下来了。到现在我都觉得我能完整写完真的有点不可思议,矫情的话就不在这里多说了,谢谢每一位收藏,灌溉,评论过的小可爱! 絮絮叨叨: 1、关于澜姐儿的番外,我会在一个礼拜之内放在【围】指路专栏哟【脖】上。 2、大家看完之后能不能顺便帮我评个分呢【疯狂暗示!】 3、觉得我还行的话,可以去去作者专栏里帮我点下收藏!顺便看一看我的两篇预收:古穿《听说你我青梅竹马》和幻颜《前未婚夫的客房服务》。 下一本书再见!锄夕携辛越,徐士景,徐培函,徐思涵跟大家告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