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黑月光重生了》 第1章 第1章(小修) 空荡的主殿里,一人一狗坐在暗处,狗儿吐着舌头激动地哈气。 它扭头看看主子,又看看门的方向,外面铿铿锵锵的,一听就很刺激,狗也想要去当一只战斗狗! 李凉茉抬手从它的头顶顺着脊背往下一捋,狗子安静下来。 一道长光照进阴暗的主殿,伴随着急步声。 李凉茉抬眼看去,见一身血污却不掩霸气的龙袍男人走进来,神色不动地打量着他全身,意识到那都是旁人的血,他并未受伤,幽幽一叹。 也好,让她亲自来报仇吧。 宇文治直走到李凉茉面前拉她,“皇后,随朕走。” 李凉茉避开他的触碰,递上一杯酒,幽幽道:“陛下,喝了再上路吧。” 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李凉茉已经不打算再掩藏什么,可宇文治一心在逃跑上,没有注意话中含义,接过酒杯便喝了下去,再次伸手向她,“走。” “晚了。” 与之同时,殿里光影变多,门口处也传来一声,“晚了。”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李凉茉微微勾了勾唇,饮下了桌上的另一杯酒。 “劭云,你我无怨无仇,为何逼朕至此。”宇文治眼里烧着恨,握紧手中长剑,一步一步背着光男人走去。心知自己的最后十人也折了。 劭云太子身量略高,一身墨袍背光而行,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魔,踏着剑尖的滴血声前行。黑色狐狸面具下的眸子跃过宇文治看向他身后端坐的盛装女子,语气轻松,“有仇的。” 宇文治:“……是何仇?”让劭云太子连皇位之争也不顾来倾全力打他…… 劭云太子勾了勾唇,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家破人亡之仇。” 李凉茉与他视线相对,唇角扬得更高。 果然是个恶魔,对临死的敌人都要捉弄一番。 他与宇文治哪里来的仇怨?不过是与她合作,助她报仇罢了。 她十四岁从西凉和亲北齐,自以为满身荣耀,成全了自己作为西凉公主的责任,也收获了爱情。却没想到,他还有另一个皇后,心里的人也不是她。他把她困在北齐皇宫纵人欺辱,与她的父皇合力,除掉了她的母族。韩家百余口人命,再加上即将临盆的母后,无一幸免。 宇文治脸色变了几变,“如今是你亡了朕的国。” “啊……”劭云太子轻叹一声,懒得与他解释,“成王败寇罢了,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宇文治的脸僵住,艰难地转动视线看向离劭云太子胸口只有一指之隔的剑尖,再转向在自己以为要成功的一瞬刺入自己腹中的长剑,瞬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身后,就此定住。 李凉茉缓缓垂下眼。 死了啊。他终于死了。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欢喜。 即便她报了仇。那一百多口人命都回不来了。她的人生,也不可能重来了。 劭云太子轻轻推开宇文治,抬起未曾染血的左手,“太子妃?” 李凉茉缓缓起身,朝他走过去。 劭云太子看到她穿在身上的北齐凤袍,目光微黯,不高兴了。 她定在他面前三尺之处,目光落到他没有被面具盖住的暗红~唇上,暗叹一声地狱里爬出的魔魅舍他无人,绽开笑颜,“与魔鬼共舞,却未想到,魔鬼是个守信的。” 劭云太子轻笑一声,世人称他为魔鬼,眼前女子偏不惧他,“若论心肠,你与孤衣裳同色。倒是绝配。” 女子轻笑,“既是如此,铁头跟着你,定不会不适。”铁头,狗子的名字。 劭云太子看着她依旧没有搭手上来的意思,目光转向桌上两只空杯,唇角笑意一收,抓紧她的手臂拉向自己,“解药呢?!” 李凉茉被他眼中的焦急和声音里的颤动惊到,看着他迟迟未语。他们之间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如今他得了北齐与西凉,她的心愿了结,也再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当高兴她这般知情识趣地自我了结,可他这是…… 劭云又急问一声,“解药?!” 腹中绞痛传来,李凉茉一张口先吐出一口血来。 劭云太子眸子缩得细如针尖,“传军医!” 一字一句从他后牙槽磨出来,“韶华,你敢死,孤就……” 他顿了一顿,想到如今的李凉茉大仇得报,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她的人和事了,“孤便杀了铁头!” 李凉茉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莫名觉得自己此时能看透他的心,知道他不会杀了他自己寻来的狗子,满足地笑了笑,“不能让他在地府活得自在,我去追杀。” “孤说了,不许!”劭云太子眦目欲裂,“李凉茉!你如愿了,我呢?我呢?!”宇文治自不自在,与他何干? “劭云,你听我说……”温柔的声音似观音净瓶里的甘霖,能将三昧真火熄尽,“我还有心愿未了的。” 铁头咬着她的袖摆,“呜呜呜……” 她抬手摸向黑色的狐狸面具,“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李凉茉的手臂被人拉住猛地甩向一边,她踉跄了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盘龙柱,再看向拉着自己的嬷嬷,心里一惊,转眼看向主位上的两个人,眼里射出寒光来。 难道在地府里,她的母后还要与这等忘恩负义的逼死孕妻之徒结为夫妻?她的母后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西凉帝正露出紧张关怀的神色,被李凉茉看得怔了怔,道:“韶华不必着急,朕已经知道你前往北齐和亲的决心,朕虽不舍,也只能忍痛答应。朕以你为荣,你是朕的好女儿,西凉的好公主。北齐帝与你,本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放心,你母后这里,朕会好好开导,不会怪你不孝的。” 李凉茉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话,有些疑惑。身边的嬷嬷带着哭腔劝道:“公主,娘娘就您一个孩子啊。您想想皇后娘娘,舍得吗?” 李凉茉转过视线,看向离自己不远的染血盘龙柱,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额头上的疼痛感,勾了勾唇,“不舍得。” 冯嬷嬷“诶”了一声,随后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公主说的是不舍得?” 李凉茉已经反应过来了,不知为何,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北齐皇帝亲至西凉要结齐凉之好,她受人挑唆,觉得这是身为一国公主最为荣耀的使命,不顾母后伤心,以死逼得父皇答应,撞了一次柱子没撞晕过去,又撞了第二次,终于换来了父皇的许可。让她对母亲的告别成了永别。 上辈子第二次撞得决绝,晕得彻底,这一次不知为何,竟被冯嬷嬷拉住了,醒来之后才会听到的话在这个时候就听到了。 可她这一次不会再去和亲。她要留在西凉,护母后和母族周全。 她抬起头来,看向皇后,“母后莫要伤心,女儿还小,舍不得您,不会去的。” 皇帝变了脸,“韶华,你怎的这般胡闹!” 李凉茉心中冷笑,面上一片茫然,“父皇,怎么了?您之前也是和母后一样劝儿臣不要去的呢,怎么在儿臣撞了头之后就改口了呢?难道,您原本就是想让儿臣去?之前的不舍是装的?” 西凉帝深吸一口气,绷着脸,“还不是你自己非得要去和亲?” 李凉茉柔柔一笑,“那是因为儿臣以为西凉只有儿臣一人符合和亲的条件,不想让父皇为难。可是刚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西凉有一人比儿臣更合适。” 皇后在听到李凉茉不去和亲时便止了哭,“你说的是谁?” “苕(tiao)华郡主李凌霄。她是皇家血脉,比我年长一岁,已经及笄,美貌无双,北齐帝一定会满意的。”那可是宇文治心里的白月光呢。 上辈子,自己到了北齐很久之后,才知道宇文治早就见过了李凌霄,有意求娶才来的西凉,只是苕多音,其中一音与韶字相同,才让他误以为韶华就是他要带回去的苕华。留在京城的苕华后来为逼死皇后做了不少事,今生,就让苕华自己去跳北齐的火坑吧。 皇后沉默了。 她舍不得自己女儿去,也不好叫侄女去啊。 李凉茉看着西凉帝,“父皇的脸色怎么比听到儿臣不去了还要难看?难道苕华比儿臣还要亲?” 西凉帝目光一闪,沉声斥道:“撞了头倒胡言乱语起来了。苕华到底不是正经公主。” “这不是没有及笄的公主吗?”李凉茉眼睛亮晶晶的,心里冷笑连连。 西门帝又道:“你豫皇叔会舍不得的。” “所以父皇还是舍得儿臣,不舍得真正合适的?”李凉茉委屈地嘟嘴,扑到皇后怀里撒娇,“母后,父皇刚刚还说女儿要去和亲就以女儿为荣呢,女儿把这份荣耀让给苕华,豫皇叔不也应该以苕华为荣吗?” 她知道,她的父皇真正心疼的可不是豫王,而是豫王妃和李凌霄。 皇后此时还没听出李凉茉话里的暗示,但有一点不变,把女儿护在怀里,坚定地道:“陛下,韶华还未及笄,不该她去和亲的。若是豫王不愿,还有别的王爷,都是皇家的女儿,总有一个愿意的。” 西凉帝阴沉地看着李凉茉,怀疑这个女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见着对方柔柔弱弱的,双眼明亮,小脸蛋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朕总不好逼迫自己的兄弟。” 呵……骗鬼的话! 李凉茉扬着唇,眨了眨黑亮的猫瞳,“父皇放心,豫皇叔一心为国,一定不会拒绝荣耀的。对了,苕华比儿臣还要长一岁,和亲时定会被封为公主,那儿臣,是不是该叫她一声皇姐了?” 西凉帝心头一跳,微微眯了眯眼。 李凉茉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笑得越发温柔了,“对!应该叫皇姐了。母后,您看,我这样就能有皇姐了!天大的事,上边都有皇姐顶着呢!” 皇后心疼地抱着女儿,娇斥她,“本宫的韶华,还是个孩子呢。挑不起什么重任。还不快去让太医给你瞧瞧伤,这么大的伤口在脸上,得仔细养着。” 李凉茉心里一酸,顿时流出泪来。上辈子,往鬼门关走几遭都无人心疼,这样的伤,不值一提…… 西凉帝深吸一口气。 自己一定想多了,那些事情这么隐密,她怎么可能知道? 第2章 第2章 李凉茉摸着额头上的白布,躺在贵妃椅上贪婪地打量着寝宫里的一切。 入目,无一不是她当年熟悉的,喜欢的东西,随手摸到旁边小桌上的山川博山炉,转过视线看去。 这是表哥韩子尧寻来的东西,她看着觉得上面的山川雕刻得精致,表哥便送到了她手里。 表哥是才貌双全,性情又好,是四国四公子之一,可惜外祖一家遇难,母后挺着肚子跳下城墙,他亦没能逃脱,西凉公子名落他家。 指尖微微发烫,她弯着唇角,傻傻地笑了。 她是真的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不会再让自己一个人了。 “公主,冯嬷嬷来了。”芸竹进来,看到李凉茉的手指放在冒着烟的香炉上,吓得不轻,忙走过来把手捧起细细看,“都烫红了。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李凉茉抽回自己的手,语气轻柔,“不过是小事,太医刚走又把人叫回来,叫人以为本宫又撞柱子了。” 她贪恋的视线在芸竹身上停了一停,“冯嬷嬷有事?” 上辈子得知外祖家和母后出事,她在芸竹的掩护下才逃出北齐,等到回去的时候,芸竹连渣都不剩了。 罢了,上辈子的仇,上辈子自己都已经亲手报了,这辈子,护好身边这些待她好的人吧。还有劭云太子…… 临死前的那一幕,如同烙尽心底的朱砂,现在想起,还记得当时心里的震撼,却不如当时的情绪化了。那样的神色,或许并不是因为心悦,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 男人嘛,她的父皇,宇文治,不都是这样么?不论如何,她最后那般,能在劭云心里活一辈子。瞧,她的心果然是黑的。 重来一世,他一定不会记得她,但她想在他落难的时候帮一帮他,也算是对他上辈子与她合作却不曾拿到该有回报的补偿吧。瞧,她的心,也不是全黑的。 芸竹把冯嬷嬷的来意说了一遍,便见李凉茉出神,连唤了几声,才把人喊回来,“公主,子尧公子进宫了,这会儿正在翊坤宫呢。” 李凉茉低低笑了一笑,起身往外走。 还真是念叨谁就来谁,若是自己念叨劭云,便能让他自动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可就更好了。 芸竹呆住。 公主笑了?! 公主没有被同意和亲还笑了?! 回过神来见李凉茉已经踏出门槛,连忙跟了过去,看到同样因为见着公主如春暖花开的笑而惊讶的玉萝,心里平衡了。 李凉茉一路轻快疾行,到翊坤宫才放缓了步子,到得门口,听到屋里男子如玉的声音,停下步子。 屋里的少年似有所感,止了音,转头朝她露出一个笑,“见过韶华公主。” 李凉茉重新迈腿走进去,“表哥这样和我见外,我不高兴了。” 韩子尧瞧着她精神头不错的样子,放下心来,“礼不可废,也不曾忘记公主是子尧的表妹。这是从南齐得来的墨玉,通体漆黑晶莹,想着你一定喜欢,便给你送来了。” “还是表哥疼我。”李凉茉欢喜接过,思量着这块墨玉雕成一只黑狐狸一定很合适,“表哥这么疼我,帮我一回,好不好?” 韩子尧看着李凉茉,眼里划过一点心疼,看了皇后一眼,故作轻松地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表哥都帮你。” 在李凉茉来之前,韩子尧与皇后便说到了和亲之事,韩家是纯臣,以国为重,按祖父的意思,若是真要表妹去和亲,韩家不会说半个不字。 皇后一方面不想让自己女儿去和亲,另一方面又不忍西凉帝为此事发愁,焦灼难安。 李凉茉察觉到了气氛里的古怪,可她现在到了十四岁,可以选择装傻,拉着韩子尧的袖摆就往外走,“母后,我与表哥去御花园里玩一会儿,改天再来给母后请安。” 韩子尧觉得这会儿,姑母是最需要表妹去陪的,可自己也舍不得温柔可人的表妹,私心里想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看着马车里装成了小厮的小姑娘,“表妹可是要去看祖父?” 李凉茉捣鼓着手里的粉末,“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看外祖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韩子尧:“……”要去和亲了,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李凉茉抬眼看他,“表哥可希望我跳火坑?” 韩子尧神色微变,“自是舍不得你远嫁。可宇文治文治武功,年纪轻轻便将北齐打理为四国之首,真心求娶,不失为良配。” 李凉茉的目光幽沉下来。看来,已经有人往她外祖家下功夫,想要再劝得她改口了。 韩子尧瞅着她,“表妹觉得不对?” 李凉茉弯唇淡淡笑着,眼里却如淬着冰,“若是他想要求娶的根本就不是我,只是认错了人呢?” 韩子尧:“谁?” “若是他在北齐已有皇后,还来求娶呢?” “!!!”韩子尧几要站起,被李凉茉拉住,“表哥不能觉得他与你齐名,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 上辈子,她到了北齐,才知道北齐已经有了皇后,是宇文治为了权衡北齐势力而立的皇后,她过去之后,名义上是平后,却处处被地头蛇欺负,宇文治恼自己和亲还娶错了人,也不待见她。那个时候,她娇柔得什么也不懂。直到外祖家与母后出事,她才忍辱负重,一点一点自己强大起来,搅了他的后宫,和劭云一起灭了西凉与北齐。 韩子尧根本不在乎那四国四公子的名声,“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凉茉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表哥不信?在北齐,一人双妻可不是稀奇事。” 韩子尧道:“我自是信你,可如果不拿出证据来,祖父要保你堵不住悠悠众口。” 李凉茉心头如被轻轻一击,柔柔地笑了,“这样的小事,不需要外祖父出手。有你帮我就好。” 庆幸自己上辈子历经复仇的磨练,已不是真正十四岁韶华公主,就算现在手里无人无势,也有能自保的头脑,不会在遇到事情时手足无措。 韩子尧第一次见和茉莉花一样柔弱的表妹露出这种要干坏事的神色,来了兴致,“怎么做,你说。” 突然觉得如果表妹想要让他帮忙杀人放火也不是不可以。不是,这么娇柔的表妹,怎么可能想杀人放火呢? 李凉茉:“……”怎么觉得韩子尧也名不符实,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你把宇文治引出来看到李凌霄,想办法告诉他李凌霄是豫王府的苕华郡主。然后再来豫王府后门接我便好。” 马车在豫王府后门处停了停,便离开。 一个瘦小的人贴着后门轻轻敲了敲,开门的一瞬便闪身进去。 李凉茉把晕倒的门房拖到隐蔽处,扒了他的外衣套上,迅速穿梭在豫王府中。 高楼上戴着麒麟面具的白衣男子,拿着镜筒四下看,看到豫王府里奇怪的动静,来了兴致。缓缓拉长镜筒,锁住娇小身影额上白布下的灵动猫瞳。 “主子,西凉帝想见您。” 疾风见主子没有吭声,自觉地立到一旁不再打扰。 豫王习惯用过午食后在书房小憩。卧榻上放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个日期。 他看了一眼,笑了一笑,躺下。 那是他当年与王妃成亲的日子。一直以来,他都记得,难得有一回,她也记得。 临睡前,再拿起纸条仔细看了看,顿时觉得不对。 这个字迹不是豫王妃的。他从未见过。 透着窗户照进来的光,他发现张的背面还有字。 也是一个他很熟悉的日期,长女李凌霄的生日。 李凌霄是是七个月就出生的早产儿,却生得比寻常足月儿都要白胖,为此,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兄连连夸赞,还争着给孩子取名为凌霄…… 没有多想,闭上眼睛又觉得心中不些不爽利,索性起身看兵书,却见他惯常看的书中夹着一张字条,还是成婚日与长女生辰…… 桌上也有,抽开的屉子里也有…… …… 豫王的心情有些微妙了…… 白衣人见小身影在豫王府转了一圈,便快速离去,顿时觉得无趣起来。收了镜筒,对疾风道:“走。” 李凉茉在豫王府后门等了一会儿,看到韩子尧的马车停下,便飞速钻了进去。 此时的韩子尧面沉如水,显然已经从宇文治那里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我送你回宫便回去,改日再去向姑母问安。” 李凉茉道:“也好。表哥只当不知此事,千万不要让外祖父知道。” 韩子尧不情不愿地点头,“幸好你机警,不然就苦了你一辈子了。” 可不是吗?李凉茉心里想了一瞬上辈子的苦,“表哥可知劭云太子的下落。” 韩子尧心里装着事,倒没多想,“我与劭云太子并不相识,只知他少年成名,而后便失了踪迹。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东周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近年还有人想要踹开他顶替西周公子的名……你问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顿时忘了原本要问表妹在豫王府里做了什么的事。 李凉茉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在想,四国四公子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才不担心有人要顶替劭云太子,觊觎那个魔鬼的东西,得有命拿。 韩子尧觉得这可不是小事,耳提面命地道:“表妹,千万不要因为一个人就否定所有的人,你表哥就很好,南宫末白也很好。” 又觉得这话不对味,改口道:“他们再好也不如你表哥好。懂?” 李凉茉憋着笑,一双猫瞳眨啊眨,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倒让韩子尧不好意思起来。 韩子尧错开视线,继续嘀嘀咕咕,“表妹不能太在意别人,就算别人和你表哥齐名,也不如你表哥好。你看看四国四公子里,北齐宇文治是个皇帝,东周劭云太子是储君,南齐南宫末白是王爷,就你表哥是个白身,无家世无背景,还要自己参加科考谋前程……” 外祖父是三朝元老,韩家是大世家,还有一个当朝皇后,如果这都不算家世背景…… 李凉茉无语仰头,前世早嫁,竟不知自己的表哥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人…… 南宫末白啊,她知道的。 南齐骁王,可是宇文治的死对头。前世为给宇文治找不痛快,可是在宇文治的眼皮子底下,把李凌霄给拐去了南齐。 第3章 第3章(捉虫) 西凉帝在御书房里看着面前的折子,时不时地抬眼问,“人呢?” 福海心里叫苦,“奴婢已经让人去传话了,邬公子想必很快就能到了。” 一次两次这样回答还能搪塞过去,接连几次,西凉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眼见着西凉帝将要大怒,福海伸着头往门外看,总算看到了的一点白色的衣摆,“陛下,邬云公子到了!” “哼!”西凉帝冷哼一声,在邬云走进来时,换了一张笑脸,语气温和地道,“还记得你答应过朕什么?” 邬云颔首,“说吧。”就此两清。 “朕任你为丞相。”西凉帝看着邬云。 从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不是凡俗之人,若是好生栽培,定能将韩子尧比下去,西凉公子之名易主,能让韩家有点不痛快,以后再除掉韩家,可就容易多了。 邬云眼中飞速闪过什么,笑眯眯地道:“十年。” 西凉帝不满地拧眉,对上对方的目光,心里发麻,顿时觉得,这个人若是留久了坐大,也会影响到他作为皇帝的自由,“十年之内,朕和朕的江山都不能出现半点意外。你是朕的人。现在,你的面具,该摘下来了。” 邬云笑意略深,“不会。”做梦去吧。 他摘下麒麟面具,露出一张比女人还温柔美丽的脸,唇角挂着一抹似不会消失的笑,说是公子如玉清风朗月皆不为过。 西凉帝总算满意了,“第一件事,北齐帝欲与朕结姻,韶华不愿嫁,你想个法子让她主动求嫁。” 邬云:“……” 这可稀奇了,传言可是韶华公主心悦北齐帝,帝后舍不为唯一的嫡公主,驳了她的求嫁请求,而那个烈性公主,为达心意撞破了头,难道事实是反的? 这西凉,有点意思。 西凉帝拧一把眉,怎么好似从邬云的眼里看到了鄙视? 定睛一看,又什么也没看出来。眼花了? “怎么?做不到?” 邬云唇角笑意略深,“我以为,陛下会先想听听北齐帝的意思。” 想到路上得到的消息,觉得有趣。 西凉帝眉头跳了跳,直觉不好,还未开口,便听到福海的声音,“陛下,北齐帝来了。” 邬云抬了抬眉眼,事不关己地站到一边。 宇文治可不是一个会等通报讲礼的人,福海的声音还未落下,他的脚步声就已经传了进来,无视御书房里别的人,一面走一面对龙案后的人道:“西凉帝,错了错了。朕要的是苕华郡主,不是什么韶华公主。你们也不必舍不得了。” 西凉帝瞪大了眼睛,“北齐帝,君无戏言,你昨日说要韶华,今日说要苕华,怎可如此?” 宇文治冷哼一声,“这得怪西凉帝。” “怪朕?” “若不是西凉帝给公主和郡主用了相近的封号,朕如何会说错?”宇文治不耐烦地摆手,“朕要的是半年前在麻安出现过的。难道还未及笄的韶华公主离开过凉都?” 当然不曾! 西凉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就要怪豫王带着苕华乱跑了,连打仗也带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宇文治给瞧见了。 “北齐帝怎知自己说错了?”他看一眼邬云,他新得的丞相果然聪明,连这都料到了。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邬云去解决。可后者笑眯眯看着足尖,让他好不生气。 “朕方才大街上见到了苕华。也不知西凉没人了还是西凉的人都没读过书,竟给两个人相似的封号。”宇文治毫不客气地嘲讽。 西凉帝:“……” 他忍了。 不想在封号上纠结,道:“北齐帝若看上的是朕的女儿,朕能作主,看上的是豫王之女,朕得先问过皇弟的意见。” 他暗搓搓地想着,豫王那么疼爱苕华郡主,一定不会答应。 宇文治用看蠢材一般的目光打量西凉帝,“你是西凉的皇帝,怎么当得这么窝囊?!” 西凉帝:“……”打不过,他再忍。 宇文治:“朕说韶华的时候,你也没马上答应。” 西凉帝:“……北齐帝想要如何?” 宇文治再一次觉得西凉帝是个智障,“把豫王叫来,朕亲自问他。” 西凉帝:“……这恐怕不妥……” 宇文治冷笑着打断他,“要么苕华,要么,朕的铁骑就要开荤了。” 西凉帝骑虎难下,瞟向邬云,后者终于看到了他的暗示,道:“陛下,如今无战事,豫王正得闲。” 西凉帝唔了一声,自觉邬云为他找了个台阶,麻溜地滑下来,“既是如此,福海……” ……*…… 豫王来后,听了西凉帝的话,微一迟疑,道:“凌霄能得北齐帝爱重,是凌霄的造化,能为西凉出嫁,是至高的荣耀。” 西凉帝:“???”这是答应了? “豫王,你掌管重兵。” 豫王心情略微妙,脑子里想到的是今日在家中反复出现的字条,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不好的事情,路上遇到韶华公主,听她一番哭诉,再听到提及让长女和亲之事,虽有不舍,却也知大忠大义面前,那些不舍算不得什么。 此时听到西凉帝的暗示,只当是皇帝对自己生了猜忌,心里微凉,“臣弟早年征战,少了时间陪伴王妃,如今交出兵权,正好做一个闲散王爷,陪伴妻子。” 想来王妃的失女之痛定能在他的陪伴下抚平。 他明显感觉到西凉帝更不高兴了,想必是因为他刚才迟疑了一下,反应慢了一些,早知就该听韶华的,一口应下,也不至于兄弟之间离心。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李凉茉拧了一下眉。 让豫王就这么交了兵权陪妻子,以后还怎么让她的好父皇如愿会美人,落把柄到她的手上? 她要保护爱惜自己的人,可不会任由要命的铡刀悬在头顶。 “豫皇叔……”她拉住豫王的衣袖,柔柔地劝道,“父皇怎么会怀疑您的忠心呢?西凉还需要您来守卫。您今天若真的把兵权交了出去,岂不是让父皇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坐实了他怀疑忠良?” 豫王犹豫了,“韶华说得有道理,是臣弟莽撞了。” 西凉帝一口气噎住,脸色难看地盯着自己的弟弟和女儿,半晌没吭声。 邬云朝李凉茉扫了一眼,看到她额头的白布,忽闪忽闪的猫瞳,越发觉得西凉有意思了。 宇文治倒是希望西凉能少一个大将,见状略有失望,朝李凉茉看过来,“这就是韶华公主?” 他用评价一件物品的语气道:“果然不是朕要的。” 李凉茉:“……”狗男人,上辈子最后还不是被她玩弄于鼓掌? 她怯怯地从豫王身后探出头来,“父皇,您听到了,不是女儿不肯去和亲,根本就是弄错了人,苕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女儿不肯替苕华,是苕华独一无二,无人可替啊。父皇……” 余光扫到立在一旁含笑看她的邬云,她顿时忘了要说的话,心绪翻涌。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上辈子,她赶回凉都时正看到母后挺着快要足月的肚子从城墙上跳下,肚子里的弟弟滑出来便没了气,她操办了母亲的丧事,得到外祖父在狱中自缢的消息,想要一头撞死在母亲坟前,却被这个人救下,被他劝解,而后才遇到的劭云太子…… 当时还感叹他是个救人不留名的好人。现在……呵呵,她要重新审视了。 耳边听到西凉帝怒斥她胡闹,她回过神来。 不等她开口,豫王把她护在身后,语气坚定地道:“韶华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事情,皇兄不让臣弟得知,便是将臣弟置于不忠不义之地。亦是将凌霄至于不忠不孝不义之地。她是西凉的郡主,皇族血脉,这是她该承担起的责任。” 他感动于皇帝关照豫王府,可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关照。仿佛在他面上打了一巴掌。 被人护犊子一样地护着,李凉茉有点懵,缓缓眨了两下眼。 “就这么定了。”宇文治收回落在李凉茉身上的目光,霸道且不耐地道,“若朕娶苕华,便要连累国丈家失了兵权,国丈便与朕同回北齐。北齐惜才,不拘小节。” 西凉帝:“!!!” 宇文治虽然听到李凉茉不想嫁给他的话而心中不适,却觉得她那句“苕华独一无二,无人可替”说得甚好,“朕只要苕华,不换他人,三日之内,朕要带她离开。正好西凉的丞相在,免得西凉帝再传一次旨意,好好安排吧。” 那样能穿梭在战场,鲜衣怒马的女人,定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掌控。 他根本就没有要询问西凉帝意见的意思,直接拍板。在自己臣子面前都这么窝囊的皇帝,他瞧不起。 什么? 西凉帝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了? 笑话,他宇文治什么时候目中有人过了? 激怒了又如何?那种窝囊废一定会憋着。 直到御书房里的人都走完了,西凉帝才坐又惊又怒中缓过劲来,扫落桌上物什:“欺人太甚!” 眼中杀意涌动。 第4章 第4章 李凉茉默默落后些距离,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袍人,微微拧眉。 她听到宇文治说他是西凉丞相了,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西凉已经有这么一个丞相。 上辈子倒是听说过。 在她前往北齐后不久,西凉出了一位得上天眷顾的少年天才,被拜为丞相,护君护国,得西凉人称颂。 宇文治曾说,韩子尧不如他。 而她与劭云商议覆灭西凉时,多次受西凉丞相所阴,最后用计让他离开西凉,才达成目的。 上辈子,他在外祖父的冤案中,扮演什么角色?又为什么要救她给她出路? “韶华公主。” 李凉茉的视线被人挡住,抬了抬眼,看向比自己高了头颈的人,“北齐帝,你喜欢挡路?” 她的声音天生轻柔,如鹅羽拂过湖面。 宇文治眉头微微一沉,觉得对方在骂自己是狗,又觉得这么温柔的话,不可能是骂人的,“朕听说,你因为要嫁给朕与西凉皇后哭闹受了伤,不过,朕最不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也不喜欢菟丝花,喜欢的,是苕华那样不逊于男儿的女子。” 他本来都已经快要出宫了,但想到这个女人当众说不想嫁他的话,心里很不舒服,决定回来让她知道,是他瞧不上她。 这样的话,李凉茉在前世就听过了,在意的时候,心里如被密密麻麻地针扎了一般疼,现在,根本无法在她心里起波澜,“看来北齐帝听说的消息一点也不准确。先是把本宫与一个郡主弄错,又误会本宫对你生情。试问,本宫如何会对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生情?” 她弯了弯唇,“啊,现在见过了,确定了北齐帝真不是我喜欢的男人。确定了北齐的人真的眼瞎。本宫绝不喜欢自作多情的男人。” 宇文治看着她骄傲离去的身影,心里更难受了,感觉被刀剜掉一块,空落落地钝痛。 ……*…… 刻刀在墨玉上轻重不一地划过。光线微暗,李凉茉拿金拨子挑了挑烛芯,眼见光影闪动,扫了一眼,芸竹已经朝翻进来的黑影出手。 “住手!” 随着李凉茉出声,两个人都收了手。 韩子尧见是芸竹,诧异不已,“韶华表妹,你的宫人竟然会功夫?!” 皇宫里的宫女会功夫,这可不是小事!哪怕这功夫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 芸竹忙垂下头。她一直藏得很好,没想到被公主发现了,公主不追究她的隐瞒,没想到又被旁人发现了。是她连累公主了。 “本宫也很吃惊,西凉公子也会做这种夜探皇宫的事。”李凉茉给芸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然后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打量起韩子尧来。 这个表哥,自她决定不去和亲之后,接二连三地给她惊喜。 韩子尧窘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我是来给你送伤药的。” “伤药明天送也成,光明正大地进宫。” “那怎么能一样?”韩子尧瞅着半点不客气地给他拆台的表妹,叹了一声,“这事儿,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李凉茉打断他的话,“表哥既然来了,藏起来好好看戏。” 说着,把韩子尧往箱笼里一推,盖住,“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弄出动静。” 韩子尧:“!!!”稀奇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还是被他温柔的表妹!好似他正在做什么样偷鸡摸狗的事一般。气! 推开一条缝,见李凉茉坐回了原位,做出雕玉的模样,烛光柔柔地打在她的面颊上,似是散发着光晕的暖玉,宁静又美好。 窗棱忽开忽阖,又翻进来一人,一身红衣,持着饱含杀意的弯刀砍向李凉茉。 韩子尧心下一急,几就要从箱笼里翻出来,却发现箱笼被挂了扣,只能被抬起一条缝,想要出声提醒,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韩子尧:“!!!” 他一定是看着表妹出事最束手无策的表哥。 好在芸竹出来拦住了刺客。 他再看表妹,后者依旧旁若无人地雕着手里的墨玉。 韩子尧心头微微一动,表妹似乎不太一样了。 芸竹到底不敌,手臂上挨了一刀,被踹至一边。 眼看着弯刀都要砍到李凉茉了,韩子尧脑中刚抓到的什么都没了踪影,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用力去推箱笼。 李凉茉转眼看向蒙面的红衣女子,启唇轻道:“三,二,一,倒。” 红衣女子眼里的杀意顿了一顿,转眼看向自己不能动弹的手,应声而倒。 韩子尧这个时候也会撞开了箱笼,翻身出来,见状愣住,“表妹……”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嘟哝一句:“怎么又好了?” 芸竹跪着请罪,“公主,奴婢没用。” 李凉茉扫了她一眼,“不怪你。你先出去。” 原来芸竹的身手尽了全力也不过如此,也是前世那个时候的她单纯到蠢,竟信了芸竹怎夸身手的话。 她拉下女子的面纱,“表哥不是好奇吗?来看看她是谁。” 韩子尧在箱笼里便猜了个大概,此时见着真人,还是止不住愤怒,“李凌霄,竟敢!” “她为什么要杀你?”韩子尧脑子转了转,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难道是你抢了她的心上人?” 李凉茉:“……她马上就要去北齐了。”踏上和亲路,一去就是一辈子。 韩子尧的面色更古怪了,“就算她不想去和亲,也不该杀你,杀了你,更没有人替她了。” 李凉茉无语望天。她表哥说得,没毛病。 “杀了我,她便成了我,死的是苕华,而她就成了真正的公主。不过比我大一岁,找个借口不出门,换掉身边的宫人,再过两年,相貌有些变化也不会引人注意。若是个会画妆的会演戏的,现下见人也无妨。” “她怎么替得了你?谁给她的胆子?”接连两个问题问出来,韩子尧沉默下去。 李凉茉看着他,心里飞速有了计量。 韩子尧会成为四国四公子里的西凉公子,脑子比寻常人要活络,只需要一个提点,他就能顺着线想到许多,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冒险进宫问她了。 李凌霄与李凉茉本就有五分相似,只是李凌霄生得略为锋利明艳,喜欢穿的也是明艳的衣裙,爱武刀弄枪,而李凉茉生得娇柔,性子也是温柔的,喜欢素净的颜色,两人站一起,便是凌霄与茉莉的区别,相差万里,反倒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们相像的容貌。 韩子尧不知,李凉茉上辈子穿着大红嫁衣随着宇文治离开时,宇文治也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宫中禁卫森严,便是我想要混进来,也得换上一身夜行衣,小心谨慎。她这样的身手,是如何做到不惊动人,穿成这样的进来的?” 他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穿成这样进宫,必是见人的。 若是对和亲不满,理宫必是寻西凉帝。皇后虽然心中不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她。 这样的话,她到这里来刺杀李凉茉,必然是西凉帝授意的。 为什么? 韩子尧心头猛地一跳,越发想不明白了。 一个是侄女,一个是亲生女儿…… 亲疏远近怎么反了呢? “这怎么可能?”即便心里想到了,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更是觉得还有说不通的地方。 李凉茉神色淡淡,声音柔和平静,“本宫现在叫人喊抓刺客,表哥觉得,多久之后会有人来?稍后再喊呢?” 韩子尧一噎,艰难出声:“为什么?”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的姑母的处境呢? “……”李凉茉沉默的时间稍长一点,“或许是因为我不够乖,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也在寻找答案,表哥是否愿意配合我?答应我在我同意之前,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外祖父和我母后。” 韩子尧看着李凉茉,这是他见过的最乖的姑娘了,要是连她都不乖,世上还有乖的人吗?不过显然,李凉茉嘴里的乖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见韩子尧略有迟疑,李凉茉又道:“表哥,事关母族安然,我需要你帮我,你帮不帮?” 对上表妹温柔中又带着希望的目光,韩子尧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家时间太多,错过了许多事情,竟让小茉莉花儿一般的表妹独自经历了风吹雨打,“帮。不论什么时候,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和表哥说,表哥都帮你。” 李凉茉一怔,缓缓笑了。 委屈吗?她受了不少。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没必要与人说。如今的她,早就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了。 原本想要威胁李凌霄几句,让她自己答应去和亲的,可因为韩子尧的出现,李凉茉改了主意,“表哥能做到把她带出宫,送回豫王府的闺房里安心待嫁吗?” “这个好说。”韩子尧拍着胸口打包票,“我保证悄无声息地把她丢回去。只是,你如何知道她回去之后不会再闹?” 李凉茉往李凌霄嘴里塞一颗药,又在她脸上涂抹片刻,只是微修,便让两人的脸有了□□分的相似,“这样,她想闹也闹不起来。不过,表哥,送她回豫王府时要悄无声息,但带她离宫要大张旗鼓。可行?” 韩子尧嘴角一抽,这个难度可不小,亏他的娇表妹想得出。 李凉茉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是不行……” “行!怎么会不行?”这是在知道表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表妹让他做的第一件事,不完美完成,怎么还能让表妹遇到委屈的时候想到他? 一想到表妹受了委屈一个人闷着,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还欲问一问表妹给李凌霄吃的是什么,便见表妹面上笑容越发柔和,扬声大喊:“有刺客!” 韩子尧神色一僵,提起李凌霄便跑。为了配合表妹,舍了自己的黑色披风,裹住李凌霄的红裙。 表妹什么时候学会坑人了? 嗯……一定不是她故意的,只是太害怕了。 第5章 第5章 西凉帝与皇后在玉泉宫门口相遇,一起急步进来。 玉泉宫里跪了一地的宫人,却安静得仿若无人。 皇后的脚步越发急了,冯嬷嬷扶着她小声安慰,“娘娘慢些,公主无事。” 皇后瞥了一眼皇帝,略微放慢了脚步,“本宫听说请了太医。” 说话间,皇后已经与西凉帝一起到了门口,看清里面的情况,松了一口气。受伤的是个宫女,不是她多灾多难的女儿。这宫女护主有功,回头一定要好好赏。 李凉茉听到响动,抬眼看过来,一双猫瞳里瞬间爬满雾气。 她扑入皇后怀中,“父皇,母后,女儿要侍卫,要习武,要身边的人都习武。” 她说着,微微偏脸,朝西凉帝快速眨了眨眼。 西凉帝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面上的关切之意都真心了起来。瞧,他女儿多聪明,一来就知道抓住机会习武,等学会了,便再没有人会怀疑了。 当下赶在皇后开口前答应下来:“连皇宫里都能进胆大包天的贼子,是该让你学点防身。明日便给你请武太傅。” 皇后动了动唇,想说哪里有宫里的女儿家武刀弄枪的,但看到女儿受惊后难得的欢喜模样,便将话咽了下去。 “谢父皇,不知先前的刺客可抓到了?” 皇帝眼角一抽,看向李凉茉。装得可真像,连他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也真聪明,知道先发制人,谁也不会想到那刺客现在已经用了韶华的身份了。 李凉茉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蔫蔫地道:“女儿知道了。女儿不给父皇母后添麻烦。” 皇后心疼地搂住她,这会儿觉得女儿习武确实是个好主意,“韶华放心,有人见着了那人身上一点红,只要他再进宫,就一定会抓住他的。” 可是天底下穿红衣的人那么多,一追丢,便有如针入大海,难寻踪迹。 李凉茉见好就收,等西凉帝和皇后走了,把芸竹和玉萝都叫到身边嘱咐一番,便让她们下去歇下。 芸竹落在最后,迟疑着回头看李凉茉,犹豫再三,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不管怎么样,她都听主子的,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等她们都离开,李凉茉复又睁开了眼,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轻笑一声,一~夜好眠。 豫王府里的那个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李凌霄是后半夜醒来的,觉得全身无力,嗓子涩疼,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以为自己动了,其实一动未动,许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眼见着一群捣鼓她,惊恐万状,却还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西凉帝等着豫王来报丧,可是一直等到宇文治带着人来向他告辞,也不见豫王府传出什么话来。 宇文治脸色不太好看,临行还不忘了嘲讽他,“西凉真是个养废物的地方,朕的皇后病了,周身无力,竟然无人能治,也罢,朕即刻带她回北齐治病。” 西凉帝闻言,心中疑惑了一瞬,大喜。难怪当初会传出有人看到了刺客的消息,看来女儿当时留了活口,让韶华假扮她去和亲去了。他的女儿果然聪明! 宇文治神色古怪地瞅他一眼,头一次见被骂了还这么开心的皇帝,懒得再与之废话。 西凉帝半点也不在乎,送走宇文治便让大家都散了,自己带着福海前往玉泉宫。 李凉茉正跟着武太傅扎马步,被他叫到一旁,低声问:“女儿,快告诉父皇,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凉茉缓缓眨了一下眼,发现她的父皇其实也有如慈父的一面,只是都给了李凌霄。 心里毫无波澜,只是想笑。 于是,她笑了,“这还不简单么?她嫁她的,我过我的,她那么弱,怎么可能逃得掉?” 她上辈子学会了制毒,还不爱配解药。李凌霄中了她的毒,便只能由她控制。 西凉帝想了想,真韶华娇娇柔柔的,在韶华手里自是不堪一击,颔首道:“本该如此。原本她若自觉地去和亲,让你进宫陪皇后,朕还能待她好一些,现下,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呵,真是亲爹啊! 李凉茉目光微闪,问出了上辈子一直想知道却不曾问过的答案,“父皇可曾想过,若是她去了北齐,被发现是个赝品,会被如何对待?” “那是她的事。如今把你替了回来,她的使命就完成了,一个弃子罢了。” 看西凉帝说得无所谓的样子,李凉茉轻轻笑了,“父皇,她到底是您亲生的。” “那又如何?朕只认你一个。放心,朕会帮你把路上的一切阻碍都铲平。” 李凉茉觉得眼前的西凉帝很陌生,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西凉帝这样的神色,与之同时,一个自己从来不曾想过的念头涌了上来。 他要为李凌霄搭建一条什么样的路? 到底是什么让他连自己马上要出生的孩子都不要了? 上辈子,她只管复仇,没有细究,现在看来,真实的原因比她以为的还要离奇。 “好了,武太傅是给你新请的,你好好学,夜里,继续去朕给你安排的太傅那里学治国之道。到时朕让福海来接你。” 李凉茉心里微惊,面上笑着摇头,“不必了,如今女儿名正言顺,让女儿与兄弟们一同去上书房学习便好。” 她不曾审问李凌霄,哪里知道她都和那太傅学了什么,如何相处的? “这……”西凉帝略有迟疑,“你和他们那些不成器的怎么能到一起?” “……”李凉茉微笑,“我和他们一起,才能体现出我的优秀,他们的不成器,日后,他们才会心服口服。” 西凉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李凉茉又道:“妹妹们都不小了,也一起吧。” 西凉帝没有马上回答。 李凉茉平静地看着他,心想是不是被他怀疑了,便听得他长叹一声,“真是朕的好女儿,要比就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你想做什么,朕都支持你!” 李凉茉见他当真没有怀疑的样子,放下心来。 她这样做,便是想做自己,不想做模仿一个假货。 她敢这样做,是因为笃定了西凉帝的胆小窝囊又野心勃勃的性子,自动地为她的变化找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 如今看来,自己想的半点没错。 西凉帝走后,她继续跟着武太傅练基本功。 上辈子,她都练过了,可是现在这具身体还未拉体通筋,需要重新来一遍。 西凉民风开放,女子亦能入朝为官。李凉茉的武太傅姓曲,正是个一本正经的中年女子。 表面上,这是西凉帝为她选的,其实,是她让韩子尧挑选了送进来的。 曲笑来时,觉得自己主要是教公主身边的宫人的,公主做个样子就成,毕竟拉体通筋似重塑筋骨,能疼得人怀疑人生。却没想到,公主当真让她帮忙拉体通筋,全程连哼声也无,不由得对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另眼相看。 结束之后,李凉茉整个人都如同被人拆骨重新组装一遍,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浸湿。对曲笑有了一分敬意。 得知冯嬷嬷来传话让她去翊坤宫,沐浴更衣后带着芸竹前往。 不出她所料,是韩子尧来了。 韩子尧一见她就对她挤眉弄眼,她回以柔柔一笑。 问了问女儿的日常,皇后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本宫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你们年轻人说会话吧。” 韩子尧正愁找不到机会与表妹单独说话,听皇后主动提及,立马应声,没有多想。 皇后笑眯眯地去寝殿,拍了拍冯嬷嬷的手,“你说,子尧与韶华,是不是很般配?” 冯嬷嬷瞬间了然,“娘娘不想多留公主几年了?” 皇后笑意微敛,“这一次,本宫这心里大起大落的。先定个亲,能让本宫安心。” 省得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和亲的事,她的女儿就躲不掉了。 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孩子合适,又是自己母家,女儿嫁过去一定不会受欺负。 冯嬷嬷想了想,提醒道:“好是好,不过还要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皇后想想也是,还得探探两个孩子的口风,若是他们两个之间没那个意思,强扯到一起倒伤了兄妹情分。 主殿里,韩子尧早就忍不住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了出来,“你给她吃的是什么?” “那天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武太傅可满意?”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带走的?” “你找到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了吗?” “……” 芸竹笑了,“公子问了这么多,让公主先回答哪一个?” 韩子尧一噎,见李凉茉端坐着笑看自己,顿时气短,巴巴地眨了眨眼,“要不是夜闯禁宫太不合规矩,我肯定早就去问你了。” 他不会承认是那夜之后,宫里守卫翻了几倍,尤其是玉泉宫,即便是他,也不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进来。 李凉茉微微偏头,“很快,你就能经常看到我了。宫中的公主,将和皇子们一起去上书房上学。” 韩子尧作为西凉公子,也是可以随时出入上书房的。 “!!!”韩子尧马上把先前的问题都抛到脑后,呆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想做什么?祖父不会同意的!太乱来了!” 李凉茉笑了笑,“我提议的。” 韩子尧:“???” 李凉茉:“你回去劝一劝外祖父,圣意已决。即便是三朝元老,也不可锋芒太露。这江山,毕竟是李家的,他呕心沥血,为谁呢?” 韩子尧:“!!!” 她欣赏着韩子尧变换的神色,略感拳脚不能尽兴施展。今生不比前世,在乎的人都死了,直接杀了人亡了国就报仇了。可这样,也让她觉得更有挑战性了。 似乎,也不错。 第6章 第6章 行了半月,宇文治一行人眼看要回到北齐了,却被大雨留在了驿站。 李凌霄的病不见起色,每日见着他便怒瞪着他,还使小性子,全然没了他在麻安见到她时的惊艳感,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带了个假货回去。 李凌霄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心惊不已。 明明她都要砍死李凉茉,取代她成为光明正大的嫡公主了,怎么会随着和亲队伍离开凉都了?不行,她要回宫去问清楚! 可眼下,她说不出话来,连吃饭都是靠人强喂下去的。 北齐人比西凉人粗犷,她的嘴里被喂饭时划伤的不知多少道口子,越发不想吃了,绝望地看着窗外留人的大雨,推断对她出手的人会是谁。 宇文治于梦中惊醒,已是入夏的季节,身上却出了一层大汗。 他白着脸,喘着气看向窗外,反应过来今昔是何年。 梦里,他往西凉的这一趟娶错了人,可一直陪他到最后的,最让他放不下的,却是韶华。 他按了按胸口,梦里一切如同亲身经历一般,身上被劭云太子刺过的地方隐隐发疼。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听到韶华公主说那样的话会心里空荡荡地难受了。 随后猛然色变。 这一次,他带走的不是韶华公主! 随行的宫员侍从见他如风一般前行,纷纷避让,再见他踹开新后的卧房,面面相觑之后便各自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都是跟在北齐帝身边时日不短的人了,知道里面的新后要遭殃,不会往跟前凑。与之同时,有人悄悄地把北齐帝对新后的态度写下,飞鸽传书回北齐。 那里还有一位皇后呢,那个,才是他们北齐人心目中的皇后。 宇文治提起李凌霄,“苕华?!说,谁让你出现在朕面前的?” 他想了想,一切只是因为她在凉都意外看到了苕华,才会让现实与梦里的不一样。 李凌霄呆了呆,缓缓眨了眨布满雾气的猫瞳,两滴泪顺着眼角就滚落下来。 她与韶华公主有过一段很亲密的时间,又刻意去模仿过韶华公主的举动,倒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宇文治也愣了,盯着她瞅了片刻,心中狂喜,“你是韶华?” 李凌霄又缓缓眨眼。是的,我是韶华,快把我送回凉都吧! 宇文治轻轻放下她,似自言自语一般道:“朕该想到的,那窝囊废心里只有李凌霄,怎么会真的让朕把她带走?幸好是你,朕就将错就错了。” 拐了个弯,到底没带错人。 这一回,他一定不让韶华在他眼皮子底下受那么多委屈。他要仔细地看着韶华把所有的光芒都绽放出来。 他来去匆匆,李凌霄彻底呆住。 不是说他要的是苕华吗?怎么又是要韶华了? 那她去北齐,到底算什么?! 与此同时,李凉茉额上的布条也到了最后摘取的时候了。 玉萝盯着她的额头看了看,“怎的还未好透?” 须臾又道:“呀,这不似伤口哩!倒像天生的美人痣。” 李凉茉眉头微微一动,让玉萝取了铜镜来,对着细细看。 额上撞开的伤口还有一些红印,用些药,过些时候便会消失了,可是眉心多了一个艳红的圆点,与皮肤融为一体。这是前世不曾有的。 心底隐隐有种猜想,按在眉心的指尖微颤。 门外一声呵唱,她听到了西凉帝来了的消息。 玉萝惊道:“陛下来了!” 李凉茉“嗯”了一声,余光扫过窗外。 这个时辰,当是下了朝就直接过来的。 她不急不缓地拿起笔在眉心就着一点红添上几笔,成了简单的莲花眉钿样,这才起身去迎。 见着皇帝已经进了屋,索性行礼,可膝还未屈下,便听得西凉帝道:“气死朕了!” 西凉帝扫了屋里的人一眼,“你们都出去!” 玉萝看向李凉茉,得到后者暗许,才随着众人一起退出。 这样一来,李凉茉也没必要再行礼了,直起身问:“谁惹父皇生气了?” “还能是谁?”西凉帝瞧了她一眼,想到这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软了软调,“凌霄,父皇不过就是想让你去上书房光明正大地学治国之道,那些个人,个个自诩老臣,说什么不合规矩,就差上折子弹劾朕了!” 李凉茉轻轻一笑。 弹劾皇帝?!那是不可能的,倒是有可能弹劾她这个出主意的公主。 “都有哪些人不同意呢?为首的又是谁?” 西凉帝瞧着女儿这么镇定,觉得自己刚才的暴躁有些丢面子,顿了顿,才道:“姓韩的老匹夫!这是朕的江山,你现在可是顶着他亲外孙女的身份,他还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说乱了规矩便带坏百姓,哪里会有这么严重?” “呵,父皇打算如何?”李凉茉顺着他的示意,坐到他身边,扬眉问他。 西凉帝恨恨地道:“朕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他成日里就会把两位先皇挂在嘴边,怕朕不记得他在朕之前还有两位主子一般。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凉茉指尖微微一颤,垂眸掩下眼中嘲讽。 看来韩子尧没有劝动外祖父,让西凉帝对外祖父多了怨恨。可外祖父是三朝元老,如果没有大错就被皇帝大卸八块,那就等着众叛亲离吧。 上辈子,她怒上心头,灭西凉的手段简单粗暴,不比灭北齐时用心,这也和当时的西凉离了丞相便难聚民心有关。 “父皇何必急着置气?让女儿先去劝他,如何?”她勾着唇,“女儿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不想再一个人闷着学那些东西,学了也没人知道女儿的厉害。” 西凉帝想让女儿继续像以前一样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先委屈你了,等朕寻个由头,把那一家问了罪,杀了韩氏,你和你娘的苦日子也就熬到尽头了。” 李凉茉笑了。上辈子,他就是为了这对母女这么做了。不过,这对母女可没过上多久他以为的好日子,便被她送去了更苦的地方。 西凉帝看得心神一荡,都是一样的笑,怎么凌霄笑起来就是比先前那个让他觉得舒心呢? 李凉茉说去就去,皇帝的许可,光明正大地带着芸竹和玉萝去了太师府。 公主来得突然,太师府的人都没有准备,匆忙迎了公主进去,禀报主子们。 李凉茉看到迎出来的大舅舅,神色微软,“舅舅,外祖父可在?” 韩鹤荣看着软绵绵的外甥女,不满地咕哝:“这么久没见,也不想你舅舅,光记得你外祖父了。他成日里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地训人,有什么好见的,舅舅带你去玩,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舅舅都给你买。” 李凉茉心里软了软,久远的记忆被勾回,才想起,大舅舅也是个喜欢碎碎念的。 找到了韩子尧话多的源头,她目光一扫,“五表哥可在?” 韩鹤荣更不满了,一脸哀怨地摸着胡子,“不是找外祖父就是找表哥,难道我就这么不招喜?你表哥会给你买的东西,我也会给你买。舅舅的钱比表哥的多,眼光也不比他差……” 李凉茉等到他停下来唤气的一瞬,“……前几日,托五表哥给外祖父带句话,也不知五表哥带到了没有。” 韩鹤荣哼一声,“那个臭小子,前日说进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也不知道给家里送个信,每次都这样,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也不见他做出多少成绩来。” “……”李凉茉微笑,“那五表哥不曾见过外祖父了。很好,请大舅舅现在和我一起去见外祖父。” 韩鹤荣看她一眼,心下莫名一凛,明明她还和以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怎么就让他觉得比见了皇帝还要威严呢? 意识到真有事,他不再多言,带着外甥女往云日韩栋院子引。 韩栋得到消息急急走出来,看到李凉茉走近,立马收了焦急的神色,停下步子,头一扭,傲娇地哼了一声,把白胡子吹得颤了颤。 就好似在说:终于知道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了?糟老头子才不稀罕你来看呢。是你自己要来的,可不是我想你来的…… 李凉茉:“……”原来根本的源头,在这里…… 第7章 第7章 韩栋猜到李凉茉过来是为了何事,把人带到书房,哼哼唧唧了一会儿,道:“子尧和老夫说了。” 李凉茉暗忖,表哥还是靠谱的。 “既是如此,外祖父为何要在朝堂上与他对立?” 韩鹤荣从商,听到是朝堂的事,觉得自己不宜听:“我先出去。” 韩栋扫了他一眼。不是说出去吗?怎么还杵着?! 李凉茉也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件事情让他听听也无妨,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驳了外祖父,便未置一言。 韩鹤荣觉得自己果然被嫌弃了,摸摸胡子,颓丧地退了出去。暗自思忖,怎么连外甥女也关心起朝堂来了? 韩栋这才道:“那混小子不知劝你,老夫把他关起来了。” 李凉茉:“……西凉女官不少。” “可是女子不能承帝位。” “……只是在上书房上学。” “祖宗不许女子承帝位。” “不去上书房,我也照样会学。” “祖宗规矩……” “……” 不论李凉茉怎么说,韩栋都是一句祖宗规矩。 李凉茉的目光微冷,“按祖宗规矩,朝堂之中,没有太师一职。” 太师一职,是在先皇离世时临时为韩栋所立,为着让韩栋能拘束着西凉帝,让他不至于胡作非为。大家都觉得多此一举,经历了前世,李凉茉才知这是她皇祖父的先见之明。 韩栋嘴角猛地一抽,“……小丫头,当老夫真不知?” 李凉茉真诚地道:“外孙女确实无意帝位。”有意于帝位的人,现在在去往北齐火坑的路上哩。 她适合做个祸国杀君的毒后,一点也不适合当皇帝呐。 “外祖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让宫里的皇子公主都学治国之道,于国有百利而无一害……”李凉茉已经很多年没有为了劝一个人而耐心地说这么多话了。 上辈子,她有了能力之后,什么都只要下一道简单的命令。 猫瞳眨了眨,她都付出这么多了,外祖父总该不再固执了吧? 韩栋瞪她一眼,长长一叹,“你真当你外祖父是傻子?可在其位谋其职,若是老夫一声不吭,是失职,老夫做了老夫该做的,皇帝若还是坚持,才证明他坚信自己想要做的事是对的。老夫之职,原本就是先皇力排众异所赐啊!” 他对着皇陵的方向拱手,“两位先皇都对臣不薄,臣当不负所托,何惜此身?” 本不欲与还未及笄的外孙女说这么多,但见李凉茉不得个答案不罢休,又专门让韩子尧带了那一番话,最终还是直言了。 李凉茉回宫路上一直在想着外祖父的那句“不负所托,何异此身”,前世之事,许多都随着人死而不可查,但眼下,她算是明白,她的外祖父为何总要招会西凉帝讨厌了。 她回宫照例去翊坤宫坐了坐,陪皇后用了午膳。皇后看到她眉间花钿,笑得像是一只探到了秘密的猫儿,连夸花钿好看。 等到李凉茉走了,皇后对冯嬷嬷道:“本宫看,韶华对子尧那孩子是有心的,去一趟韩家,还刻意画上了这么好看的花钿。原本就殊色无双,平日里素了点,加上眉间花钿,就艳起来了。” 李凉茉被夸得莫名其妙,却并不在意。若是知道一个花钿会被皇后误会成这样,也只会诧异一下便不放心上。 因为她对韩子尧只有兄妹之情,而她看得出来,韩子尧对她也没有兄妹之外的感情。 皇后挑杆子一头热,事情也成不了。 第二天,新任的丞相站在西凉帝一边为帝陈词,反对公主们进上书房的声音就小了起来。韩太师虽反对,已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第三天,韩太师总算松了口,同意了公主与皇子们同去上书房读书,但也说了,一旦因此出事,便得立即停止。 西凉帝只顾当前,不管以后,立马乐呵了起来,并暗暗鄙夷了韩太师一番:什么大公无私的纯臣,还不是因为外孙女而妥协?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韩太师手里取得胜利,虽然是丞相和韶华公主的功劳,可也是他的胜利不是? 下了朝之后把邬云留下来好一番夸赞,越看越觉得邬云顺眼,根本就没注意邬云笑容里的渐渐升起的嫌弃。 西凉帝恨不得马上把这个喜事分享给韶华公主,走到一半了,想到以前自己不会去玉泉宫去得这么频繁,现在去得这么频繁会引人生疑,于是一拐道去了翊坤宫。 先向皇后暗戳戳地炫耀一下自己的胜利也好。 不想他没有看到皇后失落的神色,反而见她喜气洋洋的,不由诧异,“皇后为何这般高兴?”难道是因为他赢了韩太师? 想到这个,他看向皇后的目光古怪了起来。 其实皇后对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不该是韩太师的女儿,让他不得不娶她。占着本该给兰儿的名分。 皇后思量着晚说不如早说,既然皇帝问起了,她便不另寻时机了,“陛下觉得,西凉公子怎么样?” 说西凉公子,不说韩子尧,便表示她提他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家世相貌才学综合能力在西凉无人能比的儿郎,而不是她的娘家人。 皇帝扫了她一眼。西凉公子,能说不好吗? “西凉公子是西凉的脸面,自是不错的。” 暗自腹诽:再过些时日,他怕是保不住这个名头咯。 想到这,西凉帝越发高兴起来,唇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皇后见他笑得真心,觉得时机正好,“那,他与韶华,陛下觉得可好?” 