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三国)》 第1章 我的哥哥叫周瑜 大家好,我是周皎,圆周角的周,皎洁的皎,我家有四口人…… ……不想写了啊混蛋!就写了几个字,用毛笔在这么细的竹签子上写出来的都是黑洞啊! 盘腿坐着的周皎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手按在膝盖上,抬起头惆怅地望着屋顶。 为什么她要来到这个没有wifi电脑手机零食空调马桶的兵荒马乱的年代啊岂可修! 好在她生在了周府,不用受兵荒马乱饥饿劳累之苦,还能接受贵族教育,每天除了吃吃喝喝也不用担心别的,只要在合适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就可以。 而且她又是周家唯一的姑娘,正室所出,上有兄长,没有庶出兄弟姐妹,自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先天优势简直点满。 周皎看了一眼被她写的乱七八糟的竹简,又环视一周,确定自家哥哥暂时还没有回来,她偷偷卷起这卷竹简,放到一旁的周瑜收纳书卷的箱子里,又往上面摞了几卷竹简。 完美,毫无破绽。 周皎看了看被她用的搓起毛的毛笔,在贝壳做成的笔洗里涮了涮,又觉得毛还是不够顺,舔了舔手指,顺着笔杆捋了捋毛笔的笔尖。 “啧……”周皎摸摸下巴,自动忽视掉因为不堪重负粘在她手掌上的几根毛,她总觉得还不够平整柔顺。周皎正打算再捋一把,手中的毛笔已经被人抽走了,周皎的小动物本能让她立刻抬起屁股向后一挪,乖乖地腾开座位,咳嗽了几声,默默闭上眼,等待自家哥哥的训话。 等等,不对啊,她哥现在明明应该在寿春浪,怎么会突然出现? “噗——” 周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她睁开眼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少年郎站在周瑜的书案边,长发束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看着她满眼含笑,手里还握着那支惨遭□□的毛笔。 笑个毛线啊……要不是你长的好看我早就跳起来打你了…… “你是哪里的小孩子?怎么进主人家的屋子?” 周皎讪讪地摸摸鼻子,随后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又是谁?怎么进我阿兄的房间?” 少年倒是很坦诚,道:“我姓孙,单名策,是你阿兄的好朋友。” 周皎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微微一愣,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位少年郎。 孙策与周瑜年纪相仿,高大帅气,看着威风凛凛,但这时还多了一股少年意气,看他性格平和开朗,不至于到不可接近的地步。 虽说周皎早就知道自家哥哥要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没想到这么快。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奇怪。 正常的来讲,应该是少年英雄初次相逢,一见如故把酒言欢,立志名扬天下共谋太平。 周皎刚刚在这个时代出生的时候,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空,但是一直也只当是在古代架空的某地重生了。 不过过了两三年她也就大概明白了,她出生的时间节点是王朝末年,大厦将倾的乱世,这里有农民起义,大家统称他们黄巾军,这个特点已经足够鲜明,加之周皎的亲哥哥名叫周瑜…… 周皎:……懂了。 “见过孙公子。”周皎站起来乖巧行礼,坚定贯彻自家哥哥教授给自己的礼仪姿态。 “不用客气了,之前在寿春时就听公瑾提及过,他有一个妹妹,身体一直不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不不不,我好的很,你别给我立什么奇怪的g…… “我身体一直很好,是阿兄太过担心才这样……”周皎小声辩驳了一句,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恰巧周瑜此时走了进来,听到周皎的话,半是好笑半是责备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太过担心,三日一小病,七日一大病,以往汤药不断,如今虽然好一些了,风吹得大了照样要头疼,偏偏好动的不像个女孩子,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你一份。” 孙策:“……噗。” 周皎:“……”当你朋友的面这么拆我台合适吗亲哥! 孙策借机揶揄道:“之前觉得公瑾温润君子,翩翩有礼,可如今再看公瑾对着妹子的事情如数家珍的模样,实在是出人意料。” 他经常这样! 周皎用眼神控诉了一下周瑜。 身体弱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这个年代疾病这么多,医疗水平又差,父亲生前身体本就不好,母亲孕期不稳,还指望她生下来就可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游龙吗…… “果不其然,有亲妹子就是不一样,可惜我就只有几个弟弟,顽皮的不行,每日胡折腾,我和姊妹年岁又相差无几,不然有个这样乖巧可爱的妹子多好。”孙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惋惜。 “是吗?”周瑜笑道,手放在周皎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周皎本能打了个哆嗦,随后哼了一声。“阿兄对我可是有不满之处?” “这自然是没有的,伯符不是也夸了我们周小娘子‘乖巧可爱’,只是乖巧可爱的周小娘子怎么会跑到为兄的书房里来?” 糟了,有杀气! 周皎心虚地低下头,道:“想来阿兄这里找两册书,打发时间。” “是吗?” “公瑾,你就别把妹妹困在这里了。”孙策解围道:“我这个没有妹妹的看着都难受。” 周皎心想等你妹妹出生了你就该更难受了。 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周瑜做了个鬼脸,趁着周瑜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跑了出去。 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周瑜无奈地看着她消失不见的小小背影,随后对孙策道:“伯符,让你见笑了。” 孙策笑着摆摆手道:“公瑾客气,我看你妹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性格倒是活泼开朗,很是可爱。” “谢谢伯符哥哥。”周皎从门外探出头道。 周瑜抬起手来作势要去打她,周皎这才真的离开了。 “伯符,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想好了?” 周皎一溜烟跑出周瑜的院落,气还没喘匀,侍女成碧已经迅速锁定了她的位置,快步走过来道:“刚才郎君走了进去,来不及提醒小娘子了。” “没事没事……” “小娘子跑着出来,没事吧?”成碧担忧地问道。 周皎摇摇头,道:“阿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不久,先是与孙郎君拜见了夫人,随后才去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成碧无奈道:“夫人那边的消息,奴婢便不敢去探了。” “好吧……”周皎讷讷地摸了摸耳垂,道:“那还是先去母亲那里寻个庇护吧。” 周皎一路屁颠屁颠的从南苑跑到北苑,她准备去自己亲妈那边求个保护伞,以免回头被周瑜喷死。 周家在路南路北各有一套宅子,周皎的身体受不了惊扰,所以周夫人才把她安置在路南安静的宅子里,方便让她养好身体,周瑜不放心她,也在南苑居住……虽然这对于周皎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尤其是在父亲周异去世后,母子三人分散而居,让周家显得更加寂寥零落。 “母亲!” 周夫人看到周皎蹦蹦哒哒地跑进来吓了一跳,急忙道:“跑那么快做什么!脸都有些白了!” 周皎摸摸自己的脸,道:“我是跑过来的,不是应该脸红才对吗?” “你个傻孩子。”周夫人嗔怪地瞟了周皎一眼,随后拉着她坐在榻上,随后对一旁的侍女道:“去把小娘子的东西拿过来。” “诺。” 侍女拿上来的自然就是周皎提前“发明”的有靠背无腿小板凳,上面还放着绣娘精心制作的软垫。 周皎第一次尝试跪坐的时候就酿成惨案,由于跪的太标准,连跪了两个小时之后,周皎终于不负众望的……腿抽筋了,当时她揉着腿鬼哭狼嚎的样子吓坏了周异和周夫人,之后周皎就理所当然地“发明”并坐上了小板凳,只要不出门拜访他人,她就可以尽情享受坐凳子的感觉。 当然,这种好东西她也不可能独吞,凳子倒是做了好几把,只是平时待客的时候不好拿出来,所以也就只有一家人的时候,板凳才会被拿出来。如果不是椅子太高,周皎怕大家不能接受,她直接找个工匠打一套太师椅八仙桌什么的岂不美哉。 母女俩一边坐着凳子,一边趁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用点心,周夫人也不由露出惬意的神情。 “母亲,阿兄回来,刚刚遇上就念了我一顿,这次大概要多住一段日子,少不了要被念……您可一定要保护好阿皎……”周皎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平日里你身体不好却皮的像只猴子,总是让人担心,这下好,你阿兄回来了,有个人管束着你,看你还怎么每日乱跑。”说到这里,周夫人抿唇一笑。 “哼……母亲偏心,只向着阿兄……”周皎故作不满,随后转了转眼睛问道:“母亲也见过阿兄的朋友了吗?” “自然是见过了。这位孙郎君和你阿兄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之前你阿兄来信,说是在寿春结交了不少好友,便提及了这位孙郎君,孙郎君这次来也是有意要迁居舒城呢。”周夫人见周皎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接着道:“我想着如今再去找现成的房子有些困难……”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道:“家中既然有两套现成的房子,不如将南苑赠予伯符哥哥,我也好搬回来和母亲一同居住啊。”她挪了挪自己的小板凳凑近周夫人,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之前阿兄不在,南苑每日空荡荡的,阿皎早就想搬过来和母亲一起住了。” “看来你阿兄的念叨对你还有些用处,他一回来,你可是乖巧了许多啊。” 周皎:“……哼。”乖巧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2章 我有两个好哥哥 周皎也不是不喜欢一个人住着,毕竟她前世是单亲家庭,从小被父亲照顾养大,不习惯和母亲居住,分开住便可以少点麻烦,但是刚才周夫人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她希望把南苑的房子给孙策,十有八九也是周家现在的顶梁柱周瑜的意思,周皎当然不能拒绝。 孙策如今在周府小住,周瑜免不了要带孙策在舒城转一圈,周皎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么一个难得的一起出去浪的机会,紧紧跟随自家哥哥的脚步。 “你啊。”周瑜拿她没办法,只能让一旁的成碧帮她系上挡风的披风,道:“若是身体觉得不适,我立刻送你回来。” “好,我都听阿兄的。”周皎一脸乖巧。 当然,她也就说说而已,从周瑜的眼皮子底下溜一下,广阔的天地还在等着她! “妹妹也跟我们一起啊?”孙策看到周皎,显然有些惊讶。 “我也拦不住她,就在舒城内走一走,也不会太累,刚好让她锻炼锻炼身体。” 周皎立刻讨好地露出一个笑容,道:“阿兄和伯符哥哥放心,阿皎一定不调皮,不乱跑,做个听话乖宝宝。” 周瑜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嘴皮子就这会儿灵巧,让你背书的时候,阿兄我可没见你这么聪明伶俐。” “这哪里一样了……偷换概念……”周皎小声嘟囔道,在周瑜的视线扫过来之后立刻闭嘴,乖巧地拉着他的手。 舒城四季分明,气候湿润,虽然对于周皎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有些勉强,不过逛街还是没事的。 舒城不过就是个小县城,虽说现在正值乱世,但是舒城依旧故我,保持着难得的宁静。 孙策也不由有些感叹,道:“如今天下大乱,战死之人况且不说,饿殍遍野却已经是肉眼可见,可舒城依旧一片祥和,难得……却又……” 牵着周瑜的手的周皎看了一眼孙策,只见他虽然带笑,神色之中却又有几分凝重,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在乱世之中用有这样的宁静,是幸运,可是终有一天,这样的平静会被打破,那个时候就不能说幸运与否了…… 孙策沉默片刻,转过头对周瑜笑道:“这样也好,这里环境安定,适合母亲与弟妹们居住。”他低下头对周皎道:“阿皎在这里也可以养身体,对吧?等到你身体好了,就可以和我弟弟一起玩了。” 大哥我求求你可别给我立g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周皎借机转移话题道:“伯符哥哥的身体就很好,伯符哥哥是怎么做到的啊?阿皎也要学伯符哥哥。” “啊,这个……我也就是习武……” 来了来了!机会来了! 周皎立刻跟上,道:“那阿皎也要习武!习武之后,阿皎的身体也会变好的!是不是,伯符哥哥?” 习武是周皎之前想到的事情,虽然她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练成什么武林高手,但在这样的世道里,基本的防身总还是要学一点的。 周瑜听到她反问孙策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来得及拦下孙策,如今看来,周皎果然是“没安好心”。他捏了捏周皎的手,道:“不要与伯符胡说,你年纪还小,身体又不好,谈什么习武?” 周瑜倒不是反对周皎习武,要是周皎真心想学,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如今正值乱世,他又有心做一番事业,自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母亲与妹妹身边,能让周皎有自保之力当然很有必要。 何况周皎自幼聪慧,一点就通,性格又很好强,除了一笔字到现在都让人看不下去之外,没见她有什么学不会的。 可是周皎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适合习武,周家也不至于连身强力壮的奴仆都买不起,不用她亲自上阵。 “公瑾——”孙策见周瑜唠叨神色又起,急忙摆摆手让他停下,道:“阿皎说的也不错,即使不是上阵杀敌,习武也可强身健体,对阿皎有好处。” 周皎立刻松开周瑜的手,站到孙策一边,得意洋洋地晃晃头,道:“喏,阿兄,你也听到伯符哥哥说什么了吧?习武对身体好呢~” 周瑜在二人之间打量一番,笑骂道:“你们能耐啊,还开始套我了?” “才没有呢!伯符哥哥为人真诚,怎么会套你?” 孙策笑嘻嘻地说道:“就是,公瑾你怎么总把我和阿皎往坏处想呢?” “你们——”周瑜被这两个人弄得没脾气了,只能无奈道:“看你们两个这样子,倒显得我不通人情了。学是可以,不过阿皎你自幼被母亲娇生惯养,身体又不好,习武自然要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你能耐得下辛苦?” 周皎一挺胸脯,道:“那是自然的,阿兄和伯符哥哥可以,我也一样可以。” 孙策立刻喝彩道:“好!不愧是公瑾的妹妹,韧劲不小啊!” “那当然啦。”周皎受了夸奖,一脸喜色。 “你倒是和人熟的快。”周瑜哼了一声,道:“这么一看,你们两个像是亲兄妹了。” 周皎急忙道:“哪里,是伯符哥哥照顾阿皎,和阿兄也不一样的。” 孙策难得听到周瑜这样孩子气的话,笑着揶揄道:“看来公瑾是嫉妒我和阿皎一见如故喽。” “你啊……”周瑜知道他有意调侃自己,道:“咱们两个亲如兄弟,什么嫉妒不嫉妒的?” “那不就是了。”孙策伸出手,他力气极大,一把举起周皎也不算什么,周皎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孙策看她有些惊慌的样子哈哈大笑,随后道:“你是我兄弟,阿皎就是我妹妹,多了兄弟和妹妹,我能不开心吗?” 周瑜听到他的话心中一暖,道:“这次你说的有理。” 孙策辩驳道:“我哪次说的没理了。” 周皎刚开始还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适应了高处的视角,伴随着拂过脸颊的微风,只觉得身心舒畅,顺着孙策的话道:“以后有两个阿兄宠着我,那不是更好。” “你啊,顺杆爬!” “说什么呢!咱们阿皎是小姑娘,又是我孙策的妹妹,就应该傲一点!” 周皎微微一愣,觉得孙策的话似曾相识,眼眶忽然有些酸,不过她很快便忍了回去,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随后晃晃孙策的发带,道:“伯符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嘛,那里有货郎,我也想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好好好。”孙策笑眯眯地抱着周皎,一边走一边道:“女孩子就是好,抱着怀里跟捧着一捧羽毛似的,哪儿像阿权那样,沉甸甸的不说,折腾起来像一头小野猪似的。” 周皎之前还在凝神看货郎卖的东西,听到孙策这个回答一下子喷笑出声。 历史上的吴国国主被他亲哥哥形容成小野猪,她能不笑吗? 周瑜原本有些好笑,听到周皎的笑声,立刻训斥道:“看看你,笑得不像个女孩子。” “分明是阿兄不懂,这叫做爽朗的笑声。”周皎冲着周瑜做了个鬼脸,又对孙策问道:“阿权是谁?伯符哥哥的阿弟吗?” 孙家要搬来舒城的事情周皎已经知道了,孙策直接道:“是啊。是我的二弟,单名权,和阿皎差不多年纪,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翊,另一个叫匡,等到他们搬到舒城来,你就能见到他们,到时候我教你们习武,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周皎转了转眼睛,道:“伯符哥哥刚才说阿权弟弟像小野猪,他凶吗?愿意和女孩子玩?” 不管她和孙权哪一个生日大,她心理年龄始终比孙权大,这个姐姐的名号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孙策笑了笑,道:“他啊,管他凶不凶,到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伯符哥哥做主,一定替你收拾他!” 周皎嗤嗤笑了起来,她忽然想起如今抱着她的这个人会在未来的一天如流星般陨落,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的感觉很快就被货郎的呼喊声引走了,周皎平时再怎么野也只能在周府待着,现在好不容易跟着出来一趟,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阿皎喜欢什么?随便挑,你伯符哥哥与你一见如故,自然是包下你的花销了。”周瑜抱着周皎落地,故意说道。 孙策财大气粗,道:“那当然了,这次来的唐突,没能给我们阿皎准备一份见面礼,这次勉强当作是补偿,等到母亲他们迁居过来,再给阿皎准备一份正式的。” 周瑜本来也只是调侃,没想到孙策还当真了,急忙道:“阿皎年纪小,用不着,伯符不用费心了。” 孙策摆摆手,一副没有当回事的样子。“诶,阿皎现在也是我的妹妹,公瑾不必操心了。” 周皎没留神二人的对话,只是翻看着货郎的东西,似乎在找什么,货郎则是在一旁努力推销,想必看她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想要卖些首饰之类的。 先前周皎翻出来的东西已经被放到了一遍,有簪钗玩具等,却显然不是周皎钟爱之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皎才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递到孙策面前,道:“阿皎就想要这个。” 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短剑,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剑身刻着老虎样式的花纹,成色看着也一般,偏偏周皎看了很喜欢。 孙策付了钱,伸手摸摸周皎的脑袋,道:“不错,这个礼物很适合阿皎,英气十足。” 第3章 阿皎皎皎和皎子 如今是仲春,天气还好,也不算多雨,正是出游的好天气,孙策也不能再在舒城耽搁,看他收到家中来信,应该是家中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孙策回去一同迁居舒城了。 孙策回寿春那天下着小雨,多了几分离愁别绪,由于那天气相对之前较为寒冷,周皎也只被允许送孙策到门口,还裹了一件厚披风。 这几天孙策已经教了她一点基本的拳脚功夫,还告诉她要勤加锻炼身体,每天都要绕着周府多走几圈,增强体力。 周皎一时间对孙策也有些不舍,扯着他的袖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孙策安慰她道:“阿皎不必依依不舍,寿春与舒城相距不远,虽然带着家眷行李,但三四个月就回来了,那个时候阿皎已经学会很多了,我教你的你一定可以学的更快,谁也欺负不了你。” 周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好啊,那伯符哥哥可一定要快点回来,阿皎学的很快的。” 孙策伸手摸摸她的头,一旁的周瑜拍拍孙策的肩膀,道:“伯符,我送你到城外。”他看向周皎,道:“你也快些回去,小心受寒,阿兄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你的伯符哥哥送出城。” 周皎哼了一声,学着孙策的样子揶揄道:“阿兄吃醋可真酸~” “去去去!”周瑜故意冲着她挥挥手。 周皎站在门框边,冲着孙策挥挥手。 孙策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手致意。 虽说再见是很快的,但也需要三四个月,何况孙策还有母亲和姊妹弟弟们,又要遣散一部分仆人,带着孙家的部分家当迁居,花费的时间更加漫长。 不过周皎也没空去思念他,周瑜可不会轻易让她说大话,既然答应了要好好学,周瑜教的也认真,周皎每天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虽然也就是绕着府邸跑跑圈。 周皎对着镜子看了好久,感叹了一下还好她是晒不黑的类型,否则早就被周瑜这种“无良剥削”的老师放在外面晒成黑炭了。 周夫人有时也忍不住心疼周皎,训斥周瑜道:“你对你妹妹那么狠心做什么?你当是练兵呢?” 这个时候周皎便会得意洋洋地躲到周夫人身后,似乎是在嘲笑周瑜,周瑜则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阿皎自己说想要习武,儿子不过是按照过去自己习武的标准来要求阿皎。” 周皎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站足了理,扁扁嘴小声道:“阿皎确实这么说过……” 周夫人无法,可终究还是偏心小女儿,道:“那你也不能拿你妹妹和你这个男子相比啊。” “阿皎一向好强,若是我不严格要求她,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周瑜眯了眯眼,笑道:“何况阿皎自己也说过,习武可以强身健体。” 周皎无奈,确定自己耍心眼是耍不过周瑜的,只好道:“好啦好啦,是我说过的,阿兄小心眼,只要我稍稍犯一点错,都要记在心上,借机欺负我……” 周瑜走到周皎身边,捏捏她的脸,道:“你还好意思说,常言‘一诺千金’,怎么你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朝露,消散无常呢?” 周皎转转眼睛,拉住周瑜的胳膊晃了晃,道:“那是因为我承诺的人是阿兄嘛,即使我不守诺,阿兄也不会生气呀。对不对?” 周夫人见周瑜有几分动容的样子,笑道:“就你什么时候都有理。”她拿起手中写着字的绸缎,道:“恰好你姨母带着诺儿和承儿要来我们家小住一段日子,你也不要再练了,好好陪陪我和你姨母。” “姨母……要来?”周皎有些疑惑,她看向一旁的周瑜,只见他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是啊。” 周皎倒是知道自己母亲有两位姐妹,年长的那位就在嫁在母族所在的洛阳,年幼的那位嫁到了荆州蔡氏一族,而周夫人则是嫁给了当时任洛阳令一职的周异,后来周异归乡,母亲也就跟着回到了舒城,姐妹三人天南海北,很难见面,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有其中一位来探望周夫人。 “是你二姨母要来,黄巾之乱虽平,但汉室衰微,洛阳也不安稳,你姨夫便辞官回了山阴,可是如今世道生活何其艰辛,你姨夫在山阴也难以立足,生活艰辛,便想着送妻子来,让我照拂一二。” 说到底还是因为穷,周夫人姐妹关系好,自然也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子女。 “你个小滑头,听到了没有?”周夫人见周皎还在发呆,笑着在她面前晃了晃手,道:“之前是看你和伯符玩得开心,没有同你说,这下也好,伯符刚走,你便有了新的伙伴,不开心吗?” “这个嘛……也不是不开心……”周皎摸了摸鬓边的碎发,支支吾吾。 周夫人一下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表姐和表弟与其他人不同,不必像之前与其他名门淑女一般相处,不过也不可怠慢,明白了吗?” 周皎干笑了两声。 周夫人不是没有带她去参加过所谓名门贵族夫人的宴席,只是她与同龄的女孩儿实在是相处不来,不是学的不一样,就是周皎一句话便堵死了交流机会,总是周夫人每次都带她去,也没能交到朋友。 不到小半个月,周夫人的姐姐就来了,随行的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叫作谢诺,另一个叫作谢承,是姐弟两个。 谢诺与周皎同岁,身材纤瘦柔弱,自从进了门就不怎么说话,除了周夫人问话,她都只是低着头。 谢承比周皎还要小两岁,更加活泼一些,虽然有些胆怯,却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 “好久不见阿姐了,只觉得阿姐比过去瘦弱一些,想必一路风餐露宿过来,累坏了吧。”周夫人看着姐姐进来,立刻起身道。 周皎原本坐在周夫人身后,见她站起来,也跟着起身行礼道:“阿皎见过姨母。” 谢夫人面色憔悴,对周夫人的关怀也只是勉强应了几声,看到周皎向他行礼,挤出一个笑容道:“这就是阿皎啊,果然生得极漂亮,和公瑾长的也像呢。” 周皎再次行礼道:“多谢姨母夸奖。” 周夫人拉着谢夫人上座,看向她身后怯怯跟着的两个孩子,和蔼道:“来,到姨母这儿来,这还是姨母第一次见你们两个呢。” 谢诺与谢承上前,周夫人摸了摸两个孩子有些瘦削的脸颊,道:“诺儿和承儿真乖,可比我家的这毛猴子听话多了。”说罢,她横了一眼周皎。 周皎撇撇嘴,只好道:“母亲说的是。” 谢夫人被她的表情逗得笑开了,虽然她满面疲惫,行为举止却也是高雅大方,笑起来更如春风拂过,足见她年轻时的美貌。 周皎出生之后第一次能够看清周夫人的脸的时候便在心底感叹周夫人貌美,如今看谢夫人也是如此,想必远嫁的蔡夫人也不遑多让。 周皎又想起周瑜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偷看两眼的英俊脸,心底不由感叹一声。 颜好就是任性啊…… 周皎又对谢诺行礼道:“阿皎见过诺阿姐。” 谢诺急忙向她回礼,道:“阿皎客气了。” 谢夫人催促道:“承儿,快给你皎阿姐见礼。” “承儿见过皎阿姐。”谢承年纪还小,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 周皎听着心里一软,却还是忍不住道:“诺阿姐和承儿叫我阿皎、皎皎、皎子都好,承儿的‘皎阿姐’就不必了……听着怪怪的……” jio阿姐是什么鬼…… 周夫人瞪她一眼,道:“就你想法多!” 谢夫人拉了拉周夫人的手,道:“诶,我也听着怪,再说阿皎有主见是好事……”她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有些出神。 谢承立刻道:“那承儿就叫姐姐皎子阿姐了。” 周夫人对周皎使了个眼色,周皎立刻道:“诺阿姐和承儿和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熟熟路呢,这样过几天我们还能再院子里捉迷藏。” 谢诺初到周府,还有些许拘谨,谢承却已经兴冲冲地跟上了周皎,谢诺无法,只好也跟了过去。 “这里是花园,种的是母亲喜爱的桂花,秋日来可以摘桂花做蜜糖、桂花糕之类的点心,夏日这里乘凉最好了。” 谢承跑到池塘边,道:“有小鱼——这鱼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呢。” “这水是外面引来的,鱼是自家养的。”周皎歪着头想了想,道:“不过这鱼不好吃,我偷偷尝过,阿姐和承儿可不要告诉母亲啊……” 谢承立刻哈哈哈笑了起来,却还是煞有介事地答应了周皎“保守秘密”,而一旁的谢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承,时不时露出一个附和的笑容。 周皎大概也能猜到谢诺的想法,也不说什么,只是道:“诺阿姐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喂鱼,这鱼好看,做成花样子绣在手帕上可漂亮呢。” 谢诺闻言一笑,温婉道:“是呢。” 这次总算没有说不该说的话题…… 周皎心底松了一口气,对谢承道:“等到夏末的时候,我们纠缠着阿兄——就是去城外接诺阿姐和承儿的郎君,让他带我们去丰乐河边骑马,我之前缠了他好久他都不答应,这下诺阿姐和承儿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烦他,他总该答应我们了。到了那里我们再去钓鱼,那里的鱼可是又肥又鲜,熬鱼汤可好喝了……” “好!”谢承牵着周皎的手,开心地说道。 周皎看到身后缓步走着的谢诺就觉得有些怂,她到底不是这里的人,一遇上这样循规蹈矩的人就觉得憋得慌,但是又不能随意置喙,只好敬而远之。可谢诺是她的表姐,未来好一段时间她都要住在这里,周皎不可能像敷衍其他世家小姐一样敷衍她,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母亲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 而谢诺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周皎无从下手,她可不想和未来要朝夕相对的表姐无话可说。 周皎想想就觉得头大。 难道是她真的一个人野惯了,连基本的交际能力都丧失,只能靠和母亲、阿兄油嘴滑舌混日子了? 周皎打了个哆嗦,咬咬牙,坚定了要拿下表姐的决心。 我还没有废! 第4章 心狠手黑小娘子 周皎一大早就醒来了,料想谢诺和谢承还未醒,索性穿了便装来找周瑜,她刚到周瑜的院落就看到周瑜身着一袭白袍舞剑,见他练得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道:“阿兄,我来训练了……” 周瑜收起剑势,见周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皱眉道:“昨日休息的晚?怎么看着比训练时还要憔悴……” “这个……”周皎有些苦恼地摸摸头,道:“也不是……” 周瑜看她穿的薄,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披风来,叠了一叠给周皎披在身上。 周瑜与谢诺毕竟男女有别,带谢承出去玩还好,带谢诺就有些不方便了,因此周皎就负责和谢诺一起玩了。 兴许是古人寿命短,所以少年老成,周皎看着谢诺每日不是绣花就是读女书,再不济抚琴奏曲,她跟着做了半个多月,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憋出病来。 可要是撒手不管,周夫人也免不了要念她,近两个月下来周皎算是明白了,姐妹关系远比她想象的难以相处,远不是上辈子她给同事买点小礼物就可以解决的…… 上辈子是独生子女除了父亲了无牵挂,这辈子有哥哥宠着无法无天的周皎表示压力山大。 周皎决定换一个切入点,她随意坐在周瑜院落池塘边的石头上,问道:“假如阿兄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阿兄会怎么追求她啊?” 周瑜先是一愣,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伸手捏住周皎肉感十足的脸颊,道:“胡说什么呢?你最近莫不是看了什么不入流的书,开口就是这些胡言乱语!” “诶!疼、疼疼疼疼——”周皎被他用力一捏,泪花都出来了,连声道:“阿兄羞怯就羞怯,捏的轻一点啊!好啦好啦,阿兄羽扇纶巾雄姿英发,面容姣好……啊呀,走到街上姑娘们都看你……” “嗯?” “疼……” 周瑜终究是怕弄疼她,松手道:“你啊,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和诺儿一起的时候可不许说这些胡话,否则母亲定要剥了你的皮。” 周皎揉着脸颊小声嘟囔道:“我哪里敢……再说了,我说十句,诺姐也未必回三四句的……” 周瑜倒是听母亲说起过周皎不擅于名门闺秀交往,当时也没有在意,毕竟周家也不打算攀附权贵,周夫人交际也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 可是不交际与不会交际可不一样,将来周皎嫁人总还是避免不了的,总不能让周夫人跟着她一起时时打点吧。 周瑜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舍不得妹妹去热脸贴冷屁股,道:“要是实在聊不下去,你也不必强求了。” 还是他们把周皎养得太过特立独行…… “哼……我才不信呢,难道阿兄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喜欢时时刻刻说教?” “自然不是……”周瑜小时候因为调皮可也没少被父亲修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周皎又在套他,道:“你啊,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抖机灵!” 周皎吐吐舌头,见周瑜瞪她,赶紧收起自己的表情包。 “阿兄就是喜欢说我嘛,我问的问题阿兄也没有回答……”周皎哼了一声,转了转眼睛,道:“算了,阿兄连心爱的姑娘都没有,让你回答阿皎的问题确实有些困难,阿皎就不难为你了。我大概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那就开始练吧。” “……冷血无情。” 周皎其实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只好每天想其他办法陪伴谢诺。 如果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强求在一起不仅是她,谢诺也会不舒服。 谢诺为了应对周皎一早便起来了,却没见到周皎与乳娘进来,正有些奇怪呢,乳娘谢嬷嬷已经走了进来收拾,手中捧着一束花,上面还挂着露珠,显然是刚刚摘下来。 “嬷嬷什么时候摘的花啊?” 谢嬷嬷笑了笑,道:“是周小娘子给小娘子送过来的,说是不便打扰,送了就走了。”她有些犹豫,道:“小娘子若是不喜欢,奴这就去扔了……” 谢诺看了一眼那花,应当是桃花,开得正盛,她心中微微一动,道:“留下吧,这花开的挺好的,扔了多可惜。” “奴就知道小娘子会喜欢。” 谢诺抿唇一笑。 她自幼长在洛阳,父亲曾身居九卿高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希望借她巴结父亲的人多了去,谢诺自幼也能分的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也有一些好姐妹。 可父亲辞官之后,这些人便一哄而散,昔日朋友也转身离去,谢诺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谢家式微,她本也不想跟着母亲来姨母家,可母亲非要她来,她也没办法,她心中大概也能猜到母亲的想法,无非是知道表兄周瑜结交人才众多,想要让姨母为她安排一门好亲事。 谢诺越清楚心中就越不舒服,越不想见到周瑜和周皎。 只是周瑜可以避的开,周皎却不能,纵使谢诺知道她没有恶意,也只能给她冷脸。 谢嬷嬷欲言又止,道:“若是小娘子直接和夫人说,夫人不会强求的,小娘子是夫人的亲女儿,夫人怎么会不疼您……” 谢诺低叹一声,道:“嬷嬷不懂……母亲已经后悔……绝不会让我重蹈覆辙……”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周瑜要求周皎每日都要读一册书,那一卷竹简虽然不厚,但是字数却不少,古文讲求精简,言有尽而意无穷,周皎看完一卷竹简,只觉得眼睛发酸。 “小娘子快出去散散步吧,看您揉眼睛,想必是疲惫了,出去走走也能放风。”成碧看出她的疲累,劝道:“郎君定不会责备您的。” “嗯。”周皎坐的太久,站起来身体忍不住晃了晃,等稳住身形,她才从座位上离开。“如今我比过去能坐的时间更长了,站起来头晕的感觉也没那么强了,习武果真是有好处的。” 成碧抿嘴偷笑,道:“小娘子说得有理。” 周皎刚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谢承已经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显然是想要和她一起玩。 周瑜也并非时时刻刻都有空带谢承出去玩,此时的周府上下也就周皎一个闲人,周皎只能在心底认命。 “承儿今日读书了吗?”周皎带着他在池塘边看鱼,问道。 “看了。阿姐叮嘱我一定每日都要看书的。”谢承伸手拨弄池塘的水。 周皎拍了他的手一下,道:“不怕鱼腥味!” “好玩嘛……” 周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承儿,你知道诺阿姐喜欢什么吗?” 谢承想了想,道:“阿姐?阿姐……阿姐喜欢读书,抚琴,焚香……反正大家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啦。” 周皎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一阵子才对谢承道:“咱们两个玩个游戏吧。” 谢承眼睛一亮,问道:“皎子阿姐有什么游戏啊?” 周皎给了成碧一个眼神,成碧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只缝好的沙包,对谢承道:“谢小郎君,这是我们小娘子想出的游戏,用这沙包打树上的杏子,打的多的就算赢。” “打杏子?” “对啊,这个时候杏子还未成熟,用竹竿比未免伤树,反正树又不高,就用装了铁砂的沙包瞄准了打好了,这可是既要力气,又要巧劲的。” 周府后墙就种着几棵杏树,今年长势倒是很不错,如今已经是硕果累累。这个时候的杏子还有些青,却也能吃,味道微酸,只是想一想就让人流口水。 “怎么样,承儿,要和我比比吗?” 谢承接过成碧手中的沙包,道:“比就比,皎子阿姐不要耍赖就好!” “那当然啦。”周皎掏出手中的沙包,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站在树下,此时的日头还有些晃,谢承已经得了先手,率先开始丢沙包,周皎就在旁边看着。 谢承倒是勤奋,可是击中的次数实在太少,力气又小,好半天才打下两三个。 周皎在一旁偷笑,也抬起手来瞄准了树上的杏子用力一抛,扔了一次便打下了一颗杏子,她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杏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用模糊不清的话语道:“怎么样,承儿,你皎子阿姐厉害吧?” 成碧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娘子,脏——” 周皎摆摆手道:“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谢承看得有些眼红,不甘心地捡起地上的沙包,再次扔向杏树,过了好久才打下来一颗,他忍不住露出笑脸,也咬了一大口。 “嘶……好酸啊……” 周皎哈哈哈笑了起来,道:“是你运气不好,打到酸的了,刚才就是试手,现在比赛才算正式开始哦,我先下手啦!”说罢,她再次扔出沙包。 谢承不甘示弱,也立刻扔起了沙包。 周皎砸了几颗下来就开始在一旁的树荫下坐着休息,她本来就是过来消耗谢承的精力的,可不想让自己太累。 周皎抛给成碧一个杏子,示意她尝尝,成碧捂脸,一时间有些心疼谢承,遇上周皎这么个“心黑”的主儿。 谢承玩了一阵子,虽然收获颇丰,却也是没什么力气了,周皎帮着他把地上的杏子捡起来,搂在衣摆里,拍拍他的肩膀道:“承儿今日打了这么多杏子,快带回去给姨母和诺阿姐尝尝吧。” 谢承应了一声,露出一个笑颜,开心地离开了。 周皎咬了一口从谢承怀里顺来的杏子,道:“还算好吃,再打几个好啦。” 成碧无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自家小娘子太坏了…… 周皎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沙包,一下掷了出去,杏子倒是被打下来了,沙包却也因为撞了一下树枝,径直飞向院外。 “哎呀!” 周皎微微一愣,与成碧对视一眼,试探着问道:“我是砸到人了吗?” 成碧低头无奈道:“小娘子还问奴做什么……” 第5章 人生何处无杠精 周皎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到外面有人抱怨: “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周府,怎么就遇上这等倒楣事……” 那声音清亮悦耳,是个少年的声音。 周皎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后门时常会有奴仆出入,她以前在南苑住着,对于北苑这边的人手不大清楚,但是也难免会有周瑜的朋友来走错了也说不准。 周皎一时间有些心情忐忑,只能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人好像是停下来了,另一人道:“都说让你别跟着我了,你非要来,倒霉也是活该,好不容易走了近路准备绕到前门,偏偏就你被这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了。” 这个声音沉稳,应该是成年男子,听说话的语气,两人似乎关系亲密。 “姐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啊?跟我阿姐在家织布吗?”少年无奈又认真地说道:“跟着你来,办的好了说不定我也能在孙郎身边谋个差事什么的,总比在家游手好闲的好,你说不是吗?” “你——仔细你姐扒你的皮!”他说得不无道理,另一人显然是拿他没办法,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 周皎听了一半,大概也清楚门外站的是和她哥哥有点关系的人,应该是为周瑜做事的。 “诶,这是个什么暗器?外面用绸缎包着,里面装的是……铁砂?” “什么暗器?一看就是闺阁小姐的东西,上面的是绸缎,是普通丫鬟用的起的吗?” “闺阁小姐?那就是周郎的妹子了?” 周皎一时间有些心虚,她与成碧对视一眼,随后摸了摸脖子,努力换一个声音道:“墙外的两位可是捡到了东西?” “咦?谁在说话?” 周皎咳咳了两声,道:“是院内。” “诶?难不成这暗器是你的?” “……这不是暗器,是我……我家小娘子的东西。” 墙外那人更加奇怪,问道:“你家小娘子玩铁砂?” 周皎捂脸,难道她的一世英名就要全毁在这里了吗…… “这是给我家小娘子玩的,小娘子原本在屋里放着,我偷偷拿来玩,未曾告诉小娘子,还请门外的小郎君还给我吧。” 墙外的人似乎就想和她作对,毫不避讳道:“原来你是监守自盗啊!那就更不能给你了,恰好我们要去见主人家,到时候让主人家好好惩罚你。” 周皎:“……”你怎么还杠上了! 要是周瑜知道她不务正业玩沙包,不得抽她啊! 周皎忍下想要翻墙出去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接着道:“小郎君饶了我吧,主君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墙那面的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想如何捉弄周皎,正当周皎觉得不耐烦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道:“你能扔的了这个?” 这沙包里装的都是铁砂,份量不轻,是周皎特意让成碧做的,好锻炼自己的臂力。 周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是啊。” “这样吧,一会儿你给我演示一下,我看到这确实是你扔的,我就不去告状了。怎么样?” 周皎听到他的话身体一僵,她看向一旁的成碧,见她慌乱地摇摇头,想必是不赞同了,周皎觉得也是,要是对方见过她,恐怕仅凭年龄就能猜出她是谁了,到时候可是真·丢人丢到家了。 周皎抽抽嘴角,道:“你把东西扔进来,我现在就给你演示一遍,怎么样?” “那不行,万一你诓骗我怎么办?我很单纯的,要是被你骗了,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周皎:“……????” 这货到底是哪儿来的臭流氓?这是在调戏她吧?是在调戏她吧! 周皎觉得自己大概是遇上了人生中除周瑜之外的第一个克星。她摸了摸自己应该是肉眼可见的黑如锅底的脸,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心胸狭隘!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诓骗你?倒是你,想见我不会是调戏良家女子吧!” 对面说话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得周皎都要觉得莫名其妙,这才停了下来,旁边还有人低骂他的声音。 好笑吗?好笑吗? 如果刚开始周皎还因为自己不小心砸中对方感到抱歉,那么此刻她只想砸死他算了。 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成表情包的周皎还没来得及继续训斥对方,沙包已经从院墙外飞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周皎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沙包还给你了,你别生气嘛。我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周府正门在哪里,好完成我们主人家托付给我们的任务罢了。还劳请您指条路吧。” 周皎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情愿,可毕竟是她无意伤人在先,对方也只要她指条路,周皎也不好再埋怨,道:“从这条巷子走出去,向东走走就能看到周府的匾额了。” “多谢这位姐姐指路。姐夫,我们走吧。我就说你肯定走错路了,哪一家的正门会开在水沟边啊!” “……你小子,欠抽是吧?” 那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周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成碧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阿兄查岗的时候我又不在。” 周皎的运气不错,周瑜一下午都没有来过她的院子,而周皎陪着谢承打了一个下午的杏子,也早就困顿不已,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周瑜那边忽然让人传话,说是有事要和她说。 周皎一时有些心慌,生怕是之前那个人把她的事情泄露出去,周瑜猜到了什么要训她。周皎换了一身厚些的鹅黄色长裙,揣着上下不安的小心脏去了正厅。 周瑜坐在主位上,捧着一块丝帛看着什么,手边还放着一碗茶汤,显然是刚与什么人见过面,周皎猜想是之前后门的那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试探着问道:“阿兄做什么呢?” “你来了。”周瑜抬了抬眼,道:“坐吧。给小娘子上热茶汤。” 周皎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坐在他身侧扯着裙摆不知所措,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最近犯下的所有错误。 嗯……最近有一次两天才读完一册书,字写的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今天下午还坑了表弟谢承一把…… 但是罪不至死啊! 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前的宁静是闹哪样啊! 周皎专属的特意加了暖胃药材的茶汤很快就被送了上来,周皎这次难得没有抗议,乖乖地捧着茶碗喝茶,好掩饰一下自己心虚的表情。 过了一阵子,周瑜才放下手中的丝帛,随手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汤,道:“又犯什么事了?” 周皎一哆嗦,差点把茶汤都吐出来,她假装烫了舌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啊……” “难得你这么安静。” 周皎有些不满地说道:“阿兄是在说我聒噪吗?” 周瑜笑而不语,意思却显而易见。 “……你好过分一个人。” “不和你耍嘴皮子了,这是你伯符哥哥派人送来的信,里面也提及了你,自己看吧。”周瑜将刚刚放下的那块丝帛递到周皎面前,道。 周皎眨巴眨巴眼,这才拿起那块丝帛仔细阅读。 前面大部分都是孙策与周瑜要说的话,说了说路线与行进情况,还说了说孙家的现状。信的后面才提到周皎,说是已经给她备好了礼物,等到了舒城就能给她。 而且孙夫人对周瑜印象极好,见两人亲如兄弟,已是升堂拜母的关系。孙夫人想着与周夫人见面,让这二人义结金兰,两家互通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一些。 乍一看周皎还以为孙夫人想要让两家联姻,吓得她出了一身汗。 就算孙夫人不说义结金兰这件事,这两个人也早就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了,哪里用她特意强调。 周瑜结交的朋友是不少,可一来就被周瑜带着见周夫人的还真没有,见周皎就更不可能了,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孙策对于周瑜来说和普通朋友不一般。 信的最后写了孙策写信时所在的地方,距离舒城已经不远了,想必再过半个月左右,孙家就会到舒城了。 “怎么样,这下子你该开心了吧,你可是真有两位阿兄了。”周瑜揶揄道:“按照伯符待你的样子,恐怕要把你宠上了天。” “那说明阿皎可爱,伯符哥哥才宠我。”周皎做了个鬼脸,将丝帛小心翼翼地叠好,露出一个笑脸,道:“这下好啦,以后你再念我,我就躲到伯符哥哥家里,这样你就那我没办法了~” 周瑜伸手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笑骂道:“你就这方面鬼机灵!” “哼哼~”周皎得意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之前后院发生的事情,试探着问道:“伯符哥哥是遣谁来送信的啊?脚程这么快。” “是他手下的人,一个叫做邓当,另一个叫作吕蒙,这个吕蒙倒是口齿伶俐,做事条理清晰,有一颗赤子之心。” 周皎已经确定吕蒙就是后门遇到的那个杠精,她自动忽略掉赤子之心这一条,点了点头:“这样啊……” 等等……吕蒙这个名字有点熟啊,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那个是谁来着…… ……好像就是吕蒙。 周皎沉默片刻,望着屋顶道:“我觉得伯符哥哥可以考虑一下重用这两个人,他们脚程这么快,如果是急行军应该也挺厉害的吧。” 其实她啥都不知道,但是先把吕蒙推荐出去吧…… 周瑜有些好奇,道:“你还未曾见过此人,对他也有这么好的评价?” 我能说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历史典故的吗…… “……其实我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在后门院落。” 周瑜皱眉:“后门院落?” 周皎意识到周瑜会错了意,急忙解释道:“啊,不是他私闯后院!是我在后院墙那里听到他说他迷路了,所以帮他指了咱们家正门的路。” 周瑜狐疑地看着她,道:“我们周小娘子也会乐于助人了啊?” 周皎一向懒洋洋的,能不和外人说话就不说,怎么会主动和陌生人说话? 周皎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是我在后院玩沙包的时候,沙包不小心飞出去砸在他头上了,我为了要回沙包才和他搭话的……” “……不务正业!老规矩,给我抄书去!” 第6章 乌龟引发的惨案 估摸着孙策带着孙家这两天就该到了,周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毕竟两家关系还打算持久性亲密发展,好好招待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夫人还特意带着周皎和谢诺、谢承去做了几件新衣服,对此周皎表示压力山大。 突然这么正式,弄得她都有点紧张了…… 南苑早就被周府的仆人收拾的井井有条,只等孙家入住了,如今孙策带着孙家的其他人如期而至,周夫人也格外喜悦,特意在北苑办了宴席,邀请孙夫人和孙家其他人来做客,当然,最重要的是两家互通,孙策与周瑜结为兄弟。 而且两家关系这么好,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周皎当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她要是知道了恐怕也要觉得背后一凉。此刻完全不知情的周皎也很高兴,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孙策的,而且未来一段时间她还能见到更多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了,周皎当然开心。 如果不会被周夫人抓住拾掇她就更开心了…… “还是两位夫人的眼光好,这一袭红色纱裙衬得小娘子的皮肤更加白皙,又不会太过素净,再给小娘子戴上这只钗子就更好了。” 周皎听着成碧在那里吹谢夫人和周夫人的彩虹屁,抽抽嘴角,还是没能在这一群女人的殷切注视下说出“不戴”这两个字眼。 周皎的长发被挽了起来,扎成了一条辫子垂在身后,成碧灵巧地为她戴上那支金钗,前面的碎发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女孩,好在周皎平时虽然不正经,但是这个时候也当得上仪态大方,穿着这一身用金线绣着云纹的红色纱裙,倒显得她是个活泼机敏的世家小小姐。 眼看着周夫人似乎觉得意犹未尽,还想再给她来点什么,周皎赶紧喊停,道:“母亲要是还想打扮,不如去给诺阿姐打扮吧,我的头可簪不下那么多首饰!”她指了指另一侧穿着月白色长纱裙、长发及腰的谢诺,道:“诺阿姐清丽脱俗,母亲和姨母当然更应该好好打扮诺阿姐才对。” 而且我也不想英年早秃…… 周皎摸了摸被沉甸甸的簪子扯得有些疼的头皮,在心里小声嘀咕。 “你啊,真是调皮,其他人家的小娘子都爱打扮,哪个不喜欢盛装打扮?偏偏你,恨不得像你阿兄一样穿男装,不像个女孩子!你要是能学学诺儿,我也能放心一点!去去去!出去野去吧!”周夫人也知道她平常习惯了简洁的打扮,不喜欢盛装出席宴席,也难免有些心疼,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放过周皎了。 周皎松了一口气,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道:“刚才就没见承儿,今天仆人们进进出出的,我去看着他一点,以免他到处乱跑才是。” 谢夫人这才惊觉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慌忙道:“好好好,那就有劳阿皎替我看好承儿这个毛猴子了!” “姨母客气了,阿皎这就去找承儿!”周皎得了谢夫人的话,如蒙大赦,立刻扶着簪子跑了出去,一路上撞了不少侍女,好在也没出什么事情。 直到跑到中庭,周皎才松了一口气,随手拉住一个侍女道:“可见过谢小郎君了?” 谢夫人与谢家两个孩子在周府已经住了三个月,谢承如今又是个调皮的性子,喜欢四处乱跑去玩,周府上下都已经认下了这个小男孩,立刻有侍女道:“谢小郎君在中庭西院那边的池塘边玩呢。” 周皎得了消息微微颔首,向西院走去,很快就看到谢承趴在池边,似乎在看着什么。周皎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猛地拍了一下谢承的肩膀,看他吓得差点栽进池塘的样子哈哈大笑,一下伸手拉住他紫色衣袍的后领,将他按在了地上,道:“我当谢小郎君去哪里了,原来是在这里啊。干嘛呢?难道是想捞两条鱼上来给孙夫人熬汤不成?” 谢承才发觉吓自己的人正是周皎,三个月下来,谢承被坑了那么多次,早就知道周皎是个什么人了,他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我刚才看到池塘里面有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哪里有小乌龟?不会是你吧?”周皎故意调侃他,问道。 谢承被她逗得满面通红,道:“才不是呢!我刚刚看到了!皎子姐姐你仔细看看,里面有的!” “好好好,让我仔细看看。”周皎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池边,一手扶着池边的石头,她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伸手一抓,抓上来的居然是个龟壳,周皎颇有些惊讶,道:“怎么回事?这里面还真有乌龟?” 谢承喜滋滋地接过小乌龟,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皎子姐姐,我就说有吧!” 周皎奇怪地摸着鬓边的碎发,道:“家里的池子里一向只有鱼,哪里来的乌龟?” 忽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道:“姐姐,能不能把小乌龟还给我……” 今天来的只有孙府的人,这个小姑娘估摸着应该就是孙策的妹妹。 “啊,这是你的啊。还你。”周皎看看手中刚刚探出头的乌龟,刚要递出去,已经有人跑过来一把夺过了周皎手中的龟壳。 周皎:“……”这小老弟怎么一回事儿? “我的乌龟……呜……”刚才向周皎乖巧提出请求的小姑娘立刻泪眼朦胧,道:“还给我!” 抢到乌龟的小小少年得意道:“就不还!我到要看看大哥给你的这是什么宝贝。” 小姑娘看到要回自己的乌龟无望,立刻大声地哭了起来,一双大大的、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周皎:“……”这是哪里来的倒霉熊孩子?也是有够讨厌的。 周皎实在是看不下去小姑娘哭的那么伤心的样子,她给了谢承一个乖乖呆着的眼神,随后走过去拍了拍倒霉熊孩子的肩膀。 “喂!” 被熊孩子握在手里的小乌龟显然也感受到了此刻□□味极浓的空气,弱弱地缩回了龟壳。 倒霉孩子回过头,两个人面面相觑。 周皎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长的倒是不错,浓眉大眼的,一身紫袍衬得他倒是贵气十足,可惜为人太差了。 熊孩子也看着她,脸有些发红,他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真如周皎这样明艳娇美,灿若骄阳的还真是没有,一时间也不由看呆了。 周皎本人看惯了自家颜值极高的家人,对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但她的样貌并不逊色,即使如今只是个小孩子,也足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恃靓行凶也不成问题。 “只知道欺负女孩子,你还算不算个男子汉了啊!”周皎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快把这位小妹妹的东西还回去!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啊?” 倒霉孩子呆呆地看着她,本能地将乌龟向后藏了藏,好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 周皎:“……”劳资一jio把你踹飞信不信? 周皎瞪着他,最后本着“能动手就别逼逼”的原则,直接伸手想要将乌龟抢回来。 熊孩子似乎猜到了周皎的想法,将手向后一缩,道:“这是我的!” “不是你的!”周皎瞥他一眼,想要凑近他夺回乌龟,道:“快把东西给我!” 熊孩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只是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这么无礼!” “我可不和无赖讲礼!”周皎看向谢承,道:“承儿,扑他!” 谢承愿本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刻一听周皎发话,顿时扑了过来,一把扑倒熊孩子,不让他动弹。 一旁原本还在落泪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 周皎从他手中夺回乌龟,顺手摘了一根野草,笑嘻嘻地蹲在他一侧,用野草扫了扫他的鼻子,道:“现在知道小娘子的厉害了吧?”她起身把乌龟递给一旁呆滞的小姑娘。 “你……你使诈!你居然找帮手!”熊孩子对于周皎带着谢承轻易打败自己这件事情显然耿耿于怀。 “兵不厌诈嘛。有种你也找救兵啊。”周皎丢掉野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乖乖听姐姐的话,答应我不再欺负这位小妹妹了,我就放了你,不然——我就把你拖到池塘里喂鱼。” 周皎搓了搓手,怪不得周瑜总喜欢捏她的脸,手感这么好,她也快要爱上这个触感了。 “你——”熊孩子望着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被谢承压着,只能困难地扭动着尝试挣扎。 “你什么你——”周皎在周府一向横着走,拍拍他的脸道:“答应还是不答应,说句话。” “你……”眼看着周皎又要捏自己的脸,熊孩子立刻服软道:“我答应你还不成?” 听到熊孩子服软,周皎这才对谢承摆摆手,让谢承放过熊孩子。 “这才对嘛,这样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啊。” 被按在地上摩擦过,如今狼狈不堪的熊孩子有些惊喜:“我们是朋友……?” 周皎果断冷脸回绝道:“不,我们不是。” 熊孩子:“……” 周皎白他一眼,道:“赶紧回去找你爹娘,打道回府了,别再让我看到你了啊,不然见一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一次。” 熊孩子被她轻蔑的语气惹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周府的客人!我大哥可是——” 周皎原本还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听他讲话,忽然看到孙策与周瑜从中庭西门进来了,立刻换上一个笑容。 熊孩子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一愣,只以为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得意,周皎已经奔了出去,道: “伯符哥哥!” 熊孩子:“……”要死。 孙策看到周皎跑过来,笑嘻嘻地半弯下腰与她说话:“好久不见,阿皎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啊。” “对啊对啊,而且我身体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呢!现在我也会几招简单的武功了呢!”周皎兴冲冲地说道。 孙策笑着摸摸她的头,一转眼看到另外的两个孩子,道:“阿香,阿权,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不是让你们跟着母亲吗?” 周皎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郡主孙尚香,光看这出泪量她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 阿香小姑娘看到孙策来了,眼里的金豆豆一下憋不住了,带着哭腔道:“二哥欺负阿香!抢了大哥送给阿香的小乌龟!” 周皎在一旁故作惊讶,实则点火,道:“我还以为谁在欺负阿香妹妹,原来就是伯符哥哥说过的不欺负女孩子的阿权弟弟啊。” 周瑜:“咳……” 谢承:“……”皎子阿姐心真黑。 孙策眉头一跳,道:“阿权,你过来,大哥有话和你说。” 周皎抬手挡住自己偷笑的表情,对孙策郑重地说道:“伯符哥哥,我带阿香去后厅吧,想必孙伯母和母亲都在的,也让阿香和我们熟悉熟悉。” “好。”孙策摸摸孙尚香的头,又给她擦了眼泪,柔声道:“阿香和阿皎姐姐去后厅见母亲和周伯母吧,大哥一会儿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孙尚香的声音糯糯的,道:“好……” 孙权被孙策拎着衣襟,无处可逃,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周皎带着谢承和孙尚香远去,他不甘心地大声问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周皎回眸一笑,道:“周皎。” 少年啊,记住这个名字吧!从此以后你将臣服在我的权(yin)威之下! 第7章 是姐弟还是兄妹 周皎牵着谢承和孙尚香的手向后厅走去,孙尚香的小手软软的,柔若无骨,就像是个普通姑娘的手,完全没有一点点舞刀弄剑的痕迹。 周皎心中不由感叹一声,说不定孙尚香爱武就和孙权总欺负她有关系,毕竟不在压迫中毁灭就在压迫中反抗嘛。 周皎当然没想到孙尚香日后习武会和她有关系。 孙尚香牵着周皎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柔软暖和,像极了母亲,不由出声道:“刚才谢谢阿皎姐姐帮阿香啦,二哥总是喜欢捉弄我,今天有大哥和皎子姐姐出手,二哥以后一定不会再欺负我啦。” 周皎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放心吧,今天伯符哥哥好好收拾一下阿权弟弟,以后他一定不敢欺负你的。如果他要是还敢欺负你,不用告诉伯符哥哥,我和承儿就能收拾他。” 孙尚香察觉到她的善意,看她刚才帮自己时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产生了依赖羡慕之心,道:“阿皎姐姐真厉害,我也要变得像阿皎姐姐一样厉害,保护好自己,不让二哥再欺负我。” 周皎抿唇一笑,道:“这就对啦,我们不应该只等着别人的保护,自己也应该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嗯。”孙尚香殷切地点点头。 周皎领着两个孩子到了后厅,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除了孙、周、谢三位夫人,时不时还有谢诺的应答声。 周皎推开门,孙夫人与周夫人并肩在上首坐着聊天,谢夫人与谢诺在下首右侧坐着,偶尔也说几句,谢承看到母亲与阿姐,也立刻奔了过去,躲进谢夫人怀里。 孙夫人一身绛红色滚边长裙,看到周皎领着孙尚香过来,笑道:“这就是阿皎吧,可真是个小美人啊,长大了想必也是美人中的美人。” 孙夫人长相也是极美,浓眉红唇,明眸善睐,孙策与她也有几分相像,只是长相更加男性化一些。 艾玛,这颜值太高,我有点受不住啊…… 周皎被这样的美人夸奖,一时间也有些脸红,小声嗫嚅道:“伯母过奖了,伯母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孙夫人掩口而笑,对周夫人道:“阿皎可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娘子,我一眼看着就喜欢的厉害。” 周夫人也笑着打趣道:“她啊,就那一张嘴是灵巧的厉害。” 原本牵着周皎的手的孙尚香看到自家母亲,立刻扑了过去,道:“母亲!” 孙夫人点点孙尚香的额头,道:“你呀,又去哪里调皮了?我一回头就不见你和你二哥了。” 孙尚香倚在孙夫人怀中,嘟囔道:“二哥抢了我的东西跑了,我就去追二哥,走着走着差点迷路,还好阿皎姐姐和承儿哥哥发现我啦。” 她隐去孙权捉弄她的事情,显然是不想孙权太过丢人,可见兄妹二人关系并不算差,顶多就是欢喜冤家。 周皎也不提起,只是和孙尚香坐到另一侧,孙尚香倒是和她很亲近,两个人并肩坐着,周皎也会给孙尚香拿点心和茶饮。 孙尚香咬了一口糕饼,道:“好好吃的点心啊,凉丝丝的。” “这个叫做豌豆黄,入口清爽,夏天吃起来最好了。”周皎笑眯眯地说道。 这可是她做了很久才做出来的糕点,以前觉得吃起来容易,可现在让她动手做,她才发觉做这么一道点心极其不易,首先就是蔗糖,这个东西现在大家还不大普及,她也是买了不少甘蔗才琢磨出比较简单快捷的制糖方法,才能做出这么一道点心。 当然,之后制糖的方法就被她交给了周夫人,至于周夫人有没有用这个方法发家致富,周皎也不大清楚。 谢诺看着周皎与孙尚香姐妹和睦的样子,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周夫人也开口道:“阿香喜欢就多吃一点,你阿皎姐姐别的不说,吃的一向很精细,女孩子还是要多吃些好吃的才是,以后若是有空,可要常来北苑这边。” 孙尚香应了一声,道:“谢谢周伯母,阿香喜欢阿皎姐姐,以后一定会常来的。” 周皎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边的糕点残渣,道:“那可太好了,以后能带着阿香妹妹一起玩了。” 周夫人调侃她道:“你可别把阿香给带野了。” 周皎有些郁闷,道:“母亲就不能想想阿皎的好吗?” 她郁闷的表情一下逗笑了三位夫人,后厅登时一片欢声笑语,气氛融洽。 孙策与周瑜带着孙权刚一进来就听到大家的笑声,周瑜看了一眼周皎,道:“可又是我们周小娘子语出惊人了?” 周皎哼了一声,索性顺着他的话道:“果然,知我者,阿兄也。” 周瑜最拿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办法,只能无奈道:“你啊……” 孙夫人与周夫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孙策与周瑜也早有义结金兰之意,自然是在两位夫人的面前互道兄弟,而周皎和孙权、孙尚香自然也要改称呼了。 周皎在周夫人的示意下对孙权施了一礼,完全不是之前一副混世魔王的嘴脸,言笑晏晏道:“阿权弟弟,以后可要常见面了。” 只不过她的语气大有再让我看到你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意思。 孙权被她的笑容惹得一晃,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道:“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日子的生辰,怎么就成了‘阿权弟弟’?” 周皎歪着头瞧他,道:“你想知道我的生辰啊?” 古代对女子的生辰极其重视,唯一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其他人知道也是在订婚互换庚帖、合算八字的时候,那个时候恐怕也是板上钉钉要成婚,即使对方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孙、周两家如今关系亲密,但是孙权一个男子问周皎的生辰还是不大合适,周皎就是笃定孙权一定会吃哑巴亏这一点,这才放心大胆地当“姐姐”。 孙夫人出声道:“阿权,不可唐突阿皎。” 孙权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我就是……” 周瑜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之前孙权已经被周皎这个小魔头明里暗里“整治”了一番,如今还要沦为“弟弟”,着实有些凄惨。 周瑜清了清嗓子,道:“阿皎与阿权同岁,阿皎是冬日里出生的,我记得阿权是夏日的生辰,如此看来,应当是阿权大一些。” 周皎:“……阿兄!”还能不能好好疼我了! 孙权微微一愣,联想之前周皎说的那些话,原来周皎早就猜出他是谁了,之前都是有意为之,一时间有些生气,又有些得意。生气周皎故意捉弄自己,得意周皎还是没能得逞。 周皎对上孙权的视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道:“阿皎见过阿权哥哥。” 噗噗噗—— 孙权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道:“阿皎妹妹多礼了。” 小人得志! 周皎暗地里翻个白眼。 孙尚香也开口道:“阿香见过阿皎姐姐。” 阿皎一对上她的眼睛,心里就软成一片云彩,急忙道:“阿香多礼了,以后阿皎姐姐带着你一起玩,一定不叫你再受委屈了。”说完她还不忘偷偷瞪孙权一眼。 孙权一直盯着周皎,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立刻咧出一个笑容。 周皎看见他的笑容嫌弃地撇撇嘴,纵使她表情如此,看着也依旧是娇美可爱。 这么几次下来孙权也算是明白了,周皎拿大大咧咧的人最没办法,尤其是对亲阿兄周瑜没办法,自然也开始琢磨着怎么对周皎进行“反击”了。 周夫人继而指着谢夫人对孙夫人道:“吴姐姐不大清楚,这是我姐姐,近日来探望我,那是我的外甥承儿与外甥女诺儿。” 谢诺的视线原本在周皎和孙权之间流转,忽然听到周夫人提及自己,立刻拉着谢承出来行礼,恭敬道:“见过孙夫人。” 孙夫人笑眯眯地开口道:“快起来吧,我也听公瑾同我说过了,不愧是谢氏出来的孩子,一言一行端方有矩。” 谢诺立刻垂首道:“孙夫人过誉了。” 谢诺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色雪白,身材纤细,一双杏眸更是水光潋滟,看着楚楚动人,倒是比周皎更像江南的女儿家。 孙夫人看着格外喜欢她,道:“诺儿当真温柔可人,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小子会娶上这么一个好女儿。” 谢夫人听得这话也掩口而笑,道:“孙夫人过誉了,这孩子自小就喜欢读女书,更是请了人教她琴棋书画,不求她攀什么高门大户,只要能嫁个好人家,照顾夫君儿女便好了。” 周皎有些不耐烦地听着谢夫人的话语,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只好看向谢诺,只见她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有些不悦,却又一言不发。 这下周皎更觉得奇怪,只好假意打断道:“母亲,怎么还不摆宴呢,阿皎都饿了。” 周夫人不动声色地看向周皎,随后打趣道:“就你心急。”说罢,她对侍女道:“传人摆宴。” 周皎与周瑜对视一眼,只看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明白了。 谢夫人是来推荐女儿了。 想到刚才谢诺的表情,显然不大情愿,周皎也有些替她难过。 只是在这个时代,女子又能有多少的选择权呢?即使是周皎,也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可以一直无拘无束下去。 第8章 一江苦水向东流 等到宴席散尽已是快要宵禁时分,周夫人送走孙夫人等,命人收拾后厅,这才对周皎道:“阿皎,你今晚不必回院落了,和母亲一起睡吧。” 周皎微微一愣,道:“好。” 周皎一时间摸不透自家母亲的意图,等到周夫人施施然离去,才带着厨下做好的醒酒汤走去周瑜的院落找他。 好在周瑜因为宴席畅饮微醺,并没有离开院落,只是躺在榻上休息。周皎先是给周瑜倒了醒酒汤,又让周瑜的仆从打了水给他净面,周瑜察觉到周皎来了,也坐了起来。 周瑜因为饮酒,比旁人白皙的脸有些微红,但理智依旧在,只是略带鼻音问道:“怎么突然无事献殷勤?” “没什么事情。”周皎有些犹豫,道:“阿兄,刚才母亲叫我今晚去她房里睡,不知道母亲叫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瑜看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摸了摸她原本整齐的发髻,道:“母亲不过是思念你了,叫你陪她住一晚,你怎么好像被饿狼老虎追着一般避之不及?” 周皎挠挠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她上辈子小时候父母离异,只和父亲相处过,本就不富裕的家里徒留四壁,即使父亲很爱她,照顾她照顾的很周到,她也一直对母亲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以至于她有时候对母亲这个词都有点排斥,直到死之前都是孤身一人。 周夫人对她固然很好,可是两人之间横着的是周皎不能忘怀的“母亲”,还有古代女子的行事之道和周皎过去接受的教育。 周瑜看出她的紧张,柔声道:“你啊……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咱们周氏唯一的小娘子,自你小的时候就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你倒好,母亲疼爱你,你便如临大敌的,好像她越疼你,你就越害怕似的。” 周皎犹豫了一下,有些惶惶不安地开口道:“刚才宴席上,姨母与孙夫人说起诺阿姐的时候,我看到诺阿姐似是不情愿,所以故意插了一句话,打断了姨母,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周瑜微微一愣,收回放在周皎头顶的手,问道:“你觉得诺儿不喜欢这样?” “嗯。”周皎确定他点点头,道:“不要说是诺阿姐,我听了那些话也觉得怪怪的。诺阿姐是活生生一个人,又不是货物,被姨母那样说,好像是要将她卖给别人一样……” 周瑜沉默片刻,道:“记得你小时候阿兄和你讲过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故事吗?” 周皎点点头,辩解道:“可是她并不快乐啊。” “可她别无选择,姨母只是想要为诺儿挑选一条更加平坦的路,她们都没有错。今日你觉得自己是在替她解围,可是日后难保她不会因此憎恨你,‘斗米恩,升米仇’便是如此。” 周皎的食指搓着红纱,没有说话。 周瑜轻叹一声,摸摸她的头,道:“你过得太顺遂,未必能够体会别人的艰难之处,既然诺儿没有反对姨母的做法,她终究还是同意姨母的做法的,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不需要我们插手。” “我明白了……”周皎低声道:“那我去母亲房里了。” “伯符给你的礼物我已经让人放到你屋里了。” 周皎应了一声,走出了周瑜的院落。 周瑜看她似乎深受挫败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将微凉的醒酒汤尽数饮下。 周皎到了周夫人房中的时候,周夫人还未回来,她房中的侍女和成碧已经打好水给周皎洗漱,成碧知道周皎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便在一旁站着,等到周皎自己换了衣服、洗漱完毕,才上前道: “夫人吩咐了,小娘子若是累了便先休息吧,夫人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周皎应了一声,道:“我还是等母亲回来之后再睡吧。”她看到周夫人案几上铺着的竹简,走过去拿起一卷,刚想要卷好,发觉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账目,她看了都有些头疼。周皎又看了看旁边装了小半箱的竹简,不由叹了一口气,扶着案几盘腿坐在桌前,开始翻账簿。 古代记账的方式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光是这密密麻麻的字眼就让人想要一把火烧了。 周皎拿起旁边的空竹简,右手执笔,将账簿上的记录重新整理誊抄了一遍,不过用的是现代的记账方式,远比那一大堆挤在一起的字眼要清晰多了。 周皎抄了两三卷,只觉得脖子已经酸疼得厉害,想到周夫人每日看这些东西,不知道该有多累。 她原本觉得嫁人之后就是开开心心过日子,自此再无其他忧虑,可是如今看来也未必。 大家都各有各的难处。 周夫人推门回来,看到周皎坐在那里转脖子,皱着眉问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我不是告诉成碧,让你早些休息了吗?明日你阿兄还要带着你习武,不好好休息可怎么了得?” 周皎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脖子,道:“看到母亲案几上摆放着账簿,忍不住想要看一看。” 周夫人在侍女的服侍下卸了首饰,坐在妆台前净面,她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啊,以前让你看你不喜欢,今日却拿了起来。” “嗯……”周皎低着头不说话。 周夫人坐到她身边,问道:“写什么呢?”她随手翻了翻周皎面前的竹简,颇有些惊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周皎摸了摸头,道:“偶然看过一本书,这上面的叫作数字,这是一,二……用这种数字代替咱们的字,写起来方便快捷,简洁明了,我又将账面换了个简单的方式计,府中的收入以‘入’代替,支出以‘出’代替,具体事项记在不同的账簿上,分为衣食行交,最后再简要汇总,这样母亲看起来也比较轻松。” 周夫人看着账目,搂着周皎夸赞道:“我的阿皎果真聪慧。记得你阿兄自小过目不忘,五岁的时候就能背诵《诗经》,陆太守还夸过你阿兄的。如今看来,我的阿皎比你阿兄还要聪慧厉害呢。” 周皎原本身体有些僵硬,听到周夫人的话忙道:“我怎么会有阿兄那么聪明呢……” 她既来自未来,又比周瑜年纪大,真要比起来,她才是笨的无可救药…… 周夫人摇摇头,道:“阿皎和你阿兄不一样,你阿兄即使聪明,小时候也是个黏人的笨孩子,摔倒了要我扶他起来,看到心爱的东西没了也会哭。可是阿皎就不一样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阿皎都能想办法自己解决,摔倒了你就自己爬起来,喝药的时候也从不喊苦……我记得你第一次叫娘是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到了两岁,你说话越来越流利,也就再也没叫过娘……” 周皎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些事情周夫人都还记得,一时间有些酸涩。 如果她上辈子就能遇到这么好的母亲就好了。 “我想着我的阿皎是天下最有主见的孩子,所以从不干预你做自己的事情,今日你看到你诺阿姐被姐姐拉着见孙夫人,所以心里不舒坦了,是不是?”周夫人揽着她,低声问道:“你只要实话和娘说就是了。” 周皎被她说中心事,低声道:“是。” “其实娘也是这样,从小被母亲领着去其他人家相看,只求找一个好婆家,这不仅是我自己的婚事,更是家族的事情。后来到了嫁人的年龄,你外祖父就做主将我嫁给了你父亲。后来你父亲辞了官位,便从洛阳回到了庐江,纵使娘不想离乡,也不得不跟着,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也不得回乡。”周夫人轻轻地扶着周皎的长发,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她轻声道:“如今谢家衰落,你诺阿姐便不得不背负着这样的使命,这也是女子的不幸之处。娘吃过这份苦,所以不会让你去受苦,只要你过得开心,母亲绝不会随意为你安排你不想做的事情。” 周皎轻轻地嗯了一声,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意不断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股暖意烘热,在心间不断涌动。 周夫人紧紧地搂着周皎,道:“而且啊,我相信我的阿皎与天下所有人都不同。我记得陆太守夸过你阿兄天资异禀,定能做一番事业出来。而娘相信我的阿皎也必定如此,你能做其他所有人都不能做的事情,也一定能给自己,甚至是其他女子,都带来不一样的命运。” 周皎深知周夫人能站在母亲之外的角度理解她,在这个时代极其不易,也紧紧地搂着她,闷声闷气地开口道:“阿皎明白了……”她哽了一下,接着道:“娘……” 周夫人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笑容道:“嗯。” 第二日周皎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周皎望了一眼窗外洒进来的灿烂阳光,估摸着如今已经快到食时,周夫人已经出去了,恐怕训练的时间也早就过了,周皎揉了揉额头,对门外道:“成碧。” 成碧闻声立刻推开门,道:“小娘子,您醒了。” “嗯。母亲也去忙了吗?” “是。夫人走之前特意遣人和郎君说了,免了小娘子今日的练习。”成碧抬头看了周皎一眼,笑道:“以前小娘子总是睡不安稳,成碧看您的样子总是觉得您很累,可是今日您却休息的很好呢。” 周皎也露出一个笑容,道:“是啊,难得休息的这么好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不生病的时候睡了这么久,睡得如此安稳。 第9章 熊孩子间的战争 周夫人的院中就有小厨房,已经给她坐好了午膳,周皎也是难得胃口极佳,吃了不少东西,看得成碧格外欣慰。 午休过了没多久,周皎正在乘凉,门外便有人传消息,说是孙尚香来找周皎了。 孙尚香今日穿了一袭粉红色的长裙,远远地看着像是一朵桃花绽开,等到她走近了,周皎才发现她脸颊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被日头晒的,还是因为有些羞怯。 “阿香快过来做,看你脸红的,现在日头这么大,你怎么就跑过来了?”周皎赶紧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对成碧道:“去给阿香拿冰了的西瓜和葡萄来。” “是。” 孙尚香红着一张小脸道:“我是甩了二哥过来的。” 周皎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他来做什么?” “二哥老说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硬要陪着我一起来……我才不要他和我一起来,就拒绝了他,他便一直缠着我,所以我这个时候才甩掉他过来的。不然阿香食时之前就来和阿皎姐姐玩了……” 周皎听到她说“甩了”孙权,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手道:“对啦,甩掉他才好,免得他又找借口欺负人了。” 孙尚香也露出一个笑容,道:“阿皎姐姐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因为天气愈来愈热,女孩子们早就换上了轻薄凉快的纱裙,周皎正坐在廊下乘凉,她今天只穿了一条浅蓝色的纱裙,将原本披着的长发挽了起来,只用一根簪子别着,手中还拿着周夫人的团扇扇个不停,显然是热极了。 “阿香也好看啊,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朵小桃花跑过来了。”周皎伸手摸摸她的脸,将放果子的盘子推到她面前,道:“这是我请母亲放到冰鉴中冰的葡萄和西瓜,虽然好吃,不过不要吃太多哦。” 孙尚香眨眨眼,看向周皎边上放着的冰鉴,道:“难怪我一进来就觉得凉快,原来是阿皎姐姐将冰鉴搬出来了啊。”她尝了一口被切成小块儿放在盘子里的西瓜,道:“好甜呀,夏天吃这个凉凉的,真好吃。”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正好拿出来了,叫承儿也来这里吃吧,反正他不嫌跑着累。” 成碧笑道:“早就让人去叫谢小郎君了。” 孙尚香一边小口咬着西瓜,一边问道:“阿皎姐姐看了大哥送给你的礼物了吗?” 周皎微微一愣,道:“还没呢,昨夜我和母亲一起睡的,东西就放在我的院子里了。” “啊。” 周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伯符哥哥送了我什么东西啊?让阿香这样一提,我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孙尚香嗫嚅了半天,还是故作神秘道:“阿皎姐姐还是亲自看吧,大哥说阿皎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哎,你和阿兄都向我保密,我都忍不住想现在就回去看看了。” 孙尚香嘻嘻笑了起来,道:“阿皎姐姐有了那份礼物,看起来一定更加威风,比昨天教训二哥还要厉害。”她眨巴眨巴眼睛,道:“我也想像阿皎姐姐那么厉害,这样就可以不被二哥捉弄了。”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刚要说什么,已经有人来禀报,说是谢承已经到了院门,她这才高声喊道:“承儿快过来!冰果子都要熟了!” 谢承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皎已经脸色一变,指着他身后问道:“怎么不止你一个人过来?” 谢承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个孙权,笑嘻嘻地说道:“权兄说是来找阿香妹妹的,只是找不到路,我听皎子阿姐找我,猜到阿香妹妹应该与皎子阿姐在一起,所以我才带权兄来的。” 周皎抽抽嘴角,看到谢承手中拿着的蟋蟀笼子,对上孙权挑衅的目光,随后迅速起身,伸手一把擒住谢承的耳朵,道:“能耐了啊你,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改天你岂不是要把我也卖了?” 谢承被她扯住耳朵,动弹不得,道:“皎子阿姐,我没有!这是权兄送给我的礼物!” 周皎无奈扶额,稍稍用力捏了一下谢承的耳朵以示警告,这才放开他道:“算了算了,不同你生气,就你这样的,哪天被人卖了你亲姐姐你还傻傻不知情呢。” 孙权知道她有意刺自己,只是道:“还要多谢承弟带我过来了。” 孙尚香挪了挪身子,坐到周皎身侧,道:“二哥撒谎,你肯定是来欺负阿香的!” “我欺负你做什么,我可是你二哥,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孙权丝毫不客气,径直坐在刚才孙尚香坐的地方,谢承也跟着他坐在一侧。 周皎:“……”引用一下那个谁的一句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吃吧。”努力秉持着周瑜“来者是客”的叮嘱,周皎随意将盘子推了一下,正好在孙权面前,她哼了一声,轻飘飘地开口道:“我让人把果子冰了一下,现在吃着刚好,反正我们也吃不完,你吃掉算了,也不算浪费。” 孙权笑眯眯地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葡萄皮被咬破,清亮的感觉瞬间在口中炸开,他有些新奇道:“这是冰过了?” 周皎提起吃的来还算有点耐心,道:“我特意让人冰过,冻结实了,然后又特意让人放在冰鉴里保持温度,如今微微化开,正适合消暑的时候食用。” 孙权察觉到凉意在喉间绽开,不由惬意地眯起眼睛。 周皎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由歪着头细细打量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孙权,仔细一看,孙权生得倒是浓眉大眼,虽不是孙策与周瑜那样特别出众的样貌,但也标志得很,加上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也是有几分威风的。 她记得历史上说孙权“紫髯”,《三国演义》说他“碧眸紫髯”,总以为孙权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比如自带洗剪吹套餐什么的(并不是),可是如今看来,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瞳孔的颜色有些深,看着很有精神,好像闪着精光一样。一头长发倒是浓密顺滑,想必就是孙权的“紫髯”了。 据周皎观察,如今这个情况,能够吃饱穿暖的也不多,营养不良的大有人在,孙权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倒是很出众,有人觉得他“天生异象”也是很正常的,不过。 想想也是,孙坚和孙夫人都是普通人,孙权再怎么基因突变也不至于到杀马特的地步…… 孙权从小受人打量也早已习惯了,只是周皎这样突然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难免有些不自在,便挺了挺胸脯,道:“你看什么?” 周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道:“看你好看呗。仔细瞧瞧你,生得还挺好看。” 孙尚香有些好奇地在二人之间看了看,又看向一旁的谢承,只见他吃得正香,完全没有注意这二人的对话。 孙权被周皎似是调侃的语气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道:“你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知羞怯为何物,可别带坏了我们家阿香。” 周皎吐了吐舌头,道:“带坏什么啊!要带坏也是你带坏——假正经!我在我家说话,知道的就我们几个,羞什么羞?” 何况现在的孙权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小屁孩儿。 “好不容易夸你几句,你还不领情了?” “我不……” “嗯?” 孙权对上她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无语凝噎。 “好了好了,我要赶人了啊,白吃了我的果子,占了我的便宜,见好就收知道吗?吃完了就赶紧走!我还要和阿香玩呢!”周皎看孙权吃得差不多了,就摆摆手道:“慢走不送,没事可别来烦我。” 孙权原本态度还有些软和,听完她的话后哼了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说完,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皎冲着他的背影嫌弃地吐了几粒葡萄籽。 兴许是因为初见时周皎对孙权毫不客气,孙尚香又是初来乍到,在舒城没有熟识,她与周皎格外亲近,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周皎也知道了不少关于孙权的糗事,心底偷偷嘲笑了孙权好久。 直到接近傍晚时分,孙夫人那边派人过来唤孙尚香回去用晚膳,孙尚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夏日炎热,周皎习武的时间就被移到了日暮时分,周皎一向惧热畏冷,受不了极端天气,可不能习武不成反而晕倒了,周皎索性改为在午休之后读书练字,在习武之前给周瑜交作业。 为了方便习武,周夫人给周皎准备了好几套男装,周皎换好了衣服就抱着一摞竹简去找周瑜了。 “阿兄——诶,伯符哥哥也在啊。”周皎看到孙策微微一愣,随后笑眯眯地说道:“伯符哥哥今天是不是来教我习武的!” 孙策笑了笑,道:“之前听公瑾说咱们阿皎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也会了好几招,所以我就想着兑现诺言,带你一起习武。” 周皎有些惊喜,道:“真的?伯符哥哥不许反悔哦。” “那是自然。阿皎也不反悔?” 周皎兴奋地点点头。 江东小霸王教我武功诶,吹牛批也够吹一波的! “恰好阿权平日里也跟着我习武,你们两个年纪相仿,一起练习刚好,阿权也能帮你一些。” 周皎看着孙权,孙权看着周皎。 孙权:=w= 周皎:???你x的,为什么? 现场氛围一度很尴尬,周皎的表情逐渐凝固。 周瑜无奈地扶额。 也不知道这两个熊孩子究竟哪里气场不合,认识这才不过两天,一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的氛围……虽然没指望他们两个好的像亲兄妹一般,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好在周皎没有直接说不想和孙权一起,周瑜一时有些欣慰于妹妹的懂事,他自然不知道周皎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能够暴打孙权。 第10章 吃了我的吐出来 周皎如今与周夫人母女情深,在周夫人那里住了好几天才回自己的院子,之前孙策送来的东西已经落了点灰,成碧将呈东西的木盒擦抹了半天,才推到周皎面前,道:“说起来,孙郎给您的礼物您都未曾看过呢。” “之前在母亲那里,一时间给忘了这回事……阿香倒是和我提过,但是又不告诉我是什么……”周皎有些好奇地摸了摸长方形的木头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的赫然是一把刀,刀柄是乌金所制,外面套的是皮鞘,用鎏金工艺刻了云纹,这把刀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朴,只这样看就能看出这是一把好刀。 成碧一惊,咋舌道:“孙郎居然真的送了您一把刀!一看便知道这把刀价值不菲呢!” 周皎伸手想要拿起刀,刀柄已经沉甸甸的了,她两手将刀托了起来,放在大腿一侧,左手握紧刀鞘,右手压在刀柄上,借力向外拔刀。 “小娘子,这刀太重,您恐怕……” 周皎眉头一皱,狠狠地向右边拔刀,银光一闪,利刃出鞘,自右至左画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像是银色的月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周皎微微侧过脸看着这把横过来的刀——刀身锃亮发光,刻着龙虎纹,和之前孙策替她买下的那把小刀形似,工艺却要更加精致。 成碧有些讶异,道:“小娘子居然拔的出来。”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手中的刀立刻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她对上成碧的视线,抽抽嘴角道:“……太重了。” “噗。”成碧被她逗笑,过来帮着她把刀收进去道:“小娘子现在力气还没那么大,自然拿不动,等到再过个两三年了,您长到大郎的肩膀处,肯定就能拿的动了。” 周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道:“我知道啦,长到阿兄肩膀那么高的时候,我都十五六岁了呢,要是那时候还拿不动这刀,我就不用再习武了。” 成碧立刻抿唇笑着附和,她将刀收进木盒中放到一旁。 “对了,这几日伯符哥哥和阿兄似乎都很忙……?”周皎状似无意地问道。 成碧笑眯眯地回答道:“是啊,自从孙郎到了舒城,大郎与孙郎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呢。” 周皎接着问道:“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成碧摇摇头。“奴认得不多,只听人说陆家也来人了呢,想必都是贵不可言的贵人。” “陆家?”周皎歪着头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从脑海里面想不出陆家有些什么厉害人物。 成碧看出周皎的疑惑,贴心地解释道:“就是夸咱们大郎聪慧过人的那位陆太守,他便是陆家人,受封忠义将军,快做了九卿呢。” “嗯……”周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听起来他本人是很牛,还是世家大族,应该是很厉害的,周瑜和孙策能认识这样的人,也很厉害…… “说来陆太守有一位从孙,单名议,与小娘子年纪相仿呢。”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陆议?”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周皎千辛万苦从自己的脑子里抠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终于想起来点了。 不就是陆逊吗…… 说起来,周皎和陆逊还是有一点渊源的——周皎高中写作文用过陆逊举例,她当时了解到三国的时候,还一直很好奇陆逊改名是不是因为忠于孙氏,以车载孙,供孙驱驰。 当然,事实证明她只是想多了,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解答。 不论如何,周皎对陆逊的映像还是很深的。 “我知道了……”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勾搭一下,瞻仰瞻仰……不过现在显然是没什么机会,毕竟陆逊还是个小孩子,不在孙策和周瑜勾搭的范围内。 夏季天气虽然炎热,但是周瑜和孙策的忙碌程度却没有减少,周皎在习武之余也会去前院看看,这两个人结交的范围确实不小,偶尔才能抽空来管孙权和周皎。 于是周家习武用的后院就遭了殃。 “吃了我的吐出来!拿了我的还回来!来战个痛快!”周皎手里紧紧地攥着木刀的刀柄,冲着孙权喊道。 “吃了就是我的了!休想!”孙权也毫不客气地回击。 两个人的木刀相接,周皎力气不及孙权大,被他压向一边。 孙权一脸得意,道:“我就说嘛,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孙尚香咬了一口杏子,道:“二哥又在挑事了。” 谢承挥挥手道:“权兄加油!”在收到周皎“和蔼友善”的视线之后,他立刻改口道:“皎子阿姐最厉害!” 孙权咬牙道:“幼稚!” 孙权身边跟着侍候的侯瑞立刻为孙权加油鼓劲道:“二郎威风!” 成碧微微一愣,也道:“小娘子最厉害了!” 孙权:“……” 周皎:“……” 你们两个在搞啥啊喂! 周皎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趁着孙权不注意,假装受不住力向向后退了几步。 “啊——” “阿皎!” 她身后就是小池塘,孙权生怕她掉进了池塘里湿了衣服,急忙停下手中的木刀,向前跑了几步,想要拉住周皎的手。 周皎瞄准时机,攥紧拳头,一拳打向孙权的右脸。 “中二修正拳!” 孙权察觉到她招数有变,正想跟着变招,奈何周皎出手速度极快,他躲闪不及,只能挨了这一拳头,孙权正要反击,周皎已经用刀背击飞孙权手中的木刀,原地转了一圈,迅速将木刀架在孙权脖子上。 一时间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掠过的声音。 “哈!我赢了!”周皎得意地笑道。 孙尚香也欢呼道:“阿皎姐姐赢喽!” 谢承跟着喊道:“皎子阿姐真厉害!” 孙权不满地喊道:“你又耍诈!” “兵不厌诈!有本事下次不要上当啊!”周皎做了个鬼脸,道:“这下不能反悔了哦,必须请我吃后街上买的糖糕!” 孙权拿她没办法,只能嘟囔道:“想吃自己去买,也不知道那么便宜的东西,你为什么爱吃……” “阿兄说不让我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可是要是你送我的,我也只好收下了啊。” “小娘子——”成碧赶紧走过来,拉了拉周皎的胳膊。 周皎一抬头,才发现周瑜与孙策就在院门口,孙策手中还握着孙权被打飞的木刀。 周皎:“……”噫,说好的计划通,这下露馅了…… 还是孙策率先开口道:“阿皎这一招真是漂亮,凌厉又好看。” 周皎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当然啦,伯符哥哥和阿兄教的好嘛。” “大哥!”孙尚香跑过来扑到孙策怀里,孙策便伸手将她抱起来。 周瑜哼了一声道:“就你嘴甜。” 