西凉帝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顿时沉了脸,“好什么好?!” 他就必须要娶韩家女了,他的宝贝女儿还要嫁韩家人不成?! 皇帝拂袖而去,浇灭了翊坤宫里的喜气。 皇后讷讷,“冯嬷嬷,陛下这是,对子尧不满意?” “娘娘多心了,想必是陛下舍不得公主。”冯嬷嬷嘴上这般安慰皇后,心里却觉得皇后说得没错。 邬云下朝还未回家,又被西凉帝召进了宫。 邬云:“……”府里的狗子们快出生了,他急着回去! 想了想,狗~娘才刚有生产反应,先进宫一趟再赶回去接生也来得及。 不过,他站在西凉帝面前的笑意里带上了凉意。 西凉帝犹自说着自己对韩家的不满,“丞相,朕要你把西凉公子比下去。”只要韩子尧不是西凉公子了,蠢皇后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娶他的宝贝女儿了吧? “这与保你保国,无关。”邬云直接拒绝。 打败西凉公子,他就得成为新的西凉公子。从此和西凉绑在一起。这狗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打错了。 西凉帝:“难道你觉得自己比不过韩子尧?” “呵……”邬云语气幽幽的,“你说呢?” 西凉帝心下一凛,“朕要他死呢?” 邬云摸了摸下巴,“这道是容易。你当真要西凉公子死?” 被这么一反问,西凉帝冷静下来了。 他想要韩家的每一个人都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西凉公子……四国四公子代表着四国,若是突然没了,又无比他强的人替代,便是向另三国示弱。到时西凉为砧板上的鱼肉,他的父皇和皇祖父得从棺材里跳起来打他。 他都是皇帝了,被打很没面子的! 邬云见他不吭声,又道:“陛下既然无意,臣,告退。”他家的狗子们快出生了啊。! “慢着!”西凉帝叫住他,纠结了一下,“不能让他死,给他找些麻烦事,让他腾不出身来进宫。” 邬云玩味地瞅他一眼,“可。” 西凉帝又道:“你准备一下,过些日子去上书房给皇子公主们授课。” “呵……”邬云笑意略深。 西凉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西凉帝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是丞相,又不是太傅。 但想到那双对着他发愣的猫瞳也会出现在那里,他没拒绝。 他赶回府的时候,金灿灿如狮一般的母狗还在痛嚎。 邬云的目光沉了沉,二话未说,净手,从侍从手里接过工具准备给母狗接生。 他刚蹲下,便滚出一小团,闭着眼撞在他靴子上,发出细碎的狗嘤声。 又滚了一只出来之后,母狗的痛嚎声才停了下去,扭过头来,把两只崽叼到前臂间,细细地舔去它们身上的污渍。 后出来的那只安安分分地趴在母亲的臂弯里。 先出来的那只一直嘤嘤叫着,挣扎着站起来往外行,“嘤……”闻到主人的气息,可是没有女主人。 它又摔了,头朝下撞到地面,打了个滚,又撞到了邬云的靴子上,“嘤……”铁头是威武的侍卫狗。怎么能这么丢狗? 它张嘴去咬邬云的衣摆,却没意识到现在自己没有牙,“嘤……”主人,快去给女主人找解药! 挣扎了一会儿之后,它安静了下来,低嘤一声,丧气地匍到地上。女主人的气息没了,它是一只被抛弃的狗侍卫…… 不过片刻,它向着记忆里柱子(靴子)的方向撞去,一下,又一下,直到被凌空提起。 狗子:“???”铁头身躯和人一样大,谁提得起? 邬云盯着他看了片刻,笑了一声,“一出生就这么爱撞头,你就叫铁头吧。” 名贱,好养。 铁·重生·呆狗·头在空中垂着四肢装死:“???”才出生??? 第8章 第8章 李凉茉踏出玉泉宫,一眼见着守在宫门宫的怯懦少女。 她穿着公主的服饰,不过衣料很旧。 见到李凉茉,欢喜地跑过来,“大皇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听说你受了伤,想要来看你,但是嬷嬷说我病了,不能带着病气来看你,不过我每天都有给你祈福。” 西凉帝的儿女很多,李凉茉上辈子出嫁前还能认得几个,后来,都从记忆里淡去了。 眼前的这个公主,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妹妹,脸色是病态的白,看起来真的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至于祈福什么的,她并不信。 若是祈福就能真的让福运降临,她上辈子还要吃那么多苦让自己变强大做什么?吧啦吧啦几句嘴,让西凉和北齐直接亡了不行吗? 她朝眼前的公主微微颔首,带着玉萝朝上书房去。 公主的眼睛黯了黯,心想,最温柔的大皇姐对她这么冷漠,一定是生气她这么长时间没过来了。 玉萝瞧了她一眼,在李凉茉身边低声地道:“公主,四公主还跟着咱们,许是想跟着咱们一起去上书房。” 自公主撞了头之后,瞧着一天和一天不同了,不成天腻在翊坤宫了,对周围的人也冷淡了许多。现在对四公主都爱理不理了。四公主在宫里若没有地自家公主护着,怕是日子会过得连她这个小宫女都不如。 不过,她识趣地只提了一嘴儿。 李凉茉没有应声,暗想着四公主的出身。可惜时间过得太久,实在想不起来了。 四公主听到玉萝的话,期期艾艾地朝李凉茉看过去,见后者半点反应也没有,眼里的光又暗了下来。 都怪嬷嬷,不许她来看大皇姐,现在连大皇姐都不理她了…… 突然听到李凉茉的声音,“你身边的宫人呢?怎么没跟着伺候?” 西凉帝对宫里的女人们生的孩子都不看重,可是皇后心地仁厚啊,对西凉帝在宫里的女人们和孩子们都不错,没理由一个公主身边连个宫人都没有。 四公主愣了一愣,面露狂喜之色, “嬷嬷说我虽然好了,有点吓人,不应该来找大皇姐。但我太想大皇姐了,就偷偷自己跑了过来。别的姐姐妹妹也都不理我,我也只想跟着大皇姐……” 李凉茉瞥了她一眼,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跟着吧。” 随着四公主的话,李凉茉已经想起来一些。 老四的生母是个宫女,被宠幸了一次便怀了老四,只比她小几个月,结果那个宫女在生老四的时候没了,所以位分也没了。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通常是在想要抢老四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有这么个公主,是以老四会显得惨兮兮的。 她帮过老四几回,所以老四就爱黏着她。 上辈子她只顾着报仇,倒没留意自己的这些人兄弟姐妹们后来怎么样了。 四公主得了李凉茉的许可,立马精神起来,哪怕李凉茉没有再和她说一个字,她也觉得高兴。 上书房里,有些皇子和他们伴读们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是没有韩子尧。 “大皇妹在找谁?” 能叫李凉茉大皇妹的,只有长她两岁的大皇子。 这是在西凉帝还是亲王,未娶妻的时候,府里的侍妾所生。 他模样温和,举止端正得体,没什么不妥,却也不会叫人眼前一亮。 李凉茉收回目光,“还有许多人未至。” 大皇子恍然,“各位妹妹们第一天来上书房,当是还未习惯。弟弟们平日里也都不会来得这么早,太傅起先气得不行,后来见父皇都宠着咱们,也不管了。哦,对了,西凉公子近期怕是来不了了。” 李凉茉听着他不以为然的语气,暗暗翻白眼。有意地把他们养成废物也能叫宠? 在她眼里,不求上进的人还不如铁头呢! 突然想到铁头,她心底微微一黯。这辈子见到劭云太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把铁头要来身边。 念头在心里转了一瞬,她便被大皇子的最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 不待她发问,好奇的四公主已经抢先道:“西凉公子为什么来不了了?” 三皇子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幸灾乐祸地道:“大皇姐还不知道呢?西凉公子被一群狗追着跑,没脸见人了,自然就不会来了!哈哈哈哈哈……” 上书房的气氛变得诡异,随后进来的几位皇子和几位公主都顿住脚步去看李凉茉的神色。 二皇子瞅了瞅他们,觉得应当与自己无关,抿了抿沾着油的嘴,小步地护着袖笼往自己的位置上挪。 四公主同样想到了西凉公子可是嫡公主的表哥,脸色发白,“三皇弟,你胡说!” 又转过脸去看李凉茉,急得想哭了。她要是早知道三皇子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说什么也不会问的。 “闭嘴!”大皇子瞧着李凉茉神色未变,却莫名觉得渗人,“大皇妹,莫要听三皇弟胡说。” “呵……”李凉茉的视线在大皇子与三皇子身上转了一转,“我不听,他就没说过么?” 轻柔柔的一句话,让大皇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皇妹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三皇子一面笑着一面道:“你们看,大皇姐都说……呃……” 三皇子看着众人的神色都不对,总算反应过来了,“大皇姐,怎么不高兴了?” 李凉茉的目光扫过几个兄弟,轻叹一声。明明都长得人模人样的…… 三皇子缩了缩脖子,妈呀,大皇姐的样子,可比发火的父皇还让他觉得害怕。 “大皇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好奇问的……”四公主揪着手,恨不得把之前说过的话都咽回去。 李凉茉扫她一眼,看向三皇子,“你是西凉的皇子?” 三皇子:“……大皇姐,你在说笑话吧?”当然是啊!排行第三! 李凉茉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回头该提醒父皇查一查,不要弄错了血脉,闹出笑话。” 她丢了个响雷便不理会被吓到的人神色了,拍了拍四公主的手,“坐。” 四公主见她没有生自己的气,微松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三皇子气结,可来不及说什么,老太傅便行了进来,重重地咳一声。 待众皇子公子和伴读们都坐好,老太傅捏着胡子问,“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三皇子立时噼里啪啦地把事情倒了出来,委屈地道:“太傅,咱们皇子读书的地方,怎么能让小女子进来?没规没矩。” “三弟!”大皇子想要止住三皇子后面的话,然后未成。 老太傅冷哼一声,问李凉茉,“韶华公主如何说?” 李凉茉语气与先前一般,温柔如水,与气得跳脚的三皇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先前只疑心他不是皇族血脉,现在倒疑心他不是西凉人了。” 气氛明显凝滞,李凉茉柔柔一笑,“若他不是还好,若是,西凉皇子还不如女子识大体,知大局,国之忧患。” 老太傅微微一怔,看李凉茉顺眼许多,“公主所言甚是。西凉公子是西凉儿郎之最,代表的是西凉。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不该拿西凉公子取乐,这丢的,是国体,是西凉的脸面。” 他叹了一声,觉得这一批的皇子真不如上一批,大皇子故作老成却没有足够的才学支撑,二皇子…… 老太傅嘴角狠狠一抖,二皇子现在还垂着头偷食,当他真的老糊涂了吗?! 三皇子…… 算了,他不想理这些歪瓜裂枣了,直接去禀明皇帝便是。 对了,皇帝今天不是让丞相来授课吗? 他如释重负般抖了抖肩,走了。 走了?! 一屋子的人顶着满头的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后都停在缓缓走近的少年郎身上。 二皇子被人推了一把,茫然地抬起头来,见着面前带着笑的人,盯着再三确认,第一,不是老太傅也不是父皇;第二,不认识。 捂了捂大袖笼里的包袱,不情不愿地掏出一只鸡腿来,“你吃吗?” 不待对方回答,便把鸡腿收了回来,“哦,你不吃啊,没事没事,我自己吃。” 最后四个字是在咀嚼中发出来的。 至于周围投过来的或嫌弃或感叹或羡慕的视线,啃着美食的二皇子是不会在意的。 在意了能让他多啃个鸡腿还是啃个酱肘子? 邬云面上笑意一顿,复又笑意更深,能长这么圆润,果然不是没原因的。 心下又是一叹,家中几只狗子要有这般好的食欲该多好。 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邬云转身看过去,顺着那双猫瞳的视线看向自己衣摆及宽大的袖摆,“公主有话说?” 李凉茉长睫微微一动,收回落在他袖摆上沾着的几根狗毛上的视线,抬眼看向他,“丞相是今日的太傅?” “咳咳咳……”二皇子一阵猛烈咳嗽,吓得周围几人都围了过去,不过不包括邬云与李凉茉。 邬云含笑看她,还记得在御书房里见到她时,她看到他时惊讶的样子就好似是先前就认识他一般,而现在,她看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与她并不认识,第一次相见,是在御书房,第一次见她,是在镜筒中,彼时,她正在豫王府干坏事呢。 李凉茉当他的沉默为默认,问道:“敢问丞相,对四国四公子如何看?” 大皇子:“……”他才是韶华公主的亲哥哥。 四公主:“……”大皇姐果然重视那个表哥。 三皇子:“……”还有完没完? 众皇子公主与伴读:“……” 在大家各异的神色里,邬云默了片刻,笑着缓缓吐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第9章 第9章 于李凉茉而言,四国四公子的地位,不重要,西凉的名声,也不重要。但西凉公子和东周公子是她在意的。 众人看到了李凉茉因为三皇子说了西凉公子的一句不是,便把三皇子呛得连番丢脸。 就在他们以为她要翻脸了的时候,李凉茉端正地坐着,“愿听丞相细细道来。” 众皇子的神色古怪起来。 大皇子看了看三皇子又看了看邬云,觉得或许是三皇子长得不如邬云好看? 众公主松了口气,脑子里本还想着听到的韶华公主撞柱子之事,现在觉得,韶华公主还是她们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公主。撞柱子?那一定是她被逼得狠了! 没了紧张的心情,便开始打量邬云,这么年轻,这么俊俏,又这么温和,穿着一身白衣,如谪仙下凡尘,还是西凉丞相了!公主们默默红了脸。 邬云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抬起袖摆不动声色地掸了掸沾在上面的一两根狗毛,“今日还有课业,时间不多,不如改日?” 李凉茉食指微微一曲,“丞相大才,对四国四公子各用一句话来描述,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 若不说,他便等于承认他的不如四国四公子了?那之前的那句“不过如此”就会成为落在他脸上的巴掌了,往后如何能有脸再当丞相当太傅? 邬云听出她温柔话语里的锋刃,笑意略深,不再推却,“北齐公子,贪狼张弓招摇指。” 李凉茉觉得邬云所说正切要害,面上微微一动便又迅速恢复如常。 宇文治确实是个有野心的,上辈子便帮着西凉帝除去韩家之人,要了西凉五个城池。后来趁着她灭西凉时分了一杯羹,还要要东周和南齐,只是被她和劭云太子合作先亡了他。 邬云把她的神色收入眼中,眉头微微一挑,又道:“南齐公子,蛟龙潜渊待风云。” 李凉茉瞥他一眼。这评价,真高!若是落到南齐人耳中,怕是会给南宫末白招来祸事。 邬云见她闻到这话不如之前的反应有趣,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道:“西凉公子,木欲倒,群猴散,孤猴难支。” 李凉茉脱口而出:“不可能!” 邬云笑了笑,露出一个拭目以待的神色,转身向首位走去。 西凉帝是个败国的,韩子尧作为西凉公子,必是想要保国,可到底孤立无援,结局可想而知。 李凉茉想到韩子尧上辈子的结局,默了默,追问道:“还有一个。” 邬云回首看她,面露疑惑。 李凉茉提醒道:“东周公子呢?” 摆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平静的面容上涌动着期待。 上辈子就是邬云建议她去找劭云太子的,他应当知道劭云太子的下落的吧。算了算时间,现在的劭云太子,应该正藏在某处保命。 她抬起眸,正与邬云眼中的翻涌错过。 她听得他轻呵一声,重新朝前迈开步子,“世间并无此人。” 他垂着头,低笑着低喃了一句:“何曾有过?” 只是这声音极轻极小,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听见。 “丞相可愿与本宫打赌?”李凉茉膝上的手握成拳,复又缓缓松开。 听邬云与韩子尧说过的类似的话,她觉得自己心急了,上辈子遇到邬云的时候,是几年以后了,或许现在的邬云根本就没见过他。 可她不喜欢听人说世间没有劭云太子。 邬云在首位站定,“赌?什么?” “本宫赌,东周公子是存在于这世间的。” 邬云笑出声来,“公主真有趣,东周公子不过一个名。”当然存在于这世间。 “东周公子,劭云太子……”她想要说出地劭云太子的名字,却发觉自己竟从不知他的名,微一顿,“他不仅是存在的,还是四公子之最。”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最后这一句让上书房里的人倒抽一口气。 西凉公子不是西凉的脸面吗?西凉公子不是她的亲表哥吗? 她刚刚不是还因为三皇子看西凉公子的笑话而埋汰他吗? 怎么一转眼,就说东周公子才是四公子之最了? 李凉茉看着邬云的背影,一字一顿,“你可愿与我一赌?” 邬云猛地转身看向她。 这一瞬,她从邬云的目光里感觉到了危险。可转瞬,这种危险感便消失了。 邬云看着她的眼,一双猫瞳里是至纯的坚定和信任,“若我赢了……” 这是愿意赌了?! 李凉茉微微失落,这个赌,她是赢定了的,邬云若是知道劭云太子的下落,一定不会应这个赌。看来想要通过他去找劭云太子的路是走不通了。 “你若赢了,本宫任由你处置。”她随口答道,“若本宫赢了,你便是本宫的人,对本宫的命令不得违抗。” 众皇子皇女伴读:“……”又温柔又霸气! 邬云紧紧盯着李凉茉,面上的笑僵住。 呵……想要他成为她的人? 这对父女一个比一个敢想! 李凉茉直迎他的视线,扬了扬眉,好似在说:“怎么?想反悔?” 然而,她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柔和地对他笑了笑,起身离去。 邬云回之一笑,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开始讲起四国四公子与四国之间的关联来。 千百年风云,起初并不是四国,而今也不止四国。自齐国分为南齐北齐之后,方成四国鼎立之局。当是时,四国皆无力再战,于聊城会盟,都想要把四个国家的国力排出个子丑寅卯来,也都想自己的国家国力最强。 争了几个日夜,一致决定于各国之中各选最优秀的儿郎,代表四国国力,四人之间比拼。四国四公子因此而生。 可那一回的比拼,四国四公子相互之间比了个平手,四国国君不甘又无奈,排名之事只得作罢。但这规矩留了下来,一直至今。 之后,四国四公子真有了排名,到得今日,已经成了各国实力的标志,是各国的脸面。 想要成为四国四公子,光有一条拔尖是不行的,各方各面都不能落于本国儿郎之下…… 皇子公主们听得大惊失色,明白了为何韶华公主会因为对西凉公子的嘲笑而斥责三皇子,一时间看向三皇子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至于韶华公主为什么会与丞相呛声,那还不是因为丞相口出狂言。 他们无暇深想,浑浑噩噩地走出上书房便被西凉帝使人叫了去。 皇子公主们平日里难得见到西凉帝一面,尤其是公主们,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而西凉帝看着御书房里站满的人,也有些上头。 这一群,都是他的儿子女儿? 他认不得几个…… 面熟的也叫不出名字…… 算了,他只要认得他的凌霄,记得刚刚老太傅说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就是了。 “刚才,你们,谁在看西凉公子的笑话?” 西凉帝一句话就把一屋子的人兴奋都浇灭了。 西凉帝又问:“是谁觉得朕的公主是小女子,觉得朕让他们去上书房是错的?” 这下,皇子公主们都快速往后退,离三皇子远远儿的。 只有大皇子急着回想自己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没来得及避开,这会儿与三皇子起鹤立鸡群,再往后退,已是来不及了。 他硬着头皮做为人长兄该做的事,道:“父皇,三皇弟还小,不晓得厉害。” 他这么爱护幼弟,父皇总不该迁怒于他吧? 西凉帝瞪他一眼,这个年纪最长的,是老大没错了,“你比韶华还要大……” 他看了福海一眼,见到对方伸出两根手指,接着道:“……两岁,怎么就不知道要照顾妹妹?” 大皇子:“……”他什么也没做错,怎么先骂他了? 西凉帝犹不解气,“是你在韶华面前提西凉公子的吧?明知道韩子尧是韶华的表哥,还在她面前故意提起他,你安的什么心?” 亏他谋算得好好的,让女儿和韩子尧不见面,最好是隔个十万八千里,结果差点被这些个人坏了事。 大皇子委屈,说多错多,索性不说了。 西凉帝骂够了大皇子,这才去骂三皇子,“老三,你比韶华也就小那么一点,在上书房里学了几年,怎么还不懂事?甚至比不过第一天上上书房的公主?让公主和你这样蠢材一起上上书房,可真浪费了上书房的大好地方了!明日起,你不必去了。” 他听老太傅说了,皇子公主们一聚齐,上书房里就有点挤了。嗯,回头让那些伴读们也都回去,免得挤着他的宝贝女儿,也正好顺理成章地让韩子尧永远不必来了。 真是……没想到才让邬云给韩子尧找了一点麻烦,就让宝贝女儿受了委屈。现在真不是动韩家人的时候。 三皇子摇摇欲坠,脸色白了又白,他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真心话,怎么就这样了?他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父皇能认出他的喜悦在眼前的大祸面前不值一提,他憋了又憋,“父皇,儿子不去上书房,去哪啊?” 西凉帝冷哼,“你心性学识连女儿家都比不上,学了也白学,那就让你从女儿家的东西开始学起。对了,再罚俸一年!” 二皇子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袖笼。乖乖……三弟要没钱买吃的了,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吃的,免得三弟饿极了来抢。谁都知道他身上总是有好吃的。 三皇子呆了呆,直到被人拖出御书房才想起来哭喊,被大皇子捂住嘴,“闭嘴,想想你母妃,你还嫌闹得不够?” 西凉帝为韶华公主一众皇子公主里面立了威之后,犹觉不够,问福海,“老三的母妃是谁?” 福海会意,“是林婕妤,生下三皇子时,皇后娘娘给抬的位分。” 西凉帝点点头,“降为才人吧,让她记得让她的儿子有点才。”只可惜皇子本来就没位分,一下子贬为庶人太过了点。 福海嘴角一抽,才人还能这么用? 垂头应了一声,有些可怜林婕妤了。真是祸从天上来。 西凉帝自觉自己给女儿出了气的同时抬了她在众皇子公主眼里的地位,非常满意,等着韶华过来谢恩,可等来等去,却等到韶华要出宫的消息。 福海瞧着西凉帝瞬间乌云密布的脸,觉得最近当差有点难啊…… 第10章 第10章 李凉茉从上书房出来,先去了一趟翊坤宫,发现皇后神色如常,并不知韩子尧之事,便没有多言,只向皇后讨了个出宫的许可,带着玉萝往宫外去。 皇后乐得看她与韩家亲近,因皇帝不快而歇下的心思活络起来。 李凉茉到得宫门,却被侍卫拦住,玉萝拿出腰牌来,“韶华公主出宫,是得皇后许可的。还不快快让路?” 侍卫拉着脸,“陛下有旨,未经陛下允许,韶华公主不许出宫!” “这……”玉萝的性子比芸竹软许多,闻言没了主意,“公主……” “本宫听到了。”李凉茉淡淡地应了一声,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拦她? 很久没有过了呢。 上辈子她得到母族的消息,想要离开北齐皇宫,被人拦住,后来她回到北齐,拦过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来着?她忘了,总归不会再有人敢拦她就是了。 她都差点忘了,她是重活了一回,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什么都已经掌控在手中人了。 她若是坚持要出宫,有的是法子,不过,眼下她疑惑的是西凉帝为何不让她出宫。发现她不是李凌霄了? 她不觉得西凉帝有这样的聪明劲儿,但李凌霄呢?会不会有什么私下里联系西凉帝的法子? “还不快去禀告陛下,本宫要出宫?” 侍卫刚想说已经派人去了,却见车帘掀开,连忙垂下头,听得公主又道:“罢了,本宫亲自去问问父皇,什么时候,后宫出宫还一定要父皇同意了,这将母后置于何地?” 侍卫:“……”这里面似乎包含有很多的消息,他不敢听也不敢想。帝后不是一直都和谐无争吗?难道暗地里有了什么龃龉? 李凉茉被玉萝扶着下车,扫了他一眼,“父皇母后一向和睦,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落了母后的面子。玉萝,看清他的腰牌,胆敢瞒着陛下做这样的事情,其心可诛。本宫要亲自向父皇禀明此事。” 侍卫脸色一白,跪下直道不敢。 可是他得罪的是从黎泥殿里爬回来的李凉茉,不会因为他一跪一词就犹豫下来。 长长的月白曵地披肩拉出水幕般的弧度,伴随着如水般凉凉的语气,“就这样吧,等本宫问过父皇再说。” 侍卫懵了懵。 听起来,公主应该是饶了他,可公主并没有叫他起身,就这样吧,是叫他一直跪下去? 李凉茉行到半路,便遇到了前来传话的福海,心下了然,“父皇让你来的?” 福海讪讪,把刚才在御书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陛下可是真心疼公主的。” 他说着,斗胆抬眼去看李凉茉的神色,见后者笑意温柔,觉得公主念着陛下的好,一定不会因为不能出宫的事顶撞陛下的。 可是眼前的人,并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韶华公主,便是以前的那个公主,不也撞了触目惊心的一下吗? 福海觉得有些不妙,苕华郡主的脾气,可比韶华公主大得多。偏偏西凉帝心里边儿就只看中这个。 李凉茉笑了笑,“公公可知父皇为何不许本宫出宫?” 福海不答,李凉茉也不强求,“罢了,不为难你。本宫自己去问父皇。本宫宁愿不要他出头,也想出宫的。” 这是要不领情了?! 福海笑容还未扬起就僵住,公主这是要气死陛下的节奏啊。 眼前这位,还真有这样的能耐。 皇帝要是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着遭殃,忙跟上轻声道:“公主容禀,陛下这都是为了公主啊。” 当下把皇后有意让韩子尧为驸马的事说了一遍。 李凉茉脚步一顿,“多谢公公。” 暗自思忖着是该让韩子尧出去一趟了。 整个御书房里都透着冷气,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西凉帝板着脸,但在看到李凉茉笑意盈盈地向他行礼时,到底没绷住,露了一点笑。 这么快就来了,必然是福海在路上遇着的,而不是福海去了之后强行叫过来的。 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了起来。 “父皇,你不让女儿出宫,那女儿当这个公主还有什么意思?” 李凉茉嘟嘴生气,扫了福海一眼。 西凉帝听得心头一颤,也扫了福海一眼。 福海暗暗叫苦,两父女要说不能叫人听见的话,都朝他发脾气做什么? 腹诽归腹诽,立刻把人都支了出去,自己在御书房外面守着。 西凉帝这才轻咳一声,“你要出宫做什么?” “以前在宫外的时候,我想去哪里都行,进出宫从来不会被阻,现在只是想回去看一看我娘都不行!”李凉茉揣摩着如果是李凌霄,应该是怎样的语气。 不过西凉帝听到她的话就愣了愣,没功夫注意其中的细节,“你是想出宫去看你娘?” 这是他疏忽了。 凌霄从小就在宫外长大,与兰儿亲近,突然分别这么久,会想念是很正常的事。 李凉茉看了他一眼,“父皇不会觉得,宫里这个就是我亲娘吧?让女儿天天陪着她就可以了。” 西凉帝:“!!!”那自然不是。兰儿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认别人做娘? “女儿出宫的时候,听说是父皇不许的,要是我娘知道父皇这么做,止不定要多伤心呢。” 一双猫瞳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一般划在人心头。 西凉帝忙道:“父皇如何会不让你去见你娘?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假传圣旨?”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承认是他自己下的旨意了。 “原来真的是他假传圣旨啊!”李凉茉转忧为喜,“女儿已经让玉萝记下了那人的腰牌,叫张顺。” 她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但凡有什么挡在她面前,她都会一脚踢开。 西凉帝立马叫福海进来去办,此时不好不让她出宫,自然也不好提皇后有意让韩子尧为驸马之事,但见她还未走,不禁问道:“不是要去看你娘?” 李凉茉语气淡淡,“之前想去了,被拦了,就没了心情。不如回去读书习武。不过,女儿还有件事要与父皇说。” 不等西凉帝接话,她便接着说了下去,“今日去了上书房,发现与女儿所知相差甚远,皇子们学识堪忧却只知鄙夷公主们女儿之身。所以女儿想把上书房一分为二,皇子与公主之间立墙而隔,每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考核,也好让那些皇子们知道差距在哪里。” 西凉帝闻言想要立马答应,但想到才惹得女儿不愿意去看兰儿了,憋了憋,“父皇答应你,你去看看你娘?” “父皇不答应也无妨,女儿先回去了。”李凉茉朝他行了一礼,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西凉帝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是把女儿得罪得更狠了,忙叫她,“父皇答应!” 然而,李凉茉已经走了出去,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她唇角勾了勾,心上人闹脾气,西凉帝怕是没心思把眼睛盯着韩家了。 李凉茉回宫思量着今日的事,在曲笑面前打了一遍她新教的剑法,问道:“太傅对丞相可了解?” 曲笑没想到两个宫女的习武天赋不低,韶华公主的天赋更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竟还是把她教的一套剑法武得轻盈逸动,心情大好,面对公主的问题知无不言。 可这个问题她实在答不上来,脸僵了僵,“下臣是女官,与男官们不在一处,丞相是一月前出现的,在此之前谁也没见过。” 李凉茉了然了,转而问道:“西凉公子被狗追的事情,你听说了?” 她看曲笑的神色,便有了答案,又问,“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曲笑正色道:“西凉公子武艺过人,定不会被几只狗占了上风,其中定有隐情。” 李凉茉点头,“告诉他,本宫要见他。” 夜里,李凉茉在烛灯下雕着墨玉狐狸,听到外面有动静,朝窗外看了一眼。 芸竹走过来,“听说宫里进了刺客,往盘龙殿去了。” 李凉茉眉头微动,垂眉继续雕,余光瞥见芸竹还站在窗边,“还有事?” 芸竹咬咬唇,道:“张顺被打了三十大板子。” 李凉茉放下刻刀反应了几息,才想起来张顺是谁,“哦,他啊,这教训也还凑合。还有事?” 按假传圣旨,这样的惩罚还是轻了的,只是到底旨意是西凉帝自己下的,不想罚得太重。李凉茉达到了自己的目光,这件事便暂时揭过了。 芸竹摇了摇头,“没了。” 李凉茉瞅她一眼。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早就养成了冷漠淡薄的性子,不会去解释什么,但芸竹不同。 看着小丫头微黯的神色,猫瞳缓缓眨了一下,“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十倍还之。否则,人人以为我和善好欺,你们跟在我身边,也只有被人欺负的命。你瞧瞧四公主和她身边的宫人。” 她无心坐上那个位置,但她不喜欢有人违逆她。 芸竹想到四公主和她身边宫人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明明是皇族尊贵的公主,却过得还不如她们这些宫女,她身边的宫人在宫里也是极没地位的存在。 “奴婢知错了。请公主责罚。” 李凉茉笑了笑,好好地罚她做什么? “去把冰镇的绿豆汤端来。” 芸竹应了一声,觉得现在还未到盛夏,又是夜晚,喝冰镇的绿豆汤有些伤身,所以只略冰了冰,很快便端了上来,见李凉茉又认真地雕起墨玉,劝道:“公主,夜深了,喝了汤早些休息。” “无妨,盘龙殿的刺客可有消息了?” 芸竹搧了自己一巴掌,恨不得把刚才的话打回去,“还没有。奴婢和玉萝去打听打听。” 盘龙殿还闹着刺客呢,这个时候让公主去休息,不是给公主找麻烦吗? 李凉茉手微微一顿,听到急急远去的脚步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下次有机会再提醒她不要糟贱自己的身体。 殿内风动,黑色身影翻窗而入,面色发红,“表妹,你怎么又在雕这块玉?想雕什么……” 李凉茉嘴角微抽,把绿豆汤往他面前推去,“喝汤。” 韩子尧眼睛一亮,“还是表妹心疼我,知道跑得身热,正好需要这个!” 李凉茉微笑,“……”绿豆汤都堵不住他的嘴,下次没了。 第11章 第11章(捉虫) 韩子尧咕咕地把汤喝完,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声,在李凉茉面前坐下,“你不知道,表哥这一趟有多辛苦,先得闹个不大不小的动静,把人都引到旮旯地方去,才能片叶不沾身地来见你。” 李凉茉微笑,“引到盘龙殿去了。” 韩子尧:“……那是路过。” 李凉茉继续微笑,“沾了狗毛。” “哪里?!”韩子尧扭着腰查看自己身上,“我出来前分明从头到脚都换过了……” 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韩子尧捋了捋袖子,看到面前的表妹:“……” 算了,是表妹,不能打。 李凉茉笑意更深,“别动。” 说着,从韩子尧的发上扯下一根金黄东西,可不是正宗的狗毛? 李凉茉心下暗叹,可惜了,不是白色的。 铁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子,毛上没有一丝杂色。 韩子尧对着狗毛瞪圆了眼:“!!!”疏忽了! 对了,表妹这么温柔乖巧,怎么可能忽悠他嘛! 打断了韩子尧的滔滔不绝,李凉茉捏着狗毛直入话题,“这是怎么回事?” 韩子尧转了转眼,“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止不住那些人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得走了。” “这就是正事。”李凉茉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道:“西凉公子本该去上书房的时候,在大街上被群狗追得狼狈。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是不是有他国之人设计陷害?这样的事情,若是传遍四国,西凉会面临什么?” 随着李凉茉的话,韩子尧神色认真起来,“这件事情,我会处理。表妹放心,不会传出去的。” 心下感叹,表妹真是个胸怀天下的好公主,不愧是韩家的女儿,那天说的什么西凉是李家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说了为了劝他的吧。 皇后是韩栋幼女,韶华公主是韩栋孙辈里唯一个孙女,韩家人都把她们当成眼珠子一样地疼,尤其是对韶华公主。 他听到“江山姓李,不必呕心沥血”的话时,心里又是震惊之余又很不舒服,想到都是因为表妹担心他担心韩家,小纠结便没了影踪。 “这件事其实有些古怪。”他看了李凉茉一眼,“我不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苕华乖乖地去和亲的吗?你不说,我就去豫王府探查,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李凉茉静静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指在鬓间画了个圈,自问自答,“豫王在买醉!他可是我们西凉的国门,如果不是有他,北齐早就破了麻安了!可是他一个气宇轩昂的大将军,竟然买醉!变得人不像人鬼像鬼的,你说是为什么?” 李凉茉扬眉反问,“你说呢?” 韩子尧噎了一噎,“自然是因为苕华郡主去和亲去了。啧啧啧……” 李凌霄在和亲前已经被封为苕华公主。 李凉茉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没有纠正嘴里的称呼,截住他偏转的话题,“然后呢?” “哦。”韩子尧思绪被拉回来,“然后我就跟着他出了城,哪里想到他运气逆天,醉了酒去打树也能打下马蜂窝来,被一群马蜂追着蜇。表哥我身为西凉公子,不能对西凉的国门见死不救,就背着他往城里跑。也不知怎么的,就招惹来一群狗。”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说来,还得感谢这些狗兄弟,在它们的护送下,我才没被马蜂蜇到。” 他按了按衣领,确定被蜇伤的大包被完美盖住,强调道:“一下都没被蜇到。” 一双猫瞳缓缓眨了眨,李凉茉起身往里屋走,不一会儿,拿出一盒药膏来递给他,“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对寻常毒虫叮咬都有效。” “毒虫都不寻常。”韩子尧难为情地拿手指在鬓间画了个圈,眼见李凉茉要收手了,一把把药膏抓过来塞入怀里,“表妹给的,我必定随身带着。” 时间不多,李凉茉紧接着又道:“你暂时不必去上书房了。” 韩子尧的心思还在那盒药膏上,闻言想也未想,答道:“以后都不必去了,陛下让所有的伴读都不必再去上书房,包括我在内。” 李凉茉思忖着,西凉帝不会为了让韩子尧不进宫就阻了所有的伴读进宫。 “你也暂时离开京城吧。” “好。”韩子尧一个激灵,“为什么?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要离开京城了。以前总在外面跑,表妹受委屈的时候他都不知道。 李凉茉道:“我有事情想让你帮我去办。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信得过了。” 这话他爱听! 韩子尧喜笑颜开,问是什么事。 李凉茉道:“第一件,去北齐盯着李凌霄,拦住她与西凉的联系。第二件,帮我找一个人,劭云太子。” 听到第一件的时候,韩子尧点点头,懂了,这是在遥远的地方保护表妹,也不错。 听到第二件,他好看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你找他做什么?表妹,劭云太子只是一个传说,自他成名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几次的会晤都不曾出现,过两年他要是再不出现,三国必然会向东周施压,要么证明劭云太子还活着,要么新选一个东周公子出来。” “他活着。”李凉茉坚定地道,“我知道他活着。他不久前才帮过我,只是我未来得及向他道谢。今日我与丞相打了一个赌。我得找到劭云太子,才能让丞相成为我的人。” 听到要让新上任的丞相成为她的人,韩子尧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劭云太子还活着的消息给他带来的震惊盖过了别的情绪。 他愣了片刻,肃然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今日在上书房的所有人都能作证。” 韩子尧还想再问劭云太子救了表妹的事,可是那些被他调来的侍卫回来了,只得匆匆离去。 芸竹和玉萝很快出现在窗外。 玉萝一面往殿里走一面笑道:“公主,您猜,那刺客是啥?一只大花猫!” 玉萝笑得直不起腰来,芸竹也不遑多让。 李凉茉轻笑一声,盯着手里的狗毛道:“既是无事,睡吧。” 第二日一早,邬云下朝后走在去上书房的路上,远远看到立在树下的葱白身影,唇角往上翘了翘,继续前行。 她的衣裙上绣着繁复的暗纹,随着他走近,他能看到她身上偶尔流动的光芒。 对方似有所感,回转身来,抬眼看他,一双猫瞳如宝石般璀璨。 邬云看了一眼远远候着的宫女,“公主在等下臣?让臣……” 他笑了笑,语似呢喃,“受宠若惊。”嗯,最惊的,还是她对他放出的狂妄之言。 李凉茉盯着他看片刻,心想他与劭云太子一般有一双好看的凤眼。 随后,她又摇了摇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开劭云太子那双眼明明是狐狸眼,她怎么会觉得两个人的眼睛长得相似呢? “这个,本宫需要丞相的一个解释。” 邬云看着她手里随风摆动的金黄狗毛,笑意更浓,“下臣不明白。” 不枉他忍着不适让金狮的毛在自己衣上多留了些时间,果然被她注意到了,可他当然不会承认。 李凉茉微微蹙眉,“追西凉公子的狗里,有一只金黄色的。昨日,你身上也沾着这样的狗毛。” 邬云不以为意,“天下间黄金色的狗何其多,公主怎能仅凭一根狗毛就做这样的猜测?” 李凉茉目光微深,“金黄色的狗多,可这一只不多。” 她手中又出现了另一根狗毛,“这是昨日丞相身上的,两根一模一样。” 邬云眼里划过光彩,“你懂狗?” “不懂。不过恰好知道,这两根毛出自同一只狗。”李凉茉将两根狗毛抬至他靠近的鼻前,“丞相,本宫需要一个解释。你从哪来?为何要这样做?” 邬云眉头微微一蹙,放弃靠得更近的想法,“下臣不过是凑巧看见了,很不幸,那一只狗身上毛让下臣与西凉公子都沾上了。” 李凉茉不信,可是他的说法确实能解释得通。 邬云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敢问公主,下臣现在是否可以走了?上书房里,皇子公主们都还等着。” 李凉茉心知问不出更多了,转身率先朝上书房走去。没有看到身后的人越发探究的深邃目光及兴味的浓厚笑意。 今日,上书房里皇子与公主之间多了一道墙,老太傅先至,挑了公主这边讲学,把歪瓜裂枣们留给邬云头痛。 邬云讲了片刻,身上开始发痒,由面到四肢,又由四肢到腹背,随后愈来愈烈。脑中浮现出那两根在他面前摇摆的狗毛,顿时恍然。 邬云:“……” 他咬着牙,从门边走过,看向里面端坐着的韶华公主,笑得极为温和。 李凉茉似有所感,回转头来对他温柔一笑。 “呵……”回到府中跳入冰水中终于缓解了不适的邬云咬牙切齿,“原来还是一朵毒茉莉……” 第12章 第12章(捉虫) 李凉茉算着时间离开上书房。决意等邬云想明白中毒的原由,忍不住来找她拿解药的时候,她再好好问一问。 不想福海就等在上书房外,讨好又恭敬地道:“公主,陛下有请。” 随后跟出来的皇子公主们面面相觑,感叹到底是嫡公主,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大皇子停下步子,静静看着远去的几人,脑中想着福海用的那个“请”字。 他去三皇子宫中坐了会儿。 三皇子被罚了俸,又被夺了去上书房的资格,还被自己母妃给骂了一通,这会儿把李凉茉给怨恨上了,同时也怪皇帝的偏心,明明都是了生的,不能一碗水端平,也没必要偏心成这样吧? 他骂了半天,发现大皇子半点回应也不给,宛若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心里颇不是滋味, “大哥,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发呆的?” 大皇子一直在听着他的话,只是越听心里越沉,声音闷闷的,不答反问,“你说,父皇为什么不让我出宫立府?” 三皇子愣了愣,笑道:“这还用问吗?因为你是大哥啊,怎么能出宫立府?” 语气里少了几分热络,多了点嫉妒。 大皇子没注意这些,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心情转晴。 他比韶华公主年长两年,马上就要十七了。 按说,皇子十六岁便可以出宫立府。他一直没有等到音讯,身边的人都和三皇子一般劝他不必担心,他是皇长子,中宫无子,那他就是注定的太子人选。 以往,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现在,他没了这份从容和自信了。 因为他从未感觉到父皇对他的特殊。 如果父皇真的在意他,怎么会让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 以往还能拿父皇政务繁忙,对所有儿女都一视同仁来对待,昨日感受到父皇对他的不满,今日见着福海对韶华公主的讨好和熟稔,就不能再这么想了。 “许是父皇忘了呢?”许是对方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该封王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也越发觉得害怕,俊郎的脸上覆上了层层乌云。 三皇子没听清他的话,却被他的神色给吓了一跳,“大哥可是不适?要不要请太医?” “不必了。”大皇子倏然起身,仓皇而逃。 与之同时,李凉茉也到了御书房,“父皇召儿臣,所为何事?” “没事朕就不能叫你来看看?”西凉帝不满地咕哝着,倒像是讨宠不得的宠物。 看着以前想见又见不着的女儿,心情大好。 李凉茉:“……”看吧看吧,等他以后知道日日看到的并不是心里在意的那个女儿,也不知会是何种有趣的光景。 她微笑着提醒:“那父皇可要看仔细了。” 西凉帝听乐了,“好好好,父皇眼神好着呢,肯定不会把宝贝女儿看错。” 李凉茉好心地不戳破他的美梦,由着他打量,看他到底能把目的憋多久。 西凉帝的眼神越来越怪,憋到最后,来了一句,“女儿啊,你觉得,父皇千挑万选的丞相怎么样?” 李凉茉微微动了动眉头,“父皇挑的,自然是好的。” 西凉帝嘿嘿笑了起来,一脸八卦,“朕听说你们今日私下里见过了,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顾及着女儿的脸面,只说是私下里见了,没说是女儿在树下等着人家。 可这已经李凉茉心里生出警觉,自己在皇宫里的举动,西凉帝一清二楚。 若她真的是李凌霄便无所谓了,可她不是,更不喜欢被人探知行踪举止,只对劭云太子有过例外…… “啊,女儿是刻意等他的。”李凉茉抬眼看向西凉帝,“昨日西凉公子之事,女儿心里有些疑惑,又不能随意出宫,只有在路上等丞相过来,问一问具体的情况。毕竟西凉公子与西凉息息相关,西凉公子的声名不能有任何闪失。有人胆敢这么做,一定要抓出来严惩。父皇,你说是不是?” 她说话的同时,留意着会西凉帝的第一反应,见他神色闪烁,便知晓了答案。 西凉帝很快便把心虚的神色收了起来,“正是如此。那你可曾问出些什么?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那就算了,不宜声张。西凉公子自己也该爱惜自己的名声,把事情处理好。” 李凉茉遗憾地摇摇头,“倒是有些收获的。” 西凉帝心里一紧,担心被丞相给招了出来,忙竖着耳朵细听。 “也不知豫王殿下受了什么刺激,竟成日买醉。”李凉茉屋里没有旁人,又道,“都怪父皇不让女儿回豫王府看看,好好的一个将军,把精力都丢壶觞狂药里了。” “就这些?”西凉帝不太确定。 “嗯。” “哼!他要不去做他该做的事,就别想再拿着兵权。”西凉帝放下心来,冷冷一哼,觉得宝贝女儿对自己有些冷淡,一定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好一番哄,又把话题拉到了邬云身上,“你看,朕为你选的丞相怎么样?” 李凉茉品出味儿来了。 西凉帝正值壮年,再宠李凌霄也不会想着给女儿安排好人就让出皇位来,那这选人就有意思了。 “他与你年龄相仿,才华相貌都不输于西凉公子……” 他生怕女儿听不懂,又又进一步提醒。 李凉茉笑了笑,“敢问父皇,丞相是何来历?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可曾娶妻?可曾有侍妾通房?为何会来西凉?父皇又是如何笃定他的才华不输于西凉公子?女儿又如何能仅凭一面之缘便确定他是女儿的良人?” 她一个个问题不间断地朝西凉帝砸去,砸得他晕头转向。 她看着西凉帝的神色,在问的时候便得知了答案,大部分,西凉帝也不知情,有几个,西凉帝知情却因不能说而纠结。 见从这里问不出邬云的来历,她给西凉帝又丢了一个雷,“与其想那些那靠别人的歪路子,父皇不如早些把那些要交给我的人交给我,让我好生培养调~教。” 她语气软了软,“如今女儿毕竟顶着别人的身份,除了父皇,女儿谁也不信。” 西凉帝因为被连番追问而心中不快,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蓦地软了下来,“这件事情先不急,不过你也要放在心上,好好地了解他。若是此人能成为朕的女婿,朕自然高兴,若是不能,只怕会成为西凉日后的祸患,该早日除去。” 李凉茉一愣。 倒没想到西凉帝也有这么冷硬果决的一面。 回玉泉宫的路上,她细细想着西凉帝的话,回想着上辈子对西凉帝对李凌霄的所知。 想必,上辈子西凉帝也是有意让邬云与李凌霄成对的,只是,不知为何两人到底没成,而邬云自被她与劭云太子使计离开西凉之后,便如同从人间蒸发,再也没了踪迹。 邬云为什么要救她要帮她?他对李凌霄动了心吗? 他当时知道她是谁吗? 李凉茉的眉眼逐渐冷了下来。 不可能知道! 上辈子邬云是在她去和亲之后才出现的,他只见过李凌霄,那他救她,不过是把她当成了李凌霄。 呵…… 她勾了勾唇角,眼里染着冰霜。 这种阴差阳错的意外,倒也不错。 只是可惜今日念及他上辈子对她的恩惠,用的是最温柔的药。 大皇子在玉泉宫外等了许久才见着李凉茉缓缓归来,看她来的方向,果然是御书房。 她竟然在御书房里待了那么久! 他心下微微一沉,小心地上前,笑着问道:“大皇妹。” 李凉茉转了转猫瞳,看向他,语气淡淡,“有事?” 大皇子分辨不出此时李凉茉的心情,但已经到了这里开了口,总不能说没事只是路过吧? “大皇妹可是从父皇那里来的?” 李凉茉看着他,没说话。 大皇子心道了一声“果然是自寻无趣”,紧接着道:“我鲜少有能见父皇的机会,想请大皇妹帮个忙?” “若是有机会,能不能帮我问一问父皇,我快十七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宫立府?” 他不知为什么,会在大皇妹面前心里发怵,那种敬畏,不逊于面对父皇母后时。 难道这就是嫡与庶的区别?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庶子就低人一等,可这两日所见所闻冲击了他观念,他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被这个嫡出的公主压了一头。 李凉茉终于正视他的存在了,温柔地笑了笑,“回去吧。大皇兄是个聪明人。” 她喜欢聪明人,也欣赏聪明人,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听话的聪明人。 其实,若是有一个听话的聪明人当皇帝去日日处理那些糟心的琐事也不错。 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她走进宫中,问芸竹,“除了大皇子,可还有别的人要见本宫?” 得到没有的答案时,李凉茉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还没来,看来他及时找到了法子解毒,果然下手太轻了! 这样的脸色,一直持续到福海把那些原本该给李凌霄的人和势力都交到她的手中。 丞相府里的人的脸色则是越来越沉。 邬云从浴房里走出来,便见那只爱撞头的傻狗钻进去吃力地拖着他换下来的外袍,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放下!”他冷声呵止。 生出一身细细白毛的铁头晃了晃脑袋,“呜呜呜……”有女主人的味道,狗侍卫要去女主人身边…… 邬云敛眉看它,“你喜欢这上面的气味?” 铁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连连点头,“呜呜呜……”女主人的气味,铁头当然喜欢! 它失落地垂下脑袋,“呜……”现在这样子太小了,连一件外袍都拖不动,怎么保护女主人? 邬云被它一脸可怜样给气笑了,“有毒的东西,你也喜欢?不怕毒死?” 铁头发出了它新生以来的第一次怒吼:“汪!”女主人有毒也不毒自己狗侍卫! 奶凶奶凶的,中气十足。 邬云:“……呵……狗样!” 第13章 第13章 夏夜微凉,男子从兜里摸出钱放上柜面。 小二面色一变,眼急手快地拉住男子,“客官,您没给足。当是三两半,您这才二两。” 男子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柜面站稳,缓缓抬眼看向小二。 小二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凉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爷,不收您钱了,您走吧,只求您不要在小店闹事。” 好一会儿,一个酒嗝从男子喉咙里打出,他缓了神色,在怀里摸了摸,又在袖里摸了摸。 小二随着他的动作明白自己白拉了人了,这位身上一套衣裳就值几十两银子的爷身上没钱了,“爷,要不您和我说说您家在哪?小的回头让伙计去您家里取?” 刚说完,便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不舍地摩挲一番,丢给小二,大笑而去。 小二忙接住手里白玉,细细一看,冷汗涔涔,这块白玉,可以抵几十三两银子了。 “把它给我。”一只葱白小手将碎银子放置柜面,反手掌心向上。 小二看向面前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女子穿着白色却价值不菲的裙衫,听着温柔的声音就觉得是下凡的仙女无疑了。 赶紧把玉佩恭敬地送上,再抬头已经不见了女子的身影。 男子摇晃着,扶墙前行,白衣女子不远不近地跟着,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韩子尧从暗处走出,行在女子身侧,低声道:“你看,若不是我这几日一直让人盯着他,我都会认不出他来。谁能想到西凉的豫王会变成这样?” 帷帽上下动了动,“你查到了什么?” 韩子尧摊手,“什么也没查到。不过我发现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不是都说豫王与豫王妃感情很好吗?我发现这几天两个人都没见过面。我估摸着吧,大概是豫王允了苕华出嫁,豫王妃被蒙在鼓里,所以和他置气了。” “要不你去劝一劝豫王妃?人都已经出嫁了,她这么闹着不让豫王好过,传出去反倒叫看了王府的笑话,和亲的诚意也就大打折扣了,豫王让女儿和亲的美名也会因此被糟贱掉的。” 他不喜欢李凌霄,是因为李凌霄对自家表妹动了杀心。 对豫王这个为国之安定洒热血的人,他是敬佩的。 李凉茉瞥他一眼,她的好表哥还真是处处都为西凉着想。 “我去看看。” 韩子尧见李凉茉已经大步跟上了豫王,连忙跟上,“表妹,你找错人了!” 明明是让她去找豫王妃的! 李凉茉走到豫王面前,“你的玉掉了。” 豫王的视线在玉佩上停了停,瞥了李凉茉一眼,虚着步子前行,“丢了吧。” “这么好的玉,丢了实在可惜,倒不如给我。正好,过些日子陛下寿辰,可以作为贺礼。” “拿走吧。”豫王摆摆手,并不在乎那块玉佩的去向如何,随后一滞,扫向李凉茉的视线变得犀利起来,“你是谁?!” 当初,西凉帝赠了他一块玉,他让人把玉一分为二,刻成了对玉。并不是顶好玉质,贵在素白无瑕,雕刻精致。若是让皇帝知道他丢了这块玉,就等于告诉皇帝,他知道了! 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谁,竟知道这样的秘辛?! 李凉茉轻笑一声,“一个好奇豫王心思的人。豫王是西凉尊贵的王爷,明明可以衣食无忧,却半身戎马。敢问豫王,是为了什么?为情?为忠?还是……为国?” 最后两个字,于李凉茉而言,是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前世的经历告诉她:国算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国又怎么样?她为了国踏上“荣耀”的和亲之路,受尽欺辱,爱护她的人却被这一国的君主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家破人亡。 可想到紧跟自己而来的韩子尧,还有韩栋的“不惜己身”,她还是把最后两个字加了上去。 万一,这天下间除了韩家之外,还有这样的傻子呢? 豫王低低地笑了起来,似在嘲讽自己,没有回答李凉茉的话。 良久,他仿佛想通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释然地长吐一口气,淡淡地瞥李凉茉一眼,沿着墙继续前行,“随你。” 李凉茉意外他真是这样的傻子。 在原地愣了片刻,笑着随行,“既是为国,又何必自苦?是他们对不起你,你何必让西凉的百姓因他们而失了守护?” 不过转瞬,豫王的手掐上她纤细的脖子。 “别过来。”她这话是对韩子尧说的,“让我和豫王殿下好好聊聊。他不会伤害我。” 豫王提醒韩子尧,“可以试试,是你的脚步快,还是本王的手快。” 韩子尧脚步顿住,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离开。 豫王转头眯眼盯着他看了看,因着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回转头来,盯着李凉茉的帷帽,“我手下沾血无数。杀个人,如同切菜。” 这样的话,但凡胆子小一点的,都要被他吓住。 李凉茉笑了笑,“我敬重豫王殿下,知道豫王殿下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豫王殿下知我是为西凉,而不是别国人,自不会要了我的性命。” “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该杀之人?”豫王轻哼一声,“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听这话,似乎当真对李凉茉动了杀意。偏偏他最后一句里略带了一点遗憾的绕音,叫李凉茉听了出来。 人心啊,就是这么有趣。先前淡淡的那一瞥才是饱含杀意的试探。 李凉茉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我为了西凉的百姓,不愿殿下死得不明不白,才冒着危险前来。我若死了,殿下身上的毒便无人能解。殿下再凶,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杀我。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孱弱的女流之辈。” 豫王呼吸一滞,又听得她道:“情骗了你,忠弃了你,可你本心依旧在,因为你是为国。然,国有昏君,欺你骗你辱你,这才是你痛苦的根源。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你可以继续收紧你的手,然后,你也会死去。不多久,西凉国破,所有你曾保护的国人都会怀念你质问你,为什么你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不出现?” 豫王放松力道,“本王没有中毒。” 李凉茉轻叹一声,“你按一按肋下三寸处。” 豫王将信将疑,用空着的一只手按住肋下三寸,疼痛瞬间席卷而来,便是征战沙场的铁汉,也不自觉地弓背屈膝,缩成一团。 韩子尧快速到李凉茉身边,“表妹,他有没有弄伤你?”他听他们的谈话,云里雾里,但眼下,表妹的周全才是他最在意的。 李凉茉轻叹一声,“无事。”只是自己故意拿捏语气叫豫王认不出来,恐怕被韩子尧这一声表妹坏了事。 豫王醉意全无,听到韩子尧的声音,勉强抬头,确定说话的人是韩子尧,强行吐出四个无力的字,“韶华公主?” 韩子尧哼一声,“我的表妹就只有韶华公主吗?” 豫王:“……” 李凉茉:“……” 她继续用拿捏着的声音道:“你还可以重新娶妻,生子。殿下,你还年轻。你可以为自己战一回。让对不起你的人付出代价。” 上辈子,在她想不开的时候,邬云便是对她说了类似的一番话,“你还可以重新嫁人,生子,公主,你还年轻。从此可以不为国,为自己活一回。也可以让对不起你的人付出代价。” 她选择了复仇。然后,邬云离开了,劭云太子出现了,助她以最快的速度变强,在一次商议中,她绝然地决定回到北齐皇宫,以身为饵,按住北齐支援西凉的军令。她说,她不仅要西凉,还要北齐。 劭云太子拂袖而去,她能感觉到他的怒意,可是她坚持。她等他答应。没有他的帮助,她将孤立无援,无法达成。 等了几日,再见劭云太子时,他道:“可。” 可他又道:“可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要北齐所有,也要你事成之后永锁东宫,乖乖地做孤的太子妃。” 她颤了颤一双猫瞳,应了。她不要北齐,只要北齐毁灭。 她对他生了情吗?她不认为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能再爱。 他对她有意吗?她不信他那样的人会耽于情爱。不过是利益为重。 她知,他要出兵,需要一个理由。 “为红颜起战火”,这个理由对于本就有魔鬼之称的劭云太子来说,已经太给面子了。 豫王这段时间以来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他们为何要骗我?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 当初,他与皇兄都看上了楚家大姑娘,他想过一争,可无意间,发现楚家大姑娘与他皇兄两情相悦。他自请去了边境。 半年之后,他正因先皇病重回京,突然收到楚家大姑娘的来信,问他可愿娶她。 他当时便起了疑心,不过,还是见了楚虞兰一面,又让自己的人调查了原委,才知道皇兄决定要娶韩家掌上明珠,争帝位。 韩家是纯城,可是韩栋已是两朝之臣,得两位皇帝的敬重,更是被病重的父皇专门为他设了太师一职。不需要韩栋做什么,只要娶了韩栋的爱女,太子之位和马上要空出来的帝位都将落入囊中。 豫王无心帝位,但他要求楚虞兰嫁给他之后便心里只他一人。楚虞兰答应了,也要求他身边不能有别的女人,同时要求马上成亲。 他只当她是与皇兄置气,这些年来两人也相处和气,从未红过脸。现在才知道,她急着成亲是因为腹中已经有了李凌霄。见她生育辛苦,他甚至答应不要第二个孩子,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李凌霄。 到头来,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他带着最的一点希望去问楚虞兰,可楚虞兰因为他答应了让李凌霄去和亲,再没了半点遮掩的意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凉茉轻叹一声,将解药交给呆滞的韩子尧,先一步离开。 快要到皇宫下钥的时辰了,不赶紧回去,便进不去了。 上辈子她学了许多,唯独这轻功,怎么也学不会。劭云太子说她年纪大了的缘故,重生一回,她还是过了学轻功的年纪。 她魂不守舍地想着心事,看到自己的马车走过去,在手指碰到车帘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眸光微微发冷,瞬间反应过来,可还是被人抓住手腕顺势带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李凉茉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瞬也知道了这车里的人是谁。 日间离这人离得近,闻到过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如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药味。 她动弹不得,听得耳边人轻笑出声,“夜黑路险,小娘子孤身一人,不是风~尘中人便是被家人抛弃之人。不如与我共度。” 平平而温和的语调,却根本就没有允人拒绝的意思。 第14章 第14章 李凉茉感觉到他离自己极近,呼吸间便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但也注意到,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肢体相碰。 呵……色厉内荏之徒。 “想不到丞相还有如此雅兴。不如随本宫回宫,如何?”李凉茉索性不装了,用自己平素的嗓音出声。 邬云面上闪过讶色,“公主?” 眼里划过笑意,掀开帷帽,看着平静的娇美面庞,手臂撑头侧躺在她身侧,“为何会是公主?” 他叫人去查看她在做什么,却没想意外发现她不在宫中。 找到她,又见她故意拿捏着声音与豫王言语,显然不想被人认出。 李凉茉扫他一眼,“知道是本宫,还不放开本宫?”这不是她的马车,也不知芸竹等不到她会急成什么样。 “公主自己不动,怪下官做甚?”邬云笑得轻松自在,“下官的车帘,是公主自行拉开的。车,也是公主自己上的。” 李凉茉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丞相觉得,我们回宫再聊,如何?” “公主不怕?”邬云挑挑眉,靠得离李凉茉更近了。 眼看着这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李凉茉在心里默默数着距离,果然在离她还有三指之地停下,皱起眉,“当真不怕?!” 李凉茉笑出声来,“丞相觉得,本宫要怕你?为何?是你模样吓人?还是你凶神恶煞?难道你涂脂抹粉是为了盖住什么不能见人的疮疤?本宫给你一个小建议。” 她恶趣味地把目光在他面上转了又转,“你不想笑就不要勉强笑了,以你在唇角勾勒出的那一点弧度,只要你没有把嘴角压得太低,便不会让人觉得你没笑。” “可是本宫很好奇,丞相竟有这样的癖好。” 邬云唇角带着笑,目光却迅速冷了下来。 涂脂抹粉自然是为了遮盖些不能示人的东西,可若不是西凉帝提出那样的要求,他又何须如此? 这一瞬,李凉茉感觉到了他的杀意。她面不改色的瞧着他,依旧不为所动。 即便是面对劭云太子,她也不曾怕过。 良久,邬云眼里的杀意褪~去,笑了,“你想知道我的来历?想探查我的事?为何不直接问呢?这般扎人,可不好。” 他改了称呼,仿佛与她已经足够熟稔。两人离得近,仿佛是关系极好的人之间说着悄悄话。 “我问,你就会答?”眼看他要开口,她又道,“真答案?” 邬云道:“我答了,你可会信?” 李凉茉默了片刻,“狗是你放的?” 邬云笑笑而不语,片刻后,不答反问:“豫王的毒,是你下的?” 李凉茉也笑,又问,“为什么?你来凉都,是为什么?为了前程?恩怨?女人?” 她没有从他的面上看出半点有用的变化,那张脸,如同戴了一张含笑的面具一般,只有眼睛会生气。 他还是未答,“什么时候下的?今天,还是之前?” 她这一次沉默的时间略久,“我不想与你为敌的。第一次见你,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她去豫王府的时候,才刚刚重生回来,身上什么药材都没有,自然做不到下毒。这毒是她被豫王掐住喉咙的时候下的。不过这毒只是短效,并不需要解药。随后给的也不过是她给自己配的强身健体的药。 她抬了抬眼睑,认真地问邬云,“我们是友不是敌,对不对?” 邬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李凉茉道:“你放狗咬我表哥一次,我不计较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给你一个得圣心的主意。” 邬云:“呵……公主真是大度。” 李凉茉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一般,幽怨道:“还不是因为不想与你为敌?谁叫你的眼睛和下巴生得这么好?”好到让她想起劭云太子。 邬云嘴角微微一抽,想到她那句让他成为她的人,顿时离她远了些。 李凉茉不解地眨了眨眼,说他好看说错了?不过知道这招有用了,以后他再离自己这么近就有法子应对了,“大皇子不小了,若是册立太子,是时候了。” 邬云心中冷呵,面上笑意越发温柔,“那就多谢公主提携了。”这可是要命的主意。 “既是朋友,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说话间,一把药粉撒向邬云,她笑意盈盈地倾身向他,“这次的,可比白日里的严重些,光泡冰水也不能缓解,丞相,送本宫回宫,自有解药。” 不过一句话的工夫,邬云已经感觉到了手臂上痒意,“朋友?呵……”果然,这个女人一示好便有古怪。 只是他没想到,与她闲聊,时间会过得如此之快,到了自动解穴的时间。 李凉茉理直气壮:“本宫真心与你交好,怎耐丞相不信,一直不给本宫解穴,更不人轻易答应送本宫回去了。出于自保,本宫只有出此下策。” “时辰已过,宫门下钥,如何能送公主回宫?” 这一句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听得李凉茉心情大好,“丞相觉得四国四公子不过如此,带本宫进宫应当也不过如此。” 邬云:“呵……”小心眼的女人,竟然还记仇! 想到她当时翻脸是因为劭云太子,目光微微变得柔和。 “下车。” 李凉茉狐疑地扫他一眼,掀帘看向窗外,见是高高的宫墙,愣了愣,心情有些微妙。 眼见他已经下了马车,她随后跟上,“这颗药,可以让你暂时止痒。回宫,再给你解药。” 见他不接,她又道:“本宫只是担心你摔到本宫。” 邬云盯着她看了片刻,接过药丸服下。揽住她的腰便跃上宫墙。 两人离得近,却又保持着非常规矩的距离。 李凉茉勾了勾唇,觉得这个人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的,或许真能让与自己同谋。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停了一瞬,便见他落地,放开了自己。 她疑惑,“还未到玉泉宫。” 邬云离她一步,“已经进宫。解药。” 李凉茉决定收回刚才让他与她同谋的话,温柔地笑着,“本宫的毒,从无解药。” 当初配过一回解药,只因误伤了劭云。 邬云听到咯咯的磨牙音,心情愉悦地笑了,“无妨。”刚刚才见她给了豫王解药,转眼就说这样的话来骗人,当他会信? 当真转身走了?! 李凉茉愣了愣,叹息一声,“怎么就不信呢?” 她摸了摸腰际,怔住,咬牙切齿:“邬云!” 竟然把她身上药都偷了去! 转瞬想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李凉茉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配药都不爱配解药,身上更不可能带解药了。先前给他吃的,不过是另一种刚才能以毒攻毒的毒~药,但也只能压制一小会儿。 走到半路,想起芸竹还在宫外,只好叫玉萝明日赶早出宫去寻。不想回到玉泉宫,发现芸竹已经回宫,询问之下,才知有人假传了她的话,让芸竹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宫。 一时间,李凉茉感觉有些微妙。或许,这人真的能试着拉拢? 邬云回到马车里,从里面的小隔箱里提溜出小奶狗,“满意了?” 小奶狗嫌弃地瞅他一眼,把脸偏向一边。 这辈子的主人太惨了,竟然被女主人下毒。 “呵……”邬云把这只铁憨憨丢到一边,取出李凉茉腰包里的东西,“你说,这里面,哪个才是真正的解药呢?” 小奶狗默默地叼起腰包蹲角落里去,眯眼嗅着自己怀念的气息。 哼,女主人才不会配解药呢。你没救了! 再一次从小奶狗身上察觉到嫌弃的邬云笑了笑,拎起小奶狗,指了指它嘴里的腰包,“我的。” 小奶狗:“???” 第15章 第15章 第二天早朝时,西凉帝看着闭目而立的邬云,关心地问:“丞相可是没会睡好?” 邬云拢着手,摸着藏在袖里的小腰包,心中冷呵。 那个女人当真没把解药带在身上,让他痛了半夜,一直到天光照地才找到人来解毒! “臣。”他缓缓睁开凤眼,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只是在想,大皇子快十七了,二皇子也快十六了。” 西凉帝愣了愣,一下子没想起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模样。 二皇子,他记忆里没有,想也想不起来。 大皇子,前日才见过,不过他没细看,也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这两个竟然都这么大了么?哦,对了,大皇子比李凌霄要大一岁,比李凉茉要大两岁,是该快十七了。凌霄如今成了韶华公主,眼看就要办及笄礼了。 去年,凌霄的及笄礼是在豫王府办的,极为简单,今年,一定要为凌霄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弥补去年对她的亏欠。 朝上众官不知西凉帝已经魂游天外,纷纷附和起丞相的话来,韩太师也是一愣,恍然道:“皇子长成,陛下无嫡子,可立大皇子为太子。” 因着这一句,话题便往储君的方向带了。 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好一会儿,大家才反应过来,西凉帝不在状态,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笑得荡漾,叫人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地安静下来。 福海暗戳戳地提醒西凉帝,这才把他的神思拉回来,“陛下,各位大人都在等你的发话呢。” 当下,又匆匆把百官讨论的内容说了一遍。 西凉帝脸色越来越黑,站在他身边的福海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等福海说完,西凉帝抓着桌上的镇纸重重一拍,“朕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立太子了? 百官:“……”没死也不影响立储啊。 眼见着西凉帝生了怒,他们都不敢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言官们悄悄拿眼去看韩太师,这是劝呢,还是不劝呢? 西凉帝瞅着他们不来哄他倒去看韩栋,心里更气了,拿眼直瞪着韩栋。 可他天生一双大眼,瞪着人的样子更像是在等着什么。 韩栋不过顺着话头提了一嘴,原本觉得眼下各皇子看不出甲乙丙丁来,立长还是立贤也有待商议,皇后也还能生,万一就生了个嫡子呢? 可见皇帝这么期期艾艾地等自己的意见,前所未有,心情大好,决定说两句,“臣以为,储君是一国之本,可以开始考虑了。” 只是开始考虑罢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言官们好似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纷纷跪谏,大有他不考虑就不思国本的意思。 韩栋有点懵,好吧,大家这么给他面子,热情挡不住啊。 西凉帝气得眼睛瞪得更直了。 他有满意的储君!可若是现在提出来,一定会被韩匹夫带着群臣反对。眼睛一转,看到事不关己的丞相,猛然反应过来,最开始的话题,似乎是他提出来的,“丞相,你的意思呢?” 邬云无奈地扫他一眼,皇帝当成这样,怕是天下奇谈了,“大皇子年近十七,二皇子年近十六,陛下不放他们出宫立府,可是想在他们之中挑一人为储君?” 他微微敛眉,似在思量,“可二位皇子未经过历练,不知谁较为合适。” 那个黑心肠的处处给他挖坑,想让他提立太子,果然没好事。 西凉帝:“……”自然是都不合适! 他的神色微微缓和,“是该出宫立府了。” 到此,百官们知晓了皇帝的心意,就算要立储君,也不会在这两个皇子里选了,而后面还有好几个皇子,等等再看也成。 立储之论到此结束,西凉帝让人去把大皇子和二皇子叫来。 既然是出宫立府的皇子,他总得见上一面,再确定个封号吧。 大皇子见到西凉帝,听到论及出宫立府之事,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整个人都安静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二皇子小心地护着袖笼,小眼睛提溜溜地转,皱着小眉头,发愁找不到吃的机会。想到出宫立府之后便能吃得自在了,小眉头又松开,朝西凉帝露出个憨实的笑来。 西凉帝扫了两人一眼,便觉得大皇子太平,二皇子太圆,简直没眼看,不及自己鲜衣怒马的凌霄,让男儿汗颜。朱笔一圈,在折子上圈下了“平”与“福”二字。 不多时,便有旨意从御书房传出,大皇子被封为平王,二皇子为福王,尽快出宫立府。 李凉茉听到玉萝听来的消息,眯着眼睛笑了。那个人,还真是…… 笑容里缓缓浮起一点冷意。若他不能与自己为友,不如弄死吧。 得到消息的三皇子呆了一呆,冲到大皇子宫中,“老二封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要封王了,不做太子了吗?” “三弟慎言!”大皇子恨不得捂了他的嘴把那些话给塞回去,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刚才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你们一定比本王死得快!” 宫人诺诺。 他把人遣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三皇子道:“这是对我来说最好的出路。” 一个在宫里活了十七年,见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的皇子,不出去当个闲散王爷就只有在宫里等死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储君是谁,一定不会是他。 可是三皇子不这么认为,“明明有更好的出路,你不走,我瞧不起你。” “这是父皇的意思!”大皇子不耐地斥他,“你,我,还是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可能违逆父皇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重,一时间拉不下脸来,把人推出房门,“你回去吧,听我一句,不要和韶华作对。” 三皇子愣住,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大皇子给推了出去,更不敢相信,大皇子会成为王爷,是因为他与韶华公主起了争执。 他把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说给林才人听,林才人气得给了他一巴掌,“我道陛下从不关心你们的学业,怎么会突然点了你去发问?原来是你做了这样蠢的事情!” “我道皇后娘娘从来都对人和善,怎么突然就把我教训了一番,还降了我的位分,原来都是你这个不成器的!” “我告诉你,那个位置,你想都不要想,不是你能坐得稳的在!” 她对自己生的儿子还是了解的,惹祸是个能手,但没有什么坏心眼,也就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若是让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还不晓得会把好好的江山败成什么样子。 她拧着三皇子的耳朵往翊坤宫拖,行到一半,觉得不妥,不顾三皇子痛得嗷嗷叫,改往玉泉宫拖。 “你乖乖地向大公主道个兼,只要她不计较你的破事了,我以后也揭过不提,若她不接受,我见天地抽你。” 三皇子好不容易喘口气,闻言大叫,“不去不去!我一个皇子,凭什么去给一个女人道歉?太丢人了?” 林才人冷笑,“你也知道丢人?你还是女人生的,管女人叫娘,丢不丢人?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三皇子又气又冤,不就是说几句韶华公主的不是吗?怎么就成了不孝了?他又不是韶华公主生的! 可他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林才人正在气头上,不敢再火上浇油。 等他们到了玉泉宫外,已有宫人探得情况,一层一层地往里,道到李凉茉那里去了。 李凉茉诧异了一下,笑道:“不见。” 芸竹和玉萝都已经清楚了的性子,默默地退出去传话。 林才人愣了愣,心道完了,也没劲儿打三皇子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三皇子见了心慌,忙跟上,“母妃,别不理儿子,你打,你打儿子出出气,别这个样子吓儿子。儿子知道错了。” 虽然他还是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认错是最正确的决定。 林才人推开他,“你滚开,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我的儿子。你要死,别连累上我。” 三皇子更加心慌了,“母妃,儿子真的知道错了,不就是让儿子向她道歉吗?儿子去道歉。她今天不见儿子,明天总得见。明天不见,后天也得见。儿子去上书房找她……” 林才人顿住步子,缓缓转脸看向他,“真心诚意的?” “嗯!”三皇子松了一口气,袖下的拳头狠狠握紧。 如果他大哥坐上了那个位置,有大哥护着,谁能让他和他的母亲这么卑微?! 不行,他一定要让大哥坐上那个位置,不坐也得坐! 玉萝回去把看到的一一学给李凉茉瞧。 李凉茉笑弯了眉眼,“有意思,派个人去瞧着点,莫叫那些捧高踩低的把人欺负了去。”至于三皇子的道歉?并不是她会在意的事情。 猫瞳微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女,这是西凉帝为李凌霄培养的人,男的名流孟,女的名辛月,各管一支人手,如今为她所有用。 “安排人盯着丞相府豫王府和韩家的一举一动。” “另外,派人去北齐,盯着她。若她逃离北齐,杀。若谁与她联系,杀。若谁帮她,杀。” 此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还是带着浅浅笑意,仿佛是一个矜贵优雅的人在评点着这盘点心是该吃还是该倒一般。 可一连三个“杀”字,在她面前的两个人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的杀意。各自不由得肩头一颤。 然而,一个月后,李凌霄从北齐逃跑的消息还是跨越千万里传到了西凉皇宫,北齐帝十面震怒,大军压境,让西凉交人。 第16章 第16章 李凌霄忍受着宇文治每日的情意绵绵,由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羞愤,再到后来的麻木。好在有宇文治盯着他们给她喂食,他们便伺候得小心一些,嘴里的伤口在在逐渐减少。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原本对她情根深重的男人眼里装的都是韶华。 从她在他面前假装了一次韶华弄巧成拙之后,他便认定了她的身份,不论她再如何示意,都如同在对牛弹琴。 这……这还是那个在麻安对她一见衷情的人吗?她觉得难过,看着每日来陪伴自己的宇文治,面上流露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怨。后者见了,更加坚信她就是韶华了。 直到靠近北都,李凌霄才突然发现自己力气恢复了,也能说话了。 “我不是韶华。”这是她对宇文治说的第一句话。 她与韶华的声音极相似,若不去细辨,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她这些年来为了要取代韶华成做的准备,此时却成了让她无法脱身的枷锁。 宇文治让人把她身上大红的衣物换下,穿上北齐的服饰。 他的记忆里,韶华的声音是温柔如水的,模样也似集结了天地间的温柔,如今的她,与他记忆里的样子有少许出入,是她现在年轻的缘故。 “朕知道你是。也知道你是因为朕说喜欢李凌霄,你才会与朕置气。”一双浓眉拧了一下,复又放松下来。 上辈子她一直都对他很温柔,初到北齐里,眼里的爱慕不可能做假。直到她知道他看上的是李凌霄,她才有了别的变化。 所以这辈子她与上辈子不同了,是因为她提前知道了他与李凌霄之事?他不打算解释,上辈子,他也没解释过。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认清现实,自然就会和上辈子一样了。 虽然想通了,宇文治心里还是不舒服,“朕喜欢你,会对你好。回宫之后,不要闹,好好地与后妃相处。以后的事,朕都会帮你。你想清楚,你如今除了靠朕,再没有别的法子。” 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上辈子韶华的前后变化,复又拧起眉,转身出去,带起一阵发凉的风。 现在这样的韶华,确实不讨他喜! 他打算冷她几日,如上辈子那般,让她受不住冷落,却不想在进都的那日,被她混入围观人群中跑了。 宇文治气青了脸,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带回北齐的人真的是李凌霄,而不是李凉茉!上辈子的李凉茉,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只会撒娇,没有半点自保能力娇美人,怎么可能跑掉?!扯掉那层蒙着他双眼的感情色彩,宇文治也终于想到他一直忽略了的问题,上辈子李凉茉撞伤了头,他们等过了半个月,她头上的伤都好了才启程回的北齐!上辈子,李凉茉弱却健康快乐,鲜少生病! 消息传到西凉,满朝震惊。纷纷斥责豫王教女无方。 西凉帝冷眼看着豫王,把手里的折子往他头上砸,“看你教的好女儿!现在,你说怎么办?” 什么?真相?!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大家知道的就是豫王的女儿和亲之后跑了,置家国百姓于不顾! 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人出来承担责任,只能是豫王,不能是他这个皇帝。 豫王不动声色地单膝跪地,刚好避开了折子,语气沉稳,“臣自请领兵出征,并亲自带人捉拿逆女,送去北齐。” 邬云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那是王爷的女儿,如何保证王爷不会循私?” 西凉帝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罚得豫王离京,或是夺了兵权,不想豫王率先自请,堵了他的话。正恼着,听了邬云的提醒,他顺势道:“豫王,那是你的爱女,你该避嫌。” 此时的豫王,清雅俊郎,已经没了一个月前的颓废样,不过较先前瘦了些。一双眼睛里少了些情绪。 他垂了垂眸,心道那可不是自己的爱女。 “非也,自苕华被封为公主,出发和亲之时,他便不是臣弟的女儿,而是陛下的公主。”要避嫌,也是皇帝去避! “臣甚至因此,与内子争执不休。臣弟甚至放出话来,若苕华公主不识大体,在北齐惹出祸事,必是妇人不曾好好教养,当休之。日前已经写下休书,如今请陛下为证。而后臣弟便亲自去抓捕苕华!” 豫王以为自己走出这最后一步很难,可真的把话说出来了,他才觉得一身轻松。 他要有新的人生。那个女人,他爱过,如今以样的方式还她自由,也放过他自己。 他抬眼看向西凉帝,“臣弟恨不得从未有过此女,如今也以此女为耻,是以,没有比臣弟更合适的人选!” 豫王的话如同响在殿顶的闷雷。便是邬云与韩栋也都愣住了。 邬云脑中想到那天夜里瞧见的,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西凉帝半晌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兰儿要被休了? “简直胡闹!”西凉帝愤怒拍桌,“朕不准!” 西凉帝甩袖离去,豫王休妻等事就此搁置。 韩栋走向豫王,“王爷大义,韩某钦佩,但休妻之事非同小可,还请王爷三思。” 若豫王坚持,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了! 豫王向韩栋拱手,“有劳太师挂心,本王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休书已经送出。” 即便西凉帝不许,他要休妻的消息传出去,也足够让让楚虞兰喝一壶的。楚虞兰不快,西凉帝自然也不快。 李凉茉在上书房中听得他们讨论朝中事,对豫王选择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有些惊讶,随后一想便了然了,毕竟如果豫王不是一个性情豁达之人,当初便不可能答应那样的要求。 她眼下也无心去关心豫王休不休妻,李凌霄跑了,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四公主在她耳边说了许多,她随意地应着,偶尔抬眼,对上首位那人温和的笑容,觉得处境有些不妙,面上如常回以温柔无比的笑。 出了下书房,又见到了来寻她的福海。 如今豫王在京,西凉帝不便去见会豫王妃,一有事都会寻她去商议,她并不奇怪。 倒是在路上遇到了豫王,就有点巧了。 豫王道:“请公主进一步说话。” 他面无表情,目光微深,让李凉茉知道,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就是专门在等他的。 福海皱眉,正准备提醒豫王,西凉帝还在等着公主,便听得李凉茉道:“你先回去复命,本宫与豫皇叔说几句话。” 福海听她这么说了,放下心来。 玉萝自动远离几步,到能见着这边的情况又听不到声音的位置候着。 “皇叔?”李凉茉出声提醒,“他们都走了。” 豫王看着她,没了先前的气势,稍稍犹豫,“本王想知道,是公主吗?” 李凉茉愣了一下,弯起眉眼,“是。” 豫王松了一口气,“那本王就可以放心去捉人了。” 微一顿,在李凉茉开口前又道:“韩五郎把事情都告诉本王了。纵她不是本王的女儿,本王亦愧对皇后与公主。她的武艺,是本王所授。” 李凉茉微微歪头,困惑,“……陛下准了?” 豫王咧嘴笑开,“这就要靠公主了。” 他朝李凉茉拱了拱手,“本王回府准备。等公主的好消息!” 李凉茉叫住他,“本宫有一事不明。皇叔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为何不惩罚他们?” 豫王惊讶地张了张嘴,明白了她的意思:“若不如此,到底是在罚他们还是在罚我自己?公主曾问我,我一生戎马,为的是什么?我只要大凉江山稳固,百姓安居,百年之间无愧于心,百年之后无愧于父皇的教导。而他们,世间公道自存,贱人自有天收。” 李凉茉觉得自己竟被他的话带出了几丝热血,默了默,“……我助皇叔如愿,但他不堪为君,不当为父……” 豫王面色沉了沉,打断他的话,“我护的,是大凉,不是他。只要不危及大凉,我不会帮他。但他到底是我的兄长。” 李凉茉懂了,能得到现在这样的答案,她已经满足。 西凉帝见到李凉茉时还板着脸,“他都要休你母妃了,你还与他有什么话好说的?” “难道女儿的母妃不应该与父皇在一起?他休了,不是正好给父皇机会?”李凉茉轻飘飘地答了一句,转到西凉帝身后,给他轻轻揉着肩,低声道,“父皇,他知道了。你就准了吧。” 西凉帝眉心一跳,“他知道什么了?” 李凉茉幽幽叹一声,叹得西凉帝心里发慌,“他爱母妃至深,受不得被蒙骗,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才会与母妃闹成那样。既已经无可挽回,倒不如放母妃自由,以后父皇想见母妃了也方便。” “对于他来说,我就是他的耻辱。如今,他以为逃跑的那个是女儿,让他去会办最合适不过。而他,本就是西凉的将军,理应为西凉镇守边境。原本,女儿觉得,女儿顶了她的身份,让她去北齐做皇后,只要她不闹事,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结局。如今闹成这样,以女儿对北齐帝的了解,他必不会善了。 ” 西凉帝被她逐渐说动,听到最后一句,肩头一抖,“可不是吗?!北齐帝来信,若是不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送过去,就要我们把你送去!” 他想想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又要被人抢走,就怒不可遏,“凌霄,朕觉得皇后有句话说得对,你是该订亲了,免得再有和亲之事,你无法推脱。朕回头就询问丞相家事。” “何必非得是他?”李凉茉笑了笑,“况且,女儿也不想那么早嫁人。女儿还有一个法子。” 西凉帝茫然地眨眼。 李凉茉道:“父皇可以有后宫无数,女儿为何不能?” 西凉帝:“?!!!”不行!这绝对不行! 第17章 第17章 西凉帝的反对是在李凉茉意料之中的,却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强烈,“男宠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待在自己宫里,余下的事情交给朕!” 这是要给她禁足了? 李凉茉眯了眯眼,不再多言。 玉萝候在御书房外,见她冷着脸出来,讷讷不敢出声,直到回到玉泉宫,才小声询问,“公主,您说她为什么要跑呢?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李凉茉笑了笑,“人嘛,在有选择的机会的时候,当然是抓住更好的机会。” 她倒是能理解李凌霄的做法,只是有些意外对方能做到。 她上辈子得到消息便想要回西凉,却没无法脱身,在身边所有人的帮助下,逃跑了不下十次,才终于跑回了凉都。只是还是晚了,遥遥见到母后从城墙上跃下,随后,她的外祖父也于狱中自缢而亡。 李凉茉垂眸自嘲。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当真是不远不如李凌霄的。 玉萝小声咕哝,“她就那么不愿意和亲吗?既然这样,当初就又什么要答应?” 芸竹看了李凉茉一眼,垂下头没接玉萝的话。 李凉茉也只是笑笑,净了口,往床边走,“关上宫门,不论谁来,都说本宫病了。” “啊?”玉萝呆了呆。 公主不是精神头正好吗? 脚下已经按照指示去让人关宫门了,行到外边,才猛然反应过来,公主被禁足了! 芸竹被她撞到,皱起眉头,“怎么这么急?” 玉萝紧紧抓着芸竹的胳膊,心疼地道:“公主被禁足了,我能不着急吗?公主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是怕我们担心,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她刚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芸竹:“……那你想怎么办?” 玉萝瞪了芸竹一眼,“当然是去找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去找陛下,帮公主说好话,解了公主的禁足的。 ” 公主现在这么爱往外面跑,被禁了足不是该憋坏了? 芸竹沉默了片刻。 若是在之前,她一定会和玉萝想法一致。 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西凉帝现在是在把公主当成另一个人在宠,皇后的话还不如公主的话有用。 “外面都有人守着,你怎么去找皇后娘娘?” “是哦……”玉萝泄了气,小脸皱成一团,“那要怎么办才好?” “公主不是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吗?你照做就成。”芸竹朝寝殿的方向努努嘴,转身离开了。 玉萝愣了愣,恍然,“对了!”装病啊!病了陛下和皇后就都会心疼了! 当下,立马用尽脑子里所有的法子把公主病了的消息传出去。 芸竹转进里殿,见李凉茉又拿出那块墨玉在雕刻,走过去小声的询问:“公主,要不要让玉萝知道?” 李凉茉想了想,摇头,“缓缓吧,玉萝心思浅,藏不住事。” 芸竹想想也是,“公主觉得她会去哪?会不会回来找陛下?” 两个人心知肚明这个“她”指的是谁。 “由着她去,回来也无妨。”李凉茉把药丸吞入口中,侧身背对着芸竹躺下,手里还抓着那块没有完全雕刻好的墨玉,“你去门外守着,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不过片刻,她的额上便渗出细汗,面上血色褪尽。 这是她调制的一种毒~药,有让人提前生长的功效,痛如拆骨。 她配着以备不时之需,若李凌霄好好地待在北齐,过一两年,即便再见李凌霄也不用担心身高带来什么麻烦,但眼下,李凌霄逃离,必然会回来寻西凉帝。是以,她决定服用。 若李凌霄真的回来了,也无妨。 这个时候,同意豫王休妻和离京的旨意传到了豫王府,豫王满意地接过圣旨,送走宫人,对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楚虞兰道:“怎么这么伤心?” “他没问过你的意思?” 连着两个问题朝楚虞兰击去,后者越发地狼狈,她缓缓抬起头,“到底,你我夫妻十余年,你竟真真这么狠?!” 豫王微微一滞。如今面对她,要说一点感觉也没有的话,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再谈情分也不过是个笑话,“看来,在他心里,你也没有多重要。” 没有中宫嫡女重要。 豫王说完便大步离去,留楚虞兰单薄如纸低泣。 “王妃,王爷已经走了。” 听到身边侍女的话,楚虞兰僵了僵,迅速收了泪,面带愁容,语气淡淡的:“知道了。” 邬云回到府中不久便得到豫王府的消息,连想到最近的几件大事,眯了眯眼,过于温和地笑了。 疾风立在下手,“不如属下带人去劫杀?” 邬云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疾风又道:“主子,西凉帝就这样放过了豫王,如果让豫王就这样离京,再难等一次这样的机会了。” “去查查。”邬云笑意微深,“下朝后,豫王和西凉帝各都见了谁,做了什么。” 疾风离开后,邬云静坐了一会儿,问疾云,“平王和福王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疾云嘴角抽了抽,“福王一天到晚都在吃。平王倒是正常一点,但也做什么正经事,每天喂喂鱼养养花。属下觉得他们都成不了气候。西凉帝不肯立储,许是看中的那个还没长大。” 邬云顺手抓了蹲在桌边的小白毛团子一下一下地薅。 这样的两个皇子,确实不是储君的料。可上书房的那些,也不见天赋上好的。唯一让他觉得与众不同的,倒是那个嫡公主。 正思量着,传来皇帝召他进宫的消息。 疾云不满地咕哝,“西凉帝有完没完?主子才下朝回府,又让人来叫。主子,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西凉帝……” 邬云斜他一眼,他自知说错了话,嘎然止声。 邬云道:“孤要西凉,得名正言顺地要。”要不然,拿到手里也握不稳。 他站起身,抱着小毛团子往外走着,“去,派人刺杀豫王,透露出去是西凉帝的意思。” 他唇角勾起一点魔鬼般的笑意,“我们添把火,正好。” 铁头睁大乌溜溜的眼看向他,“呜呜……”主人大热天的添火?疯了吧? 西凉帝等在御书房里转了许久,才等到邬云,急着去安抚楚虞兰,语气便急切了起来,“丞相家中还有何人?可曾娶妻?可有通房侍妾……” 他问了一大串都没等到地回答,声音一顿,“丞相???” 邬云冷笑着。可因为他刻意柔化的轮廓,即便冷笑也只是透着冷意的温和,对他完全不了解的人只会把这个笑容当成礼貌又疏离的客套。 邬云提醒他,“十年。” 西凉帝噎了噎,“朕知道十年,可是朕不能因为这个约定就误了丞相。朕的嫡公主与丞相年岁相当……” 他朝邬云挤了挤眼。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总不会还听不懂吧。 邬云轻轻笑着,“臣家中有母狗一只,幼崽两只。” 西凉帝怎么也没把母狗往真正的母狗身上想,更没想到幼崽真的是两只狗崽,顿时黑了脸,心中大呼失策。 这么好的女婿竟然被个狗女人给占了。 算盘落空,他便连敷衍的心都没了,直接让邬云退下,自己急着悄悄出宫去见楚虞兰。 邬云走出御书房,福海讪讪,“丞相莫多心,陛下只是情急。韶华公主是陛下的掌心之宝,哪里会这么随便地商议亲事?” 说完,他对上邬云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起了个突。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越描越黑了。 邬云不置可否。 福海又解释道:“说来说去,还是苕华公主的错。若不是她从北齐逃了,我们韶华公主就不会有这样的危机了。其实陛下把公主当眼珠子一般地疼,舍不得她早嫁呢。这不,公主又说要和亲,陛下就把公主给禁足了。玉泉宫里传来公主病了的消息,我都不敢禀给陛下知道。这一听啊,就是公主闹脾气了装的。” 邬云颔首,“公公回吧。本官没有多心。” 福海:“……”感觉自己浪费了口水和表情。 “那丞相慢走,我就不送了。” 邬云走到宫门口,疾风已经等在马车边,见他靠近,低声禀报着查来的情况。 邬云垂眸听着,回首看了一眼宫门的方向,等疾风都说完了,他抚了抚小白毛团子的头,“听说她病了。” 疾风困惑地看向邬云,不明白,这句突然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主子的声音很小,只有他能听到,总不至于是对狗说的吧?!狗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见小白团子一身软毛炸起,如一道白光冲向宫门。 疾风呆住,“主子,这……”这狗成精了吧?! 邬云仿若未觉,钻入马车,“回府。” 铁头在宫里转了转,捕捉到女主人的气息,在玉泉宫外找了没找到能进去的狗洞,恨恨地吐气:以后一定要让女主人给它留门! 等到送饭的时候,玉泉宫的宫门才有短时间的开启。铁头趁着这个时机钻进去。 玉萝只感觉到了一阵风,没有多想,揪着侍卫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禀告陛下和皇后公主病了的事。 芸竹守在寝殿外,察觉有异,可看过去又不见人影,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紧张了,很快调整好,继续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铁头到终于蹦上~床,凑到李凉茉身边,轻轻地呜了呜,在她面上嗅了嗅,狗脸大变。又急匆匆地往宫外跑。 费尽千辛万苦跑到宫门口,发现主人的马车没了踪影,一只小白狗在风中萧瑟了一阵,复又撒丫子跑,委屈地:“汪!” 欺负狗侍卫身体小,话说当年,这点路程小菜一碟! 第18章 第18章 小白团子朝门上狠狠撞过去,跌到地上张开四肢吐舌哈气,“呜呜呜……”真是累死小狗侍卫了。 听到脚步声,动了动耳朵,复又一动不动。 直到听到门响,才一个翻身,冲过去抱住邬云的腿,“汪!”快去看女主人! 邬云提起它,嫌弃地把它拎远一些,眉头拧了拧,“急成这样,是她真的病了?” “汪呜呜……” 邬云愣住,这狗才出生不到两个月,怎么就这么喜欢那个毒丫头?因为她生病了竟然流泪。 “知道了。”他把铁头丢开,“脏死了,去洗干净。” “汪!”先去看女主人! 它朝院外跑去,回头见邬云还停在原地,咬着尾巴转了转,“汪!” 邬云沉了沉脸,嗜血地笑了笑,“那个黑心肠的死了才好。省得总是想着给孤下毒,坏孤的好事。” 原本,今日之事稍加推手,便能空了豫王的兵权,断了西凉帝的臂膀,结果被那个毒丫头坏了事。她还妄想让他成为她的人! 既是阻他路的人,死了正好。 铁头继续缠。女主人已经在它面前死过一次了,它才不能再看到她死一次。 缠了好半天,白毛缠成了灰毛,它终于泄气了。 幽幽地看了邬云一眼,垂着头落寞地朝外行去。 邬云被这只狗给气笑了。这只狗!竟然对他露出“你不去一定会后悔”的眼神。 他跟上去,发现它又是往皇宫的方向去。 几步过去拎起它,“你这般喜欢她,孤把你送给她?” 看着小团子突然睁大了黑亮的眼睛,满是惊喜,半点也没有不舍,邬云觉得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罢了,不是一日之功,留着她给孤在西凉的日子解解闷也好。” 他行如鬼魅,从芸竹身后潜入殿中,芸竹也不曾发觉。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收了所有利刺的睡颜人畜无害,惨白的脸色,豆大的汗珠,还有她青筋尽跳的额头和手背…… 什么病能让一个好好的人飞速变成这样? 他扣着她的脉门,面上闪过错愕,“怎么会?”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得强忍着痛苦一声未吭却已经神思迷糊的女人喃了一声,“铁头,乖。” 女人抬起手去给身边的狗子顺毛,墨玉从掌心滑落,直到摸到铁头身上的软毛,才勉强勾了勾唇。 邬云错愕地见铁头在她出声之后立马乖巧地团成团,伏在她身边,由着她触碰,仿佛他们之间才是相处日久的主仆。 刚生出几分不快,便又见着落到床边的墨玉。 见着那上面的刻纹,他的眸子猛地一缩,拾起来细看。 尚未完工,却已经可以看出大致的模样,与他的那块黑狐狸面具一般无二。 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嘴里。他敛起眉,身上的温和气质尽收,整个人变得阴戾起来。痛苦地按了按眉,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与她有过交集。 李凉茉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会梦到铁头担心她,不由得弯了弯唇。这药,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烈嘛。 随后眸光一变,顺着危机意识的指向看向去,阴暗中坐着一个男子,只是那周身散发的气质给人的感觉…… 这个人的气质能让所有人都害怕唯独让她觉得亲切。 她喃了一声,“劭云?” 随后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一定还没醒,所以才会在梦到铁头之后再梦到劭云太子。 邬云按住子的嘴的手一顿,收了一身阴戾,温和地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他眼中划过异样的光,锁着李凉茉的神色,见到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露出欢喜的神色,随后又愣住,不确定地问:“丞相?!” 丞相与劭云的声音还真是像啊,只是丞相的声音略清,劭云太子的声音略低沉。 要不是她及时发现那暗处的人身上根本就没有那魔鬼身上的气质,迷瞪瞪中就要错认了。 “公主从何处得来的缠骨丹?”邬云看着她,直接发问。 李凉茉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是在自己的寝殿之中,道:“本宫不知什么缠骨丹。” 心里却是打起了鼓。 这缠骨丹是上辈子劭云太子给她找来的毒师父所教,毒师父和她炫耀过,只此一家。难道邬云和这个毒师父相识,所以才会在后来与劭云太子相识? “这里是本宫的寝殿,丞相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妥。” 不论如何,先把眼前这个人赶走才是正道。 邬云轻笑了一声,“公主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李凉茉:“???” “缠骨丹,能让人提前长成年长的模样,可是药效甚猛,真的可以痛死人的。初食第一颗,在药效消失前,每天都要服半解药压制。第一颗的药效是三天,所以,你需要半解药三颗。方才,我给公主喂了一颗,公主枕边的瓷瓶里还有两颗。” 邬云的话里带着嘲弄的笑意,“现在,公主可以告诉我,这缠骨丹的来历了吧?” 李凉茉一动不动,垂着眸细品唇间滋味,果然发现除了缠骨丹的药味之外,还有别的。 “本宫当真不知什么缠骨丹,甚至不知为何会痛成这样。从御书房里出来便觉得不适,只是因着惹了父皇不快,不敢叫人去请太医,自己受着。” 她抬眼瞧向他,试探着道:“丞相说这是缠骨丹,可知这药是何人所制?这么凶的药,总不会是随意丢的,胆敢往宫里混,本宫定要把他找出来!” 心下一叹,毒师父与劭云关系不浅,若找到毒师父,一定能得到劭云太子的下落。 她将飘远的心思拉回,听到邬云问她,“告诉我,你是韶华还是苕华?” 眉心猛地一跳,惊讶于邬云的敏锐。但她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邬云似乎也没有非得要她说出答案来,又问:“陛下那么宠你,如何会叫你禁足?” 李凉茉抬眼看他,缓缓笑了,“他叫我嫁人呢。我不愿意。说他能有后宫三千,我为何不能如此。于是他怒了。丞相,你说,本宫错了吗?”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明明看不清暗处人的神,她还是盯着他。 她笃定,他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邬云并没有太吃惊。 先前就觉得人,上书房里最有潜力的,是眼前之人,原来她当真有那样的野心。 “公主真是与众不同,就不怕因此惹上祸事?” 早一点,他必然要将她除去,可她展现在他面前的一个又一个的迷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觉得,她与他必是有关系的,似乎在自己缺失的那部分里。可他实在想不起来,又无法推测明朗。 李凉茉听到他的冷嘲,眼底堆起寒芒,“丞相,可还记得你我的赌约?” 邬云自然记得。不过……后宫三千,她想得真好! 心头微微一动。若自己得了西凉,将她收入后宫解闷,也不是不可以…… 默了默,“你如何知道你一定能赢?” 他不出现,她就赢不了那个赌约。 “不少人都说他已经死了。如果他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他有作为东周储君的自觉吗?” 听他话里压抑着的怒气,李凉茉错愕了一瞬,随后更怒,“便是你死了,他也不会死。你知道什么?!” 邬云愣住。 她怎么比他还要生气激动?好似被骂的是她一般。 李凉茉此时怒火冲顶,没注意邬云的神色,只想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你以为他在东周好过么?” “如果不是四岁就得了东周公子,恐怕早就没了尸骨。” “如果他能出现,又何必躲藏?” “如今他势微,东周摄政王权倾朝野,只要一出现,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她想到一次又一次传来的查无此人的消息,心里越来越凉。 如果不是她已经经历过一辈子了,或许在查了那些消息后,也会如旁人一般以为他早就不在世上。 “东周一直在找人替代他,可无人才华能胜过他,压制住三国公子。一旦找到这样的人,便是他还活着,东周摄政王也会让他死去。两年后,他必会出现。” 她语气坚定,眼里燃着闪亮的希望。 上辈子,他便是在四国四公子的会晤上突然出现的,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碾压了东周寻来的新的东周公子。而后杀回了东周。 而两年后的会晤,也让成了韩子尧及韩家的催命符。 屋里两个人都沉默地有些久。 李凉茉激动得喘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邬云的一只手按在椅子把手上,若是近看,能看手背上隐隐突起的骨络。 他打算两年后出现的事情,是他的计划,便是疾风疾云等人,也不知具体的时间,她却知道……她却知道!!! 他低低出声,“既然你这么笃定他会出现,现在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 李凉茉抬眼看帐顶,怅然道:“你知道什么?” 邬云:“……”又是这句话…… 他才是最应该对自己什么都知道的吧。 李凉茉:“若是能现身,他何必躲藏?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只要知道。那个赌约,你一定会输就够了。” 邬云凝视着她。 有这么一瞬,想问她是不是想让他和劭云太子都成为她的人。 随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气笑了。 “公主对下臣说这么多,就不怕下臣为了赢这赌约,提前找到劭云太子,杀了他。或者,现在就杀了你?”他笑一声,慢慢地走向李凉茉,“这样,不论赌约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可能成为你的人。” 李凉茉看着他温和笑意里散出的杀意,倏地睁大眼,不可思议:“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这样?” “你今日救了我的命,他日输了赌约,不想成为我的人也无妨。难道一个约定还会比本宫的性命更重要?”她嗤了一声,揶揄道:“你不愿意为本宫效忠,本宫强留你不也无趣?又或者,你想用对本宫的救命之恩点别的?不论你想如何,既然施了恩,就不会在拿到回报之前让本宫丢了性命。”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轻轻笑着。他这是相信劭云太子还活着了呀。 有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相信,真是让人快活的事情。 因着虚弱,本就温柔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病态的娇柔,叫人心中怜惜。 邬云的脚步顿住,淡淡地看着她,良久,转身离去,留着一声似嘲似讽的轻笑在殿中回荡。 出了皇宫,他松开一直被他圈着嘴的铁头,如幽灵般前行,按了按今日被撞了不知多少下的心口,喃喃道:“孤,拭目以待。” 他还有许多疑惑,但他知道,即便他问,她也不会如实回答。无妨,若到西凉归他之时,他还没找到答案,就把她绑到身边,慢慢地让她都倒出来。 第19章 第19章加更(捉虫) 李凉茉从邬云留下的药丸上刮下一层药粉进行研究,发现这真的对缠骨丹的毒性有压制作用。 有了这东西,接下来的两日必然过得不如之前那般难捱了。 这会儿,她静下心来回想邬云的举动,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只是相貌柔了一点,刚才对她散发出来的杀意,足够猛。若不是她在劭云太子身边受过锤炼,一定不能做到面不改色。 缠骨丹的半解药,她都是头一次听说,他却有,可见他与毒师父相识,找到毒师父,或许能找到关于劭云的蛛丝马迹。 叫来辛月与孟流去查他的来历,让他们安排人去留意他与些人有接触,又问:“陛下在做什么?” 辛月与孟流对视一眼,默然未答。 李凉茉没等到答案,心中了然,缓缓抬眼,看向他们,“在你们心里,你们的主子,是谁?” 两人皆是一惊,匆忙跪下。 他们是西凉帝培养出来给的,如今交给公主了,可是西凉帝才是他们最初的主子。 李凉茉手里的刮刀在桌上敲了敲,“本宫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人,是谁培养的。如果日后不能忠于本宫,本宫宁愿毁去。” 一只小瓶滚到两人脚边,“选吧。” 辛月错愕抬头,正与李凉茉的目光相对。那双猫瞳里的冷漠,让她心里发寒。眼见身边的孟流微微变了脸色,捡起瓷瓶服下一粒,越发诧异。 心里思量着:公主及那两个小宫女初学武艺,曲笑不在,以自己的功夫,想要离开不是难事,公主显然不想事事听从陛下,当早让陛下得知才好。 可是双膝不听从自己的指挥,依旧跪在地上…… 她心里凉了一截,抬眼看向孟流起身事不关己地站到一旁,避开自己的视线,心里凉到谷底,“公主……” “本宫耐心有限。”李凉茉摸着手里的瓷瓶,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弯唇角。 辛月知道这是公主不计较自己刚才的选择了,大松一口气,取了药丸咽下,随后便能站起来了。 她心惊不已。 在她看来弱得不堪一击的公主竟然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给他们下毒!取他们性命也不过在须臾之间。 孟流见她服下之后,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长气。 “本宫最不爱用这种方法。毕竟得人不得心,又麻烦。可有时,迫于无奈,计较不了那么多,只要管用就成。你们说,是吗?” 李凉茉说得风轻云淡,孟流和辛月各自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是公主手中无人,所以才会用这个办法留他们性命为公主办事。等公主手里有了得用的人,那他们连让公主用毒威胁的价值都没有了…… 孟流果断地朝李凉茉跪下,“属下和辛月有旁人不可能实现的用处。” “哦?”李凉茉不以为意,“在本宫看来,你们两个留一下就够了。是吗?” 辛月与孟流皆是一噎。 李凉茉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月,芸竹都会给你们送药。本宫不会提前给她,如果她出了事,你们的解药,也就断了。” 辛月和孟流道:“属下定不会让芸竹姑娘出事。” 李凉茉满意地点头,“现在,你们可以说陛下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了。说得越多越细越好。” 孟流道:“陛下准了豫王休妻,给豫王派了百骑随他去找苕华公主。属下也让人在找。陛下还召见 了丞相,不过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丞相就离开了……” 辛月等孟流说完,急着接话道:“陛下可怜前豫王妃无处可去,让人接入宫中陪伴皇后娘娘。今夜歇在皇后娘娘处。” 孟流微一愣,觉得辛月说这些没用,眼角一瞥,便见温柔的公主殿下沉沉地看着他们,“还有呢?” 分明是想要听辛月继续说。 辛月怔了怔,紧接着道:“侍卫往陛下那里传了话,可是被福海公公给拦下来了,陛下应当以为公主是装病,不会过来了。” 她说着,小心瞧着李凉茉的面色。 起初,他们也以为是装病的,但现在看来,不太像。 李凉茉缓缓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下布下一片阴影。 上辈子的这个时间,她正在北齐后宫委屈,又无人理会,这个时候,但还是在萧眠辱骂她时才能听到一点关于西凉的消息。连她母族出事都是萧眠骂出来的。 萧家是北齐的大家族,萧眠是宇文治的另一个皇后,也是宇文治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她通过萧家的渠道,总是比宇文治还要先得到情报。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都和自己说了些什么呢? 李凉茉仿佛睡着了一般不出声,辛月与孟流也不敢出声,相视一眼,放轻了呼吸。 突然,她呼吸一顿,道:“派人去保护豫王,马上!”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在这差不多的时间,豫王没了,豫王妃被西凉帝“怜惜”,接入宫中长住,与西凉皇后为伴!当时,萧眠便拿这件事情嘲骂过她。说西凉不如北齐,连忠心为国的臣子都留不下! 她以为自己不去和亲,便许多事情都能自然而然地改变,可事实上,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让事情依旧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 孟流与辛月皆是一怔。 孟流道:“除了保护公主的,都派出去了。” 李凉茉扫他们一眼,“就把保护本宫的人派去。不必死拼,让豫王知道谁在保护他谁要杀他就好。同时,告诉他楚虞兰进宫的事情。” 一双猫瞳里集满了密密麻麻的寒芒,“你们去告诉陛下,本宫病重。让他和母后马上过来!” 她心里是瞧不起西凉帝这样的人的,口口声声的对楚虞兰深情,却娶了她的母亲,后宫里塞满了女人,生了不知多少的孩子,大皇子比李凌霄还要大一岁! 这样的深情,让她觉得虚伪和恶心。 她宁愿不要那个弟弟,也不想再让他碰她的母后了。 孟流与辛月匆匆离去,她还是不放心,叫了芸竹和玉萝去请太医。 西凉帝和皇后赶来,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 李凉茉看到站在皇后身边的女人,目光微微一顿,勉力笑道:“父皇母后怎么把豫皇婶也惊动了?不过是点小病小痛。” 楚虞兰已经不是豫王妃。她这一声皇婶一出来,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一瞬的不自然。 西凉帝向楚虞兰解释道:“韶华犯了错,被禁了足,还不知道你的事。” 楚虞兰以为这里的是李凌霄,心疼不已,“妾身的那点事都是小事。公主金枝玉叶,小病小痛都是大事。” 西凉帝肃声,“是谁瞒报的消息?朕一定严惩。” 两个人都这般严肃,皇后倒是如同事外人一般,懵了,“你们这是怎么了?人食五谷杂粮,难免生病。眼下,给韶华诊病才是最紧要的,旁的事情,都可以容后再议。” 她缓声安慰楚虞兰,“兰妹妹不必担心,韶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被陛下和本宫宠得太娇了些。” 李凉茉不高兴了,“母后!”真是亲母后! 皇后放开楚虞兰,朝她走过来,“母后在呢。” 又问太医,“公主这是得的什么病?” 太医脸色不太好,反复把了几次脉都不敢确定,犹犹豫豫地道:“公主这是急火攻心……” 听他说了一串,西凉帝得出女儿就是气病了的结论,尴尬地打断他,“少废话,说怎么治!” “是。”太医顿了一顿,继续道:“臣先给公主开一副安神下火的药……” “还不快去?!”西凉帝拂袖,阻止太医继续说下去。 李凉茉将他的神色收在眼中,心中冷嘲,抓着皇后的手,撒娇道:“还是母后真关心女儿。女儿想让母后陪着。” 皇后犹豫了一下,看向西凉帝。 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去过翊坤宫了,这样是不是会让他不快呢? 李凉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赌气道:“父皇现在心里真是没有女儿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女儿被禁足了,想让母后陪伴一下也不行吗?” 楚虞兰听了觉得自己的女儿在皇宫里受了委屈,更加心疼了。但碍着身份,不好再说些什么。 西凉帝愣了一下,见女儿对自己眨眼,顿时乐了。 果然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兰儿今日进宫,生着病还要为他和兰儿创造独处的机会。 嘴上斥了一声胡闹,又无奈地朝皇后道:“既然韶华黏着皇后,就辛苦皇后了。” 等皇帝与楚虞兰离开,皇后吐出一口气,秀美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李凉茉在一旁看着,知道这是怎样的失落,握着她的手问道:“母亲心中不快,可是不愿陪伴女儿?” 皇后回过神来,宠溺地指了指李凉茉的眉心,“胡说什么呢?本宫只要韶华好好的,就开心了。” 李凉茉撇嘴,“母后骗人!母后分明想要一个儿子!” 被说破了心事,皇后面色僵了一瞬,也不否认了,“如今,本宫与陛下皆在,你可以任性妄为,若他日,我们都不在了,你当如何是好?” 皇后忧心忡忡,“本宫听你父皇说了,你想要做自毁名声的事。你父皇若允了,必会背上昏君的骂名。本宫若允了,也会被人置喙,教女无方。除此之外,你也会被言官弹劾。你外祖一家也会受人诟病。父皇母后在时还能倾力护你周全,他日谁来护你?母后寻思着,若是能为陛下生下嫡皇子,他日,还有你弟弟能护着你任性。” 李凉茉默了默,“是女儿疏忽了。” 别人不会拿她当成未来的帝王来看,只会把她看成一个放荡的公主。原本想着借此招揽客卿护住韩家,听皇后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若当真这么做了,便是给了西凉帝一个处置韩家的罪名。 她在后宫搅一搅尚可,对朝堂之事把控欠当。若是劭云太子在就好了,必能告诉她,她要如何做才是最好。 她幽幽一叹,将心里生出的那点念想压下,“女儿并不是真的想要学父皇收后宫,只是想多些时间留在宫中陪伴母后。” 她实在没想到,那个心里一直想着李凌霄的人,会在李凌霄跑了之后,放言不交出李凌霄便要她…… 第20章 第20章 皇后听她这么多,总算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大松一口气之余,又心疼女儿作为公主所要面临的责任。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再舍不得女儿,也得顾全大局的。 “女儿是西凉的公主,享受了这个身份带给女儿的尊荣,便要承担公主应该承担的责任。”李凉茉明白皇后的不舍和担忧,把自己对和亲的态度说了一遍。其实,直到如今,她也不反对和亲,只是不愿意再失去这些关爱自己的人。幽幽一叹,道:“若是咱们西凉兵强马壮就好了。安~邦何需女儿媚?” 心下又觉得好笑,上辈子为了给母族报仇,一心灭了西凉。这辈子,为了护住母族,倒是要让西凉强大起来。 “韶华,你觉得你表哥如何?” 皇后知道这些道理,可兴国□□是男人的事,她做不了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得先给韶华订亲。 先头对皇帝崇说过这份心思,她觉得韩子尧甚好,“他是西凉公子,西凉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儿郎,又是你表哥,你外祖父与舅舅皆疼惜你,你嫁过去,离宫里近,又不会受委屈。” 李凉茉噎了一下,神色复杂,“母后这想法,可曾与父皇提过?” 皇后迟疑片刻,道:“他舍不得你这么早出嫁。” 李凉茉心中冷冷一笑,拉着皇后靠上~床,道:“父皇今日还与女儿提起邬丞相了。父皇都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底细不知的人了,如何会舍不得女儿出嫁?” “这……”皇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事,“你父皇能拜他为相,想必有过人之处。” 李凉茉心道:过人之处必然有,不然当初劭云也不会不与他正面对上了。 “若他是西凉人,能比五表哥更优秀?或他不是,为何到西凉为相?”她注意着皇后的神色,慢慢地引导,“母后,女儿看那人,心思深沉,必有所图。先前追咬五表哥的狗,便是他放的!” 皇后张大嘴,愣了半晌,“为何?” 李凉茉心底幽幽一叹。 外祖父老来得女,极尽能力地宠她,韩家儿郎众多,都极稀罕幺妹,巴不得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她,为她挡住所有的黑暗,结果把她养成了这种小白兔的性子。 先前说她的那番话,必是西凉帝对她说了一遍才能叫她有那样的意识,让她不纵着女儿。 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韩家即将面临什么。 论起那些人心的谋算,她还不如她这个女儿。 “母后,他是父皇找来的人。”李凉茉提醒她。 父皇找来的人。换一句话说,便是西凉帝的人。 皇后更加不解了。西凉帝为何要故意让西凉公子落人话柄? 李凉茉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别说我与五表哥之间没有那样的意思,便是有,父皇也绝不可能让我嫁给五表哥。母后往后切不可再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以免父皇将五表哥视为眼中钉。” 