孙策一手抱着孙尚香,看向一旁低着头站着的孙权,伸手摸摸他的头道:“阿权也很不错,只是阿皎说的没错,下次你可要记住了,兵不厌诈。” 孙权揉了揉被周皎打得有些红肿的脸,道:“阿权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给她可乘之机,打得她落花流水。”说完,他还不忘瞪了得意洋洋的周皎一眼。 周瑜拍拍周皎的肩膀,道:“记得让人拿药箱给阿权擦药。” “知道啦,我一定让人给他好好擦药。”周皎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你啊……”周瑜与孙策对视一眼,见他点头示意,只好道:“你现在身体要比过去好许多,就准你出府去玩,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有一点,出门一定要带人,知道了吗?若是表现的好,等到明后日,我与伯符得了闲,带着你和阿权一起出去骑马。” 周皎微微瞪大眼睛,她与孙策对视,见孙策笑嘻嘻地点头,颇有些惊喜地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兄可不许反悔!” 周瑜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周皎煞有介事地开口道:“谁说没有……记得小时候我说我不爱吃青菜,阿兄你还把菜夹进蒸饼里骗我……那是我没有揭穿你……” 周瑜眼看着她要把陈年旧事都拿出来晾一晾,赶紧打断道:“再说我可就要反悔了。” 周皎立刻收声,不再说话,只是乖乖地抬头望着周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瑜拿她没办法,道:“好了好了,如今你不说话我都觉得不习惯了,我们还要去拜访陆太守,你可要记得给阿权上药。”说罢转身便走了。 孙策放下孙尚香,半蹲下身凑近周皎,悄声道:“我觉得阿皎你比阿权更厉害些,不过下次轻点打他的脸,阿权他还挺在意的,怕是要哭鼻子呢。” 周皎憋笑,乖巧地应道:“好。阿皎以后一定不了。” 周瑜走出院门,迟迟不见孙策跟上,回过身出声道:“伯符?” 孙策应了一声,揉揉周皎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孙策与周瑜的身影不见了,周皎立刻道:“吃糖糕吃糖糕!” 孙权瞪了她一眼,道:“说好的要替我上药呢?” “哦——成碧,去把我的药箱拿来,让侯瑞给他上药。” 成碧刚要去,孙权哼了一声,拦住成碧,对周皎道:“我要你给我上药。” 周皎嫌弃道:“才不要。你一个男子汉,上药还要别人帮忙。” 孙权快要被她气倒,怒道:“谁打的谁负责!” 周皎哑口无言,她张张嘴还想辩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旁有人开口道:“我拿药过来了,孙二郎君。” 孙权看到站在廊下的姑娘,只觉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反倒是一旁的周皎有些惊讶地开口喊道:“诺阿姐!” 第11章 舒城少年多趣事(一) 来的正是谢诺,她穿了一袭烟色的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站在那里像是一只雪鹤。 孙权这才想起她是谢承的亲姐姐,垂首行礼道:“多谢谢小娘子。” 周皎嫌弃地看着他,心道这货果然假正经,看到她表姐立刻就有正形了。 谢诺微微一愣,随后也还了一礼,道:“孙二郎君客气了,我虽不擅武,但制药尚有一点手艺,这药涂在脸上便能消肿了。” 孙权又应了一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周皎。 周皎对上他的视线,一脸的莫名其妙。 看我干嘛…… 孙权指了指脸上的伤,又指指周皎的左手,最后耸了耸肩。 周皎翻了个白眼,伸手指指他的头,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孙权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手,用两根指头比划着走路的样子,对周皎扬了扬下巴。 全篇翻译如下—— 孙权:你打的我,你去。 周皎:你脑壳有问题啊?我不去。 孙权:谁打的谁负责,你去。 周皎无语,最后道:“诺阿姐,把药给侯瑞吧,他一个男人,让侯瑞用药随便擦两下就好了,不怕破相的。”说罢,她抬起脚走向谢诺,想要把药给侯瑞。 孙权瞪大眼睛盯着周皎。 周皎伸手拿药,谢诺攥紧手中的小玉瓶,直到周皎露出疑惑的表情,谢诺才松了手,露出一个笑容,道:“辛苦了。” 周皎拿着玉瓶,还能察觉到瓶身的温度,她有些不解,但还是摇摇头,道:“多谢诺阿姐的药。”她转过身对孙权道:“孙二,接着!”说罢,她把手中的玉瓶丢向孙权。 “什么孙二——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孙权身手灵敏,一下接住了玉瓶,再次向谢诺道:“多谢。” 谢诺微微一笑,道:“不客气。”说罢,她施施然离开了。 孙尚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用胳膊推了推谢承,道:“诺姐姐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大好,承哥哥你去看看吧。” 谢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孙尚香说自家姐姐心情不好,也找了个话头跟着谢诺走了。 孙尚香拉了拉成碧,说是孙夫人有事找她,让她回去,说完也带着侍女离开了。 周皎与孙权对视片刻,周皎摆摆手道:“我也走了啊,告辞。” 孙权:“……你给我回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廊下,之前练习用的木刀被立在了廊下的柱子边上,侯瑞与成碧就站在不远处候着,一时间院子里没了其他人。 周皎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药香散了出来,周皎嗅了嗅,不由道:“这味道真好闻,看来诺阿姐不是略通药理,而是精通啊。” 孙权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右眼都被肿块挤的眯了起来,他不满地瞪了周皎一眼,道:“你还有空看这药,还不给我上药!”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凶什么凶!”说完,她往手上倒了一点药膏,一下按在了孙权的脸上。 泛着凉意的药膏一下敷在脸上,加之周皎用了力气,孙权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咬着牙不说话。 周皎也察觉到自己下手太狠了,立刻放柔了力度,小心翼翼地帮他涂药。 孙权觉得有些刺痛,忍不住向旁边躲闪,周皎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凑近孙权训斥道:“别乱动!多大的人了,这点疼都忍不了,涂完药就能好了。” 孙权无语,道:“你当我是阿香吗?” 周皎哼哼笑了两声,不屑道:“哼,我看你连阿香都不如呢!还非要我给你抹药,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哥哥哩!” 孙权立刻炸毛道:“那是因为我比你大,我是五月初十的生辰!” “好好好,你最大行了吧。”周皎难得不和他争辩,只是认真地给他擦药。 孙权眨眨眼,看到周皎盯着自己的伤,表情格外认真,动作轻柔的不像是平常的她,原本独属于周皎的那股凌厉也消失了,在此刻,周皎只剩下了温柔,两人凑的太近,孙权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见,不由有些出神。 周皎原本在给他涂药,察觉到他一直呆呆地盯着自己,索性用沾着药膏的手指点了他的眉心一下,道:“喂,看我干什么?” 孙权立刻挪开视线,慌乱用手擦着眉间被周皎涂上道药膏,结巴道:“没有……我就是监督你给我好好涂药!” “是吗?”周皎狐疑地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啊。” 孙权被她点破,脸更加红了起来,道:“胡说!” “好好好,手拿来。” “你又要做什么?”孙权一脸怀疑,却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周皎有些好笑地盯着他,一下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沾了药膏涂到孙权刚才被自己的刀背抽到的地方,道:“笨蛋,忘了手上被打到了?” 孙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耳朵,道:“就是被蹭了一下,还不需要涂药……” 周皎白了他一眼,道:“将来你要是上战场打仗就知道厉害啦,受了伤不好好处理可是要死人的。” 孙权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怎么突然变得唠唠叨叨的?” 周皎哼了一声,道:“难得我给你好脸色,你还不识好歹。” 孙权拿她实在是没办法,只好道:“好好好,我永远说不过你。” 周皎得意道:“那是当然了。”她将最后一点药膏涂好,让成碧打水过来,将手洗干净了,推推孙权道:“快起来,我们走!” 孙权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去哪儿?” “后街吃糖糕啊——你欠我的。” “……” 孙权原本想着周皎应该鲜少出府上街,难免胆怯,还想着如何护着她,没想到周皎比他还要活跃,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片刻也停不下来。 孙权没办法,又担心她走丢了,只好一直跟着她,好在他的右颊已经消肿,走在街上不会显得太奇怪。 周皎手里拿着一块刚做好的糖糕,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孙二,骑马要准备什么啊?” 说起骑马,孙权也只是骑过一两次,并不大清楚,但是难得有周皎不知道而他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不客气,口若悬河说了起来。 周皎也难得耐心地听他说完,最后道:“那你骑过几次啊?是大马还是小马驹,我阿兄的乘风约摸有两个你高呢。” 孙权自然是不会说是孙策带他骑的,只是道:“我自然是骑过好几次的,至于马,等到大哥与公瑾兄带我们去了你就知道了。” 周皎刚想说什么,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向后跌了几步。 成碧对着那人的背影怒道:“怎么走路不看路的!”她又转过头担忧地看着周皎,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周皎呆滞地看着掉在地上摔成一摊的糖糕,道:“我的……糖糕……” 孙权无奈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吃的,忽然察觉她腰间的挂着的荷包不见了,道:“你的荷包呢?” 周皎一看,有些懊恼道:“应该是被刚才那个人顺手摘了……我还想着重买一份糖糕的。” 孙权无语凝噎,道:“你还想着吃!” “他跑那么快,我也追不回来啊。”周皎也有些无奈,道:“要不你试试?” 孙权被她堵了回去,只好把气发在刚才偷东西的人身上,道:“都说陆太守治理有方,可偷东西的人却是厉害得很,一个荷包也有人偷。” “……”周皎抽抽嘴角,知道他是在迁怒,道:“算了吧,就算是秦皇汉武再世也难免有小贼光顾,当做破财消灾吧。” 她话音刚落,有人上前搭话,问道:“二位刚才是被贼人偷了东西吗?”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搭话的人。 搭话的人与两人年纪相仿,一身灰色衣袍,一副书生打扮,只不过他年纪尚小,看着有些稚嫩可爱,甚至有些好笑。 至少周皎没忍住。 孙权用胳膊碰了她一下,随后对那人问道:“不知阁下是?” 虽然有周皎在一旁嗤嗤的乱笑,但对方还是没有一点慌乱,道:“在下姓陆,名议,是陆太守之从孙,刚才听到二位东西被盗,想问丢了什么,议必定请人找回来。” 周皎不由瞪大了眼睛,视线一上一下地打量眼前的人。 陆议?陆议?那不就是陆逊吗…… 孙权看向周皎,见她盯着陆议目不转睛的模样,颇有些不爽,道:“不过就是个荷包,回去我送你一个算了,我们走吧。” 周皎铁了心想和陆议搭话,扯着孙权的袖子,满眼闪着泪光,道:“可是那是我最喜欢的荷包……阿权哥哥……” 孙权:“……”你谁啊?是真实的阿皎吗? 趁着孙权还没反应过来,周皎接着说道:“是个淡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轮圆月,旁边是桂花。” “我手下有些人,这就去帮姑娘找。” 孙权回过神,拦下陆议道:“现在这样到处找岂不是打草惊蛇?” 陆议沉思片刻,道:“说得有理,可若是不这样找,荷包怎么拿回来呢?” 周皎转了转眼睛,道:“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陆郎愿不愿意了。” “姑娘请讲。” 周皎一把扯下孙权腰间的钱袋,道:“麻烦陆郎佩着这个在这条街上多逛逛,我的荷包里装的是薄荷,醒神用的。” 孙权一愣,道:“那你刚刚说……” “我钱都用来买糖糕了嘛,所以糖糕确实只有一份。”周皎一脸无辜,随后向陆议解释道:“那个小贼没拿到钱,一定会再回来找人下手的。” 孙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钱袋被周皎扯下,忍不住控诉道:“我的钱袋里还有钱!” “小气!”周皎嘟囔道。 陆议急忙道:“用议的也可以。” 孙权哼了一声,对周皎道:“你都已经扯了,用我的就用吧。” “谢啦。”周皎把孙权的钱袋递给陆议,道:“陆郎只需假意在街上闲逛就好。”她看了看陆议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道:“这两个仆从就不必跟着了。” 陆议的仆从有些犹疑,陆议已经发话,道:“就按这位姑娘说的做。” “是。” 周皎扯着孙权去一旁的小摊上假意挑东西,一边暗中观察周围的情况。 “小娘子看看这只钗。” 周皎随手接过那支蝴蝶发钗,假装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了几下,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在市集间踱步的陆议。 其他不说,陆议如今虽然年纪尚小,但走起来已经破有几分风采,人群中很是显眼。 孙权碰了碰她,道:“你盯那么紧干嘛?伪装的认真一点。” “这不是怕你的钱袋也被顺跑了吗。”周皎白他一眼。 孙权指了指另一边的侯瑞和陆议的仆从,道:“不是还有他们吗?” 周皎攥紧了钗子,道:“那小贼偷我东西,更重要的是害得我的糖糕掉在了地上,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孙权:“……”其实糖糕才是重点对吗? 第12章 舒城少年多趣事(二) 几人等了好久也不见刚才偷荷包的贼过来,孙权一时间有些犹疑,问道:“你的方法该不会没用吧。” 周皎一时也有些懊恼,道:“不会吧,难道还有比我们这些小孩更好下手的人?”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有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直直地撞向陆议,陆议被撞了个趔趄,知道是偷东西的人,急忙伸手扯住对方。 周皎与孙权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孙权立刻大喊道:“侯瑞,抓住他!” 侯瑞应了一声,立刻和几个仆从冲过去,抓住了偷东西的人。 “抓住了!抓住了!”周皎将手里的发钗塞到孙权手中,欢呼了一声,一下跑了过去。 孙权张了张嘴,看着手中的发钗,从袖口摸出了几枚钱递给一旁惊呆了的小贩,拿着发钗也追了过去。 周皎跑过去,却是沉默不语,孙权也看了看,眼前这人年纪虽与他们相仿,约摸大不了几岁,可看着极为落魄,瘦骨嶙峋的,想也知道他日子并不好过。 周皎沉吟片刻,问道:“敢问陆郎,太守治郡,盗人财物者如何处置?” 陆议答道:“罚劳役至少三十日。” “我只是想救我妹妹!”他挣扎着喊道。 陆议皱眉道:“救人乃人之常情,可是若是人人都以此为借口违法乱纪,岂不是天下大乱。”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虽说你偷了我的东西,但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何况里面并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法不可违,我恳请陆郎,请陆太守从轻处置。至于你的妹妹,把她接到我的府里,给我打几日下手,不入奴籍,等到你的劳役结束了,亲自登门道歉,再把她领回去,如何?” “你……你是什么人?”他有些犹疑地问道。 “我姓周,家就在东头,路北头上的便是我家,我母亲曾经为贫民赠送过粮食,这下你该知道了吧?”周皎笑眯眯地说道:“说吧,你家在哪里?” 周夫人有每年冬天为贫民开仓赠粮的习惯,原本也是因为周皎身体不好,希望能借此讨个彩头罢了,后来周皎身体好了很多,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久而久之,周夫人的善名就在舒城流传开来了。 对方听到了周夫人的名号,又看周皎衣着不凡,垂首道:“是我偷盗不对,还请周小娘子善待我的妹妹。”他说清了住址,随后将周皎的荷包还了回去,便被一旁陆议的仆从之一押回去了。 周皎微微颔首。 陆议听她提起周家,立刻想起了拜访陆康的周瑜与孙策,试探着问道:“姑娘便是周郎的妹妹?” “是啊。”周皎嘻嘻一笑,道:“刚才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陆太守的从孙了,还要多谢陆郎助我找回荷包了。” 陆议立刻道:“周姑娘客气了。” “不知道陆郎今日上街可是有什么事?”周皎问道。 陆议摇摇头,道:“议上街并无要事,是叔祖父要议时常观察百姓生活如何,回去向他交代。” 周皎眨眨眼,心想陆太守这是从小就开始锻炼陆议了啊,果然人才要从娃娃抓起吗?难怪陆议看着少年老成,孙权与他相比就是个倒霉熊孩子罢了。 “那陆郎可是要回府吗?” 陆议微微颔首。 周皎接着道:“我与陆郎一起去吧。今日出门前便听阿兄说要去陆太守府上拜访呢,如今日头未落,我也想跟着去沾沾光。” “周姑娘客气了。既然如此,议自然不会回绝。” 孙权拉过她问道:“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长见识了。”周皎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陆氏是江南世家大族之一,在这个还没有科举年代的人,为官者大多是士族出身,资源也大多被士族垄断,不过这样的世家大族也确实会出现不少的人才。 虽然如今孙坚已经是长沙太守,是为了正统,可他祖上不过是普通百姓,自然是被这些世家大族瞧不起的。周家倒是官宦人家,可周异早逝,周夫人一个女流之辈不便见客,过去的关系难免生疏,需要维护。 孙策与周瑜广交天下,为的就是打通人脉,成事更加方便,陆家便是其中一个。常言“吴四姓”,这四姓盘踞吴地。 周皎自然也希望能借机帮上一点忙,争取早日拿下陆议。 嗯,其他人她也管不了啊,找一个就近的目标先努力着呗。 她也不大清楚历史上特别具体的事件,只知道陆家与孙吴似乎是有嫌隙,如今看来,这嫌隙还没有发生,不如趁早将它化解了。 孙权也知道陆家身份不一般,小声道:“你可别乱来,扰了大哥和公瑾兄的大事。” “我只和陆郎交朋友,怎么碍着阿兄与伯符哥哥了?”周皎嫌弃地躲到一边,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反而婆婆妈妈的?人家陆郎都答应了,你要是不敢去就自己回家去,别来打扰我。” “你——要不是大哥让我照顾你,我早就走了。” “那你走啊!”周皎哼了一声,对成碧道:“成碧,我们走!” 成碧立刻应了一声,主仆二人便随着陆议款款离去了 侯瑞有些犹疑,凑近孙权问道:“二郎?” 吴夫人一向宠爱孩子们,放在以往,谁敢下孙权的面子?周皎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孙权能对外人这般忍让,已经很是难得了,换作是别人,孙权早就尥蹶子不干了。 孙权无奈地摆摆手,道:“罢了,和她走就和她走,既然大哥吩咐了,我自然会照做。” 侯瑞心想,大郎可没叮嘱这么细致,无非是你不想离开周皎罢了。 周皎见孙权也跟了过来,慢了慢脚步,碰碰孙权,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的。” 孙权被她亲近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面上却还故作不在乎的样子,道:“我看你可是没这么想。” “哼哼。” 陆议有些疑惑地看向孙权,沉默半晌问道:“这位郎君可是孙郎的弟弟?” 周皎有些惊奇,问道:“你认识阿权?” “有所耳闻。” 周皎看孙权有了几分得意,揶揄道:“是他经常被我痛殴一顿的消息吗?” 孙权瞪了她一眼,刚要说话,陆议已经否定道:“是听叔祖父提起孙郎有三位弟弟,看这位郎君与周姑娘关系亲密,议便作此猜测。” 周皎耸耸肩,道:“这样啊。” “不知孙郎君行几?” 孙权言简意赅道:“家中行二,单名一个权字。” 三人到了陆府门口,陆议道:“二位同议到前厅去吧,若是周郎与孙郎还未离开,应当在前厅与叔祖父谈话。” 周皎了然地点点头。 陆府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是清新雅致,不见奢侈之风,更像是书香门第。 周皎四处打量,只觉得陆府很是幽静,好像没多少人似的,忍不住问道:“怎么感觉陆郎家中有些冷清?” 陆议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叔祖父说一切从简即可,不需要太多仆人。” “嗯,陆太守果真有名士风范。”周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跟陆逊说话,她都忍不住收起刚才有些轻慢的态度,正经起来了…… 孙权颇有些憋屈,他跟周皎混在一起这么久也没听她夸自己几句,可就在短短的一天内,她已经夸了陆议这个“外人”好几句了。 陆议先是让守在门外的人通报了一声,等到那人出来回复,这才对周皎与孙权道:“前厅到了。周姑娘,孙郎君,请进。” 三人进了前厅,只见陆康端坐在上首,周瑜与孙策分坐在陆康下首两侧,看到周皎与孙权进来,都有些惊讶,周瑜更是忍不住道:“你今日做了什么好事?怎么到了这里来?” 周皎开始怀疑自己在自家哥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一旁的陆议开口解释道:“周郎误会了,今日周姑娘与孙二郎君在街上遇到了贼人,偷了周姑娘的荷包,好在周姑娘机智,设了一计抓住了那贼人,已经命人将他关起来等候叔祖父处置了。” 周皎看着周瑜来回变换的脸色忍不住偷笑,在收到哥哥投来的激光射线之后立刻收起了笑容,对陆康正色道:“偷我荷包的那人年纪尚小,家中有病重的幼妹,且我的荷包中并无财物,还请陆太守看他可怜的份上,从轻处置吧。” 陆康见她年纪虽小,却将事情说的条理清晰,不由微微颔首道:“周娘说的我明白了,我自会酌情处置。” “多谢太守。”周皎微微行礼,对着周瑜眨眨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周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跳脱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本来事情也就谈的差不多了,被周皎和孙权这么一打岔,周瑜与孙策也准备离开,于是便领着两个孩子与陆康道别。 陆康毕竟是一郡之长,又是长辈,只是微微颔首,便让陆议送四人离开。 周皎临走前还不忘对陆议道:“陆郎,下次阿兄与伯符哥哥来叨扰陆太守的时候,我们也来叨扰你。我之前一直在家中窝着,如今才能出来放放风,还需要你为我多多长些见识呢。” 周瑜瞪了她一眼,反倒是陆议不卑不亢道:“既然周娘有所托,议定不会推辞。” 孙权不甘示弱,也道:“我家刚刚搬来舒城,对这里尚不熟悉,也要有劳陆郎了。” 陆议一一应了下来。 四人走出陆府,周皎拉着周瑜的手兴冲冲地问道:“阿兄阿兄,我们去哪儿骑马啊?” 周瑜对上她期待的视线,微微一笑,怒道:“能耐了你,还想着出来野?先回去给我关半个月的禁闭!” 周皎:“……” 孙策:“噗哈哈哈。” 孙权:“……”作死现场。 第13章 舒城少年多趣事(三) 周瑜一向说一不二,说要关周皎禁闭绝不犹豫,效率极高,没多久周夫人也知道了,叫了周皎过去宽慰。 “你阿兄也是为了你好,他把你宝贝那么多年,就怕你磕了碰了,何况自从伯符一家来了之后,你疯的可是更厉害了,你阿兄自然担心你。” 周皎靠在周夫人膝上,嘟囔道:“阿兄真是大惊小怪。” “什么大惊小怪啊,我看你也该收收心了。”周夫人坐在榻上,用篦子轻轻地梳理着周皎的长发,道:“虽说母亲没有干扰你的意思,但是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纵使是皇亲国戚也未必能过的随心所欲,你也不可太过散漫。” 篦子带着合适的力度刮过头皮,有一种舒适的感觉,周皎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一只小猫在发出“咕噜”的声音,显然是困了。 周夫人有些好笑,道:“说来也快,你都已经这般大了,再过三四年就能许配人家了,母亲舍不得你,留你至及笄,再将你嫁出去……” 周皎原本还半眯着眼,骤然听到周夫人说到“嫁”这个字眼,猛地坐了起来,篦子还在周夫人手中插在她发间,她猛地起身,头发也被扯下来好几根,惹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周夫人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母亲说什么呢,阿皎还小着呢。”周皎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周夫人。“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在母亲和阿兄身边。” 周夫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周皎的头顶,道:“你急什么?我和你阿兄也是有意想要留你多在家几年,又没说让你现在就嫁人。只是如今看到你姨母对于诺儿的婚事很是上心,还请了孙夫人一起帮忙挑看着,母亲心里也觉得自己对你的婚事太过不在意,所以便想着问问你的看法。”她的眼神有些柔和,道:“我也是十六岁那年嫁给了你父亲,过了两三年才生下你阿兄……” 周皎心里觉得不安,道:“母亲……阿皎不仅仅是思恋您,还有别的原因……女子出嫁太早,身体也受不住的。您生下阿兄已经是十九岁,身体姑且算好,若是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身子还没长好,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生下的孩子身体也不大健康,要找到妙手仁心的大夫更加不容易……” 周夫人微微一愣,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其次,虽说男女年纪合适理应婚配,否则要交钱给上面,但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还是要你自己愿意才是。” 周皎立刻拍马屁,殷勤道:“母亲明智。” 周夫人笑了笑,道:“婚配在其次,母亲还是想问,我们阿皎心仪的究竟是何等丰神俊秀的郎君?” 周皎被她问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母亲怎么还拿阿皎开起玩笑了。”她心里却因为古人早熟而叫苦。 周夫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瞧瞧,我们阿皎还害羞了!”她伸手抚着周皎的脸颊,道:“母亲说句骄傲的话,论天下女儿,未必有人比我的阿皎生得美。哪个好儿郎会不喜欢我的阿皎?” 周皎表面小脸,实则老脸一红,讷讷道:“母亲说什么呢……” “阿皎还未回答母亲的话呢。” 周皎靠在她怀里,始终想不出个一二,最后只能含含糊糊道:“像阿兄那般能文能武,聪慧过人吧。” 周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倒是会挑人。” 周皎转了转眼睛,心里来了方法,道:“还要像伯符哥哥那样,身材高大,英气逼人,对了,阿兄擅长音律,虽然不要求那人样样精通,但是至少还要会一点弹琴吹笛之类的……” 周夫人看出她是有意糊弄自己,笑着摇摇头,道:“你啊……难怪你阿兄也拿你没办法,我看着你也头疼哩。” 周皎佯装生气,道:“哼哼。反正母亲这么想把我嫁出去,迟早是要折磨别人家,母亲何必头疼。” 周夫人莞尔,道:“就你歪理多。” “本来就是嘛,不是说‘你若是恨谁,就把你的女儿养的是非不分,嫁给他的儿子’吗?”周皎摊开手,显然很是得意的样子。 周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转移话题道:“那你诺阿姐呢,你们姐妹二人感情虽然一般,但是每日也多少会见几面,你诺阿姐可曾提起她中意怎样的郎君?” 周皎忽地想起了之前谢诺给孙权送药的事情,试探着道:“我不大清楚,诺阿姐说过了吗?” “你诺阿姐未曾说,不过你姨母倒是有主意了。”周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是阿权吗?” 周夫人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直接点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诺阿姐给阿权送药了呢。我与阿权习武,难免会有些磕绊,我是女孩子,阿权多多少少会让我一点,诺阿姐想必是知道这个,便给阿权送来了药膏。” 周夫人上下打量了周皎一番,见她坦坦荡荡,似乎不怎么在意,接着问道:“那你觉得阿权如何?” 周皎一噎,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深思,只是道:“阿权人很不错,与我关系也很好,我怎么欺负他,他也不会对我生气,而且他脑子很灵活,想必也和伯符哥哥一样,早晚要大放异彩。不过……” 要说孙权有多厉害,周皎还能从自己不大的脑容量里扒拉出几句好话,作为小伙伴,孙权人也很不错,可说起孙权的感情生活,周皎基本上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他有个很喜欢的女人——步皇后,其次就是他有个女儿叫作孙鲁班,因为名字很特殊,周皎印象很深刻。 ……嗯,没了。 谢诺和孙权在一起会不会幸福,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毕竟这里是古代而不是现代,对于好老公的评判标准也不一样,放到现代去,周皎现在认识的周围的大部分异性恐怕都在淘汰名单内,而在这个时代,只要你有财有貌有前途有家世,总不会打光棍的。 周皎表示拒绝,她宁可多交点罚款,只要不进牢房,她都不打算和这种古代“劳模”结婚——这根本就是在找罪受啊。 ……就算进了牢房也要另当别论。 周皎接着道:“不过女子嫁人又是另一回事,还是请母亲让姨母好好考虑才是。” 周夫人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周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我请母亲接进府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周夫人也想起了这回事,道:“让人好生照顾着呢,那孩子很是乖巧,除了偶尔问问她兄长的情况,从不添乱,偶尔还帮着做事情,当真乖巧。”说罢,她还特意看了一眼周皎。 周皎嘟嘟嘴,道:“母亲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调笑我……那个小姑娘没事就好,我想着能够帮一点就是一点,等到她兄长服役之后,若是他们愿意,就留咱们府中做些事情,若是不愿意,就给一些银钱让他们另谋生路吧,母亲觉得呢?” 周夫人眉眼柔和,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转眼间已经入冬,舒城虽然地处南方,可冷起来一样要人命,加之前几天下了雪,地上滑得厉害,光谢承就摔了两次,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周皎立刻被剥夺了“人身自由”,每天待在家里养膘,没多久就有了双下巴。 谢夫人与谢诺、谢承今年便留在了周府过年节,加之周、孙两家关系亲密,周府也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虽说如今是年底,但周瑜却轻松了不少,年节人人都忙,周瑜也不必每天都要去接待客人,正好抽出空监督周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周皎食指按在筝弦上,轻轻地拨了一下,确定音准,这才开始流畅的拨弦,曲调如同溪水一般流动,周瑜坐在一侧,闭着眼听周皎弹曲子。 周皎虽然心里和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但手指的动作却没有太大的问题,一曲终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瑜这个最终评审老师。 周瑜总说周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周皎实在是学不来那么多,周瑜就让她挑一样,周皎就说学琴,可她弹起琴来又不大适合,最后便改学筝了。 过了一阵子,周瑜睁开眼道:“音准不错,不过还缺几份意味,还是要多加练习,体会曲子中的意境。” 周皎应了一声。 周瑜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对了,刚刚有一声,应该按商调,你却不小心碰到了另一根弦,下次要注意一些。” 周皎抽抽嘴角:“知道了。” 阿兄你是有强迫症对吧! 一旁的成碧帮着把筝收了起来,周瑜刚想说什么,外面忽然有人道:“郎君,小娘子,夫人的娘家来信了,夫人叫郎君和小娘子也到后厅看信。”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周皎有些不明所以,周瑜解释道:“应当是外祖父那边来的信,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外祖父那边常有信来,后来黄巾之乱,董卓挟持天子,信件往来不便,母亲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外祖父那边的信了。” 周皎这才明白过来。 说起来,她对她的外祖父还挺好奇的,生了三个漂亮女儿,想必长得应该也很帅吧。 “那怎么会突然来信?不会是假的吧……” 周瑜伸手揉揉周皎的头顶,道:“你啊,是不是假的,母亲一看字迹便知道了,还用你担心?” 周皎想了想,道:“也是,我还以为外祖父会找人代笔呢。” “外祖父宠爱母亲与姨母们,一向是亲笔,怎么会代笔。”周瑜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母亲叫我们了。” 周皎穿上厚实的披风,在围脖中努力探出头,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第14章 两小无猜是良配 周家兄妹进了后厅的时候,周夫人与谢夫人正在读信,谢夫人已经发出低泣,周夫人也是热泪盈眶。 周皎与周瑜坐在一旁,周夫人看到二人来了,赶紧拭泪,道:“你们外祖父派人送了信过来,刚刚到了,信上还问你们两个好不好呢。”说罢,她将布帛递给周瑜。 周瑜手中拿着信,周皎也忍不住凑过去看。 布帛上的字遒劲有力,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大多是外祖父在洛阳的近况,比如帮朋友编了几部书,给几个学生补贴了一些钱,除了问候周异与周夫人,还问了周瑜和周皎的情况,可谓细致入微。 这位老先生还不知道女婿周异已经去世。 看到后面,老先生又提起自己的妻子——周夫人的母亲已于中平五年病逝了,老先生如今独身一人在有董卓的洛阳,好在他早就辞去了挂名官位,低调行事,得以在洛阳继续生活,虽然算不上安稳,但是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这封信是送信的家仆冒着极大的风险想办法从洛阳带出来的。 周皎大致看了一遍,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字眼,蔡伯喈。 那不就是……蔡邕。 这个熟悉的套路是什么情况…… 周皎有点懵逼。 这熟人还真不少啊。 周瑜看完之后倒是没说别的,只是安慰周夫人与谢夫人道:“母亲与姨母不必伤感,待到局势安稳,我便前往洛阳,祭奠外祖母,再将外祖父接到舒城来,共享天伦。” 周皎也安慰道:“是啊母亲,若是外祖知道您这样伤心,心中也跟定会难过的。到时候我与阿兄一起去,一定将外祖父接回来。” 周瑜原本还赞同地点头,听到后面的,伸手敲了敲周皎的额头,道:“哪里都有你!” 周皎撇撇嘴,道:“就会敲我的头,哪天我变傻了都是阿兄的错。” 周夫人被兄妹二人逗笑,抬手擦拭了眼泪,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你们外祖父还有好友在洛阳,只怕是不愿意来南边。”她有些忧愁,低叹道:“不知道我这一生是否还有机会见父亲了……” 谢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不必这样想,父亲一向知足常乐,定能长命百岁,待到局势安定,我们父女、姐妹必能重逢。” 周皎也跟着安慰了几句,心想着局势安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自己的这位外祖父不知道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再者董卓离开洛阳可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还玩了一把烽火狼烟呢。 周皎开始为自己的外祖父的处境深深地担忧。 不过他们远在舒城,再怎么担忧也左右不了皇城中的局势,只能看着历史的车轮继续狠狠地碾压所有人。 周皎与周瑜从周夫人屋里出来,周皎牵着周瑜的手,缩在猩红色的斗篷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刚才我见阿兄神色凝重,可是从信中看出了什么吗?” 周瑜叹了一口气,也不遮掩,道:“只怕洛阳现在也是一盘残局,之前伯符与我说了,孙太守有意北上,其他各路人马恐怕也已经按耐不住了,虽说董卓麾下有吕布这等大将,但毕竟人多势众,战局如何也未可知……” 周皎勾了勾周瑜的手指,她望着因为下雪而变得灰蒙蒙的天空,道:“阿兄不用担心,一切很快都会有结果的。” 她的声音在此刻空无一人的院落变得悠长,带着一股怅然,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结局。 这场战争无论是谁胜谁败,大部分人都不会好受的。这大部分人是不会因为这场战局的胜败有任何收获的无辜百姓,只要这个天下还在被分裂,他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座九州铸成的熔炉中饱受煎熬。 “那个时候,阿兄和伯符哥哥也要上战场吧,像天底下所有有志向的人一样,为了天下一统的理想,在流血或者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奋斗,甚至会为了理想”周皎说着不由攥紧了手。 周瑜微微一愣,没想到妹妹已经想了这么多,他将妹妹的手包在手心,沉默了片刻,道:“我们都会小心的。” 周皎嘟囔道:“可是我放不下阿兄啊……” 周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妹妹。 周皎接着说道:“所以阿兄就带着我一起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周瑜:“……”所以这个倒霉孩子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套路他对吧! 周瑜揉了揉周皎的头,道:“你啊,留在家里陪着母亲不好吗?我看你如今是大了一岁,却也是愈发黏着母亲了。” 周皎哼了一声,道:“是啊是啊,我倒是想黏一黏阿兄,阿兄每日忙碌,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周瑜无法,只能笑了笑,道:“是阿兄不好。” “所以啊,阿兄以后就把我带在身边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不就好了?”周皎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周瑜:“……”我居然无法反驳。 周·披着儿童外表的大尾巴狼·皎:“嘻嘻。” 其实,她很清楚他们的结局。 今年年节因为有孙家,还有带着孩子的谢夫人而格外热闹,只是一屋子的小孩子就吵翻了天。 因为今天是除夕,三家一起守岁,除了自己膝下的孙策、孙权、孙翊以及孙尚香,孙夫人还带上了孙坚的妾室所出的孙朗,不过孙朗年纪还小,说不出几句话,只会简单的词语,姑且不在吵闹的一列内,剩下的便是孙家的孩子以及周、谢两家的孩子了。 周夫人与孙、谢两位夫人坐在上首闲谈,聊起孩子们的一些趣事,时不时会轻笑出声。周瑜与孙策则是坐在一旁闲谈,剩下的几人中,孙权、谢诺年纪最长,只不过谢诺喜静,带着这群孩子玩不起来,重任就被交给了周皎。 “该我摇了,阿翊别抢!” “二哥你好慢啊!” “二哥快些摇,阿香等了好久啦!” “孙二你无不无聊啊,摇个骰子还要看地形啊!” “啊,皎子阿姐,明明应该是我下棋,你怎么来啦!” 谢诺在一边负责给这群万恶的奴役小伙伴的倒霉孩子剥橘子,好在她对这些也不大感兴趣,偶尔看一眼到也不错,她身边放着一卷女书,正翻到最后。 孙夫人看了以后不禁感叹道:“诺儿当真是爱读书,真是个好孩子。不像我家的几个毛孩子,整日里不是舞刀弄剑就是招猫逗狗,现在连阿香也跟着她的几个哥哥嚷着要学武。阿权倒是爱读书,可看的快,看完就扔到一边了,总要有个人来管管他才好。” 谢夫人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赞成道:“确实是,男孩子的心不容易收住,总要有一个人管着才好。” 周夫人只是抿了一口茶汤,没有说话。 谢夫人见周夫人不露声色,笑着对孙夫人道:“女孩子活泼一点未尝不好,让人看着心里就喜欢呢,只是嫁入婆家难免要受苦。” “是啊。”孙夫人也随了一句。 周夫人轻笑一声,道:“阿姐与吴姐姐说的是,女孩子活泼一点更好,自家的女儿,将来要说人家也是要说得好一些,我们这些做母亲的,怎么好让女儿嫁出去受罪呢。” 孙夫人闻言点点头,道:“是啊,我可舍不得我家阿香出去受苦。” 谢夫人对上周夫人的视线,见她眯了眯眼,忍不住避开她的眼神,不自然地抿了一口茶汤。 一旁的孩子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只是继续玩着周皎做的“飞行棋”。 周瑜与孙策坐在一旁,看着怒而捏孙权脸的周皎,孙策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阿皎与阿权当真是趣味相投,很合得来。” 周瑜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看是她单方面欺负阿权,亏得阿权肚量大,不与她计较,换作是别人,早就和她打起来了。” 孙策笑嘻嘻地说道:“我倒是觉得阿权似乎乐在其中,以前他在家中也是一霸,谁惹了他都了不得,和阿皎相处了这么久,倒也知道体谅别人了。” 周瑜看着自家妹妹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便好。” 孙策瞄了他一眼,凑近他小声问道:“你觉得阿皎与阿权如何?” 周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道:“挺好的,怎么?”他对上孙策揶揄的表情,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怎么突然上心这个?阿权如何有义母关照,还要你这个大哥出面?” “若是有我,母亲那边也会好说一点,你是阿皎的哥哥,我便问问你的想法嘛,省得阿皎被别人抢走了。”孙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们两个亲如兄弟,阿权与阿皎若是能成了,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再说我们两家挨着,将来阿皎回娘家也方便。”他小声道:“我看阿权挺喜欢阿皎的,很宠着她,阿皎嘴上不说,却也很依赖阿权。” 周瑜沉思片刻,道:“好是好,不过还要看阿皎自己的意思,你也知道她一向很有主见,成还是不成,最重是要看她自己的心意的。” 孙策微微颔首,道:“也是。不过阿皎若是嫁到我家,我一定护着她,不让她受苦。” 周瑜轻笑一声,道:“看你说的,好像阿皎是你亲妹妹一般。” “本来就是,就算不嫁阿权,阿皎也是我孙策的亲妹妹,谁敢挖我家的白菜,我肯定要先考验考验。”孙策挤眉弄眼道:“公瑾又酸了?” 周瑜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可别学她!” 周皎:“阿嚏!” 孙权:“阿嚏!” 周皎:……奇了怪了,我怎么和他一起打喷嚏,明明我没在心底里骂他啊…… 孙权:是谁在惦记我…… 第15章 青梅竹马有嫌隙 一群孩子闹了一阵子,孙尚香和孙翊就被带回去睡觉了,谢诺也有些困顿,她抬眼瞄了孙权和周皎一眼,一动不动地拿着手中的书,谢承的头已经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 周皎看他已经困的不行了,轻轻推了推他,道:“承儿,坚持不住了就别撑着了,赶紧去睡觉吧。” 谢承嘟着嘴道:“我不要,阿姐都不睡,我也不睡,我要和皎子阿姐一起放爆竹。” 周皎摸摸他的头。 说实话,她现在也有点撑不住了,毕竟平常太阳刚落山,她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上床睡觉了,今天突然搞这么一出,自然会困。 孙权看出她也累的不轻,道:“你也去休息吧,今天陪着阿香和阿翊玩了那么久,早就累了吧。” 周皎揉了揉眼睛,道:“没有……我还好,没有那么困。” 孙权哼了一声,道:“想睡了靠着我也勉强可以。” 周皎顿时来了精神,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道:“我才不呢!” 谢诺放下手中的书,对着周皎微微一笑,道:“阿皎若是困了就去睡吧,这里有我在,我来照顾承儿就好了。” 周皎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道:“那诺阿姐来照顾承儿吧,我出去一下。”说完她就起身走向门外。 成碧立刻将厚实的斗篷拿了过来,给周皎披好。 孙权有些不解,看着周皎悄然离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才好。 周皎披着斗篷站在廊下,成碧为她戴上风帽,有些不忿道:“刚才小娘子什么都没做,谢小娘子为何有意无意地赶小娘子走!小娘子哪里对不住她了!何况这里是周府,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嚣张了?” 周皎摇摇头,道:“也不怪她,时局逼人。”她看向成碧,道:“若是她也像我一样有优秀的兄长,父亲依旧在朝中做官,定是受贵族子弟追捧的小娘子,也不至于如此。只是我比她幸运一点罢了。” 成碧心有不甘道:“可是……” “我们也要体谅他人啊。”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何况若是将来诺阿姐嫁给阿权了,就是我的嫂子了,我们更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成碧有些诧异,道:“谢小娘子和孙二郎……” “对啊。虽然姨母与孙夫人没有挑明,不过她们关系很好,这件事应该不会错。”周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对成碧道:“成碧,帮我去摘一枝梅花吧。” 成碧被她打断,只好应了一声,道:“是。”说罢,她戴上风帽,走到院子里的梅树边上,伸手去折花。 周皎看了看,喊道:“要上面那一枝,在上一点,那一枝开得盛!” 成碧踮着脚将周皎说的那枝花折了下来,递到周皎手中。 周皎接过梅花,轻轻地嗅了一下,淡淡的清香充斥着鼻腔,她不由道:“好香啊。” 成碧笑着应了一声,道:“今年的梅花确实很好,小娘子若是喜欢,奴多折几枝放到您屋中,一定香气扑鼻。” 周皎笑着嗯了一声,道:“明天记得多折几枝,用带子绑成一束,我去送给陆郎。” “诶?” “阿兄元日要去探望陆太守,我自然也会跟着去,大人有大人的见礼方式,孩子自然也有孩子的见礼方式了。”周皎将那枝梅花攥在手中,比划了比划,道:“好看吗?” 成碧笑道:“好看。和小娘子很相称,明日换上那身绣了梅花的裙子,一定更加好看。陆郎看了也要呆着。” 周皎忍不住一笑,弯下腰抓了一把雪扔向成碧,道:“胡说什么呢你!” 成碧一边躲避,一边笑道:“奴不敢了,小娘子可千万别生气!” “啊,皎子阿姐在做什么呢?”谢承忽然跑了出来,看着周皎好奇地问道。 周皎的风帽因为扔雪的动作已经掉了下来,她随手捋了一把鬓边的碎发,道:“打雪仗!”她看向谢承,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权兄看你很久没回来找了出来,正好马上就要子时,可以放爆竹了。”说罢,谢承露出怀里的被砍成小节的竹子。 周皎微微一愣,看到站在阴影处的孙权,孙权也看着她,神色却明灭闪烁,让人读不懂他的情绪。 “皎子阿姐,我拿了明火过来,我们一起放吧。”谢承兴奋地说道,他看了看周皎手中的梅花,好奇地问道:“皎子阿姐怎么突然折花啊。” 周皎眨眨眼,道:“看这梅花开得正好,便摘下来想要带回去。”她对上孙权的眼神,对着他递出手中的梅花,道:“送给你。” 孙权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动,却还是转过头,道:“我不要。” 周皎有些不解,还想问什么,跟着谢承的仆人已经道:“小郎君,已经到子时,该点爆竹了。” 周皎将梅花递给成碧,帮着谢承将竹节放在没有积雪的地上,对谢承伸手道:“火折子。” 谢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火折子递了出去。“皎子阿姐,你敢吗?” 周皎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敢的?”说完,她一把拿过火折子,一下点着了竹节。 噼里啪啦的声音立刻在耳边炸开,周皎还没反应过来,孙权已经把她扯到了一边,刚好避开了要飞溅到她裙子上的火花。 周皎和他对视一眼,耳边是谢承的欢笑,她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刚刚是在生气吗?” 孙权避开她的视线,嘟囔道:“我没有。” “所以明天我们一起去看陆郎吧,我们都是朋友,对吧。” 孙权别过头,道:“我可不听你的歪理。” “哼……” 中平七年的第一天,周皎一大早就被拎了起来,成碧为她洗漱更衣,周皎打了个哈欠,等着被收拾妥当,然后去陆府拜访。 “好了,小娘子最适合穿红裙,这样看着精神极了。”成碧为她别好发簪,最后夸赞道。 周皎抿抿嘴,道:“也不用这么特意打扮……” “小娘子这样打扮多合适,陆郎看了一定眼前一亮。” 周皎:“……不。” 她没有想让陆议喜欢自己的意思!她只是想和陆议做朋友,拉拢陆家,为孙策和周瑜行个方便而已啊! 周皎无奈地捂脸,坐上了去陆府的马车,手里还捧着一束梅花。 刚到陆府门口,周皎偷偷掀开车帘,就看到陆府大门敞开,陆议正在中庭招待来客,看他从善如流的样子,想必是对于这种事情得心应手。 周皎戴好风帽,这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周瑜已经命人将贺礼搬了进去,随后牵着周皎的手低声叮嘱道:“一会儿我不便带着你进去议事,陆郎招待你是千万不要为人家添麻烦,知道了吗?” 周皎哦了一声,道:“阿兄唠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又长了一岁了!” “还是一样让人不省心!”周瑜低声道。 他牵着周皎进了陆府的大门,陆议很快就看到了他,立刻上来道:“原来是周郎,叔祖父在里面,请进。”说罢,他对仆从吩咐了几声,便让人招待周瑜进去了。 周瑜最后给了周皎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松开她的手,走进会客厅。 陆议有些疑惑地看向周皎,似乎没认出她。 周皎稍稍掀起风帽,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陆议从她的动作一下认出了她,随后行礼道:“叔祖父这边人手不足,议恐怕没有时间招待周娘……” 周皎笑着摇摇头,随后将怀中抱着的那束梅花递到陆议面前,道:“陆郎,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新年贺礼。” 陆议微微一愣,接过她手中的梅花,道:“那周娘去后厅坐吧,有叔祖母与姊妹们招待你……” 周皎急忙摆摆手,对陆议道:“这就不必了,我不常于女眷打交道,就在中庭等阿兄好了,陆郎要做什么请随意,不必顾忌我。”随后她又拿过陆议怀中的梅花,道:“我先帮你收着。”说罢,她自己一个人抱着花在中庭溜达了起来,时不时还伸手去摸摸周府中庭种植的那棵松树。 陆议也不好让她一直等着,等到招待客人招待的差不多了,便对她道:“我带周娘在家中走走吧。” “啊……好。”周皎看周瑜暂时还出不来,便答应了陆议。 陆府院中多植松柏,因此虽是冬天,积雪未消,但依旧是苍翠一片,生机勃勃。 两人在院中走着,陆议问道:“今日孙二郎怎么未来?” 周皎眨眨眼,问道:“我们两个应该一起来吗?” 陆议解释道:“我只是见周娘与孙二郎关系极好,两小无猜,想着你们会一同前来。之前议与二郎相谈甚欢……” 周皎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解释啦,我知道的。不过我们两个最近闹别扭了,所以没有一起来。” “闹别扭?”陆议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了?” 周皎一噎,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陆议解释,只好道:“就是我们如今年纪大了,以后恐怕不方便见面,而且过两年就是议婚年龄了,还是要避嫌一下才是。” 陆议理解地点点头,道:“周娘说得有理。周娘也要议婚了?” 周皎也不脸红,笑了笑道:“我和母亲说过了,在家多待几年再嫁人。” 陆议似乎早就料到了周皎的回答,见她有些疑惑,便解释道:“之前听叔祖父说起周娘,虽只有一面之缘,叔祖父却说周娘并非寻常女子,灵气逼人,若是生为男子,精心雕琢,绝不逊色于他人。” 周皎嘟着嘴,道:“先谢过陆太守夸奖了,只不过就算我并非男子,未尝会逊色于他人,只是如今女子身份不便而已,等到未来可就不一定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显然充满了希望。 陆议诧异:“哦?” 周皎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也要像阿兄那样厉害,做一番自己的事业,帮助阿兄!”说罢,她还像舞剑那样挥了挥手中的花束。 这话乍一听孩子气,听着像是孩童戏言,但从她的口中出来却是无可辩驳,不容置疑,就连陆议此时此刻听着,心中也没有半分怀疑。 大家都已经习惯周皎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了。 周皎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拊掌笑了起来,周皎与陆议一同转过身看向来人,竟是陆康,他显然是听到刚才周皎的一番话了。 周皎讪讪地看向周瑜,挑了挑眉。 周瑜无奈地摇摇头。 陆康笑过后,慈祥道:“记得周郎小时候我见过他一面,在如此年纪能熟读诗书实属不易,我便忍不住夸赞他聪慧。今日周娘虽未背诵诗文女书,一席话却不逊色于周郎,果然非同凡响。阿议能有这般朋友,实属幸事。” 第16章 历史纷扰化书帖 孙权和周皎显然是闹别扭了,两家的人都很清楚,两个人不再出双入对,习武都要错开时间。 就连孙尚香都很少见到两个人同框。 平常孙权总借口保护孙尚香和她一起去周府,可是最近孙尚香叫孙权一起,孙权也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找借口搪塞孙尚香。 这样的情况从年节之后就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周皎,倒是一如往昔,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孙尚香百思不得其解。 发生什么了? 不过这样的疑惑很快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初平元年就像是一座歪歪扭扭的楼阁上面最为扭曲的一块积木,立身不正,倒塌的也很快。 刚刚过了正月没多久,关东联军迅速集结,向着被董卓占据的洛阳发起攻势,双拳难敌四脚,董卓见势不妙,二月便将国都前往长安,其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洛阳百姓更是被他烧杀抢掠一通,民不聊生。 周皎跟在周瑜身边,或多或少都能听到这些消息,消息虽多,可好消息却没几个,周瑜也有些愁眉不展。 “阿兄?”周皎最后一次挥动手中的短剑,看到周瑜盯着桌上的地图若有所思的模样,将短剑收了起来,凑近周瑜身边好奇地问道:“阿兄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迷,连我刚才的剑招都不看。” 周瑜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思及洛阳局势不妙,恐怕外祖父处境艰难,母亲也很是忧心。” 周皎转了转眼睛,道:“我听说孙太守也北上参与关东联军,不如请他攻入洛阳时多多留意外祖父的情况,若是可以,将外祖父接到舒城来不是更好吗?” 周瑜皱眉道:“孙太守是为了大义加入关东联军,只为诛杀国贼董卓,等到进了洛阳还有其他事要安排,我们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 周皎唔了一声,道:“那我们北上吧。” 周瑜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以为北上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且不说路途遥远,单路上遇到的危险就数不胜数,将外祖父接回来谈何容易?你啊,异想天开……” 周皎被他训得不敢吱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看阿兄也很想去北方见见世面,不如我们一起去嘛。” 周瑜被她的话堵的一噎,偏偏这丫头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一般。 “你啊,年纪不大,主意不小。”周瑜点了点她的额头。 周皎立刻跑开,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等等!”周瑜急忙喊住她,道:“我还有事情未曾问过你!” 周皎从院外的门探出半个身子,歪着头问道:“阿兄还有什么事情要问阿皎?” “我看你最近和阿权突然没了来往,可是发生了什么?” 周皎眨眨眼,道:“阿兄怎么突然问这个?” “平日里看你们两个关系很好,近日你们两个都独来独往,所以有些奇怪罢了。” 周皎歪着头想了想,道:“母亲说阿权似乎要议婚了,我和他男女有别,还是要回避一些,等到过几年我们再大一些应该就不能常见了,所以提前适应一下。阿兄放心,我与阿权没什么大事。” 周皎一向不喜欢把“男女之别”挂在嘴边,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只是她这话说的不留痕迹,周瑜看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上次看你与陆郎相谈甚欢,陆太守对你也多有欣赏,若是想去陆府便去吧,多少总会有些收获。不过陆府不比你伯符哥哥家,不可造次,知道了吗?” 周皎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阿皎知道了!” 周瑜看她一蹦一跳地离开,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开始考虑北上一事。 北上确实不易,尤其是如今兵荒马乱,但这次关东联军集结,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洛阳与长安,平定叛乱,光复正统,这样的场景,周瑜自然也为之心动。 关东联军向董卓发起攻势,局势也或多或少地安稳了下来,若是人手足够,平安北上应当也不会太难。 想到这里,周瑜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出院门。 “陆郎,陆郎——” 陆议原本在窗前读书,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还没看到人,就被一束花挡住了视线。 除了周皎,陆议还真的想不到谁会有怎么特殊的登场方式。 “周娘?” 周皎笑嘻嘻地收起花,趴在外面的窗口问道:“陆郎又在读书啊?看来我来的时机不对啊。” 陆议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道:“议读了有一阵子了,恰好可以休息片刻。” 周皎坐在窗框上,看着他的动作笑了一声,道:“少年老成。”她将花顺手插进一旁放着的空空的花瓶中,看陆议还在那里揉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揉了,对眼睛不好。”她抬起手捂住陆议的眼睛,道:“闭眼休息一阵子,然后转转眼睛就好啦。” 周皎察觉到陆议已经乖乖地闭上眼,这才松开手,坐在窗框上望着天空。 过了一阵子,陆议睁开眼,出声问道:“周娘怎么来了?” “哦,今日练完剑便过来拜访了。”周皎眨眨眼,道:“陆郎很喜欢读书吗?我在家中就听阿兄提起过你,还说让我学着点。” “议愧不敢当,只是读书以明事理。” 周皎莞尔,调侃道:“读书明理,志在天下,是不是?” 陆议被她一语中的,一时间无言可答,只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还是周皎第一次见到陆议的笑容,不由有些讶异,她接着问道:“陆郎想过在哪里入仕吗?” 陆议摇摇头,道:“只要能如叔祖父一般让百姓安居乐业,何处不可?” 周皎眨眨眼。 虽说如此,但如今当官都靠官官相护、层层举荐,不出意外的话,陆议应该也会受到陆康的举荐,加上陆氏一族背后的扶助与,仕途一帆风顺。 陆议见她不说话,反问道:“你呢?之前你与叔祖父说起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一腔豪情壮志,可是如今女子处世极为不易,你的处境比我更加艰难才对。” 周皎有些烦躁地摇摇头,最后索性真诚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里,但我相信我阿兄,相信伯符哥哥,也相信陆太守,相信你,你们都能够接纳我这样‘离经叛道’的人,这世间一定会有不仅仅是我这样的女孩子的一席之地的。”说完,她露出一个笑容,两颊上的两个酒窝像是盛满了甘甜的美酒,看的人心旷神怡。 陆议对上她的笑容,像是被感染了一样,不觉间也露出一个笑容。 “既是如此,我这里有几卷书,周娘拿回去读读,必然大有裨益。” “……” 孙权劝学还没出来,陆议赠书倒是有了,这种“创造历史”的感觉还真是难以言喻…… 周皎郑重地接过那卷书,看了一眼标题——兵法。 很好,陆议也是够了解她的了。 周皎笑嘻嘻地收起书,道:“陆郎知我,以后不用叫我‘周娘’了,叫我‘阿皎’就好。” 陆议微微一愣,道:“周……阿皎如姊妹们一般叫我阿议便好。” 周皎笑语盈盈地叫了一声“阿议”,随后道:“陆太守这边消息灵通,我来打听打听消息——关东联军北伐可有进展?” 陆议沉吟片刻,道:“我听叔祖父提起,后将军袁公路上表请封孙太守为破虏将军,如今董卓弃城而走,孙太守在鲁阳整顿,有意讨伐盘踞长安的董卓。”他见周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阿皎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给我阿兄找个好时机去洛阳接我外祖父呢。” 陆议略一思量,道:“若是孙太守能行个方便,倒也简单,不过北上路途艰辛,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见周皎不说话,眨眨眼问道:“莫非你也想跟着去?” 周皎嘿嘿笑了一声,应道:“是啊。去洛阳不仅可以接外祖父,还可以长长世面。” 陆议无奈地摇摇头,道:“董卓离开洛阳之前任由手下的官兵在洛阳烧杀抢夺,如今的都城已经是废墟一片,除了受苦受难的百姓,恐怕你什么也看不到。”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那有有何不可?唯有记住今日的情形,知晓战争带来的恶果,未来才懂得收敛。若是我能帮上一点忙,也算是做好事了。”她眨眨眼,换了一个话题道:“这件事阿议可千万不要告诉我阿兄啊!他要是不知道还会考虑考虑带我一起去,要是知道了就肯定不会带我去的!” 陆议莞尔,道:“好。” 周皎与陆议告别回了周府,孙策与周瑜正在正厅谈话,周皎让一旁准备通报的侍女退下,自己躲在门口偷听二人谈话。 果不其然,周瑜与孙策正在商量北上的事情,孙策正好有意北上看望父亲孙坚,倘若二人结伴而行,一路也会安全。 周皎在外面偷听,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孙策早就看到她在门外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了,忍不住偷笑起来。 周瑜原本在说话,看到孙策忍俊不禁的样子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顺着孙策的视线向外一看,周皎正在门口贼头贼脑地向里张望,还没注意到周瑜已经发现了她。 周瑜索性清清嗓子,故意道:“既然如此,就你我二人一同北上,轻装简行,去鲁阳拜见孙太守,请太守派一队人马去接外祖父,不必亲自前往洛阳了。阿权与阿皎就留在舒城,陪伴母亲与义母。” 孙策知道他有意诈周皎出来,便顺着他的意思附和道:“这样正好,一路走的也快一些。” 周皎眼看着周瑜与孙策两个人要偷跑,情急之下大喊道:“不行不行,阿兄和伯符哥哥一定要带着我!” 周瑜哼了一声,道:“刚才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不出来说话?” 周皎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偷听,只好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讷讷地开口道:“阿兄……我错了,不该偷听阿兄与伯符哥哥说话……” 周瑜最吃她这一套,只要先认错,周瑜多半不会罚她。 “你呀——坐吧。” 周皎坐在周瑜一侧,道:“阿兄与伯符哥哥北上,一定要带上我!”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理由北上?” 周皎无辜望天。 她能说她想让历史小小地拐个弯吗…… 第17章 慨向长河许归途 历史可以改变的吗?答案并不清晰。 周皎一不会算命,二没有掌握穿越高科技,来了东汉这么久还在练号,而且还练得很废,除了运气贼好有亲妈和亲哥哥疼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所谓古人眼中的“早慧”实际上是上辈子残余的馈赠,除了一些简单易懂的知识,周皎也没什么可以卖弄的,说起来,她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嗯,还是拾这帮古人的智慧。 不过周皎也有一些东西不得不在意。 ——周瑜与周夫人。 周夫人她是不清楚,这一时期的史实又杂又乱,很多人的资料都失传了,更何况周夫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周皎又不是专业考古队的,知道的也不过尔尔,还要感谢上学时候读过四大名著,对这些故事略有耳闻,不然她早就糊穿地心了。 可周瑜可是明明白白地挂着“英年早逝”这个名头,周皎怎么可能不在意,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周皎就觉得如坐针毡,好像那一天马上就要到来。 她倒是尝试着想要改变周瑜的一些习惯和做法之类的,可这些因素极其微小,时日尚浅,周皎也无法判断她所做的这些改变是不是真的发挥了作用。 现在正好有一个实验的机会——孙坚。 相识这么久,周皎心底当然在乎孙策、孙权和孙尚香兄妹三个,既然如今有机会,她就一定要抓紧并尝试。如果她这只小小的蝴蝶的振翅真的可以改写史书上那几行冰冷的字的话,岂不是更好? 可以改变结局这个目标太过美好,周皎怎么可能不为之心动。 她想要改变他们的结局。 想要看着他们在历史上留下更加鲜活的色彩,让他们更加幸福。 “阿皎?”周瑜见周皎迟迟没有说话,有些奇怪地出声,他仔细一看,周皎眼神呆滞,眼眶里居然溢满了泪水,周瑜急忙伸手为她拭泪。“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孙策也看到她的泪水,慌乱道:“阿皎怎么哭了,难不成是被阿权欺负了?” 周皎蓦地回过神,发觉周瑜与孙策都是一脸慌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瑜与孙策一脸懵逼。 “我……我就是想去洛阳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我也说不出个一二,还请阿兄与伯符哥哥答应我吧。”周皎自己擦了擦眼泪,一脸诚恳地开口。 周瑜与孙策对视一眼,周瑜给孙策使了个眼色,孙策开口道:“北上洛阳路途遥远,一路又有危险,阿皎是女孩子,身体刚好没多久,经不住这样的颠簸……” 她当然知道现在不像未来那样,去洛阳坐个高铁很快就到了,可是她必须去赌一把,证明她正在经历的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周皎定定地看着二人,道:“阿皎不怕。” 孙策一脸无辜地看向周瑜,随后道:“公瑾,你还是答应阿皎吧,她这么想去,你就别拦着了,我手下有点人,一路护送我们北上也不算难。” 周瑜瞪了孙策一眼,责怪他倒戈太快,随后才对周皎道:“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周皎看向孙策,见他也点点头,只好转身离开,还不忘转过头眼巴巴地望了周瑜一眼。 等到周皎离开,周瑜才冲着孙策抱怨道:“换作是诺儿,肯定不像她这样哪里乱就嚷着去哪里,在家待着陪伴母亲。” “阿皎要是不这样那还是阿皎吗?我看你不想答应她,她求你的时候你倒是很受用。”孙策莞尔,随后问道:“我与诺儿接触不多,诺儿性格如何?” “诺儿?”周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孙策急忙摆摆手,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之前母亲在我面前提了几句,说是想为阿权说一门亲事,早早订下来,也好尽快完婚,不要像我这样,到了适婚年龄却连个姑娘都没怎么正眼瞧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周瑜也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笑容。 催婚或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义母是看上了诺儿?” 孙策苦恼地摸摸头,道:“确实如此。母亲想着给阿权娶个好媳妇,性子平和稳重一些,一来可以让他不那么毛燥,二来不与我未来的媳妇起冲突。”他压低声音道:“母亲说了,她心中将阿皎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将来必定为阿皎找一门好亲事。” 周瑜也知道自家妹妹这么个性子,嫁了人很难在婆家吃得开,孙夫人这么说也是为了不落周夫人面子。 “我明白,本来母亲也不想让阿皎过早出嫁,想着多磨磨她的性子,这样也好。”周瑜沉吟片刻,问道:“阿权那边你可说过了?” 孙策摇摇头,道:“事情还没正式定下来,我也不好和阿权说,等到母亲与谢夫人谈过之后再说吧。”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周瑜的表情,道:“公瑾可是生气?” 周瑜有些好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谈婚论嫁虽要两情相悦,却也要父母之命,义母考虑的也不无道理,阿皎那个性子,一向是遇刚则刚,遇柔则柔,只能顺着来,真要她嫁了阿权,未必能过得好。” 孙策知道他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阿皎是个好姑娘,谁能娶到她是那个人的福气,有我和你看顾着,她一定会一直快乐长大的。” 周皎回去连着好几天都有些睡不着,心里上上下下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就怕周瑜与孙策不声不响地走了,把她扔在舒城不管。 好在这次北上是两人一起去,虽然不用带很多东西,但是人手带的很足,光侍卫就前前后后带了二十几人。 “什么?带你妹妹去?这可不行!”周夫人听完周瑜的话微微一愣,立刻拒绝。“阿皎的身体不算好,北上一路艰辛,万一出了个一二,又没有医者看顾,你让我怎么办?” 周瑜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母亲这一关不好过,道:“母亲放心,阿皎从小请了不少医者,我在旁边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这次北上我们尽量走官道水路,也会安稳不少。”他话锋一转,道:“我与伯符已经准备好了人手,绝不会出事情,母亲放心。”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有些哀伤神色,道:“母亲只有你们两个了,你们却个个不让人省心……我明白你们两个心中都有建立功业的志向,可是我每日都觉得提心吊胆……” 周瑜知道母亲心中因为父亲病逝一直郁郁寡欢,只是因为儿女还在才一直挺到现在,他和周皎却不能让她省心,实在是愧对已逝父亲的叮嘱。 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什么大用处,周瑜索性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拜了一拜。 周夫人有些疲惫地看着儿子,最终道:“你们可以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两个,还有伯符,什么样子去的什么样子回来,我不求你们扬名天下,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守好我们的家,这就够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案几一角,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周瑜。 周瑜微微一愣,又是一拜,道:“儿子明白。” 周皎原本坐在案几前练字,成碧忽然走了进来,笑语盈盈地开口道:“小娘子,郎君答应带您去洛阳了!” 周皎手中的一笔差点划到天上去,她立刻将笔挂回笔架上去,追问道:“真的?谁和你说的?” “是郎君身边的翁泽,他还说郎君也与夫人商量过了,夫人也同意了!” 周皎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缠着孙策与周瑜,完全忘记了要与周夫人打招呼,心中一时有些惭愧,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喜悦冲淡了,她接着问道:“翁泽还说什么了?” 成碧答道:“翁泽还说,郎君让您尽快收拾行李,轻装简行,三日之后就从水路启程,前往洛阳。” 周皎嗯了一声,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成碧见她手忙脚乱的,取笑道:“小娘子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怕郎君不带您一起去?” 周皎也不生气,道:“是啊,我就是怕他趁机甩了我!赶紧收拾,将我的东西装好,别一不小心被阿兄给诓了。” 成碧偷笑,过来帮着周皎一起收拾东西。 周瑜说了要轻装简行,周皎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穿,又翻了翻别的,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带了。 “小娘子没有别的东西要带了吗?”成碧将衣服收进包袱里,问道:“要不要奴去找医者取一些药来?” 周皎立刻点点头,叮嘱道:“再要几个远行用的药方,备一些药材。” 成碧应了一声,迅速出去准备周皎需要的东西。 周皎环视一周,又看了看一旁架子上放着的刀,起身走到刀架前,双手将上面的刀拿了起来,攥在手中。 周皎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把刀用带子绑着背在背上,转了一圈,确定刀不会掉下来,这才将刀取了下来。 出门在外,还是有一把武器傍身比较安心。 离开舒城的前一天,周皎又特意去了陆府与陆康、陆议辞行,说明了自己要北上。离别的那一天,天上恰好下起了雨,在蒙蒙细雨中,三人踏上了船。 周夫人与孙夫人也只是将三人送出了家门,剩下的路由孙权送。 “好了,如今下着雨,阿权也不要再送了,赶紧回去吧,小心受凉风寒。”周瑜撑着伞,对孙权道。 孙权应了一声,道:“母亲吩咐了要将两位阿兄和阿皎送上船,阿权在这里看着便是,义兄不必担心。” 一旁的孙策拉了拉周瑜,随后对周皎道:“阿皎先等一会儿,我与公瑾上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忘记带的,一会儿给你传话。”说罢他便拉着周瑜上船进了船舱。 周皎一手撑伞,拢着玄色披风点点头。 她为了方便特意换了男装,身上是银红色的袍子,高高扎起的马尾也用同色的发带束着,加之她五官明艳,肤色白皙,乍一看倒像是一个清秀小郎君。 孙权盯着她,沉默了很久问道:“你真的要跟着去?” 周皎笑眯眯地点点头,道:“是啊。” 孙权望着她,沉声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皎思量片刻,道:“最迟明年花谢时,按照联军的速度,那个时候应当可以接上祖父了。”她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个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孙权对上她的笑容,也勾起嘴角,道:“当真?” “当然啦。”周皎笑眯眯地说道:“不相信我?” 孙权避开她的眼睛,道:“没有……那你早点回来,别骗我。” 周皎被他的话逗笑了,道:“你怎么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她看到孙权瞪了自己一眼,嘻嘻一笑,从披风里伸出右手道:“击掌为誓!” 孙权静静地注视着她,最后也伸出手,道:“好。” 之前所有的隔阂与别扭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清脆的击掌声最终淹没在了突然变大的雨声中。 “哎呀,雨下大了!”周皎的手腕被雨点砸了个正着,像是兔子受惊一样跳了一下。 孙权有些好笑,刚想说些什么,周瑜已经扶着船舷道:“阿皎,快些上船,我们要出发了!” “好!”周皎应了一声,最后对孙权露出一个笑容,道:“阿权记得要照顾好阿香,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可要请我吃好吃的!” 孙权笑道:“好。” 周皎转身飞快地跑到甲板上,躲在周瑜身后,冲着孙权挥手道别。 第18章 免费给你做副将 “呕……” 周皎一脸人生无望的表情,用成碧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狠狠地灌了一口晕船药。 好难喝……就算我从小喝药长大,这药也太难喝了…… 什么也不说了……百万造船,欠债船长。 成碧担忧地看着周皎,道:“小娘子已经在船上七八日了,怎么还晕的这么厉害?” 周皎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这已经比刚上船的时候好多了……”她想到自己前几天刚上船时口吐彩虹的样子,忍不住捂住了脸。 丢人丢到家了……信誓旦旦地要跟着走,结果还没出自家地界儿就吐了,这可还行…… “我出去吹吹风……”周皎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道:“再在船舱里捂下去我都该酸了……” 成碧应了一声,想要将一旁的帷帽给她戴好,周皎已经摆了摆手,道:“我是出去透风的,就不戴这个了。” 出了庐江已经有几日了,天气也已经晴朗起来,暖洋洋的阳光扫向在河道行驶的船只上,甲板上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周皎也大多眼熟。 毕竟周瑜承包了整艘船。 如今北方战乱,从北方逃难来的人不少,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可不多,船家也大多不愿意载,周瑜与孙策索性财大气粗地包了一条船,让手下的人掌舵。 微凉的风拂过水面扫了过来,周皎的马尾也轻轻摇晃。 成碧不由眯起了眼,看向一旁的周皎,道:“甲板上风大,小娘子可受的住?” 周皎将耳旁的碎发挽了挽,道:“没什么……吹吹风我倒是觉得好了很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倒是觉得之前肺里沉淀的浊气少了一些。“还是上面的空气好呀——” 成碧正想说什么,有人走了过来,道:“小娘子,孙郎传您过去。” 周皎对上说话的人的眼睛,那是一双纯净的眼睛,没有任何杂质。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伯符哥哥?有什么事情吗?”周皎问道。 那人笑着说道:“孙郎知道小娘子这两天不好受,让人抓了鱼上来,熬了一锅鱼汤,请小娘子去喝鱼汤。” 周皎哦了一声,道:“劳烦带路了。” “小娘子客气。” 周皎与成碧跟在他身后,周皎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是见过?” 对方一脸真诚,老实道:“阿蒙平日里跟在孙郎身边,不曾见过小娘子,倒是小娘子的声音很是耳熟。”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你还是没说你姓啥啊年轻人! 周皎到了孙策房间门口,那人推开门,孙策已经在里面坐着,道:“子明,你可是来得太慢了。” 他笑容灿烂,道:“刚才与周小娘子说了几句,步子放慢了一些。” 周皎微微一愣,有点懵逼。 这是在甩锅吗啊喂! 孙策借机取笑周皎道:“上船之前阿皎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没问题,可是这都七八日才出了房间啊。” 周皎哼了一声,看出周瑜与孙策的调侃之意,索性心安理得地甩锅,道:“那是掌舵的人水平太差——” 孙策看向一旁为周皎引路的人,道:“子明,之前你姐夫也帮着掌舵了,你觉得呢?” 他说到这个颇为自信,拍着胸脯道:“我姐夫是吴郡人,从小就帮着家里掌船捕鱼了,别的不说,我姐夫掌舵的技术肯定不会差的。” 周皎:“……”你ky吗?顺着我说一句不行吗? 周瑜在一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是过来乖乖喝鱼汤吧。” 周皎坐在周瑜身侧,接过盛着鱼汤的碗,只是闻着味道就有点嘴馋。碗里面的鱼汤白花花的,上面飘着葱花,碗底还沉着几块鱼肉。 周皎抿了一口,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这个味道……阿伟死了! 能在有限的调料下做出这样的鱼汤已经很不错了! 孙策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对周皎道:“这汤就是阿蒙做的,说起来你们两个应该也认识,之前公瑾向我举荐了阿蒙,说是你觉得他很不错,特意提了几句,我考校了阿蒙几次,果然如此,看来我们阿皎还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啊。” 正夹着鱼肉的周皎微微一愣,一脸懵逼地看向孙策道:“啊?我推荐谁了?” 周瑜笑着提醒道:“忘了?那日送信来的就是邓当与子明,你若不说,伯符还未发现自己手下有这般能干的人。” 周皎:“……哦,我想起来了。” 她还和吕蒙一墙之隔互杠呢。 等等……所以眼前这个就是吕蒙是吗!难怪她觉得吕蒙的声音很熟悉,果然是因为之前被这个天然呆杠过的后遗症吗! 周皎再次认真地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次,长的虽说没有孙策和周瑜那种乍一看就是翩翩少年、令人一见倾心的样子,但是也是浓眉大眼,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很像个老实人。 是指那种看起来就很真诚的气质,当这个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完全不会觉得他会说谎。 “小娘子?” 周皎回过神,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阿蒙是想多谢小娘子向孙郎与周郎举荐阿蒙。”说完,他向着周皎微微一躬身。 周皎急忙放下碗站了起来,道:“谢我就不必了,要谢的话,就谢谢伯符哥哥与阿兄吧,重用你的是他们,可不是我,我也不过是稍微提了一句而已。” 周瑜揶揄道:“你还知道谦虚?” 周皎哼了一声,挺起胸脯道:“我本来就很谦虚。” 吕蒙摸摸头,露出一个笑容,道:“只是阿蒙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么事情?” “小娘子以往都在后院,是怎么认识阿蒙的?” 周皎一噎,与一旁等着看笑话的周瑜对视一眼,道:“你来周府送信的那天,是不是从后院经过?” 吕蒙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周皎接着问道:“是不是还有个沙包好巧不巧地落在你头上?” 吕蒙乖巧地点点头。 周皎捂着脸道:“那个沙包其实是我扔的……” 吕蒙眨眨眼,道:“你扔的?”他上下打量了周皎一番,道:“小娘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有那么大的力气吗?那个沙包打得很高才落在我头上的,如果不是我皮糙肉厚,一下过来也该晕了……” 是啊,还好你头铁啊兄dei,砸傻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是我扔的没错……”周皎内心捂脸,随后对吕蒙作揖道:“那天是我不对,因为害怕阿兄责罚,没有表明身份,只是敷衍了你几句,匆匆道歉。之后也不方便去见你,今日既然见面了,我要向你道歉才是。”说完她便对着吕蒙深深一拜。 吕蒙也不避开,也冲着她回礼,道:“小娘子下次还是要小心一些,如果是别人,可能受不了这一下子。” 看到吕蒙受了礼,周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笑嘻嘻地说道:“放心吧。我现在改练举铁了。” “举……举啥?”吕蒙有点方。 “就是伯符哥哥送我的刀啊。”周皎解释道:“那刀对于我来说刚好可以练练力气。” 周瑜听她说到这个就叹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某天路过院子门口看到妹妹在院子里面站着手拿宝刀对天高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时候内心有多震惊。 孙策笑着说道:“过几天就要走陆路,到时候可是要骑马的,阿皎不怕吗?” 周皎叉腰道:“当然不怕了,你和阿兄带着我骑过一回,我知道怎么骑。” 虽说之前周瑜要关她禁闭,但是没多久还是把她放了出来,还带着她和孙权一起去郊外打猎。 “你还说,上次骑马是伯符带着你,你倒好,紧紧地抓着马鬃,就快贴到马身上了。”周瑜好笑地看着她,道:“不过是绕着湖转了一圈,下来以后,你舌头都打结了,说话不利落,让阿权取笑了你好一阵子。” 周皎假装记不清这件事情,道:“有吗?”她见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道:“所有事情都有一回生二回熟嘛,等我多练几次,一定会变的更厉害的,争做马背上的姑娘,好吧?” “马背上的姑娘——阿皎也要行军打仗不成?”孙策笑眯眯地问道。 周皎小声嘟囔道:“也不是不可以嘛……我虽然不会处理府中事务,可搞搞事情还是很在行的……” 周瑜警告地拍拍她的头,道:“你啊……每天都不安分,一颗心整天想着野。” “那也比在家里绣花好。”周皎不服气地出声辩驳道。 孙策也赞同道:“我看阿皎这样挺好的,阿香也这样长大就好了,别的不说,至少比别人家的女孩子开心吧。” 周瑜拿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没办法,只好道:“我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只能看看将来谁能制得住你们吧。” 孙策冲着周皎眨眨眼,随后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就让阿皎你做主将,子明给你当副将怎么样?” 周皎眨巴眨巴眼,忍不住咧开嘴角,道:“谢谢伯符哥哥。” 这样感觉倍儿有面子!虽然不大可能就是了…… 无辜被卖的吕蒙:“……诶?” 周瑜:“……”好可怜。 第19章 人世悲欢皆苦旅 “哇,终于能落地了!”周皎一身男装,站在码头伸了个懒腰,望着湛蓝的天空感叹道。 此时的码头人来人往,大多是赶着上船的人,熙熙攘攘,很多人脸上都带着惶惶不安的神色,周皎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就被撞了一下,她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在。 “小娘……啊,二郎看着些路!”成碧急忙喊道:“这里是弋阳,可不是在咱们舒城……”说罢便拉着她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 周瑜让随从收拾东西,看着周皎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好笑道:“坐船不舒服,到了路上反倒是自在多了,不像是个吴人。” 周皎哼了一声,借口道:“说不定前世我是北方人呢。” 周瑜看她一颗心又不安分了,叮嘱道:“你现在可不许乱跑,想去哪里等找到落脚的地方再说。” 周皎耸耸肩。“听阿兄的。”她说完,看向一旁的成碧,挤了挤眼。 成碧秒懂:“……诶。” 周瑜已经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仆从,道:“回到舒城之后,将这封信交给母亲,还有……” 仆从一一记下,周瑜再回过头,周皎人早就不在了。 “……我就知道。”周瑜有些头疼。 孙策安排人去找歇脚的地方,看周瑜眉头紧皱的样子,出声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咱们的好妹妹,一转眼人又不见了。”周瑜无奈地摇摇头,道:“就不该带她出来,徒添烦恼。” “阿皎也不是普通小孩子了,你也不用每日这么念念叨叨的了,你看,义母都没你这么担心阿皎。再说这里是北方,阿皎难免好奇。”孙策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一会儿阿皎看完热闹,咱们去落脚的地方喝点酒!” “陆路赶半个月就能到鲁阳了,喝酒误事,知道吗?” “好好好。” 再说周皎这边,没了周瑜管束,她在街上倒是怡然自得。 弋阳不比庐江大,但也格外热闹,路上往来之人与舒城的人打扮也不同,周皎时不时四处看看,很是好奇,好在她衣着华贵,身边又有成碧跟着,别人只当她是外地初来的贵公子,这才没把她当怪人。 周皎伸手拉住成碧,道:“虽说北方战乱,可是却还是一如往昔的繁华呢。” 成碧道:“弋阳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地方,却也地处中原,自然比其他地方热闹一些。” 周皎在街角看到有卖点心的,一时间有些跃跃欲试,扯着成碧的袖子道:“成碧成碧,咱们去吃糖糕吧。” 成碧早就料到她会嘴馋,道:“外面的东西难免有些不干不净的,二郎还是不要……” 周皎捂住耳朵道:“啊——我不听我不听——成碧你怎么也越来越像阿兄了!唠唠叨叨!之前我可是听母亲说了,要给你安排一门婚事,再这样我就让母亲早点把你嫁出去了!” 成碧无法,只好道:“成碧也是为了二郎好,若是一不小心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就吃两块糖糕罢了,还能吃出病不成?快点,不然我可把你都在这里了!” 成碧眼看着她往人群里钻,没了其他办法,只好跟着她一起到了点心摊子上。“二郎慢些!如今南下之人众多,小心有人心怀不轨!” 这摊子虽然位置偏,但是街上人不少,也有人走累了,到这点心摊子上歇脚,不过坐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普通老百姓,周皎的衣服虽然不是金丝银线,但坐在其中也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卖点心的老人看到周皎过来,笑眯眯地问道:“小郎君要吃点什么啊?” 周皎看了看周围其他人桌子上的点心,道:“拿两盘糖糕,再拿一壶茶就好。” “好嘞。” 老人看出周皎身份不凡,正要招待她,周皎已经开口道:“老人家不必特意招呼我,我自己落座便好。”说完她就拉着成碧到一边空着的桌子边坐着。 成碧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一副看谁都是贼的样子。 “你干嘛……”周皎抽抽嘴角,问道。 成碧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道:“如今流民众多,说不准会有暴徒,奴要好好保护您才是。” 周皎:“……你开心就好。” 虽说成碧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搞事情啊?坑蒙拐骗也要找个人少的地方吧。 不一会儿糖糕和茶水就被端了上来,周皎乖乖地道了谢,看着老人受宠若惊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二郎怎么了?” “没什么……吃糖糕吧。”周皎率先拿起一块糖糕,大大地咬了一口。 微甜的口感在口中弥漫,周皎咂咂嘴,道:“好像没有家中后街上卖的那家甜。” 成碧笑着揶揄道:“那是因为夫人将二郎制糖的方法掌握了,做了不少蔗糖卖出去,咱们庐江不少人都已经用上二郎的糖了,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的糖更甜一些。” “这样啊……”周皎想了想周夫人用这个方法大赚特赚的场景,忍不住捂住了脸。 虽然周夫人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但经商的时候简直就是魔鬼……啊不对,商场女王……算了,这么说好羞耻啊……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道:“冒昧打扰二位……” “你是何人?”成碧紧紧地盯着来人,要不是她手中每个趁手的武器,周皎都要怀疑她要冲过去将对方按在原地了。 周皎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成碧道:“不好意思,我的丫鬟脑子有点问题……成碧,回来!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成碧被她一说,只好委委屈屈地退到一边,却还不忘记警惕地盯着对方。 问话这人虽然穿着打扮看着与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但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人,还是礼遇为好。 “哦……”对方有拘谨,最后拍拍身边最小的一个孩子,才问道:“刚才听二位交谈,不知二位可是庐江人?” 周皎与成碧对视一眼,随后对他道:“正是。” “不知庐江近况如何?”对方似是怕她怀疑自己心怀不轨,又补充道:“我家有亲戚在庐江,但已许久未通书信,听小郎君口音是吴人,又是庐江来的,便想问问。” 周皎了然,道:“如今庐江有陆太守管理,百姓富足,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心。” 对方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周皎看了看他身边的三个孩子,一女两男,少女估摸着十二三岁,年长一些的男孩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小的也就和孙尚香年纪差不多,一个大男人带着一群孩子上街乍一看实在是有些奇怪。 如今这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是在逃难的人,周皎不用多想也能大概猜出来,对方是想带着孩子前往相对安稳一些的庐江。 对方看出她的疑惑,道:“近些日子弋阳安稳了许多,我便带几个孩子出来走走,恰好看到点心摊子,想着让他们尝尝。” “这样啊。”周皎微微颔首,看到他面前只摆着一小盘点心,索性将另一盘点心递到小孩子的面前,道:“这盘点心给你吃,好不好啊?” 小孩子正想要伸出手,小手却又缩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和年长一些的男孩,见二人不动,也不敢伸手了。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冲着二人露出一个笑容,将点心向前递了递。 “我有这么多点心,吃也吃不完,你喜欢吃点心,刚好不够吃,我送给你不是正好吗?” 问话的男子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道:“均儿想吃就吃吧,这点心是这位小郎君送你的。” 他话音刚落,小孩子已经按耐不住地伸出手,拿起一块点心大口吃了起来。 周皎将点心放到他们桌上,对成碧道:“咱们收拾收拾回码头吧,想必阿兄他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冲着小孩子摆摆手,道:“好好吃点心,快快长大哟。” 成碧应了一声,将茶水钱递给老人。 两人回到码头,周瑜等人果然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看到她回来了,责备道:“去哪儿了?” “阿兄猜猜~”周皎眨眨眼。 “嘴上糖糕渣子还没擦!真当我看不出来?”周瑜用食指抹掉她唇边的点心渣子,道:“走吧,你今日也该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咱们在弋阳休息两日再去鲁阳,你在船上憋了那么久,也好给你放放风。” 周皎微微一愣,急切道:“我们还是快些去鲁阳吧,伯符哥哥与义夫许久不见,想必很是思念,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周瑜打趣道:“我怎么瞧着你比伯符还要急?” 周皎一噎,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因为阿皎仰慕义父的英雄风采嘛……” 其实是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方法来改变孙坚的命运,所以还是先见一面,看看孙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对症下药吧。 当然,基本对策她还是有一点点的。最最下策就是装神弄鬼,至于中上策,就是看看是否可以通过别人提醒一下孙坚,要是能让孙坚尽早离袁术远一点,那就更好不过了,说不定就可以避免孙坚和荆州起冲突,和谐掉之后的事情了。 既是小孩子、又是女孩子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真的很麻烦…… “凝神想什么呢?”周瑜捏捏她的鼻尖问道。 周皎回过神,一下捂住鼻子,瞪了周瑜一眼,道:“阿兄捏我鼻子干嘛,好疼的……” 周瑜故意逗她:“看你想的认真,怕你听不到我说什么啊。” “哼……”周皎知道他有意逗自己,愤愤地转过头,随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阿兄,南渡的人是不是很多啊?他们大都去那里呀?” “南渡?”周瑜想了想,道:“去江夏和武陵的有不少,应该也有去庐江的,如今北方战乱,纵使他们的家乡在北方,大部分人也会向南方逃跑。” 周皎眨眨眼,道:“那……如果他们去了,会被接纳吗?” “这要看太守为人已经城中的情况如何了。”周瑜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怎么了?” 周皎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之前看到好多人带着家眷都要离开,所以忍不住想问阿兄几句。” 周瑜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总有一天,天下重归安定,他们一定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故乡的。” 听着周瑜的话,周皎心中更加沉重,此时此刻,她身边的这个少年正意气风发,想要在未知中闯出一番事业来,安定天下。可是周皎却很清楚,他恐怕难以看到那样一天了。 她不想看到他——还有他们迎接那样的充满不甘的结局,哪怕要她付出一切,她也要帮他,至少逃脱那个结局。 周皎深吸了一口气,也露出一个笑容,道:“嗯,阿皎也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20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 在弋阳休整了几天,一行人这才沿陆路快马加鞭北上鲁阳,一路上尽量找小村子歇脚,却也难免风餐露宿。周皎倒是想自己骑马跟着周瑜与孙策,然而被他们残忍拒绝了。 周瑜明确表示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安心坐他怀里就可以了,孙策就委婉多了,没有适合周皎的马,而且周皎不认路,万一跑偏了就坏事了。 周皎最后哼哼唧唧地坐在孙策怀里,顺便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阿兄。 就算是真的很有道理你也太过分了!亲哥吗! 周瑜还是一如往常地当做没看见。 孙坚在鲁阳盘踞,城防坚不可破,其间巡逻的士兵更是众多,好在孙策之前已经给孙坚去信,城头上每日都有认识孙策的士兵看着,一行人到了城下,很顺利地进了鲁阳。 引路的是孙坚身边的近卫,名叫叶友,年纪估摸着二十五六,和孙策很是熟稔的样子。 叶友看向周瑜,对孙策道:“这位便是大郎在信中提起的周郎吧。” 孙策笑着开口道:“是啊,这是公瑾,我们二人在舒城已经义结金兰,亲如兄弟了。” 叶友对周瑜拱手道:“见过周郎。” 周瑜微微摇头,道:“客气。” “那这位是……”叶友这才看向站在周瑜身边的最小的周皎。 终于有人看到我了……我还以为因为我现在太矮了所以大家都看不到我…… “莫非是二郎?” 周皎:“……”我哪里长得像那个倒霉孩子了?!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孙策哈哈大笑,道:“阿权哪里有这么玉雪可爱?” 伯符哥哥懂我! 周皎心中万分感动,还没开口,一旁的周瑜已经道:“这是我小妹,在外方便就扮作男子装扮了。” 周皎:“……”我好歹是个女主角,能不能给我一个说台词的机会啊喂! 叶友会意,道:“原来是周二郎。” 周皎被周瑜牵着手,又不方便开口,只能四处打量。 他们一路过来,路上每一丈便有一个士兵守着,其间路过巡逻的队伍也有不少,每个都是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可见孙坚治军有方,军队纪律严明。 