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将这是给韩家送催命符的话说出来。 皇后只是鲜少接触这些,没有往这些方面去想,却并不是真是个蠢的。 听了李凉茉的话,她心里不敢相信,却也知自己女儿不会把这么大的事拿来乱说,“韩家一心为国,子尧又是西凉公子,哪里惹到他了?” “便是做得太好了,三朝元老,能驳旁人不能驳,又只为西凉,将国祚社稷置于帝王之上……”李凉茉默了默,“母后,功高盖主,树大招风。” 皇后心里跳了又跳,“那些朝堂上的事,由他们男人去操心去,咱们娘俩还是想想女儿家的事。既然丞相和子尧都不合适,那谁家的儿郎合适?” 女儿的亲事一日不定,她便一日不能心安。 李凉茉见她不愿意再谈那事,也不勉强,“女儿想要自己来挑。” 皇后觉得女儿比她要有主见,答应下来,“过些日子,南齐的使臣要来了,子尧……” 想到刚才意识到的东西,皇后顿了一下,不自然地拧了一下眉,才继续道:“……子尧外出,不在凉都,陛下略有微词。但这次使臣有备而来,决定于各家才俊之间选一批,护西凉国威。女儿可以去看看,挑中了哪家儿郎,告诉母后。” “南齐使臣要来了?”李凉茉诧异了一下,脸色比先前又白了一些。只是皇后心事重重,没有发现。 上辈子似乎也有南齐使者过来的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不过,听萧眠的话,似乎是南齐没有看上西凉的任何一个公主。 “女儿会好好挑的。不过选定了也不好公布,至少要等李凌霄回到北齐,女儿才能定亲。否则,北齐帝以为我们是故意与他难堪就糟了。” 西凉国力不如北齐,先前便在北齐手里吃过亏。 按说,本该作为战败国的西凉派使臣带着礼物前去向北齐求和,可是北齐帝那种性子,根本就懒得等,直接打了胜仗之后,便带着人来了凉都,直接告诉西凉帝准备他要的人和物。 她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在北齐受辱,除却她自己柔弱之外,西凉弱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国弱,则民卑。 皇后愁着脸拍了拍李凉茉的手,“母后省得。只是后悔没有在北齐人走了之后马上坚持为你商议亲事,弄得如今进退两难。” “母后不必自责。不过咱们今夜所说,母后切不可告诉别人。包括父皇和楚夫人。”李凉茉见皇后答应下来,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母后,你再生一个受苦受累,何不直接养一个?” 她提醒着,“父皇儿子众多,或许有好的呢?” 皇后被她调皮的样子逗笑了,点着女儿的眉心,“没规矩。皇子们都是龙嗣,自然都是好的。” 目光落到李凉茉的眉心,“这个时辰,怎么眉间还画着花钿呢?” 李凉茉嘻笑着,“母后再仔细瞧瞧?” 见皇后离得近了,细细解释,“自头上的伤好了之后,女儿额头上便出现了这个,担心叫人知道了传出什么不该传的,平日里便画着花钿遮掩。母后不必担心。” 皇后闻言想到女儿一脸荣耀地坚持去北齐和亲的样子,唏嘘不已。 另一边,西凉帝摸到楚虞兰的房内,珍惜春霄时刻,可楚虞兰并不配合。 好一番哄,楚虞兰倒低低哭了起来,“难怪陛下这么久不让妾见凌霄,原来是病了,还被陛下禁了足。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是陛下看我们母女两个碍眼,觉得我们挡了陛下的前程,叫人把我们送得远远儿的,我们必然不会再出现。” “朕也不知她是真的病了,白日里还好好的。朕想给她和丞相赐婚,她还与朕发了一阵脾气,哪里想到不过半日就病了。”西凉帝心里委屈得紧,解释了一通,把瞒着的福海骂了个透心凉,“兰儿,我们这么久未见,以后在宫里,也少有这样好的机会,你当真要浪费了女儿的好意吗?” 要不是女儿贴心,帮他们把皇后留在了玉泉宫,他还不能这么快与心上人诉衷肠。 “若是女儿喜欢,让他休妻再娶便是。女儿又不喜欢他,你强迫女儿做什么?”楚虞兰埋怨地推了推他,“凌霄说得有道理,不过她现在只是一个公主,不是皇太女,想要男宠自然不行。陛下,妾身以为,陛下不如让她早些开始接触政事,等时机成熟了,她成了皇太女,到时宫里再收男人也无甚要紧了。”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女儿迟早要登基的,登基了之后,后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男人伺候着?可女儿登基便意味着西凉帝驾崩,到底不能在西凉帝面前说出咒他死的话来。 西凉帝眯了眯眼,“你想让她现在就当皇太女?” 楚虞兰柔声安抚,“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总该让她先做些事,让臣子和百姓都觉得咱们的女儿比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女儿都要好。她能如男儿一般受人看重了,自然不会像妾身这般无用,对陛下无用,成为陛下累赘,还累得陛下兄弟之间生出嫌隙。” 西凉帝听着听着,心里只余愧疚,什么都答应下来。他终于得偿所愿,尽兴春霄。 第二日,西凉帝便解了李凉茉的禁足。可李凉茉因“病”,又过了两日才去西凉帝那里谢恩。 听西凉帝说着他与楚虞兰商量好的打算,李凉茉默了默,答应下来,而后又主动向西凉帝认错,“先前是女儿任性了。母后已经和女儿讲过道理了。父皇定不会害了女儿。若父皇觉得邬丞相合适,便选丞相吧。” 她以退为进,想来,这样闹了一场之后,西凉帝对她心存愧疚,必会迟疑,却没想到西凉帝哀叹了一声,“丞相家中已有妻儿,此事作罢。另选儿郎吧。过几日会有比试,父皇会为你留意。” 李凉茉愣住。她前世没听说邬云有妻儿啊! “父皇,女儿想要自己去选?”她眨了眨眼,语气诚恳,“女儿不想像父皇与楚夫人这样,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西凉帝闻言,心里一痛,自是答应。又与李凉茉说了一会朝堂上的事,这才放李凉茉去上书房。 上书房里比往日要热闹。 李凉茉见大家围成在一起,独邬云一身黑衣避开众人孤身站着,心里好奇。 在她抬眼看过去的时候,邬云似有所感,转眸看过来。四目相对时,李凉茉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他一身黑衣的身量,与劭云太子一般无二。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一瞬,便又收了起来。 她所知的,是两年后的劭云太子,十七岁和十九岁的身量,不可能完全一致。 恰在这时候,人群里白芒一闪,朝她怀里而来。 李凉茉心想,若不是白芒太小了,她定会以为看到铁头了。 白芒蹿到她脚边停下之时,她听到一声仿佛撒娇的清亮声音,“汪!” 第21章 第21章 邬云一直注意着上书房的入口处,从李凉茉出现的那一刻起,便盯着她,将她所有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中。 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喜悦,确定她原本就是见过自己的。 可是自己在这之前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缺失。 他朝李凉茉缓缓走去,面上笑意略淡,似有困惑,“公主恕罪。下臣没管教好铁头,惊扰了公主。也不知为何,它这般喜爱公主……” 他伸出手准备从李凉茉手里接过小白团子,却见对方并没有要把小白团子给他的意思,越发不解地抬眼看她,却见她整个人都僵着,一脸的不敢置信,一双猫瞳里泪潮涌动。 心口没来由地一刺,“公主?” 李凉茉见着小白团子,坚硬冷漠的心里透出柔~软的一块,将它抱起来打量,见它与自己亲近,越发觉得喜爱,却没想到,邬云叫它铁头。心潮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你说,它叫什么名字?”她颤着音问邬云,“哪个铁,哪个头?” 说话间,眼眶里终于装不下了,泪水朝外滚了出来。 铁头扭头看了邬云一眼,见主子还傻傻的不知道过来哄人,狗脸嫌弃,伸出一只前爪搭到她肩上,另一只前爪用小肉垫轻轻地去她脸上擦。还不忘了回头看邬云一眼,好似在说:“瞧见了没?学着点。” 邬云:“……”这狗竟然嫌弃他…… 李凉茉怔住,抱紧铁头,在它额上亲了一下,“告诉本宫,你多大了?能长多大?” 铁头的黑眼珠子如黑曜石一般闪亮,“汪呜呜……”女主人亲它了!还和上辈子一样温游! 邬云收回手,淡淡地瞥了狗子一眼,“两个月了,若是成年,站起当有一人高。” 金将军(铁头的母亲)拉长身子站起时便能有一人高,这小只比它母亲还要活泼好动,体型想必不会小。 李凉茉才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这就是她的狗侍卫!它到她身边的时候,正是两岁。 她还想着这辈子寻到劭云太子,再向他要铁头,却没想到,铁头是邬云养的。 “丞相,本宫与铁头有缘,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要这只狗?”邬云微微扬眉,觉得不可思议,又心里皮颇不是滋味。 她与这狗也仿佛是相处多年又失散的老朋友一般,竟为它失态至此。可这狗分明才出生两个月…… 李凉茉由着狗爪子在她脸上抹,绽放出笑颜,“是。丞相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正准备拒绝的邬云微微眯了眯眼,“什么要求都可以?” 李凉茉直觉不好,蹙眉问道:“请丞相明言。” 见眼前的人又朝自己走近,眉头越发蹙紧,不解地抬眼看他。 她不信以邬云的性子,会真的贴近她,却不喜欢再因为他们的距离而叫人误会。一个有妻儿的人,竟三番两次地撩拨她,凭这一点,也足以让她对他生出不喜来。 邬云看到她对他嫌恶却还要强忍着与他要狗憋屈样子,微妙地抽了抽嘴角,低声道:“这狗对我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 铁头动了动毛绒绒的尖耳朵,鄙夷地扫了他一点,决定这一次看破不会说破。 邬云:“……”呵……逆狗! “绝命散,大香丸,梦回丹……”邬云一口气说了十个药名,“如果公主能给臣这些,铁头从此跟着公主。” 他懒洋洋地朝她拱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半点也不在意,似乎是笃定了她拿不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因为李凉茉的沉默而缓缓提了起来。如果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必然是一口回绝的,可这些都是毒龙的毒门东西,光是听说过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李凉茉犹豫了。 这些药,于她来说都不难,只是样样是能要人性命的毒~药,“敢问一句,丞相要这些,是要杀谁?” 两人在这里说话,上书房里的皇子公主们聚在一起看着他们。每当他们中有人想要过来的时候,邬云便会扫一眼过去,用视线将人逼了回去。 皇子面如墨:“……”呜呜呜,丞相太傅真凶! 公主星星眼:“……”嘤嘤嘤,丞相太傅真迷人! 邬云又扫了他们一眼,才回转头来看向李凉茉,“公主问得有点多。” 高高提起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李凉茉笑了一声,“本宫可以给丞相这些,但除了要铁头之外,还得加一个条件。丞相不得用这些毒~药伤害韩家人。” 听她当真有这些毒~药,邬云的心猛然落下,却跳得几乎失速,连带看李凉茉的目光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可。只是我没想到,公主只要求不伤害韩家人。” 似乎并不想保护西凉帝。 李凉茉扫了他一眼,把他的话还给他,“丞相问得有点多。” 邬云摸了摸下巴,笑而不语。 他对现在的答案,很满意了。 李凉茉确实是与毒龙有些关系的,和毒龙沾上关系的皇室中人,必然是与他一样的境遇,不然,也不会凭空失去与她有关的一切记忆了。 他有一种找到同类人的喜悦! 李凉茉也在思量着他与毒师父之间的关系。原本想要从他这边询问毒师父下落的,现在看来,他也不知,不然不会找她要这些毒~药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本宫今日便把铁头带走。只是手头没有足够的药材,等找齐了药材再配给你。若是你能提供药材,更好。”她现在不缺钱,但缺药材。 邬云听她自己配制,有些诧异,但已经不如起初那般震惊了。 回到家中,立时给毒龙去信一封,嘲讽他所谓的独此一家不过如此。 李凉茉与铁头重逢,得它亲近,心中欢喜,离了上书房便往玉泉宫走。上辈子一直让铁头跟随她待在北齐皇宫之中,还不曾带它来自己自小成长的地方看过。 她走得飞快,一手刚好摸到小团子软扁的肚皮,“饿了吗?回宫给你准备肉骨头。” 铁头享受着她的抚摸,闻言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仰起鼻尖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李凉茉更开心了。 玉萝跟在后面愣神,这样的公主,似乎回到了北齐帝来凉都之前的时候。 眼看着李凉茉停下步子,探头看去,见着拦在李凉茉面前的人,她赶紧行礼。 李凉茉面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下来,摆出了公主应有的端和模样,礼貌又疏离,“楚夫人?” 楚虞兰欢喜地想要来看女儿,见到她不解的神色,愣了愣,反应过来现在这里是皇宫,不是豫王府,眼前的人的身份是韶华公主,韩皇后的女儿。 她面上的喜意淡了下来,心中不快,干笑一声,道:“妾身经过此处,恰巧见到公主在此,便来看看公主。不知公主今日觉得如何,身体可大好了?” 李凉茉微微颔首,“有劳楚夫人挂怀,本宫已经大好。感谢夫人为本宫向父皇进言。” 楚虞兰听她这句话,心情又好了起来,“公主不必与妾身客气,不过微薄之言,能帮得上陛下与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李凉茉避开她过来拉扯的手,“谢还是要谢的。” 不是楚虞兰去吹枕边风,她怎么能这么顺利地开始接触朝政呢? “不过夫人若是无事,可以多去后宫邀娘娘们说笑,后宫别的不多,就是妃子多,皇子公主多。本公主还有课业要做,前十几年的功课都得补上来呢,就不奉陪了。” “妾身晓得了。”楚虞兰闻言,眼里闪过愧疚,“是妾身不好。妾身就不打扰公主了。” 又道:“多谢公主提醒。”垂下的眼里藏着狠意。她为了西凉帝把家给弄没了,爱她的丈夫也没了,却一直名不正言不顺,西凉帝的宫中却女人发云。自然不甘且愤怒。 李凉茉扫她一眼,不再多言。 急着回宫,便走了一条平日里不会走的窄道,却又意外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她微微蹙眉,停下步子朝打斗处靠近。 “知道错了吗?” 这是三皇子的声音,嚣张跋扈。 很快,另一个弱却倔强的声音响起,“我没错,是你嘲笑皇长姐在先!是你不对!” “再给本皇子打!”三皇子气结,“你以为她算老几?不过是父皇宠她一点,就以为她天下第一了?还不是被父皇说禁足就禁足了?一禁足就生病,一点骨气都没有!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好好教教你。” 李凉茉眼看着三皇子让人按着小少年打,微微眯了眯眼。这个他的一个弟弟,可是……她想不起来是第几个弟弟啊。 玉萝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是三皇子和七皇子。” 李凉茉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时,便抬腿脚走了出去,“自己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了,哪来的脸说教人?” 她微微偏头,对七皇子道:“过来。” 七皇子看到她,眼前一亮。想要挣脱却被会三皇子的人按得死死的。 三皇子得意地笑了,“大姐,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你的话的。你看,只要本皇子不许,七弟就脱不了身。本皇子说要教他,就会教他。” 说着,往七皇子面上搧了一巴掌,“你不过是一个女人,好好地当你的公主,以后我们这些兄弟还会照顾你,给你做后盾。不好好地做公主,本皇子以后可不会护着你。” 李凉茉不喜欢他鄙视女人的样子,嘲讽地瞟了他一眼,“芸竹,把七皇子带到本宫这里来。” 第22章 第22章 三皇子的几个人都是寻常内侍,不过转眼的功夫便被芸竹打倒在地,把七皇子带到李凉茉身后。 三皇子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斥问,“你怎么可以纵奴行凶?” “嗤……”李凉茉笑了,“纵奴行凶的,不是你吗?本公主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玉萝……” 她微微偏头,“把那几个人报给福海,在宫里欺负主子们的奴才,该如何处置,他最清楚。” 那可是死罪! 三皇子被她睨得心里一惊,忙道:“你不能这么做!是本皇子让他们做的,他们只是听从本皇子的命令行事!” 竟然会心疼自己的人? 李凉茉不由得对他少了一点不满。 她笑着朝他走去,却让三皇子觉得心里发怵,“你……你要做什么?” 李凉茉道:“你说得没错,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所以,他们死了,都是你害的。你作为主子,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做主子,你的人的命,就是代价。至于你,别慌,少不了。本宫作为你的长姐,亲自来教教你。” “你别欺人太甚!”三皇子缓缓后退,“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那你倒是动手试试。”她话音未落,便已经一脚朝三皇子踹了过去。 她的力气不大,上辈子学的都是巧劲,这辈子提前在曲笑的帮助下训练,身手比上辈子要好些。一脚踹下去,正中三皇子脚上要处,让他双膝着地。 “你要是觉得本宫做得不对,你大可以去找父皇评理。本宫倒要看看,你拿什么理由让父皇原谅你会让手下毒打亲兄弟。” “我……”三皇子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身为男子,却在一个女子面前没有半点还手的能力,这比被别的男子按在地上摩擦还让他觉得耻辱。 他已经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可他还是不服。 他天生就是男儿,比起她来,有足够的先天优越条件。只是因为他不受父皇重视,而她受父皇的重视,被着重培养。 李凉茉看出他不服,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轻轻笑着,“你这样的,也就能欺负欺负小孩,逞逞口舌之能罢了。”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来,当着本宫的面再说一遍。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本宫便可,背后说人长短,堂堂男儿与妇人何异?” 三皇子气得双肩颤动,想要站起来理论,却被李凉茉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额头,一动也不能动,大惊失色。 李凉茉摇了摇头,“你以为你为什么有人使唤?因为你有这个皇子的身份。若你有朝一日失去了这个身份,便什么都不是,无人再会理会你。父皇宠本宫,这便是本宫可以俯视你的资本。你不服气?憋着。憋不住?便自己绕道。不想憋又要挡道,就别怪被人一脚踢开。” 铁头停在李凉茉身边,冲三皇子耀武扬威,“汪!”好狗都知道不挡道! 李凉茉被铁头的狗样给逗笑了,心情缓和下来,“你倒是个有骨气不生病的。说到底,不过是自知生了病,也无人会理吧。” 三皇子:“……”好可恶的女人! 李凉茉将他的额头往后点了点,在他仰头的时候看到他眼里的恨意,“你放出那些不着边际的大话也不臊得慌。从小到大,你这个做兄弟的,可是对本宫有过半点照拂?倒是本宫与母后时常照拂你们。没想到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既是你不稀罕,本公也就不必做这种不讨好的老好人了。玉萝。”她微微偏头,“去把这里的事情告知母后。也不必苛责,只是不用再发善心时常照拂就好。” 玉萝领命离开。 李凉茉这才离了三皇子两步,抱起铁头,“父皇那里,我不会去说,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容忍。若是唯一的儿子都不能再见,林才人必会伤心难过。你在这里好好跪着,思量思量自己做的事,像是个皇子吗?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吗?除了会惹事欺负弟弟败坏皇家名声连累你母妃之外,你还会什么?” 也是因着想到了那个会拧着儿子耳朵到玉泉宫来向她赔礼的林才人,她才说了这许多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是稀罕。 重活一世,她竟然连心都变软了些。 回头准备离开,却见七皇子满眼星星地看着自己。小少年衣裳有些旧有些皱,但长度刚好。五官生得不错,只是被嘴角眼边的青紫损了容貌。 “不过是被人在背后说几句,又不会少些什么,你为何要出头?” 七皇子眼里的星星更亮了,“大皇姐和我说话了!好温柔啊!” 他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脖子被染得发红,“大皇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美丽的人。我们在宫里能过得这么自在舒适,什么也不缺,是因为有母后与大皇姐好心照拂。像仙女一样。我不能白白受了好处……” 他背着手,脚下碾着鞋尖的小动作透露出他此时的忐忑。 他早就想要来和仙女一样的长姐说话了,又担心招惹不喜。是以总是远远看着。听到大皇姐要去和亲的时候,急哭了。 幸好后来大皇姐改了主意。 今日与铁头重逢,李凉茉心情大好,脾气也柔~软了几分,见着小少年一会崇拜一会欢喜一会害羞一会惆怅一会庆幸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先跟大姐回去,上了药,再叫人送你回去,可好?” 还能去大皇姐的玉泉宫?! 七皇子的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 等到把人送走,她才把玉萝叫过来,问七皇子的情况。 得知七皇子是陈才人所生,生母健在,觉得果然如此,又有些遗憾。 这个孩子心善,念好,对她和母后都挺维护,甚合她的心意。可有生母在,不好夺人所爱,便只能再另选了。 转眼间,到了挑选才俊的日子。 整个西凉但凡自觉有一技之长的儿郎都能报名,是以报名人数达几千人之多。 而后一番海选去了十之八~九,还余七百人。 又进行了一次次文选、武选的考核,最后余一百人进行得见圣颜进行真正的比试。 一行人于演武场等待最后的比试,仰首看着高坐在上的帝后与皇族中人。 若是于这场比试中取胜,勋贵世家子能更上一层楼,平民百姓家的儿郎则能翻身着锦衣。 西凉帝也挺期待的,如果能在这群人里发现让宝贝女儿满意的,就再也不用担心让女儿去和亲了。为了真正选拔出优秀的人,他这一次特意把考核的地点设在神泽岛,由邬云亲自带人布置场所。 神泽岛并不如名字那般祥和,相反,里面有各种野兽,危机四伏。岛内共有二十份信物。百余人同时入内,先取得信物出来者胜。 若支撑不住,可中途放弃,到得固定的位置便会得接应。若超过五日未出,便会视为已经丧生,不会有人入岛救助。 这是一场面临生死的考验。 众人听到宣讲官讲明比试内容的时候,面上神色精彩各异。 西凉帝道:“如果没有要退出的,就可以准备进岛了。” “父皇且慢!”正在大家犹豫着是继续比试还是就此退出的时候,李凉茉身着银色劲装出现西凉帝面前,“女儿也想进岛参与这场比试。女儿觉得,兄长弟弟们也应当进岛参与。李氏子孙是骄傲的,勇敢的,强大的。当是天下儿郎与女郎的榜样,不应当被富贵与舒适滋养了惰性……” 她声音温柔,不过演武场的高台是有特殊设计的,足以让她的声音传到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娇美的少女站在人前,似覆着一层银光。 儿郎们不禁想做她的英雄,却发现她自己远在他们不可触及的高度。若就此放弃,有何脸面瞻仰她的风姿? 看台上的人闻言惊得忘了反应,演武场中的人闻言放下了退缩的念头。 皇后先一步知道了李凉茉的打算,表现得比旁人要平静些许,缓缓点头,“进去看看也好。不过不必逞强,觉得不对,便赶紧回来。公主中还有想去看看的,也能同韶华一起。陛下,您看呢?” 听女儿说过西凉帝对韩家的不满之后,皇后比以前要小心谨慎得多了。说到最后,不忘了问一问陛下的意见,仿佛她只是随便说说。 西凉帝不掩得意之色,“皇后觉得世间能有几个韶华让男儿不及?朕以有此女为荣!” 他朝李凉茉挤了挤眼睛:怎么样?父皇做得可好?这样,慢慢的,大家就会慢慢地接受你不逊于男儿了。 李凉茉了朝他眨眨眼:甚好。 邬云眯着眼睛打量着李凉茉,唇角的笑意格外趣味:果然是和他一样的人! 想要反对的人见着西凉帝的神色,各自心下一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怕是西凉帝与皇后早就商量好的。 挤在后宫妃子中的楚夫人又急又说不上话。 她的女儿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 然而,无人去在乎她的想法和感受,西凉帝一声令下,所有入岛的人各自领了自己的物品登船上岛,落在最后面的是毫无准备被临时赶鸭子上架的皇子公主们。 除了帝后和李凉茉,无人知道,韶华公主会在这一场比试中选一人订亲。 除了李凉茉自己,无人知道,她会在这一场比试中挑选合用的人。 除了邬云自己,无人知道,他在这一瞬心情激荡如啸。 第23章 第 23 章 李凉茉与入岛的皇子公主们坐同一条船。 扫眼看去, 没想到除了她自己之外, 还有几个公主也换上劲装上了船。 四公主怯怯的,竟是其中之一。七皇子也在其中。 四公主见李凉茉朝自己看过来,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去看看, 神泽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大姐别担心,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看一眼就出来。” 李凉茉颔首, 这些日子, 她让四公主来玉泉接受了些训练,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练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也该改个方向。 身边传来一阵阵地嗤笑声, 四公主越地觉得不好意思了。但看到李凉茉对她露出了个赞许的笑容,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大皇姐这个样子, 说明她没做错! 几个公主也笑了,是轻松的笑。四公主说出了她们的心里话,等到时候,她们不是第一个离岛的,便算不得丢人了。 三皇子笑得最大声,恨不得把肺给笑出来一般, “本来,你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要不是大皇姐为了突显自己,也不至于把你们拉下水。她这就是想要让你们丢人,踩着你们去博名声!” 四公主恼瞪他, “三弟,你别胡说!大皇姐不是那样的人。”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省心总想着败坏大皇姐的名声呢? “嗤!”三皇子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她,“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被父皇看见,重视你们?做梦吧!” 二公主五公主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们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得知四公主那样怯懦的人都要上岛,她们也不敢冒险。 五公主比三皇子略小,“三皇兄,我们只是好奇,想去看看。和你们一样。难不成你们作为尊贵的皇子,真的打算去和那些人比试吗?你看大皇兄和二皇兄,他们已经封了王,根本就不屑与那些下等人为伍。” 她咬重了“那些人”“下等人”这样的字眼。 仿佛说的是什么卑贱的东西。 三皇子一脚把她踢下船,对着水里叫救命的五公主道:“你凭什么瞧不起那些人?要不是有那些人抛头颅洒热血地保护西凉安宁,你能好好地当公主?既然你不想和他们一起,就滚回去,别丢人现眼。” 五公主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靠在下水救她的下人身上,没听清楚三皇子说了些什么。只是吃力地睁眼,怨毒地“瞧”向三皇子的方向。 原本应该出丑的人没出丑,倒是她,还没上岛便被送回去,成了真正最丢脸的那个! 李凉茉看着三皇子犹不解气继续大大咧咧骂人的样子,嘴角抽了抽,由半起身的样子坐回船上。 原本,五公主说了那样的话,便是三皇子不出手,她也要教训的。 三皇子的举动让她觉得诧异,转念一想,复又明白了。 她为了要给皇后挑一个皇子,把宫里皇子公主和后妃们都查了一遍。 林才人的父亲是个小将军,军职不高,她倒也算将门之女。 想必平日里没少三皇子讲述“守城不易,一国安稳非皇家孤力能支”。 这般一想,李凉茉觉得,三皇子也不是完成没有可取之处了。 平王与福王的选择,她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平王早就有了自知之明,一心当个清闲王爷,自不会来做这种出头之事,惹得皇帝凭添猜忌。 福王一心只有吃食,问了一句能不能带厨子进岛,不行便捂着肚子推了。 ……*…… 到了岛边,李凉茉率先跳上岸,回头看着余下的人往岛上走。 三皇子瞧见她,得意地一笑,“现在不是在宫里,没有人会护着你任性妄为。你现在知道怕了吧?想要和我们一起让我们护着你?” 他等着李凉茉来向他服软求他照顾她,却见后者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顿时黑了脸。 他那几句话没有称呼,李凉茉的注意力都放在七皇子身上,根本没意识到他是在对她说话,眼见七皇子下船,把他叫到身边,低声嘱咐几句,转身便往福泽岛深处跑去。 三皇子:“!!!” 他不甘不愿又好奇,憋了一会儿,挪过去问七皇子,“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七皇子瞪他一眼,与他拉开距离,“与你无关!” 三皇子:“……我们才是兄弟!” 七皇子不再理他,与四公主结伴而行。 另一边,皇后终于寻到与韩太师说话的机会。自李凉茉与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心里不愿相信,觉得许是她的女儿误会了什么,可回想起皇帝的一些反应,又难以释怀。 近日几次试探,越发觉得女儿说得没错,心里发凉。便想把事情说给父亲听,让父亲辨个真伪拿个主意。可她才开了个头,便被父亲找话题岔开了去。随后韩太傅离开,她回宫,寻不到再说话的机会。皇后越发不安,让冯嬷嬷安排人一直盯着岛上传来的情况。 而被惦念的李凉茉并没有遇到他们以为的危险。 她上辈子与劭云太子达成交易就是在这个岛上,而后,在这福泽岛里住过一段时间。 这个岛,就是她的另一个家。 她比这一次进来的任何一个人都对这里了解,不需要看地图也能直接去想去的地方。而她身上带着驱兽驱虫的药粉,在这岛里活动自如,与在岛外无异。 参加比试的人,手里拿的地图不一致,可是文武兼用,破开一个个关卡,打退袭击自己毒蛇猛兽之后,最后要到达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最先到达目的地的,要么是孤烟,要么是群狼。 第二日,陆陆续续有人逃到码头边,决定退出。李凉茉已经在目的地无聊地过了一夜。 邬云在丞相府里听疾风给他传来岛上的消息,听到李凉茉第一个到达时,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果然是和他一类人,那样的地方根本难不住她! 疾风疑惑地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觉得若是主子和金将军一样长了尾巴,这会儿一定已经翘了起来。 他思量了一下,道:“主子,属下得知,她在让人查劭云太子的下落,要不要……”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凶狠的手刀。 若李凉茉好好地待在宫中,他们还不好下手,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可她现在在福泽岛上,那可是他们的地盘,别的人并不知韶华公主有这样的能耐,直接把人弄死在岛上,神不知鬼不觉,连后都不用善呢! 他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却没听到主子命令,狐疑地抬眼看去,却见邬云正一点一点地把脸上的妆容除去,露出俊郎出镌刻的面容。 待眼周的妆容除尽时,一双凤眼成了眼尾上扬的狐狸眼。待唇上妆容除尽时,一双暗红的唇魅惑无双。 疾风恍惚觉得,主子身后的狐狸尾巴尖快翘上天了。 邬云挑了挑眉,缓缓将黑色的狐狸面具戴上,语气散漫又蚀骨,“她,查孤……做什么?” 疾风差点惊掉下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主子这样子,怎么看起来像是欢喜到疯魔了? 不安地滚了滚喉结。 想起上一次主了露出这个神色的时候……是他终于反抗毒龙成功,毁了毒龙的一半家当! 邬云起身走向屏风,转瞬,便一袭黑衣出来,从疾风身边走过。 疾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主子没见着他对韶华公主流露出来的杀意吧?不会因为他的不敬而责罚他吧? ……*…… 第三日,李凉茉等得有些无趣了,取出包里的干粮坐在树枝上慢慢啃着。 这个时候了,一个人都未到,可见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比得过劭云太子和韩子尧的。 仰头看着从枝叶间隙透过的点点金阳,饮下一口水,由着水从嘴角流下,怅然一叹。 毁国容易守国难呐。 闻到血腥味,她慢慢地转头看去,与树下仰头看着自己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对视片刻,扬唇笑了。 “没想到,第一个到达的人,是你。” 她在来之前看过这个人的资料。 陈修,父母早亡,被叔父掌家,从此,他被排挤到纵才华出众名不见经传,日子过得还不如叔父院中的一个下人。 当然,这也和他自己有龙阳之癖有关。 李凉茉跳下来打量他片刻,越看越觉得满意。 少年一身血污,衣裳上也有多处破损,头上的束发带松了,散乱的缕缕青丝垂下,生生让清朗俊秀的少年郎多出了被凌虐的美感……有模样,有才华,有仇恨,有不甘,还不喜欢女人,正是她合作的好人选。 “做本宫的驸马,本宫不会亏待你。”李凉茉轻轻启唇,声音如同惊雷在陈修耳边炸开。 陈修仰头发现树上坐着的少女时,便惊住了。 他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却没想到少女比他还要先到,这一身洁净整洁的银装,让他知晓了她的身份,更惊讶于她的实力。一路走到这里,竟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突然间就想到进来前西凉帝所说的“韶华让男儿不及”,心里感叹:果然不及! 偏偏这公主还生得殊色无双,娇软可人,与他们共同接受比试,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居高临上的鄙夷。 这样的公主,是西凉的骄傲,让他不由自主地仰视。 他甚至觉得那句让他做驸马的话,都温柔可爱到了极致。 想到自己的家世,晶亮的眸子黯了下去。他不能当驸马。 李凉茉注意着他的神色呢,见他如此,微微一哂,“你听本宫说完,若不愿意,本宫绝不强人所难。入岛的有百余人,本宫还能去问旁人,总不会每个人都拒绝本宫吧。” 陈修怔了怔,“公主选驸马是大事,怎么可以这般随意?” 他的声音不大,不过李凉茉刚好听到了。 “所以,本宫觉得你是最合适的。”她面上带着笑,说得随意,“本宫需要一个驸马,你的情况对于本宫来说,恰到好处。他日若你遇到喜欢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本宫都能成全你。若日后还需成婚,你也有绝对的自由。有了本宫给你做后盾,你可以做许多你想做的事,包括报仇。” 陈修大惊,缓缓恢复平静,袖下的手握成拳,微微发抖。垂下眸子,明白了。 “公主是想要一个名义上驸马。”他缓缓抬眼看向李凉茉,“公主付出这么多,就只图一个假驸马?” 他相信,公主一定早就打听过了他的那些不堪的名声,恐怕也是因为这样,才最得他是最合适的人。 李凉茉瞧见他的受伤,略有困惑,“自然不可能。本宫要你从此忠于本宫,不是西凉,也不是西凉帝,只是本宫,你能做到吗?” 她见他又呆住,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她笑道:“本宫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懂得本宫的意思。愿与不愿,你且给个答案。” 所谓挑驸马,于她而言,不过是发展势力的手段。 陈修认真地想着李凉茉的提议,不曾注意那双淡漠的猫瞳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会惜才,却只惜能为自己所用的才,若是与自己为敌的人,不如趁早了结了干净。死在神泽岛上,没有人会追究。 片刻之后,陈修朝李凉茉跪下行了大礼,“属下任凭公主差遣。” 李凉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把你的信物给本宫。” 她接过之后,又把另一个镶着金边的信物递给他,“拿着这个,出去之后呈给陛下。” 陈修应下,便见李凉茉又掏出十九个信物递给他,“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余下的便交给你了。这次选出的前二十人,必须要服从于本宫。否则,就把他们留下。本宫在每一个信物上,都抹上了药粉,保你们在离开的时候不受野兽攻击。”这样,不需一日,他们便可悉数返回。 李凉茉风轻云淡地说着,转身离开,“别辜负本宫的信任,后果,你承担不起。” 陈修在原地僵立片刻,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衣物又多了一层湿意。原来,他在做抉择的时候,只有生与死两个选择。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从一个人找到二十个信物的人手里逃生。 李凉茉熟练地到岛上找到了清泉,洗净脸上的热气,又把水壶灌满,盯着壶塞看了片刻,抿着唇笑了起来。 “紧张什么呢?这个时候,那里还不一定有木屋。不过就是去看看……”她嘀嘀咕咕地往上辈子住过的地方走,思量着,若是这辈子那里还没有木屋,就按上辈子的样子建起来。 明明不觉得这辈子还会与劭云有感情上的关联,却总是怀念着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 “有回忆陪伴,也是好的。”她这般想着,心里便轻快起来。 行到目的地,见着那几间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木屋,李凉茉呆了呆,随即狂喜,朝劭云太子曾经住过的屋里跑去,推开门的那一瞬,没忍住,“劭云?!” 见屋里空无一人,眼中的光亮黯了下去,随后又迅速亮起。 桌面上不见半点尘埃,可见一直有人住着的! 疾云在暗处看得目瞪口呆,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便见劭云太子入了视线,正朝这里行来。 劭云太子行到木屋外,与正从屋里跑出来的李凉茉对视片刻,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捂着心口华丽丽地倒了下去。 李凉茉:“!!!”真的是劭云! 疾云:“???”谁能伤得了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分别在18:00和21:00~感谢在2020-02-29 02:57:03~2020-03-02 02: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超凶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874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 24 章 李凉茉看到突然出现的劭云太子, 呆在门口一动不动, 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不过是大梦一场,再睁眼, 又恢复原样。 见他倒下, 似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才猛眨几下眼, 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一幕消失。 直到确定眼前的情景不会变化了之后, 才慌忙跑了过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可他身上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劭云太子捂着越跳越快的心,紧闭着眼。 不想在她面前失态, 可他确定她真的和自己以前就相识的时候,心里涌动的陌生欢喜让他难以自制, 下意识地,便用了在自己眼里最下等无用的手段。 可是她根本没有要避嫌的意思,熟稔地检查起他来了。那双手碰到哪里,哪里便如火烧一般。 他不喜欢被人触碰,可是,如果他出手了, 便等于他承认他是装的了。 一面强忍着不出手,一面平复自己心跳,偏偏心跳得越来越快,似乎要失去控制了。 “奇怪了。”李凉茉发向他身上没有伤口,凑近他闻了闻, 是她熟悉的气息,沾了点岛上植物的气息,倒是没有闻到血腥味。 “不是外伤。难道是内伤或中毒?可岛上,没有人能让你受内伤啊,中毒倒是有可能……”她心里思忖着,突然就凝了眉眼。 平时没有人能上岛伤他,这几日可不一定。 先有邬云上岛安排,后有百余人上岛比试。 现在的劭云太子并不是她两年后认识的模样,实力也定然没有两年后那么强。 她把手按上他的脉门,语气略有无奈,“怎么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弄得这么狼狈?不知道在自己弱的时候躲躲?” 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的脉象,怎么会这么乱?!还乱得这么强劲有力?! 躺着的劭云太子惊讶地忘了呼吸。她连这里是他的地盘都知道! 一颗心,激动地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恨不得马上问她两人之间的瓜葛。 可是身体僵硬着迟迟未动。 如果,她和他有关联,而他问出那些话,她便会意识到他忘了她。他想悄悄地把记忆找回来,不想让她因为发现他忘了她而失望。这是他遇到的唯一的一个与他一样的人,他想珍惜。 李凉茉静静地盯着他的面具看了片刻,缓缓笑了,“劭云,我数三下,若是你不能醒,我便摘了你的面具,给你渡气,直到你醒来。” 心里思忖着:早该想到来这里寻你的。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你,竟会用晕来遮掩心绪。不似上辈子初见我时表现的淡漠镇定。难道,上辈子的那份情义,也是始于初见? 到底现在的劭云才十七岁,虽然已经有了十九岁时的身形,却不如两年后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抬手,缓缓抚向墨色的狐狸面具,“这次,我当真摘了哦。” 指尖停在面具上,到底未做下一步动作。 上辈子,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较为亲密的举动,可他一直没在她面前露出过真容。或许,他这面具下的容貌过于吓人,他才一直不让她瞧见的。 安静等着劭云太子心中疑惑。摘啊,她怎么不摘了? 李凉茉瞧着他微微颤动的羽睫,微微恍神,想着上辈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弯着唇笑了。 她靠近她,在呼吸相缠的距离,“我会帮你,不会害你。当真还不醒么?” 劭云太子全身僵硬,再也忍不住,倏然睁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觉得如同触电一般别扭,连忙移开视线。偏头的一瞬,两人的鼻尖相擦而过,不约而同地愣住。 李凉茉看入那双叫人看不出情绪的狐狸眼中,上辈子最后的一幕袭来,突然就悲上心头,一巴掌拍向他胸口,“你怎么才来?” 话刚说出口,她便自知失言。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这熟悉的样子,仿佛她一直就生活在那里似的。 劭云太子想要叫住她,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一头雾水,错过了时机。看向那间没有内饰的木屋,疑惑浮上心头。 这间木屋,是他准备接受西凉帝的条件时建的。 当初不知为何要建,建了之后,又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缺了什么,一直没加内饰,根本不可能住人。 回到屋中的李凉茉发现这间屋子连凳子都没有,愣了好一会儿,明白自己又掉进前世的纠缠之中了。 擦去面颊上的泪迹,她转身面向劭云太子,微笑着朝他走过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摇摇头,暗自笑话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如何会知道自己是谁? 正准备自报家门的时候,却见垂首看着自己的少年唇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韶华。” 李凉茉心口猛地一跳,错愕地看向他,“你……记得我?” 这一瞬,她几乎就要问出他是不是和她一样回来了的话来。可在将要出口的那一瞬,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对。 如今的劭云太子比起上辈子的那个,明显行事稚嫩些,会用孩子一般的小手段,自然不可能是上辈子的那个回来了。 劭云太子听得她问,却是伸手拉住她,“嗯。” 他的欢喜都流露了出来,不似两年后那般一身阴戾,再高兴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 他想,她问的是记得,不是认得,果然,是他忘了她。 他们之间,似乎纠葛颇深。 虽然不记得一星半点,他却想试着找回来。瞧她见着他晕倒时的担忧和以为他真晕时做出的举动之亲密,他不介意尝试一下。 他不喜欢被人触碰,因为能触碰他的人最容易伤害他。可他想试一试面前的人。 压制住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把她拉到离自己一指之隔,盯着她看了几瞬,又把人圈入怀里。 如小兽一般,困惑地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对他来说没有危险,紧绷的身躯才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如同得了一个宝贝的玩具一般,开始把玩起她垂在肩头的发,“为何觉得孤来晚了?” 李凉茉:“???” 她被劭云太子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举动惊得忘了呼吸,仰首迷瞪瞪地看着他。 他若早些来了,她便把驸马的信物给他! 可是事至如今,已经晚了。 想到他试探是否有危险的模样,像极了对环境未知的小奶狗,心里的阴霾悉数散去。 “是本宫来晚了。”她笑了笑,学着他用起了适合身份的称呼,这才似他们前世相处的模式。 却见劭云太子目光一凝,不高兴了,阴戾的气息把他身上柔和覆盖,暗红的唇贴了下来。 李凉茉惊讶地睁大一双颤微微的猫瞳,忘了反应,听得他轻喃,“没说实话。” 他不怕别人在他面前说谎,但他非常讨厌她骗他的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21:00~ 第25章 第 25 章(捉虫) 疾云惊得从树上跌落下来, 动静不小, 反应过来立马逃离。 发现了主子的事情~事小,坏了主子的事情~事大。 主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和什么人离得这么近过! 这个女人, 十有八~九会成为他们的女主子吧! 他消失得很快, 李凉茉还是被他闹出的动静给拉回神来,“是乌满吗?” 她偏脸看过去, 只看到一点衣摆从眼前消失, 正好让劭云太子的唇落空。 “乌满?你还知道些什么?” 耳边传来劭云太子漫不经心的声音,李凉茉心里一动,意识到了危险, 推开他,眨了眨眼, “我说是巫蛮,那样诡异的身手,藏在那里,我们都没发现,难道不是巫蛮人吗?”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 西凉与北齐交界之地,有巫族, 可是巫族人划地而居,似是服两国皇室,实则谁也不服。因他们掌握有诡异的巫蛊之术,西凉与北齐除了压制他们之外,也无可奈何。 以她的性子, 不会称巫族为巫蛮,但眼下,谁在乎呢? 劭云太子身边有十八大鬼卫,这是要到两年后才出现的人,她现在脱口说出来,不是让他对自己起疑心吗? 现在这个可不是上辈子的劭云太子,与她是合作的伙伴,她不会自负地以为他对自己一见倾心了就不会杀了自己。 就在刚才,她叫出“乌满”两个字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 他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的。 劭云太子沉着眉眼看她,手指继续缠着她肩头的发丝。明明觉得她在说谎,却又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呵……” 她怎么会知道乌满呢? 十八鬼卫现在还没有正式出手过,怎么可能有消息泄露出去? “韶华,离开西凉,别做西凉的公主。” 李凉茉错愕看他,见他神色认真,微微敛眉,随后笑了,“不做西凉的公主,做北齐的皇后吗?” 劭云太子看着她眼里浮起的让人看不懂的苍凉,目光微深。 微抿着唇,有些不悦。 不做西凉的公主就得做北齐的皇后?谁教她的古怪逻辑?当他是死的? 李凉茉拿下他的手,把墨玉狐狸放在他手中,“你想要回东周,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我帮你。你需要什么,拿着这个来宫里找我。只要我还是西凉公主一天,我便还有给你提供方便的能力。” 她打量着劭云太子。 先前情绪激动,直到现在平复下来,把前世今生清楚分开,她才理智地分析起他的处境来。 他的衣裳是不华丽,却是寸布寸金的布料,与她上辈子见过的无异。可见他如今过得并不差。 既是如此,他为何留在这里? 不缺钱,那便是缺人手了,准备还做得不够充分。 她有心要帮,却也知许多事情不是她能过问的。 上辈子的她,也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势力。 “劭云,我们合作吧。” 听她摆出了谈判的姿态,劭云太子略感困惑,生出几缕兴味来,“合作?” 他拿她当密不可分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构思那间木屋要布置成什么样子了,她却和他像是只谈利益相关的两个人一般谈合作? 他更不高兴了。 李凉茉能感觉到,但不计较。 这个样子的劭云太子,才是她熟悉的。 她绕着劭云太子走几步,避开了他再来荼害她头发的爪子,瞪他一眼。头发都要被他给揪掉了! “是,合作。你助我得到西凉,我助你得到东周。我保你永远是西凉的贵客。如何?” 劭云太子凝着眸子转向她,“你是西凉最受宠爱的公主,你想造反?” “不。我想自保。”她沉了声,“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不如你自己让人去查。西凉帝要我母后和韩家所有人的性命。我对他而言,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你也不必马上给我答复。等你查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劭云太子听了她的话,觉得不可思议。 西凉帝对这个女儿的重视,是众所周知的。以他的角度来看,西凉帝甚至还有把她培养成女帝的意思。是以,他才想让她离开西凉,不要与他为敌。他想她跟自己身边。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来,便先听到她提出合作。 他看着她,虽然她的话离奇得很,可他知道,这一次,她说的是实话。 狐狸面具下的眉头拧起。 他觉得,她似乎和他的关系,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亲密无间。 他对她的了解,也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 垂眸看向手中的玉狐狸,越发疑惑。 他在听到她骗他的时候,竟然会不自觉地做出那样不可思议的举动…… 这种感觉,不太好,仿佛他们两人之间,是他在乎她要多一些。 再抬眼时,已经没了李凉茉的身影。 他走进空荡荡的木屋,停了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 直到现在,总算知道这间屋子缺什么了。这一趟,有些意外,结果却是满意居多。 无妨,不急。 他回到丞相府,瞥了一眼撞到一起正准备说什么的疾风与疾云,什么也没说便走开。 疾风和疾云却莫名地觉得脖子有点紧,原本想要对对方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各自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幸灾乐祸地想着:得了,这可是主子不让说的,下回踩了雷,可别怪我。 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劭云太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瞥让这两个人打起了怎样的小算盘。 ……*…… 另一边,李凉茉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脱力地寻了块石头坐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直到现在,她才回味过来自己方才的紧张。 上辈子,她没有什么瞒着劭云太子的,便是最后自绝,也是临到北齐宫门被破时才生出的念头。 可是现在,她重生回来便是不能与任何人说的大秘密。 因为心虚,所以紧张。 她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几个木屋的时候,还想着在那里住两天再出岛的,现在这样,她可不好意思再回去了。 知他的下落,见他目前过得不错,她也能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了。 快到码头时,见着几位皇子也正往码头的方向走,对方看起来狼狈,显然是遇到过野兽了。 她有意避开对方的狼狈的时候,几位皇子却已经看到了她。 他们见她身上没有伤处,有些诧异,不过大多数人都把疑惑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三皇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叫住她,“大皇姐,你这三日躲在哪里?女人就是女人,和男人比不得。我们几个兄弟好歹打了几只猛兽,总不至于无功而返。” 他得意得像一只战胜了的公鸡。 李凉茉淡淡瞥了他一眼,“可有拿到信物?没有?那你就还不如一个女人。” 三皇子怒道:“少嚣张!说得好似你拿到了似的!怎么可能?!” 李凉茉嘲讽地笑了笑,懒得再理他。 三皇子还想再说,五皇子指着李凉茉道:“三哥,你看,大姐腰上挂着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信物!”他不耐烦地甩开五皇子,再抬眼时,已经不见了李凉茉的身影,暗道扫兴。 李凉茉行到码头边,见七皇子与四皇子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姐友弟恭的样子引得李凉茉也笑了笑。 “大皇姐!”七皇子看到李凉茉,眼睛亮了一亮,拘束着没有离她太近。 四公主则跑到了李凉茉的身边,“大皇姐,你可算出来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李凉茉略感诧异,“你们,是在等我?”不是让他们早些离开吗? 四公主没觉得李凉茉的问题有什么深意,点头道:“当然啊。大皇姐往里面跑了,要是没及时出来怎么办?我和七皇弟商量好了,要是到了第五天还没出来,我们就抢下一艘船在这里等着。” 李凉茉觉得,她那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一定抢不到一条船的。 不过,听到他们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情,笑容里多了一点暖意。 “大皇姐,你去了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 李凉茉见四公主问的时候双眼清明,倒没瞒她,“取了个信物罢了。” “信物?!”四公主与七皇子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天啦!大皇姐……”四公主噎了半天,找不到赞美之辞,七皇子接上,“难怪父皇会说大皇姐是西凉的骄傲。” 李凉茉笑而不语。 她能拿到这些,其实走的是奇技淫巧的路子,便连所知所学,都是因为上辈子识得了劭云太子才能获得。 待他们上船离开,躲在树后的几位捂着三皇子嘴的皇子才走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三皇子一得自由便瞪向自己的几个兄弟,“你们怂什么?她怎么可能靠自己得到信物?肯定是捡的!” 几个皇子怜悯地看他一眼,默契地都别开视线。 即便是她捡的又如何?她能拿到他们拿不到,就是他们技不如人。 李凉茉三人上岸,那边早有人把消息传给了西凉帝和皇后。 比试进行到第三日,皇后已经不放心在宫里等着了。和皇帝说了一声,便早早儿地过来等了。 西凉帝巴不得她离开皇宫,立马答应,只是抱着楚夫人还未来得及温存,得知皇后去等女儿了,立马磨着西凉帝也要去,“凌霄是我们的女儿,皇后去了,我们没去,怕是要叫凌霄觉得皇后对她比我们对她要好,以后与皇后越走越近,怕是会下不了狠心。” 留着皇后,女儿照样能当女帝,可她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当太后了。 “你当年娶了她,这就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还要我的女儿管她叫母后,你让我心里如何舒坦?” 西凉帝觉得韩皇后留着也无妨,可是耐不住楚虞兰的委屈,哄了好一会儿,承诺尽快除掉皇后,马上带着楚夫人去接女儿,这才把人哄好。 李凉茉上岸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皇后,心里微微生暖,扑到她怀里去撒娇,“母后……”有母后在的公主,才算得上是真公主啊。 皇后拉着她打量,“可有受伤?可累着了?可有什么不适?” 直到确定她当真无事,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对四公主与七皇子称赞了一番。 她拉着李凉茉往回走,“母后想把事情与欠外公说一说,可是总没寻到机会。” 李凉茉默了片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用同样低的声音道:“外公自有主意。母后不必担心外公,保护好自己便好了。余下的,自有女儿。女儿这次拿到了信物,也选好了驸马,就等结束了。” 皇后闻言,放下心来。又对女儿生出了愧疚。是她做得不够好,才叫女儿小小年纪看得比她还清楚,时时注意谋算。 西凉帝与楚夫人到的时候,两母女已经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西凉帝轻咳一声,插话道:“你豫王叔已经来了消息,已经捉了苕华,不日便将送往北齐。你选中的驸马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家儿郎?朕即刻去下旨赐婚。” 西凉帝见她与皇后亲近地如同亲母女一般,心里觉得不好,不在女儿这里刷一刷好感,楚夫人回头还要和他生气。 才换了一身白袍回到这里的邬云正好听到他的话,眼中顿时乌云密布,“……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更完哒~ 明天18:00见,晚安~ 感谢在2020-02-29 02:56:27~2020-03-02 02:1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超凶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874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第 26 章 邬云的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西凉帝几人都听到了。 西凉帝淡淡会瞥了邬云一眼, 对后者的反应有些不满,府里不是有一只母狗两只崽子吗?娶不了他女儿还不高兴他给女儿赐婚?一脸幽怨吃醋的模样给谁看呢? 不过,见邬云仿佛受了刺激一般, 西凉帝心里乐花了花, 有意多膈应邬云一点,“正是。韶华这次上岛, 便是选驸马去了。” 仿佛这样就能把之前被拒的脸子给找回来。 邬云的视线一直落在李凉茉身上, 见对方看过来,故作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缓缓别开视线。 李凉茉疑惑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好似是看着负心汉一般, 却也不在意。心里想着豫王既然已经捉到了苕华,那她选驸马的消息也就可以放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西凉如何, 不过因着母后是西凉的皇后,韩家守的是西凉,她便也要处处为西凉考虑一二。 西凉帝后及楚夫人都比她急着给她定亲。 在陈修等人出来,交上余下的二十枚信物之后,西凉帝当众宣布赐婚陈修与李凉茉。 陈修还未回家,圣旨便已经到了陈家。 陈修作为这一次的第一名, 被禁卫军风风光光地送回陈家。 他在陈府外顿步,抬首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陈府”二字,别开视线往自家住的小院里行去。他猜到现在陈家一家人都在议事厅里等着他,但没有人来请他,他便假装不知道。 至于陈家人得知之后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暂且略过不提。 李凉茉回到宫中,不多时,曲笑求见。 “公主如何看这次的头筹?”曲笑单刀直入,语气有些急。 李凉茉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不解,“陈公子自然是个好的。” 现在那二十个人还没有正式任职,还按原本的称呼。 曲笑道:“可是公主不该选他为驸马!一个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的男人,往后必然护不好公主,受不起公主的青眼。他日公主若是嫁过去,不知道要因他受多少委屈。以这样男人的性子,怕是只会叫公主忍!” 李凉茉看她的神色,明白了她的意思,“本宫心里有数。” 见曲笑还欲再说,李凉茉又道:“劝说本宫改主意,是你的意思还是西凉公子的意思?” 曲笑一怔,缓缓垂下头,“下官知错。可是公主,终身大事非同小可……” 李凉茉笑了笑,没有要计较她越矩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圣旨已下,曲太傅若是不满,本宫又能如何?纵是陛下,也不能出尔反尔。再说了,本宫可是西凉公子的表妹,能被表哥护一辈子的那种。” 曲笑顿时无言。 不过两日,满脸是伤的七皇子被带到她面前。 小少年一看到她便先哭了起来,“大皇姐,你不能嫁给我表哥!不能!” 屋里刚放下冰盆,才升起的清凉被他给哭散了。 李凉茉默了片刻,让人都下去,摇着手里金扇,“陈修是你的表哥?” 当时看陈修的资料的时候,不曾看到陈修与后妃有关系。 “是的。他是我大舅舅的儿子,他克死了大舅舅和大舅母,还有依依表姐,他是不详之人,和他亲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还有,他们说他不是个好人,是个断袖。” 七皇子被养得性子简单,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大皇姐,什么是断袖啊?” 他感觉这是个不好的词,可是看着别人提到这个词时露出的让他不舒服的目光,他就不敢去问。 李凉茉面上还带着笑,眯着眼问他,“你和陈修之间闹过不愉快?”她看上的就是他的断袖啊。不过她不能说。 七皇子愣了一下,摇头,“我都没见过他。因为他不祥,二舅从来不让我见他。” 李凉茉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和他有关的事的?告诉大皇姐,是谁说给你听的?” 七皇子不明所以,“大家都在说啊,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得。恐怕连这句话都是别人教的。 李凉茉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他不曾伤害过你,你为何要一口咬定他的不是?就不怕是别人造谣?” 她语气轻柔,“他是本宫亲自看过之后定的,本宫比你要多了解他一点。倒是你这一身伤,不和本宫解释解释?” 七皇子微微变了脸,想到自己这伤,就是听到一些人造谣大皇姐而和人打架打的,顿时觉得臊得慌,难为情地退后几步,“一点小伤,我伤的人多!” 李凉茉:“……” 不戳破他的面皮,让玉萝带他出去上药,一张脸便沉了下来,“去查,怎么回事!” 到了夜里,辛月和孟流便先后回来,却被芸竹拦在门外。 芸竹手里捏着他们的小命,他们不得不对公主身边的侍女礼貌相待。 芸竹面上冷冷的,“公主歇下了。让你们把事情告诉我。” 辛月和孟流对视一眼,觉得公主这还是不相信他们,心里暗暗叫苦。 芸竹回到内殿,看了一眼正在往银针上抹毒的李凉茉,“辛月查到了陈家人,孟流查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李凉茉缓缓抬眼,“陈修和丞相有过节?” 芸竹道:“不曾发现有过节。只是丞相发现了这件事而没有阻止,所以孟流顺着去查了查。” 李凉茉默了片刻,“让人盯着点,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她想把这些事情留给陈修自己来处置,但显然,别人已经不给她时间了。 第二天,弹劾准驸马陈修的折子便如纸片一般飞向了西凉帝。 西凉帝和楚夫人各自找李凉茉把事情说了一通。 李凉茉还没说什么,楚夫人便把西凉帝劝得认定陈修只是暂时的驸马,以后有合适的再换,况且,女儿以后也不见得就陈修一个男妃……李凉茉省了一把子口舌,只需时不时地给给楚虞兰一个夸赞的眼神就行。 楚夫人见李凉茉满意,自觉自己比皇后先讨到了女儿的喜欢,欢喜不已。 倒是皇后闻言愁得眼角多了几条皱纹,过来拉着李凉茉好一通劝。 “本宫当他是个好的,哪里晓得他是这么混帐的。这样的人,哪里配成亲?简直是骗婚!”皇后想到她听到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儿是西凉公主,身边多的是杰出才俊。” “母后。”李凉茉由着她把话都说完,才慢悠悠地道,“陈修的事,女儿都知晓。他不曾瞒骗女儿。” 当初皇后看的资料里,没有陈修断袖这一条,这是李凉茉看到之后删去的。 按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写进资料,在里面出现,说明早就有人忌惮陈修,想要让他失去这次机会。 也是因着这一点,她才会对陈修的印象格外深刻。 皇后闻言,总算略微放心了些,“可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再叫人传,连你一块毁了。” 李凉茉笑笑,“赐婚圣旨已下,人是女儿自己选的,母后觉得还能独善其身吗?” 即便会解除婚约,对女子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那可怎么办?”皇后觉得自己又要多几根皱纹了。 “不急。女儿自会让他给母后一个交待。” 李凉茉在皇后面前说得轻松随意,等皇后走了,一张脸便冷了下来,转天,便去了陈府。 刚到陈府门口,便听到动静,说是陈修把二房的长子给揍了。 李凉茉顿时乐了,“瞧瞧去。” 七皇子和四公主在李凉茉的特殊照顾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越发黏李凉茉。去看她的时候听说她要出宫,说什么也要跟上,这会儿就穿着常服跟在她身边,也都被陈修的凶狠给震住了。 四公主拉着李凉茉的袖摆,“大皇姐。他这么凶,我们不去了吧。” 七皇子也道:“我们自己去玩,不叫他一起好不好?” 李凉茉也很吃惊,在她看来,陈修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做这种明面上撕破脸的事,他当会觉得太不明智。 听到四公主和七皇子的话,笑着问道:“你们看到他打人了?” 四公主和七皇子:“……” 李凉茉:“既然没看到,为什么相信别人信口所说?” 在李凉茉臂弯里舒服地眯眼的小奶狗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 四公主和七皇子愣了愣,这是被一只狗给鄙视了? 回过神来时,李凉茉已经被玉萝扶着下了马车。 他们劝不过,连忙跟上。 “你们家二公子被大公子打了?为什么?”玉萝上前拦住奔走相告的小厮询问。 小厮打量了玉萝一番,见虽是丫鬟打扮,却比自己身上穿的还要好,一看就晓得不是一般人家的人。 “还能有什么原因?大公子小人得志,当了驸马,就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 “放肆!”七皇子怒斥,“还未成婚,算什么驸马?!” 小厮看他一眼,见他穿得富贵,酸溜溜地道:“圣旨都下了,早晚就是。” 他叹一声,“现在啊,大公子只要有一点不满意的,家里就鸡飞狗跳了。” 铁头不悦,扬起头来:“汪!”这家才没狗呢!你骗狗! 七皇子气得脸色发青,没在意那股酸味,看向李凉茉,“大皇姐,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四公主担忧地看向李凉茉。 李凉茉没理他们,一下一下抚着小奶狗头颈的毛,对小厮道:“带我们去鸡飞狗跳的地方。” 小厮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公……公主……奴才不知是公主……” “公主叫你带路,没听到吗?”芸竹皱眉打断会小厮的话,看向李凉茉,“公主,奴婢觉得,或许是陈家故意放出的话,实际上在欺负陈公子也不一定。奴婢听说,陈大公子住的地方,连下人住的也不如。” 玉萝也道:“奴婢看,他们就是见不得陈公子好。陈公子稍微得点好,都会被这些酸溜溜的下人惦记。” 李凉茉冷漠地看向前方,“有本宫给他撑腰,他还在怕什么?” 若是陈修连这都处理不好,她当真要怀疑,他能第一个到达,是不是也走了捷径。 一行人正走着,便见陈修扭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迎面而来,后面追着哭骂的女人。 陈修看到李凉茉,先是一惊,准备放开手里的人行礼时,听得李凉茉兴味地问道:“陈修,你真把人给打了?” 陈修疑惑,为什么觉得,公主殿下很高兴看到这一幕? 不会的。一定是错觉。 公主长得这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啊,都是温柔的陷阱…… 感谢在2020-03-02 02:19:45~2020-03-03 17:1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挽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狗粮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因着李凉茉开口问话, 陈修倒是不必行礼了, 一手提着陈班,一手推开来抢人的人,“修正准备去报官。” 铁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陈修, 坐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如主人, 女主人一定看不上。 陈修:“???”公主的狗对他有敌意? 李凉茉颔首,给他让开路, “去吧。” 跟在后面的陈夫人见状吼道:“好啊, 你个陈修!你一面哄骗公主,让陛下赐婚,一面又勾搭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还把自己的兄弟打成这样拖去官衙!你是要毁了你兄弟的前程,要毁了整个陈家啊!你就是怕你兄弟出现在公主面前, 让公主知道你处处不如人,怕你兄弟抢了你的驸马之位……” “闭嘴!”陈修不敢抬眼去看李凉茉。 即便公主知道了关于他不堪的传言,那也是听说,他不想公主亲眼看到这些,不想在公主面前失掉所有的尊严。 “要不您先回去?”对着李凉茉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完全没有对陈夫人说话的气势。 李凉茉扫他一眼,话却是对陈夫人说的,“你刚才说,谁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陈夫人看李凉茉生得温柔貌美,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冷嘲道:“明知故问。像你这般模样的女人,若是出身好,一定不会看上他这种糟名声的人,既然看上了,那一定是不三不四的,比他还要差的。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自己上门来找人。来人啊,还不快把他给本夫人打出去?” 狗头眯着眼睛扫向陈夫人,搭在李凉茉胳膊上的前爪已经默默放出了爪尖。 陈修突然狠了眼,提着陈班的胳膊往后拧,“二婶再对她不敬,休怪修让二弟在见官之前再受些折磨。” “你快放开我儿。”陈夫人被他吓住,忙把准备去赶人的下人又叫回来。 先前的小厮几次想插话都找不到时机,见没人真的伤到公主,腿软地会坐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李凉茉把这些瞧在眼里,笑了,对七皇子和四公主道:“你们看他这笨样,还能哄骗韶华公主?陈二公子处处比他强,不仅哄骗不到人公主,还被他打成这样。算了,我们今日来得不是时候,让人家先忙,改日再来寻他。” 她说着,往门外走去,同时漫不经心地对陈修道:“一会儿到得官衙,公子莫忘了让她把刚才对本宫不敬的话都说一遍。玉萝与你同去。你是本宫的人,欺辱你便是在打本宫的脸。” 她的声音不大,陈夫人因为儿子在陈修手里的缘故,不敢离得太近,是以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被自己说中了痛处才赶走的,越发张牙舞爪起来。 陈修瞧着陈夫人冷笑一声,有了公主的话,他越发不必给她留情面了,“原本二弟只是背后说几句,罪不至死,二婶却要当面羞辱当朝公主。这可是死罪!” 陈夫人反应过来了,变了脸,“她怎么可能……” 随后强自镇定下来,“本夫人不曾当面羞辱公主,这可是死罪!你们谁听到了?” 她相信,有她的这番暗示,陈府里就没人敢乱说话。 就算那女人是公主又怎么样,都怂得不管事了,必然翻不起什么大浪。 陈修懒得提醒她玉萝还在。她乐得作死,他乐意成全。 玉萝气得很。这个妇人当她是死人不成? 于是,她在公堂上不遗余力地要把陈夫人问罪。 ……*…… 李凉茉带着七皇子与四公主坐上马车,见两个人气得脸色青白的模样,觉得这一趟带他们出来算是阴差阳错的正确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管捉着铁头练后腿站立,两个小的倒是憋不住了。 七皇子道:“大皇姐,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李凉茉瞥他一眼,“他们说到底,是想污了陈修的名。若是他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如何当驸马。” 七皇子这个时候倒是不数落陈修的不是了,“他要是有能力,还会被人欺负成那样?不行,要不我去保护他。” “涉事的都是你的亲戚,你当避嫌。”李凉茉提醒他,陈夫人可是他的二舅母。 七皇子闻言蔫了,四公主道:“那我们去看看,陈公子那么好看的人,要是被他们欺负坏了怎么办?我听说经常有官官相互的事情发生。” 李凉茉静静地瞅她片刻。 她其实已经让芸竹派人去盯着了。这是个识清官员的好机会。倒是没想到四公主会想到这些。 七皇子道:“就算他这件事有道理,他克死父母妹妹也是事实。他是不祥的,我们可以帮他可以照顾他。大皇姐还是不要嫁他。” 四公主揪了揪袖口,怯怯地道:“我也是不祥的人。” 她的娘就是在生她的时候没的。宫里的人欺负她时,没少说她的亲娘是被她克死的,她是不祥的人。 七皇子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求救地看向李凉茉。 李凉茉给了他一个“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的眼神,“那我为何无事?” 芸竹皱着眉头嘀咕:“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做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必无缘无故地攀扯活着的人。” “正是如此。”铁头突然蹿出窗外,李凉茉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笑笑,“我出去走走,你们想去衙门,便让芸竹陪你们去。不准惹事。” 七皇子和四公主尴尬相对,等反应过来时,李凉茉已经下了马车。 她抬首看向二楼朝她举杯相邀的人,朝茶楼走去。 邬云笑着看向走进来的少女,眉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见小二退出去关上门,薄唇缓缓动了动,似是感慨,“公主快及笄了。” 李凉茉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到叼着铁头的金色大狗身上,“这是铁头的……” 看到金色的大狗把逃脱的铁头抓回来圈到腹部强迫崽子喝奶,她顿了顿,“……娘亲?” 铁头可郁闷了,“汪!” 它威风凛凛的狗侍卫,怎么能在主人面前喝奶呢?太丢狗脸了好不好? 不过,它的反抗声被金将军嗷呜一下叼进了嘴里。 金将军抬头看了对坐着的两人一眼,默默地从窗口钻了出去。 李凉茉定定地看着窗口,“它的娘亲是金色的,它爹呢?” “不知。”邬云默默地把窗关上,看向李凉茉,“我要的药呢?” 李凉茉才不信他真的不知道,不过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把一个小包袱提到他面前晃了一晃,在他碰到包袱的时候,却又不肯松手。 邬云不解地看向她。 她笑着问道:“丞相与陈修有仇?还是与我有仇?”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邬云也笑了,“公主以为呢?” 李凉茉默了默,“是我。” “为何不是陈修呢?”邬云拉着包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好奇问她。 李凉茉道:“若是与陈修有仇,你大可在先前的比试上为难他,让他不能入选。可是你没有。” “我就不能是惜才?” “若是惜才,现在便不会为难他了。” “我没有为难他,只是没有阻止罢了。”邬云的目光缓缓变得复杂,“而且,我后悔了。” 原本是看到了他的实力,也知他的背景,有意把陈修收为己用,却没想到自己盯上的猎物觊觎起了自己的黑心茉莉。 回去问了疾风疾云,才知道这个黑心肝的做了什么。 也明白了为什么李凉茉会在木屋外说他来晚了。 她还这么小,就急着要嫁人? 他后悔在神泽岛的时候,没把她留下。 他不需要她做西凉公主给他提供什么便利,只想她陪在他身边。 李凉茉只当他后悔推波助澜了,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毕竟,若是他不想让她发现他做了,孟流不是那么容易查到。 正准备把小包袱给他,却见那包袱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腕上打成了死结,被他一拽,连人带包袱都到了他的怀里。 李凉茉抬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站起身来。 邬云偏着头半晌未动,“公主,这一掌,是为何?” 李凉茉有心说他登徒浪荡,但瞥见他目光清明,默了默,把包袱解下为给他,“抱歉,意外。” 邬云缓缓转过视线看她,难得见她窘迫的样子,“既是公主错了,想要如何补偿于我?” 李凉茉眨了眨一双无辜的猫瞳,只能认坑,“你还想要毒~药?”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邬云摇摇头,“韶华,若当真觉得抱歉,陪我下盘棋,可好?” 李凉茉不愿意,“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邬云说着话,敛了笑摸着脸,委屈道,“还是说,公主的歉意是假的?没关系。在公主这里得不到补偿,我去找陈公子要。” 李凉茉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本宫?” 邬云笑着靠向身后的背椅,“公主给我下了三次毒,今日又打了我一掌。我要点补偿,可过分?” “两次。”李凉茉纠正道,“一次是你放狗咬人,一次是你劫了本宫。” “还有一次。我送你回宫时,你给我服下的那一颗解药,也是毒~药。”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觉得她似乎对自己这个身份很排斥,下回还是换个身份见她,与她好好讨论驸马之事,“你身上带的,就没有一颗解药。” 不仅仅是身上带的没有解药,她的玉泉宫里也没有解药…… 李凉茉一时语塞,看着他摸下巴的动作,微微一愣。 邬云锲而不舍,“不过是下一盘棋,公主当真要这么狠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做道选择题: a:答应。 b:拒绝。 * 那个……劭云太子名邬云,姓东方。 不过,太子四岁成名后便失踪了,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毕竟…… 谁会去在乎一个传说中已经不存在了的人的真名呢?→_→ 感谢在2020-03-04 03:17:27~2020-03-04 17: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谁还不是小天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第 28 章 李凉茉看着邬云, 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她不是真的不会, 只是不想。自己的棋艺,还是上辈子与劭云太子对弈时练下来的。 想来好笑,当时, 她苦练棋艺, 为的是围住宇文治的心,亡宇文治的国…… 不过已经说出了不会的话来, 她便没有阻止邬云教她。 她瞧着他欢喜又认真地教她下棋的模样, 莫名觉得,他看起来不如展现出来的年龄那么大,却透着比这个年龄还要浓烈的孤寂。 本只说一盘, 他教她一盘,而后两人默契地又来了一盘。谁也没有提多了一盘之事。 两盘棋毕, 天色暗了下来。 李凉茉看向窗外,“我该回去了。” 这次,邬云没有留她,“铁头和金将军聚完,自会回去。” 李凉茉颔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走出了茶楼。 邬云的棋风, 讲棋的路子,和劭云太子极为相似。 他们之间真的不认识吗? 邬云站在窗口看着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们之间这样的对弈,似乎进行过很多次,她当真不会下棋? 突感杀意凛然, 邬云凝神戒备,却见寒光朝着李凉茉而去,他还未想,身体便先一步从窗口跃了出去。 李凉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追杀,要杀自己的人,还是上辈子自己手里最得力的杀手夕颜,曾帮自己除掉了西凉与北齐的许多人。 微一愣神,剑光便已逼近。匆忙之间闪躲,还是受了伤。一摸腰包,好家伙,邬云那厮又趁她不注意把她的腰包给顺走了! 幸好有了上一次被顺走腰包的经验,她在别的地方也藏了毒。 可夕颜的剑招太快,她没有机会把毒掏出来。 眼见邬云挡住了夕颜的剑,李凉茉索性理直气壮地撒丫子跑了。 邬云:“……”好没良心的…… 啧,下次定要等到她出言求助了再出手。 夕颜看目标跑了,便无心恋战,可眼这个人实在太强,便是自己擅长轻功,也与邬云缠斗了好一会儿才脱身,早就没了李凉茉的身影。 李凉茉跑到听不到打斗声音的地方,停下来喘口气,却发现,这周围安静地可怕。 十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将她围住…… ……*…… 李凉茉睁开眼,与面前的人大眼瞪小眼,绑着双~腿朝前突然蹬去,面前的人微微一讶,起身避开她的攻势,“这么凶残的断子绝孙腿,也能叫温柔?” 李凉茉这才注意看清楚这个人,面上镇定,心里已经惊讶无比。 一身红衣,一副“天下我最美”的骚包样的男人,正是南齐逍遥王南宫末羽。上辈子在北齐国宴上见过一眼,对他的骚包样子记忆颇深。 南齐的使臣不是还要些日子才能到凉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帅气逼人的公子,怎么喜欢做这绑人的事情呢?”李凉茉咂了咂舌,露出又欣赏又扼腕叹息的神色。 南宫末羽愣了愣,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围着李凉茉转几圈,一面转一面笑,还一面道有意思,像极了一只一开屏转圈的红孔雀。 李凉茉被他绑着手与脚,站不起身,也寻不到机会插话。 南宫末羽笑够了,盯着她问,“你真觉得我帅?” 李凉茉点头,“那当然,你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自封的。 她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南宫末羽道:“算你有眼光。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凉茉:“……既然是朋友,那是不是应该给我松绑?” 南宫末羽一点也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理直气壮地道:“是决定要交你这个朋友,但现在还没交。你是我的阶下囚,绑着你是应当的。” 李凉茉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已经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那么,你什么时候才认我这个朋友。” “等我琢磨完。”南宫末羽继续盯着她看,“听说你们是堂姐妹,却有五分像,连宇文治都被你们两个骗了,我当是宇文治眼瞎,现在看来,你们其实有七八分像。” “所以呢?”李凉茉挤出一个微笑。 “所以,他还是眼瞎!” 李凉茉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对南宫末羽的印象好了几分。 南宫末羽得意地翘了翘孔雀尾巴,“你也觉得他眼瞎吧?其实他这种眼瞎,说到底,是心瞎,连自己到底看上的是谁也不晓得。若是我,便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也能认清楚哪一个才是对的。啧啧啧,也就是北齐没人了,若是我在北齐,北齐公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吧,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宇文治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所以,你要不要去北齐抢他的北齐公子之位?”她对他眨了眨猫瞳,巴不得南宫末羽马上去北齐,把北齐搅得风云变换,让宇文治再没功夫来和西凉帝合作。 当然,更重要的是,放了她。 她句句话都说到了南宫末羽的心坎里,惹得后者盘腿坐下,与她平视。 李凉茉:“……”都这样了还不解绑? 南宫末羽笑了片刻,收笑道:“你比南宫末白手里的那一个有趣得多。你告诉我,你和那一个,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李凉茉避而不答,惊讶地问:“南齐骁王?苕华在他手里?不是应该去北齐和亲了吗?” 心里微微发沉。 不是说李凌霄已经被豫王找到,准备押送去北齐吗?怎么她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 其实,曲笑和辛月几人都先后得到了消息,豫王遇刺,苕华公主又跑了。 只是在他们准备把消息禀报李凉茉的时候,李凉茉刚好出宫了,消息出现滞后,另一边得到消息的南宫末羽在他们之前先把她捉到了。 南宫末羽收了笑,盯着她片刻,“所以,你真是韶华?” 李凉茉继续不答,“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南宫末白的事?” 提到南宫末白,南宫末羽明显不高兴了,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我不仅知道他这一件事,我还知道,他把那个人带来了凉都,听说宇文治心里真正属意的是你,就想把你换过去带回南齐,让宇文治永远也见不到。你说南宫末白是不是很蠢?” 李凉茉干笑,“你说,若你去南齐,南宫末白还能是南齐公子吗?” 南宫末羽脸色微微一变,“那是本王故意让给他的!” 也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南宫末羽便反应过来了,“被你诈出我的身份了,你说怎么办呢?” 他把头靠在李凉茉的肩头,哀怨地摇着扇。 仿佛是不想伤她又不得不伤她的为难。 李凉茉:“……” “即便现在你不说,过些日子在我的及笄礼上也是能见着的。不瞒你说,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我认出你了,这么帅的人,除了南齐逍遥王,再不可能是别人了。” 南宫末羽幽幽一叹,“所以,我还是得杀你了?” 李凉茉:“……我们是朋友。你把你天下第一帅的头从我的肩头挪开,我们现在就成为朋友。我们一起不让南宫末白如愿,如何?” 她依稀记得,南宫末羽与南宫末白之间的相处有些奇怪。似乎是南宫末羽有意针对南宫末白,而后者总是宽容以待。 南宫末羽抬眼不解地看她,“你和南宫末白有仇啊?”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李凉茉说得理直气壮,“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见南宫末羽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她继续解释,“李凌霄与我有仇,他帮李凌霄,就等于和我有仇了。宇文治看上了她,却来西凉求娶我。而后又说认错了人。李凌霄明明知道他认错了人,却从不提及,还想让我替她和亲。这些羞辱,我都记得。” 南宫末羽信了,“得。看你也怪可怜的。我给你解绑,你不许跑。不然,你被人杀了我可不会救你。” 他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便从窗外射了进来。 此时南宫末羽才给李凉茉解开手上的绳。 更多的羽箭接踵而至。 他抱李凉茉便往外冲,“你这女人,到底惹了多少人要你的命?我与你为友,亏了!” 李凉茉挂在他身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些人射箭的姿势,“你的敌人可比我的多,或许这是冲你来的呢。那吃亏的可就是我了!” 看他们射箭的手法,应当是东周摄政王培养出来的人,前世没少刺杀劭云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南宫末羽把她往马上一丢,“那我们就打个赌,分开跑,看他们追的到底是谁。若真是你,你得想想拿什么报答我!” 李凉茉:“……”让她骑马也得先把她脚上的绳索解开吧?! 然而,南宫末羽衣袖甩在马背上,骏马急驰而去,李凉茉的双~腿还是被绑着的。 她听到那些人道:“跑了!抓活的!” 是冲她来的! 而后,又听得南宫末羽笑得荡漾,“伤了我的人,惊了我的马,还想跑?” 她转头看去,红衣孔雀似有所感,于刀光人剑影中回头,朝她得意一笑。 她看得他嘴唇动了动。听不到声音,却认出了那几个字,“我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南宫末羽:我亏了。捉个人惹了一身臊。 李凉茉:……该! 邬云:我亏了。被人撩了不负责。 李凉茉:……该…… 宇文治:我是最亏的,我…… 李凉茉&a;邬云&a;南宫末羽:该!!! * 想问问你们:等这本正文写完之后,写个平行时空的太子有前世记忆的番外,有多少人想看的? 想看的举起你们的小手手让我看到好不好? 【蜷起小爪爪拉长自己打个滚暗中观察。jpg】感谢在2020-03-04 17:00:38~2020-03-05 03: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超凶的、西风醉、北栀、青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第 29 章(作收到300的加更) 李凉茉不得不承认, 南宫末羽是真的亏了。 她不知道东周的人什么时候盯上了她, 却知道东周摄政王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南宫末羽帮了她,便等于与东周摄政王为敌, 会有接连不断的麻烦。 然而, 现在她无暇去担心南宫末羽,眼下还有不少人追着她射羽箭。 马儿受了惊, 越跑越快。 她吃力地在马上调整姿势趴稳, 才把银针射出。 追击的人又少了些,她则已经被马儿颠得发晕了。 吃力地再次调整姿势,试着解开腿上的束缚。 手刚碰到腿上的绳索, 便又听到接二连三的破空声。 眼看又有人追到了射程之内,她只好再次放弃解绑, 躲避羽箭。 马臀上中了一箭,马儿吃痛欲狂。 她抓着鬃毛看着前方坡地,在马儿从那里跑过时,顺势滚了下去。 山坡下草木葳蕤,正好将她身形遮住。 她忍着痛,憋着气, 听着追击的人追着马儿远去,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不仅仅是被撞伤的钝痛,左臂中了一箭,脸上也火~辣辣地生疼。 解开腿上的绳索, 她看了看周围,决定先离开此地。 此时凉都中已经因为她的失踪全城禁闭,谁也不能出城。 禁卫军、金鳞卫、金阳卫……甚至是邬云、韩家都带着人去寻人。 西凉帝大怒,听说是韶华公主是因为听到陈家散发出来谣言去陈家才出的事,让人去陈家把陈文靖夫妇捉了下狱,大有若是韶华公主有什么操作,便拿陈家问罪的意思。 陈家人心惶惶,可怜陈二公子受了伤被拖回房间便无人问津,陈夫人被施了杖刑才被抬回家又被人关进了大牢。 陈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了阶下囚。 陈修对乱成一团的陈家不在意,带着自己唯一的小厮去查找李凉茉的下落。 邬云面上难得地没有笑意。 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没的,按现场的情况来看,她几乎没有反抗就被带走了。 他把十八鬼卫调出来寻人,把凉都都翻遍了,也不曾找到她的踪迹。 倒是铁头,总算寻到了一点她的气息,直往城外奔去。 ……*…… 岱月河,月如盘。 一老一少盘膝而坐,低吟着神秘的歌谣。 半晌,少女睁眼看向倒映在河水中的潋滟明月,“阿婆,我们这样,真的能等到圣女吗?” 她不满地撇嘴,“圣女怎么会在这里?族里什么时候有人外出过吗?” 老妪依旧闭着眼,唇边的褶皱微微颤动,“先知归仙前留下的预言,六月十五日,岱月河上的月亮升至最高之时,便是圣女归来之时。神圣的月光将为我们指引方向。” 少女不满地哼声,“先知他老人家也真是的,都说了六月十五了,也不说是岱月河的哪一段,也不说是哪一年的六月十五,害得我们每一年都要跋山涉水地出来等,若是等不到……” “阿兰若,不得对先知无理!”老妪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少女的话,“先知占卜,强求不得。” 阿兰若见老妪当真生气了,马上服软,“阿兰若知错了,阿婆不要生气,我去沿河看看。” 老妪默许了。缓缓睁开眼,对月怅然。 她能成为巫族的大长老,于巫蛊一道天赋少有,可到底比不过圣女的天赋。已经百年了,巫族若再无圣女降临,便将走向消亡,她无力回天。 阿兰若离得老妪远了,才觉得身周没有了老妪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细细碎碎地发牢骚。 她自然知道迎圣女回归的重要性,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甚至要怀疑先知归先之前的占卜是不是错了,又或者因为没有圣女,先知也没了能力,所谓的预言,不过是哄骗族人坚持下去而已。毕竟,那已经是族中最后一个先知了。 每一次等待落空,她心中便会添加一分希望。如今,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她知道,族中如她一般的人不在少数。 阿兰若难过起来,低吟着悲伤而怀念的歌谣,希望月光能将她和族人们的心声送到圣女的耳旁。 可一曲将毕,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抬头对月,不经意间见到一抹银色。 歌声一顿,她定住脚步用力地揉了揉眼。 不远处,她见着一个银色的身影蹲在河边,那人身上似被月光覆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再细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那女子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她。 阿兰若顿时觉得双膝一软,想要跪下臣服,而她袖里的虫子已然安静会排成了阵列,一个个连进食的动作也停下了。 她再看了看天上的月,眼看便要升至最高! 她心中生出敬畏与浓烈的欢喜,急急往回跑,惊喜地呼唤:“阿婆,我看到了,圣女!圣女出现了!” 大长老倏然睁眼起身,急步朝她走去,“带路。” 李凉茉在河边洗了洗手上和面上的血污,手臂上的箭还在,路上见到了几株紫珠草(止血的药材),她采了些下来,用河水洗净研碎,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犀利的目光扫去,见到一个少女。 她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把眼中的犀利收了起来,可那少女似乎已经被自己吓到了,惊呼着她不能完全听懂的语言。 她迟疑了一瞬,拿着还未完全研好的紫珠草准备离开,那少女却已经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威严的老妪。 阿兰若站到李凉茉的对面,恭敬地向她行礼,“圣女,我们可算找到您了。您为何穿着西凉的服饰?” 她倒不是怀疑圣女的身份,只是好奇。 可李凉茉没听懂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便让她觉得自己冒犯了圣女,伏下身请罪。 李凉茉:“???”她到底在说什么? 大长老倒是显得镇定许多,仔细地打量了李凉茉一番后,恭敬地朝她行礼,用的是西凉的语言,“圣女,老身总算等到了您,您受了伤,请您跟老身去安全的地方治伤。” 李凉茉觉得这字,她都听得明白,但把这些字合在一起,便不明白了。 “你们认错人了。” 她说着欲走。 大长老挡住她的去路,“老身是巫族大长老,这是老身的孙女阿兰若,老身知道圣女一定有许多疑惑,圣女不必着急,为圣女治伤之后,老身自会给您答案。但老身确定,您便是巫族等了百年的圣女。” 巫族有些特别。虽有族长管理族中事物,地位最高的,却是圣女。圣女的血脉,是巫族至纯的血脉。 李凉茉知道这一点,是以即便大长老认定了她的身份,她也不相信。 圣女百年未出,巫族中事物不会无人打理,却会让人失去希望。是以这百年来,巫族越来越小,隐于深林,几乎不现于人前。她和巫族半点关系都没有,难不成是想要寻个人回去成为巫族的精神支柱? 大长老见状,黑色的巫袖一挥:“圣女请看。” 李凉茉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那模样,似是臣服,让她觉得诡异地亲切。 “这是圣女血脉自带的威压。是以,老身和老身的孙女一定不会认错。不论圣女还有什么疑问,都请圣女先跟老身去治伤。圣女血液珍贵,身份金贵,断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大长老抬眼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宝贝又易碎的琉璃娃娃。 李凉茉嘴角微微一抽,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般重视。 虽然还是不信,却也知自己的伤必须要尽快处理。点头应下。 大长老这才高兴地笑了,“阿兰若,带圣女离开,老身清理了这里,随后便来。” 清理? 李凉茉疑惑地回头,见大长老走到她先前停留的地方,放出虫子来,不过片刻,便将她留下的血迹清理干净了。 李凉茉:“……” 巫族再势微,也是个强大的存在,一会儿还是和她们说清楚,她真的不是圣女。不然,欺骗这么可怕的族群,定会被反噬。 “圣女,我们先走吧。您在这里释放着血脉之力,阿婆调动起虫子来很辛苦的。”阿兰若有些奇怪圣女为什么不收敛那股力量,让她连调动虫子都做不到。 不过,圣女的决定,她不能质疑,只要听从便好。 她这次是用西凉话说的,李凉茉都听懂了。 有她们清理痕迹,李凉茉放下心来,跟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走,“虫子能把血腥气都掩盖掉吗?” 阿兰若愣了一下,轻轻笑了,“圣女的声音好温柔啊。您放心吧,我阿婆是巫族的大长老,整个巫族,除了圣女之外,无人能在巫蛊术上得过她,她养的虫子都厉害着呢,别说血腥气,便是圣女您的气息,也能被完全清除掉,就算是狗鼻子也闻不到半点。阿婆的虫子真幸福。饮食了您的血,它们会变得更强大的!” 李凉茉嘴角僵了僵。她完全不懂巫蛊术,可见她真的不是什么圣女。可她们这样强,若她们一心要把她带去巫族,她似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就算是铁头来了,循着气息追到河边便会断了方向。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喜该忧。 大长老离开之后,邬云带人跟着铁头到了这里。 见小团子在一小片地方焦急地转圈圈,他眉头拧了起来,“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救驾!本宫竟然对虫子感到亲切…… * 突然出现的加更,惊喜不惊喜? 因为作收到300哒~ 谢谢大家帮忙收藏! 第30章 第 30 章 阿兰若给李凉茉处理好伤势, 羞涩地看了看她, 见她看过来,匆忙垂下头去。 李凉茉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 “我脸上有什么?” 阿兰若摇着头, “圣女既温柔又勇敢,和传说中的一样圣洁。” 李凉茉:“……” 温柔吗? 上辈子的她起先是温柔的, 可是被残忍对待。 后来, 她的温柔都只是麻痹敌人的表象。 勇敢? 想来是阿兰若处理伤口的时候,她不曾呼痛的缘故。 其实不是勇敢,只是麻木。上辈子那些日子, 受过的伤比这重得多,她早就不在意了。及时处理伤口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随时保护最好的备战状态。 至于圣洁? 她更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阿兰若,不久之前,我杀了人。”手上沾过鲜血的人,还能算圣洁吗? 阿兰若不解地眨了眨眼,“圣女还想杀谁?您说,阿兰若去杀。阿兰若杀不过的, 还有十二位长老呢。我阿婆是大长老,很厉害的!不必让圣女辛苦。” 李凉茉:“……”不过射了几根抹了毒的银针,不辛苦。 阿兰若后知后觉地明白李凉茉问出这句话的含义,依旧不以为意,“圣女要杀的人, 一定是该死之人。巫族人,从不愚善。” 李凉茉:“……”那可是真够盲信的…… “是你把大长老叫过来的,为何你一眼便认定我是你们的圣女,不怕弄错了吗?” 阿兰若愣了愣,更回羞涩了,“圣洁的月光为我们带回圣女。阿兰若看到圣女的时候,圣女坐在河边,身上就像有一层流动的月光一般。是月神给了指引,一定不会错的。月神真的听到了我们的歌声,把您送到了我们身边。” 李凉茉:“……” 这一次,她沉默得更久了。 听阿兰若的描述,便知发生了什么样美丽的误会了。 她酷爱素色的衣裙,尤其是素色的月华纱或月华锦制成的衣裙。是以,进贡到宫中的月华纱及月华锦大多到了她宫里,成了她的身上物。 她今日穿的,便是月华纱所制的裙装。在月光下,如有月华流动。 “阿兰若,可是我真的不是你们圣女。”她把这其中的误会向阿兰若解释清楚,“我从没去过巫族,也不懂巫蛊之术。更不会离开西凉。” 她看到阿兰若咬紧唇的难过模样,心里被微微触动,还是狠下心来拒绝。 “不!你就是我们的圣女!就算我看错了,虫子们也不会认错的。”阿兰若激动地站起身来,拔高了音量。 李凉茉实在无法理解她们为什么听虫子的,它们连“汪”一声都不会呀…… 看阿兰若这个样子,她沉默了。 大长老从门外走进来,“阿兰若,圣女面前,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阿兰若捂着脸哭了起来,“阿婆,圣女不要我们了,她要抛弃族人。” 大长老沉了沉脸,“胡说八道!去门外守着,老身有话对圣女说。” 李凉茉思量着要如何与大长老说,才能在不得罪巫族的前提下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巫族圣女,大长老却在阿兰若关上房门的时候先一步开口了,“圣女所有的疑虑,这块玉牌里都有答案。老身可以确定,您就是我们的圣女。” 李凉茉张了张嘴,还是先接过了玉牌。 墨绿色的玉牌上雕刻着古老而繁复的纹络,另一面上有一个人像,她定睛一看,呆住了。 玉牌上的人栩栩如生,眉上一点朱砂在墨绿色的玉牌上透着一股妖冶之气。这人,分明就是她的模样。 “我从未去过巫族,甚至不曾见过巫族人,你们为何会把我的模样雕在玉牌上?”李凉茉抬眼看向大长老,猫瞳里透着严厉,“又或者说,你们曾经的圣女与我长相相似,你们便以此为依据?” 大长老摇摇头,“非也。这玉牌上,已经百年不见人像了。只到数月之前,玉牌上现出人像,老身才确定,巫族真的等到圣女了!至于个中缘由,圣女只需滴一滴血到玉牌上,便能完全唤醒您的血脉之力,您也能明白为何是您了。老身不过是个长老,无权控制这块玉牌。” “若我不是呢?”李凉茉见她的神色不似有伪,将信将疑。 “若您不是,您的血滴在玉牌上,便不会有任何作用。”大长老微微眯了一下眼,“若老身当真弄错了,即刻送您回去,往后也不会再打扰您。” 她都这么说了,李凉茉便不再说什么,一刀割下,一连滴了两滴血到玉牌上。 一旁的大长老心疼地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 李凉茉的手仿佛被吸住,玉牌里的力量与她的血液产生了共鸣,有什么顺着她手上的伤口往她身体里直钻。 她想要甩开这块玉牌,然而不能。 从大长老的角度看,李凉茉自握紧玉牌之后便垂眸凝神,一动不动,似是魂游天外一般。默默地放出食过她血液的虫子围住屋子,也缓缓闭上了眼。 李凉茉见眼前景象变换,周围到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屋在高地,不远处有高不可见顶的瀑布,瀑布落到池里,浮出会白色的水雾,仿如仙境。 “你来了。” 李凉茉听到一个空灵的女声,循声看去,见一个银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后。 女子容貌美得似不染人间烟火,清灵空雅,眉间一点殷红。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能让人感觉到,她心情不错。 “吾名阿雪蔓,已不知人间何夕,不知故友旧貌,却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不是巫族人,却有与吾同源的血脉,奇也怪也。” 李凉茉看着她未语。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未与眼前之人有任何交集。 “除非……”阿雪蔓按住眉心,片刻之后,恍然道:“果然如此。万千死门,生门一道,逆天之术,送尔归元,了尔憾事,救吾族人。” 李凉茉听她念叨,惊讶地睁大了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无妨,你看了这些,便会明白。”阿雪蔓往李凉茉的眉心一点,缕缕光芒由阿雪蔓的眉心飞入了李凉茉的眉心。 李凉茉的眸子猛地一缩,随后缓缓垂下眼。 巫族有不传之秘术,可逆天而行,破时空之法,但需圣女玉牌百年不易主。若要行此秘术,需恋人心头血,女子眉间血。 心头血好取,真心恋人难寻,是以,逆天之术失败机率九成九,万一功成,这女子便会成为圣女玉牌的下一个主人。 …… 李凉茉心中难以平静。 她一直以为她能重来一次,是机缘巧合,却没想到,是人为。 更没想到,有人待她的情义能让术成。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异法异事。” 阿雪蔓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世界没有,彼世界有。你我曾待过的世界,不过众多世界之一,是凡人界,于大千世界而言,便如是芥子之于山川,一粟之余沧海。巫族因得与异世相通的玉牌而壮大,但此间法则不容,是以,巫族之人,唯圣女能用玉牌神通百之一二。圣女于巫族,并不只是一个念想,还是巫族的守护者。” 巫族人守护圣女,而圣女以守护巫族作为回报。 李凉茉默了默,“既是如此因果,我必不会弃巫族不顾,只是……” 她抬眼看向阿雪蔓,“我从未去过巫族,不懂巫族事宜,不知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圣女。” “无妨。”阿雪蔓似乎比先前更高兴了,不过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此间一年,外间一个时辰。你告知你进来的方法,你随时可以进来,吾授你圣女当学的一切。直至倾囊……” ……*…… 李凉茉缓缓睁开眼,一双猫眼如宝石一般微微发亮。 大长老似有所感,睁开眼睛,发现她已经能自如收放圣女血脉之力,身上多了一层缥缈之气,“圣女?!” 这一次,李凉茉没有否认,“我已知因果。但我不能随你回巫族。”用的是巫族语言。 大长老大松一口气,郑重地朝李凉茉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温和地笑道:“族中事物自有族长与长老们料理,圣女无需随时待在族中。但是族人何去何从,还请圣女指示。老身也会随侍圣女,护圣女无虞。” 心中希望圣女能回族中,但族中任何人都不会违背圣女的意愿。 李凉茉默了默,巫族的长老们在巫族有很高的权力,但在圣女个面前是以仆人自居。大长老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我乃西凉公主,不便带你入宫。” 她看着大长老双眸黯了下来,又道,“但你可以住在凉都之中。” 大长老没想到圣女会是皇族身份一,退一步道:“圣女是否能让阿兰若随侍在侧?” 李凉茉想到那个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如今入宫,年龄大了些,但说小几岁当无甚问题。微一犹豫,点头道:“好。” 大长老满意了,“老身在宫外照应,阿兰若在宫内承侍,甚好,甚好。圣女,可愿见一见他们?” “他们?”李凉茉微愕。 “老身之外的十人。还有一人在族中帮助族长处理族中事务。” 圣女身边有十二大长老,每年六月都会出来十一人寻找圣女。 “他们离这里有多远?” 这是答应见了? 大长老高兴得有些激动了,“无需圣女去见,圣女只管在此处养伤,老身给他们传信,最晚明日日落前便能到齐。” 既是承担了巫族之责,李凉茉自然是要见一见他们的,“他们可知我是外族人。” “圣女放心。圣女血脉之力做不得假。您有血脉之力,便是最纯正的巫族人。” 大长老激动地马上出去送消息。 李凉茉愧疚地抚了抚额,总觉得自己的圣女血脉是偷来的。 见她承认自己的圣女身份了,阿兰若欢喜起来,提前开始进入了承侍的角色。 到了第二日日暮时分,十一个长老带着各自的弟子都到了。他们看着李凉茉,心下存疑,直到李凉茉释放出血脉之力,他们才露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笑容。 李凉茉询问巫族现在的情况,十一个人面上的欢喜瞬间凝滞,一个个哀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呜呜呜,这辈子一定不欺负劭云太子了。 邬云:黑心肝的骗子! 李凉茉:没说不欺负你。 邬云:??? 【老母亲的爪爪一抖打碎了壶盖,捂脸:儿砸,你太南了_§:3)))」∠)_ 第31章 第 31 章(营养液到200的加更) 阿雪蔓还在的时候, 巫族也曾有过繁盛的时期。 巫族人在阿雪蔓的带领下, 强大而知足,与当时的大荣皇朝相依相存,在巫城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然而, 百年前, 阿雪蔓归仙,巫族实力大不如从前, 大荣大厦倾塌, 朽木难支,巫族全力相帮,也改变不了天下三分的局面。 而后又经祸事, 分为四国。 大荣不再,巫族也递出降书, 求自此和平共处,四国却依旧视巫族为敌,表面答应议和,背地里设下一陷阱要灭巫族全族。 巫族勉力逃出巫城,被一逼再逼,直到逃到旁人无法找到的地方, 让四国人以为巫族人悉数歼灭,才留得一线生机。 可离了巫城的巫族,脱离了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大长老恭敬又慈爱地看向李凉茉,道:“如今知巫族的人甚少, 老身初见圣女时,提及巫族,圣女并不觉得诧异,老身便知,错不了。” 李凉茉:“……”她只是前世无意间得知了一些巫族的消息罢了…… 但她不可否认自己确实与巫族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 “我,不曾听说过世间有巫城。” 十一位长老面面相觑,纷纷叹息。大长老道:“百年前,巫族逃离之后,四国占了巫城共治,改为聊城。各国的在此事上功劳最盛者,共称四国四公子……” 她后来再说了些什么,李凉茉没注意听了,脑子里全是四国四公子来历的另一种说法。 各大长老提及当年的四国四公子,都是咬牙切齿的恨。 巫族代代相传,四国四公子是四国最卑鄙之人,利用外貌和才华,得到了巫族人的赏识与倾心,却在巫族人对他们放下戒备之时,抽刀相向,断了巫族人的生路…… “做好回家的准备吧。”李凉茉等他们都说完了,柔声开口,“待时机到了,我们拿回巫城。” 空气里静谧了一阵,随后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回过神来,格外欢喜。 十长老问了一句,“不知圣女打算如何拿回巫城?” 李凉茉静静地看着他。 她还未想好。此时,她想到的是,若巫城成了巫族的,两年后的四国四公子会晤,她便能保韩子尧周全。 正思量要如何回答十长老的问题,十长老已经在她的沉默中伏下身请罪,“阿邯霁知错。” 李凉茉微微一滞,“你错哪了?” 本是单纯的不解之问,落在阿邯霁的耳中,成了圣女不悦的质问。 阿邯霁把身子伏得更低了,“圣女如何说,阿邯霁便如何做,不该多问。” 李凉茉:“……”回头得好好问一问阿雪蔓,她是如何做到让巫族的人对她盲目信任的,百年了,巫族人对圣女的信任不减。 她打量着眼前模样俊郎的儿郎,不过二十余岁,便成了巫族的长老,是巫族青年一代中的佼佼。弯弯了弯猫瞳,“起来吧。” 见圣女没有要责罚的意思,阿邯霁起身,悄悄看向圣女。圣女身上似覆了一层柔光,弯着的眸子比宝石更要明亮。他能遇到这样的圣女,何其有幸,便是唐突都让他觉得是罪恶。 耳垂下的皮肤悄悄烫了起来,慢慢地,连耳垂上都感觉到了一点热意。 十位长老带着各自的弟子离开之后,李凉茉又在这里继续养伤,时常去寻阿雪蔓学习。 她学得越多,阿雪蔓的身子便越透明。 她也明白了,所谓的玉牌神通,都早已被限制在了玉牌之内,玉牌里的世界,如梦境一般。 梦醒之后,她平日里能用的,只是在玉牌中所学的知识。而阿雪蔓在巫族人眼中神圣无比,是因着她知他人所不知,有许多解决难处的法子。 现实中不过两日,她听到了熟悉的狗吠声…… 大长老嘴角的皱纹猛地一抽,没想到自己的虫子有朝一日会与狗缠斗,这狗看起来又软又白,战斗力却惊人,让她顷刻间损失了不少虫子。 李凉茉闻言笑了,“那是我的狗侍卫。大长老快把虫子收起来,到屋后去,阿兰若跟我走吧。” 大长老应下,躲到屋后不舍地看着李凉茉与阿兰若远去。 铁头正满心愤怒地冲着虫子们吼吼拍拍拍拍吼吼,都怪这些虫子,把女主人的气息掩盖了,让它找不到女主人,丢狗脸是小,见不到女主人可真是要了狗命了。 “汪!”滚开! 铁头看着突然退去的虫潮,狗脸一懵,随后得意起来,扭头朝邬云仰着脖子嗷呜了一声:看到没有,它们终于知道狗侍卫的威力了,自动退散了。 邬云睨了它一眼,“可闻到她的气息了?” 十八鬼卫中,有懂虫子的人,发现河边有大批虫子活动过的痕迹。 这点消息让邬云想到了让铁头去追寻那些虫子的气息。 只是这些虫子太过狡猾,留下的路线颇多,叫他们已经寻了好几处空处。 铁头鼻旁的毛凌乱了片刻,转身便跑,越跑越欢快,“嗷呜!”女主人,狗侍卫来啦! 李凉茉还未走出院子,便见院门大开,一道白影闪过,蹿进了她怀里。 “这狗……”阿兰若刚准备放虫子把这亵渎圣女的狗子赶下去,见圣女一脸开心的模样,微微失神,倒有些羡慕起这只狗子来。 她,可没在圣女这里享受过狗子这么好的待遇呢。 李凉茉抬眼见邬云朝自己走来,倒也不觉得诧异,轻笑道:“有劳丞相。” 阿兰若这会儿也瞧见了邬云,呆了呆。 这……西凉的人也太好看了吧?! 圣女是西凉的公主,就美得和仙儿一样,现在连丞相也像个仙儿。 邬云感觉到这个视线,不些不悦,但这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面对这样的目光,无视它,对李凉茉温和地道:“臣接公主回宫。” 李凉茉微微颔首,向外走去,却见外边只有马匹,没有马车。 邬云已经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来。 “阿兰若救了本宫,本宫要带她回宫。”她仰头看向邬云,笑得温柔,“有劳丞相给本宫一匹马,本宫与阿兰若一骑。” 邬云看向阿兰若,眼里没有半点情绪,“一个外族人。” 阿兰若的打扮还是巫族少女,米色的窄袖上裳,深色的坎肩和百褶裙,襕边处绣着繁复的纹路。她的头发一半编成几人缕细辫随意会地弯搭在耳侧,头上带着素净的银饰,摇晃声音轻盈动人。 李凉茉笑容淡了些许,“西凉多的是族群,倒不知丞相是哪族人?何族对于西凉来说算是外族?” 西凉最西边,有不少与巫族生活方式相似的族群,但他们都是西凉的子民。 她敏锐地抓住这个问题,意识到邬云十有八~九不是不是西凉人。心里划过疑惑,那他,为什么要在西凉当丞相?是谁埋的暗人? 思绪不过在转瞬间完成,李凉茉见面前的人神色不动,仿佛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挑衅,伸出的手也不曾收回。 邬云微微俯身,让手离李凉茉更近了些,“微臣有些事,需要与公主确认一二。阿兰若姑娘自有疾云带着,一同进宫。” 李凉茉微微眯眼:“巧了,本宫也有些事,想要与丞相确认一二。” 玉葱一般的手落在宽大修长的手中,两人皆微微一怔,也都各自压下心头的颤动,面上不显。 阿兰若懵了。 圣女不是说要与她同乘马匹吗?怎么转眼又改主意了? 还有那个人!他……他!他怎么可以碰圣女的手?! 但圣女的话不能违背,阿兰若只好乖乖顺从,不忘了叮嘱邬云,“公主身上有伤,请公子小心照顾。” 这语气,不似是寻常的百姓对官府之人,倒是眼中只有李凉茉,旁人都是浮云一般。 邬云挑了挑眉,将李凉茉拉上马背,低声问道:“伤了哪里?” 李凉茉还在想着两手相握时感觉,让她想到邬云,听到他问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阿兰若闻言答道:“最严重的伤在左手臂上,被箭穿透了。身上还有些细伤……” 听阿兰若人噼里啪啦说了一串,邬云身周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 确定阿兰若把要说的都说完了,他把李凉茉怀里的小白团子丢给疾云,驱马缓缓前行,圈住她,平缓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心疼,“可有碰到你的伤口?” 碰到了,可所有的伤于她而言都不过是小伤。 方才的感觉还未散去,李凉茉对他没有了往日的相对,和气地道:“不曾。” 邬云默了默,“可知是什么人?” 李凉茉过了一会儿才答道:“都蒙着面,但看他们射箭的姿势,不似是西凉人。” 邬云的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见她不曾察觉,眼角多了几分笑意,“可知先前的杀手是谁收买的?” 还是把人圈在自己的视野之中才让觉得安心,真实。 “不知。”李凉茉觉得这个人似乎比以前好相处些,轻轻笑了,“但一定不是一波人。那个杀手要我的命,后面那批人倒是想要活捉我。我听到他们说要活的了。对了,听口音,似是东周人。” 邬云微微眯了眯眼,凤眼里露出寒芒。 心中疑惑为何后面的人追杀她直到她出城却并没有被守城的官兵发现,但注意力很快全转到了最后一句上,“东周的使臣当还有十来日才到凉都。他们为何要抓你?” 问完,他便自己得出了答案。 恐怕是李凉茉寻找劭云太子的消息被东周摄政王得知了,察觉到她与他之间的与众不同,想要从她身上夺得知他的下落。 “马上放弃西凉公主的身份,离开西凉!”他冷然出声。 李凉茉对他刚生出的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背对着邬云的脸冷了下来,“本宫是西凉公主,你是臣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本宫?” 作者有话要说:儿砸啊,你能有一天不惹媳妇生气嘛? * 突然发现营养液到200了,开心! 送上说好的加更,开不开心呀? 嘻嘻~ 感谢大家! 感谢在2020-03-06 03:37:55~2020-03-07 03: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星老大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星老大、苏苏 10瓶;野渡无人舟自横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 32 章(捉虫) 疾云疾风各自有意识地带着人离两个主子远一些, 给他们创造出能随意交谈的空间, 相视一眼,都很意外对方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雷。 疾云有心想问疾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是坐在他前面的阿兰若总故意找话题与他说话, 都是关于韶华公主与他们的主子的。 他不想答, 怀里的小姑娘笑得纯真,问他, “你是怕痒还是怕疼?” 疾云瞥了她一眼, 冷漠地道:“不怕疼。” 他跟在主子身边,和主子一起不知受过多少伤,怎么可能怕疼? “真的吗?”阿兰若眼中闪过黠光, “觉得痒吗?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痒了。真的不回答吗?” 疾云刚想说自己也不怕痒, 便觉得全身似有虫蚊在爬,全身紧绷,看着自己的衣袖,似隐隐有起伏,“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不过,你还是不说的话, 接下来一定足够让你丢脸的。”阿兰若说得轻快,回过头狡黠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疾云被她头上的银饰恍了眼,暗想着怎么载她的活好死不死地落在了自己头上,要是与她同乘一骑的是疾风该有多好。 他幽怨地看了疾风一眼,为了不在同仁面前掉面, 选择妥协。 