四人很快便到了议事厅,周皎一时间有些紧张。 里面的是孙坚啊…… 叶友在门外通报道:“将军,大郎与周郎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让他们进来吧。” 叶友应了一声,帮着把门打开,周皎就跟着孙策与周瑜进去了。 孙策虽然平日里都是身担一家之主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个少年,许久不见孙坚也难免想念,刚进门就喊道:“阿父!” 孙坚无奈地摇摇头,道:“之前你母亲来信,说你如今在舒城结交朋友,本以为你已经长大了不少,没想到一见面还是这样。”他嘴上这样说,但是语气中却也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他与儿子也已经许久没见了,自黄巾之乱开始,他就一直在外征战,回家次数寥寥,自然也很是想念。 孙策嘿嘿笑了两声,对孙坚行礼道:“代阿权他们向父亲问安。” 孙坚应了一声,也不向孙策询问家中的事情,而是看向周瑜与周皎,道:“这便是公瑾了吧。” 周瑜冲着孙坚行礼道:“瑜见过将军。” 周皎也跟着周瑜道:“见过将军。” 孙坚摆摆手,道:“公瑾见外了,如今你与伯符义结金兰,情同兄弟,亲如一家,不必见外。”他坐在主位之后,也立刻让三人坐下了。 “多谢义父。” 周皎看着周瑜收了礼,这才也放下手,跟着坐在周瑜身后,偷偷地抬眼打量孙坚。 孙坚正值壮年,身材高大,姿容非凡,古代讲求男子蓄须为美,孙坚的胡子又黑又密,看着倒是很有官威,孙策和他有五成相像,但是更加精致一些,孙权年纪还小,看不出来和孙坚有多像。 虽然是在鲁阳暂时驻扎屯兵,但想必孙坚每日都不曾懈怠,此时他身上还套着盔甲,看着更加威严霸气,英武非凡。 周皎打量过孙坚之后内心瑟瑟发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上过战场的人,孙坚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光这股子凛然气质就让她有些望而生畏了,谁看都得怂。 孙坚看到周皎跟着周瑜坐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孙策,道:“这孩子是……?” 周瑜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皎已经抢先开口道:“我叫阿皎,周郎的妹妹,为了方便北上才穿男装来见义父。” 她还等着好好表现,能够和孙坚拉近关系,方便扇翅膀呢。 周瑜瞪她一眼,捏了捏周皎的手以示警告。 兴许是孙策也提过周皎,孙坚的神色多了几分了然,道:“原来那个小丫头就是你啊!是叫阿皎对吧?” 这下轮到周皎讶异了,道:“是,明月皎夜光之皎……义父知道我?” 孙坚见她生得可爱,有意逗逗她,道:“怎么觉得我不知道?” 周皎转了转眼睛,道:“肯定是伯符哥哥向义父提起过我!我平日里跟着两位阿兄一起习武,已经学会好几招了,伯符哥哥夸我比其他人学的都快呢!” 周瑜训斥道:“夸你两句,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孙坚见周皎一脸骄傲,配上她的童言童语,颇为讨喜,出声道:“哎,小姑娘这性子很好,看她这样打扮,倒是真不比男人差!” 周皎笑嘻嘻地开口道:“阿皎多谢义父夸奖。”说完,她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瞟了周瑜一眼。 三人熟了起来,也不在意周皎就在旁边,径直开始聊如今的局势,周皎就在一边旁听。 孙坚如今似乎和袁术很是投契,大有“咱们好兄弟,一起举汉旗”的意思,言语之间对袁术似乎很是感激信赖。 周皎在一边听着,也开始琢磨,其他人不知道袁术是什么人,周皎能够以史为鉴,自然要比他们更清楚。 袁术也是有意招揽孙坚的,先是为他表奏求职,又是让他得以歇脚屯兵,目前为止,两人还没有利益冲突。可打败董卓只是袁术的目标之一,他可不是为了什么匡扶汉室,他更想要取代汉室,而孙坚暂时还没察觉到这一点。 孙坚与孙策、周瑜交谈下来,一方面觉得长子成长了不少,眼界愈发开阔,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能结识周瑜这样志存高远、才华横溢的好友实在是幸事,不由夸赞道: “庐江果然人杰地灵,伯符成长不少,还能有公瑾这样的至交,妙哉。” 周瑜谦逊道:“义父过誉了。” 周皎见三人不说话了,借机插嘴问道:“义父,按如今的情况,还有多久才能攻破董贼,进入洛阳啊?” 周瑜看周皎今日分外活跃,忍不住皱眉,刚想说她几句,孙坚已经道:“如今已是九月,等到入了冬,粮草充足,兵马强大,便可以挥师讨董了。” 周皎了然,顺便拍马屁道:“以义父的神勇,想必很快就可以攻入洛阳了。” 周瑜这才道:“不瞒义父,此次我与阿皎北上也是为了接外祖父南下,以求一家团聚。” 孙坚叹息道:“难为你们,乱世之中还能有这份心。” 三人暂时在鲁阳安顿了下来,如今已经是秋季,北方寒冷,周皎难免有些懒惰,不过周瑜可没打算让她放飞自我,每日照常督促她习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小孩子,周皎的性子比以前活泼了许多,也就更想偷懒,不过毕竟习武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她也觉得丢人,自然也不会每日偷懒,何况她还想着过几日随孙坚行军,到时候孙策与周瑜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周皎当然要努力提高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了。 加之孙坚偶尔有空也会指导周皎一二,不过短短一个月,她的进步已经是飞速,已经能够和年长的人对招了,孙策就给她找了一个新的陪练——吕蒙。 “二郎力气长得真快。”吕蒙叹了一口气,道:“以前阿蒙挡一下就拦住了,如今二郎出招的角度愈发刁钻,我还要小心一些,不能硬接。” 周皎叉腰,臭不要脸道:“那当然啦,我的进步可是一日千里。” 吕蒙抹了一把汗,道:“二郎,再来!” 周皎将碎发别入耳后,握紧手中的木刀,笑嘻嘻地开口道:“好!再来!”她嘴上应得干脆利落,攥着刀柄的双手已经是微微发抖,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两人兵器相接,吕蒙不由有些讶异,周皎已经和他练了两三次,按理说早该累了,此时却还有余力,而且还越战越勇了,只这一份毅力就比其他人强的多。 周皎身高相比吕蒙要矮许多,她眨眨眼,居然攥着刀柄以两刀相接的地方为支点转了一圈,吕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惹得重心不稳,向前摔去。 周皎狡黠一笑,用木刀轻轻地打在他腰上,道:“你输啦。” 吕蒙也不得不承认道:“二郎招式要比以往更加灵巧,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练多了自然如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嘛。” “啊?” 周皎看他一脸懵,道:“游刃有余,出自《庄子》,一位厨师宰牛技术熟练,刀子能够在牛的骨肉间灵活穿梭,与熟能生巧、得心应手意思相近。” 吕蒙摸摸后脑勺,道:“我没读过几本书,不懂这些典故……二郎下次能不能说白话啊?” 周皎估摸着到孙权能劝学了,还要再等个好几年,而学习要从娃娃抓起啊!吕蒙放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趁着年轻状态好还能多学点啊! 周皎正气凛然地看着吕蒙,温柔道:“阿蒙呀,以后我教你读书识字吧。” 吕蒙:“……残忍拒绝!” 周皎哼了一声,道:“怎么?别人不说,教你我还是够格的。” 吕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将来我要跟着孙郎上场杀敌的,又不是要做文人,读书也没什么大用处……” 周皎沉默片刻,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文盲是要挨打的。” 吕蒙:“……诶?” “远的不说,你看义父和伯符哥哥,哪像你这样目不识丁……” 吕蒙努力辩驳道:“我认识‘孙’字……” 周皎:“……你看我想理你吗?” 吕蒙:“……” 孙坚恰好过来,身边还跟着孙策与周瑜,看周皎苦练的样子,笑道:“我听伯符说了,阿皎将来想上战场?” 周皎抹了抹头上的汗,看向刚刚进了庭院的孙坚,用力地点点头,道:“是。” “上了战场,身为一方将领,尤其是马战时,刀剑用起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不如学枪或者双戟,你想学的话可以跟着我的一位朋友学习。” 周皎:“……”不,我不想,我还是个孩子。 吕蒙:“……”风水轮流转,眨眼到你家,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21章 下雪天什么最配 常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初平元年的冬天,孙坚派人去催军粮,意欲北上讨董,董卓消息倒是很灵通,立刻派了胡轸带着一队骑兵过来,眼看着围城的士兵越来越多,周皎心里都有点紧张了,孙坚依旧是泰然自若,慢条斯理地派兵遣将。 胡轸匆忙而来,心中本就没底,又看到孙坚如此淡然,他身后的军队更是斗志昂扬,只觉得此时进攻不妙,最后竟是没有发起进攻便离开了。 天知道周皎在城里看着心有多慌,她都快慌吐了。 要说此时打起来,孙坚未必占的了什么好处,这种内部空虚的情况下,孙坚还能面不改色地带着士兵从容布阵,不愧是猛将。 不服不行啊……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多了,有了粮草一切都好说,孙坚带着豫州军的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孙策与周瑜、周皎兄妹则被留在了鲁阳。 大战迫在眉睫,孙坚征战在外,孙策虽然相信父亲,但仍然有些担忧,因此,这个年过得也是不咸不淡。 北方天气相比南方更加寒冷,不过下雪的时候就好多了,坐在庭院烤肉也别有一番滋味。 烤肉的计划是周皎提出来的,毕竟孙坚留了镇守鲁阳的士兵,基本上也没他们什么事情,不如吃点好吃的。 对此,周瑜表示了拒绝,还带着孙策一起拒绝。 吕蒙对此表示:“那我也……” 周皎手里攥着一支毛笔,笑眯眯地问道:“今天让你写的大字写完了吗?” 吕蒙:“……二郎,你想吃猪肉吗?还是想吃鸡肉?要去找些菜回来吗?”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周皎从鲁阳城里找到了烤炉,虽然简陋,但是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要求太多也办不到啊。 周皎帮着成碧一起把烤炉擦干净,然后将下面的火点了起来,这才在烤炉上撒了油,如今院落里面的雪已经被扫到了一边堆在一起,唯有中庭的松树上面还挂着残余的积雪,自有一番风情。 周皎就是来破坏风情的。 “阿蒙,你好了没啊?我的方炉都要炸了!”周皎一动不动地盯着蹦火花的烤炉,大声喊道。 “好了好了!这就来!”吕蒙将肉按照周皎的要求,随后将盛着肉的盘子赶紧端过来放在了桌上,之后就是周皎的事情了。他见周皎一脸兴奋地烤肉,随意地坐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显然觉得无趣。他道:“孙将军出去打仗,二郎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义父神勇无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吕蒙转过头看向她,表情复杂,道:“二郎,孙将军不在这里,孙郎和周郎也不在,你就别……” 周皎一边翻肉,一边横了他一眼,道:“别什么?别拍马屁?我可没有,不用想也知道,义父必然大获全胜。” 吕蒙听到她口中又有了新的词汇,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做‘拍马屁’?又是前人留下的典故吗?” 周皎哼哼笑了几声,道:“差不多吧。意思就是指一个人因为有所图谋,对别人阿谀奉承,口蜜腹剑,说假话而有所求的这种人就叫做‘马屁精’,自然是人人都见不得啦。” 吕蒙还没反应过来,接着道:“原来二郎这样是叫作马屁精啊。” 一旁帮着翻菜的成碧已经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周皎看到成碧偷笑,毫不留情地伸手拍打了一下吕蒙的胳膊,道:“你才马屁精!” 吕蒙一脸委屈,搓着微痛的胳膊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二郎你自己说的……” 周皎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有胡子的话),挥了挥手中的筷子,道:“你再敢胡说,我就夹你了啊。” 吕蒙可一点都不怕她,笑嘻嘻地打趣道:“二郎现在看着可像是汝水中的螃蟹。”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怀念,道:“我与母亲已经离开汝南很久,可当初与伙伴们嬉闹的场景却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汝南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周皎之前听孙策说过,吕蒙老家在汝南富陂,距离弋阳很近,之前忙着赶路,吕蒙自然没有机会回去,背井离乡多年,想必他也很是思念。 周皎轻声道:“会有机会的。”她用手中的筷子从方炉上夹了几块肉放进成碧早就备好的洗净的盘子里,反手将盘子掷向吕蒙,道:“送你了。尝尝看熟了没有。” 吕蒙身手利落,胳膊一探就拿到了盘子,他伸手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模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好吃——”他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酱料,显然是很喜欢吃。 周皎有些得意,道:“知道好吃就好。看你这样,这肉是熟了,成碧,你也尝尝。”她夹起肉放进另一个盘子里,递给身旁给方炉扇风的成碧。 成碧接过盘子,满心欢喜,道:“多谢二郎。” 周皎放下夹肉的筷子,搓了搓微红的指节,道:“冬日寒冷,天天躲在屋子里面烤火,迟早也要闷出病来,还不如出来,一边赏雪,一边吃肉,哦——最好再有一点酒,别有一番风味啊!”说罢,她自己也吃了好几块肉,全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惬意。 “你想要什么酒?” “扎啤——吧……”周皎说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对,迅速地转身一看,果然是周瑜黑着脸站在她身后,身边还有偷偷幸灾乐祸的孙策。 周瑜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周皎的额头,凑近她道:“还喝酒?你还想干什么啊?” 吕蒙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成碧则是不忍地转过了头。 周皎被敲了一下,见周瑜大有要“严加看管”自己的意思,,上半身本能地向后避了避,闭着眼道:“我就说说嘛……我哪儿敢啊……” “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做!”周瑜冷哼了一声,道:“连炉子都敢随便用了,不怕点燃你的斗篷?” 周皎赶紧拢了拢披风,看看上面有没有沾上的炭灰,确定自己的衣服依旧干干净净的,她才道:“我很小心的!” “哼。”周瑜显然是对她的托词习以为常,只哼了一声。 周皎瞪了一眼还在发出杠铃般笑声的吕蒙,直到他的笑声消失在偌大的院落中,这才郁闷地开口道:“我真的长大很多了,阿兄别把我当小孩子了。” 吕蒙也借机附和道:“是啊是啊,周郎,现在二郎已经能和我打个平手了,她真的不是一般小孩子了!” 周皎:“……”要不是看在你天然呆的份上,我早就把你狗头都打爆了。 孙策心中原本因为父亲出征在外而有些郁闷,被周家兄妹这么一闹,郁闷之气消散了不少,此刻也出来打圆场道:“公瑾不必再说了,阿皎现在不长大,将来也会长大的。” 周皎已经懒得去证明自己是个成熟的小孩子了,只好换了个话题,问道:“阿兄和伯符哥哥怎么找到我们的?” 孙策指了指盘子里的烤肉,道:“阿皎烤的肉,香味能传好远呢,我和公瑾是闻着味道过来的。” 周皎骄傲地抬起头,道:“我就知道我的手艺肯定不会差的!怎么样,阿兄与伯符哥哥要不要尝一下啊?” 孙策嗯了一声,道:“尝是可以尝,不过现在方炉上烤的那是什么啊?木炭吗?” 周皎转过头,看到炉子上已经被烧成黑炭的肉,不由惨叫一声。 等到府中的婢女仆从将惨案现场收拾好,一行人才坐下,吕蒙原本是要离开的,不过孙策也不在意,挥挥手就让他留下了。 “阿皎的手艺确实很是不错,这肉又有嚼头,调料也已经入味,油水极多,很是好吃。”孙策先是咬了一口,随后将整块肉都放进口中,不由满足地眯起眼,夸赞道:“阿皎的手艺果真很好!” “那当然啦。” 周瑜也尝了几口,心底夸了一句,最后只是摸了摸周皎的头表示赞赏。 周皎:阿兄不会是没擦手就直接摸我的头了吧……突然有点在意这件事怎么办…… 她正出神,孙策忽然从袖口掏出了什么,递到她面前,道:“差点忘了这个,今日刚刚送到的信,从舒城来的。” “舒城?”周皎有些惊喜,道:“是母亲吗?” 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周瑜道:“这信是阿权代笔,问候你呢。” 周皎也不多想,径直接过信拆开,白绢上的字迹清晰端正,还有几分傲然,好看极了,果真是孙权的。 周皎大概浏览了一番,这信大部分篇幅都在讲孙权的近况,其间偶尔也提及周夫人,这信絮絮叨叨、唠唠骚骚的,看得周皎嘴角直抽,恨不得装个软件把这些废话自动过滤一遍。 信尾才勉强提到了孙尚香与谢承的情况,大意也是让周皎不必思念他们,思念孙权本人他还可以接受。 周皎对此内心表示了自己的鄙视之情——孙二你个臭不要脸的! 不过孙权远在舒城,周皎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收拾”他,只好先将信卷好收起来,心中开始琢磨什么时候和孙权算账。 在孙策与周瑜来之前,周皎已经吃过了不少,占了肚子,之后索性打下手,偶尔给剩下的几个人烤肉什么的,顺便看看雪景。 吕蒙吃了个饱,见周皎坐在柱子边上发呆,问道:“二郎看什么呢?” 周皎瞟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吕蒙:“……干、干嘛?” 周皎跑到院子里,迅速用积雪堆出一个雪人来,她用之前院子留下来的柳条当做辫子插在雪人脑后,又随手捡起两颗石子当做雪人的眼睛,大功告成之后,周皎拍了拍雪人的头,道:“怎么样,阿蒙,像不像你啊?” 吕蒙:“……” 孙策啧啧称奇,道:“样子是有点了,不过子明的眼睛还要再大一些。”说完,他拿起两块刚刚烤焦了的肉,走过去安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 吕蒙:“…………” 周瑜不由道:“这样确实更像了。” 吕蒙:“………………qaq” 第22章 千里寻亲为挨打 初平二年二月,孙坚在梁东向董卓发起进攻,可惜战事不利,部队散乱,鲁阳这边来了不少消息,孙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好在孙坚那边很快有了消息,他已经重新整合军队,与董卓交战于阳人,只是战况不明,鲁阳上下也有些人心惶惶,唯有周皎老神在在,就差坐化成仙了。 没过多久,捷报传来,孙坚在阳人大获全胜,正在北进洛阳,打算驻扎大谷,叫孙策与周瑜同行。 对此,周皎表示,这种重大历史事件怎么可以没有我的参与? 周瑜和孙策原本打算只他们两人去,特意让人不要支会周皎,却忘了周皎还有吕蒙这个“徒弟”。 看着已经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袱站在门口,就差拉匹马的周皎,孙策表示,吕子明你的前锋位置没啦! 吕蒙:……又是我背锅。 一行人继续北上,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大谷,孙坚的军队在此驻扎,众多将领也都跃跃欲试,不远处董卓的西凉军也是来势汹汹,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孙策与孙坚手下这程普、黄盖和韩当等一众将领倒是很熟,带着周瑜在营帐中混迹,周瑜这种标配的品学兼优的别人家的孩子倒是也很受欢迎,程普倒是有些看清周瑜,但周瑜一向谦逊,程普虽折辱他,但并不会起什么矛盾。至于周皎,就负责跟着二人瞻仰一下这群乱世名将。 武将说话一向直来直往,黄盖这几日看着周皎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周瑜与孙策,颇有些疑惑,就着谈话,道:“你们二人北上,怎么还带了个奶娃娃来?” 周皎原本正在听他们说话,突然发现自己被cue了,眨巴眨巴眼,看向孙策。 孙策笑着解释道:“阿皎可不是普通孩子,父亲也夸她呢。别看她年纪小,可是与众不同,如今已经能和子明打个平手了。” 黄盖这几日已经见过了吕蒙,知道他勇猛过人,是个可塑之才,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一员大将,如今听到孙策这样夸奖周皎,不由上下打量周皎,道:“当真?” 周皎立刻正襟危坐,道:“虽然伯符哥哥有意夸我,阿蒙也有意让我,不过小小伎俩还是有一点的。” 周瑜看她骄傲地抬着头,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黄盖对于孙策说得没有做他想,夸赞道:“没想到这男娃娃浓眉大眼,看着瘦瘦弱弱的,却也是个可塑之才啊。” 周皎看向一旁的孙策,只见孙策憋笑道:“公覆公,阿皎可不是男娃娃。” 一旁的韩当虽然一向稳重,此时也有些惊讶,道:“不是男娃娃,那……” 程普瞪着眼睛,一手捋着胡子,道:“一个女娃娃,不好好呆在家中,怎么跑了出来?” 周皎听他的话有些气急,刚想说什么,已经被周瑜按住。 一旁的孙策打圆场道:“女孩子活泼一点多好。” 周瑜有些好笑,拍了拍周皎的肩膀,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骄傲,道:“家中小妹,一向不像个女孩子,喜欢舞刀弄剑,让各位叔伯见笑了。” 周皎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只会打打杀杀,我也会读书弹筝,焚香作画好不好……” 除了刚开始有些讶异,孙坚麾下几员大将很快就朗声大笑,道:“后生可畏啊!公瑾有这么一个妹子,未尝不可光耀门楣啊!” 董卓被围,早已按耐不住想要突围,之前他想要借机拉拢孙坚,却被孙坚回绝,自然想借机打败孙坚以报羞辱之仇,董卓竟然亲自带兵上场,而孙坚这边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借机冲进洛阳,光复汉都。 双方在洛阳的帝陵交战,这一战打得极为激烈,孙坚的军队势如破竹,董卓不敌,只好退败至渑池,派出其他将领与孙坚的军队交战。 随后孙坚继续向洛阳进发,纵使董卓派出吕布,却也无力回天,尤其是在吕布被孙坚打败之后,董卓只好命女婿中郎将牛辅等人分别屯兵,防范孙坚对他的穷追猛打。 至此,洛阳也算是基本平复,孙策与周瑜之前跟随孙坚,虽然没有亲自上阵,却也已经观战,至于周皎,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她怎么恳求,周瑜与孙策也不愿意带她去,她只好跟着之前在阳人一战中受伤的程普镇守后方。 不过就算是真的让周皎上战场,恐怕她一时间也接受不了,因为在战场上,无论胜还是负,都要拿无数人的血肉堆积出来,这一点恰恰是周皎不能接受的。 只是在后方看着一个又一个被送到营地中的伤兵,周皎就能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周皎看着他们静静地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们有的还在艰难地挣扎在生死的缝隙中,而有的已经跌落在了缝隙之中,再也无法回来了。 人的生命在此刻显得格外脆弱。 周皎偶尔也会带着成碧跟随随军的医者一起帮着处理伤兵的伤口,虽然不能像医者一般治病救人,但至少可以帮着处理简单的伤口。 “二郎累了吧?”成碧担忧地问道:“这几日二郎跟着医者一起帮忙帮着包扎伤口,穿梭在军营中,想必是累极了。” 周皎一开始见血,总有些不舒服,加之心里还藏着事情,难免会做些噩梦,在军营中更是提心吊胆地睡不好,成碧在一旁扛着也担忧不已。 周皎摇摇头,道:“没什么,习惯就好,就算今日不见这些,将来也会见到的。” 成碧原本想劝她去好好休息一阵子,但看她神色坚决,不好再劝,只能尽量帮着分担一些事情,好让周皎可以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程普虽然看不大惯周家兄妹二人,但是见周皎做事真诚,心中倒是也有所改观,也让人提点了几句,以免周皎一个小孩子还没进城就先累倒了。 董、孙两军在大谷交战,西凉军大败退守,洛阳城中已是一片混乱,好在孙坚及前锋已经将洛阳城中的不安地因素清除的七七八八了。 孙坚有意带着孙策与周瑜好好锻炼一番,周瑜那边很是忙碌,便让人通知周皎进入洛阳城中先去拜访外祖父,还请孙坚派了一队人来保护周皎。 嗯,被派来的人是吕蒙。 周皎笑嘻嘻地表示:“哟,又是阿蒙你啊。” 吕蒙:委屈巴巴.jpg 为了方便,周皎坐着马车进了百废待兴的洛阳,吕蒙驾马在旁边护送。一路上马车颠簸,原本修的整整齐齐的道路也因为打仗而变得残破不堪,更不用说道路两旁的民居了,各家各户如今房门紧闭,偶有几双担忧的眼睛从房屋残破的缝隙中向外窥探,想要看看如今的局势是否已经稳定了。 周皎只是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便不由发出了叹息声。 成碧也有些难过,道:“若是天下没有战争,汉室兴盛,又何至如此啊……” 周皎记得她是因为家乡的饥荒而随着父母一路流浪到舒城,家中无钱才被卖到了周府,虽说周府的生活并不差,可毕竟是入了奴籍,又有哪个人愿意丢掉自由人的身份做奴做婢呢? 周皎拍拍她的手,道:“放心吧,义父进了洛阳,必定不会再让百姓们受苦了。” 成碧嗯了一声,眼中还是止不住地悲伤。 马车行驶了片刻,很快就停在了一座府邸门口,周皎掀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牌匾上大写着“王府”二字,字体肆意飞扬,透露出几分洒脱不羁来。 这宅子虽然不在洛阳最为繁华的地带,但也是十分气派的,北方与南方不同,北方的院落更加喜欢高门大院,辉煌大气。此时虽然建不了高墙,却也很注重庄严肃穆。 不过她这位外祖父如今身无官职,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文人,黑瓦白墙倒是也很端庄。 成碧看她望得出神,小声道:“二郎?” 周皎回过神嗯了一声,道:“好了,我们下车,进去拜见外祖父吧。” “是。”成碧应了一声,伸手掀起马车的车帘,率先走了下去,随后又打起车帘,扶着周皎从马车上跳下来。 周皎站在王府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进去,大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个小童探头探脑的向外看,想必是在看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是谁。小童观察之际,与周皎看了个对眼。 周皎:“……?” 小童:“不好啦!又有人上门啦!家丁快来,挡住他们!老爷和蔡小娘子快跑啊!” 成碧:“……” 吕蒙:“……” 周皎:“……”什么鬼……在你们心里我是豺狼还是虎豹啊! 一旁的吕蒙正要解释,里面已经冲出一个老头,一身白衣,华发端正地束好,她手拿扫院笤帚,大喝道:“来者何人!” 周皎:“……” 周皎还没起头,对面完全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老人瞪着眼睛,认定了周皎就是带头的,拿着笤帚就过来了。 吕蒙见周皎要“挨打”,正要拔剑帮她,周皎已经摆摆手开始躲避,道:“不用过来!”她一边躲一边向后退,对吕蒙问道:“阿蒙,你确定你没有走错路吗?” 吕蒙一脸委屈,道:“周郎说就是城南王府啊,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这城南就这一家姓王的啊,怎么可能找错了……” 周皎又瞄了一眼王府的牌匾,道:“这……” 躲闪之际,又有人道:“叔父不必劳心劳力,越来助您。”他话音刚落,老头也不打周皎了,反而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 周皎:“???!你们还要搞群殴吗?”她看到对方手中明晃晃的利剑,寒光闪烁,不由有些恶寒。 怎么还真刀真枪打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老头也不打周皎了,反而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 吕蒙见势不妙,也拔剑冲了过来,道:“二郎,我来了!” 周皎心底暗骂一声倒霉,赶紧解释道:“老伯误会!我们只是来寻亲的,找的是一家王姓人家,乃是我外祖父!” 男子冷哼一声,道:“什么找人?都是托词罢了!看剑!” 对方剑意凛然,周皎和吕蒙明显是打不过的,只好慌忙道:“我父亲姓周,名叫周异,曾任洛阳令一职!当家主母是王虞老先生的二女儿,此次我来是跟随破虏将军孙文台讨伐董贼,顺便寻亲,还请这位先生手下留情!”她赶紧掏出之前周夫人给她的白玉玉佩,举了起来,道:“母亲说了,外祖见到这块玉佩就明白了!” 周皎觉得自己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不过这次她说的话明显有了效果,对面的青年在老人的示意下终于停手了,老人看着她,满脸的悲伤,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吕蒙挥了挥手中的剑,周皎赶紧摇头制止。 老人伸手一把搂住周皎,嚎啕道:“瑜儿啊!上次见你,你便是这么大,几年过去,你怎么不仅没有长高,还变矮了呢?” 周皎:“……”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这人就是我外祖父吗?认真的吗?!瑜儿是在说我阿兄是吧?还顺便黑了我阿兄一下是吧! 另一边的周瑜:“阿嚏——” 孙策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公瑾,北方寒冷,还是要注意保暖,不要为了好看冻出风寒来了。” 周瑜看了一眼身旁裹得像头熊的孙策,抽抽嘴角,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谁要像你这样穿那么厚实啊! 第23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多谢。”周皎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随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清水,饮了一大口,抿了抿唇,这才对王虞行礼道:“阿皎见过外祖父,问外祖父安。” 王虞嫌弃地看了一眼喝水如饮牛的周皎,在周皎抬头之后立刻换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道:“原来是二丫头叫你来的。” 这糟老头子居然还能假模假样装下去……坏得很坏得很…… 周皎抽抽嘴角,道:“正是。我是您的二女儿膝下之子,周姓,名唤阿皎。之前兵荒马乱之中,外祖父派人送来书信,母亲与大姨母都已经看过了,此次北上一是为了探望您,二是为了接您南下庐江避乱,共享天伦之乐,以全母亲孝心。” 前面老头子还听得频频点头,到了后面却是脸色一变,道:“我不去!” 周皎:“……” 之前出剑的男子坐在一旁,道:“叔父,董卓如今还在,洛阳终究不安全,不如您还是与外甥女一起南下吧。” 周皎微微一愣,想起刚才他帮着出剑,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是……?” 男子笑了笑,道:“说来不过是远房亲戚,但承蒙叔父照顾,与三位妹妹一同在洛阳长大。在下姓王,单名一个越字。” 周皎在心中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熟,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只能先见礼道:“阿皎见过舅父。” “阿皎客气。” “看你也不知道,你这位叔父还在京中任虎贲将军一职。”王虞显然是极为骄傲,好像王越是他亲儿子一般。 他膝下无子,收留王越,想必也一直当做亲儿子看待。 王越神色中闪现一丝失意,随后道:“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已经被罢免官职,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剑客罢了。” “普通剑客怎么与你相比,哪个剑客曾被先帝夸奖过?这分殊荣,又有谁比得上?” 王越听王虞这样说,显然也要有些不好意思。 周皎:“……”好好好,您开心就好! 不过王虞这么一说,周皎倒是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王越,虎贲将军……不就是那个在各类小说中挺有名的牛皮哄哄的剑客吗…… 想到刚才王越出剑凌厉的架势,周皎也已经信了七八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周皎顺着王越的话劝道:“外祖父,舅父说的很有道理,董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就算他不来,如今各人混战,洛阳也不安全,不是可以久留之地,您还是随我与阿兄回舒城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奉养您的。” 王虞人老脾气大,哼了一声,道:“我不去!老夫在洛阳住了几十年,这就是我的家乡!与其离乱在外,不如在这里与洛阳同生共死!” 周皎抽抽嘴角,继续耐下心劝说道:“洛阳是外祖父您的故乡,只是如今局势混乱,您只是在舒城暂居,等到北方安定了,您再回来也不迟啊……” 王虞脾气倔的很,道:“我生是洛阳的人,死是洛阳的鬼!” 周皎的耐心霎那间耗光,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老人该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索性怒道:“胡说!母亲说了,外祖父您是琅琊人!” 王虞:“……我不管!我就不走!” 成碧:“……”妈耶,老太爷也太难搞了吧…… 吕蒙:“……”感到害怕…… 周皎感觉头好大。 她还没说话,从主位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道:“景期公若是为了小女不愿离开洛阳,大可不必如此。小女能有栖身之地而不必受离乱之苦,多亏景期公善心,可景期公若是因我而留在洛阳这等不可久留之地,真是愧对了父亲对我的教导。” 女子身材苗条,看着弱不禁风,脸上似有愁容,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着温和的光芒。 周皎觉得自己不仅摸不着头脑,连头都没有…… 这是谁啊?这是什么神展开?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觉得周皎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一旁的王越解释道:“这位是伯喈公的女儿,蔡娘子。” 周皎恍然大悟,原来是蔡邕的女儿蔡琰蔡昭姬,东汉才女啊……我去……外祖父你究竟是什么神仙,结交的人都是神仙啊…… 周皎立刻见礼道:“原来是伯喈公的女儿,阿皎见过蔡娘子。” 蔡琰避开她,回礼道:“琰不敢受二郎一拜。董卓强征父亲做祭酒,又将父亲胁至长安,又到渑池,若不是景期公舍下面子收留我,纵使不在路上丧命,也难免要历经流离失所之苦。”她看向王虞,道:“景期公不愿南下一是因为我与父亲,二是父亲亲自编制的书都还在洛阳,如今兵荒马乱,路上少不得会丢失一部分……” 周皎呃了一声,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年头有命就不错了,大部分人是顾不上什么文化修养之类的,教育连普及都做不到,别说什么著书立说了,学习文化那都是少数人的特权,而这群人智慧的结晶也就显得更加珍贵了,若是能有机会保存下这些书,那不是更好吗。 吕蒙看着周皎快要被说服的样子,伸手扯了扯周皎的衣袖,小声道:“周郎让尽快说服老太爷,洛阳毕竟刚刚平定,终归不大安全,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周皎回过神,立刻道:“伯喈公亲笔编制的书册固然可贵,但是如今乱世,总是外祖父不离开,这些书也难免会有所遗失,阿皎听说之前董卓离开洛阳,还在洛阳放了一把火,任由手下的人烧杀抢掠,最后才弃洛阳而去,这次侥幸没有毁掉伯喈公的书,可下次呢?况且现在中原内乱,不说内部人心惶惶,相互争斗,外面还有匈奴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趁火打劫可怎么办?” “这……”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王虞听完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蔡琰也在一旁道:“景期公不必担忧,琰会在洛阳守着父亲的书卷,待到他日父亲归来,天下安定,这些书也可以如景期公所愿,流传百世。” 周皎听完蔡琰的话,想起她的结局,立刻道:“蔡娘子不必如此,阿皎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带着伯喈公的书一起走。” 蔡琰有些讶异,道:“带着父亲的书……一起走?” 周皎点点头,道:“对啊,若是能留存伯喈公的亲笔,也是幸事一件啊。” “可是父亲藏书有四千余卷,哪里能带的走……” 周皎微微一愣。 等等……四千余卷……变成竹简应该是…… 周皎感觉自己眼前直冒金星,仿佛看到无数卷竹简犹如一群草泥马一样踩过了她的脑壳策马奔腾,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那我们就誊抄一部分在丝绸上,将重要一些的带走,其余的书简交给洛阳一些其他人家保存,他日若是洛阳安稳,我们再将这些书带回去。” 王虞自从三个女儿出嫁之后心里便满是失落,以前王夫人还在的时候,他还有人开解,还有王越这个侄子在,可后来王夫人去世,他无人陪伴,更无人开解,脾气是越来越倔。 蔡邕被董卓胁迫去了长安,将女儿与藏书都托付给了他,王虞便一直把蔡琰当做女儿看待,说是要思恋故乡要留在洛阳,他心中牵挂的终究还是好友和好友之女,若是能将蔡琰也带走,保得她一时安宁,也算不辜负好友所托。 蔡琰摇摇头,道:“父亲还在,我身为人子,怎么可以丢下父亲呢……” 周皎想到她之后的经历,实在是不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王虞。 这下王虞也不反对南下了,劝道:“昭姬,你父亲如今身陷囹圄,难以脱身,你若是再出个一二,他日你让我如何面对你父亲?” 蔡琰长叹一声。 周皎顺着王虞的话接着说道:“是啊,如今董卓退守长安,过不了多少好日子了,到时候我再请孙将军将伯喈公接到舒城,助蔡娘子一家团聚。” 蔡琰犹豫再三,对上王虞期待的视线,还是应了下来。 看到蔡琰答应下来,王虞对周皎这个“凭空而出”的外孙女也和善了许多,道:“二丫头身体如何?” 行叭,教科书般的傲娇……但是你个老头子搞什么啊! 周皎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母亲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思念外祖父,之前收到外祖父书信,得知外祖母去世,倍感伤心。” 王虞神色动容,又问道:“你阿兄呢?” “阿兄与孙文台孙将军之子孙伯符交好,义结金兰。此次北上也多亏伯符哥哥与我们同行才能顺利到达洛阳,如今阿兄跟着孙将军在军中长见识呢。”说到这里,周皎忍不住勾起唇角。 “唉……”王虞长叹一声,道:“何苦如此?南方安定,我本就想让你们远离世事纷争,开可是没想到……” 周皎垂下眼睑,随后道:“乱世动荡,何以家为?” 王虞听了更加唏嘘。 蔡琰在一旁低声安慰,王虞叹了几声,又问道:“你是叫阿皎,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在读什么书?” 周皎呃了一声,吞吞吐吐道:“《左传》已经读了两三遍,其中仍有深意未懂,《孙子兵法》也读了几卷……” 其实来了北边,她读书学习已经松懈不少,上一次看书好像还是几月前,如今被王虞提起,难免有些心虚。 王虞似乎没看出来,嗯了一声,道:“看你样子,如今也能写下不少字了,便一起跟着抄书吧。” 周皎:“……”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24章 冥冥之中有命数 “为什么……”周皎趴在桌上默默流泪。 成碧摸摸自家小娘子的头,又给她红肿的手心吹了吹气,安抚道:“小娘子不必难过,老太爷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何况您的字与周郎相比,确实是逊色不少。 当然,这句话成碧还是没有说出来的。 一旁的吕蒙正在享受难得的晒太阳时光,他受命保护周皎,没了周皎的命令,他也不能离开。蔡琰等人要誊抄书籍,他就负责搬书之类的苦力,没事还可以享享清闲。 周皎一转头就看到他懒洋洋地躺在廊下,忍不住咬住笔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阿蒙,今日的书读了吗?” 吕蒙:“……”为什么又是我? 周皎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过来和我一起用功读书吧,若想成为一代名将,可不能写的一手破字。”说到这里,她的嘴角抽了抽,明显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字被王虞骂了一通这件事。 吕蒙:“……” 胁迫着吕蒙和自己一同练字,周皎就忍不住开始开小差,拿孙策之前送她的短剑开始削竹简上的字迹,随口问道:“义父他们最近在忙什么啊?” 成碧摇摇头道:“不知晓呢。” 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的吕蒙抬起头,道:“我之前听孙将军与孙郎说了,等到了洛阳,安抚好百姓之后,便要去清扫汉室宗庙,修复帝陵,好迎天子回来呢。” “对哦,之前义父与董卓在帝陵交战,想必……”周皎收了声,一手托腮,道:“如今洛阳已经安稳了不少,我也想出去看看呢。”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哼: “写不好这笔字,你哪里都别想去。” 周皎心知又是自己那位臭脾气的外祖父,哼哼了两声,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摆弄着手中的毛笔,道:“反正能看清就行了,我有不用像伯喈公那样,成了书法大家……” 王虞被她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常言字如其人,大丈夫立身于世,一笔字丑成那副模样,岂不是丢人?我琅琊王氏可没有这样的子弟!” 周皎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大丈夫……而且我也不姓王啊……” 眼看着周皎要“走上歪路”,王虞怒道:“不做丈夫,难道要做小人不成?” 周皎显然就没有周瑜那么受宠了,原因是她的外祖父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喜欢宠孩子,当然,周皎没有周瑜乖巧聪慧,留给王虞道第一印象比较好也是原因之一。 周皎在北上之前听周夫人说过缘由,她的小姨就是被王虞宠大的,与周皎性子很像,一向叛逆惯了,王虞原本有意将她嫁回琅琊,可是她自己看上了如意郎君,王虞不同意,她一气之下居然私定终身,给王虞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自那之后,王虞也不敢随便宠孩子了,以免再宠出第二个小女儿来。 “我做女君子啊——”周皎理所当然地说道。 王虞一时气急,刚要骂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是个女娃?” 周皎:“……合着您看我这么久,手板都打过了,还以为我是个男的?” 王虞:“……咳,爱之深,责之切。” 周皎:“……”我信了你的邪! 王虞清清嗓子,道:“咳,既然是女娃娃,更应该写一笔好字,昭姬那里有帖子,你看着好好学学,你那两笔字,怎么瞧着都不像女娃娃的字,成何体统!” “哼,我就不练女娃娃的字,我练伯喈公的字,要不就练李通古的字!”周皎故意捉弄王虞,做了个鬼脸道:“不仅如此,我还练骑马射箭哩!” 王虞险些捋断胡子,他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怒道:“家门不幸啊!” 周皎借机躲到偷笑的吕蒙身后,还不忘“二气”王虞:“我还想跟着舅父学习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呢!” 王虞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他手抄一卷竹简,一副誓要好好教训周皎这个小兔崽子的样子。 吕蒙看着王虞抄着家伙,来势汹汹,惨叫道:“二郎你不要躲到我身后啊!” 王越恰好过来,有些好笑地看着爷孙两个在院子里你追我跑,时不时还捉弄其他人。 周皎看到王越过来了,立刻向他身后一窜,大喊道:“舅父救我!” 王越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笑着对王虞道:“叔父就不必再打阿皎了,以前小妹跟着我学习剑法,您不是也乐见其成吗?还夸小妹能做天下第一女剑客——” 王虞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简,道:“逆女就不必再提起了!自作主张嫁了个粗人不说,嫁人多年,连个音信都没有,何必再提起!”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脸上仍旧闪过了一丝悲伤。 周皎心道这老头也是个死傲娇,趁机道:“小姨做不了天下第一女剑客,我来做啊,肯定好好孝顺外祖父!” 王虞被她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的,转过身没有说话,反倒是王越道:“我看阿皎骨骼极好,学习剑法也未尝不可。” 周皎闻言更加得意,道:“外祖父你看,我就说吧——” 王虞回过头瞪了她一眼,道:“你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换回去!”说罢他便离开了,不知道是躲到某个角落里暗自神伤了,还是去帮着抄书了。 周皎看着王虞离开,这才看向王越,道:“小姨是怎么一回事啊?” 王越笑着摇摇头,道:“你小姨和你性子很像,很有主见,见我那妹夫是个有出息的,叔父又不愿,便跟着妹夫一起回荆州了。” “荆州?”周皎眨巴眨巴眼,道:“是刘景升的地盘吗?” “是。你小姨夫也是世家出身,叔父不至于如此,说到底,还是叔父舍不得小妹远嫁,小妹又怨叔父不懂她,两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赌气呢。”王越笑了笑,伸手摸摸周皎的头,转移话题道:“阿皎之前从何人习武,看着动作灵巧。” 周皎猜想他不想再说,回答道:“与阿兄还有伯符哥哥学的,孙将军也指点了几招,不过我学一般……” 王越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啊,鬼机灵,还是练灵巧一点的剑术比较好。” 再说孙坚这边,他之前与董卓在帝陵交战,这战场自然是一塌糊涂,将来还要迎天子回来,自然不能任由帝京洛阳一片混乱,为此,孙坚特意派遣士兵们将洛阳打扫干净,却没想到这一打扫还扫出来个宝贝。 是真的宝贝——传国玉玺。 这样一尊国之印信,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井底的淤泥之中,闪烁着人人为之痴狂的美丽色彩,抹去淤泥,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体大字,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掉进一口水井里的。 孙坚就这样平白无故捡到了这么一个宝贝,高兴是高兴的,毕竟这是皇权的象征,有了它,办事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但是他也没高兴太久。 如今天子不在,这国玺他可以代为保存,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玉玺,哪怕他治军再怎么严谨,也不可能保证绝不会有人走漏风声。 之前袁术临时取消他的官职,还断了孙坚的粮草,明显对他起了疑心,如今攻克洛阳,恐怕袁术是不大想继续讨伐董卓了,说不准就要夺了玉玺自立,想让孙坚再次相信袁术,这是不大可能的。 目前唯有一个人可以相信——他的儿子孙策。 孙坚把儿子叫去,将玉玺递给他,让他妥善保管,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看到他找到玉玺的人太杂了,他也只能暂时将这个东西藏起来,好躲避他人视线,等到除掉董卓,迎回天子,再将玉玺归还原主。 至少孙坚是这么想的,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就不一定是这个想法了。 而接手玉玺的孙策也有些惶惑不安,虽说他一腔豪情壮志,可忽然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纵使再怎么掩藏,也躲不过一些人的打量。 比如周瑜和周皎兄妹两个。 周瑜是太过心细,善于观察,只要孙策脸上稍有异色,周瑜便能发现,孙策一向信任周瑜,因此将事情和盘托出,周瑜听了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两人只能围着这一方小小的白玉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将它藏的更深一些。 至于周皎,则完全是直觉猜出来的,以往孙策站在她身边,她就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一向是舒朗开阔的,可这次不一样,孙策站在她身边,周皎只能感受到焦虑、担忧…… 可周皎一时间也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孙策又不和她说这些,她也只能靠盲猜。 难道是因为袁术对孙坚太过排挤,孙策因此担忧父亲的前路? 目前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因此,周皎决定好好劝一下孙策,开导开导,顺便给他剧透一下。 孙策得了空闲也会过来看看周皎,毕竟周皎南下还要靠孙策的庇佑,周皎准备的如何,也要知会一声孙策。 周皎趁着王虞不在,偷偷问道:“是军中发生了什么吗?伯符哥哥怎么很忧愁的样子?” 孙策原本在看周皎最近的练字成果,突然听到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惊讶道:“阿皎从哪里看出来的?” “跟着感觉走。我就是觉得伯符哥哥最近忽然不笑了,有点奇怪。”周皎挪动座位,与孙策并肩而坐,好奇地问道:“是袁公难为义父了吗?” 孙策微微一愣,笑道:“你什么都知道?” “嗯,我就说嘛,肯定是这样。”周皎双手撑在身后,仰视着屋顶,一副得意的样子,随后道:“袁公虽然麾下人才济济,可他不知知人善用,义父对他情深意重,他却不知珍惜,反而处处为难、猜忌义父,器量狭小,不足与之谋,不如趁早分道扬镳好了。”她又补充道:“且他性格张扬,处处树敌,要是我,我早就不与他同行了,趁早远离他,免得和他一起倒霉!伯符哥哥也要多劝劝义父才对。”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让孙坚尽早脱离袁术,不去攻打荆州,万事好说。 她年纪虽小,说得却不无道理,孙策不由道:“阿皎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如今父亲在袁公麾下,倘若离开,岂不是背主而行,为天下所耻笑?” 周皎眨眨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换到现代,孙坚这样做撑死也就是个离职再创业,这么做的人到处都是,一点也不稀罕,要是做大做强了,还要有人赞扬才对。 可放到这个忠义大过天,一切指望正统的年代,这就是一种背信弃义、臭不要脸的行为,人人不齿,更不用说孙坚身为一方太守,以后与人相交少不了要被明嘲暗讽。 这个时候的人好像不懂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在他们看来就是奸滑狡诈,理应被万人唾弃。 周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这种东西叫作命运。 第25章 女主角必经之路 袁绍和袁术看不惯对方已经很久了,他们两个虽是亲兄弟,但却不是一母同胞,为此两个人面和心不和已经很久了,在这次伐董之战中,两人就是否另立新君产生了矛盾,为此,袁绍决定通过一些方式来好好树立一下身为兄长的尊严。 比如他改派另一个人去接替孙坚的职位,任豫州刺史。 孙坚悲愤交加,对此表示:小兔崽子们,阿爸对你们很失望,说好的一起兴复汉室,你们怎么自己斗起来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当然,原话不是这样的。 悲愤交加之下,孙坚只能带领军队袭取他曾经治下的阳城。 如此,洛阳也不可久留,好在周皎已经把家当收拾的差不多了,蔡邕的书籍也已经交给可靠的人家保存,他们随时可以离开。周瑜与孙策本来是要留一个人带周皎等人回舒城的,不过却被周皎婉拒了。 “义父如今情绪悲愤,行事难免激进,伯符哥哥与阿兄应该留下为义父出谋划策才对,只要留下阿蒙与其他人保护我们就好,而且我们一路上又有舅父保护,到时候只需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不会出事的。” 如今董卓龟缩不出,局势还算稳定,东西带的又不多,大家一起安安稳稳地回舒城应该不是难事。 周瑜仍旧忧心忡忡,道:“虽说如此,可一路颠簸,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用说照顾外祖父他们了。” 周皎不满道:“我的身体早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差了,而且我马上就要到金钗年纪了,又跟着舅父学了剑法,足够自保了!再说这次回家又不是就我一个人,还有阿蒙呢!” 吕蒙对此无话可说,唯有泪千行。 孙策犹豫片刻,道:“阿皎,我有一件东西托你带回去,等你回到舒城后,将它交给母亲,里面是父亲给母亲的书信,还有给阿权的东西,这些不便让外人递送,我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些交给你最为合适。” 周皎应了一声,也不多想,道:“阿皎知道了,一定将东西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义母。”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提醒道:“如今明明可以继续讨伐董卓,可其他人偏偏按兵不动,连袁公都不欲追击,道不同不相为谋,义父还是不要再与袁公同行了。” “我知道了。”孙策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道:“好孩子。” 周皎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南下了。 这次有家眷同行,老弱病残妇幼基本占了个全,一群人走得不比来时快,好在孙坚派遣了不少士兵护送,一路上倒也还算安稳。 然而这种安稳维持了不到半个月,他们走到半中间,眼看着要到弋阳了,半中间却被人给劫了,原因是半中间马车的轮子忽然被卡住了,他们还没修好就已经被一伙人包围了。 劫道的人显然是个老江湖,没有任何废话,带着素质极高的浩浩荡荡一群人拦在了路中间,迅速包围了周家的马车。 周皎:“……”你们这是闹哪样! 周皎心很累,这种走着走着遇上匪徒的事情实在是一言难尽,毕竟他们身边有正规的军队护送,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他们惹不起,而这群人明显不是智商低,居然还敢“知难而上”。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可能——一,这群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快要饿疯了,宁可出来送死也不想饿死,二,这群人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绝对保证杀掉所有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周皎看他们面色红润,与之前所见的面黄肌瘦的流民大不相同,明显不是前一种,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毕竟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人不在少数,说到底都是“时势造人”罢了。 周皎与蔡琰同坐一车,看到她神色有些惊恐,却还是努力装作淡然的样子,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蔡琰的手背,一旁的成碧虽然也是惶惑不安的样子,却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 王越在马车前与这群人对峙,冷声问道:“来者何人?不知道这是孙家护送的车队吗?” 这一伙贼寇的头领笑道:“正是知道才特意追来,何况里面坐着的可不只是孙家的人吧。” 周皎微微一愣,心里暗暗猜测这群人究竟是什么人,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像是来谋财害命或是做其他的,可要说是孙坚的敌人,他们还特意提起了周家,实在是画蛇添足。可要说他们是来找周皎寻仇的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工夫,毕竟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机会对他们下手了。 王越勃然大怒,道:“放肆!贼寇也敢逞凶!若是不想受死,那便速速离去!” 王越官至虎贲将军,深受桓灵二帝信任,身居高位,发起怒来威严无比,换作是平常人,恐怕早就被吓破了胆,可是这贼寇的首领却浑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哈哈哈——其他人我无所谓,但是车上坐着的人必须留下来!我还要留着他们回去复命!” 吕蒙被他猖狂的话语惹怒,刚想要出声咒骂他,已经被王越拦下。 王越冷眼看着他,道:“若是我不答应你呢?” “不答应我?”那人目露凶光,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阴狠的味道。“那就把你们的命留下来吧!” 周皎听他气焰极为嚣张,话语间似乎对他们都很熟悉,想必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那人显然已经迫不及待,道:“兄弟们,上!” 周皎听到外面兵刃相接,内心也有些焦灼,她忍不住伸手要掀帘子,成碧急忙按下她的手,道:“小娘子不可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如何向夫人与大郎交代?” 她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上忽然溅起一道血迹,不知道是敌是友,一时间成碧也不敢再说话了,坐在车中的三个女子都呆滞地看着那道血痕。 周皎神色坚决,道:“既然他们要带马车上的人回去复命,那就如他们所愿,能保一些人回去也好。”她压低声音,道:“成碧,之前阿兄教我马术,你也跟着学了几招,是不是?” 成碧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周皎指了指马车笼头上束着的马,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道:“我记得咱们这辆车上有一些杂物,一会儿我将这辆马车点燃,前面的马察觉到火势必然会带着你们逃跑,到时候你就带着琰姐姐上马逃跑,我会支会阿蒙,让他护着你们安全离开。” 蔡琰心中不安,道:“那阿皎妹妹怎么办?还有景期公……” 周皎摇摇头,道:“我就是个没用的小孩子,外祖父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普通老头子,我们两个没什么价值,阿兄他们不是傻瓜,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自乱阵脚,所以你不必惊慌,只要给阿兄他们带到话就是了。” 外面的杀声愈大,成碧眼中已经有泪,她一边帮周皎佩刀,一边问道:“小娘子要奴为大郎带什么话?” 周皎沉默片刻,开口道:“转告伯符哥哥,袁公路不足与谋,尽早离去,吴四姓不可唐突,赏罚有度。还有阿兄和母亲,保重身体,千万不可向贼人妥协……”她攥紧手边孙策让她转交的木盒一角,指节泛白,最终,她打开那个木盒,看着里面放着的东西,忍不住微微一愣。 成碧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只是抽噎道:“是。” 蔡琰还要拦她,周皎已经将木盒中的东西收好,推开她的手,将火折子扔到后面的杂物中,看着火苗一点点变大,随后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周皎刚刚将帘子放下,一支羽箭已经破空而来,她瞳孔微缩,迅速向旁边闪避,同时伸手抓住那支羽箭。 那一瞬间的反应快的周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皎深吸了一口气,牟足劲喊道:“我们愿意同你们走!都给我停手!” 为首的人冲其他人摆摆手,一手捋着坐骑的鬃毛,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皎,道:“主人家终于出声了啊!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也不必死这么多人,怪可惜的。”说罢,他怜悯地扫视着倒在地上的护卫,话语间满是嘲讽之意。 周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最后对王越道:“舅父,不必再与他们纠缠了,因为这样的无赖小人伤了我们的人就不好了。”她的视线转向一旁受了轻伤的吕蒙,微微挑眉,不留痕迹地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阿蒙,这种人——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劫道的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于周皎的挑衅并不放在心上,未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吕蒙看到她的小动作,正有些不解,他顺着周皎指的方向一看,周皎所坐的马车后面突然开始冒起了滚滚浓烟,即使隔的尚远,那灼热的温度也格外明显。他不由惊慌喊道:“着火了!”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集中在那辆马车上,先前与周皎对阵的人也是蓦地一惊,随即大声喊道:“快下来!” 反倒是身在马车上的周皎一脸从容不迫,让人一时间摸不清她到底要做什么。 火光越来越明亮,映照着周皎的脸也微微发红,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举起手中一直攥着的箭对准自己的脖颈,道:“既然如此,我周家的人也绝没有被人牵着脖子走的!” “你——”对方明显没有想到周皎会这样决绝。 王虞已经出了马车,看到周皎决然的样子一愣,喊道:“臭丫头这是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原本拴着马的缰绳被火烧断,一下子脱落在地,成碧背着蔡琰揭帘而出,一跃跳到马背上,没了束缚的马受了惊吓,立刻载着二人脱缰而去。 周皎大喊道:“阿蒙!走!” “我们走!”吕蒙来不及有任何犹豫,立刻调转马头追了上去,他身后残存的士兵也迅速跟上,着火的。 一旁的人正想拦下,领头的却摆了摆手,对着周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是我小看你了。” 周皎将手中的羽箭狠狠地砸在地上,她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勉强扯扯嘴角,像是在嘲弄对方,又像是在嘲弄自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26章 不怕自杀是周皎 事情的结局就是周皎被单独关在了一辆马车上,每天双手都在背后捆着,完美杜绝了周皎用手伤害自己的可能性,还贴心的用白绢塞住了她的嘴。 而马车上没有任何可以供周皎自我伤害的工具,孙策送给周皎的刀也被没收了,而唯一与周皎同行的只有王虞这个老头子,王虞更不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外孙女。 周皎被下了药,一觉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于是爷孙两个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此时此刻周皎的内心格外凄凉,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扔进棺材里就地掩埋了。 “呜呜——” 王虞也是被周皎这个倒霉孩子吓怕了,当时他看着那个场面,看到了周皎眼里的那份决绝,还以为周皎真的要自杀以明智,如今周皎虽然平安无事,可王虞还是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咬舌自尽什么的。 周皎心很累。 她不怕累、不怕苦,但她怕疼啊!哪里敢自杀? “唔唔唔!” 王虞对上她透露着急切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问道:“你真的不……?” 周皎无奈,用力地点点头。 王虞这才伸出手将周皎口中的绢拿了出来。 周皎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外祖父帮我解开吧。”说罢,她转过身,动了动被绳子捆住的手腕。 王虞没动,没办法,老年人有些受不了刺激。 周皎只觉得心好累,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外祖父不必担心,我没那个胆量自杀。” 王虞瞪了她一眼,道:“胡说什么!你要是出了个一二,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母亲会理解的。”周皎等到王虞将绳子解得差不多了,道:“这就够了。”她转转手腕,绳子很快就松了,周皎这才呼出一口气,抽出手将绳子丢到一边去。 周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道:“外祖父知道是什么人劫持了我们吗?” 王虞叹了一口气,道:“听口音不像是洛阳人。” “我听着也不是庐江口音。”周皎有些烦躁,低声道:“现在舅父也被控制,我们两个是老弱妇孺,恐怕难以脱身。” 王虞见过不少大世面,除了一开始的惊慌,赶路的这几日已经冷静下来,这时听周皎提起脱身,才问道:“那你还让你手下那个小子跑了?他走了谁来护你?” “一是为了护送琰姐姐平安离开,二是方便阿蒙告知阿兄事情原委。”周皎压低声音道,她看王虞不大相信的样子,接着补充道:“他们不是普通的贼寇,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应当是军旅之人,即使舅父剑术出众,也未必能以寡敌众,何况还有我们两个拖他后腿。既然他们无意伤害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可以保全我们身后的书。” 不等王虞再问什么,周皎接着说道:“再说了,我要是走了,谁来护外祖父你呢?”说完,她还露出一个笑容。 王虞听到她的话,心中难免感动,可是又碍于以往严肃的形象,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周皎垂下眼睑,她嘴上说的轻松,可心中依旧忧虑重重,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路边是刚刚发芽的枯树以及闪着寒光的兵器,她放下手,帘子又贴在了窗口,阻挡了一切视线。 此时此刻,尤其是在揣着孙策给她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惊恐不安。 即使这群人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估计也没安好心,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迎接的会是什么呢…… 不提周皎这边前路未卜,吕蒙那边日夜兼程,带了成碧与蔡琰以及残余的部将回去,也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 周瑜向前一直没有收到周皎的书信,只以为是她玩疯忘记了,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突然有人禀报,说是吕蒙回来了,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让人接见吕蒙。 吕蒙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来,早已经是狼狈不堪,周瑜见他这样,更是心底一沉,他急切问道: “阿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皎和外祖父呢?” 吕蒙摇摇头,却已经有些哽咽,道:“二郎她……有一伙人在我们快到弋阳的时候劫道,将我们困在了路上,我们的人寡不敌众,二郎不忍,用计让我们逃离,她与景期公和王将军都被贼寇掳走了。” 周瑜一时气闷,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退了一步,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接着问道:“其他人都没事?” 吕蒙低声嗯了一声,道:“成碧和蔡娘子也都平安回来了……兄弟们虽然只剩下一半,却也都只是轻伤。” 周瑜默然而又面无表情,让人一时间猜不出他的情绪。 吕蒙跪在地上,道:“阿蒙办事不利,还请周郎责罚。” 除了太过实诚和有些少年意气,吕蒙相比其他人可谓是优秀,只要稍加磨练,未来必成大器。对他来说,保护周皎等人的差事自然不在话下,能让他只得狼狈回来的人,想必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而如今,周皎等人被劫走,吕蒙还敢回来报信,可见他对孙氏的一片赤诚之心,责罚未免太不通情理…… 周瑜攥紧手,咬着牙思虑了很久,道:“阿蒙,你先起来吧,你能回来已实属不易,责罚之事不必再提……先说说掳去阿皎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吕蒙冷静下来,回想了一阵子,道:“听口音不像是吴人,有些像……荆州地界,而且他们人马整齐划一,看着应当是经过训练的,说不定也是士兵……对了,他们的头目说要留下车上的人,其他人的去留无所谓,他还说知道车上有周氏的人,兄弟们不忿,才和他们拼杀起来,可惜我武艺不精,多亏二郎以命相博,我们才能顺利逃脱……” 周瑜听完吕蒙的话,焦急忧虑之情反而淡了下来。 若是军人,又是襄阳地界的,必然与刘表有关,他劫走周皎和王虞等人,无非是为了要挟,可是这个对象选的未免太牵强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便周、孙两家交好,刘表也不可能只凭周皎和王虞便可威胁孙坚。 何况刘表这么久以来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荆州,不结盟也不排外,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说得难听点叫做胸无大志、首鼠两端,这样的人怎么会主动招惹别人? 这件事情越想越奇怪,仔细思虑来是疑点重重,周瑜不得不慎重考虑。 孙策也听说了吕蒙回来这件事,他急匆匆地赶到时,周瑜正沉默不语,他一时心焦,道:“公瑾,怎么样?我这就带人去将阿皎他们带回来!” 吕蒙也立刻站了起来,道:“阿蒙愿意与孙郎同去,接二郎回来,戴罪立功!” 周瑜拦下他,道:“伯符,事有蹊跷!” “蹊跷?” “这伙人目标明确,就差点名道姓,只怕是奔着外祖父与阿皎来的,阿蒙说这伙人是荆州人,但我觉得刘表其人未必有这样的胆量,此事应当另有主谋。” 孙策听完他的话冷静了不少,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掳走阿皎吗?” 周瑜只是摇头。 周瑜心中自然要比他更加焦急,可事已至此,路途遥远,难有挽回余地,即使孙策现在带人去追也来不及了,只能静观其变。 孙策看向一旁的吕蒙,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你啊!自己下去领棍子!” 吕蒙心中愧疚难安,自然是利落地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他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成碧本要进来,我拦住她,她说二郎有话转告孙郎与周郎——袁公路不足与谋,尽早离去,吴四姓不可唐突,赏罚有度。夫人与周郎保重身体,千万不可向贼人妥协……” 孙策长叹一声,摆摆手道:“你去领罚吧,之后编入军中,不用跟着我了。” 吕蒙不再说话,作揖之后便离去了。 周瑜看着吕蒙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后,摇摇头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责罚阿蒙,想必那伙人筹谋已久,这事也怪不得他。” “不罚他难以服众。”孙策说完,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周瑜,道:“公瑾,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害得阿皎与景期公都……我真是对不住你和义母……” 提起母亲,周瑜的脸抽动了一下,道:“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和母亲说。” 孙策惊骇,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与义母支会……” “我自知这事不能全都怪你,我也有责任,只是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知道阿皎遭遇不测,只怕更加悲痛,更影响你我两家的关系,还是不说为好,至于阿皎……”说到这里,周瑜脸上已有哀色,低声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孙策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此事责全在我……” 周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为何?” “我给了阿皎一样东西……只是阿皎并不知道……”孙策环视四周一番,确认除他们二人之外再无他人,这才道:“军中之前有人流传父亲发现了玉玺……” “是……难不成是真的?”周瑜见孙策点头,还要追问,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将玉玺给了阿皎?” 孙策低声道:“我本想让阿皎叫给母亲,还寄书一封,由母亲代为保管,可是没想到出了这件事情……” 周瑜一愣,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忽然,他追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玉玺被交给了阿皎?” “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情,可他绝不会和别人说……”孙策问道:“公瑾的意思是,这群人不是为了玉玺而来?” 周瑜低叹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第27章 大家早已看剧本 “喂,吃吧。” 周皎原本坐在河边凝神想事情,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转过头没好气地看着对方,道:“干什么?” 拍她的人正是这伙贼寇的头头,他手里正拿着干粮,冲着她微微挑眉,问道:“怎么?不想吃吗?既然如此,那就别吃了。” 周皎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抢过干粮,道:“不给我吃是想饿死我吗?我要是饿死了,你怎么回去复命?” 对方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周皎翻了个白眼,道:“滚!” “吃我的粮,喝我的水,对我还这么不客气,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周皎就了一口水,听完他的话后哼了一声,反讽道:“抢我的车,杀我的人,有求于我,还对我这般无礼,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被迫背上小人名号的人怒指周皎,却又没有办法反驳,他见周围的手下都偷偷笑了起来,不愿和周皎一个小小女子计较,道:“罢了罢了,不和你纠缠,有辱斯文。” 周皎回应道:“呸!” “……” 有人小声道:“这还是少将军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说得说不出话哩!” 似乎还是心有不甘,那人又凑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看看是否登的上台面。” “问人名字之前不知道自报家门吗?”周皎哼了一声,道:“何况问我一个女子的名字做什么?是要调戏良家妇女不成?我可是告诉你,我还没有许配人家,别害得我这辈子只能嫁给你了——我可看不上你!” “……” 对方自闭地离开了。 周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嗤嗤笑了几声,环视一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这才从怀里掏出之前一直藏着的东西——传国玉玺。 她打开箱子之前并没有多想,只以为里面是些零散书信之类的,万万没想到里面装的居然是传国玉玺。 人生中唯一一次开箱居然开出了ssr,可这个ssr还有负面状态,保不准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无辜被劫持的。 周皎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她看着手中这枚四四方方的玉,忍了好久才没把它扔进河底。 要是这群人真是因为这个来的,她才是冤死了。这东西对别人是无价之宝,对她来说可是一文不值。何况这就是个祸害,谁拿谁便是众矢之的,周皎可不嫌命长。 周皎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篆体大字,思虑片刻,还是将它用手帕裹好,重新放入怀中,假意在河边梳洗,蘸着水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髻,最后索性扎成了马尾,看着更加英气,与周瑜有三分相像。 “喂,我们要去哪里?都走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到啊?”周皎掀开帘子问道。 对方嘴里衔着一根草,模糊不清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和老头都要带着你那一马车的书,所以才走这么慢。再说你不是不在意吗?去哪里不都一样?”他腰间多配了一把刀,正是孙策赠予周皎的那把,显然很受他的喜欢,所以才被配在腰间。 周皎心中有些不忿,嫌弃地看着他,道:“我看你走的不是去弋阳的路,有些奇怪罢了,不想回答我就算了,谁稀罕你……” “回答你也不是不可以,哄的我高兴了就告诉你。” 周皎皱了皱鼻子,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将帘子紧紧地合住,不再看他,显然是被惹恼了。 “少将军!你可是惹恼人家了啊!” 他没想到周皎会真的生气,最终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恼羞成怒道:“去去去!都闭嘴!谁再不听话我就削谁了啊!”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顿时都散了,生怕他真的动手。 王越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 他这个外甥可是顽劣得很,比之周皎有过而无不及。 再说周皎,她不是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之所以故意恶声恶气,就是为了试探对方的底线。 这人对她不仅不苛责,反而很是放纵,一是终究没把周皎太过放在眼里,二则是另有隐情了……只是周皎还没有琢磨明白。 周皎闲下来的时候会抬头看星星,或者是看看窗外的风景,借此辨别方向,其他不说,北极星她还是认得的,眼看着他们是要向南走,却又不是去弋阳,周皎难免有些心慌,这种情形好像是囚徒坐在牢里等着被判死刑,那一刀却迟迟不来,实在是难耐。 等马车在城镇停了下来已经是十日之后,周皎依稀听到马车外的交谈声,似乎是一个女子,说话声中气十足却又不失婉转,只听声音还真的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女子。 周皎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只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身着一袭红色长裙,挽着妇人发髻,姿态从容,很是端庄,周皎只觉得这个背影有几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能低声叹了一口气。 王虞见她贼眉鼠眼的,伸手拍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里没人能保护你,不要乱来。” 周皎心里猜他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阿皎明白。” 车外的女子道:“阿显,你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你父亲见了又要说我,咱们在南阳休整几日,坐船南下……” “我之前听了一些消息,袁本初与袁公路兄弟不睦,袁本初想与姨夫钳制袁公路,袁公路不敢与袁本初相争,必然会将矛头指向我们,姨夫心中有计较,恐怕已经派遣父亲备战了。” 周皎在里面本就听不真切,又只能听到一大串人名,大脑早就是一片混乱,过了一阵子才理清人物关系,带她来的这个人与荆州某重要人物是亲戚关系,父亲是其麾下重要将领,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那些人为什么叫他少将军…… 可是他们到底是谁呢……又为什么要带他们来…… 那人接着说道:“袁公路手下仅孙坚非泛泛之辈,孙坚此人还算知恩图报,不然不会违抗袁公路的命令,不出意外,这次应该是他来攻打我们荆州。” 女子笑道:“我儿算是长了不少见识,这次将你外祖父请来,正好让他好好教教你。” 外祖父?谁啊? 周皎转过头,与王虞对视一眼,很快在他眼中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自己。 “是是是,只是还有一点……”那人道:“孙家与二姨母家通好,孙伯符与表兄更是义结金兰,我们抢了孙坚的义女,想必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义女?”女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何时抢了孙坚的女儿?若是看上了提亲就是,怎么能抢呢?” “母亲说笑了,您忘了,孙坚的义女就是二姨母的女儿啊,既然都在一起,儿子便想着一起带回来就是了。” “啊……”女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冲着王越挥挥手,大喊道:“表兄!好久不见呀!” 王越此时也笑道:“好久不见,小妹。先前看到阿显与德珪性情相似时就有所猜测,果然是你。” 周皎:“……”等等,这个剧情是又神展开了是吧?!为什么它总是背着我偷偷发展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的车帘已经被人掀开,周皎对上女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见她面容与周夫人极为相似,唯有右眉眉下有一颗红痣,她与周夫人年龄相仿,却不见一点岁月痕迹,宛若少女,周皎一时间不敢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王虞眼睛一瞪,怒吼道:“逆女!长本事了你!敢把我绑过来!混账!你与蔡瑁小儿一丘之貉,同流合污——” 周皎发誓这是她自认识王虞以来第一次听到王虞说这么多脏话…… “哎呀!”女子一下放下帘子,道:“一见我便骂,是我阿翁不错。” 周皎:“……”这个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吐槽才好。 周皎大致理了理思路——她小姨让人把外公绑到了南阳,似乎有意让他教导自己的儿子,反正总不会害老人就是了,至于周皎,似乎是被顺带着来的。 周皎:……想清楚这一点,内心的感受稍稍有点难以言喻呢,原来我是抢一送一吗…… “里面那个就是二姐的女儿了?”蔡夫人笑眯眯地问道:“不愧是二姐的女儿,长得倒是不错,阿显喜欢吗?喜欢咱们就留下来养着当你的媳妇吧,正好我想要个女儿呢。” 周皎:“……”你a的我还在啊!当我空气吗! 蔡显无奈道:“母亲说什么呢,一个黄毛丫头,我可不要。”他声音故意挑高,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周皎翻了个白眼,本来不想说话,一旁的王虞已经怒极,手里抄着之前闲下来打发时间的竹简,狠狠地丢出窗外,准确无误地砸中蔡显。 “堂堂七尺男儿,不知敬爱姊妹!手下领着几个小崽子便洋洋得意,羞为人也!” 周皎微微一愣,知道是王虞有意维护自己,心中一暖。 蔡夫人在车外朗声道:“阿翁就别再骂了,逆女离家去乡多年,对您甚是思念,所以才想着接您来荆州避乱享福的。待到了襄阳,您好好休息,我让我家剩下那三个臭小子好好向您问安。” 要不是他们半中间杀出来,周皎这会儿都已经带着王虞等人回了舒城准备过夏避暑了,还用得着一路担惊受怕到这什么南阳? “你你你——”王虞气得几乎要捶胸顿足。 周皎一边安抚王虞,一边腹诽——为什么她总觉得外祖父是听到小姨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婿生了四个娃才这么生气的呢…… 莫非这就是被拱了白菜的老父亲的心……? 第28章 谁家柳下波影摇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这边兜兜转转原来是一家人,两家认亲,喜大普奔…… 然而周皎这边并不是正常的剧情发展。 老头子脾气倔的很,不愿和蔡夫人说话,对蔡显有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传话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了周皎。 “外甥女告诉阿翁,南下襄阳既可保护他,又能著书立说,惠及荆州子弟,再好不过。” 周皎转过头看向王虞,道:“外祖父听到了吧?” 王虞哼了一声不说话。 周皎只好复述道:“小姨说去了襄阳,既可安稳度日,又可教化当地人,再合适不过。” 王虞这才开口,怒道:“我不去!” 周皎抽抽嘴角,试探着问道:“您生是洛阳的人,死是洛阳的鬼……?” 王虞:“……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耍嘴皮子?” “好好好,我错了!” 周皎无奈,其实如今的情形,哪里由得他们做主,王虞也就能嘴硬这一会儿,蔡夫人要是没了耐心,直接把他们打包带走,王虞还能反抗不成? 要是丢下王虞,蔡夫人说不定也会准她离开…… 周皎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点,再怎么说王虞也是她的外祖父,不把他带回去就算了,还把他随便丢在襄阳,实在是不合适。 说起南阳来,周皎还是有点熟悉的,毕竟《出师表》谁都背过——“臣本布衣,躬耕南阳”嘛。 嗯,南阳特产诸葛亮……? 不过这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眼前还是先管点别的吧…… 周皎刚才听到蔡显提起孙坚,心里就开始有点担忧,再怎么说孙坚也不会因为她乱了大局,又有孙策和周瑜在,应该不会出大乱子,可是她心中依旧混乱如麻,要是不能亲自拦着孙坚,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但是王虞这边也离不开人…… 周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外,蔡夫人又道:“过去是我对不住阿翁,未能在阿翁面前尽孝,还时常故意与阿翁赌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女儿自觉有愧于阿翁与阿母教导,才希望能够尽赡养之责,还请阿翁不要推辞。” 句句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再不答应倒像是王虞不近人情了。 周皎瞄了一眼自家外祖父,看到他已经有所松动,女婿可以不是自家人,但亲生的闺女不能不要啊! 果然,真香是人类四大本质…… 周皎见王虞不说话,但已经有这个意思了,索性开口道:“如今已到南阳,一路奔波,不如休整几日,外祖父与小姨叙叙旧,再论行程?”她试探地看向王虞,好在老爷子也给几分面子,点了点头。 蔡夫人在外面应了一声,道:“阿翁愿意就好。”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事情就暂时这么定了。 蔡夫人自然不是孤身一人来南阳的,只身边的护卫就有三十几人,各个人高马壮的,走在路上格外显眼,更不用说她那四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丫鬟了。 作为领导夫人,蔡夫人来南阳自然有地方官接待,因此一行人倒是很快被安置好了,一切物品应有尽有,很是贴心。 蔡夫人膝下无女,对于周皎这个外甥女倒是挺上心,每日拉着她说说话,询问庐江风物之类的,努力让周皎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哎呀,庐江水土真是养人,阿皎长得也是玉雪可爱,看看这件银红的裙子穿着多好看啊——”蔡夫人拿着裙子在周皎身上比划了比划,一脸满足的表情。“我要是也能像二姐一样生这么个好看的女儿就好了……啊呀,阿皎不要做孙文台的义女了,做我的义女吧——” 已经接连被换了五六件裙子的周皎望天望了好久,最后才小声问道:“小姨……我什么时候和母亲回去报平安,也好告知她外祖父和您在一起已经平安无事……她若是见我没回去,一定会担心的。” 蔡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道:“阿皎就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送书信给你母亲了,如今你外祖父还不习惯荆州,你在小姨家多住一阵子,陪陪你的外祖父,和你的几个表兄表弟多相处相处,可好?” 蔡夫人性格爽朗,不拘小节,但说起话来是句句在理,周皎也不好反驳,只能道:“阿皎听小姨的。” 蔡夫人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道:“小姨就阿皎你这么一个外甥女,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小姨有所不知,大姨母也有一个女儿,姓谢名诺。” 蔡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的很。”她神色不愉,显然与谢夫人关系不是很好。 周皎摸不清这姐妹三个有什么不愉快的陈年旧事,好在蔡夫人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随便说了几句就开始聊其他事情了。 “这么说,阿皎在庐江便习过武了?”蔡夫人好奇地问道:“你母亲准你习武?” 周皎应了一声,道:“母亲没有多大的意见,我便跟着两位哥哥一起习武了。” “我原以为二姐不会同意才是……不过这样正好,表兄也在,正好让他多教教你们几个。如今天下纷争,乱世扰嚷,立身还需自保,多学一些是一些……”蔡夫人冲着周皎一笑。“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个孩子,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周皎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觉得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好说一些舒城的趣事逗她开心。 蔡夫人自觉话题沉重,索性也说起一些其他事情,故意逗周皎道:“看来阿皎还未取字?” “并未取字……母亲与阿兄说要等我金钗之年再取字,所以平日里就叫我小名阿皎。” “明月皎皎,是个好名字。”蔡夫人逗她道:“那你可知道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周皎微微一愣,她还真不知道。 蔡夫人一手搂着她,道:“你母亲单名一个‘钰’字,意为珍宝,可见你外祖对你母亲期待甚高。” 周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小姨叫什么名字?” 蔡夫人说起自己的名字很是骄傲,笑道:“珏。” 周皎倒是听人说过,双玉为珏,也有玉中之王之意,可见王虞对女儿期望深厚。 ……也难怪王虞知道蔡夫人夜奔蔡瑁那么生气了。 周皎见蔡夫人心情畅快许多,道:“小姨,阿皎来了南阳还未出去逛逛,不知道可不可以……?” 蔡夫人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怕什么?身边跟几个人就是了。”说罢,她冲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道:“这几日你们就跟着小娘子,将小娘子照顾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便是,若是小娘子出了什么事情,我唯你们是问。” 侍女立刻应声。 周皎心中叫苦,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蔡夫人似是有所隐瞒,便想要往豫州去一封书信询问,顺便提醒一下孙坚与孙策,信都已经写好了,就差送出去,可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就不大妙了。 之后周皎的逛街就从一群人变成了三个人,虽然人数变少了,但是压力却是一点都没小,周皎随便在路边摊子上挑点东西都觉得如芒在背。 “你们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啊……我就是挑根簪子而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街上哪儿有坏人……”周皎放下手中的簪子还给铺子里的伙计,无奈地转过头看向对着她用双眼发射激光的两个侍女。 穿绿裙的侍女立刻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夫人让奴保护好小娘子,而且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入夜了。” 那也不是这么个保护法啊喂! 周皎无奈扶额,但看对方一脸坚定,只好道:“那你们就跟着吧。”说罢,她转身走出铺子,身后的两个侍女也立刻跟了过来,南阳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倒也算是热闹。 之前刘表连关东联军也未参加,只是关门自保,虽然为他人诟病,但对于荆州的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荆州没有受到战乱波及,能够享受短暂的安宁。 想到之前洛阳的惨状,家家闭户而不敢出,有的地方甚至荒无人烟,周皎心中不由叹息。 扰攘乱世,何以家为?对于这个世道的人们来说,这或许是一场难醒的噩梦吧…… 周皎摸了摸袖口塞着的那封信,回过头看了看那两个侍女,不由攥紧了手。 如果她真的成功了,或许就可以尽早结束这个乱世…… 忽然有人大喊道:“小娘子小心!” 周皎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为什么被撞的总是我?不过当地这个时候正值庙会,被撞到也是难免。 “什么人如此慌张?竟然冲撞我家小娘子!” 周皎扶住对方,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了?” 撞她的是个小男孩,此时他抬起头来,一脸焦急地说道:“我阿兄生病了!我急着找大夫,可是我钱不够,大夫不愿意和我来……” 周皎看他神色不想作假,追问道:“你家大人呢?” “大人去耕地了,家中只有我和阿兄……”小孩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撞了小娘子,都是我不好……” 周皎摆摆手,道:“这不是大事,还是你你阿兄的病情紧急……你家在哪里?”小男孩指了个方向,周皎转过头看向侍女之一,道:“你去请个大夫过来。” 侍女无法,只好乖乖去了。 周皎跟着小孩子沿着街边走了一阵子,眼看着快到了闹市,却始终没听他说到地方了,心底更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家在哪里啊?怎么还没到?” “快啦快啦。”小男孩忽然笑了笑,拉着周皎向前跑,一边跑一边道:“姐姐快点和我来!”他拉着周皎跑得飞快,一下钻进人群中,侍女也来不及拦下。 周皎被那个倒霉孩子扯着猛地挤进人群里,差点没气儿了,即刻松开他的手躲向一边,只是人潮拥挤,这里又到处是耍杂耍的和叫卖的小贩,周皎抬头四望,举目无亲,只能暂时先挪到一个小摊子边上喘口气。 屏蔽掉内心的激烈发言,周皎安慰自己,这样暂时也算是摆脱了“监视”,可以干点正事了。 但是……她如今又有谁可以相信呢? 此时夜幕降临,周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失落和茫然无措。 “小娘子看看这盏灯怎么样?” 周皎心中有事,原本有些不耐烦,可看小贩生意一般,花灯有做的精美,一时间也有些心软,道:“那就买一盏吧……”她接过花灯和找来的钱,微微一愣,问道:“这灯做的这么精巧,还是绸缎做的,你们这可是赔本了呀?” “看小娘子应当是外地来的吧。”小贩笑道:“这灯是我家女郎做的,这方圆百里都知道我家女郎心灵手巧,今日送出来卖只是为了凑个热闹罢了。” “这样啊,那你家……”周皎还没来得及问问他家女郎是谁,毫无防备地被人牵住了手腕,拉着向一旁跑去。 周皎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牵着自己的人,正是一个小小少年,身着一袭白衣,应当是普通百姓。虽然此时周皎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却也能依稀看得出几分俊朗帅气。 夜幕灯火之下,两人穿梭在人群之中,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第周家阿皎也吃亏 “呼……”周皎喘了一口气,一手扶着膝盖,道:“你……你是谁啊?拉着我一路跑……”她瞄了一眼手里的花灯,蜡油已经溅出来好几滴,好在火苗没有烧到灯笼上。--*--更新快,无防盗上.-*--- 白衣少年看着她,道:“之前见过一面,不过你大概是不记得了。” “嗯?”周皎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长的好看是不错,可偏偏周皎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眨巴眨巴眼,忍不住问道:“那,小郎君,你为什么带着我一起跑啊?” 白衣少年也不嫌她无礼,解释道:“跟着你的那两位姑娘对你看得很紧,她们又和之前在庐江时护着你的那群人不同,我看你避之不及,所以让均儿去替你解围。” 他话音刚落,之前拉着周皎要去救他阿兄的小孩子也跑过来了,看着周皎笑嘻嘻地说道:“原来给我点心的不是哥哥,而是姐姐啊。” 周皎听了他的话,自己在心底里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个一二,加上小男孩这一番话,心里立刻就回味过来了,她双手合掌,恍然大悟道:“你们就是在弋阳的时候的……” 周皎绾了少女发髻,一袭银红绸裙,手里还提着灯,夜幕星垂,扶风杨柳,微黄的烛火映照在她身上,多了几分朦胧意味,所谓灯下看美人,纵使不是天姿国色,此情此景下也叫人心动,何况周皎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小男孩小鸡啄米地点点头,道:“对啊对啊,今天我与阿兄出来看热闹的时候看到了姐姐被坏人监视,所以才想着帮帮姐姐你。” 周皎被他的话逗笑,忍不住弯起了眼,她一笑耀如春华,让人晃神,她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姐……姐姐客气了。”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问道:“姐姐,那些坏人是要抓你做什么啊?” 周皎摇摇头,道:“她们不是抓我,只是……我有一件是要做,不能让她们知道罢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知道二位可有什么熟人,我想请他帮我送一封信。” “送信?往哪里送啊?” 少年打断他道:“均儿!” 周皎与他视线交错,随后叹了一口气,道:“这封信送往我的一位伯父那里,阳城。” “阳城?”均儿有些疑惑地看向阿兄,问道:“阿兄,阳城在哪里啊?要是不远,我们就想办法帮帮姐姐吧。” 白衣少年盯着周皎道:“你是谁?和破虏将军又是什么关系?”他紧紧盯着周皎,全是探查之意。. 周皎心里一紧,眨眨眼道:“我……会稽谢氏女,我阿姐与破虏将军的二郎有婚约,孙二郎是我姐夫,两家有姻亲之好,我自然关切孙将军。”她见白衣少年眼神不比先前锐利,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如今荆州与孙坚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说不定孙坚已经在准备攻打荆州了。 “原来你的伯父便是孙将军啊。”少年了然,神色间还有几分得意。 周皎:“……”我好像被诈了。 “你——诈我——”周皎忿忿地盯着他。 一向只有她诈别人,现在竟然让别人诈了自己,这让她情何以堪! 