疾风也幽怨地看了疾云一眼,两个主子是一对,说着悄悄话,疾云也白手得了个美人说悄悄话,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抱着同样孤零零的一只狗……只能欣赏两个主子的背影,还要面对铁头仰头朝他露出的鄙夷。 哼!同为单身狗,谁瞧不起谁? ……*…… 李凉茉与邬云共乘一骑,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邬云的声音如就在她耳边低语一般,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李凉茉,我救了你两次!” 一次为她挡杀手,一次寻到她。 “即便如此,本宫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本宫可以给你钱财,亦或是给你药补偿你。”李凉茉的态度很坚决。 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必然不会离开西凉再眼睁睁地看着旁人伤害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呵……”邬云嘲讽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在说:“谁稀罕?” 李凉茉想到他确实救了自己,语气软和下来,退一步道:“或者,你提别的要求作为报答,只要我能做到,必不拒绝。” “当真?”邬云眸光微动,“那我要你退亲,取消与陈修的婚约呢?” 李凉茉默了默,“除了这个。” 她目前还需要这个婚约。 邬云被她给气笑了,“就这一个要求。否则,我宁愿亲手杀了你。” 听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阴冷气息,李凉茉的心沉了沉,“连西凉的公主都敢杀,本宫看你根本就会对西凉皇族没有敬意。你为什么要来西凉做丞相?到底有什么目的?” 脑中闪过什么,她亦放出狠话,“若你要毁了西凉,本宫也会杀了你!” “西凉的公主,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李凉茉莫名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哀怨,顿了顿,“本宫可以饶你两次。以命换命,再公平不过。再者,这一次,你算不得救本宫性命。即便你未来,本宫伤好之后,自会回去。而你来了,本宫父皇自会给你许多奖赏。” “真是没良心的。”邬云轻哼一声,“我可以允你继续做西凉的公主,但你必须与陈修退婚,否则,我先杀了他。” “他是本宫护着的人,你若杀他,本宫便与你不死不休!”不待邬云接话,她又道:“丞相大人,你说这样的话,容易叫本宫以为你有娶本宫之心。可是陛下询问丞相的时候,丞相可是以有妻儿之由拒绝的。敢问丞相这般对本宫,丞相家中一只母狗两只幼崽可知可答应?” 邬云一噎,面色古怪起来。不过李凉茉背对着他,没有要回头看他的意思,不得而知。 西凉帝问他的时候,他尚没有娶韶华之心,而他说的一只母狗两只幼崽,当真只是狗。可现在,他却无法否认自己曾经的拒绝。 若是西凉帝再晚问一日,在他发现她也服用了缠骨丹之后,他必不会说那样的话。 她在哪里,都不如在他身边让他觉得放心。 李凉茉见他无话可说,觉得说到了他的痛处,心中更为不快,与他强行拉开一小段距离。 她极为讨厌这种明明有家室还与别的女人牵扯不清的男人。 忽垂下眸子,黯然起来:为何这样的人拉她的时候,会让她有一种见到劭云太子的错觉?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邬云察觉到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自责起来,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 若是用劭云太子的身份,自己定能与她好好说话。她在劭云太子面前,温顺得就和只奶狗似的。 意识到两者间的差别待遇,他心情更不好了。头顶乌云密布,就差电闪雷鸣。 心里装着劭云太子,又对他露出情思,又亲自选了陈修为驸马…… 呵……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真是恨不得弄死她! 他看着她微微向前倾着细白脖颈,只要一只手,便可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拧断她。 偏偏不论他有多重的杀意,都挪不动自己的手。 李凉茉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定会对他的迷之自信瞠目结舌。 而她这会儿越想越气,不过自己身上的毒在躲避东周刺客的时候用完了,现在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两个人各自生着闷气,互不理睬,倒是一路再无言语,气压低得连阿兰若都不敢找疾云探话了。 到了宫门处,两人下马,他自去向西凉帝复命,她则带着阿兰若和铁头先去了翊坤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避开了巫族和南宫末羽之事,并让阿兰若在皇后这里过了明路,留在皇后这里学几日宫里的规矩。 皇后听得心惊胆战,但见女儿镇定如常,不仅不撒娇了,还安慰自己,便压下心中的慌乱。自己不能帮女儿分忧,至少,不能成为女儿的累赘。 待李凉茉到御书房之时,邬云已经领赏离去。 她把对皇后说的那一套对皇帝又说了一遍,“父皇,可曾查到是谁要害女儿?” “不曾。”西凉帝眉头拧得死死的,眼下一片乌青。这些天又要哄楚夫人,又要让皇后稍安勿躁,着实烦扰不堪。 如今女儿回来了,他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但事情并未查清,连杀手都没抓到一个。 李凉茉眉头一动,“父皇,如今两国来使将至,不论是谁接下这个差使,都会想着拖到使臣离开之后再查。这样一来贼人有了足够销毁证据的机会,再查也不过是成为悬案。” 西凉帝按着眉头的手顿了一顿,“那……这可会如何是好?” 李凉茉:“……”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她瞧着西凉帝头疼的模样,想着上辈子去北齐之前,若是见着他这样,自己必会贴心地去为他按头,为此,还刻意向太医学过手法。 而现在,她内心冷漠无波,只是朝西凉帝福了福身,“女儿想自己为自己讨个说法。这些人一日不揪出来,女儿便一日不安。” 西凉帝愣住,“你想查?” 李凉茉点头,“正是。女儿若能把此案查明,也便于父皇日后让女儿接触政事。” 西凉帝眯起眼睛看她,“你是这么想的?” 李凉茉察觉他的不快,暗道他再疼李凌霄也舍不得在自己身体仍壮时分权出来,道:“女儿只是不忍父皇操劳过重,想为父皇稍稍分忧。” 她着重了“稍稍”二字,西凉帝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她趁热打铁,又道:“况且,女儿来查,定不会给案犯可逃之机,也是最能让父皇和母亲放心的。” 她刻意说的母亲,引导西凉帝往楚虞兰身上想。 西凉帝的脸上多了些愧疚,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可是刚才丞相已经领了查案的旨意。韶华,以丞相的才能,必能彻查此案。方才,朕给的赏赐,他一律不要,不过朕答应他,若他能在你及笄之前查明此案,捉拿到凶手,朕便给他侯爵之位。” 言外之意,即便李凉茉不亲自去查,丞相也会尽心尽力的。 李凉茉:“……”这个邬云!又坏她的事!路上问她那些,并不是关心她,而是为了他的爵位做打算! “父皇为何这般信任他?他并不是西凉人!” 李凉茉盯着西凉帝的反应,发现西凉帝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她心下一沉,原来真的不是,西凉帝一直是知道的。 西凉帝沉默了一会儿,“韶华,他有辅龙之才,他留在西凉,是朕的一大助力。” “女儿也没见他有多少能力,万一他没办到,也不过就是依旧没有爵位罢了,女儿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西凉帝一噎,叹气道:“既是你不放心,便监察此案吧。” “谢父皇。女儿就知道父皇最疼女儿了。”李凉茉这才满意了,对他行礼,可还是不走。 “你还有什么事?”西凉帝的头越来越疼了,无可奈何地瞪了李凉茉一眼。 李凉茉仿佛没看到他的眼色,“丞相不要赏赐是对的,因为救女儿的,不是丞相,而是女儿带回宫里的一个姑娘,找到女儿的,也不是丞相,而是女儿养的狗。那个姑娘,女儿决定留在身边,保她一生衣食无忧,铁头的赏赐却不好给。女儿想让父皇作主,封它为女儿的侍卫。这样,大家便知道父皇是个有恩必赏的人了,传扬出去,必定个个称赞父皇是不拘一格的明君。” 阿谀奉承的话,上辈子学了不少。连宇文治都被他哄得团团转,西凉帝自是招架不住。 听她说了许多好处,西凉帝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李凉茉这才笑着向西凉帝告退。 西凉帝见她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他头疾之事,面上笑容缓缓消失,回过味儿来,猛一拍桌,“朕看,朕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狗重要!” 福海也这么觉得,琢磨着西凉帝对公主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公主身上还带着伤,自小养在宫外,不曾与陛下朝夕相处,许是不知陛下头疾的紧要。” 西凉帝似是被劝服了。 看着满桌的奏折,他头痛得心烦意乱,对福海叹道:“若是她在就好了,给朕按一按头,能缓解大半。” 这个她指的是谁,福海心知肚明。 可福海不敢接这话。 “她”再好,也早就成了陛下的弃子,被弃去北齐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我在,但我已不是以前的我。 * 嘤嘤嘤……我太爱看你们的评论了,是写文必不可少的乐趣!\(^▽^)/! 第33章 第 33 章(长评加更) 李凉茉走出御书房便见着得到消息赶来伺候的芸竹和玉萝, 对她们笑笑, 告诉她们她无事。 芸竹不安地打量着李凉茉,似有话要说,但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道:“公主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宫里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公主回来祛一祛晦气。” 她难得地多话起来, 玉萝附和着, 担心写满了一整张脸。 李凉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抱起铁头, “以后,我们宫里就住着侍卫了, 铁头侍卫,对不对?” 她叫了玉萝一声,“去司宝司为铁头定制一个项圈,上面就写‘韶华公主驾前五品带爪侍卫’。” 玉萝懵了懵,以为自己听错了,“狗……侍卫?”比她等阶还要高?!为什么她还从狗眼里看出了几分不满? 李凉茉睨了她一眼, “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它救了本宫,陛下亲封的。” 她垂眼看着铁头,将小白团子脸上的不满看在眼里,笑着揉了揉它头, “咱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该是你的,都会给你。” 上辈子,她的铁头可是三品大员,威风凛凛的。 玉萝刚想说这是狗,听不懂人话的,便见小白团子脸上的不满消失了,细细地嗷呜着对公主撒娇。 玉萝:“……”这狗成精了吧,难怪比她等阶还高了。 李凉茉将玉萝的反应看在眼里,一面走一面道:“你的等阶若是高了,日后便不方便出宫人,不如就现在这般,他日方便你回家。” 上辈子,玉萝跟随她去了北齐,一年后便自请离宫回家。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玉萝从来都没想过要在宫中度过余生,她家中有人一直等着她。虽然不舍,也知道那个时候的她把玉萝强留在宫中也不过是害了她,让她陪着她受苦,便答应了,之后两人再没联系。 玉萝面色一变,“公主不要奴婢了?” 李凉茉笑着看她,“你还有家人,难道不想出宫嫁人?” “呀!”玉萝似被踩着尾巴的猫儿,跳了起来,“公主怎么拿这个打趣奴婢?奴婢出宫嫁给谁?” 她捂着脸跑了。 李凉茉错愕,“这……是害羞了?” 随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芸竹瞧着玉萝的模样,倒觉得不仅仅是害羞。 她扶着李凉茉的手,不安地道:“公主,奴婢不嫁人,奴婢想一辈子跟着公主。奴婢没有家人,也不想嫁人。” 李凉茉笑笑,低声揶揄道:“你知道了本宫这么多秘密,便是你想要出宫嫁人,本宫也是不允的。” 芸竹闻言大松一口气,欢喜起来。 此时就两个人慢慢行在回宫的路上,正过了一日最热的时间,劫后余生的蝉发出细弱的鸣音,做活的宫人们都已经各就各位,路上少有来来往往的人。 芸竹低声把这几天得到的消息与李凉茉说了一遍。等到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两个人也到了玉泉宫门口。 “豫王遭遇了袭击,苕华公主趁机逃了,不知去向。” “豫王伤重,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得知是陛下派人去刺杀的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也不好好养伤。” “可是,公主,孟流查到是丞相府派人去刺杀的,嫁祸给陛下。这件事,要不要让陛下知道?” 李凉茉脚步微顿,抬眼看向玉泉宫上的牌匾,微微一笑,“不必了。让人继续护着豫王便好。本宫这个皇叔啊,是个清正的。也不知,现在是否还如以前一样。” 西凉帝视丞相为自己人,她并不能确定刺杀豫王之事是西凉帝授意还是丞相私下行动。若是西凉帝授意的,去与西凉帝通气便等于告诉西凉帝她暗中在做些什么。打草惊蛇了。 芸竹听着李凉茉似叹似惋的腔调,转而道:“公子让曲太傅送了信过来,奴婢放在公主枕下了。” 李凉茉嗯了一声,继续听着她说这几天的消息,前行的步子快了些。 从宫门口走到寝殿的时间,芸竹又把那天陈家官司的事说了一遍,“公主,以后奴婢再也不让您一个人了。七皇子与四公主也很自责,觉得是他们非得要去看官司,让公主身边没人,才出了岔子。” 刚得知公主出事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李凉茉笑笑,由着她给自己祛晦气后便抽出信来看。 韩子尧说了几件事,第一件,李凌霄在北都城外逃离之后,联系了一批人,由那批人护送往凉都去,路上被豫王劫住,如今李凌霄是跑了,但李凌霄的人都还在豫王手里。第二件,李凌霄在被豫王抓到之前,编了一个故事,让杀手夕颜接下杀李凉茉的任务,夕颜要杀之人,不死不休。第三件,南齐和东周的使臣队伍都有古怪,他怀疑那些人已经先往凉都去了……他还在继续调查,叮嘱她小心…… 李凉茉捏着信纸,轻轻笑了,有些凉。 这信是大半个月之前寄出的,按说,应该在最晚,在七天以前能送到她手中,却晚了这么些天,“曲太傅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是公主失踪的第二日,有驿使寻到曲太傅。”芸竹感觉到不对劲,“公主,这信有问题?” 李凉茉:“……”信没问题,但信经手过的人有问题。 “让人去查驿使,盯着曲太傅。” 芸竹神色一凛,应声去办。 日将暮,李凉茉决定先泡澡再用晚膳。 身上的伤都已结痂,手臂上的伤还不能沾水。 她坐在浴桶里,由玉萝伺候着她沐浴。玉萝仿佛要把这几日没有与她说的话都说完似的,把宫里哪家欢喜哪家忧都说了出来。 “公主,您不知道,那三皇子听说您失踪了,幸灾乐祸呢,说您到底是个女人,遇到袭击就没了法子,先前您能拿到信物全凭运气……说得他好似遇到刺杀便完全不会有事似的。若不是林才人出来拧他耳朵,关他禁闭,还不知道要编排公主多少话。” 李凉茉心道:就算把他关了禁闭,他也还是会编排的。 “嘴长在他身上,由着他说去吧。丑人多作怪罢了。” 可是没听到玉萝接话,连本该轻轻擦到她背上的毛巾也重重地甩到了她身上。 水光里反射出银光剑影,李凉茉闪身躲开。 那剑将她的浴桶劈去了一块,水哗哗流出,她也就势滚出,扯了屏风上的外袍裹住身形,快速道:“夕颜,你被骗了!” 夕颜的刀一顿,狠狠地看向她,“胡说!” “要你杀我之人骗了你,你若杀了我,日后必定后悔!”李凉茉继续躲避她的攻击,屏风又被劈成了两块。 她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药味。 朝再次朝她出手的夕颜道:“明明是女人,却还被女人骗,可悲!” “你……”夕颜的剑又是一顿,气急败坏地道:“你该死!” 夕颜一直以来,都是男子的装扮,不论是她杀的人还是找她杀人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男人。她的女儿身是不能为人知的秘密,也从未有人看出来过。 李凉茉既然连她的秘密都知道了,更加留不得。 “可是你杀不了我。”面对夕颜不到以往剑速十分之一的攻击,李凉茉镇定地站起身来,看着她,“你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还是好好地坐着歇会儿吧。” 夕颜刚想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便呼吸一滞,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眼看着眼前的人散漫地走到自己面前随意取走她手中的刀。 她半边没被面具的脸变得扭曲,“士可杀,不可辱!” 李凉茉调笑着拿剑拍了拍她的手,“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话?没了命,你受的委屈如何去讨要回来?你的仇要如何报?” 看着夕颜软绵绵地倒地,李凉茉觉得有趣起来。 这是阿兰若进宫后留给她的一些蛊虫之一,定身蛊,能让人定身。 原本,蛊虫认主。可她是巫族圣女,不论是谁的蛊虫都会臣服于她,这才能供她使用,在她的驱动下,定身蛊多了些旁的作用。比如说现在…… 这会儿屋里没了说话声水声打斗声,她这才听到外面纷乱的追嚷声。 以夕颜的速度,进宫行刺她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见夕颜真的受伤不轻。 “别在这里躺着,去里间。” 随着李凉茉的话落,夕颜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动往寝室里走。 李凉茉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现在,你相信自己被骗了吗?你是杀不了我的。” 夕颜沉默了。 这个人身上有这种诡异的能力,她确实杀不了她。 夕颜无法自控地走到里间的纱幔后,听得李凉茉漫不经心地道:“别出声,否则,本宫也救不了你。” 夕颜此时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呆愣的样子仿若石人。 李凉茉以上辈子与夕颜相处的了解,心知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又看了她一眼,听得屋外芸竹唤她的声音,才转身往外行去。 隔着一扇门,问道:“何事?” 芸竹道:“是禁卫军,说发现宫里有刺客,前来查看。” “怎么现在才来?!”李凉茉温柔的声音里染上薄怒,“本宫刚沐浴完,她就闯了进来。玉萝被打晕,险些就被她伤了性命。” 说到这里,她语气微微一急,“不过,她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便马上逃走了,你们快去追!” 没听到脚步声,她不悦地道:“还不去?难道还想让本宫放你们进来?!你们有几双眼睛挖?!” 门外的人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刺客是在不合适的时候闯了进去了,他们可不能再进去了。 当下告辞欲走,又听李凉茉叫住他们,“都给本宫把嘴把严实了,若是他日叫本宫听到什么谣言……芸竹,记下这些的名字。” 他们第一次听到素来温柔的公主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威胁他们,越发觉得问题严重,或许刺客闯进去时,公主并不是刚沐浴完而是正沐浴……同时,也越发不敢乱说。张顺被打的三十大板的事,还在他们中间传着引以为诫呢! 听着他们如逃难似的远去的声音,李凉茉这才开门让芸竹带人进来收拾,把玉萝给抬出去。 宫人们见着屋里的狼藉样,各自吓得小脸发白。好在公主无事,不然她们也会有大难了。 李凉茉交待芸竹,“他们必未全部离开,带人把这些坏了的东西都丢出去,让人盯着外面。” 芸竹拧眉,“那刺客是来刺杀公主的,公主自没理由包庇,他们怎么能怀疑公主呢?” 嘴里这么说着,人已经往外面去了。 李凉茉见门关上,这才往里屋走,“出来吧。这下,你总该信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茉茉捕捉猛将一枚~ * 一觉醒来看到苏苏的长评,激动地加更加更~ 这是本书收到的第一个!感谢! 感谢在2020-03-07 03:48:34~2020-03-08 03:3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渡无人舟自横 6瓶;242795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 34 章 夕颜以为自己会自动出去, 可是等了片刻, 还不见自己动,心中微微惊讶,试着迈腿, 发现自己腿又是自己的了。 心情复杂地走出去, 见李凉茉已经换了一身方便见人的衣裙,旁若无人地坐在罗汉塌上在拭发。 夕颜:“……”她好歹是个专门来刺杀她的杀手, 她就不能给点面子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李凉茉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也没听到她的心声。 但看到她的影子到面前的桌面上,漫不经心地道:“坐。” 夕颜当真不客气地坐到了她面对。 两人之间的小几上有一壶茶,两只杯盏, 夕颜取只杯子,给自己倒一杯茶饮尽, 又喝了一杯,不见外地仰靠到了榻上,“你救不了我。” 李凉茉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她自来熟的样子,愉悦地扬了扬嘴角。 闻言,胸有成竹地道:“做我的人,我不仅能救你, 还能治好你的脸。” 在夕颜面前,摆公主架子可没用。 夕颜只认人认故事,不认身份。 只要是她想杀的人,不论身份多高贵,她都会出手。 夕颜僵了僵, 目光里涌现杀意,“你怎么知道我的脸毁了?” “现在知道了。”李凉茉神色不动,“一个人带着面具,只有两种原因。一是脸丑得无法见人,二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相貌。” 夕颜目光里的杀意瞬间退去,变得茫然,“所以,你刚才只是在诈我?” 可笑她竟然就这么被诈出来了。 “你知道我要面对些什么?就保证你能救我?”夕颜嘲讽地笑笑,苍白的唇透着几分沧桑绝望,“只要杀了你,我的难处都能解决。” “可是你杀不了我。”李凉茉眼皮都没抬一下。 夕颜:“……”妈的,好气人! 她是杀不了李凉茉,但她可以扭过脸去不看她,免得自己被她冷静自信的样子活活气死。 李凉茉道:“让你来杀我的人,一定给你编了一个很委屈的故事,还告诉你,我很好杀。结果,你没能杀得了我。你所待的组织,不会留任务失败的人,而我这里也开始撒下天罗地网来抓捕你,你跑不掉的。” 夕颜嗤了一声,“如果不是那日被那白衣人伤到,就凭他们想要抓到我都难。” “人生可没有如果。”李凉茉不客气地怼她,“所有的假设,不过是对眼前结果无力改变的弱者臆想出来的自我安慰。我只解决事情。我说救你,必保你无虞。我说帮你,也必不是一句空话。哪怕你的敌人是一国之君,我也不会退缩。” 她上辈子抱着母后的尸身时就曾想过,如果她没有去和亲该多好。 那是她最茫然无助时说的话。 后来,她有了复仇的目标,知道自己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还能做什么,便鲜少再想那些如果。 夕颜听到前面几句,还觉得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听到后面,夕颜的神色慢慢认真起来,“你都不知道我的脸成了什么样子,怎么就能保证能治好?” “我会尽全力。若我做不到,便去为你寻能治的人来治。”李凉茉的声音温柔地似夏夜里拂过水面的微风,“夕颜,你还很年轻,值得有更好的生活。” 她看着夕颜的反应,断定夕颜的敌人必是必是一国极为尊贵的人,不是一国之君便是掌权的大臣,身周有无数人保护,才无法行刺成功。 夕颜嘲讽地笑了笑,“好吧,如果我还能醒来,你再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女人的?要你命的人骗了我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她一动不动了。 李凉茉愣了愣,发现她竟然晕过去了。 她身下的软垫已经被血染湿,她先前站过的地方也有一滩血。 明明就靠一口气撑着,随时都会倒下,还硬撑着谈完…… 李凉茉这辈子对她的敬意比上辈子多了几分。 猫瞳里流露出些许复杂。 她上辈子救夕颜时,夕颜不曾伤成这样,如今,当是邬云先伤了她的缘故…… 芸竹敲门进来,看到夕颜,心下一惊,但见李凉茉面色如常,低声禀报,“不出公主所料。他们果然在外面守着,见我们把东西丢到宫门外,等我们关了宫门后,又去查看了一番才走。” 李凉茉颔首,“来帮忙。” 此时,她已经把夕颜的衣裳解开,露出曲线完美却伤痕累累的身躯。 芸竹猜想这应该就是禁卫军们在找的刺客,见她身形觉得是个女子,可那凸起的喉结也是真的! 芸竹心惊了一下,待给她上药时看清她身上新旧不一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受了这么多的伤,竟然还活着?! 终是没忍住,问出声来,“公主,这……到底是男是女?不对……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凉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芸竹自知失言,便没有再问。 两人把她身上都上好药包扎好,夕颜已经被包成了一个大棕子,原本的衣物都穿不了了。等芸竹把屋里收拾干净退下,李凉茉摘下她的面具,看到了夕颜被面具盖住的真颜。 夕颜的半边脸上有几处刀伤,刀伤不深,却有毒,那毒一直不曾除掉,夕颜那边的伤口表面愈合了,其实会拉扯着面上的肌理,让伤口越来越扭曲。 这个毒不好解。 上辈子李凉茉求了她的师兄,也就是毒师父的养子费了许多心力才找到给她解毒治脸的法子。在北齐国破前夕,把师兄和她骗去给她治脸了。 这辈子,倒是能借师兄的成果,先一步为她治脸。 不过,师兄的法子要寻的药材委实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寻齐…… 先前与阿雪蔓学习的时候,提及了一种蛊虫,能食毒,倒是可以一试。 也不知夕颜经历过什么,会被人这么对待…… 听到细微的响动,李凉茉迅速拿宽大的外袍盖住夕颜,不悦地回头,暗想今夜真够热闹的,叫她不得片刻安宁。 见到立在面前垂眸看榻上夕颜的人,李凉茉窒了窒,心虚地缩了缩指尖。 随后又反应过来,劭云太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阴戾渗人,可她有啥可心虚的? 她弯了弯唇,用面具把夕颜的脸遮上,“你来,可是答应了?” 劭云太子缓缓将视线转到她如花的笑颜上,语气不善,“你不怕孤?” 他没有收敛自己让人心骇的气息,因担忧她而来,却见她寝殿里留宿着旁人,又添了几分愤怒,可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竟一点也没有害怕愧疚的意思! 这么丑的一个人,还是刺杀过她的,她也能把人留下来治伤?! 难道,她是对面具情有独钟?! 李凉茉心道他有什么好怕的。但也察觉到他不快了,面上神色不变,“我们是自己人,你不会害我,我为何要怕你?” 劭云太子暗红的薄唇微抿,扬了扬下巴,“那他呢?” 李凉茉错愕了一下,缓缓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笑出了几分揶揄,“你,生气了?” 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她早已不是豆蔻的年纪,可瞧着劭云太子置气的神色,心如小鹿,不受控制地乱撞了起来。 不想如上辈子那般到最后不可挽回时才明白他的心意,她缓缓朝他走去,“因为我救她,所以你生气?还是因为我收留她,你生气?” 墨色狐狸面具下的眉头早已拧到一起,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的靠近,却又一动不动。 嗯……至少不能在气势上认输! 李凉茉拉起他的一只手,“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是生气?那么,劭云,你为什么不高兴?” “难道……是吃醋了?” 说完最后四个字,她明显地感觉到她劭云太子僵了僵。 劭云太子磨了磨牙,恨恨地道:“是你先招惹孤的,你只能是孤的。” 李凉茉的一双猫眼弯成了弦月,“你这是承认醋了?” 劭云太子:“……” 这女人这么可恨,掐死算了。 李凉茉太熟悉他这种想要掐死自己又下不了手的样子了,上辈子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对他有利用价值,他不舍弄坏好用的棋子,现在总算明白自己错了。 心里微微酸涩,笑着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要是真醋了,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声音柔柔的,调子软软的,看着瞪大眼睛的少年,眼角沁出些许泪意来。 劭云太子呆住一瞬,蓦地甩开她,色厉内荏,“你一个公主,怎可这般?” “你到底承不承认?” 李凉茉继续追着问,只要一个答案。 劭云太子恨恨地瞧着她,“你就这么希望全天下的男人都为你吃醋?” “别人我可不管,只问你。”李凉茉拉他的衣袖,抠着袖襕上的花边,盯着他挂在腰间的墨玉狐狸,喃声道,“到底是不是嘛?” 劭云太子嘲讽地嗤了一声,暗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这女人,像只会挠心的猫儿!撒起娇来要人命的。 不过,她独在他面前展示出来娇软一面,让他觉得心中熨帖,稍稍抚平了心中的怒意。 李凉茉圆满了,踮起脚在他下巴上飞速亲了一下,便退开,“夕颜是女人。从现在开始,她是我的人,所以我得收留她。” 劭云太子被她突然的触碰弄懵了,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向自己解释。 注意力顿时被她最后的那句话吸引过去。 夕颜是女人?! 怎么可能?! 他拉开李凉茉,盯着夕颜的喉结,睨她,“你当孤眼瞎?”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声地说:她真的是女人! * 才反应过来这两天有节日,祝大家节日快乐呀~ 节日是不是可以许愿啊? 我来许个吧。 希望疫病快快结束!!! 第35章 第 35 章 李凉茉哭笑不得, “她是中了毒, 才会这样。我现在没办法马上向你证明,不过,今天, 杀手夕颜已经死了, 等她好了,就只是我身边的侍女。” 她坐到软榻边, 以保护者的姿态, 委屈地道:“你若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 劭云太子:“……” 刚刚才说他要她的命,她都愿意给…… 骗子!!!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人, “那陈修呢?你这般对孤,他可知晓?又将他置于何地?” 李凉茉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幽怨地睨他一眼,“这怪谁?” “难道还能怪孤不成?” 劭云太子看着那双猫瞳,莫名觉得,或许真的应当怪他…… “怪你,也不能全怪你。到底是造化弄人。”李凉茉幽幽叹了一声,“找到你的时候, 我已经把驸马的信物交了出去。不过是相互之间的合作,我给他背景与便利,他忠心于我。” 这种合作方式还是上辈子他教她的,只是,她不说。 劭云太子心头猛地一跳, 几要跳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还是压着唇角继续质问,“你与西凉丞相,亦是不清不楚。” “啊?”李凉茉懵了片刻,“谁造谣的?给你探得这个消息的人也有问题,我看不是眼瞎就脑子坏了。留不得用。” 劭云太子:“……” 心里刚生出的喜悦被浇灭,心中一言难尽。 她若对他另一个身份无意,为何三番两次地接近他? 李凉茉深吸一口气,不想他们两个之间这辈子还有什么误会,“我只是觉得,他与你有些小动作相似,以为他会与你相识,想通过他来寻你。若不是他有那个用处,又救过我,他早死在我手里好几回了。” 她屈了屈手指,有些遗憾,“成功给他下过三回毒,现在他有了提防,往后再要给他下毒就不容易了。” 听得这话,劭云太子心中半边欢喜半边落寞。 他看她说话的模样,心里明白她这一次说的都是真的…… 忘了自己来这里最初的目的,闪身离开。 李凉茉茫然地眨眨眼。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呢?他不是应该过来和她谈合作的吗? 不过,她对现在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感觉很满意。 没关系,便是他不与她谈合作,她也总是会尽力帮他的。他上辈子因她而失掉的,她都想让他得到。 “呀……”她遗憾地敲了敲掌心,“忘了看他的心口……” 用巫族秘法取了心头血,那他这一世便会在心口留下与她眉间一样的朱砂痣。 虽然她相信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么做,可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他这一走,下一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凉茉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很快便将事情放下,好好睡一觉。 翌日一早便带着玉萝出了门。 她带着陈修到丞相府时,见着情绪不高的邬云,诧异了一下,不过邬云面上用了妆,她看不出他眼下是否有乌青,只能从他眼里爬着血丝里看出一二。 “丞相这是怎么了?没睡好?”李凉茉调笑着看他,有点幸灾乐祸。 邬云:“……”没睡好还不是因为你? 他忍了一~夜的冰火两重天。 先前觉得她对两个自己都有情而不痛快,现在又想不明白,明明两个人都是自己,她却给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被他含幽带怨地扫一眼,李凉茉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用力眨眨眼,见他的目光落在陈修身上,豆沙色的薄唇动了动,“臣昨夜追查刺客一事,未眠,听闻刺客夕颜进了宫,亲自带人去查。然,一无所获。” 李凉茉意味深长地道:“丞相这是能力不够还是有意放水呢?” 邬云将视线转向李凉茉,“公主这话,可是疑心微臣未尽心。” 不等李凉茉接话,他含笑道:“若是公主信不过微臣,大可以与微臣一起查办此案。” 他昨夜便收到了旨意,李凉茉自请督办。他当时以为这不过是这个女人想要接近自己的借口,有些不喜,现在倒是很乐意与她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李凉茉睨他一眼,“本宫出宫不便,由陈大人协助丞相办案便是。本宫出宫前,已经为陈大人请旨,如今陈大人是刑部员外郎。往后他会把案子的进度传给本宫。” “哦?”邬云半眨了一下眼,“从六品。陛下倒是真疼公主。” “本宫的驸马,如何能只有这样的官职?”李凉茉面对他的嘲讽,面不改色,“不过陈大人不想因本宫而一飞冲天,他有才能,自然会得到他该得的。本宫不过是请父皇给他一个分忧的机会罢了。” 她本是打算亲自来督办的,可昨夜劭云太子的那一番醋意,让她意识到,她现在不是上辈子那个什么都不用在意的人了。 她决定暂时离邬云远一些,不是非得她亲自来接触的事,她便让旁人来,正好,她得的人手都需要历练。 瞧着陈修朝自己恭恭敬敬又不卑微地朝自己行礼说着场面上的话,邬云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几息之后,他道:“微臣有话与公主单独说。” 三个人这会儿就在丞相府入门不远处。 李凉茉迟疑地看向邬云,见后者随时带笑的脸上有几分认真,点点头,让陈修在这里待她,随着邬云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丞相府里修缮得很低调,但无处不透着精致。 李凉茉一眼扫过去,便见不远处有一小片紫金竹林。 紫金竹在凉都极难种植,便是宫中,也在尝试了一番之后放弃了。 邬云瞧了她一眼,引着她往紫金竹林去,“臣以为,公主至少是信臣的。” 李凉茉收回留在紫金竹上的视线,“丞相不曾让本宫知道你的目的,让本宫如何能相信?” 她缓缓抬眼看向他,宝石一般的猫瞳里映着点点光芒,“以丞相之能,本宫相信破案不难,端看丞相想要何时破案。可丞相不愿意做本宫的人,那必然会是本宫的敌人。本宫何不借着机会把自己的人放过来跟着丞相学习一二?”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没必要在人前装成相处和睦的样子。 她先前装,不过是因为西凉帝看好他,想让他们和气。 当然,以后她还是会装。 邬云如今自不会把她嘴里的做她的人想得暧昧了,见她说得直白,索性也说得明白些,“臣本不欲为相,实乃陛下偏爱,臣推脱不得。” 可他的说辞,李凉茉半点不信,“你是自己来的凉都,陛下可不曾派人去天下广寻贤才。你来凉都目的为何?” 邬云缓缓笑出声来,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根本不觉得被人看穿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来,公主已经猜到了臣的目的,公主的目的又是为何?”他摸着下巴思忖,“臣观陛下对公主甚是不同,器重程度更甚于诸位皇子,难道,公主对那把椅子有意?” 他的尾音微微变重,盯着李凉茉,“或许,陛下亦有意如此。” 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御书房初见李凉茉的时候,西凉帝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西凉帝的态度在短时间内转变这么大? 李凉茉却从他的话里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是西凉帝找来的,却也不是处处听西凉帝的。他有他的目的,而他的目的,便是西凉最高处的那把椅子! 他当真有不臣之心! 看来,刺杀豫王一事,是他派人去做,然后再嫁祸给西凉帝的。 可是…… 他有这样的心思,娶她则是最便捷的途径,比慢慢掏空西凉要省不少心思,他竟然拒绝了……是对他的妻儿感情至深至诚还是对他自己的实力自信? 不论是哪一种,都足够李凉茉对他生出些欣赏来。 她欣赏这样的男人,用实力图谋,用真心爱人。比起那些打着“我爱你非卿不娶的幌子实则只是爱你能带来的好处”的那种男人要好出几条街。 “本宫不会让西凉落到你的手里。”李凉茉如是沉声道。 邬云已经在心里有了定论,听到她这话,不再诧异,“公主打算向陛下告发我?” 李凉茉摇头,“不,本宫打算与你各凭本事。” 目前,邬云极得西凉帝信任,被后者视为最为得力的臂膀,而她,已经因为要涉政惹了西凉帝不喜。 她若去告发,只怕适得其反。 她无意为帝,但断不能让西凉落到会他手里。 心中滋味复杂。不知上辈子,邬云在对付韩家一事上,可有出力…… 邬云诧异地挑挑眉,“公主不怕输?” 李凉茉默了默,“本宫有天然的优势,若这般还是输了,那便是技不如人。成王败寇罢了。” 她的声音是温柔的,可是里面裹了刀子。 “好。”邬云应下,“既是公主有心,那你我便各凭本事论胜负。公主要这西凉,便要有能得西凉的能耐,毒杀我的行径,不可取。” 李凉茉欣然应允,“即便丞相不说,本宫也不会如此。倒是丞相手里的毒~药,也不能往本宫身上用。” 她恍然,“丞相向本宫索要那些毒~药,莫不是想要份筹码?” 邬云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过不打算否认,“公主后悔拿来换狗了?” 李凉茉再次摇头,“不。再来一次,即便本宫知道你的目的,也还是会换。”铁头在她心中,份量更重。 邬云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意。 是日,他见到循着香味寻来的福王,收走了才在福王面前露了个脸的几盘食物,惹得福王不快,瞪起被眼周的肉盖住的小眼睛,“快给本王琉璃藕!至少,先给本王一个猪猪包垫肚子。本王跑了这一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福王说往后说,越显得可怜。小眼睛都要委屈得看不见了。 邬云道:“王爷不是君,虽为皇子,论品阶,还要差本官一品。无法让本官给皇子想要吃食便送上吃食。” 福王听得不甚明白,但意识到了就算他下命令,邬云也可以不给他吃食!这简直太可怕了。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把猪猪包和琉璃藕给本王吃?” 他说着,吧唧了一下嘴,目光已经往香味传来的方向飞去了。 邬云笑道:“只要你听本官的。本官可以让你有朝一日,想吃什么都无人能拦。” 福王想也没想,“本王什么都听你的,现在能给本王猪猪包了吗?本王想每天都能吃到猪猪包。” 邬云笑着扬手,“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又软又香肉也厚的猪猪包~ * 看到长评,会有种被打鸡血的感觉,很想很想加更,不过,也不是一定要有长评才会加更的啦。 在作收到300,营养液到200的加更完成后,决定了:评论数到200加更~ 我嚣张且大声地说:兜里有一丢丢存稿啦(o^^o)! 【睁着湿漉漉大眼睛地等着投喂的小猫咪.jpg】 感谢在2020-03-08 01:55:58~2020-03-09 01: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279586、苏苏 8瓶;野渡无人舟自横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第 36 章(捉虫) 李凉茉虽未出宫住, 但她自出生便有封号, 她的公主府也在几年前就建好了,不过她平日里都没去住过罢了。 上辈子,她没住过自己的公主府便去了北齐, 后来, 听萧眠说,西凉帝被苕华郡主的纯孝之心感动, 让她的母后认了苕华为会义女, 封为苕华公主,并把她的公主府赐给了苕华。 她带着玉萝去公主府看了看,小山, 湖泊,莲花, 池鱼,行廊,拱桥……应有尽有。可这些都不是按她的喜好来的。 那个时候,要建公主府,西凉帝说她的没有经验,要李凌霄帮她看看, 结果,自然都是做成了李凌霄喜欢的样子。 她不喜欢,又不想让父皇母后为她劳心,说她不懂事,便不来看, 不想住罢了。 在府里转了一圈,大长老也循着她的暗号过来了。 大长老换成了西凉老妪的装扮,混入人群中不会显眼。 玉萝已经知道公主想要找个人来打理公主府了,本以为该是宫里的嬷嬷,没想到是外面请来的。不过公主都有要让她出宫嫁人的心思了,她要是再不识趣地问东问西,怕是真要被公主厌弃了。 瞧公主和那老妪走在前面,看起来比和她还要亲近…… “今日起,你就住在这府里,本宫有个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里的重新修缮一遍,尤其是机关。”李凉茉从大长老手里接过自己需要的蛊虫,用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嘱咐道,“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大长老道:“老十精于此道。圣女可愿将他召来?” 李凉茉诧异了一下,想到那个俊朗又率真的儿郎,弯了弯唇,“甚好。” 巫族并不是所有人都学习虫蛊之术的。 当初他们之所以强大到让人畏惧,是因为他们领先于旁人的知识和技艺。 便是工匠一事,百年前也是巫族遥遥领先。 百年前的那场驱逐,让巫族丢失了许多传承。 没想到阿邯霁继承了工匠一脉。 回宫路上,玉萝情绪不高,李凉茉发现了,放她下去休息,让芸竹来随侍。 玉萝心里着急,跪下来哀求,“求公主不要赶走奴婢。奴婢想一辈子侍奉公主!” 她越想越觉得公主是不要她了,尤其听说公主带回来一个人做随侍宫女之后,她就觉得十有八~九已经定了。 李凉茉心中诧异,神色平静,“本宫从未说过要赶走你。” 玉萝哭着摇头,“公主说什么让奴婢回去嫁人。奴婢嫁人,不回去。除非奴婢死。不然一定不回去。” “你说什么?!”李凉茉拔高了音量,红~唇微颤,对着被她吓到的少女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玉萝困惑地向芸竹投去求助的视线,后者爱莫能助,“公主问你话呢,还不快答?” 李凉茉听着玉萝又重复了一遍,垂眸未语。 上辈子,玉萝决绝离开,分明说的就是要回家……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问道:“玉萝,你从哪里来,家中还有何人?本宫不要你留在宫里的那些,要你真正的来历。” 她看着玉萝,一字一句地道:“本宫容不得欺骗。你若有所隐瞒,主仆情义,到此为止。可听明白了?” 玉萝呆住。 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公主归生出了要将她送走的心思,原来是公主发现了她隐瞒来历。 她犹豫地看向芸竹,又听得李凉茉道:“芸竹可信。” 原来公主先前是不信她…… 玉萝面上流露出哀伤,“只怕奴婢说了,公主也容不得奴婢再留在宫中……” 芸竹斥道:“糊涂。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还不知道吗?公主发现我会武艺,可曾把我赶出去?” 不仅没赶出去,还专门找人来教她们习武,为她隐瞒了此事。 玉萝一滞,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来历,哀戚地摇头,“不一样的。你那是小事。我这……我……” 她朝李凉茉磕头,豁出去地道:“奴婢是卑罗族人。” 芸竹不明所以。 李凉茉却怔住,“芸竹,出去。” 玉萝诧异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直到芸竹出去了之后,又向李凉茉磕了一个头,“谢公主。” 李凉茉冷着脸,坐姿端正,“卑罗族又称赶尸族,族人不许随意外出。你,必须要给本宫一个合理的理由。” 玉萝缓缓道:“奴婢确实是卑罗族人,奴婢身上有族人的鬼符印记,可是奴婢自小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走了几趟货之后,便决定逃离。奴婢假装走货路上出了意外,尸骨全无,这才有了新的生活。奴婢若回去,当初所做之事败露,会受到最严重的族规处罚。” 李凉茉静静地听她说完,沉默良久。 她信了玉萝的话,可这就意味着,上辈子玉萝的离开,是知自己必死之后的决绝。 “给本宫看看你的印记。”她看到玉萝手臂上卑罗族印记,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下去吧。今日之事,本宫就当没听过。宫中耳目众多,莫叫旁人知晓了你的来历,拿住你的把柄。” 玉萝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千恩万谢。 李凉茉眉心微微一动,“你能察觉到多少范围内的死尸?” 玉萝懵了,没想到李凉茉对卑罗族这么了解。 李凉茉道:“西凉辖内有许多小族,都是西凉的子民。本宫为西凉的公主,自是要了解子民过的是何种生活。” 卑罗族族人甚少,还不及一个小村庄的人数。弱却神秘,赶尸之法不外传。因他们走的货与众不同,外族人觉得他们身上带着秽气,避之不及,而许多死在外乡的人还要靠他们把尸身运回去……是以,卑罗族弱小但长存。 玉萝正准备回答,却听得李凉茉又道:“罢了,你只管留意最近宫中是否有宫女丧生便是。” “最近有。”玉萝顿了顿,“卑罗族人的嗅觉较常人好些,尤其是对尸体的气味敏~感。宫中时有人丧生,最近的一个,是五公主宫里的。” 李凉茉沉默片刻,“你过来,看看最近的死者里,可有与她身量相仿的。” 玉萝这才知道,公主的寝宫里还藏了一个人。 意识到公主开始又信任自己,给自己安排重要的事情了,她心里安定下来,仔细记住这个人的身形,学着芸竹不多问,“这位姑娘身量高挑,奴婢需要点时间。” 李凉茉颔首,“你是如何辨别出她是女子的?” 玉萝赧然,“奴婢闻出来的……” 李凉茉:“……”好吧,卑罗人都长了只狗鼻子…… 比她的鼻子还要灵敏。 ……*…… 又过了两日,李凉茉从上书房回来的时候,看到醒来的夕颜一点不见外地坐在她寝室里喝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见李凉茉进来,夕颜一动未动,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韶华公主?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女子的?” 她自嘲地摸向自己的喉结,对着李凉茉挑衅地扬眉。 李凉茉坐她对面,抱起铁头,给它顺毛,用玉萝答案回答她,“闻出来的。少女的气息,与旁人不同。” 夕颜神色古怪地瞅着一人一狗,“嗤”了一声,“狗鼻子!” 铁头嫌弃地瞟她一眼。 确认过表情,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狗! 李凉茉笑而不语,夕颜又道:“喂,你还没告诉我,要你命的人骗了我什么。” 李凉茉道:“你先告诉我,她和你说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夕颜眼中闪过狠色,“不必了,你告诉我你和她之间的恩怨便好。我自己来判断。” 李凉茉抿唇笑了。 夕颜啊,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所以上辈子,她一直没有把仇人的事情说出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得从父母辈说起。”李凉茉把西凉帝与楚夫人之间的纠葛以及与李凌霄之间的复杂关系说了一遍,“事情便是如此。只是我很意外,北齐帝倾心于她,竟会让她离开北齐。” 说完,她自己沉默下来,想到了答案。 上辈子自己在北齐无法逃离,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柔弱可欺,想要依靠宇文治又不受他的喜爱,自然没有地位,不受尊重,举步维艰。这一次,自不会如上辈子对待她一样对待李凌霄,李凌霄的地位水涨船高…… 脑中灵光一动,她似乎明白了宇文治为什么会提出让西凉交出她的话了。 李凌霄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定是不忍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她不愿去,他竟妥协了…… 一双猫瞳对上铁头乌溜溜的两只眼睛,她不禁莞尔,揉了揉乖巧的狗子,抬眼看向夕颜,“你不信?” 夕颜拧着眉,神色纠结,“她说,北齐帝心里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她听到北齐帝心心念念的是韶华,才下定决定逃离的。你不仅抢了她的父亲,还抢了她的心上人,所以,她要你的命。” 李凉茉惊住,睁大了眼,“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在我拒绝去和亲之后,她来刺杀过我?” 夕颜默了默,缓缓转了转眼珠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当我傻?心上人与皇位之间,自然是皇位更重要。她既是骗了我,我自会让她付出代价。倒是你,若你不能治好我的脸,也算你骗了我,我自然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你杀不了我。”李凉茉神色淡淡,不受她威胁。 夕颜:“……”好气哦! 她恨恨地瞪着李凉茉,想要撕了她,又着实没这个能力。 许是与邬云相处多了,李凉茉喜欢看人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又不能拿她如何的样子,忍俊不禁,“若你的脸好了,你得告诉我你的故事。要报仇,我帮你。” 夕颜自嘲地嗤了一声,沉默下来。 她的仇啊……怕是无人能帮她。 她的组织也曾说过会帮她报仇,结果呢?一次任务失败,便把刀对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夕颜:抗议,我一个杀手,怎么可以杀不了目标? 作者喵顶锅盖:……抗议无效! 夕颜:妈的…… 系统:语言危险,拉黑警告。 夕颜:……???(@¥……%&a;……y#%&e%#) 系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夕颜:妈!!!作收掉了…… 作者喵:???!!! 感谢在2020-03-09 01:58:53~2020-03-10 02: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 37 章(捉虫) 阿兰若学得认真, 几日之后便被送回了李凉茉身边。 能围着圣女转的阿兰若整日里都是笑眯眯的, 仿佛她是世间最幸福的娃儿。不用回去看,她也知道,整个巫族就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了, 大家一定都很羡慕她! 夕颜更喜欢自由, 不想待在宫里,但李凉茉说要为她治脸解毒, 需要她待在玉泉宫中, 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宫里人多,最底层的人性命并不会得到什么关注,是以时常会有人丧命。可夕颜的身量修长, 已故的宫人里没有与她相近的,倒是发现一个浣衣院里的洗衣的小太监小三子与她背影相似。 夕颜看完小三子的资料往桌上一丢, “当太监可以,束个胸,我没问题。可这名字,我不用他的,还得叫夕颜。还有这脸。” 她嬉皮笑脸地靠向李凉茉,“我与他长得全然不同, 你要怎么让我用他的身份?我去把与他相识的人都杀了?” 她带着几分痞气,玉萝瞧着她完好的侧颜,不自觉地烧了两颊。 阿兰若不高兴她对李凉茉的态度了,瞪起眼正要说什么,被李凉茉按住手腕, 这才乖顺下来。 李凉茉风轻云淡地道:“不过是小事。玉萝,去处理了小三子的尸身。芸竹,去拿调令,把小三子调到玉泉宫来,改名为夕颜。” 两人听令便走。 李凉茉笑道,“阿兰若,给她换张脸。” 阿兰若愣了一瞬,“好咧!” 换颜蛊可是失传了的蛊虫,圣女才教会她怎么养怎么用,她就能用上了! 夕颜瞧着阿兰若看自己如狗子看见了玩具一般的眼神,心里打个颤,没好气地道:“疯癫。” 阿兰若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听她说什么,用心操控着换颜蛊,想着小三子的模样,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上蛊虫在夕颜的脸上织出一张和小三子一模一样的脸来。 对着铜镜,夕颜呆了。 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触感略有差异,可只要不碰。就完全看不出来这张脸是假的。 阿兰若兴致勃勃,“公主,我做得好吗?” 李凉茉颔首,“足以以假乱真。” 阿兰若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圣女称赞她了,那她就是真的做得好,必须好了! 夕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提出的难题于李凉茉而言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拉下脸来,“真没劲。”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太无礼了!公主明明可以不救你,杀了你,或者把你交出去。可是公主没有。她救了你,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却好像公主欠了你的一般,对公主不敬又嘲讽。难道……”阿兰若睁大了眼,“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白眼狼?!” 百年前让驱逐了巫族的白眼狼?! 夕颜脚下一顿,直勾勾地看向阿兰若,嗤了一声,“谁稀罕?” 阿兰若被她气坏了,想要跟上去寻她理论,被李凉茉叫住。 阿兰若心里不痛快,“公主,你看她这样,她都不稀罕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帮她要救她?直接让她去死不就好了吗?您费心为她弄出换颜蛊,这要耗多少心力?这换颜蛊每三天要用一只,有多麻烦?!您还在为她想清心蛊的事,您想帮,她并不稀罕呢。” 李凉茉笑了,“你很讨厌她?其实她这个人就是有点别扭,嘴说着不稀罕,心里稀罕得紧,嘴里说着讨厌,心里喜欢得紧。” 阿兰若困惑地眨眨眼,“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喜欢了还要说讨厌?我喜欢公主,就说喜欢,讨厌她,就说讨厌。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怎么做,这很难吗?” “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很难。”李凉茉的猫瞳里闪过复杂,“她不是经历过极致苦痛的事情,便不会去做一个杀手,定下那样的规矩。我看,她应当是不习惯接受别人对她的好。也害怕面对的好突然变了质。只要不曾接受过,就不会受伤。” 阿兰若听得脑子发晕,“好有道理的样子,公主懂得好多哦。可是阿兰若听不明白……受了伤就一定会变得奇奇怪怪失了自己吗……没关系。阿兰若不明白,听公主的就对了。” 小姑娘便又把烦扰放到了脑后。 圣女不让她去凶夕颜,她不去凶就是了。让她去养清心蛊,她去养就是了。 跟在圣女身边短短几天,她就学会了养两种蛊,她果然是很厉害也很幸福的! 屋顶上,夕颜躺着看天,一手屈着枕着头,一手摸着不属于自己又属于自己的脸,目光散开。 屋里两个人的谈话落入她耳中,她呆了半晌,喃喃道:“谁说不是呢……” ……*…… 陈修每天会来一趟玉泉宫,把案件的进度说给李凉茉听。 邬云顺着李凉茉故意布下的线索找到了“夕颜”的尸体,再顺着“夕颜”的尸体,查出了买凶的人是苕华公主。 如今朝堂上,言官每日都要弹劾楚夫人一次,提及楚夫人教女无方,其女儿要刺杀当朝嫡公主,她便不该住在宫中,当识趣,自请离宫才是。既是不识趣,帝后也该逐之。 就连一直都只顾着吃的福王都提着一笼猪猪包上金殿上来为慷慨陈词,虽然陈词得很似背书,还背得极为艰难……但这更能突显他的愤怒。 也有人说豫王的不是的,可刚开个头,便被人给骂了回去。 人豫王是怎么教女儿的,你们没瞧见吗?豫王是为啥休妻的,才过了多久,你们就忘了吗?要点脸吧! 豫王都亲自出马,捉了李凌霄了,结果有人去刺杀。现在豫王都还不能下床呢,你们弹劾他?!做个人吧! 纵是皇帝有心要袒护楚夫人,也焦头烂额。 他相信,以眼下的情况,只要他驳回,那些言官便会让金殿染血,成了他们的忠良无畏之名,定了他的昏君之罪。 余光一扫,发现韩栋一反常态地神在在站着,顿时生出希望来,“韩太师一直不说话,可是与大家的意见相佐?” 他这话一说,众人的注意顿时被吸引到了韩栋身上。金殿之上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西凉帝恨得牙痒痒,但是还得靠韩栋发话保住楚夫人,耐着性子眼巴巴地等着。 韩栋拱手作了一揖,“臣的看法,是有些不同。” 西凉帝如见到救星一般,“速速道来。” 韩栋瞟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别后悔啊! “陛下对韶华公主的宠爱,众所周知。如果是韶华公主被楚夫人之女买凶暗杀,以陛下对公主的宠爱,自然早就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了。如今还留在宫中,要么就是陛下还未来得及赶走她,要么就是陛下想要让她代女偿命,只是还未想好如何赐死。”韩栋的胡子抖了抖,“依臣看,大家争这些都无甚意义,倒不如帮陛下给楚夫人挑个死法。” 西凉帝一双眼睛瞪得老圆,后悔不迭。 他早该明白的,这个韩栋,从来都不会让他如愿,只会见着机会就往他心窝窝里捅刀子。 这样一来,他连楚虞兰的命都保不住了…… 他心里一狠,有让韩栋知道那个买凶的人才是真的韶华公主的冲动,可福海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让他脸色大变,顾不得还在上朝,拂袖而去。 众大臣:“……” “韩大人,陛下这是怎么了?” “诸位大人若是想知道,自去打听便是。本官还有事,先行一步。”韩栋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嘴里细细碎碎地念,“想要伤我韩家的宝贝疙瘩,先得过老夫这一关……” 若皇帝真能赐死楚夫人,也就罢了,若是赶出宫,他们韩家定会让楚夫人好好地学一学做人。 ……*…… 翊坤宫里,楚虞兰苦苦哀求着:“娘娘,你我这么多年的姐妹,你当真要见死不救么?” “苕华她错了,可那也是她做的,与妾身无关啊……” “妾身只是进宫陪娘娘,倒陪出了这么大的罪过?” “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家没了,女儿也没了。若是妾身这般被送出宫,一定会被人闲言碎语,你就这忍心让妾身去死吗?” “……” 她哭得梨花带雨,把她们几十年的交情拿出来疯狂掰扯。 皇后按着头,一脸为难。 李凌霄要她女儿的命是真。 她不愿意与要自己女儿的命的人的母亲共处,可她与楚虞兰几十年的交情也不是假的。随着楚虞兰的哭求,皇后的神色慢慢软和下来。 李凉茉得到消息赶来,恰在这个时候到了门口,“楚夫人说笑了,你女儿要杀的是本宫,你到本宫的母后这里来哭,有什么用?纵是本宫的母后听了你的话再把你丢出去,大家也只会说,本宫的母后赏罚有度,不循私情。再说了,如今弹劾你的是言官。你今日的事情传到他们耳中,不过让他们多得一条扰乱宫闱惊扰皇后的罪名。你是想让你的活罪变成死罪,然后再责怪皇后娘娘见死不救?” 她声音温软,语气却是少见的凌厉。 楚虞兰呆住。 她来之前先分别让人去请了皇帝和公主,却没想到公主过来不帮她,反而指责她。 难道,她真的错了? 皇后看到李凉茉,如同见到了主心骨,“韶华,你说这事……这事到底如何是好?” 李凉茉闻言,目光沉了沉。