白衣少年压根儿没把她放眼里,一本正经道:“我并没有诈你,是你自己说的。” 周皎:“……呸!” 均儿见两人气氛紧张,赶紧打圆场道:“谢姐姐,我们每月会给大哥寄一封书信,你要是很着急,我们可以帮你的!” 周皎:“哼哼——” 少年:“……”家门不幸…… 周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封是她特意用上好的纸做的,封口处用黏土粘着,信有没有被人拆开一眼便知,信封上还做了标记。 “给,小弟弟,谢谢你了。”周皎递出 信封,道:“请帮我尽快转交给孙将军。” 均儿接过信,拉拉少年的袖子,道:“阿兄,你看谢姐姐这么着急,我们就帮帮她吧。” 少年不语,抽出均儿手中的信,道:“这里面——” “绝对没有不利于荆州的消息,否则让我每天胖五斤,永远不吃肉,天打五雷轰,嫁给倒霉蛋!”周皎放下对天起誓的手,看向少年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少年无语凝噎,最后只能扬了扬手中的信,道:“既然均儿想帮你,也未尝不可——” 周皎不等他说完,立刻道:“谢谢恩公~” “……” 周皎堵住他的话头,道:“既然帮了我,还不知两位恩公姓甚名谁,将来我好登门酬谢啊。” 少年倒是很郑重的样子,整了整衣襟,道:“琅琊诸葛氏。” 周皎:“……诶?” “单名亮。” 周皎眨巴眨巴眼,试着喊道:“诸葛……亮?” 诸葛亮见她表情呆滞,有些不解,却还是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这样倒显得周皎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了。 然而周皎现在也没有时间在意这些了。 现在有一个诸葛亮站在我面前,我该用什么姿势捕捉他把他放进精灵球里啊?在线等挺急的! 等等,所以南阳盛产诸葛亮是真的!这也可以被我碰到,果然我的欧皇之气没有被天杀的玉玺吸走对不对! “姐姐姐姐,我叫均儿!”诸葛均眼巴巴地看着周皎,挥挥手道。 周皎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道:“均儿弟弟。”她问道:“之前我们是在弋阳见面,你们怎么又到南阳了?” 诸葛均解释道:“二姐嫁到了南阳,荆州又最为安定,叔父便带着我们来南阳了。”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捂住诸葛均的嘴,他的这个小弟啊——“见色忘兄”。 周皎笑了笑,道:“这样啊,正好方便我以后登门拜谢。” 捕捉这个诸葛孔明!带回去给伯符哥哥! 诸葛亮拦住诸葛均,道:“登门拜谢就不必了,若是真想谢我们,不如许下诺言,留待以后再说。” 周皎转转眼睛,嘟囔道:“先说好,你可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啊!” 诸葛亮有些好笑,道:“自然。” “那好,我就绪你一个诺言,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不违背我的仁义道德,我便答应你。”周皎伸出右手小指晃了晃,道:“快点,诺言只此一个哦。” 诸葛亮一愣,问道:“何意?” “立誓啊,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不过你们应该还是挺在意承诺的吧?”周皎歪着头盯着他,道:“要来吗?” 诸葛亮对上她的眼睛,只见她眼神清亮坦诚,没有任何杂质,不由晃了晃神,随后道:“不必了,我相信你。” 周皎收回手,嘿嘿笑了一声,道:“谢啦。” 诸葛均在旁边一副殷勤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谢姐姐,我们一起逛逛吧,正好今天有集会,晚上宵禁要迟一些,南阳很是热闹,我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很熟悉的,刚好可以带谢姐姐玩。” 周皎也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她记得回去的路,稍微晚一些回去应该也没事。 “那就有劳均儿弟弟为我带路了,我也好欣赏一番南阳的夜景。”周皎晃了晃手中的花灯,道。 三人在集会中逛了一刻钟,周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诸葛均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要赶紧回去了,想必诸葛先生也会因你们迟迟不归而担忧,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诸葛均有些恋恋不舍地扯着周皎的袖子,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道:“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谢姐姐可是要和我一起玩好久的。” “好,等我有空闲再来南阳,到时候再请你吃点心。”周皎笑眯眯地说道,她看向诸葛亮,冲他摆摆手,道:“后会有期。” 诸葛亮微微颔首,道:“后会有期。” 周皎目送着兄弟二人离开,这才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果然没多久就碰到了蔡显的人,被明明白白地安排了。 蔡显扯着周皎上了马,绕着人少的小路把她拎回了住处,全程黑脸,显然是对周皎的“不识好歹”很不满意。 “母亲,人带回来了。”蔡显将周皎一推,随后站在一旁冷眼盯着周皎。 蔡夫人原本坐在案几边眉头紧锁,看到周皎回来了,立刻起身将她楼到怀里,道:“你啊,吓死我了,手下的那些人当真是无能,差点把我们阿皎弄丢了,阿皎放心,我已经让她们下去领罚了。” 周皎被她搂在怀里,听到这里微微一愣,问道:“小姨怎么罚她们?” “自然是命人杖责五十,拖下去卖了,连你都看顾不好的丫鬟,留下何用?”蔡夫人摸摸她的头,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凶戾,却又很快柔下声音道:“阿皎若是想出去玩,和小姨说一声,让你表哥带你出去玩就是了,千万不要和那些来路不明的贱民随意来往才是。” 周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随后小声道:“小姨,阿皎知错了,以后一定乖乖听小姨的话,绝不犯错了……”她想起那两个无辜受牵连的侍女,心中止不住地愧疚。 蔡显在旁边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蔡夫人柔声安抚她道:“咱们是一家人,哪儿来什么错不错的,有错也是外人挑拨,哪里能怪你。” “嗯……” 周皎对着周夫人都没有这么乖巧过,可蔡夫人不一样,她杀伐决断远比周夫人要狠,加上她慧眼识人而又胆大妄为,对一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也难怪周夫人与谢夫人尚且有来往,却很少和周皎提及自己的这个小妹。 好在周皎在蔡夫人眼里属于“爱之欲其生”那一类的…… 或许蔡夫人才是真的可惜了,她要是个男子,在这个时代想必也能成为一方枭雄。 第今天女主没出场 孙策倒是有心寻找周皎的下落,只是孙坚受袁术命令攻打荆州,荆州戒严,只进不出,他有心而无力。. 另一边,孙坚也让孙策与周瑜尽快回庐江去,保护家人。 袁术此人心胸狭隘,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听着什么流言蜚语,想要借孙家人来威胁孙坚。 孙策还没来得及找周瑜,周瑜便已经找上了他,说是要请辞。 “母亲收到了小姨来信,说是阿皎在她那里,母亲怒急攻心,一病不起,家中大乱,我要尽快回去照看母亲。”周瑜说这话的时候,再也没了平日里的轻松神色。 孙策疑惑,问道:“既然阿皎在你小姨那里,你小姨必会好生照顾阿皎,那是好事,义母怎会……?” “我小姨是荆州蔡德珪之妻,是刘景升手下,她为人虽然洒脱,但桀骜不驯,性格狠决,母亲疑她会对阿皎不利……”周瑜眉头紧蹙,道:“恐怕母亲也怨我不与她早说此事,才……” 这时反而轮到孙策安慰他:“这事不能怨你,你又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拍拍周瑜的肩膀,接着道:“父亲让我回庐江照料母亲与弟弟妹妹们,我与你一起回去,向义母请罪。” 周瑜叹了一口气,道:“伯符……之前阿皎给你带话,虽然话说的没头没脑,但前一句不无道理,你还是应该留下来多多规劝义父,尽早离开袁公,另谋他路。荆州未曾讨伐董卓,兵强马壮,袁公却对义父心有疑虑,时时试探,义父麾下虽然人才济济,但攻打荆州未必能胜。” 孙策摇摇头,道:“父亲最重情义,毕竟袁公对父亲有知遇之恩,父亲又怎么可以轻易背主而去?”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袁公如今屯兵储粮,征战四方,恐怕他心思已经不在匡扶汉室了……”周瑜见孙策神色坚定,只能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我们尽早启程吧,不早些见到母亲,我心中难安。” “好。” 二人走了约摸小半个月,周皎的信才堪堪送到,诸葛亮特意吩咐了信差,言明了要将信交给孙坚,可孙坚还在备战,这信根本送不进去,反倒是信使被抓了进去。 “将军,抓到一个来路不明,行为可疑的人。” 孙坚原本在看地图,听到这里有些疑惑,道:“怎么不送到德谋那里?” 他话音刚落,程普已经走了进来,看起来神色严肃,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道:“文台,你好好看看。----更新快,无防盗上.-*---” 信的字体稚嫩,一看便知出自孩子之手,孙坚细细浏览了一番,没有说话。 程普看向被绑着的信使,道:“你将刚才的话和孙将军再说一遍。” “是……这信是我家郎君派我送来的,是受一位小娘子所托,面呈孙将军……我家郎君是南阳人,那位托信的小娘子姓谢……” 如今荆州戒严,能送出这封信实属不易,周皎隐姓埋名倒也说得过去。 程普让人将信使带下去好好看管,等到帐内无人才开口道:“虽说她还是个孩子,可她所说条理清晰,也不无可能,这次攻打荆州本就是匆忙行事,若不是袁公路威逼,我们原可以乘胜追击,一举歼灭董贼……” 孙坚打断他的话,道:“袁公毕竟是有恩于我们,此话不必再提,何况,平定洛阳后,其余人都不愿再耗力追击,我又能与谁戮力同心,回天转日呢?”说到这里,他已有颓然之色,却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道:“眼前攻打荆州才是正事!等我们打下荆州,再追讨董贼也来得及!” “那这封信中说的呢?”程普反问道:“黄祖此人出身士族,颇受刘表信赖,骁勇善战,不可小觑啊。” 孙坚朗声笑道:“先前在襄、樊交战,我军锐不可当,黄祖也只得匆匆败退, 我麾下俱是英勇男儿,又有何惧?” “这小姑娘说的也并不差,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这黄祖有心使诈,我们又该如何?”程普劝阻道:“我知道文台你一向以身作则,勇往直前,但两军对阵,不仅要对弈战术,还要博弈人心,万一……” 孙坚摇摇头,道:“无碍。我心中自有计较。”他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我安排不周,这小姑娘也不会因此而受苦,我们尽早打下荆州,也好把她接回来。我听伯符说起过,她与阿权关系极好,两小无猜,伯符有意成全,早日接她回来,也好给阿权一个‘交代’。” 程普捋了捋短须,道:“周小娘子心性比之同龄人确实更好一些,进退有度,不过聪明的人往往不好驾驭,何况女子本就心思细腻。” 孙坚笑道:“我看未必。”说罢,他转过身指了指悬挂的地图,换了个话题:“如今我们长驱直入、逼近襄阳,只需一鼓作气,便可打败刘表,何必拖延?” 程普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军之统帅,自有你的道理,不过还是谨慎为上策。” “自然。” 如今已是四月,江南多雨,每日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角落一院春红。孙权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孙尚香坐在屋门处吃果子,听到自家二哥的叹气声,有些奇怪,问道:“你叹什么气呀?” 孙权瞪了她一眼,道:“谁和你一样整日里没心没肺的!” 孙尚香被他的语气弄得摸不着头脑,道:“你凶什么凶!我要告诉母亲去!” “你——”孙权拿这一招没办法,只好道:“义母身体如何了?我是男子,不好进去探望……” 孙尚香冲着他做了个鬼脸,道:“你问别人去吧!我才不告诉你!”说罢她便抱着装果子的篮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孙权气急,却又没办法,只能心里暗暗埋怨周皎“带坏”了孙尚香,却又因为她久去不归而有些担忧。 侯瑞在门外看到自家郎君又是一如往昔的发呆样子,忍不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孙权回过神,笑骂道:“你叹什么气?” 侯瑞躬了躬身子,赶紧辩白道:“我看二郎忧愁,也十分担忧。”他抬头瞄了一眼孙权的表情,见他并非真的生气,这才小声道:“这不是小的看到二郎在思念周小娘子,所以才……” “就你话多!”孙权打断他的话头,随后道:“义母生病,也不见她快些回来,肯定是在洛阳玩野了。” 侯瑞嘿嘿笑了几声,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二郎是在意周小娘子未能如约回来吧?” “属你机灵。”孙权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拿起竹简,道:“罢了,她总会回来的,半年,一年……总会回来的。” “是是是……” 侯瑞话还没说完,已经有外院的仆人跑进来,道:“大郎与周郎回来了!” 孙权一愣,不由放下书站了起来。“阿兄与义兄回来了?走,侯瑞,我们去前面见阿兄。” “是。” 主仆二人到了前厅,却不见孙策与周瑜身影,前厅的仆人解释道:“大郎与周郎回来说了一声便去北苑周府了,想必是去探望周夫人。” 孙权有些急切,对侯瑞道:“咱们也去!” 进了周府,前厅一片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日常扫洒的仆人,再无他人,孙权摸不清周府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唐突,只好在前厅打转。 谢诺正好端了空的药碗出来,看到孙权站在那里焦头烂额的样子,出声道:“二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孙权被她问话,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后才讷讷问道:“义母的身体可好些了?” 谢诺答道:“姨母身体好一些了,此刻正和孙郎与表兄说话。”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里面传来物什落地的沉重响声,随后便是丫鬟们的呼喊声,还有周瑜与孙策慌乱的声音。 孙权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忍不住问道:“谢小娘子,是阿皎惹义母生气了吗?” 谢诺有些诧异,随后摇摇头道:“二郎不知道么?阿皎被贼寇掳走了,生死未卜,姨母也是因此才急火攻心……” 孙权愕然地看着她,一时间脑海中只有周皎生死未知的消息,再无其他。 谢诺垂下眼睑,微微俯身,随后转身走向院外,可她走到院门口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孙权。孙权仍旧站在那里,紧紧地抿着唇,神色悲伤。 是她仍旧看不清吗…… 谢诺轻叹一声,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屋内,周夫人倚着引枕,一手用帕子捂着嘴,一手将身边要为她递水的侍女推开,她喘了一口粗气,道:“这就是交代!孙将军出兵荆州,依照三妹的性子,阿皎又该如何?若是荆州兵败,我的阿皎呢……别的我可以不放在心上,我的家财,无论谁都尽管拿去,可我的儿子和女儿,我决不允许他们有任何闪失!” 成碧则是在一旁低声哭泣,她与蔡琰倒是平安回了庐江,可本应一同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却不在了。 孙策因周夫人的话愧疚难当,道:“义母说的是。” 周夫人抚着心口,看向周瑜道:“阿瑜,你今日就要给母亲一句话,这乱世的事情,你还要继续参与吗?” 周瑜定定地注视着周夫人,一言不发,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孙策急忙用胳膊碰了碰周瑜,示意他尽快服软。 周夫人见周瑜不说话,合上眼道:“我与你父亲只有你与阿皎两个孩子,你施展抱负,安定家国,阿皎招婿入门,继承家业……可……”她眼角有泪水划过,很快没入衣领,她哽咽道:“我的阿皎啊……阿瑜,母亲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啊……” 周瑜的身体不断颤抖,终于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好。” 第春晖四月芳菲尽 雷声忽地响起,周皎蓦然惊醒,一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不安地环视四周,她身边没有成碧,只有门外依稀可以看见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是蔡夫人派来的侍女。. “……”周皎只觉得浑身粘腻,寝衣已经被冷汗打湿,头发也乱成一团贴在脸上,嗓子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紧紧地黏在一起,好半天也挤不出来一句话。 周皎呆了片刻,伸手推开被子,起身凑近窗边,只见外面落红一地,天上淅淅沥沥落着雨点子,砸在地下溅起微小的水花,窜进了周皎的衣领。 周皎不由打了个哆嗦,食指揉了揉眉骨,思绪这才清晰了一些。 如今已经是五月份,也不知道孙坚那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平安无事…… 纵使希望渺茫,却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这场雨只下了一个早上,到下午便停了,自从上次周皎不听话之后,蔡夫人反倒不询问周皎的去处了,不过该跟着的人还是继续跟着。周皎见她们个个都小心翼翼的,也不好继续在意这些,闲着无聊就去找诸葛亮与诸葛均。 兄弟二人的叔父诸葛玄与刘表有旧情,生活还不算落魄,住址也很是好找,至于借口,周皎也想好了,她与诸葛亮本就是他们在南下避乱时认识的,半真半假说出来,蔡夫人就算查的再细也没办法。诸葛玄见过她,加之诸葛均和周皎很是亲近,自然而然地,诸葛玄便将周皎当做了诸葛亮的朋友。 “亮亮——” 坐在廊下乘凉读书的诸葛亮手一顿,笔尖便在竹简上留下豆大的一个墨点,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皎会意,立刻将竹简抽过来,用放在一旁的小刀将上面的墨迹削掉,笑眯眯地盯着诸葛亮。 “亮亮,你听到我喊你了吗?” 诸葛亮忍住再次叹气的冲动,道:“怎么了,谢娘?” 虽然这已经不是周皎第一次用这个诡异的名字称呼自己了,但是诸葛亮对此还是不能接受。 原因一是周皎是个女子,这样不合情理,二是这个名字听着像是女子的小字,用来叫他怎么都不合适。 但是周皎对此表示理不直气也壮,一条一条合理反驳——一,诸葛亮的名字很不好称呼,叫他诸葛郎听着怪怪的,二郎又是她姐夫的称呼,诸葛亮也未曾取字,单叫他一声“亮”更加不合礼数。 至于二嘛——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字?怎么样?我有一个特别适合你的字!” ——“……不必了。”少占我便宜! 久而久之,诸葛亮只能被逼无奈接受“亮亮”这个只有周皎和诸葛均觉得朗朗上口又倍感亲切的称呼。 ……好像他这个不喜欢的人才是少数。--*--更新快,无防盗上.-*--- 周皎一边削一边问道:“你说……如果你能够预知未来的事情,明知一件你不想要发生的事情会发生,你会去尝试改变或者阻止它的发生吗?”说完,她将竹简递给诸葛亮。 诸葛亮原本准备提笔批注,忽然听到她跌出这样一句话,颇有些奇怪,可他很清楚,周皎虽然一向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但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今天这话却畏畏缩缩,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诸葛亮沉思片刻,见周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清亮的眸中闪烁着对自己的回答的期待,一时间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诸葛亮摸不清她对自己的期待从何而来,只好含蓄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我猜到了一些事情,而且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它确定了会发生,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成功地改变它……”周皎神情有些犹豫,眼睑低垂,眸光流转,显然很不自信。 诸葛亮与她相处了有一段时日,知道 周皎一向很傲,性格又有几分强势。 毕竟她自小便被周夫人与周瑜捧在手心里,纵使上辈子有磋磨,这辈子也都被家人宠回来了,唯有上辈子的傲劲儿和倔劲儿还在骨子里。 她很少有这样失落怅然的情绪,今天却在诸葛亮面前一再表露出自己的低沉,实在是令他惊讶。 诸葛亮猜不出周皎这副样子的缘由,索性搬回话题,道:“倘若我真的能预测到未来的事情,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去改变。” 周皎微微一愣,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欢欣。 “真的?你也会这么做?”她凑近诸葛亮问道。 诸葛亮有些不自在地回答:“嗯……”他对上周皎的视线,右手的食指不由自主地轻微抽搐了一下,差点把原本握在手中的毛笔甩出去。 周皎眨巴眨巴眼,问道:“怎么啦,亮亮?身体不舒服吗?” 诸葛亮一噎,低咳了几声,道:“没事。” 周皎联想到了他五十出头就去世的事情,煞有介事地说道:“亮亮,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心里有事也要说出来,不要一直憋着,对身体不好,而且别人也会担心的。” 诸葛亮被她的叮嘱弄得哭笑不得,道:“我没事。” “反正你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要是和诸葛先生还有均儿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和我说,我保证不说出去!”周皎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完还不忘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诸葛亮有些好笑,知道她等不到自己的回答是不会放弃的,只好道:“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周皎忽然想起什么,道:“亮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五禽戏啊,多做对身体好!” 诸葛亮:“……”不!我不要考虑! 周皎认真地说道:“身体是搞事的本钱,练好了天天续一秒,将来就算打不过敌人,熬死敌人也不错啊。” 诸葛亮:“……”心好累_(:3」∠)_ “或者你和我一样,一起向舅父习武算了,就算学不成什么独步天下的武林高手,也可以懂一点拳脚功夫嘛。”周皎笑嘻嘻地说道。 让武侯习武多有意思。 “……还是免了吧。” 周皎撑着下巴,道:“每天读书,你也不觉得无趣。” 诸葛均跟着诸葛玄一同回来,恰巧听到周皎的话,立刻毫不客气地抖落出了诸葛亮的日常: “阿兄除了读书还喜欢练字画画,而且还会唱歌呢!以前大姐和二姐在的时候,阿兄就经常跟着姐姐们一起弹琴唱歌,大姐夸阿兄唱的比她们还好听呢!” 周皎:“噗……” 诸葛亮:“……”日常怀疑人生。 “谢娘见过诸葛先生。”周皎先向诸葛玄问好,随后才对诸葛亮揶揄道:“没想到亮亮你还能歌善舞的,这样吧,等有空闲了,到时候将我的筝抱来,为你伴奏,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好啊。” 周皎有些疑惑于他的应答如此干脆利落,便看到诸葛亮抿唇一笑: “谢娘妙笔丹青,均儿平日里耐不下性子,既然如此,还请谢娘替我画一幅南阳春日图了,让他看到以后多想想,向谢娘学习。” 周·不擅丹青·皎:“……”现在是你比较狠。 “均儿,诸葛先生家中可有筝,正好我即兴演奏一曲——” 诸葛均立刻点点头,道:“有的有的!”说罢就屁颠屁颠地跑进去拿了。 周皎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忍不住抿唇偷笑。 诸葛亮自然是听见她的笑声了,不过此时还是装作听不见比较好,免得周皎“小人得志”。 诸葛玄在二人间扫视了一番,笑而不语。 诸葛均拿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很快就抱着筝走了出来,眼巴巴地瞧着周皎。 周皎笑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筝,端正地跪坐在案几边,抬手拨动筝弦来试音,确定音准无误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筝弦上拂动,幽深的筝鸣声便流淌在空中。 周皎以前性子有些倔强,弹筝之后倒是好很多,却难免因筝的音色在曲子中多添几分铿锵固执之意,不知道被周瑜训了多少次,可如今她身处荆州,不知何时才能与家人团聚…… 想到这里,周皎拨弄筝弦的动作也缓了不少,原本清明闲适的曲子也被她弹的多了几分低沉幽怨。 诸葛亮听出她曲中之意,不便唱和,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周皎察觉到自己曲调有变,指尖一动,已经换了一首曲子。 这曲舒缓大气,流畅自然,还有潜龙在渊之意,令人心旷神怡。 诸葛亮沉吟片刻,唱道: “孑孑干旄,在浚之郊。素丝纰之,良马四之。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丝组之,良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丝祝之,良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诸葛亮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温和清脆,词中深意已经被他一曲唱尽。 等到他唱完,周皎才收了筝声,微微抬头看着诸葛亮,诸葛亮也看向她,默默不语。 诸葛均打破宁静,得意洋洋地问道:“谢姐姐,阿兄唱的是不是很好听啊!” 周皎笑着附和道:“是啊,唱的真好听,这首曲子是我阿兄做的,本来无词可唱,我也做不出更加合适的词句,不过今日这词刚好,意境极佳。” 此时已经是傍晚,外面的街道却是格外的热闹,周皎不由有些诧异,疑惑地问道:“马上就要宵禁,怎么街上突然这么热闹?” 诸葛玄此时笑着解释道:“听说是襄阳打了胜仗,荆州之危已解,大家自然开心。” 周皎微微一愣,手不由攥紧了袖口,她试探着问道:“那……诸葛先生,战事如何呢?” 诸葛玄答道:“听说是四月时,州牧派黄祖将军出战,诱敌深入,最终一举得胜,好久才将这消息传到南阳来。” “诱敌……”周皎听到这里,一时间有些心悸,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呆在这里了,起身匆匆道别之后就离开了,唯有诸葛均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姐姐怎么突然走了?” 诸葛亮不语。 周皎匆匆赶回住处,只见蔡夫人唇角带笑,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周皎心中一沉,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走到蔡夫人面前,问道:“小姨,我听说荆州之围已解,阿皎什么时候才能回庐江去?” 蔡夫人抿唇笑道:“阿皎不必着急,战乱刚刚结束,还不安稳,怎么也要等到明年战事结束之后,你来了还没见过你姨父,他可一直念叨着想要见见你这个难得一见的外甥女,再说你外祖父不习惯荆州水土,大病小病不断,正是需要你照顾的时候啊。”她见周皎不说话,接着道:“阿皎不想跟着表兄,还有荆州士人们多多学习吗?” 周皎抬头看了蔡夫人一眼,攥紧了手,很久之后才道:“阿皎听小姨的安排。” 第磨刀霍霍向黄祖 周瑜揉了揉眉心,问道:“义母怎么样了……” 孙策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他开口,声音低沉:“刚刚得知父亲去世,母亲已经哭晕了好几次,阿权他们也很是伤心……” 周瑜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他还记得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那时他年纪尚小,阿皎更是三四岁的咿呀小童,家中也是一片混乱,多亏了有几位叔父扶持,周夫人才能迅速支撑起周家的门庭。. 孙策叹了一口气,他一向是欢声笑语的少年,很少叹气,可父亲去世,他不得不担起家中的重担,自然而然便会忍不住叹气了。 “伯阳兄已经将父亲遗体送至曲阿,袁术不放心我们和黄世叔他们,所以有意扣留。我们不日就要搬至曲阿居住。”孙策攥紧了手,道:“他此时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谋求玉玺!哼……玉玺此时已经不在我们手中,我到要看看袁术能做出什么好事!” 周瑜沉思片刻,道:“玉玺在阿皎手中,袁术自然是想不到的,这事倒是可以借机发挥……” 孙策听到他的话,有些疑惑,身体不由微微前倾,问道:“怎么说?” 周瑜解释道:“袁术惦记着玉玺,借机扣留你们至曲阿,必定要向你们出手,义母与阿香她们是妇孺,肯定是袁术下手的对象,你一定要注意一些,最好借机将欺辱将军遗孀这顶帽子扣在袁术头上,你也可以早日光明正大的脱离袁术。” 孙策听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袁术心怀不轨,与之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况他心胸狭隘,之前几次三番难为父亲,袁术那里自然不可久留,我定会想办法离开袁术。” 周瑜心中欣慰,道:“那就好。” 孙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低声道:“先前我总以为阿皎年纪还小,可如今看来,她说的话句句不错,一一应验。” 周瑜听到他的话,默默不语,很久之后才开口道:“是啊……阿皎的聪慧,自小便是如此了。” 孙策轻叹一声,道:“等到我从袁术那里离开,必定亲自率兵,攻打荆州,以报父仇,风风光光地将阿皎接回来,我们一家团聚。”他看着周瑜,安慰道:“倒是公瑾你,义母身体不好,如今还在病中,你又要照顾义母,还要看顾家中的事情,千万不要倒下。.” 周瑜勉强勾了勾嘴角,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孙策微微颔首。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不过几日,孙策领着孙家人便前往曲阿,为孙坚守灵发丧,原本的北苑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今日要去拜会姨父,你倒是穿的好看一些。”蔡显收了□□,见周皎一如往常地坐在那里擦刀,出声道。 周皎摆弄着手中的刀,没有说话。 孙坚之死的消息传入南阳后,南阳原本的备战戒严停了下来,周皎自然跟着蔡夫人等人到了襄阳。如今,她已经在襄阳待了一段时间,早就习惯了蔡显对她呼来唤去的样子,所以才默默不语,反正只要不搭理蔡显,慢慢地他也就不会再吵吵了,至于其余几个表哥,虽然有几面之缘,却没有蔡显这么熟悉了。 周皎的姨父蔡瑁她也已经见过了,蔡瑁是士族出身,又是荆州大将,刘表的小舅子,倒是身长玉立、气宇轩昂,颇有儒将风范,对待周皎倒也很不错。 反倒是周皎因为心里还记挂着孙坚之死,对蔡家人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又没人看我一个小孩子,穿的好看又有什么用。”周皎伸手感受着刀鞘的温度,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有多么的微弱,在这些人甚至是蔡夫人面前,她也不过是由人掌控的提线木偶罢了。 蔡显没好气 地开口道:“你要是穿的好看,没人看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要是穿的难看,丢的可是父亲与母亲的脸。” 周皎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一样。” “姨父在你眼中还不够厉害?而且黄——”蔡显正要说什么,却在这个姓氏之后顿了一顿,显然是在忌惮什么。 周皎却很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字眼,她拔出刀,又将刀收回鞘中,道:“知道了,我知道刘荆州的厉害了。我穿什么就不用你管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拜见外祖父,你若是没事就别来烦我了。” 蔡显被她的话一噎,哼了一声,道:“你和那个老头子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像了。” 王虞虽然没办法埋怨蔡夫人,但对蔡瑁和四个外孙可是满满的嫌弃,每天趁着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忘刺一下蔡瑁,好在蔡瑁脾气好,又有蔡夫人从中调和,才没有出现王虞与周皎爷孙两个被抛弃街头的场景。 “他是我外祖父,我不和他像和谁像?”周皎哼了一声,一把将刀收了起来,配在腰间,道:“别烦我了。” 蔡显不忘叮嘱道:“别和老头子唠叨太多,忘了时间。” “知道了。”周皎摆摆手,快步走出练武的院落,向王虞的住处走去。 王虞年纪虽然大了,但记性却并不差,在南阳的时候便已经默写了不少蔡邕的书籍,到了襄阳,更是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到半月便已经默写了好几卷,纵使周皎年纪还小,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王虞的记性。 “阿皎见过外祖父。” 王虞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起来吧,不是在跟着越儿习武吗?怎么突然跑到老头子这里了?” 自从到了襄阳,周皎就一直跟着王越习武,比之以前更加认真,她虽然不说缘由,但王越却再清楚不过,尽管如此,王越也没有说什么。 周皎放下握在刀柄上的手,乖巧地跪坐在一边,道:“今日他们要去刘荆州府上拜见,叫我跟着一同去,今日去刘荆州府上的可不止蔡将军一人,还有其他人,所以我来见外祖父一面。” 王虞听到她的话,握笔的手一抖,黑色的墨汁便撒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周皎,道:“你……你是要去……” 周皎点了点头,道:“是。” “你——你糊涂啊!黄祖虽说不上身经百战,但也是刀口舔血之人,你不过一个孩子,怎么打得过他?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周皎摇摇头,道:“外祖父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你——你这还不是做傻事?”王虞气急,花白的胡须也跟着他的动作而发颤。“重情义不是坏事,可你这样莽撞冲动,除了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还有什么用处?” 周皎咬着下唇,低声道:“我不会去做蠢事,我只是不甘心。今日我也只是想看看这个黄祖究竟是什么人……” 然后再杀了他。 周皎依旧是穿了一袭银红色长裙,在蔡夫人为她精心打扮之后跟着蔡家人一起去了刘表府上。 这次宴会是为了庆贺荆州之围被解,特意为黄祖这个大功臣准备的庆功宴,来往的人都是刘表手下的干将,热闹非凡。 周皎跟在蔡夫人身侧一起应酬,旁边倒是有不少与蔡夫人相熟的主妇,看到周皎颇为惊奇,一个女子已经忍不住出声道:“夫人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仙姑似的女儿?” 蔡夫人笑道:“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这是我姐姐的女儿,来我这里小住。”说罢,她不忘拍了拍周皎的肩膀,道:“这位是黄将军的夫人,还不快些叫人?” 周皎原本最讨厌这种应酬,此时却是一反常态,笑眯眯地上前问好:“见过黄夫人。” 黄夫人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周 皎的脸,道:“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等周皎说话,蔡夫人在一旁道:“这是我大姐的女儿,会稽谢氏女,单名一个娇——” “娇?倒是个名如其人,娇美可爱。”黄夫人打趣道:“乍一看和蔡夫人你很像呢。” 蔡夫人显然很是受用,道:“是我的外甥女,自然很像了。” 周皎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 “母亲!” 黄夫人被一个小少年一扑,吓了一跳,随后又露出笑容,道:“你啊……” 小少年从她裙摆后探出头,道:“见过蔡夫人。” 他嘴上向蔡夫人问好,一双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周皎,惹得黄夫人打趣道:“之前你不是还喜欢你表妹喜欢的不得了?如今怎么又盯着新妹妹看了?” 黄帆道:“这位妹妹生得可要比表妹更加娇美无双。” 蔡夫人意味深长地扫视了黄夫人一眼,随后道:“这是你谢妹妹。”她看向周皎,道:“一会儿宴席开始,你们吃饱了,你就和帆儿在院子里走走吧,这里太乱了,你们小孩子还是不要多待。” 周皎应了一声,笑眯眯地冲着黄帆伸出手,黄帆对上她的笑容,殷切地伸手拉住了她。 第是以英雄杀英雄 刘表既是一州州牧,又是汉室宗亲,宴会自然是奢侈豪华,光是奏乐的就有数十人,更不用说宴席上的珍馐佳肴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周皎在女眷席位,上面是刘表的夫人,她身边跟着的是两个儿媳,一个相貌端庄,为她默默布菜,另一个年纪稍小却颜色艳丽,在刘夫人耳边笑语,显然关系亲密。 周皎目不转睛地看着宴席中的人,双手捧着玉碗,不由自主地抿了一口,忽然察觉到自己喝的是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脸上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泛出玫红色的色彩。 蔡夫人在一旁看她被酒呛到的样子,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惹得一旁的妇人频频看她,好一阵子她才收住笑声,道:“那是德珪的二姐,深得州牧宠爱,更是把侄女儿嫁给了二公子,喏,旁边那个年纪小一些的就是了。” 周皎见她显然对刘夫人没什么好感,只简单应了一声。 “按你母亲的性子,估摸着不会压你参加这些,我想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为此还恨上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女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参与这些。”蔡夫人抿了一口温热的酒,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比之平常端庄的模样多了几分媚态,不过她眼神依旧明亮如镜,看不出一丝醉意,她对身边的侍女扬扬下巴,让侍女为周皎低声介绍这些后宅妇人。“人认的差不多了便和帆儿出去吧,这里乱糟糟的,又都是一些只知家长里短的女人,不值得留下来。” 周皎应了一声,等到将这些人一一认了下来,就和黄夫人打了招呼,跟着黄帆一起出去了。 相比后院内的热闹,院落里就清净许多了,除了忙着给屋内端送茶水和菜品的仆从侍女之外,再无他人。 “娇儿妹妹是从哪里来的啊?”黄帆好奇地问道。 周皎一愣,察觉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才道:“会稽,我父亲便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会稽好玩吗?”黄帆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撒娇一般。 周皎有意拉紧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会稽啊……会稽可好玩了,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事,很多有趣的人……” 黄帆见她向外走去,问道:“娇儿妹妹要去哪里啊?母亲若是找不到我们会很着急的。”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州牧府上,感到新奇,所以想到处看看罢了。” 黄帆了然地点点头,随后积极道:“那我带娇儿妹妹走走吧,我和父亲经常来州牧府上去见大公子,对州牧府邸可熟悉了。” 周皎听到他的话沉思片刻,笑道:“好啊。” 黄帆倒是没说错,他对刘表府上确实很熟悉,带着周皎转了不少地方,刘表府上的下人显然对他很是熟悉,并没有多加阻拦,由此可见,黄祖与刘表关系也很是不错。. “咦?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吵闹啊?”周皎等到黄帆带她到接近前院的地方,这才故意出声问道。 “啊,前面是州牧的会客厅,想必此时州牧与父亲他们正在宴饮,另请乐伎奏乐,所以才如此吵闹。” “会客厅?咱们也去看看吧!”周皎牵牵黄帆的胳膊,见他想要拒绝,道:“小姨说要带我拜见黄将军,可我只见了你和夫人,还未曾见过打败破虏将军的威风凛凛的黄祖将军呢,带我去看看嘛——” 她面色嫣红,更添几分妩媚,黄帆受不住她撒娇,只好带着她往前院走,一路上有不少仆人都看见二人,却又没有出言,毕竟黄帆自小长在脂粉堆里,每天都带着不一样的侍女,刘表府上的仆人对周皎不熟悉,只以为是黄帆又带了新的侍女。 周皎凑近门口,向内一望,厅内坐的俱是男子,坐在上首的是刘表,他近半百的年纪,但身体依旧坚朗,坐在那里依旧 是精神奕奕。 刘表两侧坐的便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周皎有的见过几面,如蒯良与蒯越,有的则完全不认识。蔡瑁旁边坐着的人她不认识,但见他高大威猛,苍髯如戟,笑得意气风发,估摸着就是黄祖了。 果不其然,黄帆指着黄祖道:“娇儿妹妹,那就是我父亲了。” 周皎心中一震,不由摸了摸外裳罩着的短剑。 “娇儿妹妹?” 周皎回过神,笑道:“原来这就是黄将军啊,果然威风凛凛。”她语气带笑,眉眼中却已经满是寒霜,溢出杀意。 黄帆冷不丁打了个颤,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七月,却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寒意从何而来,惹得他不由看向周皎,只见她嘴唇紧抿,原本的笑颜此时已经是乌云密布,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恨意,吓得黄帆忍不住向后退了一退,踩到裙摆一下摔坐在地。 他这么一摔,倒是引起了厅内众人的注意,这些人大都认识黄帆,看见他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唯有黄祖与蔡瑁没有笑。 黄祖早已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他在战场上厮杀,有时候凭的就是这一两点预感,何况周皎连自己的杀意也不知道隐瞒,他自然察觉到了。 至于蔡瑁,他早已看到自家外甥女的裙摆,早就猜到来者是谁了。 “父、父亲……”黄帆见黄祖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是因自己不知礼数而生气,一时间有些胆怯。 黄祖却厉声喝道:“何人躲在门后!” 黄帆忍不住抖了抖,一旁的奏乐的乐伎也是一哆嗦,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垂着头摆弄乐器。 黄祖是武将,别的不说,嗓门极大,寻常人被他这么一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在座的虽然与他是熟人,但也是面色一变,唯有刘表与蔡瑁不动声色,周皎一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么吓? 蔡瑁心中一沉,果然看到周皎走了出来,只是她脸上不见一丝恐惧,反而是从容不迫,只是脸颊微微发红。 众人只看见周皎一个小姑娘,又有人忍不住偷笑,还有人打趣黄祖是否是被孙坚的威猛吓了一跳,大惊小怪了。 蔡瑁此时才起身行礼道:“这小娘子是内子的外甥女,一向没大没小的,不知礼数,还请州牧与崇德莫要与她计较——” 黄祖只是凝视着周皎,问道:“小娘子为何盯着我,难不成有意杀之?” 蔡瑁心中一跳,已经抬脚走向周皎,将她拉至身后,对黄祖道:“崇德多虑,一个小丫头,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别说杀人了。”他已经闻到空气中的酒香,不是他们所喝的酒,应该是妻子那边的女眷所喝的甜酒。 黄祖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周皎,随后伸手扯下周皎的外裳,她腰间赫然挂着一把短剑,不过这剑做工一般,不甚锋利,杀人灭口稍显逊色。 蔡瑁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给爱妻的外甥女说话才好,而刘表等人也俱是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蔡瑁只能拍了拍周皎,将她搂在身后,道:“快,给将军赔个不是。” 周皎却自己站了出来,开口道:“我听闻黄将军杀了袁术麾下猛将孙文台,乃是荆州的英雄,更是天下屈指可数的英雄。” 黄帆忍不住得意道:“那自然是,父亲——” 黄祖虎目扫向黄帆,他立刻讷讷噤声。 “孙文台破董卓,收帝京,也是天下之英雄,然而他生不逢时,遇上了黄将军这样的英雄,不得不含恨而死。” 众人听完一时间有些不解其意,不懂她到底是想夸黄祖还是想夸孙坚。 “我身为女子,最崇拜英雄,不仅如此,小女还想做英雄。”周皎抬头看向黄祖,脸颊微红,似乎很是仰慕,接着道:“黄将军是因为杀 了孙文台这样的英雄而得以做英雄,我若是也可杀英雄,那我便也能做英雄了。不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她话音刚落,便微微俯身,用右手拔剑,速度极快,直直地逼向黄祖,一旁的人甚至都看不大清她的动作,更不用说拦下她了。 只见红色长袖在空中旋转,利刃在满目红色中饱满地画出满月的形状,不过眨眼间已有银光飞过。 原本拨弄琴弦的乐伎被这银光吓了一跳,食指向后一扯,只听得“铮”得一声,琴弦已断,所有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等到周皎衣摆落下,众人这才看清两人的情形——周皎手中的短剑已经被黄祖打到一边,她的手腕通红,正被黄祖紧紧攥着,只要他稍一用力,恐怕周皎的手腕就要被捏断了。 黄祖黑着一张脸,显然对于周皎的不识好歹极为不悦,黄帆则是惊叫了一声。 周皎脸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红潮已经退却,似乎没有被黄祖扣住手腕。 她这两个月来只专注于这一招,力求一击即中,可在黄祖面前却仍旧不堪一击,即使她心中早有预感,这个结果也实在是令她有些不甘。 蔡显有些讶异,不由看向一旁的父亲,只见蔡瑁右手攥紧了腰带,没有说话。 这事再怎么看都是周皎不对,这个时候蔡瑁也不能为周皎说情。 蔡显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点坚定,不由心中一震,这样坚定如猛虎的眼神,竟然是一个小姑娘所拥有的。 此时,反而是刘表开口,对蔡瑁道:“先前倒是见过谢娘一面,我只以为是个貌美的小娘子,没想到啊,德珪,你的这个外甥女可是了不得呀,颇有弟妹的风采,小小年纪,临阵不惧,日后必定会有大作为。” ——周皎与蔡夫人狠起来的样子也是不相上下。 蔡瑁知道这是刘表在解围,立刻道:“州牧过奖了,瑁这个外甥女就喜欢舞刀弄剑的。”他看向周皎,道:“还不快向州牧问礼?” 黄祖松了手,周皎这才得以挣脱,她来不及想太多,只是行万福礼道:“多谢州牧夸奖,小女愧不敢当。” “哈哈哈——如此一个神勇的小娘子,可有名讳啊?” 周皎与蔡瑁对视一眼,这才道:“小女单名一个矫字。” 刘表来了兴趣,问道:“皎?哪个字眼?明月皎皎?” 周皎答道:“是矫矫虎臣之矫。” “矫矫虎臣——好一个矫矫虎臣,小娘子倒是有胆识,德珪可要好好培养矫矫才是,我看巨达就很不错,让矫矫跟着好好学学才是。”刘表说完,伸手拍了拍蔡瑁的肩膀,道:“德珪,难得见你失态啊。” 蔡瑁笑了笑,道:“矫矫聪慧,我心怜爱之。” 刘表这才看向黄祖,笑道:“崇德受惊了,快快入席吧。来人,让乐伎继续奏乐。”他话音落下不久,原本 蔡瑁拉着周皎在一旁坐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看向刘表。 周皎心中思绪混杂,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刘表为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看到对面的黄祖已经没了之前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刘表是借她这个举动敲打黄祖,顺便让蔡、黄二人相互制衡,即使没有她今天这么一出,刘表也会通过别的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 此时刘表已经走上主位坐下,一手举起酒杯道:“诸位都是我荆州柱石,理应以和为贵才是!” 众人纷纷应是,宴会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热闹的样子,黄祖也重新开始与他人交谈,众人言语之间满是对孙坚的轻慢,仿佛之前溃不成军的不是他们一样。 周皎心中一片凄冷,却又从中燃起怒火。 终有一日,她要亲手杀了黄祖! 第我欲十步杀一人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各个府上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蔡夫人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正要问蔡瑁周皎去哪儿了,就看到周皎跟在蔡瑁身边,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把短剑。. 蔡夫人也不言语,拉着蔡瑁与周皎都上了马车,这才问道:“可是阿皎做傻事了?” 蔡瑁长叹一声,道:“珏儿,你不早些说,不知道今日场面尴尬至极。” 蔡夫人轻笑道:“我料想州牧有此意,所以才没有拦阿皎,今日黄祖敢暗杀孙坚扬眉吐气,谁又知道他日他的屠刀会不会落到州牧的头上呢?再说你与州牧是郎舅,又有二姐为你说话,哪里是黄祖比得上的?”她凑近蔡瑁,形状亲密,娇声道:“黄祖今日想必脸色很不好吧?” 蔡瑁有些好笑,伸手抚摸她的长发,道:“是啊,还是珏儿神机妙算。” 周皎在一旁听着这夫妻二人的对话,心里却是一冷。 说到底,她还是这些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想到这里,她怎么能不心寒愤懑? 蔡夫人这才对周皎笑道:“阿皎气也出了,以后便不要再怀恨在心了,毕竟黄祖是你姨父的同僚,以后还是要往来的,咱们是一家人,还要以大局为重。” 周皎只好装作微醺初醒的样子,茫然地点点头。 可她心中却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却又无处发泄。 马车很快便到了蔡府,等到蔡瑁与蔡夫人下了马车,周皎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侍从们立刻将马车牵走,只留下周皎一个人站在蔡府的匾额前。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周皎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蔡府两个字,一言不发,原本的醉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蔡显刚刚让人将自己的坐骑牵去马厩,就看到周皎站在那里抬头发呆,他清清嗓子,走过去摸了摸周皎的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周皎避开他的手,见蔡显神色似乎有些尴尬,随后道:“我回去休息了,显阿兄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罢,她便转身走进蔡府,估摸着是回自己的院落了。 周皎走在院落中,只觉得寒风阵阵,是前所未有的寒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只是盲目地走着,就这样走着走着,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停在了王越的院门口,里面还有利刃破空的声音。 周皎犹豫片刻,伸手将院门推开了一条缝,向里面看去。. 王越果然还未休息,正在院中舞剑。 他身材高挑纤瘦,步伐轻盈,在月下舞剑更是别有一番风流,好似鬼魅一般,每挥一次剑,便有风声传来。 若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就是这样了吧。 周皎紧紧地盯着王越的动作,仿佛窥见了这世上所有的秘密。 一舞作罢,王越闭眼吐纳,随后道:“是阿皎吗?” 周皎有些讶异,却还是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 “怎么样?” 周皎摇摇头。 不用她说王越也猜到了,黄祖是一员大将,就算敌不过孙坚,也不是周皎一个小孩子可以动得了的。 王越轻叹一声。 周皎的毅力他也见过了,只要还未达到目的,她就能一直坚持做下去,她这个年纪,又有谁能拿着一把短剑连挥几千次?不说孩子,大人又有几个能做到? 只凭这份毅力,周皎就要强于无数人。 周皎攥紧手,一动不动地望着王越。 王越轻叹一声,道:“你还不甘吗?” 周皎没有说话。 她曾无数次反问自己,她真的想要杀一个人吗?战场上刀剑无情,即使今日黄祖不杀孙坚,孙坚也迟早会死于他人之手,不是吗?那她有必要为此拿起刀 剑吗? 答案是肯定的,黄祖无意中毁掉了她的希望,毁掉了她寄予的期盼。 她原本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而这份本就微弱的希望很快就被黄祖彻彻底底地毁灭了。 周皎甚至不敢尝试再去改变他人的命运,她没有勇气再承受希望破灭时的悔恨了。 可是她必须提起刀剑,因为不仅仅是她自己,她的阿兄们,她的母亲,还在等着她真正的长大,她要保护他们! “我是不甘!义父为讨董贼付出了这么多,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换得天下太平,却只因为小人作祟而作罢,最终枉死荆州!”周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觉得之前酒气入喉的那股热意又上来了,随后周皎提起裙摆,双膝狠狠地碰在冰冷的石砖上,她双手扶着地,额头与石砖轻轻地碰了一下,她伏在地上,道:“所以,还请舅父教我剑术,叫我得偿所愿。”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坚毅的身影。 王越静静地凝视着她,开口问道:“你是想学剑术,还是想学杀术?” 周皎只是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王越轻叹一声,道:“你起来吧,我教你。” 周皎这才起身,再次行礼道:“阿皎多谢老师。” 王越见她嘴唇紧抿,满脸坚定,不由有些惆怅,随后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周皎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出王越的院落,她望着漆黑的夜空,仿佛可以透过夜空看到什么。 她要学的自然是杀术,她要黄祖血债血偿! 刘表之前说让蔡瑁好好栽培周皎,蔡瑁倒是有意,特意向刘表口中的巨达寄了一封书信,说是请他收周皎为徒,好好教导。对方的书信来的很快,信中同意让周皎跟着他学习,看起来与蔡瑁私交不错。 周皎这才第一次听说了自己未来的老师的名字——向朗,这个名字乍一听像是路人npc,周皎也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向朗本人确实勤奋好学,极有才华,藏书众多,还曾师从水镜先生司马徽,在荆州可是赫赫有名。 不过他为人低调,如今在刘表手下也只做了个临沮县长的官,而且还是个虚职,向朗还是常年窝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周皎看刘表的样子,似乎对他很是赏识,但奈何向朗无意在他这里做官,即使有了官位也不怎么办事。 不过向朗做周皎的老师还是很负责的,该教的一样不少,对周皎态度也很温和,周皎倒还挺喜欢向朗这个老师的。 转眼间已经是年底,周皎文武两开花,好不容易才抽空去看了看诸葛玄叔侄三个,可还没进去就听到了诸葛均怨念的声音。 “每日里深居简出的,我连几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谢姐姐也不能常常来和我玩……”诸葛均有些郁闷,道:“好不容易遇到几个人,却也是谈不来,现在只能窝在家中……” 诸葛亮倒是格外淡定,温声道:“让你在家中多多读书,平心静气,你不是也不愿意吗?” 诸葛均的声音满是委屈:“每天读书读书的,我又不是老头子!我读不下去了!” 诸葛亮字字戳心:“可你出去也没人和你玩,不如好好读书。忘了阿姐出嫁前是怎么说的了?” “我——” 周皎有些好笑,她伸手扶了扶风帽,对几个侍卫道:“将给诸葛先生的年货放好,千万不要弄乱了。” “是。”几个侍卫应了下来,开始从马车上把东西搬下来。 周皎伸手敲敲门,道:“主人家在吗?劳烦开一下门吧。” “敢问阁下是?”过来开门的人是诸葛亮,他打开门,扫视了周皎一番,有些疑惑地问道。 周皎偷偷笑了起来,随后清了清嗓子道:“小 女仰慕诸葛二郎的风采,因此亲自上门送礼拜会。” 她外披朱红色的斗篷,斗篷边缘镶了一圈白兔毛,站在雪地中分外明显,一看就是大家小姐。 诸葛亮更加疑惑,叔父没有官职,他自从来到南阳就深居简出,怎么会有人认识他?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个大家小姐了。不过他听着听着,很快就认出了周皎的声音,见她有取笑之意,故意做出要合门的样子,道:“亮既不认识小娘子,怎么能收取小娘子的东西,小娘子请回吧。”说罢便要关门。 周皎只当他真没认出自己,急忙伸手想要拦住,手却撞到了门,不由惊叫了一声。 诸葛亮以为自己关门时夹住了她的手,急忙问道:“没事吧?” “我的手——”她向前伸手,语气颇有些委屈。 诸葛亮立刻推开门,凑近看向那只手,只见五根手指纤细洁白,指节上有细微的伤疤,不知是什么时候添的,却并无挤伤应有的红肿,不由微微一愣。 周皎哈哈大笑,一手摘下风帽,道:“看来亮亮你还有怜香惜玉之心啊~可惜咯,不是仰慕你的小美人,是我来啦。” 诸葛亮知道她是恶作剧,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得无语凝噎,让开一条路请周皎进来。 两人小半年没见,倒也没有生疏。 诸葛均先前还有些好奇是谁仰慕自家阿兄,没想到竟然是周皎,不由开心道:“谢姐姐终于来看我啦!” 周皎揶揄道:“均儿刚才不还是嫌我不来看你吗?” “谢姐姐现在不是来了嘛——”诸葛均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好久不见谢姐姐,只觉得谢姐姐更加秀美了!” 周皎因为习武的缘故,这小半年又长高了不少,更显得她窈窕娉婷、风姿绰约,诸葛均的夸奖自然真心实意。 周皎轻笑一声,先向诸葛玄问安,这才对门外的侍卫道:“将东西搬进来吧,就放在廊下没有积雪的地方就好。” 诸葛均有些奇怪地看着侍卫们将东西搬进来,问道:“谢姐姐,这些都是什么啊?” 第动情处秋水涟漪 周皎答道:“是送给诸葛先生还有你们的年礼。先前我跟随老师在学习,无暇来看望先生还有你们,?难免失礼,?因此借着送年礼来探望你们,?顺便赔个不是。” 诸葛均讶异道:“年礼?这么多?” 诸葛玄也甚是惊讶,?道:“何来赔礼之说?谢娘未免太过客气,?如此多的年礼,我们实在愧不敢当!” 周皎见他神色惶恐,?赶紧解释道:“这些可不止是我送的,还有州牧给先生的年礼,只是如今州牧府上忙碌,这才托了姨父,?让我来转交。”说罢,?她从袖口抽出一份册子,递给诸葛玄,?道:“这是州牧的礼单。” 那册子用纸所写,封面绘着云纹,?一看便是不凡之物。 诸葛均好奇地问道:“那哪些是谢姐姐准备的啊?” 诸葛亮急忙喝止他,?道:“均儿!不得无礼!” 周皎也不在意,?指了指那边的三个木箱,道:“那是我准备的。里面是名家蔡伯喈的书,本来想从外祖父那里直接要,?可是外祖父舍不得给我他的手抄本,我便自己抄了几卷,正好给均儿你看。” 诸葛玄感激道:“谢娘用心至此,?我不胜感激。” 诸葛均小声嘟囔道:“谢姐姐哪里是给我的,分明是给阿兄的……”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对周皎道:“多谢谢娘。” 这份礼物,说名贵,不过是几卷书,可若是说不值钱,这又是蔡邕的书,周皎亲自抄写,既符合诸葛亮心意,又不会让如今并不富裕的诸葛家难堪,可见周皎用心良苦。 “你可不许嫌我字丑啊,我可是很用心地抄了一遍呢。”周皎眨巴眨巴眼,见诸葛亮顺着她的话点头,这才道:“还有一些俗物,便是糕点酒水之类的,都是如今时兴的东西,还请诸葛先生尝个新鲜。” “多谢谢娘。” 诸葛均早已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的呢?谢姐姐送我什么?” “啊——来人,把它抱过来吧!”周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门口站着的侍卫道。 “抱?抱它?” 侍卫很快就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过来了,诸葛均凑过去探过头一看,正好和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对上,不由讶异地后退一步,迅速躲到诸葛亮身后,弱弱地问道:“谢姐姐,这……这是什么啊……” 周皎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道:“别怕,是猞猁,还小着呢,可听话了。”她从侍卫怀中将猞猁抱出来放在廊下,摸了摸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 那猞猁样子像猫,尾巴却很短,耳尖还长着一簇耸立的黑毛,一双眼睛像是金色的琥珀,只是身上花纹并非虎纹,而是斑点,唯有额头上的花纹像是一个没有收住的圆圈,圆圈下还有一个小斑点,此时正温顺地趴在地板上,在暖炉边上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发出了喵呜声,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 “瞧,它可乖了,放心吧。之前我与表兄一起打猎,正好抓住它的母亲,便将它母亲留了下来,生了好几只,分开训练,虽然还不能打猎,但是认人也足够了。”周皎伸手摸了摸猞猁,道:“来,问号,和均儿打个招呼。” 她话音刚落,那只猞猁已经坐了起来,冲着诸葛均喵呜一声,似乎真的在和诸葛均打招呼一般。 “问号?是它的名字吗?”诸葛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迅速地碰了一下问号的头,柔软的毛发和温顺的性格立刻让诸葛均爱上了它,逐渐大胆地伸手摸这个小东西。“怎么叫问号呢?是什么意思啊?谢姐姐起的名字好奇怪啊……” 周皎下意识地看向同样被起名的诸葛亮,恰巧他也看向自己,二人对视一眼,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什么意思?你不觉得它头顶的花纹很像一个问号吗……” “问号?” “就是——”周皎想想怎么解释就觉得头大,索性道:“反正就是很像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叫作问号,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询问。” 诸葛均只好应了一声,却道:“这个名字还是怪怪的……” 诸葛亮在一旁道:“那你就给它重新起个名字吧。” 他自然是看出诸葛均也想给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取个名字。 周皎哼了一声,接过诸葛亮递来的茶杯送至唇边。 “叫什么好呢……叫萌萌吧。” 周皎原本正在喝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将茶全吐了出来,连咳了好几声。 原本在她怀里卧着的问号立刻溜到一侧,躲到了诸葛亮怀里。 诸葛亮坐在她一侧,被问号扑了个满怀,见周皎又是喷水又是咳嗽的,急忙给她递帕子。 周皎与诸葛亮四目相对,慌忙接过帕子擦嘴,好不容易换过那口气,道:“你这个名字不是更怪!” 诸葛均不服气地说道:“哪里奇怪了?萌萌取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之意,比问号好听多了!” 周皎立刻反驳道:“那问号还取‘不耻下问、孜孜不倦’之意呢,比你这个更有内涵。” 诸葛均:“……”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两个人争的不相上下,诸葛玄在一旁听着好笑,唯有诸葛亮受不了这两个幼稚的人,道:“问号的寓意确实更好——”但不等周皎得意,他又开口道:“但是,这个寓意也只有你知道,他人听了未必觉得有如此深意,不是吗?” 周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更有道理一些,皱皱鼻子道:“那叫什么啊……我觉得问号这个名字就挺可爱的。” 其实她也养了一只小猞猁,名字叫做叹号,看来得改名叫作“噫吁嚱”了…… 诸葛亮沉思片刻,道:“取同意……就叫……知否,如何?” 周皎:“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诸葛亮抽抽嘴角,道:“……非此伤怀之意,其意在探索宇宙与天地之奥妙。”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道:“亮亮你起的更有意义一些,就听你的好了。” 虽然有点跳戏…… “知否?”周皎伸手抱起正式改名的猞猁,温和地摸摸它的小脑袋,道:“以后你就叫知否了,可要好好保护大家哦。” “保护?它这么小,当然是我们保护它了。”诸葛均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说道。 周皎打趣道:“这就是均儿不知道了,猞猁训练好了可以用来打猎,抓抓野兔什么的,可比你厉害多了。” “它这么小?还能捕猎?”诸葛均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啦。”周皎指了指知否的后腿,道:“它的腿可比猫的腿厉害,跑起来肯定比你快。” 诸葛均不服气地嘟嘟嘴。 周皎在诸葛家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准备离开,临行前还不忘和送她的诸葛亮说话。 “亮亮,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向老师学习啊?”周皎双手缩在袖子里,认真地问道。“老师虽然不是什么大儒名士,但他曾游历颍川等地,还曾拜水镜先生为师,家中藏书众多,仅这些就比其他所谓的大家强上许多——” 诸葛亮已经摇头婉拒道:“多谢谢娘好意,亮心领了,不过均儿年纪还小,叔父身体不如往昔,家中还需要我照顾,恐怕无法抽出时间去拜访尊师。” 周皎垂眸,用脚尖踢了踢积雪,道:“你说的也对……”她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失落,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反正亮亮你很聪明,即使不去拜师,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她的语气格外自信,似乎对诸葛亮充满期 望,诸葛亮看向她,只见她笑容真挚,没有丝毫掩饰。 诸葛亮别过头,却又忍不住看向她,道:“谢娘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周皎嘻嘻一笑,道:“别的不说,我看人还是很准的,我义兄他们都夸我呢。” 天色已晚,诸葛亮手中提着的灯发出微黄的昏暗烛光,照在她脸上,多了几分温和。 诸葛亮一向心细如发,又与周皎小半年没见,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性子显然比以前更加沉稳,不再那么跳脱,而且如今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不复当初迷茫,神采奕奕,姿容非凡,一时间让人移不开视线。 “亮亮,怎么了?怎么不和我说话了?”周皎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奇怪地凑近他问道。 诸葛亮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随后道:“你手上的伤虽然细小,可是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自己往刀剑上撞,受伤了一定要及时抹药。” 周皎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已经生了老茧、留下细密疤痕的手,随后对着诸葛亮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道:“我知道啦,谢谢亮亮的关心,你也早些回去吧,外面很冷的。” 诸葛亮胡乱地应了下来,转身走进院子里,匆匆关上了门。 周皎这才收起笑容,看着手上的疤痕,最终攥紧了手。 她不怕痛,因为这些伤痛迟早会由她亲自还给那些人的! 周皎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这才踏上马车回蔡府。 第今天一样心好累 在没有暖气的时代,北方可比南方冷多了,?周皎就这么在自己的屋子里窝了小半个月,?转眼间已经是新的一年,?除了过年时给蔡瑁与蔡夫人见礼领了点零花钱以及跟随王越练剑之外,?周皎半步都不离屋子。 “为什么非要叫我一起来……”周皎瑟缩着身体,?虚弱地问道。 如果不是蔡显硬拖着她出来,她是绝对不会离开房间半步的。 蔡显冷哼一声,?道:“年前你去拜访诸葛玄的时候可是很殷勤,没见你这么怕冷啊。” 周皎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懂个屁,我这是在为未来挖墙脚做铺垫,挖墙脚要从娃娃抓起好嘛?趁着亮亮还小能抓赶紧抓啊! “我们要去干嘛啊……” 蔡显理了理马鞍,?道:“陪二公子去拜访庞德公。” 周皎眨眨眼。“庞德公?” 蔡显嫌弃道:“连庞德公都不知道,?孤陋寡闻。” “谁说我不知道了……”周皎小声嘟囔道。 虽然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也明白庞德公很厉害的。 ……好像和不知道也差不了多少。 “为什么要陪二公子去啊?二公子又不是没有腿,?要你背他去啊?再说了,关我什么事啊,?我不去!”说完,?周皎就要向屋子里冲,?却被蔡显一把拎住腰带,想跑也跑不了。 “救命啊,有人耍流氓!非礼良家女子!” 蔡显给了一旁路过的欲言又止的侍女一个眼刀,?后者果断识趣地离开了。 周皎:“……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就你,还良家女子?哪个良家女子舞刀弄剑的?”蔡显嘲笑道:“你还是多和表妹学学,少玩这些没用的,?安心呆在家绣花去。” 周皎哼了一声,挣脱蔡显对魔爪,又道:“你不就我这一个表妹吗?哪儿来的其他表妹?” “是黄家表妹。人家可比你知懂事许多!知书达礼,心灵手巧的,哪像你,写个字都歪歪扭扭,不成体统。”蔡显毫不留情地表达了自己对周皎的嘲笑,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周皎的雷线上。 周皎一怒之下抬腿踢向蔡显的腿弯,蔡显没想到她居然会动手,一下半跪在地,惊讶地看着周皎。 周皎察觉到自己出手太过,补救道:“让你说我字丑!我不和你去了!” 蔡显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伸手捏住她的脸向后一扯,道:“嗯?学了几招翅膀就硬了?去不去?” 周皎原本就是为了给蔡显和自己一个台阶下,故作委屈道:“去就去!捏我的脸干嘛!” 蔡显这才松开手,算是揭过了这件事。“穿的好看点,可别被别人家的小娘子比下去了!” 周皎先前多跑了几步,这才转过头对蔡显做了个鬼脸,道:“我本来就比别人家的小娘子好看,不打扮也好看!”说完就跑开了。 蔡显有些好笑,道:“不知羞!” 周皎回去将头发挽在身后,却没有披发,而是扎成了马尾,用银饰固定,又换了一身用银线绣着牡丹的杏色的长裙,这才与蔡显汇合。 “你这是什么发髻,怪怪的,不过看着还算精神。” 周皎理直气壮地开口:“我自己想的啊,反正前面看着也没什么区别,比两边扎双丫髻好看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才喜欢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蔡显有意取笑道。 “那我也是小孩子中的大人。”周皎哼了一声,道:“我也要骑马。” “上次打猎骑着不过稍微利落了一点,还不是有我护着你。这次还敢?” 周皎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学的很快的,上次你教我的马术我已经 会了,就算不能像你一般熟练,可在大街上骑着还是不会出问题的。” 周皎说的倒是不错,她的学习能力确实要远高于常人,如今她的身体也比与他初见时好很多,自然是比同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准是准了,不过不需惹事,知道了吗?”蔡显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蔡少将军不觉得自己像个啰嗦鬼吗?”周皎哼了一声。 蔡显作势要捏她的脸,周皎立刻躲到了一边。 刘琮是刘表的次子,虽然也并非刘夫人所生,但他待人接物处处周到,与他交谈更是如沐春风,加上他又娶了蔡氏女,刘夫人更加喜欢他,时常替他向刘表美言,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去拜访庞德公,刘琮想必也是为了招揽名士,好提高自己在刘表心中的地位。 毕竟庞德公是名士,只凭他的声望,不知道能吸引多少人,荆州更是有不少有识之士与他相交,恰巧这些人又大多和刘表不对付,要是能收服这些人,必然可以受到刘表重视,想必刘琮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大过年的只带了几个人便跑到荒郊野岭拜访庞德公。 “谢娘不愧是夫人的外甥女,果真精明干练,丝毫不逊色于男儿。” 蔡显这个时候倒是没什么桀骜之气,只是称是,一副忠将的样子,周皎也只是干笑着道谢。 虽说刘琮看上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毕竟是刘表的儿子,还一心一意想把刘琦拉下马,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庞德公虽然有名望,但年纪不小,又没有入仕荆州的意思,便隐居于岘山南,骑着马也要走快两个时辰。 庞德公的住处也只是普通草庐,院外还辟了几块菜地,倒是很有生活气息,一行人还未走进院内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时不时还伴有少年清亮的歌声。 周皎跟在蔡显身后,好奇地探出头,只见庞德公在院内摆了一张案几,案上放着笔墨砚台,还有许多木牌,正是新年要用的桃符,少年们写一句、唱一首,大多是乡音,倒是很热闹。 一时间倒是让周皎想起了自家阿兄,往年都是他亲自写桃符挂在门前,不知道他们在家乡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这个氛围在刘琮进来之后就变了,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又向刘琮见礼,气氛很是尴尬。 周皎忍不住在心底偷笑,刘琮精心准备了这么一番求贤若渴的戏码,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扰了人家合家团聚、热闹非凡的气氛了。 刘琮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颇有些尴尬,却还是带着笑被迎了进去。 周皎对于这种目的性非常明确的会谈早就见怪不怪了,自觉无趣,趁着蔡显不注意就偷偷溜到案几前面翻看刚才那群少年写的桃符。 “咦?你是何人?怎么做贼一样偷看别人家的东西?” 周皎转过身看向对方,道:“我只不过欣赏一下,欣赏诸位郎君的才华罢了。” 对方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个女子?” 周皎:“……”就因为我扎了马尾,我就是个男的吗?你让女装大佬们怎么办? 周皎正想说什么,已经有人出声道:“谢娘?” 周皎探头一看,眉开眼笑道:“亮亮,你也在这里!”说罢,她向诸葛亮身后一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喏,我和他是朋友,我跟着表兄来的,才没有偷偷摸摸的呢。” 诸葛亮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还是道:“士元不必多虑,谢娘她要偷也不会偷桃符的。” 周皎:“……”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谢娘?”名为士元的少年恍然大悟道:“原来她就是那位谢娘啊,之前倒是听你说起过。” 周皎眨巴眨巴眼,用胳膊 肘碰了碰诸葛亮,不怀好意地说道:“亮亮,你还向别人提起过我啊。” 诸葛亮面有窘色,白皙的脸微红,道:“略微提起一两句……”他看向周皎,只见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似乎丝毫不觉得羞怯,一时间有些气闷。 周皎都不害羞,他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实在是…… 其余几个少年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笑着打趣道:“原来这就是那位一鸣惊人的谢娘啊,我可是听不少人说过了,原来诸葛这般少年老成的人竟和谢娘是相熟。”他看起来比其他人年长些,估摸着与周瑜年龄相近。 周皎眨巴眨巴眼,推了推诸葛亮,小声道:“他这是在夸我吗?” 少年被她的话逗笑,道:“我自然是在夸谢娘了,我们可是都听说了,谢娘意在‘英雄’,巾帼不让须眉,一剑破风而去,连黄祖将军也被杀了威风。”他看向诸葛亮,挤眉弄眼地说道:“诸葛一向深居简出的,满大街估计也只有他不清楚了。” 周皎:“……哈哈。”让我死了算了……这是谁写的中二小本子?还在街头巷尾流传,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算是替周皎解围,道:“崔兄就不要打趣她了。”他转移话题道:“这位是崔钧崔兄,这两位是孟建孟兄和石韬石兄。” 完了,周皎一个都不认识…… 周皎只好一一见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蔡显已经走了过来,对她道:“矫矫,你在这里做什么?二公子已经进去了,你也快些——”他明着是催促周皎,实际上也是在催促其他人,不能不给刘琮面子。 周皎察觉到自己被这么一圈少年围着,在这里,身为一个女眷连风帽都没戴,实在是惹眼,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只有在倒霉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是天选之女…… 今天也一样心累呢…… 第有美人兮山野间 周皎揉着脸乖乖入席,为了表示自己对蔡显屡次冒犯自己的脸的不满,?她特意坐到了诸葛亮身边,?冲着蔡显做鬼脸,?蔡显眯着眼,?一边松动手部关节,?显然是准备一会儿收拾她了。 无奈夹在两人之间的诸葛亮低声叹了一口气。 刘琮发表了一番外交性言论——首先向在座的各位拜年,然后表示各位都是人才,?这样籍籍无名于乡野之间实在是太过可惜,不如和我一起跟着我爹也就是州牧干一番大事业吧。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在座的都知道他背后是蔡氏一族,真去了哪儿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何况刘表这个人实在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们之中要么是寒门学子,?要么就是流落至荆州的落魄士族,可也不都是傻子,?刘琮这一番话实在没什么营养,大家打了个哈哈就算过去了,?庞德公坐在主位上一直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周皎在旁边听得哈欠连连,?又不能太明显,只好用袖子捂着嘴,一只手摆弄着刚才顺手拿来的桃符。 虽然她遮住了脸,?可声音还在,诸葛亮坐在一旁一声不落全听到了,忍不住勾起嘴角。 “诶,?亮亮,你怎么会来这里啊?”周皎坐在这里实在是无聊,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挡住嘴,身体微微倾向诸葛亮,闷声闷气地问道。 诸葛亮瞥了一眼滔滔不绝的刘琮,右手攥拳放在嘴前作咳嗽状,低声道:“我来探望二姐。” “二姐?”周皎歪着头,想起之前诸葛均和自己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二姐嫁到庞家了?难怪你们迁居到荆州……” 诸葛亮微微颔首。 刘琮自说自话了许久,始终也没人和他聊到重点,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刘琮看向和诸葛亮窃窃私语的周皎,问道:“谢娘做什么呢?” 周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刘琮是在叫自己,被蔡显瞪了一眼之后才回过神,哈哈干笑了两声,起身道:“我看桃符写得有趣,所以自己拿了两块看看,这字写的真好看,不知道是谁写的啊……” 崔钧凑过去,笑道:“巧了,是诸葛写的,他还会别的字体,谢娘要是喜欢让他多写几个送给你就是了。” 周皎眨巴眨巴眼,向诸葛亮投射出羡慕和期待的目光。 虽然她的字在王虞的鞭策下已经规整很多,但是只能算是勉强看的过眼,远达不到“好看”的标准,更不用说像诸葛亮这样掌握多种字体了。 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拿到了诸葛亮的签名诶! 诸葛亮有些不知所措地对上周皎羡慕的目光,干巴巴地开口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周皎将两块桃符“啪”地合在一起,笑眯眯地说道:“谢谢亮亮,那我就不客气了。” 崔钧借机打趣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谢娘不回礼吗?” “啊……我……我没什么擅长的啊,字也写得一般……”周皎摸摸头,道:“女红我做的很差的——” 她话说到一半,蔡显连咳了好几声,显然是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周皎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诸葛亮,只见他脸色微微泛红,不知道是窘迫还是羞涩,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开放了,不由涨红了脸。 丢人丢大发了…… 就她的刺绣作品,周瑜都嫌弃,周皎送的从没见他戴过,现在随便说说要送人都要成定情信物了可还行…… 诸葛亮身侧的崔钧却是道:“谢娘多虑,只要是你送的,想必诸葛都喜欢。” 诸葛亮瞪了崔钧一眼,有意回避周皎的视线,道:“不用了,之前的年礼还未谢过你,这个桃符当作是还礼之一即可。” 周皎就当做没看见,笑嘻嘻地说道:“那就多谢啦。” 坐在席上的庞德公忽然开口道:“这位小娘子就是谢娘?” 再次被点名的周皎小心脏一跳,道:“是。谢娘见过庞公。” “我对谢娘早有耳闻,还不知谢娘与亮儿相熟。”庞德公笑着捻了捻发白的胡须,道:“果然如传言一般风姿绰约,难怪亮儿与谢娘交好。” “我和他有缘得见而已,庞公客气了。”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刘琮的视线在诸葛亮与周皎二人之间转了一圈,随后笑道:“谢娘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机缘,如此一来,倒是方便我们以后往来了。” 周皎心底骂了刘琮几句,立刻道:“我见庞公的住处景色很不错,不知可否出去赏玩一番?” 庞德公呵呵一笑,道:“内子与山民之妻在后院,谢娘尽管去就是。” “多谢庞公。”周皎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走向屋外。 蔡显还没来得及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周皎在屋外冲着一无所知的刘琮做鬼脸,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丫头,别的不说,有仇必报的性子却是藏不住。 周皎这边脱身,心底轻松了不少。 鬼知道刘琮刚才是不是要给她拉郎配一个来拉拢士族,她可不想做他们这些人的牺牲品。 “小娘子是——” 周皎转过头,看向来者,那是个女子,梳着妇人发髻,长得虽然不是极美,但气质温和,一双杏眼更是脉脉含情,年纪约莫着比她大个三四岁,周皎估计她就是诸葛亮的二姐,行礼道:“谢娘见过二姐。” “谢娘?”诸葛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原来小娘子就是均儿提过的谢娘,果然亭亭玉立,是个貌美机敏的小娘子呢。” 周皎连忙称不敢,诸葛宜笑道:“恰巧今日黄小娘子也在,她也是矫矫不群之人,想必谢娘与她一定会详谈甚欢。” 周皎应了一声,被诸葛宜热络地牵着手拉进后院,心底有些奇怪诸葛宜初次见面的热情。 后院正厅中坐着两位老夫人,下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看着比周皎大个两三岁,聊着聊着忽然看到诸葛宜带着周皎进来,坐在主位的夫人问道:“宜儿,这是……” 诸葛宜笑着向老夫人道:“母亲,宜儿来迟了。” 老夫人摆摆手。“家中没有几个佣人,如今客人来了,你忙不过来罢了。” 诸葛宜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向老夫人介绍道:“母亲,这位小娘子便是谢娘,父亲在前面招待男宾,谢娘在前面多有不便,因此我才带她来后厅坐。” 庞夫人面容慈祥,道:“那快请谢娘坐吧。”她继而道:“这是黄公的夫人,这是黄公与夫人的掌上明珠——月英。” 周皎微微一愣,迅速回过神向庞夫人与黄夫人见礼,又与黄月英行平辈礼节,这才偷偷地打量黄月英。 黄月英算不上天仙容貌,但也并没有书中描写的那么夸张,只是皮肤偏向小麦色,头发有些发黄,一看就是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而已,放到现代也就是个肤色健康的妹子,到古代这种审美下反倒成了丑相,可只要细看她的五官,却能看出很是大气。 黄月英本人倒是仪态大方,对周皎道:“谢妹妹客气了,我在闺中便知道谢妹妹的厉害了,这样的勇气,恐怕男子也未必能比得上呢,别人夸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懂得几分机巧,可若论见识,我比之谢妹妹可是差远了。” 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黄姐姐谦虚了,我也不过是一时放肆而已,黄将军未曾因此责怪我,还要多亏他深明大义、气度非凡。” 呕呕呕…… 周皎心里暗自唾弃了黄祖一番,又不由赞叹黄月英的落落大方。 果真与诸葛亮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说不定他们两个就是在这次宴会上相识的——果然这才是神仙恋爱啊,妥妥的古言剧情呀…… 柠檬精真实心酸了。 周皎越看黄月英越喜欢,忍不住和她交谈起来,她所说的话题黄月英俱是信手拈来,口若悬河,更让周皎佩服。 人们总喜欢说古人见识浅薄,可别的不说,光这份知识储备周皎就要甘拜下风,她活了两辈子也就和如今十几岁的黄月英扯平…… “原来之前街市上的花灯也是姐姐做的,难怪那花灯精巧简约,我带着它跑了一路也不曾坏掉。”周皎笑着夸赞道:“我当时还打心底里佩服做花灯的那个人呢。” 周皎佩服黄月英,黄月英又何尝不佩服周皎,只她那份自由自在的气质便很是独特,更不用说周皎为人爽朗,毫不在意她的容貌,与黄月英以往认识的闺中小姐迥然不同。 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早已没了刚才的生疏,此时黄月英抿唇一笑,道:“矫矫客气了,你若是喜欢,我再为你做一盏便是了。” 周皎眨巴眨巴眼,笑道:“花灯就不必了,姐姐做的那一盏已经很好看了,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机巧玩意儿,等到改日我画出来个大概,给姐姐看看,到时候才要麻烦姐姐为我做出来了。”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换作别人早就生气了,可却很对黄月英的胃口,她笑着应承道:“好啊,那我就等着矫矫的图了。” 黄夫人见黄月英与周皎和睦相处的样子,也颇有些感慨,对庞夫人道:“平日里她深居简出,只捣鼓她那些东西,连个好友都没有,今日却是与这位谢娘看对了眼,实属难得啊。” 诸葛宜在旁边奉茶,笑道:“伯母也不必多虑,天下偌大,自有胸怀大志的良人与月英妹妹般配的。” 黄夫人因她的话心中倍感熨贴,微微颔首道:“承你吉言。” 回去的路上,周皎正若有所思,蔡显却勒住马缰,落后几步跟在她身边,道:“之后几日你就不要去找那个诸葛亮了。” 周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蔡显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只是道:“和你说了就乖乖照做,免得惹祸上身。” 周皎敷衍地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了。 第且把愁绪化情思 事实上周皎是会听他的话的人吗?不是! 周皎回了蔡府只觉得蔡显刚才对她的反应实在是奇怪,却又摸不准蔡显的意思,?只能在练剑的时候询问王越。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感觉怪怪的……”周皎练完最后一招,?挽了个剑花将剑收了起来,?看向一直不语的王越。 王越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刚才你的剑招有一处不对,原本的归鸿翩飞之势像是野鸭入水,?重来。” 周皎:“……老师,你少损我几句不好吗?” 嘴上这么说,周皎还是重新拿起剑,再次舞了起来。 一旁的王越这才幽幽开口道:“刘表首鼠两端,?胸无大志,?这些学子早就看出来了,自然不愿为刘表所用,?若想打入这些人当中,最快的方法自然是——” 周皎练得正兴,?一套动作利落果决,?衣袂翻飞,?犹如行云流水,酣畅无比,顺口问道:“是什么?” “联姻。” “联姻?”周皎足尖用力,?一跃而起,剑光闪烁。“和谁啊?” “刘表膝下只一女,已经出嫁,?自然不会是她,而德珪与他是郎舅,可德珪膝下无女——” 周皎脚一崴,一下坐在了地上,苦哈哈地看着王越,道:“我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我是吧?毕竟外甥女是便宜又好用的,对吧?” 王越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道:“话糙理不糙。你如今也算得议婚年龄,再过个一两年便可以嫁人了,正好合适。” 周皎收起剑,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冲着王越道:“老师,你看我脚崴了,这几天谁也不能见了,更不能练习了……” 王越被她逗笑,道:“知道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周皎嘿嘿笑了几声,转过身拖着腿走向自己的院落,心底暗骂刘琮臭不要脸,真以为她举目无亲就要对蔡瑁一家唯命是从啊?做他八辈子的春秋大梦去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周皎也把不准刘表父子的想法,只好每天称病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婉拒一切访客,安心画自己的图纸,等到抽空去黄承彦府上拜访黄月英,请她为自己将东西做出来。 她要做的就是传说中的诸葛连弩。 嗯……请黄月英做诸葛连弩,四舍五入一下,和诸葛亮本人亲自做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这东西在现代并没有样本,周皎自然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仅能凭借大概的想法画出一个模糊的图形,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黄月英这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了,这方面,周皎可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为什么要请黄月英做这诸葛连弩,原因不过两个,其一是为了防身,其二是为了报仇,反正报仇又不限定武器,只要能杀了黄祖,周皎用什么武器都无所谓,多个武器还多个保障呢。 再说刘琮这边,他回去以后果不其然便向刘表提出了这个好主意。 刘表听后沉思片刻,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可谢娘毕竟是珏夫人的外甥女,论起来,与我们刘氏并无关联,不问过珏夫人的意思,如何擅自为谢娘议婚——” 刘琮立刻笑道:“父亲是怕谢娘不能为我们所用?可是父亲忘了,珏夫人一向深明大义,蔡将军又与父亲是郎舅,夫人知晓以大局为重,一定不会反对,还会将谢娘调/教好,为父亲谋划的。” 刘表思索之后仍旧摇摇头,道:“这事情还是考虑周全后再做打算吧,休要向别人提起此事。” 刘琮有些不甘,却还是笑眯眯地应道:“是,父亲。” 等到入夜,夫妻二人在床上休息,刘夫人又向刘表提及了此事。 “弟妹那边妾身愿意做说客,不过弟妹 与妾身并不和睦……” 刘表早就听厌了这些话,道:“珏夫人与你不同,她是跟着德珪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又是太原王氏女,性情孤傲一些也难免,你总这样斤斤计较,是让德珪难做……” 刘夫人应了一声,又撒娇道:“那夫君就劝劝嘛,难得琮儿有了主意,不论这主意好不好,夫君总要让他去做做,不然将来如何辅佐夫君成就大业呢?” 刘表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已是沉沉睡去,刘夫人觉得无趣,翻了个身便也睡着了。 周皎对这些浑然不觉,画好图纸后便去找黄月英了。 黄月英拿着图纸端详了好一阵子,道:“这□□我倒是做过,不过矫矫想要连发的,恐怕还需要更加细致的图纸才行。” 周皎有些羞涩,小声道:“我不擅长机巧,只能画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求姐姐帮我,这□□是用来防身的,小巧一些就好……” 黄月英倒是毫不在意,爽快地应了下来,道:“矫矫交给我便是,假以时日,我定能做出来的。”她又扫了一遍图纸,道:“还不知道矫矫为这□□取什么名字。” “诸葛连弩啊——”周皎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说完之后看到了黄月英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瞎扯道:“其实这也是我和亮亮闲聊时想到的点子,所以才想着用他的姓氏来取名字……” 黄月英笑着看向她,道:“果真如此?” 周皎胡乱点点头,道:“对啊对啊——不然呢?”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 黄月英笑了笑,一边收起图纸,一边道:“我之前听母亲她们说了,说是要为谢娘寻一门好亲事呢。” 周皎原本在摆弄黄月英做的机关锁,听完她的话啊了一声,机关锁落了下来,正好砸到她的腿上,周皎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泪花都出来了。 黄月英吓了一跳,赶紧安抚道:“矫矫没事吧……” 周皎摇摇头,一边揉着腿,一边追问道:“姐姐刚才说的是真的?” 黄月英微微颔首,道:“是啊,说来,我母亲与你姨父是亲姐弟,我自然也能从旁得知一些……”她犹豫了一阵子,问道:“矫矫是不想嫁人吗?” “我自然不想……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怎么能嫁人呢!”周皎不甘地攥紧拳头。 黄月英思虑片刻,道:“你年纪尚小,还未及笄,即使定下人家也不会让你立刻嫁人……” 周皎有些焦躁,道:“可是我不能……” 黄月英有些怜惜,安慰道:“你大可将婚期推后……再说我也只是偶然得知,未必是真的,一切还有转机,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周皎低声应了一声,也没了与黄月英聊天的兴致,不一会儿二人就相互道别了。 周皎走出黄府,只觉得胸中郁闷之气更甚,可她在这里连个真正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都没有,这股郁气更是无处排解。 “小娘子可要回府?”站在马车边上的仆从恭敬地问道。 周皎恨恨地看着他,却又不能迁怒于他,只好道:“不回!我要去逛市集!”她愤愤地转过身,刚想往前走,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茶摊子上的诸葛亮,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小娘子?不是要去市集吗?”仆人毕恭毕敬地问道。 周皎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要你们跟着我!”说完,她一下跑了出去。 再怎么说她也是王越手把手教出来的,和普通仆从一比更是身轻如燕,很快就跑到了诸葛亮面前,一把牵起他的手就向前跑,仿佛被洪水野兽追着。 “茶钱!茶钱!” 周皎随手丢下钱袋,头也不回地喊道:“茶钱给你了!” “诶——” 诸葛亮被她扯着一直向前跑,却也没有松手,只是任由她拉着自己。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停在了河道边上的柳树下,周皎喘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道:“总算甩开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才对诸葛亮道:“亮亮,你怎么在黄公家门口啊?” 诸葛亮抱着怀中的东西,沉默了一阵子,言简意赅地回答:“等人。” “等人?”周皎眨巴眨巴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诸葛亮该不会在等黄月英吧……黄月英确实偶尔也会出府,去外面逛逛…… 完了完了,这下罪过大了…… 周皎急忙松开他的手,将右手向后缩了缩,嗫嚅道:“亮亮,对不起……” 我是个不称职的僚机,不仅没有帮亮亮你找到对象,还让你离她越来越远了…… 诸葛亮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估摸着没什么好事,只得虚握了握空落落的手,换了个话题,道:“你怎么又跑了出来?同家里起了嫌隙?” 周皎听到他的话,原本的笑容也散了下去,她用脚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阵子,她才看向诸葛亮的眼睛,道:“亮亮,如果是你,要定一门你根本不想要的婚事,你会怎么办?”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微微一愣,咳嗽了几声,道:“自然是和家中说清楚,取消婚事,以免误人误己。” “如果……你所谓的家中,根本就不是你的家呢?”周皎声音低沉,不等诸葛亮回答,她已经露出一个笑容,道:“是我想多了,这些问题都怪怪的……” 诸葛亮看她笑得勉强,递出怀里的东西,道:“这是送给你的。” 周皎微微一愣,抬手接过包的仔仔细细的布包,问道:“这……这是什么?” 诸葛亮不答,只是道:“你拆开看看。” 周皎拆开布包才发现里面是一摞木板,她不由有些奇怪,拿起其中一块翻了翻,才发现上面有刀刻过的痕迹,她的指腹轻轻划过木板,才发现凹槽处显然是一个字。 “这是……” “给你用来临摹的字帖,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的字不好。我的字虽然不是极好,但是还算规整,帮你练字还是不错的,当作是对你的回礼。二姐说过你与黄小娘子是朋友,会时常拜访……”诸葛亮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看向周皎,只见她翻动着那几块木板,迟迟没有说话,不由也停了下来。 他原本就是在黄府门口等周皎,好把东西给她。 周皎只觉得眼睛更加干涩,不由眨了眨眼,这种酸涩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却很难消除,反而激发了她更多的委屈和心酸。 “你……我随口说了一句,你都记得……”周皎听完他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木板,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 诸葛亮看着她低头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只是应道:“我听到你这么说,所以才做了这个——”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皎的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噼里啪啦砸在了木板上,像是下了一场大雨,沾湿了灰色的布包。 周皎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抽咽声,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化作了无声的痛哭。 她在这里终于有一个可以相信的,或许真的关心在意她的人了。 这还是诸葛亮第一次见到周皎落泪,她总是笑嘻嘻的,无论是和谁在一起都能打成一片,仿佛与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没有一点点的烦心事,可就在他面前,周皎却落泪了。 诸葛亮沉默片刻,从袖口掏出帕子,递到她的面前。 周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抽抽搭搭的,微红 的鼻子让她看起来和同龄的小姑娘没有什么区别,脆弱的好像一个小孩子。 诸葛亮将帕子又往前递了递,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将眼泪擦掉。 周皎抽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攥在手中,这才闷声道:“帕子我洗过之后再还你……” 诸葛亮转过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很久之后他才道:“不还也可以。” 第少女心事你别猜 周皎趴在案几上,摆弄着手中的帕子,?一副失了神的样子,?旁边还摆着诸葛亮给的字帖,?暖洋洋的光芒洒在她身上,?让她更加头晕脑胀,?一直被赶到门口伺候的小丫头们看到她的样子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偷笑起来。 周皎枕着一只胳膊,?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大脑中好像一片空白,却又装满了诸葛亮那天对她说的话。 虽然诸葛亮好像也没说什么…… 周皎有些烦躁地将脸埋在衣袖间,一言不发,她的小猞猁叹号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被允许进屋子里,?特意蹭了蹭她,?周皎却没有搭理它,惹得它失望地躲到一边晒太阳去了。 小丫鬟们看了她好久,?终于有一个大着胆子上前,小声问道:“小娘子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周皎闷闷不乐,?道:“给我出去!” 丫鬟早就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去,?却又被周皎叫住了: “等等,你站住——” 丫鬟吓了一跳,猛地停住了步子,?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向周皎,毕恭毕敬地问道:“小娘子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奴?” 周皎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她,?拉长声调道:“我有话要问你——” 不知道是不是闷久了,她的脸微微发红,倒是像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般,好看的厉害,小丫鬟心头一颤,赶紧低下头。 她们都看得出周皎是个美人坯子,更不用说她已经到了议婚年龄,长开了不少,可周皎毕竟是个孩子性格,与那一言一行都迤逦多情的美人完全不一样,丫鬟们平日里也不觉得她有多美,可如今这样一看,又觉得她玉面桃腮,顾盼生辉,愈发得美丽出挑,再过几年,更加是风华绝代。 周皎冲她招招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过来,坐下。” 小丫鬟摸不清她的心思,惶恐地跪坐到周皎身边。 周皎忍着疲惫勉强直起身体,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小丫鬟眼巴巴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嗯?” “好、好看呀……”小丫鬟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皎的神色,生怕她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周皎接着坐直了身体,一脸认真地盯着她,道:“哪里好看?” 丫鬟:“……qaq” “……算了,是我难为你了,你出去吧。”周皎叹了一口气,准备继续自己的发呆事业。 这块手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小丫鬟看她还是依旧故我的样子,劝道:“小娘子无论有什么心事都不要伤自己的身体啊,整日坐在这里对小娘子的身体也不好。”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几日身体确实不大舒服,但是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所以才没有和你们说……” 小丫鬟眨眨眼,看向周皎,试探着问道:“小娘子可是癸水来了?” 周皎:“……” 这辈子逍遥太久,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有这个被动技能了……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小丫鬟眼尖,看到她裙子上果然有一小块血污。 小丫鬟眉看眼笑地说道:“恭喜小娘子,癸水来了。” 周皎:“……”我完全开心不起来啊…… 等到小丫鬟拿出癸水来时垫的草木灰,周皎嫌弃了一瞬,最终还是默默换上了。 不行,妇女之友的发明是时候提上日程了!起码得弄得干净点,不然有什么妇科疾病可就不好治了! 小丫鬟见周皎神色温和,大着胆子调侃道:“难怪小娘子这几日若有所思,原来是春/情难捱……” 周皎:“……!!!” 周皎瞪大眼睛上下扫了她一 番,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只可惜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再怎么呵斥也是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惹得小丫鬟暗自偷笑,却还是没胆子当着周皎的面放肆,只是道:“小娘子盯着的那方手帕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的啊?早日和将军还有夫人说了,好尽早招那人上门做婿啊!” 周皎被戳中软肋,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眼,过了一阵子,她才低声道:“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好奇地问道:“怎么?那位郎君没有向小娘子表明心意吗?” 周皎低声嗯了一声,道:“其实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他的才华胸襟远非常人可比,至于我……” 小丫鬟一瞪眼,直着身体道:“小娘子也是上马可杀敌,下马可读书的美娇娘啊!” 周皎:“……虽然你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呢……” 小丫鬟殷勤道:“小娘子接着说——” 周皎扯了扯袖子,似乎有些纠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上他……但是我大概有点喜欢他——”她伸手用指头比了比,道:“就这么一点。” 小丫鬟笑眯眯的样子,道:“有一点那也是啊,若是品行端方,配小娘子有何不可?” “可是万一他喜欢别人呢?”周皎不由凑近小丫鬟问道。 小丫鬟大惊,道:“小娘子可不能与人作妾啊!” 周皎:“……我不是我没有。” 眼看着这个戏精小丫鬟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周皎有些无奈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道:“好了,你可别瞎想了,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眼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小丫鬟只好委屈地问道:“什么要紧的事情?” 周皎笑而不答,只是道:“你以后进屋伺候吧。” 她之前也多少听说了,孙策在曲阿守父丧已经有三年,期间曾有贼人掳走孙夫人等孙氏家眷,妄图寻找传国玉玺,却一无所获,反倒让孙策抓住了贼人,得知是袁术妄图偷走玉玺而称帝,此前袁术更是不顾大局令孙坚攻打荆州,错失了驱除贼寇、匡扶汉室的最好机会,因此孙策与袁术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决裂更显得光明正大。 此时袁术刚刚被曹操大破,退守淮南等地,虽然对孙策的言论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孙策直奔丹阳与舅父吴景自立。 孙策少有威名,只慕名去投奔他的就有几千人,拉起这么一支队伍,加之孙策勇猛,对目前还处于虚弱状态的袁术来说,恐怕这块肉难以令他下咽。 而曹操正因为父仇而磨刀霍霍向徐州,袁绍与黑山军苦战,公孙瓒忙着赶走刘虞一家子,大都没空搭理孙策,正好给了孙策喘息与壮大的时间。 周皎不由有些欣慰,虽然没能拦下孙坚,但至少她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的,能看到孙策挣脱那莫须有的桎梏,她也很是开心。 只是不知道母亲和阿兄怎么样了…… 周皎忍下心中的失落与疲惫,心底暗自为自己鼓气。 再坚持一下就好,只要坚持下来,她很快就能回去与他们团聚了。 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也许是因为一切快要结束了,周皎的心情反而更加愉快,在脚伤借口没用之后,每日练习依旧勤奋。 不过坏消息来得也很快,入秋的时候蔡夫人就找上了她。 “阿皎,你母亲与兄长俱不在荆州,可你婚龄已到,就算现在不成婚,也是迟早的事情,小姨仔细想了想,正巧能为你安排一门合适的婚事。”蔡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你愿意吗?” 周皎刚刚练完剑,正是满头大汗,却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正襟 危坐道:“小姨少年时曾敢于夜奔姨父,而放弃外祖父安排的婚事,正是因为看中了姨父的才华,小姨既然知晓婚事被安排的坏处,又何必难为阿皎?” 蔡夫人的笑容微微一僵,却又很快恢复从容,道:“正是因为德珪之才,我才敢于夜奔,不过阿皎又怎么知道小姨为你安排的是无才之人呢?” 周皎一时间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蔡夫人掩唇一笑,道:“正好过几日州牧要去秋狩,不如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周皎垂下眼睑,思量许久,最终面无表情地说道:“听小姨的安排。” 无论她这门婚事安排给了谁,她的计划都不会变。 秋狩那日倒是阳光正好,周皎跟在蔡显身边,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弓箭,今日为了方便骑射,她穿了银红色的骑装,只可惜往常狩猎的兴致没了,带着叹号转了一圈,周皎就默默回到了蔡显身边,让人把叹号带回笼子里。 蔡显见她背后的箭筒依旧是装得满满当当的,忍不住道:“带了弓箭怎么一箭不发?都这么晚了,再不出手可就什么都没了,平时可不见你这样——” 周皎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我又不是来打猎的。” 蔡显微微一愣,道:“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今日我是来见我未来的夫君的。”周皎歪过头看向他,道:“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呢,小姨说他就在这里,我自己便能找到。” 蔡显不由攥紧了手,转过头道:“这是你们女子的事情,母亲自然不会和我说了。”他极目远眺,道:“这里哪里有别人了?” 周皎随意应了一声,忽然双腿夹紧马腹,一下子奔了出去,蔡显以为她的坐骑失控了,急忙追了过去,没想到周皎正架起弓箭,瞄准了不远处的一只野兔,她一松手,羽箭迅速离弦而去,落在了野兔脚边,惊得野兔立刻跑开了。 蔡显不由有些遗憾,周皎却已经再次抽出了羽箭,接连射出三支羽箭,将那只野兔用羽箭一下卡在了原地。 周皎放下弓,冲着蔡显挑了挑眉,显然很是得意,惹得蔡显失笑。 他刚刚还以为周皎心情不佳,看来也只是多虑了,他也能更加放心一些——周皎虽然记仇,但她是个心思纯善之人,狠不下心下死手。 周皎翻身下马,走到那只野兔边上,抓住它的耳朵提了起来,这才收起羽箭插回箭筒里。 “谢娘?” 周皎本能地抬头看向喊她的人,不由微微一愣,原本攥着兔子耳朵的手一松,那兔子落在地上,后腿一蹬就奔了出去,还扬了周皎衣摆一堆土。 诸葛亮一袭白衣,正牵着马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眼神清亮,一如往昔,却让周皎在恍惚间看到了几分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的阳光与初见时的阳光有些相像,周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要摸摸发髻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却想起自己此时正扎着马尾,又默默地放下了手,将手背到身后,她挪了挪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垂着头,嘴角却还是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第秋风乍然吹梦醒 “显兄?” 蔡显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黄兄。” 来者正是黄祖长子黄射,?他与蔡显私交甚好,?看到他在这里发愣,?便过来叫他一起打猎。 “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黄射向不远处看了看,?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谢娘,?想必另一位就是珏夫人为她安排的夫君吧。” 蔡显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这事母亲也未曾和我商量便做了……” 黄□□朗一笑,道:“女儿家的事情,你一个兄长总是不便插手,?何苦。” 蔡显也笑了笑,?道:“黄兄说的是。”他看着黄射,少见地犹豫片刻,?这才道:“黄兄,矫矫是个女孩子,?难免记仇,?你还是要提醒黄叔父小心一些。” 黄射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显兄当真多虑,谢娘不过是小孩子脾性罢了,?孩子说得话岂能当真?再说父亲乃是一方将领,谢娘不过普通女子,怎么可能与父亲匹敌?” 蔡显听过他的话也觉得自己似乎多虑了,?可是周皎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小姑娘,可心思并不比其他人少,初见的时候蔡显就已经领教过了。 越想越头疼,蔡显索性摇摇头,道:“罢了,我和你再去跑一圈。”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黄射一笑,搂着他的肩膀走向不远处的马匹。 周皎与诸葛亮并肩站在那里,脚尖磨了磨地上的青草,她低着头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葛亮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只是道:“州牧邀请叔父前来,叔父推脱不得,只好带我们来了。” 周皎低声嗯了一声,一时间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倒是和几个月前的郁闷有几分相像。 诸葛亮见她难得少言寡语,有些惊讶,还以为她和那天一样,因为某个缘由伤心。 “你……你好些了吗?”诸葛亮出声问道。 周皎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踢了踢砂石,道:“我已经好许多了……其实我之前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还有心里的事情压着,所以才……你就当没看见哦。”说到最后,她还不忘强调道:“就当作没看见啊。” 诸葛亮莞尔,眸间透露出了几分笑意,道:“好。” 周皎看着他的笑容,不由有些发愣,随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掏出已经洗干净,一直小心翼翼地收着的帕子,递到诸葛亮面前,道:“这个,还给你。” 诸葛亮看到她还珍惜地带着那一方帕子,不由有些讶异,道:“你还拿着……?” 周皎低低地应了一声,嘟囔道:“我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到你,所以就一直贴身带着,好方面还给你……”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一时间也有些面热,却又碍于面子而有所矜持,清了清嗓子道:“我说了,你不还也可以。” 周皎将手向后一背,抬头瞧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还了啊。” 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想收着就收着吧。” 周皎重新将帕子叠好,放进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诸葛亮见她郑重的样子,忍不住凑近她问道:“那一物换一物,你要送我的东西呢?” 周皎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一下撞在了诸葛亮的下巴上,两人不由同时呼痛,各自转向一边。 周皎揉了揉额头便转了回来,道:“亮亮,你没事吧?” 诸葛亮只是揉着下巴不出声。 周皎担心他是被自己撞得说不出话,索性伸手掰开他的手,仔细地打量他的下巴。 诸葛亮眉宇间笑意更浓。 周皎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才发觉到有些不对——两人挨得实在太近,她脸颊微微发红,抬起手来一拳砸到诸葛亮肩膀上,道:“好啊,你敢耍我!” 诸葛亮不像周皎一样学过武,猛地受了她这么毫不留情的一拳,不由倒退两步,揉了揉她刚才捶过的地方。 “你这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出来了吧……” 周皎冷笑一声,道:“我才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 诸葛亮看她似乎有怒气,识相地转移话题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皎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差点又被他引出话头,立刻改口道:“……你先说!” 诸葛亮有些好笑,道:“等人。” 周皎眨巴眨巴眼,总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她转过身指向不远处,道:“我同我表兄来的,他在那里——”她转过头,这才发现蔡显人已经不见了,不由有些恼怒,道:“他又丢下我走了!”她愤愤地摘下箭筒丢在一旁,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诸葛亮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也不嫌地上脏,撩起衣摆坐在她身边道:“你还没说你来做什么。” 周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来参加蔡夫人安排的“相亲”,转了转眼睛道:“打猎啊,要不是看到你,我的兔子也不会跑了。”她打量了诸葛亮一番,道:“你呢?连弓箭都没有带,跑来做什么?赛马?等人?我才不信你呢!” 诸葛亮的眼神瞟向她,随后抬起头看向天空,道:“我是来等人的,人也已经等到了。” 此时的天空被夕阳照射,橘色与红色相交织,加之秋季草木凋零,风声刚歇,多了几分苍凉萧索之意,但温暖的余光洒在人身上,倒是驱散了秋风的寒冷。 周皎听到他的话有些讶异,道:“你……是在等我?” 诸葛亮看向她,没有说话,眸光在这一刻被印上了温暖的色彩。 忽地,福至心灵,周皎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小姨安排的……?” 诸葛亮反问道:“那你是蔡夫人安排的?” 他一双眼睛灿如星辰,正认真地看着她。 周皎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大声道:“我这次可没和你开玩笑,你不要逗我!”她自觉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迎着风向前走了几步,好吹散脸上的热意。“不然腿都给你打断!我可是习过武的!” 诸葛亮无奈地摇头,道:“诈你做什么?如果不是蔡夫人安排,恐怕州牧未必会邀我叔父前来。” 周皎听他提起蔡夫人与刘表,也冷静了不少,这才想起这是政治问题,不是相亲大会,不由心中暗骂自己情敌,活了两辈子,突然这个时候玩什么春心萌动。诸葛亮是什么人,连送周皎的字帖上都写着他的雄心壮志,怎么可能随便谈恋爱? 她背着手,努力恢复自己的高冷形象,道:“这下好了,难怪表兄让我不要和你来往,原来是这个意思——” 诸葛亮也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他难得地半开玩笑道:“谢娘高才,未必看得上亮一介书生。” 周皎哼了一声,转过头瞪着他道:“平时可不见你这样自轻,诈我的时候倒是很得意。” “你是大家之女,我是白衣书生,这门婚事是州牧安排,更是我高攀了。”诸葛亮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若不自轻,岂不是对州牧与蔡将军不敬?” 周皎一时间有些犹疑,不知道是否要和他挑明自己的身份,毕竟如果这门婚事真的定下了,双方交换生辰八字之类的,周皎这个假冒的“谢氏女”露马脚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但她转念一想,蔡夫人敢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解决办法,不用周皎操心。 至于这门婚事,周皎已经想好脱身之法,订婚对象是谁都不影响她的计划继续执行。 “你 就这么答应了?”周皎看向他问道:“你不是一向很有想法吗?” “看你都不打算拒绝了,亮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选择。”诸葛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周皎一时间有些摸不清他话中的意思,她试探着问道:“你没有心上人?” 诸葛亮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周皎,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呢?” 反问真是个好用的句式,他这话一出,周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一时被你的美貌迷惑,稍微有点喜欢你吧。 周皎轻轻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大概也知道你的想法,要是和我定亲,便能与荆州士族相交,探听到不少消息,知天下大势,对你有益而无害。” 诸葛亮眸光微闪,嘴角顿了一下,渐渐浮现笑意,道:“接着说。” “我有了你这个未来夫君,也可以挡掉不少麻烦——” 而且蔡夫人对我也会更加放心一点。 周皎腹诽了一句,接着道:“让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一个安心备嫁的乖巧小娘子,从未想过其他,这样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谓是互惠互利,天作之合。” 不过她可没打算在荆州常驻,庐江还是要回的,她还惦记着后街的糖糕,母亲的怀抱,阿兄的教导,乖乖挨打的孙权,还有说不尽的其他…… “不过……这也是有期限的,小姨虽然疼爱我,可她也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周皎随便扯了点理由,借机提前给诸葛亮打好预防针:“我毕竟是外人,可没办法一直帮你。” 诸葛亮笑得从容,锋芒毕露,道:“知道什么叫作‘一叶知秋’吗?” 周皎翻个白眼,道:“你是想嘲笑我?我当然知道!倒是你,可别自信过头了。”说罢,她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道:“好了,这门婚事我同意了,就不打扰你琢磨天下大事了。”周皎说完这番话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冲着诸葛亮抱怨他不在乎自己,扶额嘟囔道:“算了,多说多错……总之你好自为之。” 她自然知道诸葛亮胸怀大志,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突然冲着她显露出所有真实的年轻人,周皎的勇气忽然都消失了。 简而言之,她突然没勇气和诸葛亮正面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中混杂了一些别的原因……只不过如今的她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一日不回到庐江,见到孙策与周瑜,她就一日心中难安。 周皎呼出一口气,这才驾马离去。 等到周皎离开,诸葛亮才应了一声,道:“好。” 第刀剑无惧染鲜血 汉朝婚礼讲求礼字,婚前礼仪的复杂更不用说,?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个不少,?周皎看着蔡府上下为自己忙碌都有点感叹。 她又不是真的要去拜堂成亲,?为了这么一档子莫须有的事情忙来忙去,?实在是不值得。 不过她不知晓的是,蔡府上下可不止她一个人要准备婚事。 “这——” 王虞自入秋以来身体就不大好,?加之在荆州难免水土不服,将书编撰的差不多了便一直在养病,要不就是在教导周皎的其他几个表兄弟,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却猝然得知周皎要成婚的事情,?差点气得旧病复发,周皎给他端了一杯水,?王虞才缓过来这一口气,喘息道:“这个逆女,?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经你母亲的允许就擅自为你安排婚事,?还是以大丫头的女儿的身份嫁人!” 周皎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外祖父,您可否想过,其实我母亲她们姐妹三个的关系,?并没有您希望的那样好。” 王虞瞪着眼睛道:“她们都是我的女儿,一母同胞,怎么会不好!” 周皎垂下眼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小姨性情桀骜不驯,大姨母虽然看似为人低调但实则喜爱炫耀,母亲娴静而不愿插手是非,或许她们姐妹三个自小就互不投契,只是因为您说的家族名声,才彼此忍耐,可如今她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您要她们还像小时候在您膝下一样假装和睦吗?难道您看不出来,小姨只是在利用我的婚事,维护您口中的家族吗?” 王虞此时已经面色颓败,喃喃自语道:“是啊,三丫头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皎不想咄咄逼人,自己毕竟隔了辈分,又不是从小养在王虞膝下,人有亲疏,她在王虞心中没有蔡夫人重要也是人之常情,她只是劝慰道:“外祖父既然知道,就不必执着于此,不是吗?” 王虞抬头看向她,嗫嚅道:“那你接下来如何?” 周皎呼出一口气,道:“纳采的人都已经来了,我自然要接受这门婚事,何况我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外祖父不必担心。” 王虞身体一震,道:“莫非你还要……” 周皎郑重地点点头,道:“若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你这个脾气……”王虞话还没说完,蔡显已经走了进来,他便咽下了话头。 蔡显先是向王虞问安,随后才拉过周皎的手腕向外走,道:“你和我出来。” 周皎被他用力一扯,微微一愣,不由转过头看向王虞,眼中。 王虞会意,出声道:“你要带着你表妹去哪里?” 蔡显没有回答,只是道:“外祖父不必担心,我不会害她。”说罢便要带着周皎离开。 王虞喘了一口气,道:“转告你母亲!她埋怨当初我擅自为她做主,可如今她这样做,又和当初的我有什么区别!” 蔡显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显知道了,会如实转告母亲。” 周皎被他一路牵着手出来,好不容易停下脚步,郁闷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带我出来?若是一会儿小姨要找我可怎么办?” 蔡显转过身看向她,问道:“你真要嫁给那个诸葛亮?” 周皎眨眨眼,道:“对啊,怎么了?这可是州牧安排的婚事,我还能推辞吗?” 蔡显沉默了一阵子,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周皎听到他的话有些不解,只当做他是在试探自己,低下头努力憋出了几分羞涩,小声道:“自然是喜欢的……不论家世,只以他之才,是我高攀了。何况我与他又不是素昧平生,都是知根知底之人,有什么不好的……” 蔡显定定地注视着她,缓缓松开手,道:“不回庐江?” 周皎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心虚,她看向蔡显身后的某一处,道:“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蔡显不语。 正当两人陷入沉默地时候,蔡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过来,道:“大郎,夫人唤您过去。” 周皎有些讶然,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今天情绪有些奇怪的蔡显,蔡显低声应了一声,和他以往与蔡夫人如出一辙的神采飞扬完全不同。 “知道了,我这就去。”蔡显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对周皎道:“你好自为之。” “自然。” 蔡显到了蔡夫人屋内,蔡夫人显然刚刚招待过宾客,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下首的案几上还放着未被扯下的茶具,她看到蔡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显儿来了,坐吧。” 蔡显应了一声,这才坐在下首,一旁的丫鬟迅速撤下案几上的小食与茶水,室内悄然无声,蔡显这才问道:“母亲叫我做什么?” 蔡夫人抿唇一笑,道:“自然是有事要与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与你父亲早就想为你定一门合适的亲事,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父亲听异度说,他族中有一位小娘子,与你年纪相当,乃是他侄儿蒯祺之妹,我想着很有缘分,就请了蒯夫人与蒯小娘子前来做客,果不其然,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孩子,与你这个性格很合适,便想着为你们定下来了。”她见蔡显心不在焉,问道:“你今日怎么了,我费尽口舌也不得你一句回应?” 蔡显不语,很久才道:“但凭母亲做主。” 蔡夫人笑道:“好好好。说来也巧,那蒯祺的夫人正是诸葛郎君的大姐,这下更是亲上加亲呢。” 蔡显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很久之后才道:“母亲,外祖父要我告诉你,您埋怨当初外祖擅自为您做主,可如今您这样对待阿皎,又和当初的外祖有什么区别。” 蔡夫人意味深长地回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选择只是为了让整个蔡氏更加兴旺,显儿,你是我的孩子,难道你真的不懂吗?” 蔡显攥紧了手,道:“显知晓母亲用心良苦,可蔡氏已经是荆州显贵,何苦至此?” 蔡夫人眯了眯眼,冷声道:“这世间就是这样,没有权势地位的想要向上爬,有权势地位的却依旧不想止步于此,人心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我既是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一点。” 蔡显因她冷凝肃杀的神色心中一紧,却还是道:“母亲这样说未免太过冷漠,难道世间所有人都如母亲这样吗?” 蔡夫人冷笑一声,道:“不是吗?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人都是会变的,今日你喜欢的是她这个样子,可他日她若是变了,你还敢吗?”她上身微微前倾,道:“我这个外甥女确实矫矫不群,显儿,你觉得你掌得住她吗?” 蔡显微微一愣,说不出话来。 “蒯氏性情温婉,你性子傲,最适合你,若是真将你那小表妹娶进来,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吧。”蔡夫人重新坐好,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纳采之日我都已经为你订好,想必明年仲春便能完婚。常言男子先成家后立业,你以前怨我不让你出去挣功业,那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可你若是成家了,也成了一家之主,我自然没有拦你的道理。” 蔡显沉思许久,苦笑道:“母亲当真知晓人心,打一巴掌给些甜头,让我对母亲反倒生不出怨怼之心。” “你回去好生准备就是,其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蔡显只能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们父子遇上蔡夫人都是敌不过的。 蔡夫人动作很快,没几天就派了人去蒯氏府上纳采,这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了一心吃烤肉的周皎,她忽然听王越说起蔡显也要结婚,吓了一跳。 “真的 ?他突然就要成亲啊?” 王虞瞪了一眼周皎,周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吃没吃相,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食物残渣,清清嗓子,这才接着八卦:“那,娶哪一家的小娘子啊?” “蒯氏,你也应当熟悉,是你未来夫君的姐夫的妹妹。”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奇怪地问道:“二姐夫不是庞公之子吗?” 王虞白了她一眼,道:“要嫁人的人,连夫家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吗?” 周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嫁的是他,又不是他的家人,我当然不知道了。” 何况她都没打算嫁,周皎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尽快赶回周瑜与母亲身边,至于其他事情,她真的无力绸缪了。 王虞拿周皎的“歪理”没办法,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反而是王越道:“是诸葛郎君的大姐,嫁了蒯氏族人。” 周皎眨巴眨巴眼,理了理其中关系,这才道:“我们两个还真有缘分,这都能沾亲带故的……” 王虞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安心准备你的嫁妆吧,她知道你自己做不了什么,特意延迟了婚期,你至少也自己准备一些绣品,学学规矩,不要嫁了人之后要侍奉叔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那诸葛家并不富庶,你还指望去了有仆人伺候吗?” 周皎当做耳边风听了个大概,敷衍地应了几句,王虞看出她没听进去,可他如今对这个外孙女满心怜惜,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越解释道:“这也是州牧的意思,能招募到这些人才,将来可以辅佐公子成就大业。” 周皎心里嘀咕着,你愿意招募人家,人家还不待见的投入你门下呢…… 她此时有心无力,庐江路远,孙策所在的丹阳也没近到哪里去,让诸葛亮带着家人跟她跑路显然不靠谱,更何况诸葛亮未必愿意。 “只是……” 周皎听到王越话锋一转,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什么?”她见王越不想说,撒娇道:“舅父就告诉我嘛,我又不会跑到外面乱说。” “唉……大公子与二公子感情不睦,也不知道州牧属意哪一位公子继承家业……”王越似乎是有些忧虑,道:“自古以来,立长为先,若是不按规矩,必然引起祸乱。” 周皎听完他的话,不由思考起来,是否能通过这件事搅乱荆州的水,好方便自己逃跑,她还没想出个头绪,便察觉到王越正盯着自己,不由有些紧张。 王越与蔡夫人感情极好,要是让他察觉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恐怕周皎这辈子都跑不出荆州了。 周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舅父怎么盯着我?” 王越摇摇头,道:“阿皎,你同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他向王虞行礼,道:“叔父,越带着阿皎出去片刻。” 王虞摆摆手,意思是同意了。 周皎心中一紧,乖乖地跟着王越出了院子。 等走到无人的地方,王越才看向周皎,道:“阿皎,这几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中的事,即使我不能全中,至少也有个七八分,你现在告诉舅父,你是不是还想着要杀黄祖,为破虏将军报仇?” 周皎本能地回避道:“自然没有。” “真的?” 周皎说不出话了。 “你若是想走,舅父有法子送你离开,但是刀剑染血,是改变一个人的开始,甚至会影响你的一生,你要好好想清楚了。” 周皎对上王越的眼睛,见他真挚诚恳,不由有些发愣,过了一阵子才道:“阿皎不怕。刀剑不仅保护自己,还要保护他人,因此而染血,又有何惧?”她抬起头看向王越,重复道:“我不怕!” 第相思设宴名鸿门 “小娘子这是在绣什么?” 周皎兴冲冲地一挥手中的帕子,道:“鸳鸯啊~”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棉裙,?裙边还镶着毛边,?衬得她多了几分可爱。 “噗……”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绣的不像,?但是小姨说了,?绣品贵在心意,重要的是这是我亲手做的。” 小丫鬟偷笑了几声,?随后正色道:“夫人说得是啊,重要的是小娘子的心意。” 周皎摆弄摆弄手中四不像的绣样,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如出道题考考他,?看他能不能猜出来这是什么。”说罢,?她拿起一支狼毫,在帕子上写了起来。 ——亮亮可知此为何物? 小丫鬟逗趣道:“小娘子可真是喜欢诸葛郎君啊,?还与他玩闺中情趣。” 周皎:“……”玩个屁哦。 她让人把东西送了过去,诸葛亮的回复也很快,?他赠还的是一枚精美的书笺,?上面写着几个字。 ——谢娘绣工精巧,?理应是一双野鸭。 周皎被他的回复逗笑,道:“你还会调侃我……” 小丫鬟不识字,好奇地问道:“诸葛郎君这是写了什么啊?” 周皎放下手中的帕子,?抿唇一笑,道:“他夸我呢。” 小丫鬟不知道她说反话,真心为她开心:“奴就知道,?诸葛郎君一定喜欢小娘子送的东西,更喜欢小娘子。” 周皎微微一愣,嘴角的笑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沉默了一阵子,道:“是吗……” “是啊——”小丫鬟说起感情问题倒是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周皎被她的话逗笑,道:“之前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说来好让我称呼你。” “啊,奴唤作端玉,是夫人给取的名字。” 周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夸赞道:“真好听。” 端玉有些羞涩,道:“谢谢小娘子夸奖。” 提起玉,周皎就想起被自己埋在院子花丛下的玉玺,不由有些发愁,难不成她要带着这个累赘一起跑?可是不带上它,周皎又觉得内心难安,毕竟袁术在外面可是一直在找这个东西,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糟了…… 不过这些事暂时还不用着急,她还是安心地绣绣鸭子吧。 “对了。”周皎状似无意,道:“表兄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端玉想了想,回答道:“我听其他姐姐们说了,两家已经订好婚期,说是仲春的时候便可以行礼了。” “真快……”周皎不由感叹一声。 “也不快啊,小娘子本来也可以早些嫁人的,可夫人舍不得小娘子,所以才说将婚期定的晚一些,等到大郎成婚之后再嫁小娘子。”端玉苦口婆心地说道:“小娘子看看其他家的女子,哪个不是十二岁就嫁了呢……” 周皎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要不是她并非孩子,恐怕也真要这么以为了。 蔡夫人只是需要她,她听话固然好,但她不听话也无伤大雅,她所代表的也不过是刘表对于诸葛亮等人的态度以及他求贤若渴的光辉形象罢了。 周皎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天寒地冻,地面上因着水汽结了一层霜铺在地上,像是撒了一把盐,不由叹了一口气。 “已经是冬月了啊。”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当在家中像一只兔子一样窝着,孙权他们来了之后,她就会带着阿香和承儿一起玩……那些事情仿佛已经离她远去很久了。 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了,只不过今年也依旧是自己孤身一人庆祝。 周皎恍惚间忆起,上辈子父亲不在了以后,她就一直这样一个人过日子,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 她本应该习惯这样的日子,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很孤单。 “诶,这帕子后面还有字呢。”端玉忽然瞄到了什么,惊奇道。 “后面?”周皎有些奇怪,将帕子翻了过来,后面果然写着几行字,她一边看一边读出声:“冬月二十一日,邀谢娘赏梅。” 端玉欣喜道:“诸葛郎君是想念小娘子了,难怪写这么小,若是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瞧瞧,诸葛郎君是将小娘子放在心尖儿上了。” 饶是周皎也被端玉说的老脸一红,心想诸葛亮哪儿有那么夸张,说不定是找她有什么事情呢,估计也没什么好事……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件事情你可要保密啊。”周皎赶紧按下比她还要兴奋的端玉,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端玉捂着嘴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娘子要去赴约吗?” 周皎点点头。“去。” 端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周皎:“……”不知道还以为你是cp粉吃到糖了。 冬月二十一日下了一场小雪,周皎原本不想出门,可想东诸葛亮约了自己,自己又没有给个回复,说不定他以为自己会去。 这天寒地冻的,爽约实在不大好,万一诸葛亮等她等的生病了就不好了。 周皎换了一身端玉这些小丫鬟的冬季制服,又让她帮自己梳了一个双丫髻,这才叮嘱道:“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在睡午觉,总之不要让他进我屋里,打发走就好。” 端玉接受了这么重要的任务,郑重地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问道:“要是那个人非要进来看您呢?” 周皎想了想,道:“你就说……我被舅父责罚了,心情不好,见了人肯定要大发脾气,到时候一定会拿你们这些伺候的人出气,让他别难为你。” 端玉应了一声。 周皎安排得差不多了,这才冒着小雪跑了出去,她一路上低眉顺眼的,倒是顺利地出了内院,等到了外院,认识她的人就更少了,周皎便挺胸抬头地借着“谢娘”的名义走了出去。 这雪从昨晚就开始下了,好在下的不大,加上路面有人清扫,不过是薄薄一层,周皎这么多年一直习武,身体好了不少,虽然没穿披风,但也不至于太冷。 这还是她第一次没人管着就出门了,感觉比以前自在了不知多少,忍不住哼起了歌儿,向诸葛亮家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完全忘记自己以前都是坐马车去的,今天可没有代步工具,周皎走到一半就已经开始叹气了。 “所以住这么偏干嘛……算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住不上城中近一些的房子……”周皎叹了一口气,摸着下巴想了想。“干脆从嫁妆里匀点钱出来帮他重新买房子吧……住这么远来往怪不方便的……” 她说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呸了好几声,道:“什么嫁妆!谁要嫁他了!” 她一边走一边踢路边的积雪,因为下雪,路上行人寥寥,她没想到会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这么一踢竟然把雪踢到了对方身上,赶忙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弄脏你的衣服了……” 她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也没得到对方的一句应答,不由抬起头看向对方,这才发现对方正是约她的诸葛亮。 “噗……” 周皎恼怒,道:“你认出是我还故意逗我!”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拍拍身上的雪,道:“我只以为是你府上的丫鬟,没认出是你,听你说话才知道是你。”他上下打量了周皎一番,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倒也不怪诸葛亮没认出周皎,她穿的是端玉的衣服,不过是红裳白裙,布料稍微厚实一些,颜色和质地与周皎平时穿的衣服比起来差多了,走在路上 并不算显眼。 不过周皎已经长开,艳丽娇美,纵使是荆钗布裙也未必掩得住她的容貌,诸葛亮只要瞥一眼便能认出她来。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管我!我就想穿成这个样子!”她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番,两个月不见,他倒是又长高了不少,周皎现在还得抬头看他,今日他里面依旧是一袭白衣,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上面还绣着云纹,周皎估摸着应该是诸葛宜为他准备的,倒也很衬他。 诸葛亮笑道:“好。谢娘喜欢什么就穿什么吧,既然应约,不如一同走。”说罢,他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周皎向前追了几步,与他并肩同行,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你家吗?” 诸葛亮抿着唇摇摇头,道:“不是,是去城外。” 周皎瞪大眼睛,道:“城外?那么远,走着去啊?” “不然呢?” 周皎有意和他对着干,道:“你背我啊,你看我下雪天还穿的这么单薄,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多可怜啊——” 诸葛亮笑了笑,道:“亮背不动你。” 周皎:“……你想表达什么?” 诸葛亮解开披风的带子,将披风递到她面前,道:“披上这个,至少不会那么冷。” 周皎看着他手中的披风,两只手背在身后动了动,小声道:“我就是说说……你那小身板撑得住风吹吗?” “嗯?”诸葛亮看向她。 周皎抢过他手中的披风披好,又忍不住凑近他问道:“你不冷吗?” 诸葛亮目视前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道:“还是快些去吧,晚了说不定就没有白雪红梅的景致了。”说完,他大步地向前走去。 周皎硬生生看出了几分慷慨赴死的意味。 这货明明冷的要死,还在这里装没事人,这股子傲劲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周皎嘴角涌起一丝笑意,她向前小跑几步,将披风举起一半来披在诸葛亮肩上,道:“瞧你,笨死了!这样不就好了?” 她身材没有诸葛亮高大,这样一披,诸葛亮不得已只能半弯下身子迁就周皎。 两人挨得极近,诸葛亮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他低头看向周皎,只见她一副得意的模样,显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 或许是因为穿着小丫鬟的衣服,此时的周皎比之以往的机灵,反而多了几分娇憨,像极了家中每日向他撒娇的小猞猁,诸葛亮不由也露出一个笑容。 “咦,你笑什么啊?”周皎忽然好奇地凑近诸葛亮问道。 诸葛亮避开凑过来的周皎,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 周皎不再追问,却已经猜到了几分,她转过头,在风雪中偷偷露出一个笑容。 “诶,你别离这么远,我这边都没披风了!” 第皎皎真心欲语君 “还要多久才到啊……”周皎走了这么久,已经面露疲惫之色,?忍不住问道。 诸葛亮面不改色地说道:“快到了。” 周皎哦了一声,?有些撑不住,?她伸手拉住诸葛亮的袖子,?小声道:“我怕我一会儿脚软,?拉着你免得摔倒。” 诸葛亮嗯了一声,任由她牵着。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总算出了城门,城外本就不热闹,加上下雪就更加安静寂寥,静得只能听到脚下踩雪的声音。 周皎呼出一口气,?对诸葛亮小声抱怨道:“我们不会还要再走好久吧?” 诸葛亮目不斜视,?道:“不远了。” 周皎撇撇嘴,道:“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她话刚说完,?脚下已经是一滑,重心不稳向后坐了下去。 诸葛亮赶紧伸出手拉住她,?却被她揪着一起摔坐在了地上,?两人坐在地上面面相觑,?最后是周皎指着他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发上的雪,揶揄道:“你刚才好像老了好几岁,?不知道的还要叫你翁翁呢。” 诸葛亮也不甘示弱,道:“那这位婆婆也快些起来吧,坐在雪地里,?身子骨受的住吗?” 周皎哼了一声,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冲着诸葛亮伸出手道:“要我拉你起来吗?” 诸葛亮果断拒绝:“算了吧,免得谢娘站不稳,又将我拽倒在地。”说罢,他拾起地上的披风,拂去上面的雪粒,自己站了起来。 周皎被他说的话一噎,转身跺了跺脚,气呼呼地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和你出来了,不仅要挨冻,还要听你冷言冷语的,你要冻死我啊?” 诸葛亮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见周皎转过头还在生闷气,道:“不去了?” 周皎不说话。 “那就算了吧。”诸葛亮转过身,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是准备回城了。 “喂!”周皎赶紧拉住他的手,道:“千辛万苦叫我出来,什么都没看到就回去啊!” “谢娘不是不想去了吗?”诸葛亮看向她,眼中还有一丝笑意。 周皎瞪着他,道:“你不能言而无信吧!” “是谢娘说不想去啊。” 周皎拉紧他的手,道:“我不管,反正你要带我去,说好了不能变!变了……变了就是忘八端!” 诸葛亮被她拉着,嘴角多了一丝温柔的笑意,道:“不嫌累?” “不嫌还不行嘛……”周皎小声嘀咕道:“你这个人怎么小肚鸡肠的……” 诸葛亮只当没听见,暗道她真是个小女孩的性子,一言不合就要生气,这才为周皎披好披风,牵着她的手向前走,道:“那就和我来。” 他的手指有些发冷,掌心却是暖洋洋的,周皎不由微微弯曲手指,握住了他的手,感受着这份温暖。 这一次并没有走太远,只是一小会儿就到了地方,周皎看着一片又一片的梅林,上面像是挂着打了结的红绸,格外好看,不由感叹一声: “好美啊——” 周皎松开诸葛亮的手,跑到一棵梅树边上,凑上去嗅了嗅,果然清香扑鼻,香而不腻。 诸葛亮在她身后,拢着袖子,露出一个笑容,道:“可还算不负谢娘的期待?” 周皎不答,只是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枝头那朵梅花,道:“真好看。难怪你走这么远的路也要来看呢,原来这里还有这种好地方。” 诸葛亮莞尔,道:“倒也不是因为格外好看。” 周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道:“那是因为什么?” 诸葛亮不答,走到另一棵梅树下,道:“将来若是想求个清闲,这里倒是不错的去处。”他看向不远处的空地,道:“在这 里搭一间草庐,如庞公一般,闲时赏梅,农时锄地,也很不错。” 周皎转过头看向诸葛亮,道:“你年纪轻轻的,就想着像庞公一样归隐山居了?” “世事弄人罢了,还能落个清闲。” 周皎重新转回去,伸手折下一枝花,道:“这话不像是你说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坦诚一点也未尝不可。” 诸葛亮看向她,轻声道:“我是认真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我问你,你心中可以成大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周皎攥着那支梅花,转过身看向诸葛亮。“我想听你的真话。” 诸葛亮沉吟不语,似乎是在思考。 周皎低声道:“我认识的男子,没有一个,心中不怀揣着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这个天下,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在这样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改变这个时代。我努力这样去做了,却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诸葛亮凝视着她的背影,道:“无论好坏,总会有结果。”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你的答案呢?” 诸葛亮不语,周皎笑了笑,道:“若是将来要住在这里,你还要准备一匹马,将来进城方便啊。再像今天这样,徒步走这么远的路,哪个女子愿意和你一起到这荒郊野岭来啊?” 诸葛亮这才开口道:“要准备也应当准备两匹马才对。” 周皎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其意。 “方便一起回去。” 周皎忽然明白过来,有些羞赧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嘟囔道:“你说什么呢……我们这是互利互惠,是合作关系!你可别占我便宜!否则我可要治你调戏良家女子的罪了!” 诸葛亮配合着她的话假意作揖行礼,道:“还请大人明鉴,亮未曾戏弄过良家女子。” 周皎哼了一声,一甩手中的花枝,指着他道:“说的倒是好听!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诸葛亮这时才直起身子,笑眯眯地开口道:“堂下是你未来的夫君。”他接着揶揄道:“我与自家娘子调侃几句也算是调戏良家女子吗?大人可莫要断错案了。” 周皎的脸被他这几句话一下炸红了,道:“好啊!你还真是厚颜无耻!”说罢,她将手中的花枝向诸葛亮一丢,准确无误地砸中他,随后便弯下腰开始摸地上的积雪。 诸葛亮接住砸向自己的花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周皎捏好的雪球砸了个正着,好巧不巧地还砸中了他的脸,这样的天气,冰雪砸在脸上实在是不好受,诸葛亮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周皎两手叉腰,哈哈大笑道:“让你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诸葛亮拭去脸上混杂的雪水,无奈地摇摇头道:“亮哪里胡说过了?谢娘太不讲理。” 周皎才不管这些,道:“我就不讲理了,你能怎么办吧。” 诸葛亮似笑非笑地弯下身,道:“既然是我的娘子,自然也不能怎么办,只好顺着来了。” 周皎愣了一下,正想说什么,诸葛亮已经直起身子,手中拿着一个捏好的雪球瞄准周皎,毫不客气地砸了过来。 周皎灵活地向旁边躲开,却还是没能逃过衣服被打中的命运,愤愤不平地大喊道:“你——阴险!卑鄙!” 诸葛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这怎么能是阴险卑鄙呢?这叫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再说,谢娘是学过武的女子,亮不过一介书生,还未曾责怪谢娘以强欺弱呢。” 周皎:“……”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周皎说不过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再次弯下腰捏起雪球,道:“我今天就要和你斗到底!”说罢,她将雪球扔向诸葛亮,像是只兔子一样窜向了梅树后边,好躲过诸葛亮接下来的攻击 。 诸葛亮似乎也来了劲,也揉起雪球和周皎玩了起来,大有誓要分个高下的意思。 两人闹了一阵子,已经是满身的雪粒,周皎双手捂在嘴上,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暖和一些,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诸葛亮,他站在那里正用手拂去身上的雪花,一袭白衣立在雪中,倒是真有几分公子世无双的味道。 周皎望着他,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原本落在颈间的雪化作冰水流入衣领之中,惹得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摸脖子。 诸葛亮看到她的小动作,眉眼弯弯,多了几分柔和,他折下一旁梅树上开得正盛的一枝梅花,走到周皎面前递过去,温声道:“谢娘,生辰吉乐。” 周皎看着眼前那个人递来的红梅,微微一愣,她抬起头眨眼想了许久,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这个时候没有过生日一说,除非年长或还小的时候,生日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无非就是家中提几句,周夫人和周瑜倒是会在意,可是如今他们也不在周皎身边,今日若是诸葛亮不说,周皎自己都要忘记了。 除了母亲与哥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中,会惦念着她吗? 周皎张了张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打着颤道: “谢……谢谢……” 诸葛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温柔与和煦。 周皎与他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一手捧着诸葛亮送自己的梅花,一手拉着诸葛亮的袖子。她低着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保持沉默,她不说话,诸葛亮便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颇有些沉闷。 过了好久,周皎才小声道:“那个……你家是不是快到了啊,你快点回去吧。” 诸葛亮摇摇头,道:“今日是谢娘的生辰,亮送你回去吧,再者天冷路滑,谢娘脚下不稳,容易摔倒。” 周皎暗中嘀咕他居然还惦记她摔跤这件事,随口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她瞄了一眼诸葛亮,这才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的啊?” “问名纳吉的时候知道的。”诸葛亮笑了笑,道:“谢娘的名当真独特。” 周皎啊了一声,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犹豫地小声道:“其实我不是……” “嗯?”诸葛亮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周皎收了声,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更不知道说她要是说了实话,诸葛亮会是什么反应,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说。 “那个……你以后也不用叫我谢娘了,听着怪客气的……你叫我阿皎就好了。”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特意念了几遍,随后道:“听着像是个男子的名字,称呼起来不如谢娘来的好听。成婚之后夫君可为娘子取一个小字,叫着更加顺口,若是谢娘不介意,亮可以为你取一个。” 周皎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诸葛亮见她不走了,也停了下来。周皎害怕滑倒,踩着小碎步跑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用树枝的末端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皎。 诸葛亮辨认出这个字,不由微微一愣。 “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更喜欢我喜欢的人这么叫我。”周皎定定地望着他,道:“那你喜欢我吗?” 诸葛亮一时竟答不上来。 “不是因为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也不是因为我是蔡将军的外甥女,就只是因为我是阿皎。”周皎凑近他,认真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第此情无计可消除 诸葛亮不答,很久之后才轻声道:“谢娘,?知我否?” 周皎也沉默了下来,?随后她抬起脚向蔡府的方向走去,?小声喃喃道:“太狡猾了……这根本……根本就不是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失落,?她不是没有遇到过感情问题,?但是往往她都是无动于衷的那一方,真正自己遇上了,?才明白那些她曾经不能体会的感受。 周皎察觉到泪水顺着脸颊落到雪地里,很快消失不见,却也只能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诸葛亮仅仅是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脚下不稳就向前走几步,?看到她站稳了便又退回原本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皎便看到了蔡府的围墙,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这才转过身,?解下披风递给他,?挺直了身体道:“我已经快要到了,?前面这段路我自己走吧,你快些回去吧。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到时候没有灯,?你才要摔跤……”她察觉到自己的话太多,立刻收声,转过了身,?有意想让那丝失败与落寞的感受离自己远一些。 诸葛亮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躬身行礼道:“那亮这便回去了,谢娘珍重。” 周皎嗯了一声,继续先前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转过身看向诸葛亮的背影,没想到诸葛亮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周皎心头有一丝慌乱,她迅速转过身,却没办法挪动脚步,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 风雪声中,诸葛亮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了过来: “阿皎的问题,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亮仰慕之人,是可以倾心相托、赤诚不熄之人。” 周皎眨巴眨巴眼,很久都没有说话,她都不明白诸葛亮这句话是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她再次转过身,诸葛亮的身影已经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周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化作白雾消失不见。 周皎将梅花藏在身后,从侧门偷偷溜了回去,路上还被守门的仆役说了一顿,嫌她回来的太晚,要告到管家那里,周皎嫌他烦,随手掏了点钱给他,总算是顺利回来了。 只不过刚进外院没多久就遇上熟人了。 蔡显原本在和黄射聊天,忽然看到一个小丫鬟气鼓鼓地走了过去,更显眼的是她脚上还穿着鹿皮靴子,正是之前蔡显送周皎的那双,他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正是周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换上了丫鬟的衣服。 黄射见蔡显看一个小丫鬟看呆了,不由推了他一下,道:“娘子还没入门就看起丫鬟了?蒯小娘子可异度先生的族人,你可别乱来。” 蔡显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瞪了黄射一眼,道:“说什么呢你!” 周皎听到二人说起蒯氏,不由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黄射眼尖,虽然只见过她几次,却很快认出了周皎,喊道:“这不是谢娘吗!” 周皎脚步一顿,只好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黄射与蔡显,行礼道:“见过表兄与黄郎君。” 黄射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道:“谢娘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还穿着丫鬟们的衣服?”他瞄到周皎背后藏着什么东西,揶揄道:“谢娘不会是去会情郎了吧?” 周皎对上蔡显的目光,迅速低下头道:“没有……就是出去玩了一会儿……” 黄射正想问什么,蔡显已经开口,语气中还有怒意:“那怎么不带丫鬟们出去?你一个人出去不怕遇上危险吗!” 周皎被他的语气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道:“我又不是没学过武,别的不说,自保还是可以的,表兄不必担心。” 蔡显冷笑一声,显然对周皎的话极为不屑。 周皎摸不清他的想法,只觉得他这气来得莫名其妙,她刚与诸葛亮生了闷气,心情 不好,索性也讥讽地开口道:“我的事情就不劳表兄费心了,表兄还是多多关心自己的婚事吧,我一个女子,小姨亲自做主将我嫁出去,在你们眼中,我嫁出去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表兄何必在意?” 蔡显被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话还没说完,周皎已经没了耐心,径自走开了。 黄射看他气的不轻的样子,劝道:“你这是何必?谢娘说得也不无道理。何况大礼之后你还要与我父亲一同前往江夏赴任。马上就要到初春,正是水患频发,水贼逞凶的时候,去了一时也回不来,谢娘再见你还要许久,兄妹之间何必再起龃龉?” 蔡显抿唇不语,许久之后才扯着嗓子低声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黄射不解,蔡显接着道:“黄兄,你我相交多年,难道不解我的心意吗?” 黄射微微一愣,很久之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诧道:“显兄对谢娘……” 蔡显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黄射忍不住追问道:“那蔡夫人答应将谢娘许给诸葛家那小子之前,你怎么不同夫人说呢?” 蔡显摇摇头,道:“母亲不会同意的。她膝下无女,只缺矫矫这一个外甥女,只要矫矫有用,她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何况……” “何况?” 蔡显眼神一暗,不再说话。 周皎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端玉守了一个下午,看到她平安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周皎看着那支梅花,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它丢掉,在那里摆弄了许久,最后还是端玉看不下去,试探着问道:“小娘子,这花开得这么好,奴去找一个好看些的花瓶,将这梅花插起来吧?” 周皎犹豫了一阵子,这才将花递给她,道:“好。”她又忍不住叮嘱道:“记得放在窗口的小几上,不然屋中这么热,这花很快就要干了。” 端玉掩嘴偷笑,立刻应了下来,出去拿花瓶了。 周皎叹了一口气,自己坐在桌边盯着手发呆。 ——倾心相托,赤诚不熄。 之后的两个月,周皎更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被抓着练习各种礼仪,学习婚礼流程,要不就是准备带到婆家的东西,蔡夫人不仅挑了几十个仆从给她做陪嫁,更是将管家之类的东西一样不落的都教给她了,刘表也不吝啬,给他们准备了一幢宅子,为了照顾到诸葛家的情况,并不算奢华,离着蔡府也很近,方便周皎回娘家。 至于“谢矫”的父母,自然是因为时局动荡、路途遥远,来不了襄阳亲自参加她的婚礼了,父母的事情自然是由。 周皎对此也没什么表示,唯有端玉还在意她的感受,担忧地安慰了几句。 不过在此之前,蔡显的婚礼还要大办,算来两人婚期只差了一个多月,周皎也不知道蔡夫人着急什么。 为了保证周皎熟悉婚礼流程,蔡显大婚当日,周皎也被端玉叫了起来,观看整场婚礼流程。 原本打算趁着乱睡个懒觉的周皎:“……” 这时的婚礼是在傍晚举行,周皎起来也没看到什么,就是跟着偷吃了几块点心,顺便观察宴席上来的人。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黄祖,刘表估摸着大礼前才会来,因此周皎并没有看到他,其他的便是蒯越、蒯良等人,这些人她大部分都有过一面之缘,唯有一个看着眼生,惹得周皎特意拉住了奴仆询问,这才得知那是前不久带着手下来投奔黄祖的人,名叫甘宁,如今在黄祖手下做事。 甘宁? 周皎接着问道:“那他身边那个呢?是他的兄弟?” 甘宁身边还坐了一个少年,此时正有些不耐,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奴仆摇摇头,显然是不知道了。 周皎叹了一口气,让奴仆继续忙活去了。 甘宁嘛,不就是日后东吴的将领,周皎一时间有些摩拳擦掌。 既然迟早是自家的墙角,要是能早点挖过去岂不是更好? 但是她平白无故上去打招呼实在是太奇怪了,搞不好还会拉低好感度,要是一不小心再弄巧成拙就糟了。 何况她和黄祖关系尴尬,若是贸然上去搭话,显得她别有用心……恐怕还要换一个角度突破。 周皎在后面看了一阵子,觉得索然无味,就躲到后厨吃点心去了。 后厨的人大都认识她,将她安置在一旁吃点心后就各忙各的了,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周皎原本坐在那里吧唧嘴吃点心,被一起吃点心的端玉推了一把才发觉眼前站着个男子。 周皎有些尴尬地抹了一把嘴边的点心渣子,与端玉交换了一个眼神,正想离开,对方已经开口道:“没事,你们继续吃,我就是来看看。” 周皎眨巴眨巴眼,有些犹豫地从一旁拿了一块点心,重新坐回了垫子上。 那人在后厨走来走去,锅碗瓢勺都被他看出了精华,周皎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回想,这才想起他就是甘宁身边的少年,忍不住试探地问道:“敢问郎君是……?” 对方茫然地看着她,道:“嗯?” 周皎呃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叫我谢娘就好。” “谢娘?”对方眨眨眼,道:“我叫苦安。你就是谢娘?” 苦安?苦安——宽?这个名字怎么回事……乍一听还有点像假名……而且为什么这么对仗啊!苦安甘宁什么的,你们两个是什么?异姓兄弟吗? 周皎看他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嗯了一声,这才问道:“你认识我吗?” “听说过。”苦安小声嘀咕道:“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儿嘛……太可怜了……” 周皎:“……”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这话当着我的面说真的好吗? “那个……”周皎想向他搭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停下了话头。 苦安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道:“你叫我小安吧。” 这个名字显然比起叫什么郎君娘子亲近多了,周皎笑着问道:“小安你为什么到后厨来啊?” 苦安摸摸头,道:“好奇将军府有什么好吃的,所以过来看看,不过也大都是寻常菜式,没有什么特别的。” 周皎放下手中的点心,好奇地问道:“你还会做饭啊?” 常说君子远庖厨,一个男子居然会做饭,而且看他似乎很是拿手的样子,实在是少见。 苦安说起这个显然极为骄傲,道:“那是自然。”他说起做饭来倒是滔滔不绝,生动形象,堪比报菜名,周皎和端玉听得频频点头,原本拿在手里的点心也已经放到一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最后苦安还贴心地说道:“你要是想吃,可以去甘宁那蠢蛋家里找我,我给你们都做一遍。看看你,太瘦了,他们太没人性了。” 周皎对上他的视线,只见一片真诚,没有丝毫其余的情绪,不由开心地应了一声:“好,我一定去!” 外面的喧闹声忽然消失了,随之响起的就是奏乐声,应当是蔡显已经接回了蒯氏,此时正在行礼。 周皎看向苦安问道:“小安,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大家都入席了……” 苦安摆摆手,道:“算了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自愿要来,还不是甘宁非要我和他来,不然我才不来这地方,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周皎莞尔,道:“倒也是,还不如在后厨落个清静。” 三个人索性坐在后厨闲聊,一边聊一边吃后厨准备的零嘴儿,不一会儿乐声停了下来,估摸着应该是大礼已 成,苦安这才离开。 端玉眼巴巴地望着苦安离开,这才看向周皎,道:“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见小安郎君啊……” 周皎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惦记着吃!” ……虽然她也想吃。 入夜后,宾客散尽,周皎这才与端玉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屋。虽然她并未听说过苦安这个名字,可是一番交谈下来,两人倒是莫名投契,周皎之前郁郁寡欢的情绪也被缓解了不少。 “小娘子看着总算开心些了,之前见小娘子回来总是不开心,奴便一直担心您,现在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周皎抿唇一笑,道:“是吗?” “是啊——” 端玉还想说什么,周皎的步子忽然一顿,旁边已经有人伸手拉住她,将她拉进了怀里,夜色之中,端玉吓了一跳,她尖叫一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第满架蔷薇一院香 周皎用手肘击向对方胸口,听到一声闷哼,?这才察觉到对方是熟人,?立刻将他一把推开,?走到一边扶起端玉。 “你的武艺倒是没平日里那么差了。” 端玉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大郎……” 周皎神色有些紧张,?她平日里当着蔡显蔡夫人等人的面很少会动手,?就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一些,没想到今日让蔡显撞破了,?她难免感到紧张。 不过蔡显很快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一身绛红色长袍,显然是刚刚结束宴饮,连婚袍都没换就来了,?再看他脸色有些发红,?眼神也没有往日里的清明,估摸着是喝了不少酒,?应该没有察觉到周皎有问题,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表兄怎么不去嫂嫂房里?” 蔡显盯着她盯了许久,?这才挥挥手,?对一旁的端玉道:“你回去。” 端玉有些犹疑地看向周皎,显然是担心她。 周皎摇摇头,对端玉道:“你先回去,?准备些热水,我回去便洗漱了。” 端玉无法,只好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到端玉离开,周皎这才对蔡显道:“表哥有什么事情,这下可以同我说了吧?莫非是还惦记着我上次冲撞你的事情,要找我论个高下?” 蔡显摇摇头,屏着一口气,道:“上次的事你真的以为我在意吗?” 周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道:“表兄还不去嫂嫂屋中吗?良辰美景,嫂嫂该等急了。” 蔡显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啊。良辰美景,理应珍惜才是。” 蔡显一向骄傲肆意,周皎从未见他露出过如此颓丧的表情,不由有些讶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那表兄快些去吧,不然嫂嫂知道了一定要怪我拉着表兄不让你走了,那我可就罪过大了。何况如今院子里只有你我,再无他人,我又是未嫁女子,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蔡显苦笑道:“我知道了,你也快些回去,好好休息。”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再过几日,我就要跟着黄将军前往江夏除匪,你在家中也好好照顾你的嫂嫂,她嫁给我真是委屈了。”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我知道的。只是……你很快就要前往江夏吗?” “是。”蔡显点点头,道:“母亲答应了我,只要我早些成家,就放我去建功立业,黄将军身经百战,跟着他学习自然大有裨益。” 周皎倒是对黄祖的事情打听了不少,知道他是刘表手下干将,也因此才委派他出去除匪,按照刘表个性,应该会委任他江夏郡守的职位…… 周皎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道:“表兄自幼习武,武艺精湛,只是经验尚少,这次与黄将军一同前往江夏,必能有所作为!到时候州牧一定会为表兄封一个好职位,嫂嫂也必然很开心。” 蔡显看到她灿烂的笑容,不由也勾起唇角,道:“是啊,你也会很高兴,是不是?” 周皎避开他的眼神,道:“那自然是,我表兄也有了官职,蔡氏显贵,我怎么会不开心。” 蔡显明白她话外之意,刚要伸出手,周皎已经躲到了一边,他不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将手按在了她头上,道:“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你出嫁了。” 周皎微微一愣,低声道:“不看也好。” 蔡显有些醉了,似乎是没听清她的话,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蔡显见她低着头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害羞了,笑道:“难得你还会有小女儿姿态,虽不是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又很快换了一个话题,道:“若那个诸葛亮对你不好,尽管告诉我便是,我必然让他吃苦头,让他知道我的妹妹可不是他欺负得的。” 周皎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道:“表兄快去吧,不早了,嫂嫂该等急了。” “好。” 第二日一早,周皎就被端玉叫了起来,好好拾掇了一番,她昨夜睡得倒是不错,可是一大早被端玉这么折腾,难免有些不爽,道:“这么早起身做什么啊?我好不容易睡这么香……” “今日是新妇子的婚后礼,您是大郎的妹妹,自然也要去,还要认人的。”端玉试探着问道:“您忘了?之前您跟着学礼仪的时候,人家还叮嘱您婚后第一日要见人敬茶呢。” 周皎:“……”我能说点头微笑嗯是我听课的本能吗? 端玉从她的表情上猜测到了个三四分,不由叹了一口气。 周皎换上她给自己准备的桃粉色长裙,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叹什么气啊,你还小着呢,小女孩叹气小心未老先衰。” 端玉捂着额头,幽怨地看了一眼周皎,帮着她将玉簪插好,这才道:“小娘子赶紧去吧,晚了就不好了。” “知道啦知道啦。”周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自己穿着整齐干净,这才道:“正好,等到与我的这位表嫂见过面,午后有空再去拜访小安。” “可是小娘子马上就要出嫁,不能随意与外男见面呀……”端玉有些犹疑。 周皎嘻嘻一笑,道:“那你就在家中好好待着呗,到时候我从小安那里带好吃的给你。” 端玉:小娘子,我也想吃……qaq 周皎到了前厅的时候,蔡瑁与蔡夫人都已经坐好了,蔡显几个弟弟也已经到了,蔡显与妻子应当还在准备,没有出来,周皎随便坐在后面就开始扣指甲。 蔡夫人看到她来了,笑眯眯地开口道:“矫矫今日打扮的可真漂亮,一想到你要嫁人,小姨就百般地舍不得。” 周皎原本在扣指甲,听到蔡夫人的话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道:“矫矫也舍不得小姨。” 话说了没几句,蔡显已经带着妻子来了,二人脸上带着笑容,显然是和睦夫妻的样子,蒯氏更是面如红霞,看来与蔡显相处的很是融洽。 想到昨日蔡显似乎并不乐意,今日却已经一如往昔,周皎不由垂眸,她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不由有些怅然。 好在她动手的机会就要到了,之后各走各路,也不必在意这些。 “显拜见父亲、母亲。” “晴儿拜见父亲、母亲。” 两人一同行礼,蔡瑁与蔡夫人说了几句叮嘱二人和睦相处的话,便让二人与蔡显对几个弟弟见礼了。 蒯晴见过了小叔子们,再看周皎,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道:“这位妹妹就是我的嫂嫂未来的弟媳吧,当真是娇美无双,与母亲很有几分相似呢。” 蔡显听到她夸奖周皎,笑道:“自然,她小时候便这般可爱。” 周皎起身行礼道:“矫矫见过嫂嫂,嫂嫂当真是过奖了。” 蔡夫人清了清嗓子,打断蔡显的话,笑道:“既然认过人了,你们也早些回去用膳吧,别因为这些虚礼坏了身体,我还指望着和你父亲早日抱上孙儿呢。” 蒯晴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反倒是蔡显大方道:“母亲催极了,她该不好意思了。” 一大家子热闹了半天,总算是把场面过完了,周皎与端玉这才可以回自己的院落中用早膳,她一进院子,几个仆从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周皎不由有些疑惑,出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侍女答道:“这是夫人给您准备的陪嫁,夫人已经看过了,说是再让您看看这些绣品是否衬心意,若是有不喜欢的,拿回去让绣娘重新绣就是了。” 周皎摇摇头,道:“小姨看过的自然没有问题,不必再看了。” 端玉拉拉周皎的袖子 ,小声道:“小娘子不看看嫁衣吗?” 周皎微微一愣,看向侍女问道:“拿来了吗?” “自然是拿来了,小娘子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奴自会回禀夫人。” 端玉道了一声谢,送着几个侍女和仆从出去,等到他们离开,这才找出放在拥挤的案几上的嫁衣,兴奋地说道:“小娘子,你快试试,奴还没见过嫁衣呢!您穿上一定好看极了!” 周皎伸手摸了摸那身嫁衣,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看吗?” 端玉殷切地点点头,道:“当然啦,都说嫁人时是女子最好看的时候。”她接着补充道:“不过小娘子穿什么都好看!我听外面说什么江南二乔,未必有小娘子好看呢!” 周皎眨眨眼,被她的话逗笑了,道:“听说两位乔小娘子都是天姿国色,你可别吹捧我了,我还知羞呢。”她见端玉还要争辩,道:“把衣裳拿来,我试着穿穿,瞧着这衣服挺好看的。” 端玉立刻应了一声,帮着周皎换下外面的裙子,换上红裙,这婚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样式精美,远远看着很是好看。 “怎么样,好看吗?”周皎理了理软和的衣服,笑眯眯地问道。 端玉见她一席华服、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由有些看呆了,许久才开口道:“好……好看极了,比夏天院子里的蔷薇还要娇美呢……奴若是个男子,必然也会倾心于小娘子的……” 周皎眼波流转,最后轻声道:“可惜……” ——可惜有的人就不会被打动。 端玉有些疑惑,追问道:“小娘子可惜什么?”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赶紧把衣服换了,我还要出府去吃好吃的呢!” 第恰如他乡遇故知 “这就是甘宁家?”周皎眨眨眼,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破旧的民宅,?颇有些惊讶,?她在城中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这里,?偏僻程度都快赶上诸葛家了。 按理说甘宁如今也是黄祖手下能拿的出手的猛将,?居然就住这么一个小地方……虽说黄祖是士族出身,也不至于高傲到这么看不起人吧…… 果然黄祖你不懂爱…… 周皎心底暗暗下了挖墙脚的决心,?伸手叩了叩门,过了许久也没人来开门,她正想着要不要再敲门试试,已经有人走过来开了门,?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周皎抬头看着他,?道:“我是小安的朋友,姓谢,?您就是甘宁甘将军吧?” “那小子还有朋友?”甘宁上下打量了周皎一番,道:“还找了个小毛丫头上门……进来吧。” 周皎:“……”疑车无据。 周皎进了院子,?四处打量一番,?没想到子里面也没比院子外面好多少,?不过院子内显然是被人静心收拾过了,还种上了蔬菜。 甘宁把周皎领了进来,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周皎有些尴尬地转了一圈,最后坐在菜地旁边,看着架子上爬着的藤蔓上结出的半青半红的果实发呆。 等等……这个是…… 周皎思索了很久,?摘下一个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立刻在唇齿间蔓延。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西……西红柿……是你吗西红柿?!虽然你还没有彻底变红,但是这个味道…… 周皎捧着这个西红柿,不自觉的在心中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没见,看见西红柿都觉得恍如隔世了。 不过……西红柿这个时候不应该登场啊…… 周皎盯着手里的西红柿盯了好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有人穿越了,最直观的两种可能,一是甘宁穿越了,二是苦安穿越了。 周皎觉得自己想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还不如主动出击,试探一下。 “谢娘来啦。” 周皎转过头看向苦安,他已经将袖子挽起,手上还有水珠,估摸着在忙活什么,露在外面的手腕白皙纤细,不像是个男子。 “我是不是打扰啦?”周皎笑眯眯地问道。 苦安摆摆手道:“怎么会,反正这里也就我和甘宁住着,他也没什么事做,有什么打扰的?” 甘宁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拿着糕饼,听到苦安的话不满地说道:“喂,你小子在我这里蹭吃蹭喝,说话不知道客气点吗?” 苦安不甘示弱地说道:“你抢了我的马,每天吃我做的饭,我还没说你什么,你自己嚷嚷啥,一边儿去!” 甘宁吃人嘴短,最后只能嘟囔着一边吃点心了。 周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抢马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同乡兄弟才一起来投奔黄将军的。” 苦安哼了一声,道:“谁和他是同乡兄弟!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兄弟!”他看到周皎手里的西红柿,道:“这东西还青着呢,不能吃!” 周皎看了看手里咬了半个的西红柿,眨了眨眼问道:“啊,这个青着不能吃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忍不住就想尝尝,不过它的味道有些发苦,小安,这是药材吗?” 甘宁站在不远处,听到周皎的问题,借机嘲笑道:“连这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过世面!” “闭嘴!”苦安瞪了甘宁一眼,随后转过身看向周皎,一副势必要给她好好科普的样子,道:“这个叫做西红柿,要红了再吃,太青的会引发头晕腹泻。” 周皎收到重要讯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下我就懂了,以后不会被别人嘲笑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与苦安见 面不久就如此投契了,两个人的思想很是接近,聊起来自然流畅无碍。 苦安欣慰地点点头,随后暗中给了甘宁一个鄙视的眼神。 一个大男人,嘲笑一个小姑娘,还有没有点别的出息了? 被鄙视的甘宁:“……” 苦安拉着周皎走向主厅,道:“你先好好坐着,我去给你做几道小点心尝尝。” 周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坐在正厅等苦安做饭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她可以穿越,别人自然也可以,至于西红柿……说不定苦安本来就能携带这些东西来,有什么不好的?还能推进生产力发展呢……何况难得能遇到和她一样在同一个时代的人,周皎开心还来不及。 只是她有些担忧苦安的想法,要是苦安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又或者苦安有别的去处,那也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甘宁看到周皎在那里发呆,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小子?” 周皎眨眨眼,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昨日刚刚在蔡将军府上认识。” 甘宁有些不可思议,道:“刚刚认识关系就这么好?”他语气不由有些酸溜溜的,道:“我和他认识了好几年了,也没见他好声好气和我说过话,一看到你,他脾气居然还会收一收。” 周皎心想,你抢人家的马还不知道说句好话,是我我也不待见你。 周皎还没来得及回答甘宁的话,甘宁已经自顾自地开口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他看上你了。” 周皎:“……”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没有这样逃避自我的好嘛! 好在这个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苦安很快就从厨房回来了,还端着几样简单的零食。 周皎看到薯条就眼睛一亮,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吃到土豆了,突然看到薯条,一股子“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就涌了上来。 ……虽然有点浮夸,但是嘴馋还是有的。 苦安放下事物,不忘细心地叮嘱她道:“你蘸这个酱吃就是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 周皎早就迫不及待了,伸手开始享用久违的零食。 这个口感……周皎都忍不住想吹苦安的彩虹屁了。 这种突然享受中华小当家评委的待遇简直不要太好,这让她以后怎么接受蔡府的饭菜啊…… “小安做的真好吃呀。”周皎一边吃一边夸奖道:“这个酱酸酸甜甜的,味道刚好呢。” 苦安露出笑容,道:“你喜欢就好,我本来还怕你吃不惯的。” 甘宁看到周皎一脸享受的表情,又见苦安温柔地看着周皎,刚想再嘲笑几句,已经被苦安瞪了一眼,最后只能不甘地问道:“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吃的这么开心?” 周皎顺口道:“薯条呀。” 甘宁:“……”怎么突然知道了…… 苦安:“……?!!!” 周皎:“……”哎呀,美食使人败北。 周皎本来就想着之后拉苦安找个小角落相认一下,方便以后来蹭吃蹭喝,虽然现在露了马脚,不过也方便一会儿聊天了。 吃得差不多了,周皎才对苦安道:“小安,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带我去逛逛吧。” 苦安对上她明媚的笑脸,本就难以拒绝,加上她刚刚意识到对方和自己是“相同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意,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甘宁不满地说道:“逛什么逛啊?” 苦安白他一眼,道:“我和谢娘出去走走,还要和你通报吗?” 甘宁颇有些不爽,道:“我不管,我也要去。” 苦安只是拉着周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道:“ 晚膳自己热着午膳吃吧,我们先出去了。” 甘宁:“……”嘤……算了,嘤不出来。 周皎与苦安在街上闲逛,周皎率先开口道:“小安,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呀?” 苦安低声道:“应该有六七年了吧。你呢?” 周皎想了想,笑道:“我就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一直到现在,都快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苦安看向她,想到要从小就忍受这个时代落后的生活,甚至难以找到和自己观念相同或接近的人,想想都觉得痛苦,每当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唯有在厨房倒腾那些食材的时候才会觉得心安一些,也不知道周皎是怎么忍下来的。 周皎猜出苦安的想法,露出一个笑容,道:“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我遇到了很多很不错的人,我的母亲,哥哥,他们都很体谅我,还有我的义兄,朋友,妹妹……”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温柔,令人心动。 苦安不由随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她沉默了一阵子,问道:“你怎么会被嫁给诸葛亮的?按理说他不应该娶你……我是说他和你不一定合适。” 周皎点点头,她想了想,道:“是因为我偶然和他认识了,小姨他们知道我和他认识,刘表又想借着联姻的机会招揽贤士,又没有适龄的女孩子,所以才做主将我嫁给他的。” 苦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那你真要嫁吗?” 这么好一个女孩子,若是因为这个世道平白无故地受这些不应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现在依附小姨生活,嫁人是跑不了了。”周皎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道:“不过我可以和他划界而治,他那么聪明的人,又不是猜不到州牧的想法,不然不会对我动粗的。再说了,我也习过武,他一个书生,对我动手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苦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道:“换作是别人早就忧心忡忡了,也只有你会这么乐观。”她问道:“那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你也应该知道他未来的命运吧,难道你要跟着他一起颠沛流离吗?” 周皎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道:“我会改变他的,他值得更好的地方,让他实现他的报复。” 苦安看她露出了一如往昔的自信神态,不由有些佩服她。 “那你呢?你知道甘宁的未来吗?你现在和他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要看他在黄祖这里蹉跎岁月吗?” 苦安摇摇头,似乎是有些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很顽固,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何况我看见他就头疼。” 周皎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我看甘宁很在意你——小安姐姐。” 苦安有些惊讶,道:“你……你能看得出来啊?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周皎被她此时惊讶的表情逗笑,道:“倒不是那么明显,就是和小安你说话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你是个温柔的女孩子。” 苦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周皎忽然想起什么,道:“要是你打算劝甘宁去江东,我可以帮他写一封信带去,别的不说,作为举荐应该是够了。” 苦安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你在江东也熟识?” 周皎莞尔,道:“是啊,熟识还很不少呢。” 还在家里饥肠辘辘的端玉:小娘子你怎么还不回来啊qaq 第卿心皎皎本如月 苦安与周皎熟的倒是很快,只可惜周皎还要筹备婚礼,?不能经常出府和她见面。 不出几日,?黄祖与蔡显等人也要前往江夏,?甘宁作为黄祖的手下自然也要去,?苦安可没兴趣跟着他瞎跑,?就让他自己去了,甘宁还不忘对苦安承诺,?等江夏安定下来就让苦安也一起去。 周皎总觉得他是害怕哪一天被饿死,毕竟嘴被养叼了,再想回去就难了。 不过周皎也没空管这些了,毕竟她的婚礼近在眼前,?就算不需要她亲自准备一些什么东西,?至少也要乖乖待嫁。 蔡夫人看她看得很紧,似乎生怕她悔婚跑了一样。 周皎心中无奈,?每天看着端玉瞎忙活,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边发呆,?虽说是发呆,?可她心里比谁都烦躁,?毕竟她现在又没了人身自由,还要被嫁人,为了她的安全,?刀剑也被收在了箱子里当做嫁妆带去,等到大婚礼成才能拿出来,周皎为数不多的发泄口也被彻底堵死,?没有彻底抑郁就不错了。 小安是“男宾”,周皎平时也见不到她,黄月英倒是可以来探望周皎,陪她闲聊,帮周皎了解外面的消息,可黄月英也不能天天来。闲下来的时候,除了发呆,周皎还真找不到做的事情,她倒是也想帮帮端玉,不过端玉忙得不可开交,听周皎说要帮忙,露出一个假笑就让她去一边呆着养足精神准备嫁人了。 周皎:“……” 周皎索性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之后就要搬到另一个地方居住了,别的不说,她的东西还是要带走的。 虽然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她。 周皎翻了翻桌上的东西,一部分是她借来的蔡邕的文集,另一部分则是她平日里练字用的竹简,乱七八糟地铺在桌上。周皎抖了抖上面的灰,没想到掉出来一块空白的木板,她不由微微一愣,拾起那块木板,想要拂去上面的尘土,指尖却在边角处不小心划破,血滴顺着木板滑下,上面的字迹逐渐显露出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鬼使神差地,周皎心中的焦躁少了一些,她放下那块木板,坐在案几前,用食指一笔一划地轻轻划过木板上的刻痕,仿佛格外珍视。 