皇后这是已经心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前方高能: #黑心茉莉要翻脸# 第38章 第 38 章(加更) 西凉帝赶到的时候, 便见楚虞兰目光空洞, 整个人没有活力地歪在皇后脚边。 立马在脑中脑补了一场娇弱的兰儿被皇后用风雨无情洗礼的戏码。 热血冲上头顶,直走过去拉起楚虞兰,给了皇后一个巴掌, “皇后, 你太过分了!兰儿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落井下石地欺辱她?!你的贤惠善良淑德呢?你的容人之量呢?你个毒妇!” 他一连串不分青红皂白的话语放出来, 如刀子一般扎向皇后。 那一巴掌, 把整个宫殿里的人都打懵了,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皇后被打得偏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帝, 面上的神色由震惊到心痛再到呆滞。 李凉茉心疼地揽住她,看到她脸上迅速显形的巴掌印, 觉得刺眼。 扭头朝西凉帝冷声道:“父皇既然觉得母后这么不好,为何要娶她?何不索性废了她?你觉得楚夫人好,何不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后,告诉文武百官,告诉天下人,她苕华要女儿的命, 是父皇你默许的?父皇,你敢吗?” 她扫了楚夫人一眼,“父皇这个时间,应该在朝堂之上吧。把文武百官弃在朝堂,跑来这里, 是朝堂上的事情议论得有了结论了?他们也觉得楚夫人让她的女儿来杀我,是对的了?不需要受到半点惩罚了?楚夫人觉得,本宫的母后对你心软,不忍责罚你,想要为你扛住压力,想要把你留下是错的了?还是说,你们觉得,苕华才是你们的女儿,她收买的杀手没能杀了女儿,你们心疼她可怜她,要帮着她来出气?那父皇何不赐女儿一死?” 宫人们闻言纷纷垂下头去,恨不得今日当差的不是自己。倒是跟在李凉茉身边的夕颜大着胆子看着所有人的神色,唇角勾着讥诮。 楚夫人吓呆了,“公主,妾身绝没这个意思……”眼前这个才是她真的女儿啊,要是害死了女儿,她后半辈子怎么办? 她倒是想要当皇后,可西凉帝总说时机未到…… 西凉帝也反应过来,看向皇后,责备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皇后缓缓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和楚夫人的面上转来转去,苍白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光彩,“妾身一直以为陛下当年的求娶,是真心的,现在,妾身不懂了。从来无人逼迫陛下娶谁,陛下为何不娶自己心爱的女人?” 西凉帝皱起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朕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皇后惨然一笑,“陛下既是不爱,何苦害臣妾一生?臣妾从未想要做皇后!更从未想过,要嫁给你!” 夕颜僵了僵,看着皇后,目光恍惚。这个人比她和她的母亲都要醒悟得及时…… 西凉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是皇后,要识大体。现在,朕在问你,楚夫人为什么在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刚才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臣妾不会饶恕要韶华性命的人。不论他是谁!”她刚站起身,便气势不足地跌坐回椅子里,“韶华,母后累了……” 韶华知道西凉帝今日给她的冲击不小,点点头,对夕颜和芸竹道:“扶皇后去去休息,请太医。” 皇后还想说什么,李凉茉弯了弯唇,“脸上的伤得上药,让太医给您瞧瞧,女儿才能放心。这里交给女儿便是。” 等到皇后离去,李凉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们一个个说要补偿我,就是这么补偿我的?还不如皇后对我好。” 楚夫人傻眼了,“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呢?娘都是为了你啊。” 猫瞳里闪过幽光,她弯着唇笑了,“娘啊,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如果是,您为何不舍得那个假货呢?为何要为了她与豫王叔闹到被休的地步呢?你做了这么多害我的事,哪来的脸说是为我好呢?如果我现在的身份不是皇后的女儿,恐怕早就被你的愚蠢给害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楚夫人张了张嘴,想说那不是为了演得逼真,让大家都相信出嫁的当真是她的女儿吗? 可是李凉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若是把握好度,适时被豫王说服,不强行演绎那场母女情深,又何至于被那个假货连累?群臣弹劾你,要把你赶出宫,你若是自请离宫,言说你的大义,让父皇派人去保护你,你自于其中赢得好名声,谁会为难你?待得事情过去,皇后也会愧对于你,也就回来了。你倒好。” 李凉茉冷笑一声,端坐到椅子里,斜眼看她,“先跑到皇后这里来无端哭闹,又设计本宫和父皇为你出头,便是本宫,都看出来皇后本意是想把你留在宫中的,却被你生生给作死了!” 她看起来气极的模样,把楚夫人吓了个结实。 楚虞兰反应过来,扑到西凉帝怀里捶他,“都怪你,若不是你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地打骂韩枝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凉茉语气更沉了,“你的意思是,父皇护你宠你爱你按你的意思伤了人骂了人,反倒是父皇的错了?” “不是……”楚虞兰此时的脸色比皇后的还白,颤着唇如同被摧残的小白花。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今日总是责骂她,“陛下……妾身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看出来了,宝贝女儿很生气。 他也听出来了。 今天这件事,都是楚虞兰安排的。把他和他们的女儿都算计进去了。 若是被那些言官们知道她做了这样事情,又要多一条弹劾他的罪名。幸好这件事情还没传出去,得赶紧瞒住。 可西凉帝的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听到福海在门外道:“陛下,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和几位尚书求见。” 西凉帝的脸色又青又黑又白的,煞是奇特,“他们来做什么?” 福海道:“他们见陛下突然离朝,来看后宫发生了什么大事……” 西凉帝心里这下可把楚虞兰给怨死了,无助地看向李凉茉,“女儿,这可怎么办?兰儿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得想个法子救她!” 楚虞兰听皇帝都这么说,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真的给他们父女两闯下大祸了? 西凉帝没好气地说:“要赶走你的,是那些言官,与皇后有甚关系?原本朕应对那些臭石头就够头大了,你把皇后扯进来,让他们更理直气壮。你信不信,只要现在朕出去,他们就能以死相谏,让朕杀了你。他们倒是死了,朕就成了昏君,千古罪人,你更不得好死!” 楚虞兰这么多年,一直被豫王护得好好的。有野心,却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些,哪里想得了这么复杂的关系,“那……那韶华能有法子?” 李凉茉睨了他们一眼,对西凉帝道:“我自然会救她,可我怕救了她却也不配合,再自己出来作死。到那个时候,不仅她活不了,我们两个也会成为逼死正宫皇后和嫡公主的千古罪名,父皇的一世贤名也毁于一旦!” “兰儿。”西凉帝沉声,“你怎么这么糊涂?女儿不好了,你能好得了吗?” 楚虞兰听出自己还有救,欢喜起来去拉李凉茉的手,“娘听你的,娘什么都听你的。” 李凉茉道:“楚夫人自知苕华罪孽深重,愿代女赎罪,自请入佛堂日夜讼经茹素,祈帝后与韶华安康,西凉国祚绵长。苕华不死,不出佛堂。” 楚虞兰品过味儿来了,顿时僵住,“你……你要软禁我?我是你娘啊……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漠?” “这是救你的唯一的法子了。你若不愿,女儿可以让选一种死法。”李凉茉甩开她,“可别叫人听到你是我娘的话,不然,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给我拖后腿却做不好一个母亲的娘,皇后对我,比你对我好多了,也有用多了。” 她给了西凉帝和楚虞兰一个嫌弃而睥睨的眼神,“都是你们当初做下的那些事,让我如今要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还要被人刺杀。皇后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父皇,你当初完全可以娶自己心爱的人的。纵是没有韩家,你也照样能当皇帝。可是女儿若是没有皇后,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她说着,在西凉帝和楚虞兰面上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神色,转身往寝殿去了。 刚转过屏风,听到西凉帝和楚虞兰相互怨怼,争吵起来,顿时觉得心里痛快了。 瞧,这一对的感情,也不是那么牢靠嘛。 到了皇后的寝殿,见太医正在为皇后诊脉,她放轻了脚步。 片刻之后,太医退后一步,面露喜色,两手拢于袖中,朝两人作揖,“恭喜娘娘,恭喜公主,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屋里安静了片刻。 太医不解地悄悄看了皇后和公主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报的喜并没有让贵人们高兴起来。 皇后转过脸去看着里面幔帐,半边脸上的指印格外刺人。 曾经,她倒是希望再得个孩子,可是现在……她没有从怀孕的消息里得到半点喜悦。 夕颜转着眼睛看李凉茉和皇后的神色,瞧见太医冷汗涔涔,出言调笑道:“公主,大喜事,该给太医打赏吧?” 太医抬袖擦擦汗,干巴巴地扯动嘴角,巴不得没人再提这事儿。 李凉茉回过神来,笑道:“赏,当重赏。瞧把本宫给高兴坏了。太医,本宫母后的身体怎么样?脸上的伤势怎么样?孩子怎么样?有多大了?” 太医愣了愣,听出李凉茉是真的欢喜,微微放下心来,“还不足两个月。如今脉象有些不稳,微臣开个方子,好好调养,当无大碍。娘娘的伤也很快会消下去。” 李凉茉算了日子,是楚虞兰进宫之前得的。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去了北齐,不知皇后这个时间是不是也怀过一个孩子。但不论如何,她都会保住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今日起,你负责娘娘这里,不得有半点差池。一会儿出去,记得向陛下报喜,大声地告诉陛下,娘娘被气得动了胎气,小公主险些不保。”一双猫瞳里闪过人幽光,“记着了吗?一定要大声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闺女是贴心滴小棉袄~ * 今天是植树节啊,让你们看到勤勤恳恳种树苗的我~ 第39章 第 39 章(捉虫) 李凉茉坐在皇后身边, 听夕颜给她传来外面的消息。 一众大臣们听得皇后有孕的消息, 大喜过望。 若皇后这一胎是男胎,西凉帝便再没有理由不立太子了。 同时,他们也对在这个时候还来刺激皇后的楚夫人深恶痛疾, 恨不得让西凉帝马上处死这个祸害。 楚夫人还名不正言不顺呢, 就被惯会拉大旗的言官们给了个“祸国妖女”的称号。 楚夫人这下见识到了言官们的厉害,便是皇帝也护不得她周全, 这才真的害怕起来, 求公主救她。 夕颜适时出来,“公主说了,让楚夫人在佛堂里日日吃斋念佛为苕华赎罪, 为皇后娘娘和小公主祈福。待小公主出生了,苕华伏法了, 楚夫人才能从佛堂里出来。” 言官们一听,这也是个法子,不闹腾了。总不能在得到皇后有喜的好消息时闹出人命来。 祈福好啊!最好能祈福,把小公主祈福成小皇子。 楚夫人被人带走,翊坤宫这才真正地清静下来。 皇后蔫蔫地躺着,“我还想着待你出嫁了, 我便不做这皇后。结果来了个孩子。盼他来的时候不见……来得真不是时候。” 李凉茉心道:这孩子来得正正是时候。 从冯嬷嬷手里接过热乎乎的去壳鸡蛋,在皇后脸上轻轻滚着,“母后这是在说气话。这又不是寻常人家,一国皇后,哪有说不当就不当的?纵是女儿出嫁了, 也还要靠着娘家。没了母后这娘家,谁能靠得住?” 皇后的目光闪了闪,“不过是上一辈人的纠葛,陛下待你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儿女中,独独纵你。” “纵她会让野种来杀她?”夕颜嘲讽出声,决定收回先前觉得皇后醒悟得早的话。 皇后愣住,觉得这个内侍不太懂规矩,但眼下并不计较,“当真是陛下让苕华买凶来杀你的?” 夕颜转了转眼珠,品出味来了,对李凉茉道:“你不会还没有和皇后说过吧?真是……” 她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说这对母女才好了,对皇后道:“西凉帝宠公主,只是以为现在公主是苕华罢了……” “夕颜!”李凉茉出声打断夕颜的话,“你先出去。” “不。让她说完。”皇后直勾勾地看着夕颜,“她说的那些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李凉茉对夕颜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母后,这件事,还是女儿来告诉你吧。但你一定要答应女儿,不要动气。” 她把当初她不答应和亲之后被李凌霄刺杀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楚虞兰和西凉帝之间的纠葛说了出来,“幸好女儿先一步发现了李凌霄的秘密,有所防备,让五表哥帮忙化险为夷。不然,如今在您面前的,就是顶着女儿身份的她了。” 她见皇后一直很平静,呼吸平缓,心里觉得诧异。 刚准备放心,便见皇后的胸膛突然起伏剧烈,张嘴大口呼吸,竟是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李凉茉匆忙叫太医,被皇后阻止。 皇后的脸色比先前更难看,却似乎多了些什么,“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嘴里虽是这么问,心里已经认定了结果。韩子尧都牵扯进来了,不会有假。 “无一字虚言。”李凉茉注意着她的神色,安抚她,“母后不必担心,有女儿在,您和外祖一家都会无事。您腹中的孩儿,也会无事。” 皇后张了张唇,想问这与韩家又有什么关系,但想到那一天女儿对自己说过的皇帝不会让女儿嫁入韩家的话,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难怪她觉得女儿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原来她在承担着这么多。 李凉茉见她心疼地看着自己,柔柔地弯了弯唇,收了鸡蛋,“母后,女儿还有您疼爱,有外祖一家关心。您是皇后,在这个位置上,咱们才有保外祖一家的能力。您以后,还要做太后的呢。” 皇后缓缓点头,她确实需要皇后这个身份,“这事儿,你和你外祖父说过了?” 李凉茉摇头,“不曾。提过一嘴儿树大招风,外祖便不高兴了。女儿钦佩外祖的清正,左右女儿会护着韩家,倒不如全了外祖的好名声。” 人到末年,想要保住晚节的心,她是能理解的。 原来她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皇后心里舒坦了不少。 “对,不要告诉他们。有咱们母女两个挑着就够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有些得意,又蓦地反应过来,“你先前不与我说,可是也想让我一如既往地做个贤良的皇后?” 李凉茉弯着眉眼笑了,“母亲到底姓韩。” 皇后瞪了她一眼,“本宫是你母亲,本就该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 听皇后的声音里有了力气,李凉茉略微放下心来。 皇后想到今日的事情,壮志豪情灭了些许,“这样真的行吗?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个公主?万一是个皇子呢?” 李凉茉笑容不变,“咱们何曾断言过?不过是母后无心权力之争,期待是个公主。” 皇后一时半会儿没品出味儿来,李凉茉留她自己慢慢品,嘱咐冯嬷嬷好生照料,便带着夕颜芸竹回去了。她相信,皇后很快便能品出这里面的原委。此时怀上的孩子,只有公主才能顺利出生。 想来,上辈子,那个孩子不能出生,错就错在是个男孩。 回宫一路,夕颜面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李凉茉看在眼里却不理会。 到了玉泉宫,见李凉茉更衣后便拿出《国策》来看,还是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她受不住了,凑过来找话,“这下,我信了。” 李凉茉眉头都没动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挺好。” 夕颜:“???”姑娘我酝酿了这么久,你就给两个字? “你的敌人可是一国之君,你的亲爹,你当真有能力与他抗衡?”她瞅着李凉茉手里的书,顿了顿,“你不会是想当未来的一国之君,所以有恃无恐吧?” 她凌乱了,这个西凉帝,似乎也是真的想培养女帝! 李凉茉这回动了动眉头,“你的仇人会比他的身份更高?”能知道宫里主子有孕要打赏的,应当有些身份,但身份再高,不可能高过帝王。 夕颜:“……差不了多少吧……”不过能不能别往我自己扯?这是在说你家的事呢哎哟喂! 李凉茉笑了,“你和你的仇人之间的关系,会比我与他之间的关系难办?” 她若是宰了西凉帝,那可是弑父。 这件事,上辈子她能做,这辈子,她不能做。 一旦弑父,她便会被天下人唾弃,连累母后与韩家。 而上辈子,她与劭云太子合作,劭云太子抢在她弑父之先宰了西凉帝,让她免了弑父之名。 她骗宇文治喝下毒酒,劭云太子却抢在他毒发之前杀了宇文治,让她又免了杀夫之名。 曾经只当巧合的细节,如今回想起来,都是他对自己的纵容与维护。 思及此,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 夕颜默了默,正准备接话,瞧见李凉茉朝自己笑如春水荡漾,心头一颤,忙强调,“李凉茉,我是女人!女人!” “知道。”李凉茉的目光顿时变得清明而疏冷,“我会治好你的。” 夕颜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没用的。这是毒圣制的毒,无人能解。” “只要是毒,便有解。天下万物,有生则有克。如果中毒未解,不过是没等到解药罢了。”李凉茉想也没想便把上辈子师兄和她说过的话说了出来,“你只管准备在解毒之后坦白就好了。” 与之同时,邬云没有等来毒龙,倒是见到了毒虫——毒龙的养子,也就是李凉茉上辈子师兄。 邬云不悦地打量毒虫,“他怎么没来,让你这个棺材脸来了?” 他不信毒龙对会信里提到的内容不感兴趣。 毒虫木着一张脸,常年没有表情,起初被邬云叫“棺材脸”的时候还会瞪眼,现在,已经接受了,“义父在路上,我先行一步。世间多一个义父这样的人,不是好事。我得瞧瞧,她若是心术不正,我得在义父见到她之前,杀了她。” “呵……毒虫还会杀人?”邬云嘲笑出声,“这太阳,没从西边升吧。” 毒虫:“……你不去,我自己去找。” 邬云没理他,食指无声地在空中敲了敲,能把毒龙困住的,不是小事,只怕是毒虫下的手。 毒虫把丞相府翻了个遍,气喘吁吁地回来,发现邬云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便跑到门口守着,见他回来,张口问道:“人呢?” “不在。”邬云与陈修对看了半日,心情正不好,语气也凉凉的。 “这么危险的一个人,你怎么能放她乱跑?她去了哪里?”毒虫脸上没什么表情,邬云却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邬云抬腿往里走,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皇宫。” “好!我去捉她回来。”走了几步,毒虫发现不太对劲,“你说的是皇宫?” 皇宫,他可进不去。 回头一看,哪里还有邬云的身影? 忙追上邬云,用一张棺材脸盯着他,认输地不说话。 邬云嫌弃地别开脸,“不去了?” “去。”毒虫的脑袋摇得和波浪鼓一样,“不过,你带我去。” 邬云:“……” “有没有一种毒,能让女人长出喉结,变得像个男人?” 毒虫如临大敌,“她制出了这种毒?!不行,更加留不得了!” 邬云顿时拉下脸来,冷笑,“你要动她,还想让我带你去见她?” “???”毒虫没想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目光茫然。 邬云回到刚才的话题,“她说有人中了这样的毒,想要给那人解毒。听你的意思,世上真有这样的毒?” “走!”毒虫已经等不及了,“义父曾制过这种毒,但没完全制成便被人拿走了。有人中了这个毒也不奇怪,我想办法治。” 见邬云站在原地不动,他不解地回头看他,“怎么不走?” “你要杀她,还想我带你进宫?” 邬云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这个少根筋的傻子的,眉心一跳一跳。 毒虫“哦”了一声,“不杀了。她会给人解毒,就说明不是义父那样的人。好人,我不杀。坏人……你不帮我杀的话,我也杀不了。” 邬云:“……”原来你都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毒虫呆:我知道什么? 感谢在2020-03-12 02:52:02~2020-03-12 12:1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书荒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李凉茉听陈修说着案子的进展, “丞相已经查出了这件事与东周有关, 禀了陛下。不过,他还发现,南齐似乎也掺与了这件事。” 陈修悄悄瞅了李凉茉一眼, 飞速收回视线, “公主,南齐和东周的使臣后日便会进京, 这件事,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李凉茉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唇角带着满意的弧度,“你每日跟着丞相, 可曾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倒没有。”陈修知道说到这里,自己差不多该离开了。 心思一转, 道:“有一事,臣不知该说不该说。” 李凉茉瞥他一眼,“说吧。” 陈修把近日朝堂上议起的立太子之事说了一遍,“起初是称赞福王爱护公主,与公主兄妹情深,后来便成拥护福王为太子。龙颜不悦, 而后提及皇后有了身孕,立太子之事,得皇后诞下皇嗣之后再说。而后,陛下单独召见了丞相,不知丞相与陛下说了些什么, 陛下态度有了转变,虽未首肯,八~九不离十了。” “哦?”李凉茉有些意外,“辛苦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陈修心里美滋滋的,正想笑着回一句不辛苦,听得最后一句话,笑容凝在脸上,“微臣,不懂公主的意思。” 李凉茉抱住蹿到她身上团着吐舌头的狗子,把原本要给陈修的目光给了狗子,便没注意到陈修眼里的落寞,“你尽心尽力为本宫办事,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以往与你传断袖之人,都是你家中人刻意安排的,有失水准。你若是有看上的人,与本宫说。本宫成全你。” 陈修心里发涩,“微臣心里已经住了人了。” 李凉茉扬眉,“哦?” 陈修:“只可惜她看不上微臣。” “连你都看不上,他是眼瞎吗?”李凉茉微一沉思,想到他的喜好的特殊,叹了一声,“不过既是如此,也强求不得。他日~你若遇上两情相悦的,不必顾及世俗,本宫必然成全你们。” 陈修后悔找话多留一会儿了。 “暗中留意楚家的动静……”那个压着她的信不发的驿使,竟与楚家人有关…… 李凉茉按下突然准备爆起的铁头,语气淡淡,“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陈修怔了一下,想到了楚夫人出自楚家,可是楚夫人不是因为被休一事与楚家断了关系吗? 心中疑惑,却还是应声退出。 李凉茉这才放开铁头,顺着铁头方才爆起的方向,看到了屋顶上临风而立对峙的三个人。 夕颜拿着剑,指着面前的两个男子,对李凉茉扬扬眉,“你这里,也不怎么安全嘛。” 李凉茉的目光落在一黑一白两个人身上,弯了弯眉眼,“不安全,所以让你留下来看家护院嘛。不过,他们两个不是敌人。我来介绍一下。” 她对劭云太子眨眨眼,“这位白衣的棺材脸公子,最爱解毒,我猜,他是为你身上的毒来的。” 劭云太子果然相信她,还将毒虫师兄寻来帮她了。 真好! 劭云太子的视线缓缓转向她,对于她能认出毒虫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了,可她看到毒虫,为何那么开心?若不是他拦着,毒虫出现可是要找她麻烦的…… 他的目光缓缓在她与毒虫身上转,发现毒虫似乎也不认得她。这种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却对他知道良多的感觉,并不好。 夕颜不明所以地睨她。 毒虫听到“棺材脸”三个字,瞥了李凉茉一眼,又看了劭云太子一眼,随后捕捉住她话里的信息,马上将那三个字丢于脑后,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对夕颜道:“就是你中了成妖?” 他激动得忘了自己是在屋顶,往夕颜的方向迈了一步,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先从屋顶栽了下去,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声。 李凉茉忙道:“夕颜,救他!” 以劭云太子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理会犯傻时的毒虫的。 果然劭云淡漠地看了一眼毒虫,嫌弃地别开脸,仿佛这个人与自己从不认识,不是自己带来的一般。 夕颜随着李凉茉的音落出手,可还是晚了一步,落地时,毒虫已经趴在地上,两臂上举,两腿蜷曲。 夕颜:“……” 李凉茉:“……” 铁头踱着看了三人一眼,跨着步子到毒虫脸边,转过身来,拿白绒绒的尾巴在毒虫的身上呼搧来呼搧去。 李凉茉瞧着上辈子熟悉的场景,乐不可支。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在“三”刚数完的时候,毒虫便如同原地复活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吐掉嘴里混着狗毛的尘土,蹭到夕颜面前盯着她看,“手拿出来。” 瞧着他眼中再无旁人的样子,李凉茉弯唇笑笑,抱起在脚边撒娇求夸奖的铁头,称赞道:“干得不错,今晚加一盘肉骨头。” 铁头眼睛亮了,“嗷呜……”想要大盘的肉骨头。 李凉茉在它的头顶亲了一下,“你还小,不能吃那么多。” 铁头嗷呜嗷呜地在它臂弯里蹭,拿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被女主子亲了,羞嗒嗒羞嗒嗒。 小爪子微微张开,从缝隙里看向独自站在屋顶无人理会的主子,有些小得意。 劭云太子转眼瞧见,磨了磨牙,落到李凉茉身边,拎起小白团子丢向一旁,“吃那么多,该跑跑。” 铁头:“???” 李凉茉愣了一下,意识到被冷落劭云太子不高兴了,对铁头道:“去,捉十只鸟儿回来。” 铁头像是一只被夺了宠的小可怜,幽怨看了李凉茉和劭云太子一眼,一面往外迈步,一面凄凄惨惨地嗷呜。 劭云太子嘴角一抽,“捉二十只。” 铁头脚步一顿,惊恐地回头。 若是狗侍卫体型大的时候,一天捉五十只也不成问题,现在这小身板,二十只得要狗命了! 可它对上主子阴恻恻的视线,浑身的狗毛狠狠地打个颤,想起上辈子主人带给它的魔鬼训练,撒丫子跑了。 李凉茉惊愕地眨眨眼,“不是你的狗,却这么听你的话。”难道是现在的劭云太子已经到了让狗见了都害怕的地步了? 她弯起眉眼看他,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可怕啊。 劭云太子闻言一怔,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是战犬。” 李凉茉恍然点头,“对它要求低了,便是害了它?我懂了,以后会加强它的锻炼。” 上辈子铁头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被劭云太子给训练好了,听劭云太子的,定不会错。 劭云太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解释,没了他继续发挥的机会,也没有坑了狗侍卫愧疚感,目光落到正仰首看着自己的少女面上,一双猫瞳里映着自己,也映着他身后细碎的太阳光芒,微微发怔。 先前心里所有的不舒适散去,思忖着若是每日能这般,确实不错。 李凉茉亦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原本他看着自己时,竟是这么认真的吗?为何上辈子从来不曾察觉? 两人各怀心思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直到被毒虫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在下对你并不恶意,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中了成妖。” “啊……劭云,救命!” 可是看着毒虫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李凉茉觉得他惊慌的话语过于违和。 “夕颜住手。” 李凉茉叫住挑断了毒虫腰带的夕颜,后者的眉眼里含着戾气,“江湖骗子。” 在她眼里,这个少年比之前的李凉茉还不可信。 毒虫扯着自己的裤子,在袍子上撕下一条布带,系在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夕颜,“你不让我切脉,可是我观你女声,男相,身形若女子,当是服用了成妖的。” 李凉茉还是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种毒名,以前,毒虫只管解毒,可没和她说过这么多。 猫瞳一闪,“你可知,成妖这毒的来历?” 毒虫的注意力都放在夕颜身上,闻言没有多想,下意识地答道:“自然。这是我义父制的毒,还未制成便被人拿走。我一直不知被用在谁身上了,如今遇上了,自是要给她解毒的。” 夕颜脸色猛变,不敢置信地看了李凉茉一眼,问毒虫,“你义父是毒圣?” 毒虫的棺材脸上下动了动,“没错。不过,我只会解毒,不会下毒。你要是想要从我这里拿毒去报仇,就找错了人。” 李凉茉这才知道,劭云太子给自己找来的毒师父,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毒圣。 顿时觉得劭云太子身上覆满了金光,怎么看怎么欢喜。 劭云太子:“……”虽然很喜欢她这么高兴的样子,但是……是不是热情得有些过头了? 被她看得面具下的皮肤发烫,他扫了毒虫和夕颜一眼,对李凉茉道:“你说过,想与孤合作?” 李凉茉连连点头,“嗯。我们进屋说。” 又对僵持着的两个人道:“你们也进屋。” 她让芸竹等人守在院外,让毒虫与夕颜待在外殿,自己引着劭云太子去了里殿。 “劭云,谢谢。”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将藏在心底的感谢的话说了出来。 劭云不解转眸看她。 她弯着唇,一双猫瞳染着水雾,“谢你帮我找来毒虫。” 劭云太子:“……” 看到她欢喜的样子,莫名希望自己真的是特地为她做的。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宇文治: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忘记了? 李凉茉:对不起,你就不应该出现。 宇文治:…… 第41章 第 41 章 劭云太子不知不觉间, 缓缓抬起手朝她伸去, 想要人捧起这张脸,好好看看她眼中的自己。 手抬到半空中,顿觉不妥, 就势往旁边划去, 与她视线错开,眸光转为清正, “你说, 我们要怎么合作?” 李凉茉也收回了情思,转了转脑子,邀他在桌边坐下, 把玉萝冲好的凤凰单丛推到他面前,“很简单, 你在西凉,本宫护着,你要回东周,本宫倾力相帮。” 劭云太子看着茶盏里升起的氤氲雾气,暗红的唇角勾了勾,声音低醇, “那你要孤为你做什么?” 他喜欢凤凰单丛,这当是他身边极信任的人才能知道的。 “帮本宫。”李凉茉说得没有丝毫犹豫,“帮本宫拿到西凉大权,对付邬云,保住韩家。” 她语调平和, 面上带着如轻羽拂面的温柔,仿佛只是在问这茶好不好喝一般。 劭云太子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顿,变淡了些,“你想称帝?” 让他来帮着对付他自己,这……也不是不可以…… “不想。”李凉茉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只是帝王必须是本宫的人,必须护着本宫与母后,以及韩家。” “你想弑君弑父?”劭云太子换了一个问题。 这一次,李凉茉沉默了片刻,小扇子似的长睫缓缓盖住大半的猫瞳,“在他心里,本宫不是女儿,不过是棋子。杀了他,当算不得弑父才对。弑君之名不能有,让他死了,谁为他赎罪?所以,本宫想让他活着。” 劭云太子听出她语气里的狠厉和淡漠,一怔,笑了,“你倒是个黑心肝的。西凉帝对你,似乎极尽宠爱。为你迟迟不立太子。” “与你衣袍同色么?”李凉茉笑了笑,“他对本宫再如何好,不过是因为认错了人。若他发现真相时我还无力自保,必死无葬生之地!如今他被邬云劝动准备立太子了,许是已经对本宫生疑。” 她思来想去,许是在对楚虞兰的态度上让他起了疑心。 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若是母后受欺,她却忍气吞声,这才叫真正的枉为人女,也枉她重活一遭。 劭云太子默了默,细细地品着茶不语,似在思量。 李凉茉也不催促。 她知道劭云太子的性子,做决定的时候,不喜欢受人干扰。 她也知道,劭云太子一定会答应她的,就如上辈子一般。 半垂着头,轻轻摇着面前的茶盏,露出的一截天鹅脖如羊脂白玉一般无瑕。 她不知,对面的人微倾的茶盏里,将她的神色都映了过去。 她在看茶,他在看他茶中的她。 片刻之后,劭云太子暗红的唇角多了几分笑意。 他缓缓品了一口茶,“合作时间,多久?” “至死方休。” 劭云太子愉悦地笑出生来,“合作都是为活,你却是为死。倒更似是纠缠不休的仇敌。” 李凉茉睇他一眼,“即便我们的麻烦都解除了,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下去,情同一国。” “情同一国?”这四个字在劭云太子的唇舌之间转了又转,“孤更喜欢合为一国。” 李凉茉噎住,“……” 上辈子他要西凉,她自动奉上,因为她要的只是西凉灭亡。可是这辈子不行…… “怎么?你不是说,孤要你的命,你都愿意给,是假的?”他暗暗咬着牙槽,把上一次想说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李凉茉纤细的手指抚了抚杯沿,“劭云要本宫的命,随时可以拿走,但请给本宫的母后和韩家一条活路。” 劭云太子目光一凝,“他们比你的命还重要?” “他们是本宫要护着的人。韩家清正,外祖父历三代帝王,为西凉呕心沥血,他们在,西凉不能亡。”不然,这比让他们的命更让他们痛苦。 劭云太子疑惑,“按这意思,若是他们亡了,你便不要这西凉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愣住,倏然睁大的猫瞳里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沧桑和决绝,“若他们亡了,本宫还要这西凉做什么?自是让西凉为他们陪葬!” 如上辈子那般。 劭云太子这次沉默的时间稍短,“这般为他们,值得吗?” 李凉茉也很想问他一句,放下唾手可得的一切,换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值得吗? 她看着他,久久未语,猫瞳里雾气渐浓,滚出两颗珍珠般的泪来。 “别哭。”劭云太子心中隐隐揪痛,暗红的唇角压平,“孤答应与你合作,只要……” 他顿了一下,看到对面的人止了泪,松了口气,唇角也往上翘了翘,“你做孤的太子妃。” 李凉茉愣住。重来一世,他还是提了一样的要求。 有心想要问他为什么,他为什么喜欢她,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字,“好。” 劭云太子压下直想往上翘的唇角,“你不甘愿?” 李凉茉错愕,“你不信?” 她缓缓笑了,想到前世的他,也是这般。 她迟疑了,他便疑心她是不情愿的。 后来她是怎么让他相信的来着? 她起身,上身倾向他,月华纱制的滑软广袖盖向桌面。她扬了扬唇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拉到与自己呼吸交缠的距离。 “劭云,你我是合作,只要能达到目的,相互间承诺,甘不甘愿,有何要紧?” 她对上劭云太子变得危险的目光,在他如上辈子那般开口前,轻叹一声,“要如何,你才信我是甘愿的?” 算了,这辈子,她做不到对他如上辈子那般强硬。 她松开他,却被他捧住脸,细细琢磨,“太子妃觉得呢?” 李凉茉睁大一双猫瞳,瞧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惊的还是慌的。 他离自己很近,只要一动便能碰到,可他就保持着这个距离,凝着她的眸子,低低地笑出声来,“孤信了。每日都戴着。” 李凉茉微微一怔,抬手摸向自己发间,取下一支如月光色泽的玉簪,上面雕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茉莉,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花样,茉莉花苞里染着如丝如缕的黑色。 一双猫瞳弯成了弦月,“你亲手雕的?” 劭云太子错开目光,没有否认,“给太子妃的及笄礼。”雕起来不是最难的,找这么一块白中带黑的玉才是不容易的。 他起身,“事情既已谈妥,孤便走了。你不必再寻孤,孤若有空,自会来寻你。”她再这样大张旗鼓地寻他,东周摄政王怕是要对她亲自出手了。 走了一步,又顿住,快速道:“这及笄礼过于寒碜,但你我如今处境不便,他日再补予你。” 说完这句,便好似有人在追赶他一般急急迈步。 “等等。”李凉茉叫住他,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玉簪递给他,“再给我戴一次,可好?” 劭云太子呆呆地眨了一下眼,很快反应过来,唇角高扬,接过玉簪,郑重地插入她发间,“好了。” 他没有他们曾经相处过的亲密记忆,准备这只发簪的时候会担心不合她心意。看到她满足的笑容,他亦觉得安心且满足。 他身躯微微一僵,愕然垂眸看她:她……她竟然主动抱住了他。 下一瞬,长臂环了一个圈,圈住她,声如蛊魅,“你应了孤,便再无反悔的机会。” 李凉茉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伴随着话语的震动,听着似要跳出胸膛的有力心跳,柔声道:“你不负,我不悔。” 即便他负了,她亦不悔。这一世本就因他而活。 而她相信,这世间若只有一人不愿伤她,定是他。 这一刻,她不想去看他心口的那点朱砂痣了。一定是他,不会错的。 劭云太子默了默。 这个女人似乎忘了他们谈的是合作。 不过,他喜欢这样,她必不会有悔的机会了。 这天下,上哪去寻一个与他这么相似的人呢? 这一刻,他决定不去问她的秘密,就好似她也从来不曾问他的秘密一般。 他手指闲着,又玩起了她的发,俯首在她发间轻吻,喟叹一声,“往后,不许随便亲人。” 李凉茉茫然抬眼看他,她亲谁了? 劭云太子顿了一下,补充道:“狗也不行。” “……”李凉茉真没想过答应让她以身为饵的劭云太子会连狗的醋都吃,难不成上辈子是泡醋坛子里的?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她便愣了。或许……还真是…… 她轻轻笑了,揶揄他,“那……能亲谁?” 暗红的唇抿了抿,两人的呼吸离得又近了些。 毒虫飞快走进来,“我确定了,他中的就是成妖!可是已经中毒日久,我暂时没有解毒的法子。” 他把话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他眼前的两个人,在他进来的时候便飞速分开,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走到劭云太子面前催促他道:“我们快些回去,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解毒。” 他看了李凉茉一眼,决定先解了成妖,再来管毒女的事。 “稍等。”李凉茉取出纸笔,把记忆里的解毒~药方写下来,“公子看看这个药方是否能有用。” 她不爱配解药,当时毒虫配成了之后,高兴地与她分享,她才看了一眼,记得大半,却不确切。如今给毒虫倒是正好。 这里面有些药得毒虫才能寻到。若她的法子不管用,还得靠毒虫出手。 毒虫才不觉得她能解成妖,随手接过去,看一眼,便往袖里塞。 忽地整个人僵住,把纸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手里的纸却颤动不止,“你……你从哪里来的方子?” 李凉茉笑道:“我答应了夕颜,要帮她解毒。” 她这话等于没回答,毒虫却自动觉得是她在答应了之后琢磨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把方子叠好放入怀里,他定定地看向李凉茉,“如此天赋,别学毒了,跟我学医吧。救人比害人好。” 李凉茉:“……救人也比害人难呐。” 作者有话要说:毒虫:当我徒弟吧? 李凉茉:……师兄…… 第42章 第 42 章 毒虫被劭云太子强行拎走时心不甘情不愿, 被人卷粽子一样提在空中, 老老实实地不动弹,遗憾地道:“那西凉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再晚一会儿, 我就能劝服毒女弃暗投明了。” 劭云太子幽长地“呵”一声, 墨色的狐狸面具上闪着幽光。 不是西凉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而是太是时候了。 没瞧着那三个宫女对他露出的敌意吗?若是再晚一些, 毒虫怕是收不着徒弟, 反而要享受一场肌体的锤炼。 真到了那个时候,劭云太子不介意幸灾乐祸地观赏一番。 “你若收她做弟子,她学会了, 孤还留你做甚?” 毒虫听着头顶上幽凉的声音,木然道:“多一个人给你配解药, 不好吗?” 劭云太子瞧了他一眼,“孤的太子妃唤你做师父,你还能有命?” 毒虫默了默,觉得浑身发冷,还是自己的命比较紧要,“师妹, 师妹这样行了吧?我让我义父收她为徒,我以师兄的名义教她解毒。这样总可以了吧?” “劭云,我和你说,我不能死的,我活着还有很大的意义。你看我义父制了那么多毒, 害了那么多人,你也算一个吧,我得活着为我义父赎罪不是……” “闭嘴。”劭云太子无情地打断他的话。 毒虫仔细瞧了瞧,见劭云太子当真再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了,松一口气,乖乖地闭嘴了。 ……*…… 玉泉宫里。 西凉帝一路走进来发现都是些下等宫人守着把风的样子,行到里殿,发现三个大宫人都在李凉茉身边伺候着。 目光落到桌上的两只茶盏上,他的目光沉了沉,“刚才,谁来过?” 他记得一路来没见人,现在却不见旁人,那便是约见高手了。 她在宫中约见宫外的高手做什么? 李凉茉朝他行礼,“陈大人来过,和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女儿正同他们说着女儿的这位驸马呢,父皇就来了。可是案子有什么新进展?” 她温柔地笑着,仿佛没有听出西凉帝话里的深意,“父皇可曾去看过母亲?” 西凉帝本能地把她嘴里的母亲当成是“楚夫人”,面上闪过一分不自在,“还在与朕置气。罢了,朕过来,是与你有事要说,让他们都下去。” 李凉茉早就知道他没去看皇后了,仿佛把皇后给忘了一般,不再追问。 给了夕颜等人一个许可的神色,她们下去的时候,顺便把桌上的茶盏也带走了。 西凉帝看在眼里,发现他女儿宫里的人不能随意被他使唤了,心里的不舒坦又多了些。 “你对你母亲,说话说得太重了些。” 李凉茉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索性收了起来,傲慢地道:“父皇觉得她做得对吗?父皇,您不需要一个这样的皇后,女儿一样不需要一个这样的母后。” 西凉帝皱起眉,“这样的是指怎样的。你怎可如此说话?” 李凉茉冷哼一声,“女儿是什么性子,父皇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让女儿用了韶华的身份,就连原本的性子也不能有了。父皇心里的女儿,到底是我还是她?若是有朝一日,父皇只能保住一个人,是保女儿还是保她?” 西凉帝:“……” 李凉茉看着他青白变换的脸,知道他额头又隐隐发痛了,缓了语调,道:“她这样的,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还只会拖后腿的。女儿想过了。与其拉下皇后,灭了韩家,倒不如让女儿用现在的身份收拢了他们。有他们为西凉尽心尽力。多好?” 西凉帝深吸一口气,“韩家已经三代帝王,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又如何会把你放在眼里。他们早就忘了,这天下姓李,不姓韩!” “是。女儿受教了。” 李凉茉没坚持,西凉帝倒是愣了一下,气消了些,“你母亲性子单纯,不懂个中权衡,你当明白。楚家到底是你的外家,日后多多仰仗,自然会成为你新的助力。” 李凉茉心里毫无波澜,面上微笑着一一应下。 西凉帝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道:“朕准备立福王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李凉茉身上,带着刺。 李凉茉朝他福身行礼,“谢父皇为女儿谋划。” 西凉帝顿时气消了大半,“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 “说说。” 李凉茉看了他一眼,露出“都这么明显了,一定要女儿明着说出来吗”的无奈神色,“她闹了这么一出,父皇现在要将政事移交给女儿,那女儿便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言官们会把目光由她身上转移到我们父女两身上。女儿及笄礼在即,两国来使后日进京,这些日子不宜节外生枝。左右女儿现在也订了亲,没有和亲的危险,何必着急?不如先让福王做一做太子。他自是不如女儿的。等过几个月,皇后腹中孩子出生,若真是公主,女儿再接手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西凉帝闻言,彻底气消了,欣慰地吐出一口气,“若是你母亲有你一半的通透,父皇当初也不会舍了她去娶皇后了。如今也不会给了福王一个可以为太子的机会。你说得没错,她太让朕为难了。” 李凉茉心里呵呵两声,暗想果然如她猜的那般。 可见他与楚虞兰之间所谓的真情,也敌不过“权力”二字。 有了李凉茉的理解,福王李斗第二日便被封为太子,待韶华公主的及笄礼完成之后,再行太子册封礼。 福王想着可以无人管制他吃食的日子,乐了。 三皇子得到消息气疯了头,去平王府寻到平王,“你样样比他要强,凭什么他能当太子,你不能?不就是他去帮李凉茉说了几句话,你若说了,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 平王愣了一下,淡然笑道:“你不懂。我如今这样,挺好。” 老二明显不是当太子的料。父皇却把太子之位给了福王,在他看来,这是福王的催命符。 “你为什么就这么没上进心?”三皇子气极。 平王与他素来交好,闻言劝道:“不论我们做什么,父皇眼里都看不到我们,只能看到韶华公主。你想想,所有的公主里,只有韶华有封号,就连本王与二弟能出宫入府,也是因为本王求了她帮忙,不然……”他们的父皇哪里会想到还有他这个儿子?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三皇子不耐烦地打断了,“韶华韶华,又是她!只要她活着,我们就得一直待在她的阴影下,那我就去杀了她!” “三弟!” 平王叫不住他,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他缓了缓,觉得三皇子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气头一过便好了,便不再在意。 转天,南齐使臣与东周使臣先后进京,西凉帝命平王与韶华公主带着楚家大郎楚烨引去迎接南齐使臣,命丞相带着陈修与太子去迎接东周使臣。 东周来的是东周摄政王近臣安国侯赵昊天及东周的三公主东方朵朵,三公主坐在鸾车上,由侍女扶着下行。这样的架势,邬云与陈修心里皆是心知肚明。 东方朵朵的目光扫过迎在鸾车前的三个人,在邬云与陈修面上停下,“你们两个,谁是西凉太子?本公主准许他娶本公主为太子妃。” 陈修垂头不语,邬云目光微动,笑着往旁避了一步,抬掌向李斗的方向示意,“这便是西凉的太子殿下。” 李斗皱着眉,正因出来接人不能好好吃东西而不痛快,突然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更加不自在了,“你们都看着孤做什么?孤这里没吃的。” 东方朵朵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是西凉的太子?” 邬云笑道:“太子殿下,这位是东周三公主,有意与殿下结百年之好。” 李斗圆圆的脸上,小眼睛瞪得老圆了,一脸茫然。 邬云继续解释,“若是陛下许可,东周三公主便是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了。” “噢。”李斗恍然,“她能不许孤吃东西吗?” 陈修想笑又顾及着自己西凉人的身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肩头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邬云温和地笑了笑,“殿下是东宫之首,太子妃是倚仗殿下的,自然不会阻止殿下。” 李斗打量东方朵朵,见她细胳膊细腿的,小脸还没有他的一半大,应该也抢不了他多少吃食,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那好吧,孤就允了,往后匀你一口吃的吧。” 暗戳戳地想着:东周的公主真可怜,竟然要到西凉来蹭吃的…… 东方朵朵被李斗给惊呆了,“谁要你允了?本宫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你呢!” “哦。”李斗浑不在意,“不需要孤匀更好。” 东方朵朵巴掌大的小脸被气得通红,愤怒地瞪向赵昊天,“你不是说西凉没太子的吗?” 她这话说出来,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邬云眯了眯眼,唇角笑容依旧,“看来东周对我西凉甚为了解。太子殿下是昨日下旨册封的,册封仪式,会在韶华公主的及笄礼后举行,几位既是来了,便可观完太子册封礼之后再走。” 人才刚到便议起离开的时间…… 赵昊天仔细打量了邬云之后,微微沉了脸,“这便是西凉的待客之道?” 邬云不为所动,“待什么样的客用什么样的待客之道。东周无礼在先,西凉已经极尽礼仪,还邀请东周使臣多留几日观礼,有何不对?” 言外之意,按东周的为客之道,没现在就把迎接仪式改为欢送仪式,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修悄悄看了邬云一眼,不得不承认,邬云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比他要硬气得多。明明西凉国力不如东周,却在气势上压了东周一头。可这样,不会真的惹恼了东周,带来祸事吗? 赵昊天怒瞪:“!!!” 作者有话要说:陈修:丞相,他要抢我媳妇。 邬云:不,是我。 第43章 第 43 章 东方朵朵见赵昊天吃瘪, 愣住。暗暗在心底幸灾乐祸。 邬云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气人一般,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方得体地引着东周使臣往城里走。 赵昊天是个三十余岁中年人,脸型偏硬, 棱角略分明。但他两鬓留着长发垂胸, 长髯修得精致,给他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与邬云第一下对招之后落了下风, 可对方态度和善, 面上始终带着笑,他也不好再借题发挥,落了大国声名。 一口气憋在心口, 难受得紧。 邬云和陈修见着他这般模样,皆觉得通体舒畅。 赵昊天走在邬云身边, “听闻西凉韶华公主殊色无双,温柔端和,心怀大义,奈何北齐帝不识明珠,我们东周摄政王深感可惜,让本侯此次代世子向西凉提亲, 迎娶韶华公主。” 邬云扬了扬眉,“既是让贵国三公主嫁入西凉,姻盟将成,又何必再另结姻盟?” 赵昊天扫了闷闷不乐地走在自己身边的东方朵朵一眼,见后者事不关己一般, 更加气闷了,“三公主任性,不过随口一言,倒是为世子提亲一事,是摄政王千叮咛万嘱咐的,断不敢马虎。” 也就是说,方才公主要做太子妃一事,不过是公主任性,我们东周是没这个意思的。东周只是想要把韶华公主带回去给摄政王世子做世子夫人罢了。 东方朵朵愣愣地抬眼看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明明是他让她这么做的啊…… 随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在东周,皇家的公主,连一个下臣都不如…… 邬云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句句不离摄政王,却从不提东周帝,还让东周公主走在与自己同级的位置,赵昊天这个后来近臣当真是尽职尽责,也够耀武扬威。 韶华若真去了东周,不就等于把自己软肋给送过去了吗? 赵昊天粗眉微拧,语气放粗,“丞相这是何意?难不成,觉得摄政王世子,配不上西凉的公主?” 大有西凉若敢说出瞧不上东周摄政王世子的话便直接翻脸的意思。 陈修拉下脸来,既不悦东周想要韶华公主,又不好在邬云之前开口,余光看向邬云,有心要催他拒绝。 邬云依旧笑嘻嘻的,“东周只知有摄政王,不知有帝君。在东周,摄政王的地位凌于东周帝之上,世子更尊于太子。只是可惜了。” 赵昊天听着前面的两句话,神色缓和下来,隐隐有些得意。 皇族算什么,让皇族乖乖听话,这就是东周的摄政王! 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一顿,“西凉丞相是何意?” 邬云得逞地笑道:“可惜韶华公主已经名花有主。你们,来晚了。” 赵昊天懵了,“本侯听说,你们已经捉到了逃婚的苕华公主,将送回北齐。按时间来算,这会儿北齐帝应该已经收到人了。” “非也。”陈修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韶华公主是与陈某有婚约。” 赵昊天脚下一顿,打量起他来,“敢问你是哪家儿郎?可敢与我东周摄政王世子相比?” 陈修自知身份肯定比不过东周摄政王世子,不卑不亢,“想来东周世子品行高洁,为世人榜样,定不会做出夺人所爱这等失德之事。” 东方朵朵转着眼睛看他们,见他们都能把赵昊天堵得说不出话来,暗戳戳地欢喜,连带着看福王都少了几分嫌弃。 赵昊天面上已经挂不住笑了,扯了扯嘴角,靠近邬云,压低声音道:“听说西凉丞相名为邬云?” 邬云扫了他一眼,“有何不可?” 赵昊天道:“不知丞相可知,我们东周太子的名?”若叫西凉帝知道西凉丞相与东周太子同名,想必那个窝囊废皇帝不会有胆子再用邬云。 邬云转过脸来,一脸困惑,“东周太子?东周有太子么?” 赵昊天微微一愣,笑了,“西凉丞相真是幽默。” 邬云也笑,“不如赵侯风趣。” 两人正说着,听到前方热闹,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过去。 邬云眼里顿里波涛翻滚,那与红衣少年并肩而行相谈甚欢的少女,不正是韶华?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笑容有多招人?前方的道路都被因她吸引来的百姓给堵死了! ……*…… 时间倒回到不久前,李凉茉与平王同去迎接南齐使臣,两人坐着马车前去,一路上只在初见时微微颔首,并不多话。 平王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以他对李凉茉的了解,觉得对方应当是不喜自己多话的,便越发沉默了。 李凉茉不在意,到了地方后,便下了马车,持着一把小扇轻摇等着。夕颜和芸竹随侍在身侧。 楚烨引则立在平王身侧。 李凉茉心知这是西凉帝让大家知道苕华是苕华,楚家是楚家的意思,即便苕华做错了事,楚家不曾怂恿不曾包庇,便依旧是西凉的好臣子,韶华公主也不会与楚家计较。 李凉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发现,在南齐使臣队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夕颜整个人都开始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顺着夕颜的视线,她看到高坐在马上月白身影。 南齐骁王爱穿月白衣裳! 李凉茉想起上辈子自己救她的时候,她就是因为刺杀南宫末白而被追杀得差点没命。 李凉茉微微偏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的仇人,是南齐公子?” 夕颜扯了扯嘴角,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有这么明显吗?” 李凉茉轻轻地笑了。夕颜这般回答,等于承认了。 “不论你与他有多大仇怨,他目前不能死在西凉的地界上。” “放心。”夕颜自嘲地一笑,“就他一个,我杀得不过瘾。” 可笑的是,现在的她连他一个也杀不了。 李凉茉颔首,“若是觉得不适,你回去,让阿兰若或者玉萝来。” “不必了。”夕颜转了转眼,“懒得麻烦。” 李凉茉并不勉强。她们出来之前便知道是来迎接南齐使者,那个时候夕颜没有拒绝出来,想必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一旁的平王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他这个皇妹,对下人也能这么温柔可亲? 然而,不过转眼时间,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个皇妹的认知。 南宫末羽远远看到李凉茉便加快马速,也不管南宫末白会不会不高兴,先一步到了李凉茉面前不远处,红衣在空中划下玩世不恭的弧度,下马朝她走过来,“哎呀呀,本王不过与西凉帝随便提了一句,想让他的宝贝公主来接本王,没想到他真的舍得让你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因为本王是天下第一帅?” 夕颜看着他的衣裳微微失神。 红色,曾经是她最喜欢的衣裳颜色。 李凉茉瞅她一眼,见她收回神思,不再露出异样了,这才笑着朝南宫末羽道:“是,天下第一帅的逍遥王提了这样的要求,本宫岂有不应之理?” 那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是相交许久的老友。 南宫末羽的目光在夕颜身上停了停,转而又移到李凉茉身上,恣意笑容不减,“既然公主是来接本王的,便带本王进去吧。” 平王出言阻止,“这似乎不妥……” 李凉茉的小扇敲在平王抬起的手背上,“大皇兄与楚大人迎接骁王殿下,最是合适,本宫与逍遥王先行一步,听闻骁王为人君子,待兄弟极为宽容,想必不会介意这等小事。” “对对对,他是君子,咱们不过是小人与女子。”南宫末羽哈哈大笑,“果然合本王心意,幸好和西凉帝说了让你来,不然本王还没进城门便要不痛快了。走走走。”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已经到了的南宫末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朝城里走去。 李凉茉看了一眼依旧在马上的稳俊男子,星眸剑眉,轮廓和五官的搭配足够完美,只是坐在那里,一语未发,也没有什么表情,便能叫人感觉到他身上凛冽君正之气。想较之下,南宫末羽的轮廓柔和些,性子要张扬些。 她见南宫末白朝自己看来,微笑朝对方颔首,便转身跟上了南宫末羽的步子。 她能感觉到,即便自己往里走了一段,南宫末白的视线还是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如同自己是被狼盯上的猎物。 南宫末羽见她没跟上来,转身又往回走,转到她身后,不客气地推着她前行,“叫你来接我,你倒好,眼睛不看我这天下第一帅,倒去看别的男人,我要生气的。难道你说我是天下第一帅是骗我的不成?” 李凉茉笑道:“当然不是……”是一直都是骗你的。 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李凉茉微松一口气,对南宫末羽道:“多谢!” “嗤。”南宫末羽笑了一声,“本王也就是看在你能帮我气他的份儿上,才帮你的。可别以为本王看上了你,本王天下第一帅,怎么样都不会看上你的。” 李凉茉转了转一双猫瞳,“你们分明是亲兄弟,你为何对他那般大的仇怨?” 南宫末羽眼里闪过暗芒,握住李凉茉的小扇柄,暧昧地拿扇面挑起她的下巴,轻笑道:“太好奇的女人就不可爱了哦。” 李凉茉拍开他的手,笑着拿扇掩唇,“上次的事,还要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南宫末羽笑容微微一顿,松开她,还是走得不规不矩的,不过转到了她身侧,问她,“说到这个,我问问你,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本宫一个女儿家,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想必王爷已经查到了什么。”李凉茉转眼看他,一双猫瞳里充满了未知欲。 南宫末羽笑得得意,语气疑惑,“是东周的人。你,怎么惹上东周的人了?那摄政王可是个铁腕的疯子。他要是下死手,本王可不保你啊。本王的命矜贵着呢,要留着气人的。” “本宫的命也矜贵着呢,只要活着,就能帮你气人。”