端玉原本在忙活,忽然看到周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好奇地从门外瞄了一眼,虽然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但见她心境平和了许多,不由有些欣慰。 小娘子毕竟还小,一时间不想嫁人也很正常,若是她自己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婚礼前一天,周皎特意去拜见了王虞和王越,毕竟明天就是走个过场,有什么话,今天再不说大概就没机会了。 特意让人通知了王虞与王越,周皎才前往王虞的院子,毕竟蔡夫人就在这里盯着她,她想干什么也没机会。 “阿皎明日便要出嫁,不能再在外祖父膝下为母亲尽孝,愧疚不已,特来拜见外祖父与舅父。”说完,周皎冲着王虞与王越行了大礼。 “快起来!”王虞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怜惜,唏嘘不已道:“你还是年纪小,孩子脾气,嫁了人不比在你家中自在,还是要好好侍奉长辈,照顾小辈,我听说那诸葛亮有个弟弟,你更要如同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亲近,多听你夫君的话,知道吗?” 周皎清楚这是这位老人给自己最为恳切的嘱托,即使她不一定会这么去做,但是该应的话她还是会应下来的。 王虞见她点头,不由长叹一声,道:“是我害了你啊……” 周皎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外祖父不必自责。” 王越也在一旁劝慰道:“明日是阿皎大喜的日子,叔父怎么又因此伤怀呢?” 王虞也觉得自己失态,赶忙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只是好多年未 曾看见过女儿家出嫁,一时感触罢了。” 周皎因为他的话有些好笑,却还是憋住了笑,又对王越道:“舅父,以后有劳您多多照顾外祖父了。” 王越微微颔首,道:“我知道,阿皎,你嫁为人妇,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回来同我说,我定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周皎抿唇一笑,道:“多谢舅父了。” 一旁的王虞似是怀念,道:“我记得阿皎母亲出嫁时,你也是这样说……” 周皎笑意淡了一些,垂眸不语。 王越察觉到她心情有些低落,转移话题道:“说来,你外祖父为你准备了一些贺礼,是一些从洛阳带回来的孤本,准备送给你和你的夫君的,我想了想,不如给你当做嫁妆。” 周皎不由有些惊讶,这些书在别人看来可能没什么用处,可对于王虞来说,恐怕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王虞居然愿意送给她,她怎么能不惊讶。 王虞察觉到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读书志在明德立身,我听人说你那个夫君是个读书的人,学习刻苦,比你这个只知道舞刀弄剑的小娘子强到不知哪里去,所以才赠你们这些书,你也跟着好好学学,即使嫁人也不要荒废了学习。” 周皎笑了笑,道:“阿皎知道了,定不辜负外祖父的期望,也督促他尽心学习。” 王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王越与周皎使了个眼色,道:“你进来看看吧,你外祖父给你准备的书都在里面。” 周皎会意,嗯了一声便跟着王越进去了。 等到进了里面,王越才对周皎低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周皎摇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我想着小姨这边一定会有表兄弟消息,我大可以伺机而动,之前我听人说江夏那边水贼闹得很凶,还有水患发生,早就是一片混乱,到时候我便可以趁着黄祖无暇兼顾自己动手,一定可以为孙将军报仇。” 王越微微颔首,随后才道:“我与我的徒弟偶有书信往来,定能让他住你一臂之力,一旦得手,你一定要快些离开荆州,否则以小妹的心思,一定会找上你。” 周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舅父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王越轻叹一声,道:“孙将军也是为汉室尽忠,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心中也十分唏嘘,你又是我的外甥女,我自然要助你。” 周皎不言,只是再次行礼感谢王越,随后才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准备明天的婚礼。 婚礼原为昏礼,取阴来阳往之意,因此在黄昏时举行,所以周皎也得以睡一个好觉,养足了精神迎接今天这场“大战”。 用过午膳之后,端玉就开始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帮着周皎梳妆打扮,一旁还有婆子叮嘱婚礼流程之类的,周皎也只需要耐心享受奢华级待遇就好。 今日她的院子里难得人多,既有端送婚服团扇的,也有搬运嫁妆贺礼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周皎忍不住回过头叮嘱道:“之前我收拾出来的那个木箱也要一起带走,千万别落下了!” 端玉正在为她编发,急忙按住她的头道:“小娘子别乱动,您今日是新妇子,可一定要打扮的比那仙姑还要更美几分才是,其余的事情有奴等做呢。” 周皎被她按的动弹不得,心想平日里可没见这丫头力气这么大,偏偏今天力能扛鼎似的,按的她一动不动。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动了行吧,你做你的就是。” 端玉见她真的不动了,这才放下心给她盘发,一旁的其他丫鬟也开始给周皎上妆,有的拿着胭脂,有的拿着口脂,好不费心。 黄月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周皎被按在妆镜前,难得耐心地任由侍女们打扮,忍不住笑道:“矫矫今 日当真光彩照人,比平时还要更美几分,新妇子果真不一样。” 周皎老脸一红,嘟囔道:“月英姐姐就不要逗我了,我正头疼着呢,这几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就昨日还算睡了一个好觉……” 黄月英被她逗笑,道:“捱过今日就好受多了,以后琴瑟和鸣,好不惬意。” 周皎微微一愣,有些失神。 黄月英未曾注意到,只是对身后的侍女道:“将我给谢娘准备的贺礼拿来。” “是。” 侍女将木盒拿了过来,周皎还没打开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不由有些兴奋地说道:“姐姐这么快就改好了?” 之前黄月英倒是坐了一个□□的模板,可是威力终究还是太小,放着看看还好,真要用它伤人是不大可能,没想到黄月英这么快就已经改好了,周皎实在是有些惊讶。 黄月英抿唇一笑,道:“想着正好是你的大喜之日,便多研究了一些,没想到既然成了,全当做送你的贺礼了,可不要嫌弃我寒酸啊。” 周皎喜笑颜开,道:“怎么会,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若不是这会儿我起不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月英姐姐!” 黄月英连忙摆手道:“新妇子还要赶着上婚车,可别因为我误了吉时才对。” 周皎笑道:“误了就误了,难不成还能不让我嫁了?” 旁边的婆子被她的话吓得面色惨白,赶紧道:“小娘子不可啊!” 黄月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周皎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道:“我就说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到周皎要更衣了,黄月英才离开。 之前周皎试过婚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放了回去,不过这次拿出来的婚服又与上次有些不同,多了几片金色的云纹,更显奢侈华贵,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拂过一尘不染的地板,夕阳的余晖扫过红裙上的花纹,发出熠熠光辉。 周皎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只听到自己头上珠钗碰撞的声音,忍不住扶了扶发髻,以免簪子掉了下来。 端玉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急忙从一旁的红木托盘拿起团扇,递到周皎面前,道:“小娘子快拿上这个。” 周皎接过团扇,挡在面前,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像新妇子吗?” 端玉连连点头道:“好看,好看……小娘子在奴心中可是天下谁也比不过的美人,自然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妇子,诸葛郎君当真有福气,能娶到小娘子为妻。” 周皎抿唇一笑,转了转手中绣着圆月桂花的团扇,道:“他要是也这样想就好了。” 端玉劝慰道:“诸葛郎君当然是这样想的,小娘子不必忧心。” 周皎应了一声,这才发觉院中的人已经不多了,对端玉道:“你去厨房拿些吃的来吧,再不吃点东西我怕我饿晕在婚车里呢。” 端玉被她逗笑,立刻去厨房去寻吃的了。 周皎目送着她离开,这才低声道:“母亲,阿兄,我今日要出嫁了,虽不是你们亲自见证,却也是我可以倾心之人,哪怕黄粱一梦也未尝不可,只希望你们能保佑我,成功为孙将军报仇,平安回家。” 第君心荡荡本似风 她话音刚落,忽然有人从墙头跃了进来,?仔细一看,?竟然是苦安,?她手中还提着一个木盒。 苦安拍拍手上的土,?站在庭院中看向盛装打扮的周皎,?不由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看一些。” “谢谢。”周皎眉眼弯弯,?道:“小安,原来你还会武功呀。” 苦安耸耸肩,道:“是这具身体原本就会,可惜我胸无大志,?只想安心待在厨房,?浪费了她的天赋和抱负。”说罢,她举起手中的食盒,?道:“我给你做了一些点心,虽然比不上饭菜,?但也能顶的住饿,?你将就着吃吧。我听人说婚礼很麻烦,?你也不能吃饭,一会儿还可以带一些留着去那边的时候充饥。” 周皎微微一愣,不由有些感动,?她接过食盒,真诚地说道:“谢谢。” 苦安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其实,我很想看到你幸福。” 周皎有些不解,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孤独,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喜欢和别人来往,认识甘宁也是因为我南下坐船的时候他抢了我的马……可是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唯一特有的那一个。”苦安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就像是……我突然有了伙伴,不再是孤身一人,就连这个世界都变得不同起来了。所以,要是能看到你很幸福,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周皎听完她的话,颇有些心酸,更加多的是感动。 苦安与她不同,她至少还算是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有家人有朋友,可苦安就不一样了,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对这里更没有一点羁绊,却能对周皎说出这样一番话,周皎怎么能不感动。 苦安似乎有些惊讶,走过来伸手擦去她的眼泪,道:“你怎么哭啦?我本来以为你听到会很高兴的……” 周皎也擦了擦眼泪,抽噎道:“没什么,我很开心……我也是,如果能看到你幸福,我也会很幸福的。”她犹豫了一下,对苦安道:“你等一下。” 周皎回到屋子里面,将之前从土里挖出来藏好的玉玺从妆镜匣子的夹层里拿了出来,递到苦安面前,道:“小安,我想让你帮我将这个东西暂时收起来,这是传国玉玺,你拿着远比我拿着要安全许多。” 苦安也不拒绝,果断接过玉玺,道:“好。你还有什么要托付给我的吗?” 周皎摇摇头,道:“没有了。”她犹豫了一下,又将信笺递给苦安,道:“这个给你,这是我的亲笔信,日后如果甘宁打算去投奔伯符哥哥的话,就将这封信笺给他,或者给周瑜,他们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一定会重用甘宁的。” 苦安接过信笺,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认识他们?”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本来想要和你说的,但是之前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所以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本来姓周,单名一个皎,皎洁的皎,我哥哥就是周瑜周公瑾。至于我为什么会到荆州来,还有别的缘故,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 苦安微微颔首,她已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对周皎道:“我走了。”说罢,她便翻身跃出墙外。 周皎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外面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端玉提着食盒回来,没想到周皎手中已经有了一个食盒,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小娘子手中也有了……” 周皎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道:“之前有人送过来的。” 端玉应了一声,忽然发觉到她脸上还有泪痕,赶紧放下食盒,拉着周皎走到妆镜前,为她拭去泪痕,道:“奴知道小娘子心中不舍,可新妇子不好一直落泪,还请小娘子不要太过伤怀。” 周皎眨眨眼,道:“好。” 天色渐暗,外面也愈发热闹起来,周皎按照婆子的话拿起团扇遮在脸前,一动不动地坐在妆镜前。 端玉去外面打探情况,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道:“小娘子小娘子,诸葛郎君来了!” 一旁的婆子道:“什么诸葛郎君,要叫公子了。”说罢,她与端玉一起扶起周皎,将她领进前厅,与诸葛亮并排站着。 蔡瑁与蔡夫人坐在上首,见周皎来了,蔡瑁笑道:“我与夫人是看着矫矫长大的,一直将她当做女儿看待,如今她要嫁给你,我与夫人都是万般不舍,只望你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受苦才是。” 诸葛亮躬身行礼道:“亮谨遵将军教诲。” 周皎从扇子外瞄了一眼,看到婆子给自己使眼色,也跟着诸葛亮向蔡瑁行礼。 蔡夫人笑着开口道:“瞧瞧,矫矫还没出了门,心已经跟着如意郎君要走了。” 周皎将扇子贴着脸,默默翻了个白眼。 蔡夫人虽然带笑,却面露不舍,道:“我只这么一个宝贵的外甥女,虽然嫁做人妇,可她毕竟是大家娘子,还请诸葛郎君好好待她,多包容一些。” 诸葛亮再次行礼,道:“亮谨遵夫人叮嘱。” 周皎也跟着行礼,眼神却不由瞥向了诸葛亮。 他今日一身玄色婚服,虽然与以往白衣不同,但是却格外好看,周皎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还算有几分“官威”,将来说不定还要留胡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满厅一时间只听到了她的憋笑声,一旁的端玉差点晕过去。 周皎:“……”哎呀,尴尬了。 蔡夫人调侃道:“我们的新妇子看来是忍不住喜笑颜开了,快快让他们一同回去吧。” 诸葛亮再次行礼,这才退了出去,按礼制,周皎要跟在他身后出去,不过周皎可没这个意思,她行过礼就转身和诸葛亮并肩走了出去,急得端玉连连扯她的袖子。 周皎一手用团扇遮面,小声道:“没事的,他才不在意呢。” 诸葛亮听到她的话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随后与周皎一起踏出蔡府的门槛。 周皎上了婚车,听到外面的礼乐响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扇了扇手中的团扇,感叹道:“还怪热的——” 端玉从马车的车窗外看到她在扇扇子,急忙凑近窗子道:“小娘子,遮脸,不然让路边的人看到了!” 周皎只好再次乖乖拿起扇子挡在面前,只不过这次她就拿的很随意了,身子一歪就靠到马车上开始打哈欠了。 马车走的不算快,晃晃悠悠到了诸葛家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周皎这才坐直身体,扶着端玉的手走下马车,诸葛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看到周皎下来,纷纷笑道: “新妇子来啦!新妇子来啦!” 还有人唱和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周皎眨眨眼,领头唱歌的竟是之前见过的石韬等人,其他人估摸着应该是来凑热闹的邻里乡亲。 等她走到诸葛亮身边,旁边的赞者高声道:“新人入府!” 周皎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抬眼偷看,原来说话的人竟然是崔钧,崔钧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笑了笑。 二人并肩走进庭院内,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因此屋檐下也特意挂上了灯,周皎借助灯光依稀能够辨别出人影,一侧坐的是诸葛玄与一个她不认识的青年,另一侧坐的则是黄承彦等人。 庭院深处已经用青蓝色的绸缎搭好了青庐,两人走到青庐两侧,崔钧又高声道:“新人沃盥!” 周皎伸出右手在水面上沾了沾,这才用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被端玉扶着坐在了桌前。 “新人同 牢!” 周皎与诸葛亮隔桌对坐,桌上放着的是几样小菜,周皎放下扇子,改用广袖掩面,拿起筷子开始夹盘子里的肉。 说实话,她现在真的有点饿,能把这一桌子没多点的菜都吃光,然而现实却是她只能和诸葛亮吃同一个盘子里少得可怜的一点肉…… 两人吃了同一盘的菜,崔钧接着喊道:“新人酳酒!” 两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酳酒!” 周皎喝过第二杯酒,面色一如往常,再看诸葛亮,他脸上已是微微发红,显然是有些醉了。 这酒量不行啊……太菜了。 周皎心底嘲笑了他一下,然后乖乖拿起已经盛好酒的一半苦葫芦,这葫芦上系着红绳,红绳的另一端则是诸葛亮手中拿着的另一半苦葫芦。 周皎正要一饮而尽,红绳已经将她扯了过去,她不由有些恼怒地看着诸葛亮,挪了挪身子,凑近诸葛亮。 诸葛亮察觉到她的视线,轻咳一声当做掩饰,也向她的方向凑近。 一时间二人挨得极近,仅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周皎与他对视一眼,有些慌乱地迅速垂眸,慢慢饮下那一瓢苦中泛甜的酒。 “合卺!” 二人将两瓣葫芦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周皎将葫芦上系着的红绳在壶口处绕了一圈,她的手有些发颤,一时间难以将红绳系好,连周皎自己都有些焦躁了。 诸葛亮抬头看了周皎一眼,手指微微挪动,搭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不要紧张。 婚礼时不能说话,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安抚周皎的情绪。 周皎的手一顿,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绳结打好,与诸葛亮一起将合好的苦葫芦放在桌上,这才重新拿起团扇遮在面前。 “新妇解缨!行结发礼!” 诸葛亮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发髻上的红缨结下,放到一旁,随后,端玉和一个仆从便将二人之前割下的发丝取了出来,用红缨绑在一起。 “夫妇交拜!” 诸葛亮扬起手,向她作揖。 周皎将扇面压低,微微颔首。 “答谢宾朋!” 二人又转过来,向席下的客人行礼,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席下的诸葛玄与年轻人也欣慰地向其余宾客作揖道谢。 “开宴!” 周皎一手握着扇柄,有些不安地偷偷瞄向诸葛亮。 诸葛亮察觉到她的视线,冲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周皎的眼神碰触到他的笑容,迅速收了回来,将头压得更低。 不一会儿,端玉和几个丫鬟就将她扶了起来,送回房间,随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端玉陪着她。 “小娘子,您刚刚就要吓死奴了。”端玉嗔怪道:“您怎么能当着将军和夫人的面笑呢?” 周皎笑着解释道:“我恰好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就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端玉拿她没办法,道:“好好好,小娘子说得有理,奴辩不过您。您刚才只能吃那么一点儿,现在一定饿坏了吧?奴去后厨给您拿些吃的吧。” 周皎笑了笑,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之前一直带着几块点心,现在正好吃。”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的点心已经有些碎了,她拿起一块点心,吃的倒是很香。 端玉更加心疼,道:“还是奴让他们再去做一些热乎的饭吧。” 周皎摇摇头,道:“不用啦,你们今天都累坏了,早些去休息吧,我这边不用人伺候,要想来伺候,明日再来也不迟。” 端玉还想说什么,周皎已经冲她摆摆手,端玉只好行礼退出去了。 周皎这才放下点心,伸了个懒腰,道:“唔……真累……”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打量这新房的装饰,诸葛亮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下总不会有人挑出来说她行为不合礼仪了吧。 卧室的布置倒是很简洁,除了床榻便是案几,一旁还有矮柜,里面装着的也都是书卷,案几上居然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娇艳的桃花,周皎估摸着应该也不是诸葛亮准备的,应该是哪个细心的仆从想到了这一点,为诸葛亮准备的。 周皎有些好笑,看着诸葛亮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索性从矮柜里面抽出一卷竹简读了起来,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第鬓云欲度香腮雪 周皎细致地看完一卷竹简,已经有些困倦,?她揉揉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诸葛亮该不会今晚不回来了吧?她这边还等着礼成滚回去休息呢…… 她正这么想着,?屋门忽然被人推开,?周皎手忙脚乱地拿起摆在桌上的团扇,?端端正正地坐好,将团扇挡在自己面前。 周皎等了半天也不见诸葛亮过来去扇,?她有些疑惑地放下扇子,只见诸葛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颊泛红,一手扶着额头,?显然是没有少喝,?暂时还缓不过劲来。 周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扇子走了过去,?出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我扶你过去躺着?” 诸葛亮扶着额头低声道:“我去躺着,你去哪里?” “我当然是——”周皎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小声道:“那怎么办啊……” 诸葛亮摇摇头,?道:“你在榻上躺着,?我在地下就好。” 周皎嗯了一声,扶着他站好,道:“你还晕吗?要我去让人给你做一些醒酒汤吗?” 诸葛亮抬起头看向她,?之前有团扇挡着,他也未曾看清周皎的模样,此时乍然与她对视,?只见她比往日还要更加娇艳动人,不由微微一愣。 周皎被他一动不动的眼神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诸葛亮察觉到自己失态,为了掩饰,抬手拂去她唇边的点心渣子,道:“刚才吃东西沾上了。”他的指腹刚好蹭过周皎的唇,沾上了一丝鲜红的口脂,两人不由都是一愣,周皎白玉一般的脸此时也不由染上了一丝红霞。 周皎原本伸手扶着他,此时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清清嗓子道:“好啦,看在你喝醉了的份上,今晚你睡在榻上,我睡在地上,就这么定了,不许反驳。” 诸葛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亮虽然不过是一介书生,但还未曾弱到不能席地而睡的地步。” 周皎不语,只是露出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 诸葛亮没办法说服她,只好乖乖走向榻边,将床上的被褥撤了下来,放到地上。 周皎走过去将被褥铺好,先用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胭脂和口脂,这才坐在妆镜前开始拆卸头上的首饰。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戴这么多首饰。 烛光昏暗,周皎特意凑近铜镜,这才看清自己头上的首饰在哪里插着,伸手一件件取下来。 “这个发髻怎么这么大……我都摸不到后面的发梳了……”周皎小声抱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也没能将发梳拿下来,最后只能赌气道:“不摘了!我扯下来!” 诸葛亮原本还在榻上侧卧着,半眯着眼昏昏沉沉地注视着周皎的背影,忽然听到她孩子气的话语,忍不住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她身边,按住她的手道:“亮来吧。” 周皎被他按住手,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想抽回手,只好别扭道:“这是女子戴的东西,你会吗?” 诸葛亮抿唇一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呢?” 周皎只好任由他在自己头上“动土”,还不忘小声道:“你要是不会可别勉强啊。” “好。”诸葛亮应了一声,半弯下腰凑近她,伸手开始解被周皎自己扯得乱七八糟的发梳。 周皎盯着铜镜,只见诸葛亮五指纤长,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仔细地整理她的头发,不由低下头偷偷地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诸葛亮急忙伸手扶着她的前额,道:“阿皎不要乱动。” 周皎心中一颤,像是突然被戳破了的蜂窝,原本还一头乱,被他这样一喊,陡然溢出了一股甜蜜。 诸葛亮帮她拆去发梳,又将她的发髻一同拆开, 这才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皎,我拆下来了。” 周皎被他的呼气声弄得有些痒,甚至还能嗅到他身上米酒的甜味,不自在地向旁边避了避,摸着自己的鼻尖。 诸葛亮微微一愣,重新坐好,将手中的发梳递到周皎面前,道:“瞧,这样就是了。” 周皎眨眨眼,从他掌心拾起发梳,放到妆台上,随后道:“谢谢。”她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快些休息吧……” 诸葛亮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床榻,抬手脱去身上的婚袍,周皎赶紧挪开视线,看向妆镜,假装自己在梳妆,等到诸葛亮那边没了动静,她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吹熄燃着的蜡烛,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向床榻。 屋内此时已经一片黑暗,周皎看不清诸葛亮是不是躺着,索性摸着夜色褪去身上的红色长裙丢到一边,钻进了被窝。 周皎在黑暗之中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睡不着,屋子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除了诸葛亮平稳的呼吸声,周皎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 一定是因为可以离开蔡府,所以自己才这么开心的。 周皎在心底安慰了一番自己,这才闭上眼睛,可她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虽说她睡觉不认床,也不介意席地而睡,可屋子里陡然出现了另一个人,还是个男人,周皎怎么都无法安然入睡。 “亮亮……你睡了吗?”周皎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好转过身看向床榻,试探着出声:“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诸葛亮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周皎心中有些失落,却又有几分庆幸。 感谢诸葛亮没有睡觉打呼噜的臭毛病,为世界和平不知道做了多少贡献…… 周皎平躺在地上,想了好久,终于小声道:“其实我刚才是有事情想要和你说的,可是你已经很累了,所以我才没有和你说……以后再说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偷偷瞄向诸葛亮那边,见他仍旧是一动不动,这才接着说道:“其实我不是什么谢娘,我姓周,我阿兄是庐江周瑜,我还有个义兄,他姓孙,叫做孙策,他和我的阿兄是这个世间最最明朗的少年郎。我还有很多朋友……只是不知道以后你们是否有机会见面了……其实我还挺想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的,他们一定会很欣赏你的才华,珍视你的存在……”她自言自语道:“其实他们就是你说的那种人呀,少年的赤诚是永远不会死的,只要见过你,他们一定会很信任你的。” 周皎说着说着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面朝着诸葛亮那一边缩成一团就睡着了。 诸葛亮缓缓睁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委屈你了。”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周皎搂在怀里,一点一点挪上床榻,看她依旧睡得安稳,这才呼出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替她盖好被子。 屋外的漏刻声响不歇,诸葛亮只点了一支蜡烛,将周皎脱在一边的红色长裙叠好放起,这才重新坐在案几前,将之前那卷未曾看完的书打开,他看向一旁花瓶里插着的桃花,不由莞尔一笑。 周皎一觉睡醒天已经微亮,她有些疑惑地坐了起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不由有些诧异,她环视了屋内一圈也没有看到诸葛亮,只好出声道:“端玉。” 端玉早已在门外候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走了进来,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周皎微微一愣,才明白端玉是在叫自己,她揉了揉眉心道:“亮……那个,他人呢?” 端玉故意问道:“夫人说的是谁啊?” 周皎瞪了她一眼,佯装发怒,道:“好啊你,胆子大了,连你家小娘子也敢调侃了,是 不是?” 端玉连忙道“不敢”,随后才解释道:“先生已经起身了,他说夫人昨夜睡得不大安稳,让我们不要叫夫人,等到快到见礼的时候再叫。” 说起见礼,周皎不由“哎呀”了一声,慌慌忙忙地爬了起来,道:“我是不是起晚了?是不是要错过见礼了?” 端玉笑着安抚道:“夫人别怕,天才蒙蒙亮呢,您慢慢梳洗就是,枣子、栗子与腶修,奴都已经备好了,夫人稍后直接去老爷那里见礼就好。” 周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她可不想给诸葛亮的家人留下什么坏影响。 等到洗漱完毕,周皎特意让端玉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只插了一根簪子,穿一身桃粉色的长裙,起身走向外面。她本来就不喜欢深色,诸葛家的人又作风简朴,穿一身简单端庄的衣裙就好。 周皎接过端玉递来的竹筐,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平时偶尔会吃的零嘴,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看向端玉,问道:“他……还不回来吗?” 端玉还未说话,诸葛亮已经背着手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道:“抱歉,亮来晚了。” 周皎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了?”她上下瞄了瞄诸葛亮,只见他衣摆上还有露水,显然是出去过了。 诸葛亮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嗔怪之意,不由笑意更浓,道:“只是出去走走罢了。”他将手伸出来,握着的正是一束还挂有露珠的桃花。 周皎微微一愣,不由有些脸红,转过头小声道:“原来你一大早就出去就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一个人去见先生他们呢……” “有劳端玉姑娘将这花插进瓶中了。”诸葛亮将桃花递给一旁的端玉,走到周皎身边,接过她怀里的竹筐拿着,道:“别怕,有我在。叔父很喜欢你,只要你去了,他必定会很开心。” 周皎对上他的视线,不由点点头,随后她伸手又整了整衣襟,拍拍胸口,道:“没事,我不怕。”说罢,她便大步向前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绕了回来。“先生的房间在哪里啊,我不认识路呀……” 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了,你也不要心急,我带你去。” 周皎被他摸头,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摸我的头做什么?” 诸葛亮笑而不语。 他会说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吗? 第金戈铁马悄然忘 虽然周皎表面看上去完全不怂,实际上刚一到诸葛玄院子门口她就有点腿软了。 没办法,?她和外祖父王虞算不上亲近,?加上王虞比起她这个外孙女更偏爱女儿,?周皎和他就更加疏远一些,?四舍五入下来,?周皎与老人相处的经验无限接近于零。 诸葛玄虽然不算王虞那一辈,但年纪也不小了,?是以周皎想到要见他就很是紧张,原本嘴角带着的笑容也已经僵在嘴角,变成一个要笑不笑的难看表情。 周皎:慌慌慌慌慌慌慌慌慌我好慌 诸葛亮被她的表情逗笑,安抚道:“别慌,?再不济还有我在,?一会儿大哥来了,你若是不敢说话,?我替你说就是了。” 周皎听完他的话瞪大了眼睛,道:“大哥?你大哥也在?” 她忽然回想起昨天坐在诸葛玄下首的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就是诸葛亮的大哥诸葛瑾。 “你怎么不早说大哥也在……”周皎正愤愤着,?诸葛玄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吓得周皎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开门的人。 周皎:“……”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诸葛亮:“……”就这么紧张吗? 诸葛瑾:“……噗嗤——弟妹怎么一大早行如此大礼啊?” 唯有诸葛玄慌乱地伸手要扶她起来,连忙道:“哎呀,谢娘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冷,快起来!” 周皎勉强重新站了起来,一把夺过诸葛亮手中装着枣栗和肉干的竹筐递到诸葛玄面前,低着头小声道:“先生请用。” 天知道她的脸烫的都要烧起来了!太丢人了!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人过! 诸葛瑾笑着看向诸葛亮,随后对周皎道:“弟妹还不改口吗?” 周皎咦了一声,抬起头看向诸葛亮,见他给自己使眼色,这才恍然大悟,小声道:“叔父……” 诸葛玄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拿起一块腶修咬了一口,道:“难为谢娘了,这么一大早就要过来。” 周皎赶忙道:“不难为不难为,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她偷偷看了一眼诸葛亮,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接着说道:“叔父也不要再叫我谢娘了,叫我矫矫就好。” 诸葛玄笑的合不拢嘴,道:“好好好,矫矫——” 诸葛瑾微微一笑,对诸葛玄道:“叔父,时候不早了,二弟与弟妹一定还未用过早膳,我们也早些用膳,别饿着他们。” 诸葛玄立刻道:“是是是,快,让人准备早膳。” 诸葛瑾随即对仆人叮嘱道:“去叫均儿来,说是该见嫂嫂了,不要再赖床。” “是。” 周皎等到诸葛玄与诸葛瑾率先走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地看着诸葛亮,小声道:“都怪你……” 诸葛亮只是笑着应下来,道:“是,都是亮的错。” 周皎拿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办法,只能不满地哼了一声,径自走开了,走了一半,她又折返回来,问道:“刚才叔父与大哥从哪里走的?” 诸葛亮有些好笑地拉过她,道:“和我来。” 周皎状似不情愿,却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 等到了厅堂,热乎乎的饭菜已经送上了各自的案几,周皎才松开诸葛亮的手,将竹筐递给一旁早就来等候的端玉,准备给诸葛玄布菜——没办法,这也是婚后礼之一。 她还没走进去,诸葛亮已经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周皎正想问话,诸葛玄已经道:“矫矫也快些入席坐吧,家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诸葛瑾也笑道:“弟妹想必也饿坏了,快坐下来用膳吧。” 周皎有些犹豫地看向诸葛亮,见他点头,这才道:“谢谢叔 父,谢谢大哥。”说罢,两人一同走了进去,坐在诸葛瑾对面特制的大一号的案几前,这张案几正好够两人一起用。 周皎:“……”不用这么搞特殊化吧…… 诸葛瑾笑着对侍从问道:“均儿呢?” 侍从答道:“三郎还在挑选衣服,稍后就来。” 周皎见诸葛瑾看向自己,连忙道:“我不急的,等均儿来了再用膳吧。”她看向诸葛亮,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快些接话。 诸葛亮清清嗓子道:“没事,不用等他,到时候再给他备饭就是了,你昨日累了一天,又不曾用膳,还是现在用吧。” 诸葛玄与诸葛瑾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你们笑个啥啊!! 周皎瞪了诸葛亮一眼,随后讪讪笑道:“那……那好……”她看到诸葛玄开始用膳,这才用右手拿起筷子夹菜,她已经饿了一晚上,要不是昨晚太累,睡得比较熟,恐怕她饿醒都得有好几回。 诸葛亮看她筷子动得飞快,不由笑了笑,也伸出手给她夹菜。 周皎也不管这些,夹起碗里的菜就吃,好一阵子没听到其他人动筷子的声音,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所有人都在看她! 周皎手一抖,筷子一下落在了腕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她慌忙按住筷子,将筷子重新摆好,重重地低下头,一双手扯着腰间挂着的玉佩不安地搓了搓。 是她吃的太快太多了吗?为什么又看她?难道是她的动作太粗鲁了?吃相不够文雅?糟了……她在蔡府早习惯自己一个人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了,以前学过的吃饭时的礼仪都快忘的一干二净了…… 周皎脸憋的通红,一手捏着玉佩,小声道:“我……我吃饱了……” 诸葛玄一脸欣慰,见她停下了动作,又殷切地问道:“矫矫还饿吗?饿了再让人去准备一些。”说罢就招过下人来给她盛饭。 周皎:“……真……真的不饿了……” 诸葛玄:“不饿吗?其实饭还有许多的,再吃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周皎:“……那,那就再来一碗吧……” 诸葛亮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周皎扭过头瞪他一眼,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诸葛亮被她这么一撞忍不住咳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诸葛均已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叔父,大哥,二哥,我来晚了。” 诸葛玄温声责怪道:“平日里起晚就算了,今日见你嫂嫂,怎么这么晚才来?” 诸葛瑾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道:“原来均儿平日里就是这样,看来我这个大哥在的这段日子里,可要好好教教你了。” 诸葛均打了个颤,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周皎,脸上就差写“救我”这两个字了。 周皎替他说话:“大哥,均儿还没用膳,还是先让他坐下来吧,其他的也等用过膳之后再说吧。” 诸葛瑾顺着她的话,还不忘威胁诸葛均,道:“姑且饶你这一次,明日再犯饶不了你。” 诸葛均偷偷吐吐舌头,这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乖乖用膳。 一家人用过膳之后,各自坐好,周皎让人端了茶汤,与诸葛亮一起一一见礼。 诸葛玄对周皎满脸的满意,接过她的茶的时候笑道:“能有矫矫这样一个侄媳妇,实在是幸事。” 周皎听到他的话心底松了一口气,因他没有因为自己是蔡夫人的外甥女嫌弃自己而不胜感激。 她知道自己本就是代替荆州士族的女儿出嫁的,诸葛亮也因此与刘表有了关联,官职来的只会早而不会迟,虽说诸葛家因此也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财富,但不得已卷入荆州士族的漩涡中,危险也并不会少,诸葛玄与诸葛瑾不因此怪罪她,周皎已经很感激了。 “叔父谬赞。”周皎乖巧道,随后又向诸葛瑾见礼,道:“见过大哥。” 诸葛瑾笑着点头道:“弟妹客气,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谨,二弟若是不好好待你,只管来找我,我定为你出气。” 周皎看向诸葛亮,诸葛亮也只是笑而不语,周皎只好道:“谢谢大哥,我知道了。” 诸葛均等她和诸葛亮坐回原座位,这才走出来道:“均儿见过二哥,见过嫂嫂,祝兄嫂新婚大喜,蜜里调油。祝嫂嫂身体安康,让均儿早日有一个小侄子,不再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 周皎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不由咳了起来,随后清了清嗓子道:“小叔客气了。既然小叔对我这个嫂嫂如此客气,恰好我的陪嫁中有不少好书,全借给小叔,只盼小叔好好学习,每日给我讲讲这书中的精华。” 诸葛均:“……”糟了,玩脱了。 诸葛亮:“噗——” 闲聊几句,诸葛玄也想着让二人多加休息几日,在二人临走前叮嘱道:“亮儿,记得带着矫矫祭祖,见见你的父母。” 诸葛亮应了一声,道:“亮知道了。” 兄弟三人连同周皎一起离开,诸葛瑾道:“待你们去祭祖那日,正好为你取字,如何?” 诸葛亮愣了愣,道:“好。等我们去祭祖时,再与大哥说。”他看向周皎,道:“夫人,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周皎嗯了一声,对诸葛瑾道:“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诸葛均嚷嚷道:“我和嫂嫂好久不见了,我也要去二哥院子里!” 诸葛瑾一把拎住他的衣领,道:“今日的帐还没和你算,和我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说罢就将他提走了。 周皎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这才道:“那……那我们也回去吧……” 诸葛亮眉眼弯弯,应道:“好。” 第笑问青山觅知音 周皎也不是没有事情做,她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把她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还有查看近期的账本。 “慢些搬,?小心摔倒了。”周皎看着仆从们将东西放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辛苦了,你们下去吧,?这些东西我自己收拾就好。” 仆从们应声离去,她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说来也没什么好整理的,里面大多是一些杂务,?还有几卷她练字的竹简,?拿出来也只是占位置。 周皎翻了翻,也不想将它们摆出来了,?她按下盖子,不想诸葛亮居然坐了过来,?还伸出了手。她这么一合盖子,?一下夹住了诸葛亮的手,?惊得周皎一下叫出了声,比诸葛亮的声音还大,她急忙掀开盖子,?拉着他的手关切地连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疼不疼啊?疼坏了吧?” 诸葛亮原本还有些疼,看到她如此关切,?不由笑盈盈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周皎见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看自己,伸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道:“问你话呢!笑什么笑!”她这一巴掌下去,声音清脆响亮,听得端玉都是一痛,不由默默转过了身,站在外面等候吩咐。 诸葛亮的脸忍不住抽动一下,道:“阿皎轻些,疼。”他说这话的时候,似是有点委屈。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问你话都不回答,也不知道你在傻笑什么……知道疼就好,还不算太傻,还知道疼不疼。”她将诸葛亮的手捧到嘴边轻轻地吹气,一边道:“你啊,要懂得爱惜自己,做事不要不管不顾的,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知道吗?” 诸葛亮笑道:“好。” 周皎瞪他一眼,道:“别笑了!严肃一点!哄小孩子呢?” 诸葛亮只好收了笑,郑重道:“好。” 周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在盒子里面找了找,拿出一个小瓶子,道:“我这里有药,给你抹些,消肿。” 诸葛亮见她不提刚才的事情了,问道:“阿皎常常受伤?” “嗯,练武就是这样,难免的。”周皎认真地为他擦药,头也不抬地说道。 诸葛亮垂眸,随后道:“阿皎怎么不将东西摆出来?” 周皎微微一愣,道:“我看你这里布置的很好,我要是再把东西摆出来,不是给你添乱吗?我看啊,在箱子里放着就挺好的。” 诸葛亮抽回手,一手扶着案几站了起来。 周皎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才惹怒了他,却没想到诸葛亮伸手将她的箱子抱了起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好,竹简被放在案几上,药瓶则是被放在了衣箱旁边的矮柜里。 周皎看着他忙活完,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干涩:“你不用觉得麻烦,你还要在这里住好一段时日,大可以将东西在这里放着,我不会觉得麻烦。”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外人。 周皎微微一愣,见他离去才回过神,默默不语。 端玉见诸葛亮离去,这才走了进来,小声问道:“夫人,先生怎么看着似乎不大高兴啊……” 周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说这些了,账簿呢?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这东西了,拿来让我瞧瞧。” “是。” 周皎大概翻了翻,诸葛家做账时间不长,也就是与她订婚后不久,因此不算晦涩难懂,至少周皎还能看得出家中的支出与收入大概是什么地方。 嗯,诸葛亮为人题字,诸葛亮采药卖药材,诸葛亮耕地卖粮食缴税…… 怎么感觉有点惨啊…… 周皎扶额,又翻了翻账簿,这才叹了一口气。 她嫁过来是带了奴仆的,人家也是要领工资养家糊口的,光靠诸葛亮这一 点补贴完全不够,要说让诸葛亮入仕领工资,一时半会儿急不来,何况周皎也不希望诸葛亮入仕刘表手下,她倒是无所谓自己的嫁妆,但是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吧。 难怪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大家小姐的生活过习惯了,从没因为钱的事情发愁过,突然这么大一个问题摆在面前,她真的有点头疼。 “夫人累了吗?” “嗯。心累。” “啊?” 为了避免话题跑偏,周皎问道:“他的耕地在哪里?” “耕地?这奴怎么知道呢……” 周皎揉揉眉心,道:“明日去市集,记得让人为我备车。” “是。” 周皎想了想,道:“算了,那个不急,先为我备马吧,我现在就要出去一趟。” 端玉有些疑惑地问道:“备马?夫人要去哪里呀?” 周皎道:“去小安那里,我有些事情想问她。” “小安郎君?” 周皎见她还想再问,摆摆手道:“去吧,是要紧事,让人把马放在后门就好。” 端玉只好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为她备马了。 周皎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将发髻拆了扎成马尾,这才起身出去,府邸后门已经备好了马,她出去利落地翻身上马,溜着马走了一条小路,很快就到了甘宁家中。 甘宁跟着黄祖前去江夏了,甘宁家中自然只有苦安一个人,周皎翻身下马,甘宁家中的门正大敞着,她探头进去也没看到苦安,一时间有些紧张,不由喊道:“小安?你在吗?” 苦安原本正在后面晒谷子的地方晾蔬菜,听到她的声音才走了出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她想了想,问道:“是来拿那个东西的吗?”不等周皎回答,她已经转过身将玉玺拿了出来。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放在我那里不安全,还是交给你比较安心,我相信你的。” 玉玺现在是无主之物,各方都争抢着要,周皎现在还是蔡夫人的关照对象,自然不敢冒这个险,毕竟她请黄月英做的连弩也是按照礼盒送到这边的,而不是走嫁妆,不然早该让蔡夫人发现了。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苦安能放心把自己的底牌给她,周皎自然也会选择相信她。 真心要以真心来换。 周皎见苦安一只袖子已经落了下来,走过去帮她重新挽好,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有求于你。” 苦安有些疑惑,问道:“是什么事情?” 周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想向你借一些西红柿的种子。” 苦安微微一愣,随后问道:“还要别的吗?” 周皎摇摇头。 苦安很快就拿了一小包种子出来,递到周皎手中,她大概说了一下种植方法,随后叮嘱道:“这些是我根据一些法子重新培植出来的种子,对这里的土壤适应力更强一些,等到结果之后我再教你怎么不用种子种。” 周皎点点头,忍不住问道:“小安,你不问问我要这些种子做什么吗?” 苦安摇摇头,道:“我相信你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肯定是需要才会来找我的,能帮到你一点,我自己也很高兴。” 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容,道:“谢谢……我都没帮上你什么,还要你一直帮我。” 两人一起坐在庭院内的小凳子上,苦安这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江东?” 周皎微微一愣,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还要看局势如何了……其实我打算杀了黄祖再回去。” 苦安也不追问她缘由,只是道:“之前你和我说过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倒是和甘宁说过了,不过他不大愿意。”她似乎怕周皎对甘宁有什么误解 ,道:“他那个人就是懒,来了这里就不想动弹,再说他手底下那帮人刚刚在荆州混熟了,他自然不想走。” 周皎也不算意外,只是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黄祖并不重用他,我又打算杀了黄祖,到时候他的顶头上司就要换人,他也未必能得到重用,伯符哥哥那边正是缺人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去投奔,伯符哥哥一定会厚待他们的。” 苦安微微颔首,道:“我知道。” 周皎接着说道:“等到一个月之后,我就打算离开这里。” 苦安这个时候才有些惊讶,问道:“离开?回江东吗?” 周皎微微颔首,道:“我原本以为会晚一些再走,不过江夏那边的水贼倒是给了我好机会,我可以趁这个机会下手,到时候骑马北上,等到安全了,再换乘水路直达庐江。” 苦安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诸葛家这边呢?” “我若是走了,只会让刘表对蔡瑁他们生疑,这件事若是查的出来,刘表必然盛怒,而后则会好好对待诸葛家,安抚他们,若是查不出来,也会在刘表心中埋下怀疑,至于诸葛家,这与他们就更加无关了,不会出事的。”周皎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 苦安沉思片刻,问道:“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舍得?”周皎微微一愣。 苦安直言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他。” 周皎沉默了一阵子,才道:“将来我一定还会再到荆州,若是那个时候还有机会,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可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将他带去给伯符哥哥,不给别人留机会。”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苦安被她的话逗笑,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后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周皎有些惊讶,道:“和我一起?那甘宁怎么办?” 苦安说到这里耸耸肩,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个大男人,还有点力气讨饭也不会饿死,我又不是保姆,干嘛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 “那他还拿着你的马——” “不要了。”苦安潇洒开口道:“马有什么稀罕的,送他算了,我和你一起走就好。” 周皎:“……好呀!” 甘宁,对不住你了…… 第只一时执手初盟 周皎带着种子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晚,?目测着是快要用晚膳了,?端玉为她换了衣服,?洗漱过后,?才道:“老爷吩咐了,?说是今晚不用一同用膳了,让夫人自在一些就好。” 周皎心中一暖,?道:“好,我知道了。”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他人呢?还没回来吗?叔父和大哥他们今日如何了?” 端玉愣了一阵子才知道她是在说谁,笑道:“先生还未回来,?老爷和大郎、三郎都在家中,?好得很呢。哦,您走了没多久,?先生亲自回来,说是与崔郎君他们出门了,?晚些才会回来,?还特意问了夫人去哪里,?奴只说夫人是出去散心了。怎么?夫人是急了吗?”她又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夫人总这么他呀他的,奴都不知道夫人在说谁呢。” 周皎听到她的话,想到自己叫诸葛亮“夫君”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对端玉嫌弃道:“小丫头话倒是不少,你想叫自己叫去,?别来烦我。” “哎呀,奴当然是叫先生了,可夫人是先生的妻子呀。奴以前听人说将军夫人喊将军也很是亲切,夫人和先生怎么偏偏就疏远了呢?”端玉问道。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道:“你心眼倒是很多。去!让厨下做些热汤,等他回来了喝一碗,虽说如今天气热了,可到底晚上风大,还不知他何时回来呢。” “是。” 周皎从外衣中拿出锦袋,递给端玉,道:“哦,对了,让人准备几个花盆,挖些土,将这些种子种进去,然后给我送到屋中。” 端玉应了一声,随后接过锦袋走了出去。 周皎等她出去,这才坐在妆镜前梳着头发,过了一刻钟,她也有些困了,但又怕端玉一会儿要是进来看到她在地上休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撑着困意趴在案几上发呆,时不时翻着手头的账簿,一手拿着笔在竹简上随便乱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房的门才被人打开,一阵凉风进来,周皎不由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诸葛亮原本想着不要惊扰周皎,没想到她就在案几前坐着,只裹着一块毯子,他开门反而让冷风吹了她,一时间有些焦急,摘下披风放到一边,走到她身边问道:“是不是吹着你了?” 周皎乖巧地摇摇头,拉着他的袖子道:“你用过晚膳了吗?” 诸葛亮被她拉着坐在她身边,道:“未曾。”他目光触及桌上放着的账簿,拾起一卷问道:“怎么突然看这个?” 周皎笑眯眯地拉着他的袖子,道:“看你辛苦,想体恤你一下。” 诸葛亮微微一愣,喉结动了动,他故作稳重地翻着手中的账簿,随后清清嗓子,笑道:“你在账簿上写写画画的,就是为了这个?”他扬扬手中的竹简,上面还有周皎用毛笔画的涂鸦,他也看不大懂,但又因她而觉得她笔下的这些小东西有些可爱。 周皎被他现场揭穿,脸一红,道:“就是想着写些什么,随意画的……” 诸葛亮看了看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指着其中一个问道:“这是什么?” 周皎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一个符号,没有别的意思。” “嗯?”诸葛亮挑眉看向她。 周皎一下没了气势,只好解释道:“就是桃心。”她似乎是为了报复,右手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在诸葛亮拿着竹简的手上画了一个桃心,道:“先这样画,最后要画一个尖尖的小角。” 诸葛亮看她在自己手上涂鸦,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何意?” 周皎微微一愣,眼神闪避,道:“没什么意思呀……” 诸葛亮猜出她有所隐瞒,正要再问,端玉忽然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汤碗,道:“夫人,给先生备的汤好了。”她抬起头才看 到周皎与诸葛亮并肩坐着,周皎还倚着诸葛亮,好不亲密,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坏了气氛,将碗放下便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周皎发觉自己和诸葛亮挨得太近,想要往边上躲,却又有些依恋他身上的温暖,只好清了清嗓子道:“端进来吧。”她瞄了诸葛亮一眼,小声道:“你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诸葛亮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早上二人之间的那一点别扭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他抿了一口热汤,道:“味道极好。” 端玉识趣地退了下去。 周皎看着他,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你平日里还给别人题字啊?” 诸葛亮微微一愣,随后道:“倒是有,州牧与叔父交情不错,常有接济,但毕竟不好一直依靠州牧,我这样也算是贴补家中。” “要是我,肯定就赚不到这个钱了。”周皎有些郁闷。 诸葛亮莞尔,问道:“我之前送你的字帖没有用处吗?” 周皎眨巴眨巴眼,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道:“没用。” 其实她一直收着那字帖,不怎么用,偶尔才会描几笔,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翻着看看罢了。 诸葛亮猜出她未曾好好练过,也不生气,道:“以后我亲自来教你,就算不能练成伯喈公那样的书法大家,字也不会太难看。”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又想借机取笑我。” 诸葛亮笑道:“怎么会。” “我不管,我就不,反正我又不写给别人看。”说罢,周皎就要甩开他的手。 诸葛亮右手拉住周皎握笔的手,帮她握住笔,左手拿过一卷空白的竹简。周皎挣不开他的手,只好乖乖顺着他的力道来。 诸葛亮握着她的手,在竹简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字。 周皎啊了一声,道:“是我的名字。” 诸葛亮莞尔,道:“要想练字,不如先从名字开始。” 周皎眨眨眼,得意道:“我能写我自己的名字,写的可比其他字好看多了,我以前因为写名字不知道被我阿兄说过多少次呢。” 诸葛亮一愣,随后温声道:“你还想写什么字?” 周皎对上他含笑的目光,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随后道:“写‘孔明’二字吧。” “孔明?”诸葛亮微微挑眉,问道:“何人之名?” 周皎故意逗他道:“不能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诸葛亮像是孩子气地轻轻哼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周皎转过身看向他,道:“诶,怎么不教我了?你教呀——” 诸葛亮不语,只是从旁边拿了一卷书翻看。 周皎伸手推推他,道:“干嘛呀,教我呀,你刚刚还说要教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她怎么催促诸葛亮都不见他回答,索性也转过身,翻看着手中的账簿,不再说话了。 诸葛亮以为她真的生气了,不由抬眼看她。 周皎仍旧是一动不动。 诸葛亮轻叹一声,道:“我替你写就是了。” 他拿起一旁放着的毛笔,在竹简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孔明”二字。 周皎这时候才开心了一些,她冲着他哼了一声,随后抽出他手中的笔,在“孔明”旁边又写下一个字。 诸葛亮仔细看了看,不由有些讶异。“亮?” “对呀。”周皎放下笔,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写的很好看?” 诸葛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是取字?” 周皎没想到他反应的这么快,笑道:“你也可以这么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好听啊?”她歪着头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所以就想着,等你有字了,我就可以直接喊你的字 了呀。” 诸葛亮有意逗她,道:“若是大哥为我取的字和你写的不同可怎么办?” 周皎知道他在逗自己,哼了一声,心想你能玩儿过我。 她伸手拍拍诸葛亮的肩膀,假意安慰:“放心,大哥取的字肯定和我这个一样好听。” 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我还有事想问你。”周皎趴在案几上,一手撑着下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之前我们在弋阳相遇的时候,怎么没见大哥也跟在叔父身边啊?” 诸葛亮道:“那是因为我们南下时走散了,好在之后还能有书信联系,大哥便一直在外游学,若不是因为叔父需要人照顾,我也定要如大哥一样出去游历一番。” 周皎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怎么?” “没什么……就是羡慕大哥能这样四处游历,虽然如今是兵荒马乱的时节,却也能因此长不少见识,要是我也能出去走走就好了。”周皎期待地看向他,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家中的耕地啊,带我一起呗。” 诸葛亮微微一愣,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皎卖关子道:“不能告诉你,你之后就知道了,现在只管告诉我什么时候去就好。” “你若是想去,明日就能带你去。” 周皎眨眨眼,道:“好呀。” 诸葛亮摇摇头,道:“你还是先好好歇息吧,过几日不是要回蔡府去探望蔡夫人吗?这么劳累只怕你受不住……” 周皎哼了一声,道:“知道啦。”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道:“为你好也不领情,孩子脾性。” 周皎直起腰瞪着他,道:“我就是孩子脾性,怎么啦?后悔啦?后悔也晚了!” 诸葛亮知道她纠缠起来自己肯定吃不了好,索性转移话题道:“之前说要为我取字,你自己可想好取什么字了吗?” 周皎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引开,问道:“取字?” “女子出嫁也要取字,你可想好要取什么字了吗?” 周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道:“就叫阿皎,我就喜欢我这个名字,多好听啊。”她轻轻地搡了一把诸葛亮,道:“早些休息吧,这么晚还不睡,小心熬坏了身体。” 诸葛亮莞尔,道:“你还怕熬坏了身体?” “那当然了,身体才是你的本钱。”周皎说完忽然转了转眼睛,笑道:“正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教我写字,我也教你一样东西,怎么样?” 诸葛亮似乎有些好奇,问道:“教我?阿皎还会什么?” 周皎有意卖关子,道:“你明日就知道了,现在呢——”她拉长了声音,伸手替诸葛亮整了整衣襟,道:“睡觉。” 第舞剑气清光截虹 周皎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起来了,她以前都这个时候起,?端玉也因此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之前周皎也只不过因为大婚都事情而稍显懈怠,?尤其是如今她离开了蔡府,?蔡夫人对她的掌控也更少一些,?周皎放飞自我也更加容易。 是以周皎一大早就醒了过来,?换好平时练剑的便装便嘱咐端玉去准备她练武时需要的东西。 她动作虽然小心,也未曾亮灯,?浅眠的诸葛亮却已经醒了,一时间只能有些迷糊地看着周皎。 “阿皎?” 周皎用绸带将马尾固定,听到他叫自己,转过头露出一个笑容,?道:“你醒啦。” 诸葛亮应了一声。 周皎接着笑道:“那就换一身衣服吧,?我教你射箭。” 诸葛亮:“……”现在躺回去还来得及吗? 周皎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道:“快起来啦,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诸葛亮表情一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亮未曾记得答应过阿皎。” 周皎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他,?道:“快起来吧,早些练习,早些结束,?我们还能早些用早膳,对身体好。” 诸葛亮:“……” 折腾了半天,诸葛亮还是被周皎闹了起来,?他倒是有简便的衣服,半推半就地被周皎拎出了被窝,此时端玉已经让人将周皎以前惯用的靶子拿了出来,诸葛亮细细看了看,上面的箭孔大都在中央的红心处,其余地方倒是也有,但远没有红心处密集,周皎的射术如何可窥一斑。 周皎冲着端玉招招手,端玉便乖巧地递过了箭筒,周皎将箭筒背在背后,又接过自己的弓,她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到了院门处才停了下来,抬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架在弓弦上,迅速开弓,半眯着眼瞄准了靶心,那一瞬间,她浑身都溢满了杀气,仿佛将箭靶看成了什么人,不死不休。 诸葛亮顺着她瞄准的地方看去,还未来得及锁定羽箭将会到达的位置,周皎已经松手放出羽箭。 羽箭速度极快,划破空气直冲箭靶,掠过诸葛亮身边,他甚至还能听到风声,却无法捕捉羽箭的影子,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他才看见一簇白色的箭羽直插在鲜红的靶心上。 诸葛亮再看向周皎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刚才那股凛然杀意,只是露出一个随和从容的笑容,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诸葛亮都要怀疑刚才的人是不是周皎。 “怎么不说话?”周皎歪着头看向他,问道。 诸葛亮回过神,解释道:“没什么,之前见你射到一只兔子,知道你射术不错,没想到准头如此之好。” 周皎嘻嘻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更方便教你啦,不是说君子六艺之中就有射术吗?你不学吗?” 诸葛亮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亮明白射礼即可——” 周皎才不管这些,她将手中的弓往诸葛亮手中一塞,又递出一只羽箭,道:“喏,试试吧。” 诸葛亮无法,只能接过羽箭架在弓上,瞄准了不远处的箭靶。 “怎么不拉弓?”周皎挑挑眉,站在他身后,两臂环着诸葛亮,左手按着他握弓的手,右手按着他拉弦的手向后扯,道:“先将弓拉开了再瞄准。” 被周皎抱在怀里的诸葛亮:“……” 一旁围观的端玉:“……”忍住,不能笑! 周皎眨眨眼,道:“哎呀——你怎么这么高?我看不到靶子了。” 诸葛亮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自然是把站在他身后的周皎遮了个严严实实。 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站在我身后自然看不见目标,我来瞄准靶子,你只管放手就是了。” “好吧。”周皎撇撇嘴,双臂被他带着上下移动,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诸葛亮松手,不由问道:“你好了没啊?” 诸葛亮只道:“快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周皎才察觉到诸葛亮松手,她探头去看,只见羽箭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显然是还没碰到箭靶就落地了。 周皎:“噫——” 诸葛亮:“……” 周皎怕他生气,安慰道:“没事,初学者都是这样,总比我一个朋友射箭都能射飞,还要死鸭子嘴硬,说将来要去打老虎强。”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道:“也不知阿皎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奚落我。” “当然是安慰你了。”周皎从他手中拿过弓,拉着空弦道:“我这弓力气不算大,只要拉开就好,刚才那一箭应该可以中的,只是力道不够,你多练练就好了。” 看周皎这副不达目的心不死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诸葛亮在她的注视下只好再次挽弓搭箭,对准了箭靶,这次倒是射出去了,可准头又大不如前,惹得周皎忍不住偷笑。 周皎见他看向自己,又赶紧收了笑容,正色道:“端玉,拿我的剑来。” “是。”端玉应声而去,很快便抱着周皎的佩剑回来了。 周皎握紧剑鞘,右手抽出长剑,利落地舞了起来。 诸葛亮射箭之余,视线也会扫向周皎,看她舞剑的动作行云流水,娴熟犹如大江奔腾,不由心底暗自赞叹。 周皎一套剑法练过,这才呼出一口气,她扭过头看到诸葛亮还在那里偷瞄自己,用剑柄指着他道:“看什么看,还不练你自己的!过几日我还要考你呢!” 诸葛亮:“……哦。”心好累。 一大早这么折腾过来,厨房也早就送了早膳过来,端玉和仆从收拾了东西,两人才一同用早膳。 诸葛亮被周皎拉着锻炼了一早晨,早就疲惫不堪、饥肠辘辘,此时也没了平常云淡风轻的样子,拿起筷子便开始用膳,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但也没了平常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周皎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练过之后是不是觉得早膳都变好吃了呀?” 诸葛亮手臂微微颤抖,沉声道:“是啊。既然阿皎臂力如此之好,下午练字的时候,想必也能保持耐心练上许久吧。” 周皎察觉到他的怨念,正要打哈哈,诸葛均已经跑了进来,喊道:“二哥,嫂嫂!我来了!” 周皎正愁怎么转移话题,诸葛均就帮了她个大忙,周皎立刻喜笑颜开,道:“均儿来啦,用过早膳了吗?坐下来一起吧。” 诸葛均摇摇头道:“我吃过啦,二哥与嫂嫂这么晚才用早膳,不会是起晚了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嘿嘿一笑。 周皎:“……”现在的小孩儿怎么什么都懂……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吗…… 诸葛均身后还跟着周皎送他的那只小猞猁,它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虽然没了小时候的可爱,却也威风了不少。 “问号!”周皎忍不住有些惊喜。 她的那只猞猁被留在了蔡府,并没有跟着她一起来诸葛家,是以她看到问号很是惊喜。 问号对周皎已经没什么记忆,但旁边还有诸葛亮与诸葛均在,是以它很是乖巧地叫了一声,若不是诸葛亮还在,它还想上来向周皎示好。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碗,清了清嗓子问道:“均儿,一大早不好好读书,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诸葛均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想嫂嫂了,所以来探望嫂嫂。再说昨天我已经看过书了,今天应当休息了。” 诸葛亮:“……” 周皎见他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偷笑,随后对诸葛均正色道:“既然如 此,均儿,下午让你二哥带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好呀!我就知道嫂嫂对我好!” 周皎给他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嘴边,道:“均儿尝尝这个。” 诸葛亮:“……”吃我的点心,还讨好我的老婆…… 诸葛亮清清嗓子道:“我可没答应。” “嫂嫂……”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呀,不就是让你带我们去郊外的耕地附近溜一圈儿吗,还不乐意了?” 诸葛亮拿她没办法,只好换一个角度道:“均儿还有学业……” “这叫做劳逸结合,不然我们今日午后继续练习射术如何?” 诸葛亮:“……端玉,让人去备车,午后我们就去。” 端玉:“噗……咳,是。” 用过午膳之后,诸葛瑾外出访友,一行人便顺顺利利地出门了,周皎还特意带了纸笔,好详细记录一下耕地的大小和情况,至于诸葛亮,则与之前委托代替他耕地的人打招呼去了。 诸葛均原本想着出来玩,没想到周皎居然还拿了纸笔来,只有他一个人又觉得无趣,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田间,不知不觉便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周皎记得差不多了,可诸葛均生无可恋的样子,颇有些好笑,道:“怎么,觉得无聊了?” 诸葛均嘟囔道:“说好出来玩,嫂嫂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都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几只白鹅从两人身边路过,周皎盯着转了一圈,随后与赶鹅的人说了几句,这才让端玉收起纸笔。她将诸葛亮的马牵了过来,伸手将诸葛均抱起来,让他踩着马鞍坐在马上,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将诸葛均护在怀里,带着他在耕地边上绕圈。 诸葛均还是第一次骑马,不由有些惊奇,原本闷闷不乐的情绪也消失不见,他道:“原来骑马可以坐的这么高啊。” 周皎被他的话逗笑,随后道:“均儿刚才不高兴了?” 诸葛均嘟着嘴,道:“这几方田地有什么好看的,嫂嫂也能看得这么入神……” 周皎敛起笑容,道:“这田地虽然不大,但连这不大的田地都没有的人比比皆是,若是没有了耕地,就连吃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饿死荒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均儿理应更加珍惜才是。” 诸葛均讷讷地应了一声。 周皎接着道:“如今你还有你的大哥和二哥在,可将来他们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怎么办呢?” 诸葛均靠在她怀里想了想,道:“我还有嫂嫂嘛。” 周皎哑然失笑,右手揉了揉他的头,道:“傻均儿,你二哥都未必能陪你一辈子,何况是我呢,只要不要辜负那些美好就已经足够了。” 她想到前路,不由轻叹一声。 诸葛均却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忽然伸手指向不远处,道:“二哥在那边!” 周皎果然看到诸葛亮在远处的茅屋边站着,正与人说话,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像是画中的人物。 “均儿,我带你跑一段如何?抓紧马鞍!” 诸葛均慌乱抓住马鞍,周皎已经夹紧马腹,飞速地奔向那个人。 两人一路奔着到了茅屋边上,周皎这才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忙脚乱的诸葛均抱了下来。 诸葛亮看着诸葛均道样子,打趣道:“之前不是还吵着要你嫂嫂带你骑马吗?真让你骑,你反而怕了?” 诸葛均不满地说道:“我才不是怕呢!这是因为我是第一次骑马,以后肯定就不怕了……” 周皎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诸葛亮道:“这位就是我请来替我们照顾田地的张伯。” 周皎向他见礼,他慌忙道:“夫人客气!” 周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这田地张伯照顾的很不错,这次特意来是有事相求。” 张伯惶恐道:“夫人客气了,有事吩咐就是。” “我在府上种了一些菜,还未发芽,我想等着它们大一些了,留一块耕地,将它们种进地中,好生照料。” “夫人只要将这些菜送过来,我必定会将它们照料好,夫人放心。”张伯笑眯眯地说道。 周皎抿唇一笑,道:“有劳张伯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一家老小从江夏那边逃回来,要是没有先生收留我们,早该流落街头了,与家乡那些被水贼杀死与饿死的人,我们现在能有一块地种,已经是幸事了……” 诸葛均在旁边听完,不由有些惊讶,他未曾想到周皎所说的都是真的。 周皎看向诸葛亮,见他沉默不语,随后道:“张伯放心,我们请您来帮我们照顾田地,自然会保证您一家老小的温饱,只要您能帮我们照顾好田地就好。” “这是我应当的啊……” 周皎和诸葛亮又与张伯聊了几句,之前赶鹅的人已经将周皎要的东西拿了过来,周皎笑眯眯地收下,又将钱给了对方,这才让人把东西放到马车上。 诸葛均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嫂嫂,你这是在准备什么啊?” 周皎故意装作神秘的样子,对诸葛均小声道:“不告诉你。” 第琼花玉树竟拂开 入夜,诸葛亮洗漱之后,?看着周皎坐在那里画着什么,?笑道:“你今日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均儿和我抱怨了好几句,?说是你故意逗他。” 周皎眨眨眼,?道:“我可没有,?只是说了要保密罢了。” 诸葛亮有些好笑,坐在她面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若是不和他说明白,他不然要追着你问的。” 周皎认真地想了想,道:“那我和你说吧。” 诸葛亮有些讶异,却还是道:“说吧。” 周皎将那张纸立了起来,?道:“我要做一把扇子。” “扇子?” 周皎笑嘻嘻地说道:“对啊。” “你若是想要,?家中也能做好几把团扇。” 周皎笑眯眯地说道:“不是给我自己,是送给别人。” “嗯?” “再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周皎将那张纸一合,?道:“不说这些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练习射箭呢。” 诸葛亮:“……” 再过几日便是诸葛亮的生日,?她自然也要准备一份生辰礼物给他。 诸葛亮父母已经过时,?如今娶妻,自然也该取个表字,好巧不巧,?取得正是周皎写出的“孔明”二字。 周皎见诸葛亮那副颇有些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好笑,好在这回她憋的住,?并没有当众笑出声,不然端玉又该吓晕了。 诸葛亮自然是看见了她洋洋得意的表情,只是碍于诸葛玄、诸葛瑾与诸葛均在,不好直接戳穿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到礼成,两人一同回了院子,诸葛亮才问道:“莫非是阿皎与大哥说过了?” “才没有呢。” 诸葛亮狐疑地看着她,显然是不大相信。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周皎不满地瞪着他,随后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因为我聪明呀,所以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很准啊。” 诸葛亮看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好,阿皎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周皎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到衣箱边,从里面掏出一把羽扇,上面洁白的羽毛整齐地排成扇面,正是周皎之前从赶鹅人那里要来的鹅毛。 周皎转了转手中的羽扇,道:“怎么样?好看吗?”说罢,她还拿着舞了舞,转了一圈,用羽扇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瞧着他。 诸葛亮心中一动,莞尔道:“好看。” “还算识货。”周皎走到他面前,将扇子递出去,道:“送你了,诸葛先生。” 诸葛亮有些惊讶,道:“送给我?” “对啊。”周皎用扇子遮住他的唇,道:“这样——这样更像你,别人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叫——高深莫测。” 诸葛亮被她的话逗笑,随后道:“怎么突然想着送我这个?” “今日是你的生辰啊,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不是?”周皎想了想,补充道:“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诸葛亮接着她的话开口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周皎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她用羽扇挡住脸,小声道:“虽然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但是,用这个可以让别人看不清你在想什么,热的时候还能扇风呢。” 诸葛亮笑道:“好,那我便收下了,多谢阿皎赠我这把羽扇了。”说罢,他伸出手,取下放在周皎手中的羽扇。 周皎微微一愣,这才明白他是在行之前还未完成的却扇礼,不由有些羞怯,她转过身清了清嗓子,道:“过几日还要回去探望小姨,你也早些准备一下。”她张了张嘴,小声嘟囔着那个名字:“孔明——” 诸葛亮眉眼弯弯,道:“好。” “见过小姨。” “亮见过夫人。” “好孩子,起来吧。” 周皎忍住心里那点不情愿,再三警告自己一定要忍耐,这才重新站了起来。新婚后回门也是婚后礼仪之一,是以周皎不想来也没办法,毕竟她在外还是蔡夫人的外甥女。 蔡夫人精神倒是一如往昔,但是却多了一丝疲惫之色,看起来似乎没有休息好,周皎想了想,真能让这个女人揪心的,恐怕也只有她的儿子蔡显了。 蔡瑁和诸葛亮还在这里,周皎也不好直接问,只是先听三人闲聊,自己坐在一边安心展示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 不一会儿,蔡夫人主动开口道:“德珪,我与矫矫去后面说几句体己话,你与二郎好好谈谈吧。” 蔡瑁摆摆手不说话,显然是同意了。 周皎跟着蔡夫人去了后厅,等到两人坐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姨怎么了?是表兄出事了?” 蔡夫人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问道:“你出嫁之后第一日去做什么了?” 周皎微微一愣,道:“去见一个朋友。” “你在荆州有朋友?”蔡夫人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周皎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道:“小姨监视我?” “那又如何?” 周皎垂下眼睑,随后道:“我只是想去打听一下江夏的情况,表兄走之前我曾听他说起过,江夏水贼彪悍,我怕他出事……我去找的那个人恰好是甘宁甘将军的朋友,因此才能打听到江夏那边的情况,可是到底不如小姨这边知道的多。” 蔡夫人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是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慌乱的情绪,但却始终一无所获,最终她呼出一口气,道:“你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就好。” 周皎佯装无辜,问道:“矫矫一直记得。只是想向小姨询问表兄他们的情况。” 蔡夫人此时似乎才放下戒备,道:“江夏情况确实不妙,水贼与水患为祸百姓,黄祖顾头不顾尾,早就是焦头烂额了。”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那表兄呢?表兄没事吧?” 蔡夫人摇摇头,她的目光扫向窗外,低声道:“显儿那孩子,即使他真有什么事情,也会瞒着不和我说的。” 周皎应了一声。 蔡夫人看向她,道:“至于你,只要安心做你的少夫人就好,州牧已经在为他安排官职了。” 周皎有意替他回绝这门差事,故作娇羞道:“小姨可否为他推了……我们新婚燕尔,不想分开……” 蔡夫人有些狐疑地上下扫视了她一番,见她似乎情真意切,笑骂道:“没有半分出息,州牧将你嫁过去就是为了拉拢他与其他人,自然要赐他一个官职,男子整日圈于后院之中,只知琴瑟和鸣,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周皎垂下头,小声道:“小姨说得是。” “罢了,你也不必如此,若你还算懂事,不要忘了为二公子尽一份力才是,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皎应了一声,道:“小姨为矫矫安排了这样一门好婚事,矫矫自然愿意报答小姨与二公子的恩情。” “你们这些小女儿的情思,我能不懂吗?我们这些世家女子,最懂什么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想报答这份恩情也不要紧,州牧不追究,还有我在。” 周皎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应她的话,只能沉默地望着她。 蔡夫人看她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才道:“今日就留在府中用膳吧,晚一些再回去也不迟。” 之后周皎也无心听蔡瑁、蔡夫人与诸葛亮闲聊,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说实话,周皎倒不至于被蔡夫人寥寥几句话吓破了胆,只是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惶惑不安,虽然目前为止,蔡夫人对她也没有特别好,但是也不算差,蔡夫人会怎么使手段,她也猜不到。 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诸葛亮一大家子走不了啊,要是因为她给诸葛家留下什么祸端,恐怕她真的无颜见人了。 诸葛亮与周皎从蔡府出来就没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显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路上也不见她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坐在马车里发呆,诸葛亮也不免有些担心。 毕竟周皎平日里都是活泼的样子,感伤也不过是一时,再不济也会略微有所表现,从不会像今日一样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 端玉显然也看出周皎的不对劲了,只是碍于诸葛亮在,不能直接询问蔡夫人与周皎说了什么,只好一路憋了回去。 周皎会这么一路神思恍惚地回去,临到门口还差点摔了一跤,要不是诸葛亮扶得及时,恐怕她要脸朝下摔下去。 二人原本约好了回来的时候去和诸葛玄一起用晚膳,但诸葛亮见她心神不定,也不想她再劳累,就让人去通知了诸葛玄,带着周皎回去了。 等到喝过厨下做的米粥之后,诸葛亮出声问道:“阿皎,你今日怎么了?总觉得你心神不安。” 周皎坐在案几前,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筷子,听到他的话后,周皎急忙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没什么……” 诸葛亮试探着问道:“可是在将军府想时候,将军夫人与你说了些什么?” 周皎微微一愣,道:“没什么,我与小姨不过随便聊了聊家常话而已。”她说到一半,话锋一转,道:“只是听说江夏那边局势不稳,表兄还在那边,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诸葛亮听完她的话,沉默片刻,道:“你若是担忧少将军,不如我们一同前往江夏去探望他,如何?” 周皎有些惊讶。 虽说她确实有这个意思,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去江夏手刃黄祖,可毕竟有蔡夫人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瞧着,怎么看都不是短期就能解决的问题,可没想到诸葛亮就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一样,完美地提出了结局方案。 周皎一时间有些狐疑,她努力不留痕迹地扫视了诸葛亮一番,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诸葛亮解释道:“我看你因为这事情茶不思饭不想,迟早坏了身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也好让你放下心来。”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道:“你也要同我一起去吗?” 诸葛亮微微颔首,随后似乎是有些好笑地抬起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不然呢?让你一个人去吗?” 周皎低下头,讪讪地揉了揉鼻子,道:“你……那里那么危险,你还要陪我去啊……” “让你一个人去更加危险。”诸葛亮若有所思,随后笑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皎眨眨眼,道:“我答应你。” 诸葛亮似乎有些惊讶,问道:“阿皎不先问问是什么条件吗?” 周皎没有丝毫犹豫,只是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你说了的我都会答应的。” 诸葛亮不由失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丝期许得到了满足,他难得笑得开怀,好一阵子才说道:“既然阿皎这么说,我自然不会为难阿皎的。我想要阿皎陪我一同去祭祖,不是为了取字,是想让父母见见你。” 周皎微微一愣,脸颊不由有些发红。 她怎么也没想到,诸葛亮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竟然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去见他的父母。 第人言落日是天涯 周皎跟着诸葛亮一同向着他的父母的神位行礼,不由有些感慨。 诸葛亮幼年丧母,?长大了一点,?父亲也去世了,?只能跟着叔父诸葛玄四处流落,?时局又不安稳,?一路艰辛困苦可想而知,难怪他有时候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相比之下,?周皎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周家虽然不是吴四姓那样的江南世族,可也是庐江当地的大族,周皎小时候见过那些往来的人,?各个脸上都带着讨好的笑容,?哪里像诸葛亮一家一样,初到荆州还需要依附刘表生存。 周皎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有些心疼他。 若是能带他们一起走就好了。 毕竟诸葛瑾迟早也要在东吴入仕,?若是带着诸葛亮一家子一起前往东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按照孙策那样广交好友的性格,?自然不会委屈他们。 只是诸葛玄毕竟年纪大了,?还要让他四处奔走,别说诸葛亮,周皎也有些担心这位对她诸多关照的老人。更何况如今刘表正想着收买人心,?二公子刘琮也跃跃欲试,恐怕诸葛家想走也走不了。 若是只带着诸葛亮离开倒不算很难,可是要他抛下叔父、大哥和弟弟离开,?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皎一时间有些心焦。 她甚至愿意再次相信改变一切的机会,既然她可以代替黄月英嫁给他,那为什么不可以让这个小小的改变变成对于天下的改变,这不是更好吗? 尽管周皎也有一小部分私心,她很想让诸葛亮也见见她的家人和朋友,这样可以让她少几分虚无缥缈的感受。 诸葛亮祭拜过父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周皎,见她望着神位似乎是在发呆,问道:“阿皎怎么了?” 周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实在失礼,道:“我看着父亲与母亲的神位,忽然想起我父亲了。” 诸葛亮微微一愣,道:“阿皎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周异的样子周皎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喜欢抱着她玩。 “父亲走的早……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阿兄和父亲长得很像……”周皎一股脑地说出来,她见诸葛亮神色似乎没有任何异常,随后忍不住小声道:“亮亮,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要说这么久以来,她也不是没有露出过马脚,以诸葛亮的头脑,不应该对她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才对,可是这么久诸葛亮都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诸葛亮看向忐忑不安的周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我已经知道了。” 周皎不由微微一愣,追问道:“你……你知道什么了?” “阿皎想要说的,我都知道了。” 周皎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诸葛亮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诸葛亮看她变化不断的表情,忍不住笑道:“还当我是在诈你?” 周皎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不就喜欢欺负我脑瓜子没你那么机灵吗……” “你呀……”诸葛亮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握紧她的手,道:“你我朝夕与共,你的性子又是瞒不住事情的,我再怎么装聋作哑也不会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 周皎讷讷道:“那你还……明知道我不是蔡夫人口中的谢娘,你还愿意娶我,惹祸上身……” “别的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阿皎就好,你是那个在弋阳给均儿吃点心的阿皎,是那个心怀感恩的阿皎,是那个不愿意伤害兔子的阿皎……”他定定地望着她,道:“是你就好。” 周皎对上他闪烁着光芒的眸子,一时间有些紧张与无措,只能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过了许久,周皎才小声地恳求道:“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 走……我想让母亲,还有阿兄他们都见见你……” 诸葛亮低声道:“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周皎心中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但依旧难以逃过扑面而来的失望,她勉强打起精神,道:“我知道,叔父、大哥还有均儿都在,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是我糊涂,居然问你这样的问题……” 诸葛亮轻叹一声,他抚了抚周皎的长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 周皎低声应了一声,随后道:“我们只身出行,毕竟不安全,恰好我有一位朋友,她武艺极佳,又是甘宁甘将军的同乡,我们与她一起出行,一定会安全许多,可好?” 诸葛亮思量片刻,道:“好。” 临行前一晚,端玉还颇有些不解,一边喂周皎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夫人之前怎么突然在先生面前提小安郎君,要是先生因此生气可怎么办?” 周皎摇摇头,道:“不,他不会生气的。” “为什么?先生也将您当做他的妻子……” 周皎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的,只是现在的局势让我们身不由己罢了。” 端玉自然也知道周皎嫁过来并非简单地与诸葛亮幸福美满在一起,她哑口无言,最后只好道:“夫人还要带些什么,奴帮您收拾。” 周皎想起什么,从角落里拿出之前一直没有动过的上锁的木箱,又从妆盒中拿出木箱上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里面放着的正是之前黄月英送给她的连弩。 端玉惊讶地问道:“这……夫人带这个做什么?黄小娘子还特意叮嘱您,一定要小心使用这个东西,以免伤到自己……” 周皎细细端量着手中的连弩,解释道:“江夏不安全,带着这个东西也可以防身,别的不说,至少心中觉得安全一些。” 端玉了然地点点头,道:“还是夫人明智。” 周皎莞尔不语。 既然祭拜过了诸葛亮的父母,周皎这个新妇也算是正是进了诸葛家的家门,加上如今又有诸葛瑾在家中照料诸葛玄,诸葛亮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带着周皎一同外出游学,顺便去探望周皎的表兄蔡显。 虽然诸葛玄对于江夏的情况有所耳闻,不想让两人去冒险,但诸葛瑾也有意让诸葛亮出去走走,多历练一番,长长见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自幼聪慧过人,极有主见,自然是阅历丰富一些更能让他有所成长。 临行那天,诸葛玄拉着诸葛亮,显然很是不舍,接连叮嘱了他许多,周皎站在旁边听到他的殷殷关切之声,一时间也有些感动。 诸葛玄与诸葛亮说过话,又看向周皎,道:“矫矫,亮儿虽然沉稳,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你年纪尚小,但行事也有准头,我膝下无女,你嫁来我便将你当做女儿看待,在外叔父照顾不了你们,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照顾好彼此才是。” 周皎没想到诸葛玄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哽咽,她咽下那阵心酸的感觉,小声道:“我会记得叔父的叮嘱,好好照顾孔明的。” 诸葛均年纪尚小,周皎与诸葛亮出发的时间又早一些,因此诸葛均还没来得及起床送送二人。 诸葛瑾打趣道:“均儿起床若是发现二弟与弟妹不见了,必定会伤心得哭鼻子呢。” 周皎一时间有些心虚,她这次离去恐怕难以再回来,与诸葛均与诸葛玄详见灾难,而与诸葛瑾相见还不知是哪年哪日,到时恐怕又是尴尬。 诸葛亮似乎是猜出了周皎的心思,悄悄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像是在安慰她。 送别之后,周皎坐上马车,最后隔着窗帘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不过短短两个月却前所未有的充满归属感的地方,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今已是夏季,太阳远比以前 毒辣许多,一行人走得并不算快,好在一路还算通畅。 周皎掀开窗帘,对诸葛亮与苦安道:“已经走了一会儿了,现在太阳毒辣,我们找一处地方落脚,怎么样?” 苦安一向不在意这些,周皎说得她自然答应,至于诸葛亮,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天色,也点头同意了。 周皎松了一口气,她刚刚打算起身下车,忽然听到马车里放着东西的箱子响了起来,不由有些警惕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连弩。 这箱子里面其实没什么东西,只是周皎为了显示他们是出去远行的才特意带上,只是蔡夫人再怎么监视她,也不应该让手下的人这么愚蠢地躲进箱子里吧…… 周皎伸手一掀箱盖,抬手用连弩瞄准里面的人,却不由大吃一惊。 “阿皎?”诸葛亮久久不见周皎下车,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正要来找她,没想到看到诸葛均居然爬在箱盖上喘着气,一旁的周皎半弯着腰,右手按在左手手腕上,垂着头似乎是在叹气。 诸葛亮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诸葛均背着他们偷偷躲进了箱子里,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实在是受不住了,才钻了出来,周皎以为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动手,却没想到是诸葛均,想必是颇为无奈。 诸葛亮心底暗自叹气,随后板着脸训斥道:“均儿,谁让你背着大哥和我偷偷来的?” 诸葛均在箱子里闷了半天,正喘着气呢,听到诸葛亮质问自己,嘿嘿一笑,得意道:“二哥,没想到吧,我偷偷跟上来了,你们出去玩怎么能不带我呢?” 周皎忍不住噗嗤一笑,看到诸葛亮转向自己,她急忙收住笑,假意呵斥道:“均儿,你怎么能瞒着我和你二哥呢!太过分了!” 诸葛均:“……其实我是问过端玉姐姐,知道你们会带箱子,所以才早早地躲进里面的。” 周皎讪讪地笑了笑,道:“你……你还挺聪明的,还知道向我身边的人打探了……”她说到一半,还是觉得心虚,只好乖乖认错道:“都是我的错,没管住端玉这小丫头的嘴……” 诸葛亮:“……唉。” 诸葛亮清清嗓子,道:“你以为瞒过我与你嫂嫂你就能跟我们走了吗?现在走的也不算远,只要你嫂嫂找到军营的人,就将你送回你嫂嫂的娘家了。”说罢,他冲着周皎眨眨眼。 周皎立刻附和道:“对啊,我们把你送回去,看大哥到时候怎么罚你!” 诸葛均啊了一声,颇有些懊恼,道:“果然——都怪我出来的太早了,没有把握天时地利……” 周皎:“……”这么专业的吗? 苦安等了半天也没见二人从马车上下来,掀开帘子一看,里面居然多了一个小孩儿,不由有些惊讶:“哪儿来的熊孩子?” 第碧山还被暮云遮 一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是周皎打着哈哈开口道:“均儿在箱子里肯定捂坏了,?先和我一起出去透透风吧。”说罢,?她伸手拉起诸葛均,?一手掀起马车的车帘,?道:“均儿,?走,出去放个风,?顺便喝点水。” 诸葛均利落地应了一声,勉强站了起来,乖乖跟着周皎出去了。 苦安看着二人出去,这才看向诸葛亮,?挑眉问道:“他是你带来的?” 诸葛亮不冷不热地回答道:“舍弟顽劣,?让阁下见笑了。” 苦安静静地看着他,重复问道:“真的不是你带他来的?” 诸葛亮猜出苦安对自己的怀疑,?坦然道:“自然不是。均儿虽然曾经跟着我与叔父流离失所,但毕竟年纪尚小,?家中宠爱,?怎么舍得让他来与我们一起受苦?” 苦安干净利落地哦了一声,?随后转身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她与周皎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已经知道她的性格,尤其周皎是个重感情易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流落到如今这个田地。若是诸葛均这个弟弟出言挽留,恐怕周皎就真的走不了了,因此,?苦安才怀疑诸葛亮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意带上诸葛均,想要留下周皎。 诸葛亮看他离开,不由轻叹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周皎为人如何,只是这次他真的没有想到诸葛均会跟了上来,何况他能猜到周皎的心思,她平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总惦记着家中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提及她家中的人和事,诸葛亮看在眼里,自然也希望她能早些回去。 纵使她嫁了人,荆州终究不是她的家。 诸葛亮一个人沉思许久,直到听到外面的笑声才回过神,他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周皎给狼吞虎咽的诸葛均递水,脸上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旁的苦安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心情显然很是愉悦。 帘子缓缓地合上,诸葛亮垂下眼睑,缓了一阵子才走出去。 周皎给诸葛均拍了拍后背,好不容易才帮他噎住的食物顺了下去,还不忘嘲笑道:“知道的以为你是躲在箱子里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好几天没吃过饭了,还能把自己噎成这样。” 诸葛均被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还带着泪花的眼睛瞧着周皎,似乎是在进行无声的控诉。 周皎安抚道:“好好好,不怪你,怪我行吧?都怪我没带上你,害得我们均儿还得千辛万苦地偷偷跟着。” 诸葛均打蛇随杆上,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嫂嫂要是早说带上我,我就不用费尽心思偷偷地藏在这个破箱子里了!” 周皎挑挑眉,道:“嗯?” 诸葛均赶紧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 周皎与苦安对视一眼,故意逗诸葛均,道:“小安,到了下一处郡县,刚好有甘宁将军的亲信,我可以放心地把均儿交给他们,将他送回叔父身边了。” 苦安会意,也道:“正是,我和甘宁身边的人都很熟悉,肯定会护送他平平安安地回去的。” 诸葛均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拉着周皎的胳膊,慌神道:“嫂嫂,你可不能把我送回去,不然我不是白花了这么大力气跟过来了吗?到时候回去,大哥一定会打死我的!” 诸葛亮训斥道:“胡说什么!” 诸葛均往周皎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嫂嫂救我……二哥凶我!” 诸葛亮瞪了他一眼。 周皎伸手护着他,对诸葛亮道:“好啦,你别吓他啦,均儿年纪小,被你吓坏了怎么办?” 诸葛亮脸色稍缓了一些,还是道:“大哥罚你是为了让你成才,你怎么能如此顽劣,背着大哥偷偷跑出来。” 周皎瞪了诸葛亮一眼,随后对诸葛均温声道:“均儿别怕,有嫂嫂在, 你二哥打不过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诸葛亮:“……” “噗……”诸葛均刚要笑出声,发觉诸葛亮盯着自己,连忙道:“好,均儿相信嫂嫂!” “真乖。”周皎摸摸他的头,笑道:“没事,就算嫂嫂把你送回去,大哥也只会让你抄写家中的书籍而已,刚好我带来的书都已经放在家中了,够均儿抄好一段时间了,还可以帮你平心静气、摒除浮躁——”说罢,她还状似得道高人一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诸葛均的肩膀。 诸葛均:“……qaq” 坐在她对面的苦安看到诸葛均委屈的小表情,忍不住抿唇一笑,却也没有拆穿她,只是看着诸葛均一副受惊的样子偷笑。 诸葛亮果断拆穿道:“她哪里会舍得让你回去挨罚?” 诸葛均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周皎。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拆台拆这么快?”她被诸葛均扯了扯袖子,对上他的小眼神,立刻心软道:“好了,均儿,我就是逗逗你,当然不会把你送回去交给大哥,然后罚你抄你三个月都抄不完的书了。” 诸葛均:“……谢谢嫂嫂。”虽然我觉得嫂嫂你在威胁我…… 周皎摸摸他的头,随后对诸葛亮道:“到江夏还需要小半个月,均儿还小,一路上还需要多多照顾,我怕我粗心,你也帮着看看。” 诸葛亮微微颔首。 诸葛均拉着周皎,道:“没事,嫂嫂,我是男子汉,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给嫂嫂和二哥惹麻烦。” 周皎被他的话逗笑,随后道:“好,我知道啦。”她看到一旁坐着的苦安,对诸葛均道:“这是小安……哥哥,她会做很多好吃的,均儿也要乖乖听她的话才是。” 诸葛均立刻乖巧地喊道:“小安哥哥。” 苦安嗯了一声,随后对周皎道:“既然他可以照顾自己,这一路还是走的快一些吧,毕竟这段时日路上不安全,拖得时间太长容易夜长梦多。” “好,我知道的。” 诸葛亮不由轻叹一声。 周皎听出他情绪似乎不大对,安抚均儿坐下,和苦安聊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将诸葛亮拉到一边。 “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还是……”周皎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还是你不想和我们去江夏了……其实也好,如果你带着均儿回去,只说是和我吵架了,大家也不会深思,就算小姨觉得不对,要来抓我,我也有办法自己解决,然后脱身。” 诸葛亮见她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道:“我并没有不想和你去,既然答应了你要和你一起去江夏,我就不会食言。” “那你怎么了?”周皎忍不住追问道:“我总觉得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是我做错什么了?还是你放心不下均儿,害怕路上有变?” 诸葛亮看她关切的样子,不由攥紧了手,好一阵子才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 周皎看到他攥紧的手,抬起手想要拉住他,却还是默默将手背在身后。 诸葛均看到两人突然不说话了,忍不住问道:“小安哥哥,二哥和嫂嫂怎么怪怪的,平时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啊……” 苦安微微挑眉,道:“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知道?” 诸葛均不满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反正我觉得嫂嫂挺好的,叔父和大哥也都很喜欢嫂嫂……” 苦安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要是她走了怎么办?” “嫂嫂才不会走!嫂嫂身体很健康的……”诸葛均小声嘟囔道。 苦安微微一愣,刚想解释自己口中的走并不是指去世,又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丧父丧母,一说起走想到的却是人的逝 世,又不由有些怜悯,道:“好,她不会走,她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诸葛均奇怪地看着她,随后道:“我告诉你啊,我嫂嫂和二哥很恩爱的,你没机会了!” 苦安:“……”这死小孩一点也不可怜。 一路上虽然不算十分安稳,也遇到过一些流民,但又苦安和周皎在,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一行人走了十几日,很快就到了江夏,此时江夏因水贼的事情,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周皎等人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进了城,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周皎只好先去军营门口蹲蔡显,让他帮忙安排住处,其他人则留在城中临时找个地方歇歇脚。 军营门口到处都是驻守的士兵,周皎不好总在人家门口晃来晃去的,以免话还没搭上就先被抓进去吃牢饭,只能在不远处的树下蹲点儿。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周皎才依稀看到有一群人举着火把骑马过来,好在她视力不错,就着火把映出来的昏暗光芒看到了为首的蔡显。 “表兄!表兄!”周皎赶紧跑过去冲着他挥手。 蔡显微微一愣,不由有些讶异,却还是利落地翻身下马,低声问道:“你不好好呆在襄阳,怎么到这里了?这是军营重地,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周皎看着他盔甲上残留的血迹,小声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表兄,你让我进去和你说吧……” 蔡显无法,只能对门口的守卫交代了几句话,要他们不要声张,这才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带着周皎进了他的营帐,周皎一路上忍不住偷偷打量四处的情况,大概估摸出了主营帐的位置,这才乖乖跟着蔡显进了他的营帐。 “说吧,你怎么跑来了?”蔡显一进营帐便摘下头盔放在一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皎。 周皎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大伤,这才道:“来看看表兄,见表兄没事,小姨和我就放心了。” 蔡显微微一愣,道:“想必又是你的托词,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 周皎垂下眼睑,随后露出一个笑容,道:“表兄多虑啦,其实我是有求于表兄……孔明,我夫君他听了大哥的话打算四处游学,因为我想来探望表兄,所以陪着我来了江夏,可是没想到江夏这么乱……我们连个住处都没有,想求表兄给我们找个住处……” 蔡显无奈,道:“知道江夏乱还敢来!算了,我让人去为你们安排就是……”他吩咐人去给周皎等人安排住处,犹豫了片刻才对周皎问道:“你嫁人之后可还好?他待你如何?”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表兄放心,我过得很好。” “那便好。” 第虽千万人我独行 周皎大概听蔡显说了说江夏近来的情况,如今兵力加大,?这群水贼也不敢继续猖狂,?只是还会时不时骚扰百姓,?因此还需要驻扎一定的士兵才能保障百姓的安全。 黄祖大概是不想等到水贼明年继续猖狂,?因此仍旧派了不少人,?想要一次性将这伙不安定分子解决掉,只是这些水贼大都是本地人,?水性上乘,和他们打起地形战来,黄祖也难免有些吃力不讨好。 周皎大概问了问情况,为了避免蔡显怀疑自己,?转移话题问道:“甘将军在哪里呀?他有受伤吗?” “甘将军?” 周皎笑着解释道:“就是之前来投奔黄祖将军的那位‘锦帆贼’甘宁甘兴霸。” 蔡显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你是说他……黄将军似乎并不重用他,不怎么带他一起出去对战。怎么突然问起他?” “表兄既然知道他,?也应该知道他之前也做过水贼,恐怕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不会有‘锦帆贼’这个名号。若是黄祖将军觉得这伙水贼棘手,?不如派遣甘将军一同制定战术、训练士兵、共同作战,?想必一定大有成效。” 蔡显听了她的话,似乎若有所思。 周皎接着道:“黄祖将军不愿意重用甘将军,莫非是因为甘将军不是世族子弟?” 蔡显微微一愣,?本能地摇摇头,却还是难免有些疑虑,最后只能道:“黄将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表兄这么说,?一定有你的道理。”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既然甘将军暂且不受重用,每日憋在营帐里岂不是憋坏了?” “怎么?”蔡显眉毛一挑,道:“你找他有事?” “不是我找他,是他的同乡要找他。”周皎走到营帐内的烛火边,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次出来只有我和夫君,还有均儿,我怕一路上有危险,所以请了他保护我们,想着甘将军也在江夏,两人许久不见,也可以聊聊,更能宽慰甘将军,让他心甘情愿受黄将军驱驰啊。” 蔡显听过她的话想了一阵子,这才道:“也好。”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块令牌,递给周皎,道:“这是我的令牌,若是他想来,拿着这个也能方便出入军营。” 周皎接了过来,将令牌收好,道:“知道啦,那我是不是也能拿着这个令牌来找表兄啊?” 蔡显莞尔,道:“你不来给我添乱就好。” “怎么会……”周皎打趣了几句,这才道:“表兄,我也要早些回去,不然他又要担心,还要念叨我了……” 蔡显应了一声,看到她步伐轻快地走出营帐,犹豫了片刻,对门外道:“来人。” 有人应声而进。 蔡显开口道:“派人暗中盯紧了,不要让她乱跑,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是。” 周皎一路走着,还不忘偷偷打量这里的营帐布局,不远处的营帐远比蔡显的营帐要大,应该就是黄祖的营帐了,这里守卫森严,看来黄祖对于水贼心有余悸,防范意识极强,应该是吃过几次亏的,她要是想要单枪匹马杀进军营里再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大可能的。 她走着走着忍不住停了下来,心中思量如何将黄祖引出来。 黄祖这个人防范心很强,心思缜密,初见的时候仅仅是周皎的目光,他心中就已经警铃大作,对于那时年纪还小的周皎毫不留情,周皎想要突破他的防线实在是有些困难。 周皎一时间也有些懊悔自己当初太过意气用事,只顾着想要出出胸中那股闷气,反而失了大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皎正胸闷着,忽然有人拦住她,道:“前面是将军营帐,闲人不得入内!” 周皎急忙道:“是。” 对方有些奇怪,拦下周皎, 有些狐疑地问道:“你是何人?军营之中岂会有女子!” 周皎一时间有些慌乱,赶紧道:“奴是少夫人派来探望少将军的,没想到冲撞了黄将军,奴这就离去。”说罢,她赶紧福了福身,不等对方回答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大概走了一段路,周围不见其他人了,周皎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她可不想打草惊蛇。 周皎刚走到军营门口,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候,看到周皎立刻道:“谢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末将送您回去。” 周皎摆摆手道:“马车就不必了,我是骑马来的,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自己骑马回去就是了,不必大张旗鼓特意送我。” “江夏大乱,少将军怕您出事,若是谢娘不愿乘车,末将也需按照军令送您回去。” 周皎拿对方没办法,只好道:“好,那就有劳小将军了。” 蔡显给周皎等人安排的住处在城中偏中心的地方,虽然房屋破旧狭小了些,但远比城墙附近安全,想必也是蔡显在担忧她的安危。 周皎骑马到了临时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还未推开门便闻到了里面饭菜的香味,不由心中一暖,对送她回来的护卫道:“有劳你送我回来了,时候不早,想必你还要回表兄那里复命,实在是辛苦了。” 对方微微一愣,随后道:“谢娘客气了,末将不过是遵从少将军的军令罢了。”说罢,他向周皎行了一礼便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 周皎看着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推开门进去,道:“我回来了。” 诸葛均原本在帮着诸葛亮摆碗筷,看到周皎回来了,立刻开心道:“嫂嫂总算回来了,我和二哥可担心你了,那些人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坏人呢。” 周皎莞尔,道:“你能有这份戒心,倒是很不错。” “他没有难为你吧?”诸葛亮忍不住出声问道。 周皎笑着摇摇头,道:“不会的,他终究是我表兄,又不是小姨那个性子。”说罢,她向后院的灶台走去,果然看到苦安在锅碗前忙碌,她走到苦安身边,伸手端起一个盘子递到苦安手边,道:“辛苦啦,小安。” 苦安早就瞄到她进来了,此时才开口道:“怎么样?摸清楚对方的底了吗?” 周皎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不过……” “嗯?”苦安将最后一道菜盛了出来,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周皎摇摇头,道:“这倒不必……这件事我想亲自动手。”她从袖口掏出蔡显给她的令牌,道:“这个是我向表兄要来的令牌,有了这个就可以轻松一些出入军营,你可以拿着它去看看甘宁。我和表兄说过了,让他在黄祖面前为甘宁美言几句,我就借口你宽慰他,要来了令牌。” 苦安嗤笑道:“我看他干什么?” 周皎摸摸头,道:“说不定他还挺想你?” 苦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还是伸手接过令牌,道:“我和他没什么话可说,骂他倒还好,与其和他吵架,还不如帮你劝他别在黄祖老贼手下任职,乖乖去投奔东吴。” 周皎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 苦安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反正他迟早都要去,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差别?正好还可以帮得上你。” 周皎看着她,一时有些感动,小声道:“谢谢……” “咱们两个有什么谢不谢的?你要是想谢我,不如帮我把这盘菜端过去。”苦安指了指灶台上放着的热菜。 周皎莞尔,道:“好。” 诸葛均笑嘻嘻地摆好最后一双碗筷,随后对端菜过来的周皎道:“嫂嫂,军营是什么样子啊?” “军营 ?”周皎坐在诸葛均身边,假意想了想,逗他道:“就是把你教训的服服帖帖的,人家将军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不做那就是违抗军令!” 诸葛均苦着脸道:“那我将来不从军了。” 苦安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放下道:“这里材料有限,只能做这么几个菜了。” 周皎调侃道:“小安你的手艺我们可都领教过了,化腐朽为神奇,小菜也够我们回味好几天的了,是不是,均儿?” 诸葛均早就等着开饭了,迫切地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一旁的诸葛亮沉默不语。 “瞧你馋的那样,好了,快吃吧,在外面可不讲那么多规矩的。”周皎先给诸葛均夹了一筷子菜,见他吃得正香,忍不住抿唇一笑,她微微抬头,正准备尝几口,忽然察觉到诸葛亮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要夹的那盘菜,手里的一双筷子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最后只好将菜夹进诸葛亮碗里,笑道:“孔明,你也吃点……一路奔波也该好好养养。” 诸葛亮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多谢阿皎。” 苦安:“……哼。” 诸葛均:“……”二哥真是太幼稚了。 周皎:“……”突然怎么了……怎么都安静了…… 用过晚膳之后,诸葛均自告奋勇跟着苦安一起去洗碗筷了,只留下周皎和诸葛亮坐着,周皎一时生出几分尴尬的情绪,忍不住起身道:“我去收拾一下卧房,给均儿整整被褥。” 诸葛亮沉默片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周皎:“……”别了吧。 周皎也就心里嘟囔了几声,还是乖乖地和诸葛亮一起去了卧房。 “怎么就两间卧房……” “这院子本来就小,两间卧房正好。”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那你和均儿睡,我和……”她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诸葛亮眼神一变,这才发觉自己失言,迅速改口道:“那我们两个睡一间,只是要有劳小安照顾均儿了。” 诸葛亮沉默不语,周皎越发尴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帮着整理了一下被褥,好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道:“那……我们回房?” 诸葛亮拉过她的手,道:“好。” 周皎:“……”这个人怎么回事…… 苦安和诸葛均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诸葛均有些不解地问道:“二哥和嫂嫂去哪里了?” “回去休息。”苦安补充道:“小孩子也赶紧去睡觉,缺觉对身体不好。” 诸葛均问道:“我睡哪里?” “和我一起,不然去找阿皎睡吗?” 诸葛均应了一声,随后嘟囔道:“怎么叫嫂嫂‘阿皎’呢?那不是吴地人的小名吗?” 苦安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你怎么知道的?” 诸葛均小声道:“以前流离的时候,也经常会听到这样的名字……一开始还有些新奇,后来就不怎么惊讶了……” 苦安伸手摸摸他的头,道:“好了,别再想那些事情了,你也要早点休息才是。” 第清秋高悬落满怀 周皎眼巴巴地望着屋顶,?眼睛都要瞪干了,也没能有一丝困意,?反而越看越清醒,?归结原因,还是因为旁边突然躺了一个人。 周皎瞄了一眼诸葛亮,?见他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在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以为他睡稳了,?这才偷偷起身,?想要去外面坐一会儿,?没想到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吓得她腾一下躺了回去,紧紧地闭着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诸葛亮睁开眼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周皎睁开一只眼睛,?看向诸葛亮,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但见他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然是在偷笑,?不由一下坐了起来,?瞪着诸葛亮道:“你要吓死我啊!” 诸葛亮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呸……”周皎哼了一声。 虽说她也不怕什么鬼神,但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她也不得不心怀一点敬畏之情了。 周皎自认为辩不过他,?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罢了。” 周皎有些好奇,凑近他问道:“你还会睡不着?” 诸葛亮有些好笑,却还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道:“人人心中都有几件事情,想多了自然会睡不着。” 周皎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她,只好道:“那你在想什么?想的都睡不着觉了?” 诸葛亮道:“阿皎难道不是吗?” 周皎一噎,随后又躺了回去,背对着诸葛亮道:“不想说就不说呗,我才不稀罕听呢。” 诸葛亮见她又有脾气冒出来,道:“不如阿皎先说?” “我不说。”周皎哼了一声,道:“睡觉!”她嘴上这么说,可躺在那里还是清醒的很,无论她怎么闭眼都没有丝毫睡意。 诸葛亮轻叹一声,道:“我只是在想,阿皎在想什么。” 周皎眨眨眼,心中一动,却还是不转过身,只是道:“我可不听你拿话哄我。” 诸葛亮莞尔,道:“平时我说什么你都信,这个时候你反而不信我了?” 周皎忍不住转过身,怒道:“这么说你平时真的骗过我!” 这卧房本就狭小,床榻自然不会大到哪里去,她一转过身,诸葛亮的脸近在眼前,她正想着挪动身体向后退,诸葛亮已经伸手搂住她的腰,道:“小心摔下去。” 周皎一手按在他手上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道:“你先说,你骗过我什么?” “我并非是猜出你的身份,你的事情,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虽然我有过猜测,你并不是谢家的女儿,不过还是因为阿皎能够对我坦诚相见,我心甚慰。” 周皎垂眸,道:“这样啊……” 诸葛亮察觉到她的失落,只是将她搂的紧了一些。 周皎忍不住问道:“那你愿意追随我的义兄吗?他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但是他为人豪爽义气,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而且他和义父一样,也很忠心汉室……” 诸葛亮察觉到她的忧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孙郎少有威名,不过弱冠年岁便已经立足于天下,更是敢于与袁氏这样的不义门阀断绝来往,拼命也要收回父亲的旧部,放眼天下也未必能寻出第二个人。我虽仰慕昔日汉室风采,却也不是迂腐守旧之人。” 周皎定定地望着他,两人挨得极近,她只能看见他的眼中闪着星子一般的光彩,像是说着什么憧憬的愿望。 “我心中所念所想便是能够恢复国家兴盛时政通人和、百姓富足的太平盛世,只要能够寻得一个知我信我之人,无论那人是名门望族还是平民百姓,只要他心怀天下,我便赴汤蹈火,在 所不辞!” 周皎沉默,诸葛亮的话让她觉得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诸葛亮自幼经历母丧与父丧,与叔父诸葛玄曾经有一段流离失所的日子,路上见到的凄苦悲凉的场景只会多而不会少,诸葛亮的志向并不算出人意料,真正让周皎惊讶的是,诸葛亮居然对自己吐露心声了。 只是周皎忍不住有些怀疑,在她永远不会出现的那个世界里,诸葛亮所遇到的刘备,正是那个可以知他信他、心怀天下之人吗?既然如此,她又是否应当这样一再邀请他投入孙策帐下呢? 诸葛亮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急切,想要将心中的一切想法都说出来,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虽然我如今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乡间之人,但是亮自认并非池中之物,也不愿困于荆州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管仲之道、兵家之法于我来说虽不是游刃有余,但也熟记在心,可唯有那个人才是真正难得的。” 周皎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觉得诸葛亮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年轻人,他心中不仅有高远的理想,更有少年人的骄傲,不愿将自己的才华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只想着求得贤主,完成毕生所愿。 这世间又不知有多少英才因不得其主而郁郁寡欢,诸葛亮的选择也不无道理。 诸葛亮见到她的笑容,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第一次有了几分臊的慌的情绪,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问道:“阿皎笑什么?” “平日里端玉叫你先生,我未曾觉得不妥,可是今夜我才发觉你可没有当初的老成了。”周皎笑盈盈地看着他,随后稍稍敛了笑意,道:“我不是义兄,不能平白无故为他承诺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的这些,只有等你亲自见到之后,才能确定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诸葛亮的决定,只有他自己能做,换作任何人都不行,哪怕周皎绑着他去找孙策,他也绝不会轻易妥协。 诸葛亮瞧着她,见她一脸真诚,不由轻声道:“阿皎知我。” 周皎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不由想起二人婚前她的生辰那日他说过的话。 “知……你?” 诸葛亮看她发愣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道:“我一直以为阿皎知我,没想到阿皎是假装出来的?” 周皎脸一红,勉强撑着一口气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借这句话戏弄我?我才不上当呢!” 诸葛亮此时也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我从未戏弄你,阿皎一直是我心上之人。” 周皎眨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原本放在胸口的手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有些慌乱地躲避着诸葛亮的目光,却发觉自己已经被他搂在怀中,再无脱身的可能。 “我……我……”周皎许久都没有挤出一句话,憋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诸葛亮一时间有些慌乱,他看到她眼中有泪,想要伸手为她擦去,手又僵在那里不敢唐突,沉默了许久,他才出声问道:“是否是阿皎有自己心悦之人,不愿与我有所纠葛,只因为碍于媒妁之言,两家之好,才委屈自己。”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太过刻薄,接着道:“我不过无名之辈,这门婚事本就是你委屈,只要阿皎出言,我绝不会强留。” 他虽有傲气,但对上她却难免消磨,更怕伤着她。 周皎听完他的话,冷哼一声,道:“说什么知己、知我的,诸葛先生也不过如此。” 诸葛亮一时摸不清她的意思,问道:“阿皎的意思是?” “你看我像是在这种事情上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吗?”周皎见他似乎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嘟囔道:“我……我要是真的有喜欢的人,绝不会嫁给你!” 这次轮到诸葛亮发愣了,他定定地看着周皎许久, 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阿皎是喜欢……” 周皎脸烧得通红,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别说了!”说罢,还不忘伸出手挡住诸葛亮的唇,好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诸葛亮虽然抿着嘴,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气息正巧落在她掌心上,惹得周皎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只好故作凶狠地盯着他。 “笑什么笑……” 诸葛亮指了指她的手,周皎赶紧收回手,以免捂坏了他,诸葛亮这才开口道:“我是在开心。开心我与阿皎心意相通。” 周皎脸颊依旧微微发烫,小声嘟囔道:“肉麻死了……” “肉麻?” 周皎对上他的视线,解释道:“就是……就是……说了你也不懂!” 诸葛亮莞尔,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道:“早些休息吧,我知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皎微微一愣,小声道:“这你也知道啦……” 诸葛亮将她搂的更紧,低声道:“自然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小娘子,怎么会轻易放下这份仇恨呢?” 周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而是诸葛亮接着说道:“你要去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不必担心我们,这里自然有我周旋,等到时机允许,我亦学有所成,到时候,我自己去找你。” 周皎低声应了一声,也伸手搂着他,道:“我相信你,我等你。” 第千里苍苍云日暮 苦安这几日虽然回去探望甘宁,?却也不是每天都去,偶尔也会做一两个菜给他送过去,?至于甘宁是什么个想法,?周皎也不清楚。 不过苦安倒是和周皎传了不少军中的消息。 黄祖着手想要诱出水贼,将他们一举歼灭,?需要找一个诱饵,似乎是打算派甘宁做这件事情,其余人就负责围歼这群不识好歹的水贼,?整场下来,?应该是甘宁最吃力不讨好,?估计也没少骂娘。 当然,?后面是周皎猜的。 不过既然黄祖有了对策,周皎自然也有了。 黄祖想要一网打尽,周皎也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要让黄祖血债血偿,同样死于她这个籍籍无名之辈手中。 周皎大概清楚了一些时间地点之类的重要信息,?这才思虑着如何出手才最为合适。 水贼毕竟为祸一方,?只她这几日见到的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已经数不胜数,?要是把黄祖杀了,?水贼越发猖狂,?岂不是害了江夏的百姓? 若是这么一想,?黄祖反而杀不得了。 周皎一时间有些头疼,可她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这个机会没了,?下一个机会又是什么时候呢?何况孙策那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要是孙策出一点什么事……哪怕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只要能出一点力,至少她也不会有当初孙坚死后那么悔恨了。 毕竟杀黄祖是暗中的事情,往往是伺机而动,周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诸葛亮见她这几日似乎有些焦虑,自然担起了拦下诸葛均添乱的担子,诸葛均对此颇有些不满。 “二哥干嘛拦我啊……我想和嫂嫂玩也不可以啊……江夏有什么好玩的,每天只能窝在这个小房子里,听外面乱糟糟的声音……”诸葛均小声抱怨之后没能听到诸葛亮的回答,不由奇怪地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沉默不语,像是在沉思什么,忍不住凑近诸葛亮问道:“二哥?二哥?” 诸葛亮被他晃来晃去的手惹得回过神,有些呆愣地问道:“怎么了?” 诸葛均偷偷翻了个白眼,随后道:“二哥,你这几天怎么怪怪的?每天都在这里想什么呢,嫂嫂肯定是看你太傻,这几天都不怎么和你说话了,每天拉着小安哥哥不知道在说什么……” 诸葛亮在心底苦笑一声,周皎与苦安商量的自然是诛杀黄祖这件事情,这件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即使他已经猜出个一二分了。 诸葛亮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嫂嫂有正经事情要做,你可不要打扰她。” 诸葛均哦了一声,随后道:“二哥,你不觉得嫂嫂她……” 诸葛亮看向诸葛均,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她——”诸葛均拖长了声音也不见诸葛亮有一丝紧张或是焦急,最后只能沮丧道:“嫂嫂她是不是变心了?二哥你都受冷落了,这么想想,二哥你除了书读得或许比小安哥哥多一点,好像也没有别的优势了。” 诸葛亮:“……” 诸葛亮伸手敲了敲诸葛均的额头,道:“说什么呢,你嫂嫂要是真的变心了,还会对你那么好?” 诸葛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对我好和不喜欢二哥你这是两码事,互不妨碍的。” 诸葛亮:“……”你怎么回事? 要不是之前他已经与周皎表明心意,他都要信了诸葛均的话了。 不过说起周皎对诸葛均一向疼爱有加这件事情,诸葛亮忍不住问道:“均儿也喜欢嫂嫂?” 诸葛均挺了挺胸膛,道:“那当然了,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仅喜欢嫂嫂,还要保护嫂嫂呢。” 周皎哪里用得着他来保护? 诸葛亮有些好笑,道:“既然如此,你嫂嫂要是回 娘家,你要和她一起回去吗?” 诸葛均眼睛一亮,道:“嫂嫂的娘家?是去会稽吗?是不是还能去看海啊?” 诸葛亮沉思片刻,道:“差不多。既然均儿这么问,莫非是愿意跟着你嫂嫂回娘家?” 诸葛均小鸡啄米一般地迅速点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着憧憬的光彩,道:“当然愿意了,我还没去过荆州以外的其他地方呢!能和二哥还有嫂嫂一起去多好啊。”说完,他急切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啊?还在江夏待几日?” 诸葛亮唇角微微扬起,道:“你去问问你嫂嫂就知道了。” “那我现在……哎呀,嫂嫂什么时候才能和小安哥哥说完话啊……”诸葛均忍不住在原地踱步,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似乎非得等到一个答案才能善罢甘休。 恰巧周皎与苦安已经将计划说得差不多了,从后院走了出来,诸葛均立刻扑了过去,道:“嫂嫂!” 周皎搂着他,打趣道:“怎么突然这么亲近我,难不成是有事要求我?” “嘿嘿……我就是想问问嫂嫂,嫂嫂什么时候回娘家啊?”诸葛均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周皎。 周皎听完他的话微微一愣,不由看向一旁的诸葛亮,满脸的疑惑,一旁的苦安也紧紧盯着诸葛亮,眼神明显没有周皎那么友善了。 诸葛亮莞尔,道:“这件事稍后再说。” 周皎听了他的话无法,只好道:“那我们先准备用膳吧,小安已经做了几个菜出来了。” 等到用过午膳,苦安去市集买东西,周皎哄着诸葛均去睡午觉,答应他等他睡醒就告诉他什么时候离开江夏,这才拉着诸葛亮回到二人屋内,合上窗户,低声问道:“你和均儿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想着和我回什么娘家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指着外面,示意诸葛亮有人监视。 诸葛亮会意,低声道:“我想让你带着均儿离开这里,均儿年纪还小,我怕他因着荆州的局势受到牵连。” 周皎微微一愣,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刘琦和刘琮?” 诸葛亮点点头,道:“刘荆州已年过半百,只想着在荆州这块地皮上安度余生,对这些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引得这兄弟二人为了州牧之位内斗不已。刘夫人膝下无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刘琮迎娶蔡氏女来拉拢刘夫人,蔡将军与刘夫人又是姐弟,绝对不会看着刘夫人受委屈,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刘琮这一边。黄祖与蔡将军不同,他是外臣,不便插手这些事情,他忠心于刘荆州,又与蔡将军针锋相对,他支持的必然是大公子刘琦,这两家斗起来,我们也只是他们争斗的牺牲。所以我想着将均儿交给你,由你带到庐江安定下来,以你的能力,均儿又依赖你,你必然能照顾好他。” 周皎垂眸沉思,好一阵子才回答道:“带走均儿好好照顾倒是好说,只是你怎么向其他人交代?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你大可以向小姨他们要人,他们自知骗了你理亏,绝对不会再对你们下手,而且也可以引起刘荆州对他们的警觉,只要你再烧一把火,刘荆州必然会追究这件事情,到时候我的身份被蒯越他们知道,即使不能让蔡瑁夫妇元气大伤,至少也是伤筋动骨,他们两相牵制,你也可以松一口气。”她话锋一转,道:“可若是均儿也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呢?” “这并不算难事,江夏这么乱,我们又是打着探望少将军的名号来的,还受了少将军的特殊照顾,很容易引起贼人的注意,要是有仇家找上门……” 周皎猜出他的言外之意,仍旧有些犹豫,道:“那叔父那边呢?” 诸葛亮微微一愣,随后低声道:“我会和叔父解释的。” 人皆有私心,周皎对于回庐江这件事情心中惦念了很久,纵使诸葛玄待她很好,却也不足以让她 放弃回庐江的念头。 周皎听完诸葛亮的话,也不追问,只是道:“虽说这样做和我那一招差不多,可是这样不就没办法挑起刘表与蔡瑁他们之间的嫌隙了吗……”说到这里她小声嘟囔着,心中显然还有几分不甘。 诸葛亮有些好笑,道:“你忘了?我还在这里。” 周皎眨眨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怎么说?” 诸葛亮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啊——你自称会稽谢氏女,真以为我们不会请人去会稽一探究竟吗?我们虽然背井离乡,可过去积攒的人脉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消失,何况谢家人口简单,谢煚膝下仅一子一女,他女儿之前倒是嫁人了,可嫁的是孙策将军的二弟。” 周皎哦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嫁人了?” “是。”诸葛亮微微颔首,他忽然想起周皎和谢家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牵连,道:“是你的表姐?” 周皎点点头,低声道:“原来她已经嫁人了……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阿权那个性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诸葛亮见她提起孙权,问道:“你与他相熟?” “那当然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有陆郎,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阿权小时候出丑的样子,我一个都没落下!对了,我告诉你,其实我们都背地里叫他野猪——”周皎还要再说,见诸葛亮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讷讷地闭上嘴,低声挤出一句话:“要不你就当没听见……?” 诸葛亮莞尔,道:“不必了,能知道阿皎的事情,亮也很高兴。” 周皎:“……不,你就是在生闷气对吧?” 诸葛亮:“没有哦。” 诸葛均一觉睡醒,窗外天色已晚,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周皎答应了自己要给个准话,一下子掀开被子奔了出去,看到周皎正在给诸葛亮捏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倒是周皎看到了他,冲着他招招手,让他过来和她一起坐着,顺便把诸葛亮推到了一边。 诸葛亮:“……” 诸葛均察觉到自家二哥“慈爱”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嫂嫂,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周皎心里嘀咕诸葛亮小心眼,抓住她的错处不松口,还非要罚她,要不是她心情好,早就把诸葛亮撂地上了,更不用说帮诸葛亮捏肩膀了。她心里骂着诸葛亮,嘴上对诸葛均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道:“大后日咱们就能走了,到时候嫂嫂带你好好在我的家乡玩玩。” “太好了!”诸葛均颇有些兴奋。 周皎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她不留痕迹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很快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诸葛亮察觉到她的心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多想。 第火光冲天泯恩仇 黄祖的剿匪计划定在了后日,?到时候周皎便可以出手杀了他,趁着军营大乱、守备松懈的时候,?与苦安一起拿着蔡显的令牌借机出城,?虽然如今计划中多了个诸葛均,却也不碍事,?只要安心在住处等着就是。 这几日天气闷热,天上偶尔也有乌云蔽日,想必是要下雨,?却迟迟没见有雨点子落下来,?周皎之前在孙坚军中也听过一些事情,?出兵有时也和天气有关系,?要是天气不好,一般是不会出兵的。 不过黄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周皎也难以猜测他的心思,?只好时时借着买东西的借口观察城中的兵马动向。 第三日,城中的兵马似乎就开始大幅度走动起来了,?周皎也因此换了男装,?还特意把鞋垫高,?打扮成苦安的样子,?假装去军营中探望甘宁。 也许是因为今日黄祖要攻打水贼的营垒,?军中戒严,?周皎拿着令牌也进不去,只好抓住一个落单的巡逻兵打晕,就着他的盔甲换上,?轻车熟路地摸到甘宁的营帐。 好在黄祖兵精粮足,手下的士兵个个披坚执锐,盔甲一套,谁也认不出谁来,周皎往甘宁营前一杵,装作巡逻站岗的样子,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士兵之间相相互接班巡逻站岗,本应该都是熟面孔,只是黄祖知道甘宁过去的底细,担心甘宁和水贼狼狈为奸,又加上甘宁受到蔡显举荐,黄祖担心他与蔡瑁有勾结,因此将他手下的兄弟们抽出了一部分做人质,然后派出了自己手下的人来监视甘宁和他的人,因此甘宁的营帐里有不少生面孔,所以周皎才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甘宁也身着盔甲走了出来,周皎赶紧低下头,听着甘宁安排作战计划。 水贼的营垒在上游,他们要逆流而上,乘船去袭击水贼,这个计划看起来明显吃力不讨好,很容易让士兵们沦为水贼的刀下亡魂。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们去只是为了吸引水贼的火力,削弱营垒其余地方的守卫,这样可以协助黄祖率领的主力军攻破水贼的营垒,说白了就是传说中的敢死队,负责嘲讽和拉仇恨,死亡率极高。 也不知道黄祖和甘宁多大仇,不是将他冷落在一旁,就是安排他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有生命危险的活…… 这伙水贼之所以难处理,正是因为他们都是本地人,对地形极为熟悉,并且占据了地理优势,加上他们大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因为缴不起赋税才跑到山上落草为寇,自然是一致对外,之前几次征讨,甚至还有城中的百姓跑出去偷偷通风报信,是以纵使黄祖也是一员猛将,也依旧拿这一伙水贼没办法。 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直到今日要发起攻击,黄祖才开始命人部署军力,又下令在部署完毕之后绝对禁止任何人出入军营,以免消息走漏。 周皎心中暗暗叫苦,她这也太倒霉了,好死不死地跟上了甘宁的队伍,有生命危险不说,而且与黄祖的距离还越来越远了,到时候要想出手,她还要绕小半个山头才能抓住黄祖,说不定还会贻误机会,可这军营之中,她熟悉的也没多少人,蔡显那边想都不用想,要是知道她混在军营里,说不定蔡显直接把她交给黄祖了。 周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在听完甘宁布置的任务之后,她看了看盔甲内侧标着的序号,这才找到这个人所在的营帐,坐下来准备休息,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响动,估计不是来做战前动员,就是来分发武器的。 一个营帐内住着七八个人,周皎估摸着其他人应该很快也会回来,只好躲到营帐后面,等到响动不大了,她才回到营帐内,将放在桌上的刀拿起来佩在腰间。 天色渐暗,所有的士兵就被带到了船上,他们这次要装作“奇袭”来吸引水贼的火力,因此,整个过程都保持着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除了这些士兵之 外,还有一些人在往船上搬东西,放到了主舱侧面的小型船舱之中了。 周皎跟着其他人坐在船舱内部,心中也有些沉闷。 这样一搅和,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能不能得手。 一切只能看命了。 她正想着,甲板上忽然有人哎呀了一声,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从船舱中探出头,只看到有个人坐在地上喊疼,看样子是摔了一跤。 “去去去!藏好了别出来!” 周皎缩了回去,等到摔倒的那个人下来,这才好奇地问道:“你没事吧?刚才怎么摔了一跤?甲板上有水?” 那人皱着眉头,委屈道:“我倒是没事,但那甲板上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像抹了油一样,我一踩上去就给摔倒了。” 周皎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那人难得遇到一个说话的人,还想要再搭话,周皎已经转过身不理他了,他只好作罢。 这船舱极大,里面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加上船面上也有不少士兵,周皎粗略地估计了一番,这么一艘战舰上少说也容纳了三四百人,而且侧面船舱只有船工,并没有载士兵,不知道藏着什么。加之甘宁麾下并不止这么一艘船,加起来至少也有个一千来号人,虽说是“敢死队”,但看黄祖的意思,也没有真的想让甘宁白白送死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周皎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发号施令,周围的士兵腾地站了起来,她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一片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大清,唯有木梯前的那一方天光,偶尔会有惨叫声传进来,外面有人催促道:“快出来!准备攻城!” 周皎微微一愣,便被后面的人挤着退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拔刀,已经听到了直冲她而来的羽箭声,她本能地偏过头,不等她出声,箭头已经直直地插入她身后的人的咽喉,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向后倒去,骨碌骨碌地滚到了船舱内部。 周皎抬手擦掉脸上溅到的几滴血,迅速从船舱里爬了出来,躲到桅杆之后。 对方居高临下,他们这样哪里用得着吸引火力?对方不用抽出太多人就可以搞定他们,方法简单又粗暴,只要箭簇够用,一直射就对了。 周皎躲在桅杆之后呼出一口气,偶尔回过头看看情况,前面是一片漆黑,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溜了,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蔡显的声音: “攻城!攻城!” 周皎看了看天色,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紧张,她暗中咬牙,随后拿起一旁不知是谁跌落的盾牌,迅速地爬上飞庐,向蔡显移动。 蔡显原本正在发号施令,忽然被人扑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正要还手,忽然听到羽箭插进盾牌的声音,不由微微一愣。 周皎见他平安无事,这才骂道:“你站这么高,连个盾牌都不拿,你在明,人家在暗,没一箭射死你算好的了!你是不是傻了啊?你以为打仗是凭谁的嗓门大吗?我们要用脑子,要知道谋略!懂?”说罢,她伸手拉着蔡显蹲在盾牌之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蔡显听出是周皎的声音,见她身上套着一身盔甲,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不然嫂嫂该多难过。”周皎懒得和他废话,从缝隙处向外瞄了一眼,又转过头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这样强攻,恐怕只能等死了。” 蔡显摇摇头,道:“黄将军让我们吸引水贼,除了守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可怜了这些士兵……” 周皎哼了一声,道:“知道他们可怜就赶紧想办法,打仗不是光听别人怎么说,还要动你自己的脑子啊!” “可是军令如山——” “如什么如?人是你自己的,论功行赏也是你自己的,你就这么让人家送 死,以后谁敢在你手下谋生?”周皎将盾牌立好,一双眼睛闪着光芒,紧紧地盯着蔡显。 蔡显与她对视,问道:“你有办法?” 周皎眨眨眼。“这办法可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恐怕甘将军也有所准备了。” 蔡显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我们和这艘船同归于尽,另一个就是我们让这艘船和他们同归于尽。”周皎指了指脚下,道:“下面还藏着别的东西,我之前看到有人在甲板上摔倒了,正是踩到了运输时漏掉的油,想必这船上还有不少,既然如此,我们直接点燃整艘战船,全力撞击他们的屏障不就好了?到时候也可以在接近屏障的那一刻让他们” 蔡显惊讶地看着她,道:“用船身撞击?这船是州牧给的……” 周皎看向他,敛起所有的表情,认真地说道:“你才是主帅,用这一艘船去挽救这艘船以及其他船上的人是否值得,只有你能决断。如果我是主帅,我自然会选择这个方法,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加重要。” 当然,周皎也有一点私心——船是刘表的,不烧白不烧嘛。 蔡显望着她,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终于道:“我知道了。”他站起来,对着一侧跟着的战船大声喊道:“甘将军,下令点燃战船吧!” 甘宁听到他的话有些讶异,毕竟这是他偷偷准备的东西——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就这么白白丧命,只要情况允许,他会立刻下令让人点燃战船,当然,最好的时机就是蔡显丧命的时刻,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蔡显居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今既然是蔡显这个主将下令,事情自然更加名正言顺,甘宁也乐得少担这么一个罪责,让黄祖抓住自己的把柄针对他。 “去,传蔡少将军的令下去!点燃主战船!”甘宁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人群的嘶吼声中。 箭雨此时也消停下来,估摸着是对面没有多少箭了,又看蔡显这边忽然没了声音,疑心有诈,也不再动手,想要静观其变。 两边突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伤员的喘息声。 在黑暗之中,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之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丝火光,火光越来越大,周皎借着光亮果然看到下面死伤惨重,不由在心底低叹一声。 火光越来越大,有的水贼不由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觉得看着不像是点起了灯,甚至还隐隐有热气扑过来,还不等他收回身子,站在飞庐上的周皎早已经看见他,从蔡显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支箭——她一路跑过来,箭筒里的箭早就没了。她就着火光,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目标的头,狠狠地射出一箭。被瞄准的目标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被命中,直直地摔了下去。 甘宁迅速下令道:“主战船听令!撞击屏障!” 战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屏障,狠狠地撞了上去。 原本站着的周皎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飞庐,还好她即使伸手扶着栏杆,这才没有跌下去,蔡显急忙站起来拉住她,以免她没有站稳而摔倒,愈演愈烈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的脸上沾了胭脂似的,周皎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紧紧盯着火光,满是笑意。 水贼哪里有钱修城防,这唯一的屏障也是他们千辛万苦从山中找来材料一点一点收集,逐渐搭建起来,经受时间考验才会坚不可破,这次撞上战船这么大的火苗,加上船上还有其余士兵向上泼油,屏障很快就燃了起来,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连同守在这里的水贼一起吞噬。 周皎敛起笑容,又觉得心头涌起一股苍凉之感,她抬手摘下头盔,递到蔡显手边,道:“这个给你,戴着吧。” “你为什么会……”蔡显忍不住问道。依照周皎睚眦 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殷切地跑过来救他,她不补一刀蔡显就谢天谢地了。 周皎看向他,一边解开盔甲,一边道:“如果我还在阿兄身边,跟随他一同见证这火光,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何况在荆州这段日子里,你对我也有照顾,今日就算是还你人情了,日后我们若是再遇到,我一定抓你泄愤。” 蔡显见她坦荡卸甲的样子,不由偏过头,他还要问什么,忽然意识到其他人还在等自己号令,只得匆匆将头盔戴好,道:“攻城!” 等到他再回过头,周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她脱下的盔甲,而蔡显的箭筒已经空空如也。 第挽弓射落月一弯 周皎拧了拧衣摆上的水,?她识得水性,虽然不是上乘,?但至少也说得过去,?战船高大,从上面跳下去恐怕要把腿摔断,?周皎也只能依靠跳入水中来上岸。 周皎呼出一口浊气,擦去额前碎发上挂着的水珠,一手解开右臂袖口的绑带,?将之前藏在怀中的连弩拿出来固定在胳膊上,?这才缓步走向深林,?她估摸着林间应该会有通向后面的近路,?要是幸运的话,她说不定能看到黄祖在哪里。 周皎向高处爬去,偶尔回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早已是火光冲天,还隐约有哀嚎声传来,?想必蔡显与甘宁他们大都平安无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皎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她忍不住在心底暗叹自己运气不好,?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之时,?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周皎微微一愣,赶忙躲到一棵树之后藏身。 没过多久,周皎就看到有十几个人驾着马迅速跑了过去,?她匆匆看到一个背影,一时间有些疑心,也跟着追了过去,那几个人跑的很快,周皎毕竟没有坐骑,很快就跟丢了,只能站在岔路口上揉着额头,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蹲在路边辨认着马蹄的印记。 山间小路可比其他地方湿润许多,这里又是后山,平常没什么人走动,马蹄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虽然天色已晚,但周皎借着月色也依稀可以辨认出几分来。 “往东边跑了……”周皎向来路看了看,将灌木丛向两边压了压,制造出更加明显的这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这才追了过去。 这山间道路崎岖迂回,这几个人骑马而逃,在这里也走不了太远,要想尽快离开这里,唯有乘船最快,可水路还有甘宁等人,这几个水贼恐怕是吓昏了头,走了这么一条绝路。 想必黄祖也已经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了,毕竟剿除水贼这件事他拖了太久,已经有人对他不满,有人甚至已经在刘表面前告状,怀疑黄祖与水贼有勾结,再不解决这件事情,恐怕刘表也要对他有意见了,因此他才如此迫切。 一旦黄祖放松戒备,周皎就有可乘之机了。 不知追了多久,周皎便看到那群人影停了下来,她藏在树干后,隐约听到这几个人的说话声: “大哥,我们将这黄祖引开,剩下的兄弟们能有把握吗?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岂不是全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管又没有把握,只要撑过这段日子,要是能打进城中,我们便能和他们谈条件,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既然黄巾军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看这些人中,就那个黄老贼最厉害,听说他是刘表手下的大将,我们要是能杀了他,一定可以让刘表害怕,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这几个水贼还挺有政治理想和抱负…… 周皎微微挑眉,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听他们的意思,这几个水贼并不只是简单地逃命,似乎还有打算,只是为了将黄祖引过来。 水贼毕竟只是贼,不比黄巾军人数众多,只要是在这乱世中吃不饱饭的,有不少农民都加入了黄巾军,提起锄头就能上战场,而水贼也不是人人皆可当,相对于是个人就能做战斗力的黄巾军就不同了,因此这伙水贼也不过千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水贼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黄祖之前的人,包括黄祖才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硬生生把做贼也变成了上班制度,到季节就按时打卡。 黄祖如此心焦,也难怪这伙水贼想出要把黄祖引到山中、伺机除掉他的法子。 “快,你们几个先躲起来!我来吸引他,你们只要偷袭他就是了。” 周皎看着几个人躲进草丛中,只留下之前被叫做“大哥”的汉子站在那里,不由有些感叹。 虽说是 贼,但他这贼当得也还算是有情有义。 她环视一周,趁着没人注意,这才利落地攀爬上树干,坐在树杈出,将背上背着的弯弓取下架好,又将箭筒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才静待时机。 黄祖来得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骑马到了,他看着水贼的头子,冷笑道:“李却!你也知道你跑不了了?”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我便是,不要伤害其他人!” 黄祖哼了一声,道:“不要伤害其他人?不过是一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水贼罢了,若不是为了彻底将你们剿灭,我岂会等到今日?”说罢,他微微抬手,周围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向名叫李却的水贼靠近。 周皎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向外观察,看到黄祖身边只简单跟了几个随从,不由有些讶异,还有几分窃喜。 看来黄祖是真的着急了,不然也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全然忘了当初孙坚的教训。 周皎拿起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瞄准了为首的黄祖的咽喉,将弓弦拉到最满,紧紧地盯着黄祖,随后迅速松手。 黄祖身边还跟着两个骑马的侍从,靠近周皎的那个忽然看到有银光闪烁,急忙挡在黄祖身前,大喊道:“将军小心——!”他话还没说完,羽箭已经穿透他的胸口,刺在了黄祖的马上,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显然是已经死了。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迅速回过神,再次抽出一支羽箭,瞄准黄祖,只是黄祖的马因为挨了一箭而受惊,在原地挣扎了起来,连黄祖也止不住,周皎因此迟迟不敢放箭。 杀术就是这样,运气不好就只有一招可以直取敌人性命,若是运气好了,或许还有第二个机会,可是有再一再二,却不会有再三再四,要是第二次还不行,那身为一个刺客,就是绝对失职,死了也是活该。 其余人不知道是谁先放出了箭,只以为这是偷袭的信号,立刻冲了出来,和那几个士兵拼杀起来。 “放箭!放箭!”为首的水贼没想到其余人会直接冲出来,不由大惊失色,高声喊道,。 周皎一手握紧弓箭,一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她暗暗咬牙,又抽出一支羽箭,重新搭起弓箭,两箭并放,直直地射向黄祖。 其余人都在与水贼拼杀,唯有黄祖还在马上,被发狂了的战马甩来甩去。他胯/下的是他的爱马,跟随他作战多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迟迟不愿下马,想要安抚坐骑再逃离这里。 周皎两箭同时射了出去,一支落在了马身,另一支则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咽喉,黄祖被冷箭射中,再也无力抓住马缰,一下被马甩在了地上,发狂的战马抬起的马蹄好巧不巧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周皎站在树枝上,只能依稀看到他被马蹄踩中,吐出了一股血,喉间更是血流如注。 周皎这时才呼出一口气,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松了下来。 另一边,水贼与跟随黄祖的士兵两败俱伤,有一个看到黄祖被射中落马,也顾不上带走他的尸体,只是匆匆骑上马逃走了,留下来的也仅仅只有一开始说话的汉子和两个负伤的水贼,其中一个看到黄祖倒在地上,不由大喜道:“大哥,快看,黄老贼死了!” 李却沉思,过了一阵子才问道:“你们几个谁第一个放箭的?” 几个躲在暗处的水贼都纷纷摇头,更有人讶异地指着另一个人问道:“难道刚才那一箭不是你放的?” “那自然不是我放的,我也是看见有人放箭才……” “别再争执了!应该是有能人在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了……”李却环视四周,朗声道:“不知是哪位仗义的兄弟出手,替我们除掉黄祖!李却在此谢过了!” 周皎看他表情诚恳,也不再犹豫,从树上跳了下来,道:“谢就不必了,我与他有仇,所以才会杀他,只不过正巧你们在这 里,才无意间帮了你们。” 山间月色还算明亮,很快有人看出她是个女子,道:“怎么是个女的?” 周皎横了说话的那个水贼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拔出腰间悬着的刀走向黄祖。 她要将黄祖的头割下来,告慰孙坚。 李却看到她背过身,冲着一旁的水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除掉周皎,以绝后患,水贼会意,立刻抬起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跟在周皎身后,想要从她身后偷袭她。 此时乌云涌现,将月亮遮了起来,周皎对背后的情况更是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双眼紧闭的黄祖,她版蹲下/身,正要用刀砍下黄祖的头颅,却没想到黄祖蓦地睁开眼,一把扯住她的脖子,迅速起身,将周皎按在地上,手腕更是青筋毕露,可见他用力之大。 原本应该死了的黄祖此时突然暴起,吓得跟在周皎身后原本打算痛下杀手的水贼猛地向后一退,大喊了一句“鬼啊”,不敢上前,其余几人也被吓了一跳,匆匆向后退去,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周皎被他掐住脖子,呼吸不畅,忍不住张大了嘴,扭动身体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始终不能逃出生天,原本白净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隐隐发紫。 黄祖被射中颈部,虽然并未殒命,但呼吸已经不再顺畅,此刻他张开嘴说话,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嘶哑可怖: “我就知道,当初没有杀了你……必然会留下祸患……今日我便杀了你!永绝后患!” 他说话间还有浓稠的血液顺着箭尾的白羽落下砸在了周皎脸上。 周皎被他掐的头晕目眩,眼冒金花,她止不住地咳嗽,身体像是困在沙滩上的鱼一般来回挣扎,她好不容易抬起手,用腕上的连弩瞄准黄祖的脸,不等他反应,便射出□□。此时两人距离极近,原本会因为距离而被削弱威力的连弩此时派上了用场,不过眨眼之间,六支羽箭便迅速地穿过黄祖的颅骨,周皎甚至还能听到箭头撞在头盔上发出的声音。 黄祖不敢置信地瞪着周皎,原本掐紧她的脖子的手也逐渐松开,最后只能无力地倒向一边。 周皎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立刻捡起地上的刀,拼尽全力爬了起来,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去,她一脚踢向黄祖,看着黄祖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接连在他身上捅了好几刀,即使鲜血溅在衣服上也毫不在意,直到确认黄祖真的死了,周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收起刀冷冷地看向一旁的李却等人。 他们虽然人多,但此时也不过三个人,加上刚才黄祖突然暴起,让人心有余悸,周皎手中还有那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发出羽箭的连弩,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动弹,只敢远远地观察周皎与黄祖。 周皎因着刚才黄祖将自己按在地上,自然也看见了想要对她暗下杀手的水贼,此时此刻心中再也没有半分的同情,她伸手拔出黄祖脖颈上的那支长箭,再次搭上弯弓,很快瞄准了李却的头。 她浑身是血,站在昏暗的月色中目露凶光,不知道有多可怕,负伤的两个水贼早已瑟瑟发抖,唯有李却强装镇定,道:“多谢小娘子相救,追兵马上要到,黄将军可是小娘子亲自动手杀的,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周皎似乎是被他说动了,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只有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却。 李却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马牵给周皎,被示意的那人正是刚才要出手害周皎的人,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颤颤巍巍地牵着马走到周皎身边,急忙摔下马缰就要回去,生怕周皎回味过来要杀他泄愤。 周皎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迅速拉满弓射向李却,李却来不及躲闪,被一箭射中胸口,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水贼见李却死了,怒气涌了上来,立刻握着刀冲向周皎,周皎哪里会对他们 心慈手软,立刻射出第二箭,将他射死了。 之前被踹倒在地的水贼此时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唯有周皎站在原地,她已经放下手中的弓,拔出刀冷冷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颤,立刻跪倒在地,哭道:“女侠,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啊,这都是被逼无奈才做了水贼,要不是李却逼我,我刚才哪里敢对您出手啊……” 周皎紧紧地盯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满地尸体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令人恐惧,水贼摸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什么,只能胆怯地跪在原地。过了一阵子,她笑道:“你要杀我,没有得手,现还要在我面前装可怜?”说罢,她抬起刀,利落地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周皎看着那颗头颅跌落在地,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此时此刻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好半天也缓不过来,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涌了上来,刚刚低下头就把胃里的酸水吐了出来。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血,却是第一次杀人,还是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又刚刚经历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一放松下来,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周皎还没缓过劲,头顶上已经响起一阵惊雷,想必是要下雨了,她勉强起身,拿着刀走到黄祖的尸体边上,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这才牵过一旁的马,将黄祖的头颅挂在马鞍上,翻身上马。 一会儿就要下雨,山路一定会变得泥泞难走,她还要赶回去祭拜孙坚,更加不能耽搁了。 好在马匹并没有被雷声吓跑,周皎才能有个便利一点的交通工具。这匹马虽然是水贼的,但胜在温顺乖巧,周皎虽然是生人,马的反应也没有太过激烈,乖乖地驮着周皎跑了起来。 周皎快到江边的时候,豆大的雨点便迅速落了下来,砸在人身上生疼,周皎翻身下马,走到江边,看着江水滔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混起来的血水,道:“孙将军,当初若是没有黄祖暗算,您必定更加有所作为,可以庇佑孙家,也能让伯符哥哥轻松一些,将来继承您的理想,只可惜黄祖卑鄙无耻,对您暗下杀手……如今我也以同样的方式让他以命偿命,当做是告慰您的在英灵,也请您的在天之灵多多庇佑伯符哥哥与阿兄,保佑他们一切顺遂,平安康泰,实现自己心中所想所愿。” 说罢,周皎转身将马鞍上挂着的头颅取了下来,扔进了江水中,看着浪花逐渐吞没一切, 夙愿达成,她的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只能呆呆地站在倾盆大雨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皎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踩着马鞍上马坐好,冒着大雨调转马头返回城中。她刚到城门口,本以为城门紧闭,还需要找个地方偷偷溜进去,没想到这个时候江夏居然城门大开,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即使是再大的雨,也不应该一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还任由城门大开着…… 周皎蓦地想起之前在林中偷偷听到的几个水贼的话,双腿一夹马腹冲进了城中。 果不其然,她冲进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有水贼杀红了眼,正在烧杀抢掠,她心中一紧,抬起弓箭将那个落单的水贼一箭射杀,这才迅速从马上下来,一把推开院门,惊慌地冲进去四处打量。 前厅空无一人,周皎快步走向后院,两间卧房都是一片漆黑,加上雨帘如幕,她什么都看不大清,只能出声喊道:“孔明!均儿!小安!”她还要再喊,又是电闪雷鸣,吞没了所有的声音,映得她的脸惨白。 周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她急匆匆地走到卧房,一下子推开门,却不知道撞到了谁,惹得对方后退一步,惊诧地看着她。 “亮……你没事?”周皎顾不得自己一身的雨水,伸出手抱住他道:“你没事就好……” 诸葛亮微微一愣,也伸出手抱住她,轻轻地拍 了拍她的后背,道:“我没事。别怕。” 第浮生爱恨自仓促 周皎抱着他半天,?突然想起来自己淋了一身的雨水,这么一抱肯定将诸葛亮的衣服也弄湿了,?急忙松开手道:“赶紧松开!你小心着凉——” 诸葛亮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拥着她道:“你还说我?不看看自己淋成什么样子了?” 周皎身上又是雨水又是血水,湿漉漉的头发更是贴在脸上,尤为显眼的就是她细长洁白的脖颈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上面还有指印,看着十分狼狈。 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小声问道:“我刚才看到有水贼在外面,?担心你们出事……小安呢?” “他去外面守着了,?担心水贼进来。” 周皎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到榻上躺着的诸葛均,压低声音道:“均儿怎么在这里睡着?” “他不知晓外面的情况,睡得正熟。”诸葛亮低声道,他转过身走到衣箱边上,?从里面拿出周皎的长裙和中衣递到周皎手边,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一会儿去拿些药膏给你涂着,?免得明日那痕迹更加明显。” 周皎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诸葛亮,见他还站在那里,?清了清嗓子,佯装生气的样子,道:“你干嘛瞧着我……你这样我怎么换衣服!” 诸葛亮急忙转过身,?道:“我现在转过去,你快些换吧,小心湿衣服穿在身上着凉了。” 周皎看到他转过身,耳尖微微发红,显然是害羞了,不由有些好笑,不过她还是迅速地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上诸葛亮刚才给她拿出来的衣服,将鞋袜也脱到一边,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诶!”周皎轻轻地拍了一下诸葛亮的肩膀,等到他回过身,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这下总可以了吧?” 这衣服原本是周胶带来伪装自己的,不过是普通的布裙,颜色浅淡,远没有她在襄阳时穿的衣裙艳丽,可偏偏她穿着格外好看,惹得诸葛亮看着她不由勾起了唇角。 这个时候,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夫妻,却让他止不住地开心。 诸葛亮瞧见她光着脚,不由皱眉道:“光脚踩在地上,小心着凉。”他拿起之前周皎脱下的长靴放在一边,又将周皎之前穿的绣鞋递过来,道:“先穿这个。” 周皎莞尔,乖巧地穿好鞋。 诸葛亮起身拿起一块布巾,对她道:“亏你还笑得出来,去那边坐着,我给你擦擦头发。” 周皎撇撇嘴,道:“知道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说罢,她坐到榻边,给诸葛均掖好被子。 外面正下着大雨,还有水贼作祟,她们也不能带着均儿离开,只能等到安稳下来,到时候再伺机离开。 诸葛亮也不管她的小声抱怨,只是按着她坐好,将她束发用的绸带解开,这才用布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净头发上挂着的水珠。 周皎察觉到他的细致,不由弯了弯眉眼,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诸葛均的脸颊。 此时此刻,总是外面风雨飘摇,她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诸葛亮给她擦了片刻,布巾就已经湿的不成样子,诸葛亮将湿了的布巾放在一旁,重新拿起一块,又拾起之前周皎放在桌上的梳子,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为她将头发梳顺。 周皎的头发发质极好,乌黑亮丽,长达腰间,加之周皎也一向喜欢整洁一些,一直不忘将头发修整齐,诸葛亮平时看了就喜欢摸摸她的头发,此时这一头长发静静地垂在她身后,诸葛亮更加小心,用梳齿细致地整理她的头发,随后又用布巾吸掉她头发上的水分。 周皎用余光瞥见他认真的模样,不由抿唇一笑,她正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今天杀人的事情,只能敛起了笑容,沉默不语。 诸葛亮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出声道 :“怎么了?” 周皎有些犹疑,却还是低声道:“我今日杀人了……不仅杀了黄祖,还杀了别人……”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诸葛亮只是继续擦着她的头发,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温声道:“是吗。” 周皎有些讶异,不由转过头看向他,道:“你不觉得我这样不对吗……” 诸葛亮将手放在她脸颊两侧,将她的头转过去,道:“你要报仇,必然要杀人,黄祖又不是一个人,你自然也不可能只杀一个人……想要不沾血也并非易事,何况在乱世之中,人命本就没有什么价值,哪怕是一方豪强,翻覆也不过一夕之间,我们听闻的那些消息,说来简单,又有哪一个没有沾血?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背本心就好。” 周皎听完他的话,虽然仍旧犹疑,却也没有刚才那么别扭了,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 诸葛亮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莞尔,从她的妆匣里拿出簪钗,伸手为她绾发。 周皎见他很是熟练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哪里学来这样的手艺,挽得比端玉还好看。” 诸葛亮年幼失恃,几个姐姐又比他稍大一些,是以周皎很是好奇他为什么还擅长这个。 诸葛亮抿唇一笑,道:“小时候见过父亲给继母挽过发,见了一次便学会了。” 周皎微微一愣,这才依稀记得诸葛亮的父亲后来确实续娶过一位夫人,后来因着诸葛家门庭冷落,这家人就将这位夫人接了回去。周皎见诸葛亮提起继母很是坦然,想必与她关系融洽。 周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道:“真好看。” 诸葛亮为她插好发簪,道:“我看父亲与继母那样,便想着将来有一日也要对我的妻子也这么好。” 周皎忍不住脸红,清了清嗓子道:“你满脑子不想着好好读书,就想着将来娶夫人啊!” 诸葛亮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道:“原本也只是偶然的想法,只是看到阿皎,突然又想起那日的想法了。” 周皎败下阵来,嘟囔道:“油嘴滑舌……” 诸葛亮见她心情好了许多,道:“你刚才淋了不少雨,我去给你熬一些热汤,免得风寒。”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她望着诸葛亮出去,这才敛起笑容,瞧着诸葛均的睡颜出神。 黄祖身死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要是不尽快离开,恐怕蔡显要找上门,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周皎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从床榻边站了起来,没想到反而惊动了诸葛均,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周皎在床边站着,出声道:“嫂嫂……” 周皎见他醒了,连忙柔声道:“均儿怎么醒了?是嫂嫂吵到你了?” 诸葛均摇摇头,道:“均儿听到外面的雷声了,外面肯定下了很大的雨,二哥说嫂嫂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可是嫂嫂走的时候没有拿雨具,均儿总觉得嫂嫂会被雨淋着……” 周皎听到他的话心中一暖,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都是嫂嫂不好,下次一定不让均儿担心啦。” 诸葛均在她怀中嗯了一声,小声问道:“二哥不在吗?他昨天晚上也没有休息,一直在等嫂嫂回来……” “你二哥在外面煮汤。”周皎抱着他,道:“均儿还困吗?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外面的雨下得大呢,我们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诸葛均摇摇头,道:“均儿已经不困了……嫂嫂昨晚不在家中,有没有好好休息?嫂嫂要是累的话就赶紧休息吧,均儿去帮二哥看火。” 周皎见他如此懂事,更是怜惜,道:“不用了,均儿若是不困就不睡了,嫂嫂去帮 你二哥打下手就是了。”说罢,她起身向门口走去,让诸葛均更衣起身。 这小院子没有伙房,只有一个搭着草庐的灶台,还有漏雨的地方,诸葛亮一人撑着伞还要煮汤,好不忙活。此时已经天亮,雨势也小了不少,正巧门口放着一把伞,周皎顺手拿起,走过去替他撑伞。 诸葛亮不由一笑。 周皎看到一旁的竹筒,将伞柄插进去,又用其他东西压着固定,好挡住砸在诸葛亮身上的雨滴,这才蹲在一旁捡了几根没有被雨打湿的柴火放了进去,一手撑着下巴,盯着炉灶中熊熊燃烧的火。 诸葛亮用汤勺搅了搅锅中的汤,见她发呆的样子,道:“外面冷,你快些回去吧,小心着凉,我这里用不着你帮忙。” 周皎看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可我就想这么陪在你身边,不然以后……” 不等她说完,院门忽然被人推开,苦安披着蓑衣走了进来,迅速合上了门,她走到草庐檐下,低声道:“蔡显已经安定好城中的百姓,派人过来了。”她望向周皎,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周皎微微一愣,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这才对苦安道:“不用,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诸葛亮看向她,显然也有些紧张了。 周皎拉着他的手,道:“放心,他是我表兄,我清楚他是什么人,何况我之前救了他,他不会害我的,否则也不用今日再来找我了。” 她话音刚落,门便被人推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蔡显下令送她的士兵,他走进来,对周皎行礼道:“见过谢娘。少将军请谢娘去将军府小坐,马车已经在门外停好了。” 周皎看向他,道:“我喝一碗我的夫君熬的汤,不碍事吧?” 对方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视线,道:“自然不碍事。” 周皎盛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露出一个笑容,道:“真好喝。” 诸葛均在屋内看到周皎要走,顾不得雨滴落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抱住周皎喊道:“嫂嫂,他们是坏人,你不能和他们走!” 周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擦掉他发上的雨珠,道:“均儿别怕,嫂嫂很厉害的,不怕坏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诸葛均有些紧张,抬头望着她,道:“真的吗?” 周皎点点头,她看向苦安,正想要请她好好保护诸葛亮诸葛均兄弟二人,苦安与她视线交错,已经会意,微微颔首。 诸葛亮将诸葛均拉到自己身边,对她道:“小心一些,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周皎眉眼弯弯,她拿起一旁放着的撑开的伞走向门外,状似轻松地钻进马车中。 等到马车走了起来,她才敛起笑容,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蔡显必然是要向她追问黄祖的事情,她心中已经有底,只是她真的担忧的是诸葛家,若是她走了,诸葛家遭到针对,那才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还是有把握说服蔡显的。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将军府,门口的守卫只是低着头看守,此时周遭一片死寂,唯有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周皎走进正厅,将伞收了起来,立在墙边,此时厅中空无一人,想必是蔡显还在里面安排事宜,她索性坐在一旁,等候蔡显出来。 不一会儿,蔡显才从后厅走了出来,他一身甲胄,面露疲惫之色,想必是回来之后还没有休息。他对着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摆摆手,两人便将前厅的门合了起来,一时间,前厅愈发昏暗起来,周皎起身看向他,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蔡显缓步走到周皎面前,忽然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架在她脖子上,道:“你居然还没走!你居然还敢留在这里!” 周皎静静地注视着他, 道:“你不是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备车来接我吗?” 蔡显盯着她,双眼通红,道:“你不怕死吗?” 周皎反问道:“你会杀我吗?” 蔡显的语气愈发凶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皎不甘示弱,厉声道:“那就杀啊!”说罢,她还将脖子凑近了刀刃一些,好方便蔡显动手。“我夙愿已了,你杀了我又如何?” 一时间气氛更加紧张。 第枉留盟誓渐模糊 周皎这样一动,?蔡显正好看到她脖颈间青紫的指印,不由微微一愣,?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佩刀。 周皎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敢杀我吗?没想到初立大功的蔡少将军也会如此胆怯啊——” 蔡显听到她的话,额角青筋暴起,他再度怒道:“你知道黄将军是荆州的中流砥柱吗?他与我父亲俱是荆州大将,守护荆州安宁!你却只顾一时泄愤而杀了黄将军,?让荆州也再没了当初的坚不可摧,?到时候真正要受苦的是荆州的百姓!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周皎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轻蔑道:“当初孙将军也是伐董联军的中流砥柱,?可是偏偏被袁术所绊,又命丧于黄祖这等小人手下,若是他还在,恐怕汉室也不会倾颓至此,?要是这样说,天下的百姓岂不是也皆因为黄祖而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蔡显被她的强辩弄得哑口无言,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战场之上没有正邪,?只有生死。” “我杀他也只为私仇,?而不为其他。”周皎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杀他的人不仅仅是孙将军的义女,?更是我周皎!” 蔡显静静地看着她,道:“你在荆州呆了这么些年,还在荆州出嫁,?难道你就对这里、对父亲与母亲没有一点感情?你就忍心看到荆州陷入危机中?” 周皎原本紧咬牙关,此时更是因他的话双眼通红,她怒道:“你难道要我对分离我与母亲兄长的仇人感恩戴德不成!倘若不是你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不愿放我走,我早应该回到庐江了!这几年来,你当真觉得我过得轻松快活吗?每日住在仇人屋檐下,不知道何时会被她当做一枚棋子抛出!你以为的亲人,在他们眼中,你比起她来更是一文不值,只任由你被她所践踏!任何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时时提心吊胆!哪怕是嫁了人,派去监视我的人依旧一个不少,这样的日子,你要我心中觉得怀念吗!你要我忍一辈子吗!” 蔡显错愕地看着她,毕竟他是男子,又没有姐妹,母亲也不和他说,他对于后院的事情自然是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周皎这样说,他根本都不知道。 周皎见他久久无言,冷笑道:“还是我被叫做谢娘太久了,你们都忘记了我姓周?是庐江周氏的女儿?”她伸手扯起蔡显的手,将刀架在脖子上,道:“既然你知道是我,杀了我就是!我是害了荆州的罪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也只杀我一个,不要连累其他人!” 蔡显看着她,面露痛苦之色,道:“我从未——” 周皎只是抬眼看着他,似乎不屑于他说话。 蔡显苦笑一声,道:“既然是我们欠你的,理当有所补偿。谢矫死了便死了,周皎要走,只管走就是。” 周皎看向他,接着道:“那我的夫君,还有叔父与大哥……” “我会有合适的说辞,绝不会让人生疑,更会请州牧好好照顾诸葛家……就算州牧不这样做,我也会对诸葛家多多照拂——若有失言,我必定膝下无嗣,不得好死。”蔡显将刀刃移开,静静地盯着她,道:“这样够了吗?” 周皎转过头冷冷地开口道:“你答应就好。我也说过了,这次离开,若是你我再见,我绝不手下留情。” “好。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其他人,那就以此为盟,如何?”说罢,蔡显用刀刃划破掌心,将刀伸到周皎面前,划破掌心的手垂在身侧,任由鲜血溢出也毫不在意。 周皎会意,她接过刀,也在掌心划下一个刀口,随后伸出手,与蔡显的手紧紧相握。 蔡显一字一句道:“我蔡显,与周皎在此定下盟约,此次放周皎离去,并为她照顾夫家。日后我们若是再有相见,不死不休!无论何时何地,我蔡显永不背约,如若违背,膝下无嗣,不得好死!” 周皎只将后面几句重复了一遍,这才缓缓松开手,转身走向屋外。 蔡显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归于寂静。 周皎平安回去,在家中待着的三人也松了一口气,诸葛均更是激动,道:“我就知道嫂嫂肯定会没事的!” 周皎莞尔,道:“是是是,还是我们均儿聪明,早就料到了。” 诸葛均忽然看到她手上缠着的白绢,忍不住问道:“嫂嫂,你的手怎么了?” 周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道:“没什么,就是被刀刃划破了。本来以为今日雨势还会变大,没想到看着快要停了,我们也尽早动身吧。” 诸葛均欢呼一声,道:“太好了!” 诸葛亮与周皎对视一眼,随后对诸葛均道:“均儿,你先与嫂嫂一起走,二哥暂时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诸葛均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啊?二哥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诸葛亮摸摸他的头,道:“二哥回去和叔父还有大哥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诸葛均了然地点点头,道:“好吧……那二哥一定要快点去,然后早点来找我们呀。” 诸葛亮看向周皎,道:“我一定会尽快去找你们的。” 出发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周皎担心再生变数,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因为是轻装简行,倒也收拾的很快,四人最后一次一起用了午膳,诸葛亮便把三人送到门口。 周皎将均儿抱上马,转过身轻轻地抱了诸葛亮一下,小声道:“我会等着你,你千万不要忘了……” 诸葛亮莞尔,温声道:“好。” 周皎最后看了诸葛亮一眼,这才利落地翻身上马,对诸葛均道:“均儿,坐好了,咱们走。” 诸葛均应了一声,伸手扶着马鞍。 苦安也攥着马缰,三人一同骑马离去。 诸葛亮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逐渐模糊,这才转过身走回院落。 蔡显早就知会过驻守城门的士兵,让他们不要拦下周皎,是以三人很轻松地出了如今戒备森严的城门,一路向北而去。 江夏这边因着水贼的事情民心不稳,因此周皎特意挑了弋阳这条路,虽然有些绕远,但是要比直接从江夏回庐江更加方便快捷一些,等到了弋阳直接坐船南下庐江,水路可要比陆路快多了,顺流而下,约莫着七八日就能回到舒城。 这一路上三人都风餐露宿,好在干粮带的足够,苦安偶尔还能拿出一些蔬菜来,虽说是在野外休息,但至少能够吃饱喝足,距离弋阳也越来越近。 诸葛均对于苦安的“法术”很感兴趣,追问了好久,苦安也没有告诉他是如何做到的,周皎倒是猜出了一二,毕竟苦安只是象征性地带了一些行李,实际上比轻装简行的周皎还要更加轻松,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空间”,但苦安没有和她说,周皎也就不会太过在意,反正有的吃就好,多吃少哔哔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问得太多反而不好。 反倒是苦安有些忍不住,趁着诸葛均睡着就要和周皎坦白。 “其实……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我之所以能带着那些种子也是因为我有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很大,能放很多东西进去,让你和均儿都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苦安似乎有些踟躇和不安,道:“这些我也没有和别的人说过,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太特殊。”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拉着她的手道:“我明白。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件事情保密才是对的,即使是到了庐江,你也决不能和别人说,这是你的能力,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你用它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啊。而且,你对我来说本来就很特殊,你是这个世界上和我的家人们一样最能理解我的人啊。” 苦安定定地 看着她,也露出一个笑容,道:“嗯,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比所有人都重要。” 周皎眨眨眼,心里对甘宁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苦安没察觉到周皎心里的想法,接着说道:“甘宁那边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去江东投奔孙策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应该已经听进去了。” 周皎忍不住有些好奇,出声问道:“你怎么和他说的啊?” 苦安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告诉他,在黄祖这里,既不能建功立业,也不能好好安置他的那一批兄弟,还要受黄祖的白眼,伙食也很难吃,还不如去投奔孙策,孙策这个时候正是缺兵短将的时候,他要是去了,孙策肯定会以礼待他,绝不会像黄祖这样轻慢他。他这个人还算重情重义,只要和他手下的那批兄弟有关系,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周皎讶然,道:“小安……你……打蛇打七寸还真准啊。” 苦安随后又道:“不过他就是个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难得好好劝他,他居然不听——” “那然后呢?”周皎追问道。 其实甘宁迟早会来,只不过是早一些和晚一些的问题,当然,要是能早些将他收入孙策麾下,对于孙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所助力,那自然更好了。 “然后?然后我就说让他喝西北风去吧,我自然是要和你一同回庐江,谁管他会不会饿死!” 周皎沉默片刻。 甘宁要是真的脑子一热去投奔孙策,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吃不到好吃的饭菜吧……虽然真的很好吃,但这个借口说出去感觉有点怪怪的…… 算了,总比不去投奔要好…… 诸葛均本来就因为在荒郊野岭而睡得不大安稳,此时听到两人的谈话便醒了过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道:“嫂嫂……”他定睛一看,没想到周皎和苦安牵着手,不由大声喊道:“谁让你对我嫂嫂动手动脚的!” 周皎:“……哎呀,她不是她没有别误会……” 苦安:“……我就碰了怎么地吧?” 诸葛均被她逗得满面通红,道:“你——我就知道你是坏人,等二哥来了,我要告诉他!让他好好收拾你!” 周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诸葛亮对上苦安,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苦安故意逗他,道:“那你倒是让他来啊!” 诸葛均气得全身发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鼻子一酸,居然哭了出来。 周皎:“……” 苦安:“……”怎么这么经不住逗呢…… 周皎见他哭了出来,又好笑又无奈,只能柔声安抚他,道:“均儿,你别哭了,小安她和别的人不一样的……” 诸葛均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地说道:“哪里不一样了……他不就是做饭比别人好一点、稍稍会一点武艺……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有二哥那样聪明吗?反正他就是没有二哥好,嫂嫂,你不能喜欢他!” 周皎被他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接着道:“小安和你二哥自然是有一处不一样的,小安她是个女孩子呀。” 诸葛均原本酝酿了一肚子话要和周皎说,结果被她这么一句话给噎住了,他眨巴眨巴眼,泪珠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好半天才开口道:“她……她是个女孩子……?” “当然了,只不过是为了在外行事方便,小安才打扮成男子的样子的。” 诸葛均看向一旁的苦安,见她郑重地点点头,这才终于明白周皎没有骗他。 周皎用食指给诸葛均擦了擦泪,道:“均儿还难过吗?” 诸葛均不说话,最后转过身躺了回去,一副不能接受现实的样子,他小声嘟囔道:“嫂嫂真坏……居然一直骗我,害得我白替二哥担忧了这 么久……” 周皎莞尔,伸手摸摸他的头,道:“这不是更好吗,现在均儿知道了,以后就不用为了你二哥担心了吧?” 诸葛均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没事,你二哥也还不知道呢,均儿不是最后一个。”周皎腹诽道,甘宁才应该是最后一个。 好不容易哄的诸葛均睡着了,周皎为他盖好毯子,这才对苦安笑着说道:“你看他,小小年纪想的还不少。” 苦安微微一笑,道:“均儿年纪虽小,但是心思敏感,会多想也很正常。” 周皎点点头,还想再和苦安问几句甘宁的事情,苦安却忽然将她推到一边,自己抱起均儿躲到一边。 周皎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在了草从后面,果然看到有好几支羽箭插在他们刚刚坐着的地方,她将自己外面披着的外套盖在了火上,原本黑暗中的光源顷刻消失,周围暗了下来。 诸葛均刚刚入睡,突然被苦安抱起,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刚要说话,苦安已经压低声音对他道:“不要说话,有坏人在附近。” 诸葛均立刻清醒了不少,伸手捂着嘴不敢说话。 周皎的手压在腰间的刀柄上,紧紧地盯着周围的环境,不一会儿就看到有四个黑衣人冲了出来,手中的刀剑更是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苦安察觉到周皎想要出手,压低声音对周皎道:“均儿还在,带着他不方便动手,还是走为上策。” 周皎知道她说得有理,只能将刀重新收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一跃而起,对那几个黑衣人道:“几位清风明月下拿着杀器寻我,兴致不错啊?”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显然是已经确定了周皎的身份,也不说话,径直冲了过来。 周皎给了苦安一个眼神,随后将其他几个人引到一边去,拔刀与他们纠缠起来。 苦安抱着诸葛均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奔了出去,这才对周皎喊道:“阿皎,快走!” 周皎应了一声,一刀砍翻一个黑衣人,原本围着她的圆圈顿时有了缺口,她借机从这里奔了出去。好在她出了江夏没多久就换了男装,要比女裙方便了不知多少,她纵身一跃坐到了马鞍上,一甩手中的马鞭,飞似的跑了出去,很快就追上了苦安和诸葛均。 “怎么样?”苦安一手护着诸葛均,一手拉着马缰,看到周皎与她并肩而行,这才出声问道。 周皎摇摇头,道:“看来他们不止有四个人,恐怕我们不是对手,现在只能是快些跑了。” 苦安犹豫了一下,出声道:“不如你来照顾好均儿,我应该可以解决他们。” “不必,一会儿到了安全一些的地方,你护好均儿,我来动手就是,如果事情有什么不对,你一定要带着均儿快些走。” “嫂嫂,均儿害怕……”诸葛均惊恐地看着周皎,语气中还有几分担忧。 周皎柔声安慰道:“没事,别怕,一会儿你和小安姐姐躲起来,嫂嫂很厉害的,很快就能解决他们,和你们汇合的。” 苦安明白她心中的担忧,也不反驳,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又问道:“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 “咱们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我估摸着应该是蔡夫人。”周皎垂下眼睑,道:“我嫁人之后,她虽然对我依旧提防,却也不比从前我在她眼皮子下那样严密,我也因此知道了不少荆州的事情,加上蔡显一定已经将江夏的事情告诉她了,刘表知道后肯定会责问蔡瑁与她,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要是能将我杀了,也算是将功补过。” “……亏她也算是你的小姨。” 第饮马相知江水畔 两人驾着马一路向北,?刚好不远处有一片密林,二人对视一眼,?便骑着马冲进了密林。树林之中树木丛生,?又有树冠遮蔽月光,远比他们之前在地势开阔的地方要隐蔽得多,在这里将那些人处理掉再好不过。 周皎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与苦安一起将诸葛均安置好,又让苦安留下来保护诸葛均,?这才提着刀爬上了树,?暗中观察这树林中的动向,?准备好好和这群人周旋一番。 没过多久,?黑衣人也追了过来,他们抬眼看不见周皎与苦安,便几个人背靠着背聚在一起,四处打量,?以免周皎与苦安在暗处偷袭。 周皎正要出手,林中忽然闯进了另一群人,其中有人喊道:“公子小心!这里还有埋伏!” 想必是他们看到了追杀周皎的这一伙人,?只以为是来取他们的公子的性命的,?并未多想。 原本追着周皎的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意识到又有其他人闯了进来,?一时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出手。 周皎心中有了计划,瞄准时机翻身下去,挑衅似的拔刀杀了两个黑衣人,?随后向刚才传来喊声的地方跑了过去。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厚道,但是能往别的地方引一下这群人,最好是能让两伙人杀起来,这个也能保护好诸葛均和苦安。正好这群人也在被追杀,她也可以稍微出手帮帮忙。 对方显然也看出周皎才是另一伙人的目标,更是看出她故意将这群人引过来的意图,咬牙切齿道:“无耻!” 两伙刺客碰在一起,偶尔也会有误伤,难免会互相动手,因此解决起来也比较轻松。 周皎全当做没听见那些随从们的话,一溜烟地跑过去,顺势踢翻一个杀手,将他的头砍了下来,随后拉过为首的那个人,将他挡在身后,将刚才险些落在他身上的刀挡开,反手杀了过去。 杀人这种事情,再一再二之后反倒不会再心生恐惧,何况是他们要取自己性命在前,周皎就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你们快去帮这位侠士!”之前被周皎无意救下的公子看她只身一人冲了过去,立刻下令道:“不要让他受伤了!” 这位公子身边带着几个随从,功夫都还不错,帮着周皎一起处理了这群刺客也还算轻松,周皎看料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对为首的公子行礼道:“刚才事情紧急,多谢公子帮忙了。” 被保护的男子高大俊朗,英姿勃发,约摸二十出头,倒是很有几分领袖气质。 这年头也不是谁都能被叫做公子,想必这个人必然身份显赫,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不然周皎也不会这么客气了。 “侠士多礼了,应该是我谢过你才对,刚才若是没有你及时将我拉开,我必然会受伤的。” 周皎看他态度谦逊,没有世家子弟常有的冲天傲气,一时间倒是很有好感,道:“公子客气了。” “不知侠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日后我也好登门拜谢。” 周皎摆摆手道:“登门拜谢就不必了,我姓周,单名一个皎字,庐江人。” 对方有些讶然,道:“侠士可是庐江周氏?和那庐江周公瑾是同宗?” 周皎这才想起自家阿兄现在也小有名声,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说话没过脑子,表面上却还是从容不迫,道:“正是,不过虽是同宗,却没见过面。” 对方似乎是有些惋惜,道:“我也未见过这位周郎的面,因此很是好奇。” 周皎眨眨眼,听他语意似乎还挺欣赏周瑜的,便试探着问道:“不知公子是……?” 对方刚要说话,随行的侍从立刻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公子姓丁。” 周皎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这也太假了,一听就知道是在糊弄她好不好? 不过 周皎也不去深究,只是道:“多谢丁公子帮忙了,不知道丁公子要去哪里?” “我母家在汝南,我本来是去探望母族的,只不过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才会被迫到了这里,这次要去弋阳歇歇脚,再行北上。周郎呢?” 周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道:“我也是去弋阳,南下归乡。” 丁公子语气真诚,道:“没想到我们居然要去同一个地方,不如周郎与我们结伴同行,一路上也可相互照应,如何?” 周皎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毕竟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孩子,一路上要是再遇到追杀可就不好了,看这位丁公子为人不错,跟着他们也会安全一点,何乐不为呢? “多谢公子。只是我还有弟弟与朋友,不知道公子是否方便让我们与你同行?” 丁公子大方地说道:“如今世道不安稳,当然是结伴而行最好。” “既然如此,我便先替他们谢过公子了。” 周皎转回身去找苦安与诸葛均,把他们一起带了出来,这才对这位丁公子道:“丁公子,这位就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弟弟,均儿。” 丁公子微微颔首,笑道:“我姓丁,单名一个昂字。” 一旁的苦安也开口道:“苦安。”她上下扫视了丁昂一番,神色有些奇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诸葛均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拉着周皎的手不敢说话。 一行人刚刚处理了这群刺客,这么结伴而行,一路倒也还算顺利,很快就到了弋阳。周皎与这位丁昂丁公子也还算是合得来,加之丁昂虽然看着身份尊贵,但是为人谦逊稳重又不失豪情,与孙策的气度有几分相像,是以周皎对他还算是颇有好感。 到了弋阳,一群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周皎也开始打听南下前往庐江的船只,至于丁昂那边,他为人虽然不错,但是身边的随从多疑警惕,周皎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麻烦,更不会去过问丁昂接下来的行程,只不过偶尔也会听到丁昂提起家中的事情。 直到某一天苦安拉着她,有些神秘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丁昂很特殊?” 周皎眨巴眨巴眼,问道:“哪里特殊?” 这样的翩翩贵公子她在庐江不知道见过多少,对丁昂映像好也是因为他与孙策有几分像,苦安突然这么说,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之前我听他提起夏侯兄,他又从北方来……”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曹魏的人?” 一说夏侯,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魏国,什么夏侯惇夏侯渊的,都是曹魏大将,估计苦安和她想法差不多,也难为她居然还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也觉得……” 周皎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他是曹操的儿子?” 她对曹操的儿子真正有印象的只有名气最大的那几位——曹丕、曹植以及曹冲,知道的也大多是八卦、文学地位和成语故事…… “不过曹丕的母亲姓卞吧?而且他现在应该和均儿年纪差不多,曹植曹冲就更不用说了,比曹丕还小……”周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这么一点点分析。“去汝南探望母族?汝南有什么名门望族把女儿嫁到了曹家吗?” 周皎想到曹操放眼望去两只手都不够数的儿子营,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果然,优生优育的号召是对的……生多了怕不是自己都认不清啊! 周皎想了半天也没能从脑海中抠出几个新的人名,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说道:“算了,不管他了,反正之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只要他不对我们出手就好。” 庐江局势稳定,跑弋阳合庐江两边的船家还是挺多的,周皎很快便找到了南下的船只,打算与苦安带着诸 葛均和丁昂辞别了。 丁昂与周皎相识这段时间,见她气度不凡,性格爽朗,又做事严谨,通晓武艺,因此对她很是欣赏,只可惜周皎要返乡,他对此非常不舍,还特意来给周皎送行。 “他日若是有机会,周郎可以来东郡寻我,倒是我一定亲自迎接周郎。” 周皎身后站着苦安与诸葛均,笑道:“丁公子客气了,若是将来我有机会前往北方游历,一定第一个拜会丁公子,若是丁公子要来南方,我也必定在庐江宴请丁公子。” 丁昂听完她的话,似是有些羞愧,道:“周郎如此坦诚,我这样隐瞒反倒是狭隘。” 一旁的随从讶然,道:“公子!” 丁昂摆摆手,随后对周皎道:“其实我本姓曹,字子修,父亲是镇东将军曹操,只是先前仆从担心周郎心怀不轨,所以才有所隐瞒,可与周郎相处下来,周郎为人豪爽,这样隐瞒反而是我的不好,所以才与周郎坦白。” 周皎听他说完这么一番话,良心也有点隐隐作痛,毕竟要说扯淡,没人能比她更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荆州那几年不知道说了多少口是心非的假话。结果曹昂这么一番交心的话,周皎要是再这么糊弄他下去,她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总说曹操“奸雄”,可他儿子却是忠厚坦诚的性格啊……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最后继承曹操基业的人变成了曹丕。 “丁……不对,曹公子……” 曹昂温和地开口道:“我视周郎为友,周郎叫我子修就好。” 周皎只好改口道:“其实我对子修也有所隐瞒……” 曹昂有些惊讶地看着周皎。 这几天相处下来,周皎也摸清楚了曹昂的性格,他待人和善,更知恩图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别人计较,就算周皎坦白身份,他也不会真的将周皎抓回去。 周皎对上曹昂惊讶的视线更加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是庐江周氏之人,也识得周郎,不过比我说的更亲密一些——周郎是我的一母同胞的亲阿兄。” “周郎的亲兄弟?”曹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可是依照二郎的性情,不应该籍籍无名才是。” 周皎摸摸头,道:“其实……我是个女子,所以子修难免没有听说过我……”这话她怎么说都觉得别扭,因此改口道:“我是周郎的亲妹妹,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在外流落,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家,如今恢复自由身,自然要回乡探望母亲。” 她说完这些话,曹昂身边的随从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她,似乎是没想到她一个女子也能舞刀弄剑的,直到被周皎瞪了一眼才讪讪地转过头——要换作周皎表明身份之前,他早就瞪回去了,可是如今看她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他反而有些放不开了。 曹昂知道她有话隐瞒,却也不追问,只是道:“原来如此,我一直将周娘看做姿颜俊美的郎君,没想到竟是个女子,过得这般肆意洒脱,我那几个妹妹和周娘相比倒有些小气了。” 周皎连忙道:“这我可不敢当。人各有志,曹公子的妹妹们虽然不像我这样,但想必也是优秀的女子。” 曹昂听到她的话笑弯了眼睛,道:“我替妹妹们收下周娘的夸奖了。” 船夫见他们几个气度不凡,交谈甚欢,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敢站在远处瞧着,倒是曹昂看见了,对周皎道:“周娘多年未曾回家,想必归心似箭,我也不好耽搁周娘的行程,便再此别过了。” 周皎微微颔首。 曹昂接着说道:“如今周娘已经坦诚,但我答应的事情也不会不作数,他日若是真有再见的机会,我必定会亲自迎接周娘,带周娘在北方好好看看。”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道:“我对子修的诺言自然也一如 往昔,若是子修能来南方,我必定带你撑着楼船好好看看江南水乡的风光,尝尝江南的佳肴。”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周皎忽然想到曹昂日后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不测,忍不住叮嘱道:“子修日后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遇事更要谨慎小心,这次是暗箭,下次说不定便是明枪,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 曹昂见她如此郑重,不由也敛起笑意,道:“周娘的叮嘱,我知晓了。” 周皎微微颔首,这才转过身对船家道:“船家,我们走吧。” “好嘞!”船家应了一声,拨动船桨,船很快便离开了码头,在水面上划开一道水纹。 岸边的景色逐渐模糊,周皎这才回到船舱内,没想到诸葛均就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还有陌生。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是嫂嫂不好,应该早些和你说的。” 诸葛均瞧着她,问道:“那二哥知道吗?” “他早就知道了……” 诸葛均似乎是有些委屈,道:“那小安姐姐也知道吗?” 苦安点点头,道:“她嫁人前我就知道了。” 诸葛均听完更加委屈,道:“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周皎听完他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因诸葛均没有生疏而感到心中一暖,道:“均儿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性问完,这样你就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了,怎么样?” 诸葛均用力地点点头,挠着头思索了半天,这才问道:“周郎是谁啊?” 周皎眉眼弯弯,道:“他是我的阿兄,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第烟波江上使人愁 诸葛均听着周皎将自己的故事一一讲完,?硬生生地反应了好几天,?这才终于消化了周皎的过去以及她的身份。 我的嫂嫂很厉害,?她的亲哥哥也很厉害,她的义兄和义父更加厉害,?她的母亲也很厉害……总的来说,我的嫂嫂很厉害。 诸葛均想了想,自家二哥似乎还是占了便宜的那个,虽然本来也是他占便宜。 周皎倒是很淡定,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过去的经历说完,?就跟着船夫聊聊庐江的事情,?她在襄阳与庐江相隔千里,对于庐江的局势一无所知,?既然回来了,?那自然要提前好好打听一下。 听说庐江郡守陆康这几年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膝下幼子陆绩年纪还小,?支撑不了门面,?陆康虽出身名门,?可一向廉洁奉公,因此陆家家无余财,?更加门庭冷落。 说来周家也是庐江名门,?与陆家交情不错,周夫人若是知道,不会一点帮助都没有,可听船家的意思,?陆家现在似乎孤立无援,只等着陆康去世然后分家了,这才让周皎有些奇怪。 等到了庐江已经是七日之后了,周皎带着苦安与诸葛均下船,踏上庐江的土地,不由有些感概。 她终于回来了。 好在周皎还没忘记周府怎么走,三人又换乘小船,很快就到了周府后巷的街区,周皎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常去的糖糕摊子,立刻跑过去买了两块。 卖糖糕的老人比周皎记忆中的模样更加苍老,他给周皎包了几块糖糕,笑道:“郎君看着好生眼熟。” 周皎也没把这句话当成客套话,毕竟她不知道为这个糖糕摊子贡献了多少零钱,孙权更是被她扯着来这里买了不知道多少糖糕,老人看她眼熟太正常了。 “我看老人家也很亲切呀。”周皎说罢,将糖糕递给诸葛均。 老人哈哈大笑,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想起来了,郎君是和那周府的周郎有几分相像!那周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真丰神俊朗,是个俊郎君!” 诸葛均与苦安坐在一旁吃糖糕,听到老人的话心想,你眼前这位就是周郎的亲妹妹,能不像吗? 老人话锋一转,道:“可惜啦,周家两年前从庐江搬走了,这周郎的风采,庐江女子们也都无缘得见喽!” 苦安微微一愣,不由抬眼看向周皎。 周皎倒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如今周瑜追随孙策,要是再将周夫人留在庐江,难免会有危险,要是被仇家盯上就不好了,将周夫人接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啊——那老人家知道这周府卖给谁了吗?” 别的她倒是不担心,如今孙策占据丹阳与吴郡,大不了她再往东边走走就是了。只是他们一路颠簸过来,周皎又好久没有回来,因此想要回周府呆一会儿,顺便修整修整,再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这周府可没有卖出去!南北两苑都交给仆从打理了!”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可惜,周夫人那样一个大善人,却缠绵病榻……这周家本来有一个小女儿,可是给弄丢了,自此之后,这周夫人便一蹶不振。虽然周郎出息,将周夫人接到了南边,可夫人心中还惦记着小女儿,因此将忠仆留了下来,只盼着有一天小女儿自己能回来,一家团聚。” 周皎垂下眼睑,涌起一股心酸之感,她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现在母亲的身体如何了…… 周皎付过点心钱,带着苦安与诸葛均绕到周府正门,她盯着周府的牌匾盯了许久,仍旧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诸葛均见自家嫂嫂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忍不住道:“嫂嫂,你就进去吧,夫人不是也在等你回来吗?” 苦安一手按在他头上,道:“别说话,安静。” 诸 葛均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威胁,只好乖乖地闭嘴了。 周皎好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我现在去叩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得我了……” 想到自家母亲因为她忧思难解,缠绵病榻,周皎心中就更加愧疚伤心。 “试一试又没事……”诸葛均察觉到头顶加大的力度,声音逐渐变小,嘟囔道:“我也是为了嫂嫂好嘛……” 诸葛均现在深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嫂嫂家那么厉害,她的哥哥一定认识很多和自家二哥一样厉害的人,他必须替二哥看好了嫂嫂,绝对不能让自家嫂嫂变成别人家的嫂嫂! 顺便把自家二哥推销给嫂嫂的母亲和哥哥…… 周皎呼出一口气,这才上前叩门,她叩了两下,始终没听到里面有回应,正有些奇怪,打算再叩两下,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个俊朗少年,看到周皎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敢问郎君是……?” 周皎有些尴尬地摸摸头,道:“我……我是回家来看看的。” 像她这样硬生生把自己家变成别人家的人大概也是少数了…… “回家?您是……”少年因她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细细地打量了周皎一番,忽然有些惊讶,随后打开门将周皎等人迎进来,道:“郎君请进来坐。” 周皎嗯了一声,带着苦安与诸葛均进了门,忍不住问道:“如今府中只有你了吗?平日怎么解决生计?” 少年摇摇头,道:“除了我,我妹妹也早府上,管理府中的账簿与扫洒,还有其他几个人,周伯与周大娘去街市上买菜了,其他人正在打扫府中的房间。夫人信任我们,之前租给别人耕种的土地的地租也都让我们收着来支撑日子。” 周皎有些惊讶,能让周夫人如此信任,想必这少年一定有过人之处,见他思路清晰,对答如流,心中不由有些在意。她轻叹一声,道:“府中只有你们几个人,想必很辛苦。” “不辛苦,当初是小娘子帮了我和妹妹,我们自然要好好报答周家才是。” 一行人走进正厅,少年请几个人坐下,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小姑娘,看着和端玉差不多年纪,手中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的正是冒着热气的茶盏。 她抬头看了看周皎,很快低下头,将茶盏递到周皎面前,道:“小娘子请喝茶。” 周皎有些讶异,没想到对方一下就看出她是假扮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是个女子的?” 小姑娘抿唇一笑,道:“奴幼时有幸见过小娘子一面,当时小娘子与周郎一同外出骑马,为了方便穿着男装,是以奴一直惦记着小娘子,不敢忘记小娘子的容颜。” 周皎这才意识到她不仅认出自己是女孩子,还认出自己就是周家的小女儿,不由有些惊讶,问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小姑娘垂眼道:“母亲与兄长从小教导奴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兄长为了奴的性命上街行窃,小娘子非但不怪罪他,只是小小惩戒,还将我们兄妹收留至府中,奴自然感激不尽……小娘子救了奴的性命,哪怕奴再怎么健忘,与小娘子有关的事情也绝不敢忘。” 周皎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说来她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当初留下来之后就不管了,怎么看怎么不负责任,可偏偏小姑娘将她当做恩人,这样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好意思。 “等到稍候周伯与周大娘回来,知道小娘子回来了,一定很是开心。”小姑娘为三人摆好茶渣,又看向周皎问道:“小娘子可要准备笔墨,给夫人与周郎去一封家书,府中还有人尚可前往丹阳给周郎送信。” 周皎有些惊讶于她的细致,她这么大的时候周瑜还在拿学艺磨她的性子呢。不过这小姑娘这个年 纪就帮忙管着这么大的府邸,自然要比寻常人更加细致。 当个侍女实在是可惜,放到将来怎么说也得做个高级秘书什么的吧。 “那就有劳了。” “小娘子客气了。”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道:“您若是回来了,想必夫人与周郎一定会很开心。” 诸葛均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苦安,在看到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才默默地转过头。 怎么她嫂嫂比男子还要受女子欢迎…… 周皎被她亮晶晶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辛苦你了,你也好好休养,等我安置好家中的事情,再带着你们一同前往丹阳。”她接着道:“这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弟弟,之后也要一同去丹阳。” 小姑娘一一见礼,也不过多追问,倒是让周皎松了一口气。 周皎见她要退下,赶紧拦下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识字吗?” “奴名唤练师,今年十岁又二了,跟着阿兄读过书,但还是账本上的字认得最多。” 周皎嗯了一声,道:“名字倒是很独特……你告诉其他人,也让他们收拾一下,等到我将庐江这边的事情处理过后,我们便启程前往丹阳。” “是。” 周皎又叮嘱道:“对了,再下去准备一份礼物,向陆家递帖子,说我下午要去拜见陆郡守……就以我的名字去递帖子就是了,我叫做皎,皎若云间月的皎。” 练师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想必是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练师就将笔墨与绸缎送了过来,还让其他留在府中的仆从也过来给周皎见礼,之前那个少年不在其中,应该是去。 周皎提起笔简要写了自己的近况,并且将自己准备走的路线写了下来,这才在信的最后画了个月亮,她自认为自己的字还是有精进的,至少比原先好看多了,免得周瑜认不出来,到时候怀疑有人骗他,她才特地画了这个标识。 她哪里知道,就算周瑜知道是有人骗他,他也一定会来看个究竟,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希望也好。 周皎将信写好,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转过头看向苦安与诸葛均,道:“庐江这边,我打算去探望一下陆郡守,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顺便也请他帮我一个小忙。” 苦安点点头道:“我没什么意见。” 诸葛均初来庐江这样的地方,正新鲜着呢,更加没有意见。 陆家那边本来就人手不多,既要忙家事,还要照顾病重的陆康,哪里顾得上周皎的拜帖,周皎等了一个下午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暗骂自己犯傻,随后也不管其他,跑到陆家后院翻墙进去了。 其实她主要想见的人就是陆议,但也摸不清陆议到底在不在,毕竟这年头大家都喜欢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走一般就是一年半载,这年头书信往来又不方便,谁知道陆议到底在不在……因此她才走了下下招——翻墙。 周皎也有点记不清陆议的院子了,更不确定陆议是否还记得自己,好在陆府不算特别大,别院也不多,她在院子里偷偷转了一圈,根据有些模糊的记忆依稀辨别出陆议的屋子,趁着没人就坐在他屋中看书了。 陆议的屋子很整洁,摆设更加简单,大部分家具却落了一层薄灰,只有他放在窗下读书的案几一尘不染,应该是常常在用。 周皎又在他屋里坐了一个时辰,书都看完好几卷了,也没等到一个人影,她正等的不耐烦,打算明天再来打卡的时候,屋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陆议,他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却有几分颓然,看来陆家的情形并不算好。 周皎看陆议有些憔悴的样子,都不忍心打扰他了,不过她也猜出陆议的燃眉之急,事不宜迟,她也没空在意虚礼了。 “陆郎——” 周皎为了方便陆议认出自己,特意换回了女装,不过这对于陆议认出她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惹得陆议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就差一声尖叫了。 周皎:“……”搞得好像我是来耍流氓的采花贼一样…… “小娘子是……?” 为了避免尴尬的认亲环节,周皎走到他面前,从他案几上放着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像是拿着一枝花一样,在手边摆弄了一番,然后递到陆议面前,道:“陆郎,新年快乐。这是给你的新年贺礼。” 陆议错愕地瞧着她,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活泼跳脱的小姑娘,这才将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和她对上号。 “……周娘?” 周皎见他认出了自己,倍感欣慰,道:“好久不见,阿议。”她随手把毛笔放进笔筒里,抬起手揉揉鼻子,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道:“可算有个熟人啦,回来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快把我憋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假装自己很老成有多累!” 陆议:“……”能不能让我在心里多夸你几句你再暴露本性? 第登临处寄书几行 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便是正事了,?周皎也知道陆议正是忙碌的时候,?不能一直打扰他,?索性开门见山:“郡守的身体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路边其他人讨论的意思是,郡守当真身体抱恙,?回天无力?” 陆议轻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是如此。近日来我一直在忙着帮小叔处理府中的事务,没想到外面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 “风风雨雨倒还不至于,郡守为官清廉,大家知道郡守病重,?痛心还来不及,?更不用说议论了,只是我有心打听才知道的。”周皎犹豫了一下,?问道:“请个好一点的医师不行吗?若是财物不够,?我也可以帮上一些——”她见陆议有意拒绝,?道:“我母亲与郡守也是老相识了,?只是她如今在丹阳,?难以出手帮忙。可既然我在这里,?也不会坐视不管,只要你有用得上的地方,?我自然要帮忙的。” 陆议叹了一口气,?道:“医者说从祖父如今已经是药石罔效,从祖父知道后也不要我们再寻医术更高的医师,因此家中也在准备丧事,只是如今从祖父已经口不能言,?儁叔父又在外任职,不能回来处理陆氏家务,因此我才从外面回来,帮小叔支撑门户。” 周皎思虑片刻,道:“我记得你的小叔年纪……” “小叔不过七岁,陆氏又是江南大族,往来众多,他一人实在是难以支撑……”陆议说到这里,语气更加忧心忡忡,显然很是为陆绩担忧。 “这样……那郡守身后之事可都安置好了?” 陆议倒也不忌讳周皎询问,只是道:“从祖父身后,朝廷必定会派遣新的郡守来,我想着到时带着小叔回吴郡去,族中还有其他人在,必定可以好好照顾小叔。” 周皎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你呢?” “我?”陆议显然有些诧异,道:“自然是继续在外游学——” “吴郡如今在义兄治下,听说他与当地士族不睦,阿议可否为他美言几句?”周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我知道顾陆朱张都是江南士族,而义兄出身并不显赫,所以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他……” 陆议会意,道:“只要孙将军一心为吴郡百姓好,我必定会请族内的长辈多加礼让。” 其实周皎更想让陆议直接投入孙策门下出仕,这样更能拉近孙氏和吴四姓之间的关系,可陆议这话明显是在推拒,她也不好强行拉着陆议到孙策那里。 “对了,我让下面的人去找了一些不错的药材,虽然不能包治百病,但是还能为郡守调养身体,郡守还有一日在,那些小人便一日不敢猖狂,你也可以松快一些……你若是身体不适,也可以用一些。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周皎在灯下都能看出陆议神色憔悴,显然是不曾好好休息过。 “如此便多谢周娘了。”陆议虽然耿直,但还不至于迂腐,周皎一片好心,他当然不会拒绝。“之前我也听别人提起过周娘的事情,不知道周娘的遭遇如何?” “你也知道?”周皎有些惊讶。 这种事情本就应该是私密之事,按照周夫人与周瑜治家的水平,周府必定不会有人外传,就算有人问起,周瑜也必然会有别的借口来搪塞,要是周府后门常驻的糖糕摊子老板知道也就算了,怎么连陆议也都一清二楚的了? 陆议见她面露惊讶之色,道:“其实这事舒城不少人都知晓了,只是当时人都说你是慧极必伤而夭折了……” 其实当年还有传得更难听的,只是陆议碍着周皎在,没有说出来而已。 周皎眨巴眨巴眼,道:“这样啊……我的事情之后再和你好好说,眼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呢!” 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再说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周皎这个时候纠结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它过去算 了。 “阿议你也要好好休息,我最近这些日子都在庐江,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周府找我,别的不说,钱财方面我必定帮得上,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周皎拍拍胸口,俨然一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的样子。 陆议不由莞尔,微微作揖道:“周娘豪爽,议在这里替小叔谢过周娘了。” 说来周皎已经许久不在庐江,与陆议那点童年友谊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完全不必特意来见他,还说要帮忙。常言“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周皎在陆家倾颓时还愿意帮忙,陆议心中更加感激。 周皎赶紧扶着他,道:“不必不必,陆郡守以前不知帮过我们周家多少次呢,我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阿议也要早点休息才是。” 二人别过之后,周皎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婉拒了陆议将她送到门口的提议,乖乖地翻墙出了陆府。 怪不得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陆康一生清廉,到老了门前依旧是非不断,更加连累小辈们受罪,实在是令人唏嘘。 等到周皎回去,其余人早已休息,只有练师还守着,见她回来,先是去通知了苦安,随后又从厨房端了她特意重做的饭菜,在一旁伺候周皎用晚膳,顺便回报今日府中发生的事情。 “奴已经为人备好粮食,等到明日就可以让他出发去给周郎送信了……” 周皎在陆府蹲点蹲了那么久,早就饿坏了,此时有现成的热乎乎的饭菜,不由在心底感慨练师贴心。练师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是好听,等她将事情一一问过之后,周皎就和练师闲聊起来,道:“练师听口音不像是庐江人,原籍在哪里?怎么会到了庐江的?” “奴原本是淮阴人,因着淮阴战乱,才跟随母亲逃来庐江,多亏一路上有族兄庇佑才得以平安无事,之后更是有小娘子仗义相助,练师才能有今日。” “族兄?我看你们二人感情很好,还以为是亲兄妹呢。”周皎思量了一番,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族兄叫什么名字。” “兄长名唤步骘。” “步骘?那你也姓步——”周皎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出声道:“步练师?” 练师似乎有些疑惑,问道:“小娘子怎么了?” 周皎忍不住单手扶额。 怎么回事……她专业吸引孙二的老婆吗?先是谢诺,后是步练师,这都什么事儿啊……该不会孙权将来会从她这里看上步练师,然后纳她为妾吧…… 周皎想想就隔应,觉得以后还是将步练师藏起来,坚决不让孙权和她见面,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烦,还害了这么好一个姑娘。而且谢诺毕竟是她表姐,她可不想让谢诺受伤。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练师一向心细如发,知道她有话憋着没说,却也不追问,只是乖巧道:“多谢小娘子夸奖。” “对了,一会儿将笔墨拿来,我再多写一封信给伯符哥哥,叮嘱他几件事情。” “是。” 周皎要叮嘱孙策的自然就是和陆康有关的事情,毕竟他曾在庐江住过一段日子,又拜见过陆康,虽然都是陈年旧事,但陆康这边他也理应有所关照,加之吴郡那边孙策与四姓又有嫌隙,这样的举动也可以展示他尊重士族的风采和求贤若渴的态度,就算不能打动那些硬骨头,至少也能吸引不少想法不同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日周皎将给孙策的信加了进去,叮嘱送信的人一定要交到周夫人手中,这才让他离开。 陆康确实没撑了几日,他年纪也不小了,加上年轻时没有少尉庐江操心,早已经油尽灯枯,纵使陆议再怎么延请名医,依旧没能将这位老人拉回来。 陆康死后,家中 勉强拼凑出一部分钱财来为他准备丧礼,却还是力不从心,好在周皎这边还有以前步骘等人存下来的租钱,为陆家垫了下来。随后陆议代替陆绩主持了分家的事情,陆康的夫人早已去世,膝下一女嫁到了吴郡顾氏,长子陆儁担任九江都尉一职,无法抽身回来,陆议遣散其他奴仆后,只有年幼失祜的陆绩以及一个跟随陆康多年不愿离去的老仆,更显得陆家门庭冷落。好在周皎借着周瑜的名头让周氏的其他人出手压了压那些作祟的小人,倒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周皎自然也去参加了陆康的丧礼,她特意穿了男装,只说是昔年在庐江受过陆康的教导,所以才前来祭奠陆康。 陆议将陆府卖了出去,换了些盘缠,原本想着带陆绩与仆从直接坐船东去,可周皎知道后硬生生把他们叔侄二人拦了下来,留在了周府。 原本陆议还想婉拒,周皎强说是邀请朋友来小住,算不得人情,把他们两个带到了周府,加上陆绩刚刚失了父亲,又守过丧礼,小脸消瘦,再舟车劳顿恐怕要生病,是以陆议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周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了嘛,我又不收你的钱!” 陆议:“……”我又不是在意这个! 陆绩牵着陆议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皎,随后出声问道:“阿议,这位姐姐就是那位帮助我们的周娘吗?” 陆议立刻回道:“是的,小叔。” 周皎听到陆议对陆绩的称呼忍不住偷笑,随后掩口道:“没想到阿议和你提起过我。”她瞄了一眼陆议,显然是有意调侃他。 陆议没有办法,只好努力板着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陆绩挺了挺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当然,阿议说因为有姐姐你才能安葬好父亲,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周皎忍不住抿唇一笑,道:“小陆郎不必叫我姐姐,不然阿议的辈分可要比我还低了。” 陆议:“……”你够了! 陆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要是叫周娘姐姐,阿议就要叫你姑姑了。” 周皎见陆议有些绷不住了,赶紧转移话题道:“小陆郎只要安心住下来就是了,等到过几日我们再一同前往吴郡,家中的藏书还有一部分,正巧我有个弟弟在,和小陆郎年纪相当,你们两个一起读书,刚刚好,说不定小陆郎你还能教教他呢。” 等到将陆绩安置好了,周皎这才对陆议道:“这下大陆郎放心了吧?” 陆议知道她从小就性子活泼,没想到现在嘴皮子也越来越顺溜,只能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突然多了个弟弟?” “……”周皎面色一僵,没有说话。 陆议鲜少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周皎揉揉额头,道:“其实和你说说也没什么……均儿是我夫君的弟弟,只是他不能随我一同来庐江,所以我才只带了均儿。” 陆议又有些讶异,道:“那府上的这位——” 他说的自然是苦安了。 周皎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她是我的朋友……她是个女儿家,看不出来吗?” 陆议转念一想,苦安虽然行事作风与平常女子不同,但眉眼柔和,只要仔细辨别,还是可以认出来的。 周皎嘲笑道:“陆郎居然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陆议反驳道:“周娘还是想想如何向周郎和夫人解释吧。” 周皎:“……阿议,你变了。” 之后的几日,陆议与陆绩叔侄两个就在周府住下了,陆绩年纪虽小,但学识渊博,又聪慧机敏,解答起诸葛均的问题来绰绰有余,做个小老师也毫不逊色,反倒更激起诸葛均读书的心来,生怕比不过这位年纪小他好几岁的弟弟,练师与兄长步 骘虽然认识一些字,可毕竟没有跟随老师学习过,基础不够扎实,闲下来了也会来听陆绩给诸葛均“讲课”,陆绩也不嫌弃,步骘与练师若是有什么不会的,他也都挨个解答。 之后几日,周皎忙着奔走在宗族之间,安置周家的房子——这里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当然说不定卖掉,也就因此想要在族中找个合适靠谱的人选来看管周府,自然也就没时间看从丹阳回来的书信,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书信早已经摞了厚厚的一沓,从丹阳来庐江接她的人也已经到了。 第故友行歌见欢颜 “小娘子,?这些都是新积下的信,您都积攒了小半个月,?也该回几封,免得夫人与周郎担心。” 周皎这才想起来,伸手拿起其中一封拆开,?正是周瑜寄来的,里面轻描淡写地写了他的近况,并且客观冷静地表达了对周皎的关爱,最后询问了周皎打算什么时候前往丹阳。 周皎看完之后放到了一边,?又拿起另一封信,这封信是孙策写的,里面大部分篇幅都是在询问周皎的情况,?最后孙策表示等我把其他人都说服了就亲自带兵来接你,一定风风光光地把阿皎你接回去。 周皎:“……估计伯符哥哥是来不了了。” 周皎又拆开另一封信,这封信更加简洁,只写了“我不日来接周娘”,顺便署名吕蒙。 周皎:“……这群人怎么回事。” 周皎这边还没来得及回信,已经有人亲自上门表明要来接她,?练师和步骘拦都拦不住,?这人轻车熟路就进了周府。 周皎原本想着该先回哪一个,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节,就被对方拉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 “嗯?” 周皎眨巴眨巴眼,?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谁啊?” 这个热情的打招呼方式也太突如其来了吧…… “傻瓜,你忘了?” 周皎被对方松开,好不容易站稳了,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样貌。 “……孙二!怎么是你!”周皎向后一窜,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你你你——你有病啊!抱我干嘛!” 孙权这才想起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这才后退一步,道:“失手——” 周皎怒道:“滚一边去!” 孙权也就刚才搂着她的时候还有一点勇气,此时见周皎生气了,也不敢乱来,只是道:“我从夫人那里听到你回来的事情,所以一早就来了。” “母亲?”周皎眨眨眼。 孙权解释道:“夫人如今和我们一同住在曲阿,我偶尔也会去探望夫人,所以才知道的。” 周皎冲着一旁欲言又止的练师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这才接着问道:“这样啊……诺阿姐呢?之前阿兄同我说过了,你们两个已经成婚两年了,怎么不见她也来?” 提及谢诺,孙权似乎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她还在曲阿侍奉母亲,我听到消息之后和她支会了一声,轻装简行就来了。” 周皎有些头痛,随后道:“就你一个人?” 孙权不解地问道:“还需要别人吗?” “你啊——”周皎抬起拳头砸了他一下,道:“你好歹也是伯符哥哥的阿弟,要是有人想暗算你威胁伯符哥哥怎么办?傻瓜!” 其实她更想说,你忘记破虏将军是怎么去世的了,但孙权也是好意,这话也太不合适,她就又咽了回去。 “我没和其他人说过,自然不会有人发现我已经离开了,你就放心吧!”孙权伸手揉揉她的头,道:“怎么许久不见,你的胆子反而越来越小了?” 周皎翻了个白眼,道:“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现在连我的头也敢摸了!”说罢,她伸手将孙权的手拍开。 孙权也不在意,道:“你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出发?” 周皎不接他的话头,只是道:“对了,正好你来了,阿议也在我府上,你也和他聊聊,陆郡守新丧,他正是心情苦闷的时候,你说话正常一点,好好宽慰他一番。” 孙权有些讶异,问道:“陆郡守过世了?” 周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啊……能不能长点心?话都不听完就跑过来了?” “这还不是知道你回来了?” 孙权无奈地摸摸头,道。 周皎莞尔,道:“和我来吧。”说罢,她起身走向后院,此时陆议正在那里教导陆绩和诸葛均等人,后院是一片琅琅书声。 “周娘来了——”陆议看到周皎身边的孙权,不由微微一愣,道:“这位是?” 孙家在孙坚死后就搬去了曲阿,陆议与孙权也已经许久未见,也难怪他认不出孙权。 “阿议忘了,他是孙二。” 孙权瞪她一眼,道:“你怎么还没忘了这个称呼!” “我就不忘,你能怎么样?”周皎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孙权拿她没办法,只能对陆议行礼道:“陆郎,好久不见。” “原来是二郎,确实好久不见。” 周皎见他们两个拜来拜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真麻烦——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我可不想在饭桌上还看到你们两个拜来拜去的……” 陆议颇有些无奈,反倒是孙权笑道:“是啊,都是旧相识,陆郎不必客气。”他敛起笑容,道:“听闻陆郡守过世,阿兄甚是悲痛,特意派我来探望陆郡守的家人,陆氏根基就在吴郡,正巧阿皎也要同我回吴郡拜见周夫人,若是陆郎不介意,我可以护送你们一同前往吴郡,一路上都是熟人,也能轻松一些。” 周皎送他们前往吴郡是朋友情分,而孙策派遣孙权来送陆议与陆绩可就不一样了。 周皎不由赞赏地看了孙权一眼。 看不出来啊,这货还是有点长进的。 孙权察觉到周皎的视线,不忘得意地冲她眨眨眼。 陆议无法,只好道:“如此便多谢孙郎好意了。” 等到没人注意了,周皎才拉着孙权躲到一边小声问道:“喂,你哪儿来的其他人护送我们去吴郡啊?别夸下海口了却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孙权一脸无辜,小声道:“我走了,谢诺必然会告诉母亲,母亲知道了就会告诉阿兄,阿兄难道还会坐视不管吗?我们在庐江多待几日,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来的!” 周皎觑了一眼孙权,道:“你这份聪明什么时候能用到帮助伯符哥哥上啊!” “阿兄那么厉害,还有义兄在,哪儿用得着我啊!我最近正忙着呢!” 周皎有些疑惑,问道:“忙什么啊?” “射虎啊,我已经让人做了一辆射虎车,要不是遇上你回来这档子事,我早就身先士卒,亲自试一试了!” 周皎:“……射你个大头鬼啊!” 孙权被她骂得摸不着头脑,道:“怎么啦?” “我看你就是缺人管教!要是我来管你,你早就被我打断腿关在家里了!” 孙权听到她的话,垂下眼睑道:“倘若真的是你就好了。” 周皎只能当做没听见,道:“诺阿姐熟读诗书,她管着你,你也稍稍上点心读读书吧?” 孙权似乎有些自嘲,道:“是啊,有她管着我,我可是读了不少书,当初母亲要我一定娶她,可真正娶回来了,我不开心,母亲也不开心。” 周皎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义母对诺阿姐有什么不满吗?” “谢诺身体不好,我们两个一直没有子嗣……之前阿兄身边的侍妾都已经为他诞下一子了,可谢诺进门两年也没能生下儿女,所以母亲才对她有些不满……” 周皎听完微微一愣,随后横了孙权一眼,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孙权被她这样看了一眼,脸颊忍不住发烫,假装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男子,家里出问题,你不调节谁来调节?不怪你难道怪我吗?”周皎哼了一声,道:“她可是我姐姐,她要是不开心了,我自然也只能找你麻烦了。” 孙权听她这样说,不由默然,很久之后才道:“也只有你这样想了。” 周皎有些不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孙权转头看向其他地方,道:“那是谁?” 他看的正是诸葛均。 周皎解释道:“是我夫家的弟弟,叫作均儿。” 孙权似乎有些惊讶,道:“你已经……” “怎么啦?你这是什么表情……”周皎瞪了他一眼,随后道:“有什么好惊讶的!” 孙权沉默了一阵子,道:“……看你都已经嫁人了,还没有一点点贤妻良母的样子,所以惊讶而已。” 周皎哼了一声,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一会儿我可要和你比划几招,看看你的武艺有没有追上我!” 孙权此时才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啊,到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结果自然也很清晰,孙权武功一般,偶尔打打猎还好,真和周皎对起来肯定占不了便宜,周皎虐个孙权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周皎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孙权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恍然看到了她小时候的影子。 “今日留你在这里吃个饭,北苑那边已经打扫干净了,你要是累了就去那头休息吧。” 诸葛均远远地看到周皎与孙权在说话,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苦安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这个浓眉大眼的这么接近阿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诸葛均:“……” 诸葛均立刻扑过去道:“嫂嫂!” 周皎搂着诸葛均,对他道:“怎么了,均儿?” “均儿刚刚在练字,想让嫂嫂看看好不好。”诸葛均和孙权对视一眼,立刻挪开视线,抱着周皎撒娇。 周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对孙权道:“这就是均儿。”她又看向诸葛均,道:“这是阿权,嫂嫂的姐夫,也是嫂嫂小时候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嫂嫂,均儿想二哥了……”诸葛均拉着周皎的袖子,委屈巴巴地开口道。 孙权:“……”我这双眼早已看穿太多。 周皎有些心疼,道:“均儿乖,你二哥迟早会来找我们的,不要急,等到了吴郡,嫂嫂带你见见嫂嫂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好。” “去吧,先去和阿绩玩一会儿,嫂嫂还有事情要和这个哥哥说,一会儿再陪均儿玩。” 诸葛均被她打发走,虽然有些放心不下,却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周皎看着诸葛均离开,这才对孙权道:“我想先去丹阳见阿兄与伯符哥哥,之后再考虑回曲阿的事情。” 孙权微微一愣,道:“为什么?” “我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伯符哥哥,事有缓急,还是去见伯符哥哥与阿兄比较重要。至于母亲那边,还要由你替我说说好话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周皎打断他的话头,道:“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小安在,再说了,丹阳是伯符哥哥的地盘,谁敢撒野?” 孙权无言以对,只好道:“那好吧。” “正好,你要是能安置好阿议与小陆郎,也是大功一件,等到时候,伯符哥哥一定会好好夸你的!”周皎一拍孙权肩膀,正儿八经地开口道:“我的身家可就都托付给阿权你了!你定然不会让我失望的!” 孙权清清嗓子,道:“那是自然!” 周皎笑眯眯地转过身离开,去找苦安商量着去丹阳的事情了。 孙权站在原地反应了半天,这才意识到周皎在忽悠自己给她背锅,不由道:“周阿皎!站住!你居然哄骗我!” 周皎脚底抹油,喊道:“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你是野猪也不得反悔!” 第流光一壶做重逢 周皎已经将庐江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还不忘给自己配了一把合适的弓箭,毕竟孙策给她的刀好用是好用,?但远战不如弓箭趁手。没多久果然有一队人找上了门,为首的也是周皎的熟人——吕蒙。 “阿蒙见过周娘,见过二郎!” “阿蒙!太好啦,?你来了就好!”周皎看到吕蒙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拉着还没收礼的吕蒙进了周府,道:“别和我用这些虚礼!走,和我一起去前厅歇一会儿!” 跟着周皎一起来接人的孙权:“……”为什么区别对待! 吕蒙瞧着周皎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 周皎:“……??” 周皎先是一愣,随后手忙脚乱地给他递帕子擦眼泪,?道:“阿蒙这是怎么了?” 吕蒙眼巴巴地看着周皎,道:“阿蒙看到周娘平安无事,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愧疚。” 周皎有些惊奇,道:“可以啊,现在都学会用关联词啦——” 孙权:“……”这个关注点是什么鬼? 吕蒙:“果然还是我熟悉的周娘!” 孙权:“……???” 吕蒙接过周皎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攥紧拳头道:“周郎告诉阿蒙,?一定要多多读书,研习兵法,到时候和孙郎一起打到荆州,将周娘风风光光地接回来!没想到周娘却比我们更快,已经平安回来了。这次为了安全,?我带的都是精锐,足有五十人,绝对能保证周娘的安全!” 周皎微微一愣,露出一个笑容道:“由你来接我,够风光啦!将来你出息了,说不准还要有人在史书上记一笔呢!” “多谢周娘!我以后一定会更加用功的!” “读书虽然重要,不过也千万要记得不能死搬教条,要因地制宜。” 孙权:“……”这两个人在干嘛…… 等到两人闲谈许久,吕蒙这才问道:“周娘什么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回丹阳啊?周郎可是很想念周娘,受到周娘的家书还哭了呢。”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道:“哭了?阿兄居然还会哭吗?” 周瑜虽然年少,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要翩翩君子的温润气质,周皎还没见过自家阿兄哭过,吕蒙这么说,她不仅没有伤心难过,反而有点想笑…… 可能她真的是个熊孩子吧。 “是啊,周郎一边哭一边还说等周娘回来要好好罚你,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孙郎在旁边劝都劝不住呢。” 周皎:“……突然不想回去了呢。” 吕蒙啊了一声,道:“这可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机会来接周娘的!要是没能将周娘带回去,孙郎一定会罚我的……” “好啦,我就是随便说说,我也很是想念阿兄与伯符哥哥的。”周皎也不再逗弄吕蒙,道:“正好,我已经将庐江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等到了丹阳,咱们两个,还有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去见阿兄与伯符哥哥,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护送陆郎前往吴郡吧。” 吕蒙立刻行礼道:“谨遵周娘吩咐。” 东西早已经让步骘与练师收拾的差不多,吕蒙这次过来特意按照周瑜的吩咐准备了一艘大船,倒也能装得下周皎的家当,一行人上了船,路程倒也还算顺利,船只乘风破浪,距离丹阳越来越近,吕蒙暗中观察了好久,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这才对周皎小声八卦,道:“周娘,这位苦安苦郎君是什么人啊?” “朋友啊,你问这个干嘛?”周皎警惕地看着吕蒙,道:“想刺探军情啊?” 吕蒙被她这么一看有点心虚,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我就是替周郎问问,万一到时候周郎一个不开心,殃及池鱼怎么办啊?” 周皎白了他一眼,道:“去一边儿去!殃及池鱼你也只能受着!我都说了她是我的朋友,再敢乱想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吕蒙讪讪地捂着嘴,随后又模糊不清地开口道:“那那个小孩子是谁啊……不会是周娘的孩子吧……” 周皎忍住抽这个倒霉孩子的冲动,道:“你读书读傻了吧?你看我能生孩子吗?” “我……我该回答能还是不能啊……” “……滚!不然拿水滋你了啊!” 吕蒙立刻乖巧地窜到船舱后面,和船夫讨要打上来的鱼,想要沾点荤腥,一旁的苦安动作可比他利落多了,早就已经从船家那里买了一条鱼,准备借着船家的锅灶,好好地坐上一锅鱼汤,给周皎饱饱口福。 她手中还有别的食材,一碗白花花的鱼汤更是做得鲜美无比,那香味儿更勾人口水,吕蒙在旁边闻着馋的厉害,要不是苦安还在,他早就上去抱着碗喝了,之前看苦安有点不顺眼的孙权,此刻也忍不住把眼神瞄向苦安。 “阿皎,鱼汤做好了,秋风寒冷,喝口热汤小心感冒。” 周皎原本在船前的栏杆上趴着看水,忽然听到苦安叫自己,手里还端着一碗鱼汤,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道:“谢啦。”她接过鱼汤抿了一口,道:“好鲜啊……我就知道你的手艺最好啦。” 苦安看着她满足的表情,不自主也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喜欢喝就好。” 吕蒙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个苦安就是这样讨得周娘欢心的啊——” 孙权:“……”要不是我知道她夫君不是苦安我都信了你的鬼话。 周皎见周围没什么人,船工们都在忙活,士兵们也在船身两侧巡逻,这才小声道:“小安,等到见了阿兄他们,你的事情先不要和他们说了,不然我怕他们……一是不能接受,二是人心贪婪,虽然阿兄与伯符哥哥肯定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可要是别的人也知道了,难免会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所以你还是要注意一些。” 苦安点点头,道:“我知道的,这些事情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人知道的。” “嗯……”周皎直起身子,一手扣着栏杆,看着江水滔滔,低声道:“小安,你说我现在还来得及吗?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伯符哥哥什么时候会出事……只是我担心我是不是又会做无用功,到头来连我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苦安看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虽然我不大清楚这些事情,但是你已经改变很多东西了吧?只要你用心去做,一定可以做到的。” 周皎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现在不怕失败,只怕时不我待。” “嫂嫂!”诸葛均站在飞庐之上,一只手架在额前,望着远处的风景,大声喊道:“远处有好多人啊!” 周皎有些奇怪地嗯了一声,不由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眺望远处的风景,果然看到不远处码头的岸边似乎围着不少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她转过身快步走向船老大身边,问道:“船家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船家也颇为不解,神色间还有些惊恐,道:“这码头是丹阳最大的码头,我驾船往来多地,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难不成是丹阳这边有水贼吗?可这丹阳最近还算安稳……” 周皎右手撑着下巴,凝神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可能,伯……孙将军刚刚平定丹阳,再怎么也不应该会有水贼在这最大的码头猖狂才是……看他们纪律严明,也不该是寻常水贼……”她扬扬手,高声道:“所有人都警惕一些,佩好武器,等到船靠近码头再见机行事!” 所有人都应了一声:“是!” “阿议,带着小陆郎和均儿进船舱!小安, 你也和他们一起进去。” 苦安与她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坚定,只能点点头,叫着诸葛均进了船舱。 练师已经拿出周皎的弓箭,递到周皎手边,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道:“奴与小娘子一起。” “好。”周皎应了一声,从练师手中接过弓箭,引箭瞄准不远处,只等到人影清晰时立刻松弦放箭。 船只距离码头越来越近,练师忽然出声道:“小娘子,码头上站着的那些人列队整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贼人……” 周皎思量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 她不知道见了多少背信弃义的人和事,早就习惯了尽量不要去相信别人,只能相信自己做出的判断,即使练师对她忠心耿耿,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只能将手中的弓箭慢慢地压低,她眨了眨眼,忽然抬起手,道:“等等,将武器都收起来!” 吕蒙刚从后面出来,道:“周娘?怎么了?” “你看——” 吕蒙顺着周皎指着的地方看去,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道:“是其他兄弟们!还有——” 周皎听到他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多想,要是刚才吕蒙不在,她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可就不好了。 “收帆!” 周皎凑在船舷边上向码头处偷瞄,果然看到有熟悉的颀长身影站在码头,她将弓箭随手向后一丢,翻身踩在船舷上,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阿兄!阿兄!” 练师被她突如其来的失态吓了一跳,却又害怕自己贸然出声吓到周皎,只好捂着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吕蒙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原来是周郎亲自来接周娘了,难怪我看码头上面的人那么眼熟——周娘慢些,小心掉进水里!” 周皎敷衍地应了一声,却依旧站在船舷上,脸上带着笑容,一双眼睛更是闪着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诸葛均很久都没有听到外面有打起来的响动,不由有些按耐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推到一边,偷偷向外打量,却看到周皎站在船舷上放声高呼,不由惊讶出声:“嫂嫂这是怎么了?我还从未见过嫂嫂如此失态……” 周皎在他眼中自然是机敏异常,冷静持重,比起男子来也丝毫不逊色,现在骤然看到她像个普通少女一样站在船舷上朗声大笑,只怕她在自家二哥面前也没有这样,诸葛均怎么能不惊讶。 苦安看到他走到门口,刚想阻拦,却也看到周皎开心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应该是阿皎的阿兄。” 诸葛均了然地哦了一声,道:“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周郎,对不对?” “对。” 第画阁归来春又晚 船只重重地靠在码头上,?登时溅起浪花,打湿了周皎的衣摆,?她也毫不在意,只是一下从船舷上跳了下来,一下扑过去抱住了周瑜,?道:“阿兄!” 周瑜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锦袍,因为一直在码头等着周皎的船只回来,难免也沾上了水渍,他也毫不在意,?此时被周皎抱住,更是面露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阿皎……” 周瑜虽然带了人来接周皎,但码头人来人往正是繁忙的时候,他也并未将其他人赶走,因此也有不少人偷偷看向兄妹二人,更有少女因为看到周瑜俊朗的面容而羞红了脸,此时他面露笑意,?更显风度翩翩,?惹得少女们不由有些看呆了,继而又互相推着彼此,羞怯地离开了。 周皎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不由眼眶酸涩,眼泪更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周瑜胸前的衣料。她又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只能紧紧地抱着周瑜不肯撒手,惹得周瑜有些好笑,道:“你啊,都长得这么高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不肯撒手?” 周皎一时有些不服气,松开周瑜道:“什么呀,我小时候那么懂事,哪里有抱着阿兄不放手过?” 周瑜看到她面露不服之色,与小时候那个倔强的样子一模一样,仿佛交叠起来一般,不由也有些伤感。但周皎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长发及腰,面若桃花,一双秋水剪瞳更是熠熠生辉,虽然身着男装,但是站在那里自有一番气质,周瑜又不由有些欣慰。 “好好好,你自然有理,不过先将眼泪擦擦才是,不然风大了该眼睛疼了。”说罢,周瑜抬手用食指轻轻拂去她眼眶边的泪珠。 周皎已经好久没有被阿兄这样疼过,不由闹了个红脸,道:“阿兄就不要调侃我了!”她环顾一圈,忍不住小声问道:“阿兄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惹得其他人看着,我怪不自在的……” 周瑜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与她咬耳朵,道:“是你伯符哥哥安排的,若不是我再三推辞,又有他人劝阻,他还要带着亲卫亲自来接你,那时排场可是要更大。” 周皎心中一暖,道:“我明日一定去拜见伯符哥哥,亲口道谢!” “好,你们快些下来,我已经命人备好了车马,这几日伯符让我好好休息,我才能来码头守着接到你。”周瑜拉过她站到自己身边,又低声问道:“陆太守的幼子也在?” 周皎嗯了一声,小声道:“我已经让阿权好好与他们解释了一番,想着之后再由阿权将阿议和小陆郎送至吴郡,陆太守在陆氏一族中德高望重,阿权亲自送他们回去,陆氏承了伯符哥哥的人情,之后也必定不好再难为伯符哥哥了。” 周瑜听完她的话,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能耐了你,现在心里总算有点数了?” 周皎哼了一声,道:“阿兄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她说完见周瑜因此面有哀色,立刻拉着周瑜的胳膊笑嘻嘻地开口道:“阿兄阿兄,你可要为我多准备些好吃的,我等着今晚好好尝尝丹阳的美食呢!” “好。”周瑜面上笑着应了下来,但见到周皎早已学会察言观色,不缺世故,还是忍不住为妹妹的遭遇而感伤。 若是没有那档子事,周皎如今还应该是当初在舒城那样天真开朗的小女孩儿才是。 吕蒙之前见兄妹两个人说话,不好打扰,但两人现在已经说完,自然也从船上跳了下来,对周瑜见礼道:“阿蒙见过周郎。阿蒙这次不辱使命,将周娘和其余家眷安全带了回来。” 周瑜笑道:“阿蒙不必客气,这一路你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吕蒙说完不由看了一眼周皎。 周皎先是对吕蒙使了个眼色,随后一手挽着周瑜的胳膊道:“阿兄,我的朋友们还在船上,我这就让他们 下来!”说罢,她大声喊道:“快些下来吧,我们早些回家才是!” “是!” 周瑜只顾得接回妹妹开心,也没来得及追究其他,吕蒙和周皎互相使了个眼色,吕蒙就安排着苦安与诸葛均按照周皎的朋友一同到了周瑜在丹阳所在的住所,至于孙权与陆议等人,就被安排着去了孙策府上,由孙策接见。 周瑜如今的住所是先前丹阳的地方官员的居所,孙策攻打下丹阳之后,就将这处居所给了周瑜。周夫人平日里在曲阿居住,有蔡琰侍奉,因此这里除了扫洒的仆人之外,只有周瑜一人居住,倍显冷清。 周瑜的这座府邸看着气派十足,与庐江清幽的周府不同,它结合了南北住宅的特色,端庄大气的同时,细微处又独具匠心,惹得周皎不由感叹道:“这座府邸真好看,伯符哥哥真舍得啊。” “喜欢就好,我还担忧你住不习惯。” 周皎在前厅转了一圈,道:“这房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一个女主人,阿兄什么时候娶一位嫂嫂啊?” “天下未平,何以家为?即使我娶了夫人,她也要独守空房,受苦的终究是她,倒不如不娶。”周瑜让仆人们将周皎的东西收拾回去,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笑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下的人去做。” “随便做几个菜,够吃就好啦。”周皎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想和阿兄多说一会儿话呢。” 周瑜听到她的话不由表情柔和,道:“好。” 兄妹二人简单吃了几口饭菜,周瑜虽不忍心,却还是忍不住询问起周皎的经历。 周皎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简单地说了说自己在蔡府过的日子,又把后面嫁人的事情模糊了一番,然后才兴冲冲地说道:“阿兄,我亲手杀了黄祖!还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抛到江里,告慰义父的在天之灵呢!你们知道了吗?” 周瑜微微一愣,不由有些诧异,道:“我们确实听说黄祖已死,只是他们都说是水贼做的……伯符知道后还有些惋惜,没能手刃仇人……竟然是你做的?” “怎么,阿兄不信我?”周皎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我可是费了很大的辛苦呢!” “阿兄不是不信你……”周皎自幼体弱,他又不是不知道,周瑜说完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黄祖再怎么说也是刘表帐下一员猛将,你一个人也敢去杀他?连你伯符哥哥也要整兵之后才能与他对阵。” “我是……我是见缝插/针……一对一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他这种卑鄙小人,就应该死在暗算下。现在他连头颅都没有了,量他的家人也不敢声张。”周皎一开始有些犹豫,毕竟暗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却还是说了出来。“再说了,后来我还和黄祖交手了呢!他掐我脖子,我现在还有点疼呢!” 周瑜闻言忍不住凑近周皎,她脖颈上的青紫痕迹早就没多少了,只剩下几个微微发黑的痕迹,应该是当初伤的太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周瑜看到更加心疼。 周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郑重地开口道:“阿兄,我真的没事,你对我要有自信,我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一蹶不振呢!” 周瑜笑了笑,当做是应了下来,他也知道周皎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故意这么说,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揭了过去。 “对了,阿权怎么和你一起来了?”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道:“我只是给阿兄与母亲都去了一封信,可没想到他自己从诺阿姐那里听到了消息,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她怕周瑜不相信,还不忘举起手道:“我对天发誓!我可不想见到他,他这人可麻烦了……” 周瑜有些好笑地摸摸她的头,道:“我知道你对阿权没有其他想法,不过毕竟他已经娶妻,你还是要注意 一些才对,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阿权指手画脚,还每日想着如何欺负他了。” 周皎被他戳穿小时候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点头,道:“我都听阿兄的!绝对和阿权划清界限!” 周瑜莞尔,道:“小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周皎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如今知道阿兄是为我好啦……” 周瑜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丹阳小住一阵子,等到我们大军出发,你再回曲阿陪在母亲身边。” 周皎见他面有愁色,道:“阿兄怎么了?” “我不想让你回曲阿。” 周皎更加不解,她与母亲分离这么久,周瑜再怎么也不会不想让她回曲阿才是,于是追问道:“为什么啊?”说完还不忘趁着周瑜不注意偷偷地抿了一口酒。 “说来不算什么大事——当初你被掳走,本是家事,不应为外人所知,只是姨母与人谈论时无意说出了此事,最终闹得满城风雨,母亲难免心怀芥蒂。如今姨母虽然已经回了会稽,可诺儿在义母身边陪侍,母亲见了难免不愉,你这个愣头青回去恐怕又要生事。” 周皎眨眨眼,想到当初与陆议交谈时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按下了许多话没有说明,不过周皎也不大在意这件事,毕竟谢夫人是谢夫人,谢诺是谢诺,她也不会埋怨谢诺。不过周瑜这话来得巧,她顺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回曲阿了,我陪阿兄一起在丹阳,阿兄若是与伯符哥哥要一起去打仗,那就带上我!” 周瑜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道:“你啊,打蛇随棍上!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能带上你!” 周皎立刻不服气地开口道:“那又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战场!再说了,伯符哥哥账下那些叔叔们我又不是没见过,熟门熟路,阿兄就不要操心啦——” 周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我是说不过你,你要是到伯符面前去喊,只怕他也要应了你,不过叔公们可没有那么好说服,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周皎拍开他的手急忙向后一躲,道:“我说就我说,要是我说不过,大不了我就偷偷跟着你们去,军营那么大,我就不信你找得到我——” “你啊,少给我丢人!”周瑜状似训斥,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话而笑。 周皎见他笑了,又试探着开口道:“之前我调侃阿兄尚未娶妻,阿兄就不为我的婚事着急?” 周瑜忍不住惊奇,调侃道:“我可是记得母亲与我说过,你从未想过婚事,怎么这次回来开窍了?” 周皎不过是想探探他的口风,知道周瑜暂时没有为她安排婚事的意思,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现在见他这幅样子,也不敢直说,只好摸了摸鼻子遮掩心虚,道:“就是随便问问罢了,阿兄还当真了?” “你刚刚回来,我与母亲哪里舍得你嫁人?”周瑜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继而调侃道:“再说了,我的妹妹姿容娇美,灿若春花,静如秋月,更不用担心婚事了。” 周皎被他几句话臊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道:“阿兄这样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给未来嫂嫂吧!”说罢,她飞快地起身,向屋外走去。 周瑜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暗自感叹,自己这个从小顽皮的妹妹现在竟然也开了窍,还关心起了自己的婚事,忍不住轻笑一声。 第落花踏尽游何处 天色已晚,?明月高悬,秋风吹过,?周皎不由打了个颤,忽然想起玉玺的事情还没有和周瑜说清楚,正想回去,?却又想到周瑜今日难得轻松,也不想再去烦他,索性自己一个人踏着月色回了屋。周皎初到丹阳周府,周府的仆人也不算多,?练师怕周皎回来见不到人,一直在门口守着,直到周皎回来才进了屋,?为周皎侍奉沐浴更衣。 周皎梳了梳头发,见练师脸上有疲惫之色,不由有些愧疚,道:“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免得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现在秋风寒冷,?你这样吹一不小心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练师为她擦去发尾上垂着的水珠,?倔强道:“这都是奴应到做的,奴是小娘子的人,自然要事事以小娘子为先。”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才是,?我如今在丹阳可就你这么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你要是病倒了,我可就无人可用了。”她转过身看向练师,拉着她的手道:“你聪明伶俐,又知晓是非,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不喜欢,我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只是关爱他人自然好,却不能盲目损己而利人,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记住了吗?” “奴……奴知道了……” 周皎莞尔,知道她还是不大明白,起身从一旁拿起一件披风为她披好,道:“现在就回屋去休息,好好睡个觉,等到明日陪我去伯符哥哥府上见他,到时候我还要你这位管家娘子为我好好安排呢。” 练师听出周皎话中的强势,只好乖乖道:“是。”说罢就退了出去。 周皎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走向床榻。 周皎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在自己家中当然要比在别的地方睡得更舒服,只是周皎已经习惯了早起,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简单换了一身男装就去外面跟着饭香跑了。 厨下的人虽然和她不熟,但昨天也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她就是周皎的亲妹妹,赶忙将早膳为她端了出来。周皎简单吃过之后就带着现成的饭菜去了客院找苦安和诸葛均,她不在均儿身边,指不定这小子想要闹小脾气呢。 周皎去的时候苦安已经醒了,正在院中坐着,另一间客房房门紧闭,想必是诸葛均还没有睡醒,他平日里比较认床,周皎陪着的时候还好一些,若是周皎不在了,总要很晚才能睡着。 “小安,我为你和均儿带了些饭菜,你快趁热吃。” 苦安应了一声,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出声问道:“阿皎,你和你阿兄说过诸葛亮的事情了吗?” 周皎面色一僵,随后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头,道:“我怕他知道了生气,所以一直没敢说……万一他被孔明隔空气到了怎么办?” 苦安听到她的话忍不住露出笑容,道:“可是均儿还在,你这样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我……我还是先和伯符哥哥说吧……万一阿兄被我气病了就不好了……”周皎心虚地摸摸鼻子,小声道。 苦安:“噗……他气量没那么小吧?” “但我还是觉得他会生气……”周皎似乎有些尴尬,道:“要是我并非自愿,说不定他还不会生气,可是他要是知道我……我还把均儿带来,他一定要打我的,我一世英名可就没了!这是小动物的本能……啊不对,这是先见之明!” 苦安被她小心翼翼还夹杂了一丝恐惧的样子逗笑了,顺着她的话说道:“那就先不和他说了,等到时机合适再说。” 周皎一锤定音:“嗯!今日我与阿兄要一起去见伯符哥哥,我得先让伯符哥哥保护我才是。” 苦安听到她说起孙策,将手中的竹筷放到碗边,抬手一晃,手中已经凭空出现了一个木匣子,正是当初周皎交给她的盛着玉玺的木盒。苦 安递出手中的盒子,道:“这个你也要带回去,对吧?” 周皎应了一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了……”她接过木盒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那方完好无损、光华流转的白玉,脸上却多了一丝忧虑之色,随后迅速地合上了盖子。 苦安察觉到她的情绪,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担心他走上孙将军的老路。”周皎垂下眼睑,指尖抠着匣子的边缘,低声道:“他想要继承孙将军的遗志,可现实或许会让他失望。何况江东未平,伯符哥哥创业不易,我却帮不上他什么大忙……” 这枚玉玺只有在名正言顺、手握权力的皇帝手中才有用,总是他们拿在手中也不过是一枚普通印玺。现在孙策只有两个选择,一事自立为帝,但这个时候这么做完全是在找死,何况孙策也没有这个意愿,而是把这枚玉玺还回去,这也是孙策最有可能做出的决断,而现在汉献帝还在手中,之后还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即使把它还回去也和汉室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他只不过是一个他人意愿所控制的人傀儡。 至于孙策亲自去迎汉献帝,那就更不可能了,先不说汉献帝愿不愿意,江东位于南方,对于全国都控制自然比不上北方,而孙策打下的并非完整的江东,不过两郡而已,更不用提迎接汉献帝了。 苦安看出她的忧虑,出声安慰:“要是失望了,说不定他才会走上那条路。” 周皎眨眨眼,不由喃喃道:“失望……” 也许只有等孙策真的失望了,他才能投身于这个大争之世。 “对了。”苦安忽然出声道。 “怎么了?” 苦安有些别扭地开口道:“甘宁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和孙策说?” “啊……”周皎忽然会意,露出一个笑容,起身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和伯符哥哥说的,何况甘宁也是个将才,按照伯符哥哥的性格,只要我和他提过甘宁的本领,他一定会很在意的。即使甘宁不会来,伯符哥哥说不定也会去找他的。而且啊——” 苦安听到她拉长了声音,不由抬头看向她。 周皎被她望着自己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苦安的脸,道:“而且,我有一种预感,甘宁将军他一定会来的!小安你就放心吧!”揉完脸自然是逃跑了,周皎最擅长的就是欺负完别人之后脚底抹油了。 苦安赶紧喊住她道:“等一下,阿皎,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周皎停下脚步,躲在一盆茂盛的花草后,状似警惕地看着苦安,道:“小安,你该不会要使诈吧?使诈的人不可爱哦……” 苦安被她这幅样子逗笑,道:“不是,我可不打算捏你的脸。”她的右手在空中一晃,手中又出现了一个小锦袋,她抬手扔向周皎,见她接住了,这才解释道:“这里面是土豆的种子,交给你一定可以用到。” 周皎看了看手中的小袋子,不由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苦安笑道:“你一定会需要它的,我对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只要能帮上你就好。” 周皎露出一个笑容,道:“谢谢你,小安。” 周瑜早就备好了车,没想到喜欢赖床的周皎来的更早,调侃道:“周小娘子也会早起?” “那当然了,要不是……”周皎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端玉并不在这里,不由低下了头,她嘟囔道:“反正平日里我都会起来练习剑术或者是射术,才不会睡懒觉呢。” 连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住在荆州的那段日子了,练师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也自然不会像端玉那样为她准备什么弓箭与靶子之类的。 周瑜不由轻声叹了一口气,周皎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活在仇恨之中,荆州也必定会有她所怀念的人或事。 为了避免尴尬,周皎索性主动转移话题,道:“对了,阿兄,伯符哥哥之前托付给我的东西我也已经拿好了。” 周瑜看到她手中的盒子,想必就是当初孙策暗中让她带回吴郡的玉玺,应了一声,道:“好了,既然你来的早,咱们就早些去,说不定伯符正在校场锻炼,到时候你要是手痒了,也可以跟着练一练。” 周皎嗯了一声,这才坐上马车,跟随周瑜一同前往孙策的府邸。 此时已经是秋季,一路过来秋风萧瑟,周皎依稀听到窗外的风声,不由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如今诸葛亮那边现在如何了…… 过了一会儿,车外的练师开口道:“小娘子,孙郎府邸到了。” 周皎回过神,道:“好。”说罢,她掀开帘子,将手中装着玉玺的匣子递给练师,随后对一旁准备为她搬凳子的人摇了摇头,身手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周瑜走到她身边,笑道:“走吧,一同进去。伯符恐怕在里面转圈呢。” 周皎想到孙策转圈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道:“阿兄可不要诓我,伯符哥哥现在可是统领两郡的人物,威严可不比以往,怎么会转圈呢。” “你啊,不知道他的性子吗?平时在阿蒙他们前面就算了,真到了亲近的人面前,还不是一样稳不下来。”周瑜语气调侃,却又有一丝担忧之意。 周皎安慰道:“伯符哥哥本来就还年少,要他装作老练成熟的样子当然难了,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兄妹二人说笑着进了孙府,孙府原先是丹阳太守的府邸,如今给孙策住,孙策还未娶妻,对于府邸中管理的事情,刚到前厅就听到孙策在训斥孙权,大部分都是在说他不发一言就贸然跑到庐江,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个什么意外,孙夫人怎么办?谢诺该怎么办?周皎远远地瞧着孙权低着头挨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瑜无奈地摇摇头,道:“他好心好意去接你,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还是快些为他解围吧。” “好好好,这就去。”周皎敷衍了两句,步子却没变。 “也不知道阿权和你结了什么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