李凉茉笑着移开视线,不经意间,与隔着人群的邬云四目相对,愣住,“这可巧了,说到东周,咱们呐,就遇上了东周的使臣。”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天……天……天啦噜!撞车了! 第44章 第 44 章 南宫末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顿时乐了, 挑衅地扬扬眉,“你们西凉人真是热情,这么欢迎本王。连街道都被堵住了。不过……本王现在只想和公主独处, 多来一个, 本王都不乐意招呼。” 他朝邬云等人骚包地挥了挥艳红的广袖,捞起李凉茉便往一旁的屋檐上踪, 红白相见的色调, 金童玉女的容颜,引得百姓们纷纷追逐,秩序顿时乱了起来。 夕颜见人被从她眼前带走, 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跟着跳上屋檐追过去。 芸竹跳不了那么高, 从人群中钻出来时,已经不见了李凉茉三人的身影…… 南宫末羽看着咬着自己不放的内侍,连连称叹,“你身边一个内侍轻功都这么好,难不成是被本王给捉怕了?” 李凉茉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面上镇定, “怕你做什么?咱们是友,你便是捉了我了,也是为了要救我。” 南宫末羽一噎,恨恨地道:“算你聪明。” 眉目一转,“前些日子因着你, 本王可没少被那东周姓赵的找麻烦,今日不爱搭理他,便把麻烦丢给你,让你也感受一下。” 李凉茉不以为意,“逍遥王怕是逍遥惯了,不知这治理之事无需事事亲为。方才在东周人身边的,是我西凉的丞相,治安一乱,自有他来出手,与我这个被人掳走的小女子何干?” “哈哈哈哈哈!”南宫末羽大笑连连,“明明是本王吃了亏,为什么本王会这么大度地不生气还想笑?” 李凉茉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认真,就要被追上了。” 南宫末羽默了一下,发现那内侍当与自己人已经不过一两丈的距离的,但后者面不红心不跳,被自己扫过去之后,还朝自己扬了扬眉。 南宫末羽:“……”莫名觉得自己是只狗,被人给溜了。 “咱们这样被人追着也不好说话,换个地儿,让本王清净清净。” 李凉茉道:“前面那条街左拐,再穿两条街,那里有个宅子。”是她的公主府。 南宫末羽转向就走,这会儿分了注意力在夕颜身上,发现自己快,她就快,自己慢,她就慢,真拿自己当狗在溜。 这……他心里顿时不美妙了。 “你的内侍轻功和谁学的,怎么这么好?”末了,他不忘了补一句,“也就比本王和夕颜差一点吧。” 李凉茉斜了他一眼,“她就是夕颜。” 南宫末羽脚下一滑,摔进院中,好在反应及时,在空中转了个骚包圈,让两个人稳稳落地。 “你说是谁?那个杀手夕颜?他为你净身了?” 李凉茉眉头一敛,“是她没错……”可是你说净身做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南宫末羽已经放开她,回身朝追上来的夕颜攻去,攻势不猛,更无杀意,只是路数下三路,直捣阴私。 夕颜一时不察,被他得了逞,顿时拉长了脸,“无耻!” 这边南宫末羽得了手,整个人都如被雷击,“真被净得干干净净了啊!一点不剩……” 自己与李凉茉走得这么近,不会也被净身吧?幽幽转眼,顿时觉得腿间发凉,直到杀意凛冽而至,才反应过来,立时出手回击,一面打还一面说,“冒犯了你,你打本王,可千万别打本王的脸……” “嘭!” “本王敬你为情献身,才让你一二,你不要得寸进尺!” “啪!” 南宫末羽:“……” “你死定了!” “嘭嘭噼噼啪……” 李凉茉听南宫末羽口无遮拦,心里生恼,见夕颜招招克制南宫末羽,顿时乐了。 环顾四周,见虫子围过来又退回去,便知自己已经被大长老发现了。 “圣……”大长老收到李凉茉的眼色,改口道:“公主来了,这里……可要老身阻止?” “由他们去吧。”李凉茉朝一边的是凉亭走去,“咱们搬个凳子端盘瓜果,在一旁看热闹便好。” 大长老慈爱地笑了,“是。您先坐着,老身去给您端瓜果来。” 李凉茉已经让大长老作主在公主府里添置了下人,可是大长老喜欢对她的事亲力亲为。 她微微颔首,目光在凉亭上转了一圈。 这是一个八角亭,飞檐张扬,色彩艳丽夺目,每一角上的飞檐嵌着夜明珠,到了夜间,亦能让这里亮如清晨。 这些,当初可都是从她和她母后的私库里出来的,韩家为了她的公主府,也填了不少财物。 “把这些都抠下来,闪瞎眼了。”她见大长老拿来一个小盒子,在手中翻转几下,变戏法一般把小盒子变成了一张小桌和小凳,顿时乐了,“阿邯霁来了?” 大长老笑着点头,“正是,他这些日子在构思修葺之事,画了不少图纸,公主可要见他?” “让他过来吧。”正好,她对这公主府处处不满意,许多地方都想改动。 大长老答应一声,把一只方形盒子递给李凉茉,“这本是要叫阿兰若送给公主的,既是公主来了,便不再叫阿兰若跑一趟了。” 李凉茉接过方形盒子,有些不解,翻转着瞧了瞧,眼睛一亮,“鲁班牛?”这必定是擅工匠的阿邯霁所制。 大长老见她的注意力被阿邯霁做的东西吸引,笑容更甚,悄悄退下。 李凉茉在阿雪蔓给她讲到的东西里看到过鲁班牛,是一种鲁班锁,里面可以收放东西,不知开锁方法便拿不到里面的东西。可那只是几张图纸,哪有实物生动? 方形的盒子在李凉茉的手里转了转,曾经学在脑中的东西顿时落到了实处。 李凉茉很快找到了诀窍,把锁拆成了一块一块形状不一的木头,于最后人一方木头中发现了一个小屉,里面放着一粒比大拇指还大的黑色珍珠,圆滚滚的,没有半点瑕疵。 她愣住。 这种品相的珍珠于百年前的巫族来说,并不少见,她曾在阿雪蔓发间见过不少。但现在的巫族人要拿出一颗可不容易。 阿邯霁已经抱着图纸与大长老走到了她面前,见她喜欢自己做的东西,整个人都透着欢喜。 大长老道:“鲁班锁是阿邯霁做的,黑珍珠是老身存了许多年的。回族的那几个的若是知道错过了您的及笄生辰,怕是要与我们置气许久。” 不过即便他们现在给他们送信,也来不及了。 听闻大长老这般说,李凉茉倒不好出口推辞那颗黑珍珠了。 重新将珍珠放进小屉里,一根根形状不一的木头归位,成了牛头的形状。 大长老愣住,脸上的笑容叠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难怪公主叫这锁为鲁班牛,老十有心了。” 阿邯霁咧开嘴,“亏得公主是丑年出生,我才能想到这个,若别的年份,我就没法子了。” 李凉茉闻言,“本宫知道一些动物的鲁班锁,回头画成图纸,让阿兰若给你送来。” 微一顿,又道:“除了锁与桌凳,还能做别的吗?机关?武器?” “可以的。”阿邯霁的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了下去,“若是百年前,不止能做机关武器,还能做能自己动的木头活物,以一敌百,可惜……大多都失传了。” “无妨,本宫给你一些图纸,你多琢磨琢磨。过往的传承可以引以为傲,能超越传承更为可贵。” 听李凉茉这么说,阿邯霁欢喜起来,巫族重新有了圣女,果然不同了,曾经丢失的传承也都能被圣女找回来,他的工匠技艺定能更进一步! 他穿着深色的小褂,容易垂落的几束发编成辫垂落,左耳上带着一只银制的大环,环上挂着九片银制的弯叶小坠,随着他的笑微微颤动,闪动着温和的银光。 李凉茉看着眼前男子明媚的笑容,神色微恍,由心底生出欢喜来。 她想,自己是喜欢与巫族人相处的。 他们的欢喜,是内外一致的欢喜,他们的喜欢,是干干净净的喜欢。 看着他们欢喜,她亦觉得欢喜。 她从阿邯霁的眼中看到了比阿兰若只多不少的喜欢,可这份喜欢不含任何的欲,干净得叫人舍不得蒙上一点尘埃。 李凉茉看了看他画的关于公主府的图纸,发现阿邯霁在这方面的天赋让人惊叹,许多她不曾想到的,都被他想到了。 按阿邯霁的图纸修葺出来,她的公主府就会成为一个机关堡垒,进可攻,退可守,变可囚。 得知如今巫族所在地的安防工事都是由十长老和八长老一脉在做,八长老擅阵法,有阵法加成,作用不可同日而语。 阿邯霁道:“来之前,老八特意给了我几个护宅的阵法图,让我在修葺的时候布上,但是大阵必须要他亲自来。” 李凉茉称赞不已。觉得自己意外得了大荣皇朝最强的攻防。 得了她的称赞,三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和乐。 ……*…… 南宫末羽与夕颜之间的打斗于他们不曾注意的时候变了个样。 起先是夕颜压着南宫末羽打,南宫末羽不曾认真对待,脸上挨了好几下之后,他便出手回击。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追着问夕颜师从谁家。 夕颜欲走,他便缠着不让走。 夕颜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耐力和力气落了下风,直到李凉茉叫了南宫末羽一声,才叫她寻到机会逃脱。 李凉茉狐疑地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夕颜,目光落到南宫末羽青红交错的脸上,顿时乐了,“你这脸,怕是要些日子才能消肿了,明日本宫的及笄礼,你就打算这样去参加不成?” 南宫末羽扯了扯嘴角,说出来的话变了音,“你的及笄礼,本王就算残了,也得给你面子不是?” “不过是挨了几拳,怪你的内侍太狠,每一下都往我脸上招呼,半点不在意你的脸面。” 李凉茉笑得花枝乱颤,“打的是你的脸,与本宫何干? ” 南宫末羽耍赖般地在旁边坐下,“本王不管,你的内侍打了本王,便等于你恩将仇报。你总得给本王些补偿。这样,你告诉我,他师从何人。” “……”李凉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宫看,以你的功夫,足能当南北两齐的公子,当不会被她打中才是,为何招招不落?你是故意让她打中你,你好来讹本宫?” 最后一句音调高高扬起,却是肯定的意味。 大长老与阿邯霁闻言皆是脸色一变,齐齐看向南宫末羽的目光事带上了刃。 南宫末羽心头一跳,顿感自己寄人篱下孤立无援,撇撇嘴,委屈起来,“他打的是我的脸!我的脸这么重要,我宁愿挨一刀也不愿意脸上受半点伤。不管不管,你总要给我一点补偿,随便点什么都行!” 竟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只图个心理平衡的孩子。 李凉茉笑了,“乖,一哭就更难看了,千万别哭。” 见骚包红孔雀顶着一张花脸瞪向自己,李凉茉勉为其难地憋了笑,把一块木板变形成小凳子递给他,“把这个补偿给你,可好?” “谁要你这哄小小孩子的玩意儿?”南宫末羽嫌弃地别开视线,却在下一瞬,回转头来,神色略呆,“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刚才只是一块木板?!” 作者有话要说:变形小木凳~ 第45章 第 45 章 “正是。”李凉茉示意南宫末羽坐到凳子上, “你说, 若是行脚商随行带着,会不会比现在随身带着的凳子方便?若是将士行囊中带着,会如何?” 南宫末羽沉默了一会儿, 神色认真了起来, “本王曾在宫中见过类似的东西,可也只一个, 其做工之精巧, 现在的工匠无人能及,即便你想要与本王做这生意,也得有货能稳定供应。你可知, 南齐宫中那东西,是百年前之物, 历经百年,依旧犹如新物,不见旧态。” 阿邯霁与大长老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他们的圣女这是要带着他们走出来了! 李凉茉也觉得供货是个问题,巫族人口不多,属工匠一脉的人才更少。 她垂眸微思, “给你十个,你能卖出多高的价钱?” 南宫末羽瞧着不对劲,“这种东西,你真能拿出许多来?这种技艺,可是已经失传了的。” 李凉茉笑了, “既是如此,你可要不能亏待本宫。不然……” 南宫末羽笑道:“不然,你又能如何?” 李凉茉拿起小扇轻轻摇了摇,“本宫大舅舅似乎与逍遥王的产业有些竞争……” “行了,本王知道了。”南宫末羽提着小凳子往外面走,“本王先要拿这个回去辨认,若真能达到百年前的技艺,本王这生意,便与你做了。” “慢着。”李凉茉笑笑,“这凳子,只有十个。这桩生意给你,便是算给夕颜伤你的赔礼。若你还要与本宫谈别的生意,便另谈了。” 南宫末羽一噎,“算得这般精,西凉很缺钱么?” “瞧你说的,本宫能坐拥千万家财,为何不要?”她睨了南宫末羽一眼,“逍遥王没那些家底,逍遥得了吗?” “……”南宫末羽好奇起来,“另一桩生意是什么?” 韩家是商贾大家,光一家财力,便能抵得上南齐大半个国库。 西凉在兵力上比不过南齐,但有韩家在,西凉不缺物资,想打多久都耗得起,是以,南齐不会轻易拿举国之力冒险。也就宇文治这种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说打就打。 其实南齐还挺乐意看到西凉和北齐打的。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力,只是东周那边也是观望,南齐不想与东周对上,才决定一等再等。 当然,南宫末羽了解这些,却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热衷于找南宫末白的麻烦,为了要有足够的能给南宫末白添堵的能力,他得热衷于赚钱。 李凉茉见他来了兴致,反倒不说了,“一桩归一桩,以后再谈。今日晚了,本宫该回宫了。你明日若是见不得人,本宫会帮你向大家解释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反倒让南宫末羽不得不去了。若是不去,她止不住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李凉茉似是看懂了南宫末羽的心思,笑道:“放心,本宫不会添油加醋,不过如实相告而已。” 南宫末羽:“!!!”更不能不去了!让她告诉大家,他是被她身边的小小内侍所伤? 就算她说内侍是杀手夕颜,他的面子也会丢光了。 他咬着牙,狂浪地笑道:“去,为啥见不得人?本王便是再挨几下,也还是天下第一帅!” 李凉茉颔首:“……也是……”反正是自封的。 南宫末羽不需要人送。他说得霸气,其实根本不愿意让人见着他现在的样子。 避开所有人回到驿馆里,却不慎推错了门。 南宫末白抬眼见着他这般模样,惊住,“三弟,很久没人能把你的打成这个样子了。” 南宫末羽见到他的那一瞬,面上的笑意迅速消失,转身便走,闻言顿住脚步,回首眼含戾气地看他,“你不配提她。” 南宫末白默了一瞬,“她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你们还活着?”南宫末羽嗤了一声,“又想劝本王?想让本王允许你迎娶慕明珠?想都别想。除非她活过来。不然,你别想娶任何人,慕明珠别想嫁人。” “明珠是无辜的。当初,她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南宫末白走到他面前,谆谆教导,“她到底是她的亲妹妹,你不该那样惩罚她。” 南宫末羽的眼里爬上血丝,“我偏要。若不是本王足够仁慈,慕明珠连活在太阳下的资格都没有!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她该偷着乐!” 其实也不是他仁慈,是南齐帝出面了,他才答应退了一步。 南宫末白被他至今不减的戾气惊住,看着他转身离去,带着刺眼的色泽。 是夜,李凉茉被劭云太子从被窝里拉出来,逼着看关于南宫末羽与南宫末白之间比话本子里写得还要离奇的感情纠葛。 铁头在床边不满地嗷呜一声,被劭云太子拎起丢了出去。 李凉茉懵了,“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李凉茉就寝时只穿着轻纱制的半透中衣,里面的黑色小衣格外明显。 他移开视线,抿了抿暗红的唇,“看清楚了?” 李凉茉觉得他语气不太对,仔细瞧了瞧,发现他耳下微霞,顿时反应过来,取了一件披风把自己裹住,笑着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看着我说话了。告诉我,你大半夜的,把他的事情扒出来给我看做什么?” 劭云太子转脸看向她,见她把自己裹严实了,又莫名觉得有点遗憾,“他有心上人。” “嗯。是个痴情种。”李凉茉翻着那些资料,假意没发现随着她对南宫末羽的称赞气氛越来越僵硬,“是当年的南齐辣美人。他那性子,喜欢上一个辣美人一点不奇怪。只是可惜了,那个辣美人与他的兄长有婚约。更可惜的是红颜薄命。” 她瞅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的劭云太子一眼,“可是,这些,都与我有什么关系?” 劭云太子:“……” 她的一双猫瞳还弯成了弦月,把资料放下,笑眯眯地看向劭云太子,“他有心上人,我也有啊。他的心上人不是我,我的心上人也不是他。” 劭云太子气结。从看到他们相处甚欢的时候起,他便让疾风疾云马上把南宫末羽的事情都查出来,一拿到,他便来了玉泉宫,没想到她却浑不在意。 可听着她的话,他心里的暴躁莫名就被抚平了不少。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出来,“那……你的心上人是谁?” 他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觉得不安起来。 虽然她答应了做他的太子妃,她待他也与待别人不同,可他没有他们曾经的半点记忆,他担心这样的问题会让她意识到他根本就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了。 李凉茉握住他的手,他的心又莫名地安了下来。 他转眼看她,见她弯着唇问他,“你不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真不知道?” 劭云太子:“……” 他抿了抿唇,想听她亲口说。 李凉茉瞋他,“我大张旗鼓地找谁?我是为了谁惹到了东周?我身边的危机还未解除,你倒是疑心起我来了?” 今日赵昊天与邬云说的那些话,陈修已经向她禀过了。 东周会这样做,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惊慌,却不影响她借此与劭云太子拉近感情。 “你知我与南宫末羽要好,可知我们为何要好?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他,还是从东周人手里帮过我的朋友。”她挽着他的手腕,把那日遇袭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我从不觉得他对我有别的想法。” 因为南宫末羽的眼神,与她上辈子的眼神一样,心空了,除了唯一活着的目的,什么也不在意了。他放浪形骸,坚守着心里的那份执念,说到底,他们能聊得来,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劭云听完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初接回她的时候的疑团散去。 他忙了这么一大通,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结果告诉他,只是因为南宫末羽救了她一回两个人的关系就能这么好?! “丞相也曾救过你,为何不见你与他交好?” 李凉茉斜他一眼,心里敲响警钟。 劭云太子次次都要提一次邬云,可见他心里对邬云是有很大的敌意的,她一定要和邬云把界线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人要窃我西凉,杀我皇叔,是你我的敌人!” 劭云太子:“……”我的确是为了窃取西凉来的……也的确派了人去行刺豫王…… 劭云太子心里有点慌,万一让她知道他就是邬云,是不是会像疏远邬云一样疏远他? 不行,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劭云,你是因为不信我,才一直不让我看到你的模样的吗?”李凉茉适时转移话题。 “嗯?”劭云太子反应过来,顿了顿,“太子妃想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李凉茉想到上辈子似乎许多人都见过了他的真颜,传言说他一身魅色,她却至死不曾如愿见过,心里生出闷气来,松开他的手腕,“你不情不愿的,还是算了。” “或许,你和夕颜一样,因为脸上丑得不能见人,所以要拿面具遮挡。” 劭云太子越听越不对味,拉起她的手,“你来摘。” “不了。”李凉茉把手抽回来,“没关系的。我不看便是了。其实你是丑是美都不重要,只要是你就可以了……” “乖,看着我。” 劭云太子转到她面前,一手圈住她,迫她看向自己,另一手缓缓把面上的墨色狐狸面具摘下来,暗红的唇勾着,暗暗期待她惊艳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激动地搓手手~ 感谢在2020-03-17 02:52:42~2020-03-18 02:5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想开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 46 章 李凉茉怔愣住。 她构想过他的模样, 一定不会丑, 被人称之为一身魅色,会不会是他长得太过阴柔,比邬云更男生女相? 这一刻, 她发现自己错了。 他比邬云要生得刚毅, 线条明朗,鼻梁高而直, 剑眉飞扬, 眼眸微窅深邃,狐狸眼尾上挑着,似含情又带钩。只是面色过于白皙, 摘下面具后,暗红的唇被衬得极具魅气。 她上辈子不曾见他真容, 便已经觉得所谓魔魅,必如他这般。 如今见着,只觉得见此魅色,众色寡淡。心内炙热,与他置于她腰际的掌心温度遥遥相应。 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戴着面具了。 她不高兴地扁扁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模样了, 又为自己竟被皮相迷惑而觉得羞涩。 劭云太子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信心的,除了暗红的唇色会让人觉得君王妖冶外,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可李凉茉的反应让她心里着了慌。 “被吓到了?孤原本也不是这样的。被毒龙拿来试毒多年,才变成这样, 整个血色都改变了,你也被拿来试过毒,该是知道……”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没有哄女子的经验,想说,若是她不喜,他往后用口脂盖住唇色便是,拿胭脂让面上染上健康的血色便是。他以西凉丞相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不都是把妆容画得好好的吗? 可是她突然涌出的泪珠似烫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方寸大乱,除了“别哭”两个字,想不到别的了。 李凉茉听着他的话,由不高兴转为惊讶,又转为心疼。 她知道他们初见时他就在假装与自己很熟悉,却没想到他对她有这样的误会。 她没打算说破这个误会,只是抬手将他准备戴上的面具拿开,“毒都清干净了吗?” 劭云太子的目光从她握着面具的手上划过,落到她还挂着泪珠的羽睫上,“别哭……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回答你。” 他不知不觉间,舍弃了这样出现时挂在嘴边的自称。卑微地期待着他们之间的相处能回到摘下面具之前。至少,不要让她再被他给吓哭了…… “等等。”李凉茉把脸埋在劭云太子的胸口,片刻之后抬起脸来。 劭云太子的衣前湿了一片,她面上倒是没了泪,羽睫与猫瞳湿漉漉的,像极了乖巧的猫儿。 “我不哭了。你说吧。身上还有毒没清干净吗?” 劭云太子用目光包裹住她的面庞,喉结滚了滚,“还有缠骨丹。缠骨丹没有解药,只能定时服用半解药等。而我最初服用的缠骨丹还不成熟,与你服用的不同。四岁时被强行揠长至十九岁的模样,十三年来都是如今的样子……” 李凉茉越发心疼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他一直要躲到两年后才出现,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身上的毒才会除尽。 她知道毒龙醉心于毒术,痴迷时会拿人试毒。对此,从未在意过。 可是现在让她知道毒龙用来试毒的人是劭云太子,心里止不住怒意翻涌,没注意到他提到她也服用了缠骨丹之事,“他竟敢对你用这么多的毒?!有多疼?” 劭云太子打量着她,见她心疼之情不似作假,心情好了不少,“无妨,都过去了。后来我烧了他的毒人毁了他的药圃,把他绑在毒汤里泡了七天七夜……直到他为我驱使才允毒虫救他。” 李凉茉听他说得随意,心里对他的心疼又添了一重。 真正经历过由一无所有到逆风翻盘的人才会懂得,那风轻云淡的几句话背后是多少忍辱负重,深渊薄冰,棘地荆天。 可他在虎尾春冰之际时,她不知。 即便重活一世,她也不曾陪他走过他最艰难的那段。 “才七天七夜,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又问了他一些事,见他当真知无不言,觉得羞赧起来。 上辈子,她可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因他冷静自持,也因她淡漠无情。 她还有许久的问题想问,但眼下,夜色愈深…… “劭云?”她轻柔出声,“我及笄了……” 劭云太子缓缓眨了一下眼,似有些不解,等着她的下一个问题。 “你……”猫瞳缓缓打了个转,错开他对视过来的目光,“你什么时候娶我?” “再等等……”他拥紧她,似想将她按进骨血,“等我光明正大地回东周。” 在她及笄之前,他便想将她带走了。可是她不愿。 他想过,拿了西凉为聘,可西凉对她太过重要,不能说取。 那……他只有说回到东周了。 怀里的人哼了一声,不满地道:“那至少还有两年,你就不怕我不等你了?” 劭云太子:“……”怕,当然怕。所以他得把人看紧了。 “……怕……也不怕……” 李凉茉狐疑地转眼看他,听得他道:“孤要的,自会拿回来。” 李凉茉心中蓦地一酸。 上辈子的劭云太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放她二进北齐皇宫,所以才笃定地以为,灭了北齐,便能如愿了。 “要本宫等你也不是不行,但有一个条件。” 劭云太子已经做好她要提出来什么过分要求的准备了,却听得她道:“以后,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许用冷冰冰的面具对着我。” 她半垂着眸,掩去眼中赧意,“我喜欢你最真实的模样。” 踮足吻上他的唇角,轻声道:“美玉何必藏椟?” 劭云太子的心情在这一日历经大起大落,总算是归于了安放之处,阻住她肇事便跑的去路,顺着他自己的心意,将几番惦记却又不得的美味好好品食了一番。 直到殿外有了宫人起身的动静,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临去前再次提醒她的小心南齐与东周。就差明着说除了他,旁人都不可信了。 他在的时候,李凉茉觉得精神尚好,他一离开,她反倒困倦了。 看着鱼贯而入为她梳洗打扮的宫女,她垂了垂眼皮,神思恍惚。竟是坐着都入了梦境。 猛然听到一声惊呼,她惊得睁开眼,不悦地看向玉萝,“怎么回事?” 玉萝忙跪下请罪,“公主昨夜可是被蚊虫扰了睡眠?都是奴婢们的错,未为公主驱尽蚊虫。” 李凉茉不解,“怎么突然说起蚊虫了?” 玉萝抬眼瞧向李凉茉的唇,“这蚊虫太毒……还咬在这了不得的地方!” 李凉茉听得依旧糊涂,“咬在哪儿了?”她没觉得被咬了呀。 正困顿,心中不悦,看到夕颜抬过来的铜镜里的自己,顿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啊,是有不少蚊虫。罢了,既是已经这样了,想法子补救吧。” 她说着,扫了夕颜一眼,见后者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略感气闷,“昨日~你与逍遥王,谁赢了?” 夕颜神色一变,“别和我提他。” 李凉茉弯了弯唇,从镜中看着夕颜,“逍遥王放浪形骸,本性不坏。” “男人不坏?那一定是假装来骗女人的。”夕颜挑了挑眉,不正经地靠向李凉茉的妆台,歪着脖子打趣她,“那只蚊虫,不会是从南齐飞来的吧?南齐的蚊虫,格外毒,多咬几口,可是要命的。” 李凉茉抬眼,“南边的自爱南边的辣美人,不好我这口。我看,你正好。” 夕颜变了脸色,直起身往外走去,“懒得理你。” 玉萝狐疑地看看夕颜又看看李凉茉,“公主和夕颜在打什么禅机啊?” 李凉茉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夕颜身上的视线,笑了笑,“禅机自然是得自己悟的。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玉萝反应过来,今日公主及笄大礼,时辰已经不早了,不敢再耽搁。 李凉茉趁机闭目养神,不去想其它。 刚着装完成,便听得宫人来报,韩子尧来了。 多日未见这个表哥,李凉茉心里欢喜,身上礼服厚重,头上发饰华丽且沉重,由玉萝和芸竹扶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 铁头也被拾掇了一番,稀奇地打量了周围一番,迈起战犬昂扬的步伐,认真地做一个狗侍卫。 韩子尧远远地看见李凉茉,忍着要上前迎接的冲动,扫了邬云一眼,觉得对方的春风得意着实碍眼,“丞相遇着了喜事?” 邬云的目光转向李凉茉,发现平日里素净清傲的小茉莉着上华装,风姿不逊于贵傲的牡丹,华丽之中列多出几分清贵。 他笑意更浓,“公主及笄,举国大喜。” 议及婚事,大喜。 得亲芳泽,大喜。 韩子尧瞧着了看向李凉茉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顿感自的宝贝被狗贼惦记了,“丞相心怀天下,韩某佩服,难怪韩某不在,贤宾之职落到了丞相大人身上。不过小室焉用烈阳,韩某回来了,当放丞相去处理大事。” 邬云的目光缓缓转向韩子尧,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排斥及对李凉茉维护。 他笑了笑,这是她要维护的人啊。 他深深地看了韩子尧一眼,暗戳戳地想着还是不要用这个身份在这个时候惹得她不快,“既是如此,那便有劳西凉公子将公主带至礼台。” 韩子尧没想到他真就这么容易走了,愣了一下,不过李凉茉将要走到他面前,无心细想。 他朝李凉茉伸出手来,嘴里碎碎念,“好表妹,表哥为了来给你当贤宾,日夜赶路,都瘦了几圈了。” 李凉茉抬手搭到他的手腕上,由他引着前行,见他确实黑了瘦了,“可是一路不顺?我那里有支上好的山参,回头让玉萝给表哥送去。” “果然还是表妹疼我。我给表妹带了些好玩的东西,等得了空,便给你送来……” 听他又要开始碎碎念了,李凉茉及时打断他,“表哥刻意赶在此时与我相见,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我说?” 韩子尧一滞,还真是有,一时高兴,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微笑鄙视:你不是一时高兴,你是看到我时时高兴。 韩子尧:哈!话唠表哥出场总得找点存在感。大家好,还记得我吗?#%&a;¥@&a;……%&a;¥……&a;¥……*%你看,我不说话大家都要把我忘了…… 感谢在2020-03-18 02:54:09~2020-03-19 02: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雨踏花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第 47 章 “你可知李凌霄现在在何处?”韩子尧朝李凉茉神秘地眨眨眼。 李凉茉睨了他一眼, “你可是有了她的下落?” 韩子尧低声“嗯”了一声, “原本查到她在南齐的使臣队伍里,可是昨日我发现,她竟从驿馆里逃了出来。看她那样子, 似乎是要闹什么大动静。我想, 她若不除,定是毒蛇一条, 倒不如由着她去, 等她把事情闹到无法回头的地步,让她不得翻身。北齐帝被萧家拖住,分身不得, 不过还是派了他的心腹过来,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的皇后给带回去, 今日当能进京。” “所以,你想告诉我,他们会来我的及笄礼捣乱?”李凉茉扯了扯嘴角,“那便由他们来吧。” 她不以为意的样子,惹得韩子尧低笑连连。 韩子尧在李凉茉面前素来是个话多的。 有他给李凉茉引路,漫长的一段路倒也不难走。 等出他们到得礼台时, 他已经把这一路的趣事说了许多。 他一到北都,便得知李凌霄逃了,动用所有的力量追人,却发现李凌霄往西凉跑。难道逃婚的人不该离娘家和夫家都远远的? 他给豫王送了消息,助豫王捉了李凌霄, 哪曾想豫王被人刺杀,来人仿佛知道豫王的所有弱点一般。不过,豫王这一次受伤或许会引桃花就春开。 李凉茉愣了一下,不待说什么,礼台上的礼赞已经开礼,赞礼开唱:“天地生于洪荒,万物生于天地,有灵长者,生为万物之首,谓之曰人,人有父母,聚以家国,和乐安宁……彼时年幼,而今岁成,承家国之重责……” 李凉茉在赞礼声中独自走过层层台阶,到得高台。 思及人生这一路,初生之时,有贤者引路,再至后来,众人观之,路,独行之。 余光扫过宾客,他们都是观望之人,而自己身上负重,除了自己,无人得知。 目光触及红衣面具人,微微一顿,李凉茉的唇角微微勾起。 这南宫末羽,到底是不愿在人前落了脸面的。 而后者,也在她的目光投过去时,骚包地撩了撩发,对她抛了一个媚眼。 邬云唇边笑意微微一凝,还是觉得那只红孔雀碍眼得很。 李凉茉收了神思,凝着神准备随时应对李凌霄的,可是一直到三拜礼时,也不见任何异样。 她跪坐于礼台之上,由赞者为她梳理重新梳理发髻,从今日起,她当梳成年女子的发式了。 她双手拢于袖中,高举过头,朝天一拜,“韶华谢天地,五谷晴雨,皆为天恩。” 朝地一拜,“韶华谢先祖,浴血开疆,皆为民生。” 朝父母一拜,“韶华谢父母,身体发肤,皆为亲恩。” 皇后闻言,湿了眼眶。 李凉茉重重拜下,头枕于虎口之间,一滴泪顺着羽睫滑落,没入华服袖襕。 上辈子,她执意和亲,失了这一场及笄礼,在北齐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卑微到尘埃中的生辰。 幸好,这一世没有再错过。 而后被授三笄,聆母训,皆不见异常。 李凉茉心下疑惑,倒也懒得理会,抬眼看向西凉帝,接盏酹酒,等待着西凉帝为她赐字。 西凉帝看着她,仿佛揣在怀里巨石倏然落地,轻松起来,待长长的赞礼唱毕,他将其中重点点出,“今日,朕赐你字,昱之,望你能不负所望!” 西凉帝的话音落下,礼台上下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皇后错愕地直视前方。 昱之,这并不是她原本与皇帝商议的字。 昱,从日而立,昱之,暗指登基。 陛下这是明晃晃地想要韶华登基啊! 而他心里所想的韶华,与她的女儿并不是同一人。 平王怜悯地看向福王,默默地别开脸。 这个太子还未被正式册封便已经定了死路。 也亏得是李斗,这个时候还能临渊偷食。 三皇子握了握拳,她叫“昱之”,那他们这些皇子呢?算什么? 只要有她在,父皇便永远不会看到他们! 最为惊愕的是韩栋与韩子尧,他们的目光落到李凉茉身上,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复杂。 恰在众人各自陷入思绪时,异变突生。 离李凉茉不远的一名侍从突然起身,持刀向她砍来,“凭你,当不起这两个字!” 李凉茉目光一冷,对空厉呵,“拿下她!” 然,她孤身走向礼台,芸竹夕颜等人皆不在身边,与刺客相邻的几个禁卫军及侍从皆拔出刀来,却是护着刺客砍向她。 李凉茉弯了弯唇,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对着马上要到自己面前的刺客笑道:“本宫,等你,很久了。” 刺客闻言微微一顿,随后反应过来,继续将刀砍下。 也就是这一瞬的拖延,铁头已经跃起咬住了刺客的手腕,随后邬云和夕颜到她身边不约而同地挡下了这一刀,辛月和孟流也纷纷赶了过来。 在西凉帝大叫的护驾声中,禁卫军也动了。 还在观礼的韩子尧与南宫末羽等人也动了。 刺客带来的十几人迅速显了颓势,为首的刺客眼看要被擒,摘下面上的胶皮面具,对着西凉帝大喊,“父皇,她是假的!” 与韶华公主几乎一样的容貌,让下手的人迟疑了,他们看向西凉帝,听得后者下了一道死令,“杀了她!” 李凌霄惊住,不敢置信地地看着西凉帝,那浓厚的杀意,让她知道西凉帝不是开玩笑的。 绝望之中的灵光一闪,她对着皇后大喊,“母后!救我!我是韶华,她是苕华!她把我换去了北齐!难道您没发现,她突然变化很大吗?” “住手。”出声阻止的是李凉茉。 李凌霄的话说出来,惊了四座。除了早就知情的几个人,都很意外这个与韶华公主这么像的人,竟然指出韶华公主是苕华公主……两个公主长得有这么像吗?他们怎么从来不曾发现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李凉茉继续开口,指明了刺客的身份,“李凌霄,你先是买凶刺杀本宫不成,而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本宫的父皇母后,假冒本宫,欲将你自己的亲生父母置于何地?” 西凉帝不满地看向李凉茉。在他看来,这个刺客就是被他舍弃的弃子真韶华,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余下的事都可以等把这个捣乱的杀了再说。 李凉茉却在看到李凌霄眼里的失望之后起了一点更为恶毒的心思。同时,她看到皇后因为李凌霄的话而露出了一点疑惑,索性留了李凌霄一命,“父皇,母后,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想不仅是对女儿的诬蔑,更是对父皇的质疑。如此诛心之言,必在大家心中扎根,若就此处死了她,反倒显得我们心虚,叫人怀疑父皇真做了这种天理难容之事。女儿想看看,她有什么证据证明女儿是假的她是真的。” 她看向西凉帝后,“她既已去了北齐,是北齐皇后,北齐帝与她感情甚笃,若是知晓她来了此处,必会接她回去,实在不能伤她性命。” 她的话音刚落,礼台外便传来了一道深厚的男声,“北齐使者杨飞在此,奉命前来寻后,西凉休伤我北齐皇后!” 西凉帝脸色变换,骑虎难下,只得应下,“丞相,这件事情,由你来全权审理!” 他气得头开始隐隐发疼了。目光往两个女儿身上扫一眼,落到李凌霄身上,期待她过来给自己按按头,然而,后者收到他的视线之后,只冷冷地别开眼。 西凉帝:“……”混账东西,果然弃了她是对的。 邬云应下此事,让人把李凌霄带来的人都带下去,只留李凉茉与李凌霄在场中,问道:“你们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李凉茉微笑,“本宫是母后怀胎十月所生,今日及笄,而苕华比本宫长一岁,去年便已及笄。是以。本宫现在站在这里,便是证据。哪里还需要提供别的?丞相只管看她能提供出什么证据便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宫坐擂,由她攻!” 温柔的神色与声线,说着霸气的话,叫人感觉到了她天潢贵胄的大气与骄傲。 她睨着李凌霄,好似在说:“瞧,这,便是底气。” 李凌霄咬着牙,恨恨地看着与自己模样相似却居高临下的女子。 时至今日,她唯一的倚仗是自己曾经对韶华公主的熟悉,连宇文治都能被骗过去,皇后一定也可以。 将要开口时,余光瞥到西凉帝眼里的杀意,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不对! 她本就不是韶华,没有李凉茉在对比,还能将人骗过去,站在一处,光身高就能让人分辨出谁真谁假。 若是她一味地坚持证明自己是韶华,倒是定了让父皇杀了她之心。 这一场仗,虚则是实,实则是虚,她输不起。 “其实,很简单,我与她相差一岁,只要让我们站在一起,相较身高,便能分辨出来谁真谁假。” 她素来比李凉茉要高一些,只要父皇认出了她,便一定会帮她。 邬云心头一动,想到太子妃被缠骨丹折磨的那日…… 李凉茉早有准备,听得她这话不慌,倒是见着邬云“原来如此”的目光,让她暗忖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当两人站到一起时,邬云笑意略深,对李凌霄道:“一般身高,如何证明谁是真的?” 李凌霄懵了。 明明她在离开前,还高了李凉茉一段,不过几个月而已…… “我还有别的法子。”李凌霄看向邬云,“真的韶华公主不会武艺,而苕华郡主自小习武。” 她话音刚落,李凉茉就轻声笑了起来。 邬云也笑,可是看向李凌霄的眼里没有半点温度,“一派胡言!你说韶华公主不会武艺,可刚才拿刀行刺的是你,你根本就不是韶华公主。不过是想要逃避和亲有意假冒,视我等为傻儿。启奏陛下、皇后……” “等等!我还有证据!我幼时不小心,把绝子汤当成治风寒的汤药,端给了苕华郡主。”李凌霄看向西凉帝,故意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地提醒,“只要请太医来验脉,看谁无法生育,便知谁是苕华了。” 不能生育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坐上皇位,当不起“昱之”二字。 李凉茉闻言,袖下的手一抖,小脸微微发白。 她怎么就忘了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邬云:心疼! 韩子尧:心疼…… 南宫末羽:哟嗬,有戏看! 邬云&a;韩子尧揉拳头。 宇文治:你们,在说啥? 邬云&a;韩子尧&a;南宫末羽:雨女无瓜! 宇文治:哦,雨女有没有瓜,朕都不在乎。 邬云&a;韩子尧&a;南宫末羽:…… 第48章 第 48 章 邬云一直留了三分注意力在李凉茉的身上, 见她这般, 便知这是真事了。只是要把李凌霄嘴里的人物换一下。 当是苕华给韶华喂了绝子汤。 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发僵,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他还未开口,说要把案子全权交给他审理的西凉帝开口了, “传太医!” 李凌霄大喜, 心知西凉帝听到这话之后对自己信了大半。 皇后直愣愣地看向李凉茉,想的却是:李凉茉贵为当朝唯一的嫡公主, 从未给李凌霄侍过疾, 只有李凉茉染上风寒时,李凌霄过来侍过疾。也是自那以后,两个孩子的关系才好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形同一人。 心中已经明白了真伪,皇后恨不得现在就让女儿快跑。这皇宫, 就是一个要食她们母女血肉的地方。 她总以为女儿在自己随意可见的范围内,即便有过危险,也不曾真的被伤过,却没想到他们会在她女儿那么小的时候下那种药! 李凉茉感觉到皇后的视线,抬眼看向她,微笑着缓缓摇头。 事情还未到最后的地步, 她不会认输。 即便到了最后的地步,她要走,也不会留皇后在危险之中。 片刻之后,她率先移开视线,看向被召来的太医。 是福海亲自去请的, 西凉帝最信任的太医。 太医走到李凉茉的身边,“请公主脉。” 李凉茉一动不动,“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是苕华公主说她自己曾喝过绝子汤。所以,太医,你应当去给苕华公主请脉。” 太医为难地看向西凉帝。 西凉帝冷眼看着两个女儿,并不说话。 太医又看向邬云。邬云挑挑眉,似也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 倒是李凌霄冷嗤一声,自信地道:“诊便诊。快来。” 她得意地看向李凉茉,仿佛胜败已定。 李凉茉微笑而对,面上风轻云淡,袖下的指甲几乎插进肉里。 不过片刻,太医脸色一变,“这……确实是服过绝子汤的脉象。” 李凉茉暗暗大松一口气。 她先前在赌,所幸,她赌赢了。 上辈子,她喝过绝子汤一事,还是到了北齐之后,被萧眠说出来的。 萧眠当时说:“若不是你来北齐之前便被人灌下了绝子汤,陛下又对你无意,本宫必在你进宫之前便给你喂上一副。北齐未来的国君,只能是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 看来,萧眠没骗她。 李凉茉微笑地看着呆滞的李凌霄,“真相已明,苕华,你还在胡闹什么?你的母亲已经因你被禁足于佛堂,难道你还要害她丢了性命吗?速速与北齐杨大人回去,做一个和亲公主该做的事。对得起西凉赐予你的公主封号!” “不……不是的……这不可能……我母亲不会……”李凌霄还想说什么,被邬云点中穴道,一音难发。 李凉茉走到她面前,无声对她说了三个字:“你,输了。” 随后扬声道:“苕华心术不正,犯下这等大罪,可她早已去了北齐却能混入宫中禁卫,这,是更重要的事。父皇,女儿请父皇派人明查!内侍与禁卫军中,是何人不忠,为保父皇母后之安全,必要除此隐患。” “福海,你亲自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西凉帝看向李凌霄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恨不得把这个坏了他精心准备的及笄礼的人千刀万剐。 现场很快宫被清理,西凉帝看向李凉茉的目光又温和了起来。 他一手拉着皇后,一手拉着李凉茉,“让大家见笑了。好在如今真相大白,苕华公主其罪当诛,但她如今已是北齐皇后,西凉无权定北齐皇后生死,只得让北齐使臣带回北齐处置。韶华的及笄礼成,今晚在宫中设宴,现下,大家都散了吧。” 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引得百官及使臣称赞,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只有各自心中清楚。 李凉茉知皇后心中定有许多疑问要问,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给她一个让她放宽心的眼神,回了玉泉宫。 躺到浴桶里,李凉茉才全身放松下来,涌动阵阵疲乏,“你们都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今日之事,她灵机一动险胜,可她曾被李凌霄哄骗喝下绝子汤是真。 上辈子,她最终决定自绝,与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破罐子破摔也是有关的。 即便上辈子的自己与劭云太子都不曾挑明并正视自己对对方的情义,甚至时不时地打太极式抬杠,可他们都会在紧要的时候忍不住为对方着想。 他不让她担上弑父杀夫之名,她亦不想让自己被毒得破败不堪的身躯拖累他。 初去北齐皇宫时,她受尽欺辱,知道了自己不能生育,还不知被萧眠及后宫的那些女人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以,后来与劭云太子相遇之后,她想要学毒。 毒龙是拿旁人试毒,而她,是拿自己试毒。她清楚地知道,每一种她要用下去的毒会让人生出怎样的感觉。 再入北齐皇宫,她以身为饵。时常陪着她要报复的人一起中毒,而她为了不叫人看出任何破绽,还不自行配制解药解毒。 用的毒越多,解毒越晚,她身上残留的毒素便越多。 十年毒物浸淫,即便她当时不自绝,她那破败不堪的身躯也没了多少时日。 她不愿在他面前日渐丑陋,便以那样的方式在他生命里狠狠地画上一笔。 当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当真被毒~药给浸染得又黑又毒了。 她想啊,即便他心里对她没有过半点心动,她那样一死,他也不会忘了她。即便他日后娶了了妻,过了百年,他的心底,依旧能想起那个曾与他携手灭了西凉与北齐的女人。 她闭着眼靠着浴桶壁,唇角带着一点苦笑缓缓下滑。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座处处透着粗犷蛮横霸道的宫殿,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四周的血腥气拉住她的神思,她悬在空中,眼见自己在劭云太子怀里气绝也不曾碰到黑色的狐狸面具。 劭云太子接住她下坠的手,握着她的手把面具摘下,“不是想看吗?孤给你看。” “不是说还有心愿没达成吗?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你个骗子,从心到肝都黑透了的骗子……” “你答应了孤的,孤帮你,你做孤的太子妃。” “早知如此,孤就该把你绑在身边,不该纵你。” “……” 劭云太子渐渐不说话了。 他坐在地上,抱着她,唇落她的美人尖上,眼里时不时滚出东西来证明他还没有变成石像。 李凉茉呆了。 即便她已经懂了他的情,也不曾想到,她上辈子的死会让他难过成这样。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这一滴一滴的,都烫在她心上,让她越发觉得胸口窒闷。 咬着她衣袖的狗子呜呜哭泣,见她真的不会再理它了,扭着一人大的身躯朝盘龙柱上撞去。 李凉茉眼睁睁看着狗子雪白的毛被染成了血色,心底又是一颤。 不知过了多久,十八鬼卫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提醒他,“殿下,太子妃已经殁了。” 劭云太子缓缓转了转眼,却口吐血莲,晕了过去。 李凉茉见他昏睡几日,连毒虫都束手无策。 他醒来后,立马找出地图,在地图上圈出巫族人的位置后收入怀中,抱起无人敢收殓的她的尸身远去…… 李凉茉猛地喘过气来,睁开眼,迷瞪瞪地看向面前衣裳都被打湿了的人,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是何时何地。 劭云太子抿了抿唇,有些不悦,“累成这样,为何沐浴时不叫人伺候,若是孤晚来一会儿……”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了回去。 劭云太子心头一荡,加深了这个吻,两人一同跌入浴桶中…… 理智渐失时,他品到了咸涩的滋味。 理智被拉回,他压下心中叫嚣着要冲出牢笼的猛兽,把她抱出浴桶。 方才给她包上的外袍被水打湿,玲珑有致的身形现于眼前,移不开眼,也不想移开眼,“怎么又哭了?孤见你一次,你便要哭一次?” 李凉茉自然不会告诉他前世之事,掀了掀眼皮,软软地道:“你凶我……” 劭云太子一愣,缓了语气,“我见你整个人都沉在浴桶里,叫你也没反应。” 他顿了顿,“韶华,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你还不许我生气?”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了,怀里的人的泪水却淌得更凶了。 他抿紧唇,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双盖着厚厚水幕的猫瞳,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李凉茉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劭云太子瞧着她没说话,又听得她似解释一般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让她们都出去了,没想到会睡着。” 她想伸出胳膊拉他,意识到自己被他的外袍包着,弯着眼笑了起来,“放我下来更衣。” 劭云太子见她又笑了,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人说风就是雨,说晴就见日,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不过,她不哭不闹还带着笑的乖巧样子,着实让人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可爱。 想了想,他道:“孤都知道了。” “嗯?”李凉茉迷瞪瞪地看着他。他都知道什么了? 劭云太子沉了沉嘴角,“别怕,孤把毒虫带来了,等你换好衣裳,让他给你诊脉。身上还残留多少毒都不要紧。他要是治不好你,孤,便去寻能治好你的法子。” 李凉茉:“……” 看着他放下她转身出去,她轻轻笑了。 有人这般在意的感觉,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女人怎么这么爱哭? 南宫末羽一脸莫名其妙:我的女人怎么从来不哭? 第49章 第 49 章(加更) “劭云。”李凉茉叫住劭云太子, “你的衣裳也湿了。换下吧。” “无妨。”劭云太子回转身来, 却见他的公主殿下把他的外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地系着衣带,拿着一套黑色的衣物到了他面前。 他的衣裳于她而言又大又长, 随着她前行, 锁骨下的风光泄了出来。 李凉茉不觉,把衣袍放在旁边, 伸手去拉他的衣襟, “可是要我帮你?” “不必。”邬云拉住她的手,敛眉道:“你速去更衣。” 李凉茉已经把他的衣襟拉开一片,露出心口部分的肌肤。 她的目光在他心口的朱砂痣上顿了顿, 心头发烫,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 转身抱着自己的衣物去了屏风后。 劭云太子困惑地瞅着屏风上的身影,强行压下还未完全退去的燥意,不明白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韶华。”他轻轻唤她一声。 李凉茉更衣的动作一顿,没有接话。 劭云太子知她听到了,却又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说什么才对。 她有时仿佛不要脸不要皮的,有时又脆弱得如同一层薄薄的琉璃片。 修长的手指抚上桌案上的新衣, 他轻声道:“我凶,也不是对你。” 所以,你别哭,也别难过。 李凉茉轻声笑了,“嗯。” 心头又甜又涩。 原来, 早相遇两年,他们之间的相处会是这样的。 不必各怀心事藏揶不言,不必各揣摩错过情难断意难决。 他不必故意孤冷矜持,她亦不必刻意淡漠无情。 她换好衣裳,一面拿布擦着发一面笑着打趣他,“你不会真打算让我为你更衣吧?劭云,我们还未成亲,这会儿,你想也别想。” 劭云太子听她语气娇软俏皮起来,松了一口气,笑道:“太子妃贤惠,还未成亲便已经把为夫的衣物收于柜中,为夫……” 两人说话间,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到屏风后,接过她手擦发的方巾,眼尾都扬了起来,“甚是欢喜。” 李凉茉瞋他一眼,由着他去。见她准备的衣物能贴合他身,尺寸不差分毫,满意地眯了眯眼。 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发,他们各自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让毒虫进来给李凉茉诊脉。 毒虫的脑门上又添了新伤,身上也还残留着在尘土,纵是一张棺材脸上没有表情,也叫人觉得有些可怜。 他看了戴上了面具的劭云太子一眼,“我的命要留着给人治病解毒的,你不能这么对我。下次,你先确定了方便再带我进来,不要进来了再把我丢出去。丢傻了,你身上的毒也没人解了。” “诊脉。”劭云太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能治好她,你才有和孤讨价还价的底气。” 毒虫:“……” 他不接话了,沉默地细细诊了片刻。 李凉茉和劭云太子都知道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索性不看。 一个看着手里慢慢变干的发,另一个扭头含笑看着擦发人。 若不是重来一世,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矜贵的魔鬼太子,对她而言高高在上的天神,会放下身段主动为她做这样的事。 毒虫酝酿了一会,见他们二人这般模样,也没有不能打扰的意识,“绝子汤是自小服用的,早就伤了体。她又服了些别的毒,药效相冲,倒是解了不少绝子汤的药效。” 他转了转眼,直直地看着李凉茉,“为什么会服别的毒?你不会也被人拿来试毒了吧?” 李凉茉愣住,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劭云太子已经开口斥他,“问这么多,你没法子治?” 这话可就踩到毒虫的尾巴上了。 他几乎就要跳起来,一张棺材脸转向劭云太子,“我当然有法子!就连成妖,我拿了那张药方之后反复推敲,如今也有三成把握了。” “三成把握?”李凉茉吃了一惊,“只能有三成吗?” 见毒虫肯定地点点头,李凉茉沉默了。 她给毒虫的方子,是上辈子毒虫给夕颜解毒的方子。这么说,上辈子,他们在只有三成把握的时候开始了?夕颜为何要那么急? 不待她想明白,毒虫又道:“这三成把握还只是解毒,她脸上变了形,要恢复得另想办法,那长出来的喉结,收不回去,目前也没有化开它的法子,传说,百年前的巫族有医者可以让人无知无觉开膛破肚取出大瘤,若是那医者至今还在,或许有望切开喉管,取出那块多长出来的喉结。可惜……” 他絮絮叨叨的,话题全围着夕颜的病情,全然把李凉茉的情况丢到了脑后。 劭云太子的脸色越来越沉,“把韶华身体里的毒除尽,你有几成把握。” “啊?”毒虫的话被劭云太子打断,懵了一瞬,“绝子汤本就难治,现在被毒~药相冲后,更不好治,我先给她开个方子调一调,看着情况再换药方。” “那就是现在治不好?”劭云太子自是知道毒虫不高兴了,可他更生气,“那留你何用?” 毒虫道:“她身体里的毒,又不会伤及性命,有什么要紧的?顶多不过不能生养。她是你的太子妃,想要孩子,你多纳几房妾,生了孩子记在她名下就可以了。以后她照样是皇后,太后。” 李凉茉:“……” 她看了毒虫与劭云太子一眼,垂下眸不说话。 上辈子,她起初并不在意宇文治后宫有妃子,只是在意平后萧眠的存在。可是她心底明白,她只是没有在意的资格。 到后来,她对宇文治后宫有些什么人一点也不在意了,那是因为,她不爱了。 哪怕她当初决定和亲,骨子里还是想要一份纯纯的,没有什么杂质的感情。 如今光听到劭云太子要纳妾,她便心里闷闷的不想说话。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纳他的妾,她留在西凉陪伴她的母亲,眼不净心不烦。 正思量着,被微凉的手指捏住了下巴。 她掀起眼皮,看到凝视自己的狐狸眼中的不悦,刚想说不要紧,听得他开口了,话却是对毒虫说的, “看到了?她不高兴。所以……你必须治好她。否则,你与孤一起绝后!” 眸子转了转,又对她说:“别听他危言耸听就胡思乱想,他医术不行,孤找更好的。” 毒虫闻言,觉得脖子的腿间都凉飕飕的,又听得劭云太子道:“别拿孤的太子妃试药。低于七成把握的药,都不必送到太子妃面前来。” 毒虫:“……” “从来没有人有过这种情况,不试着来,怎么治?” 劭云太子看着太子妃猫瞳里出现的呆愣愣的神色,勾了勾唇角,“孤说了,治不好太子妃,你与孤一起绝后,不过就是绝子汤与缠骨丹,你吃下,还差什么,你便吃什么。” 毒虫用力睁了睁眼,这已经是了极为震惊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点表情变化,“我是男人。” “孤的太子妃身边还缺个内侍。” 毒虫:“……” 劭云太子都表达得这么明显了,毒虫再坚持下去,恐怕真要马上变内侍了。 “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非得要让我试药?” “你让孤的太子妃不高兴了。”劭云太子回答得理直气壮,连眼神也没给毒虫一个,“所以孤很不高兴。还需要孤说得更清楚一点?” “不,不必了。”毒虫夹紧双~腿,“我的命很重要的,我也想有传人。我错了,你不会纳妾,对别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所以我一定能治好你的太子妃。没病例嘛,不要紧,我有小白鼠。不过,我警告你,你千万别把持不住。你身上的毒没解干净,别害了她,连带害了我。” 毒虫认怂很快,把识时务为俊杰发挥得淋漓尽致,终于换得了劭云太子施恩式的“滚”字,心满意足地滚了出去。 李凉茉余光瞅见他用后空翻当真“滚”了出去,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劭云太子松一口气,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别怕,你没机会后悔。也别打着留在娘家的小算盘,孤不许。” 不过他到底听进了毒虫的最后一句话,克制住自己不与她太过亲近,以免再发生如方才在浴桶里差点把持不住的情况。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不忍直视。 李凉茉愣了一愣,没想到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想到自己曾说过他不负她则不悔的话,猫瞳里浮起水雾,弯着唇角,“宫里若用药,药渣倒出去,恐被有心人瞧见。” 她寻思着,左右如今已经这样了,不如等成婚以后再治。 劭云太子叹了一声,“别怕。我来安排。” 抬手玩着她一头已经干了的发,“让乌满每日给你送药过来。宫里便不会有药渣。” 他看了一眼屋外,“你身边的人,可还有不干净的?” 李凉茉摇了摇头,“贴身的几个都是信得过的了。先前绝子汤,是李凌霄亲自端来看着我喝下的。那个时候……”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拿手比了个高度,“我不到五岁,也就这么高。” 劭云太子点点头,“那,她在那里偷听许久了,也不必担心?” “谁?”李凉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屋外,“谁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觉得,会是谁? * 这是评论到两百的加更呀~ 感谢在2020-03-20 03:07:50~2020-03-22 03:0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太今天更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雨踏花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阿兰若走入他们的视线, 小脸纠结, “公主,是我……” 劭云太子眯了眯眼,是当初救了李凉茉的异族人。 李凉茉闻言看向屋外, 问劭云太子, “还有别人吗?” “无。”劭云太子转了转眼,收敛了狠戾, 眯眼打量着阿兰若, 也足以让阿兰若袖里的虫子们躁动不安。 李凉茉察觉到阿兰若和虫子们的紧张,看了一眼劭云太子,“阿兰若是信得过的。” 劭云太子这才错开视线, 专心地摆弄李凉茉的头发,只是微抿的暗红唇瓣透露出他有些不悦。 李凉茉见阿兰若放松下来, 眼里带了点笑意,“可是有事?” “嗯!”阿兰若点头,“原本,是福海公公传话过来让我传话,我才过来的。不是有意要偷听。公公说,是禁卫军里有个叫张顺的给了苕华公主方便, 让她带人进来的行刺。被人打晕的禁卫军和内侍都已经找到了。” 李凉茉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张顺是何方神圣。 阿兰若又道:“公公说了,张顺是因为上次因公主而挨了三十大板,所以怀恨在心。这一次把他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李凉茉这才想起, 禁卫军里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因他受过罚。 其实,当时她还觉得罚轻了。 果然还是轻了…… 见阿兰若还犹豫着有话要说,李凉茉看了劭云太子一眼,“无妨,她是我未来夫婿,信得过。” 阿兰若愣了一下,不是说陈修大人是公主的驸马吗?这个人身上气息分明不是陈修大人呀。 劭云太子仿佛被正名了一般,满足了,唇角翘了翘,“孤还有事,便不听你们说话了。太子妃,孤下一次过来,就光明正大地走门了。 ” 言外之意,要让她信得过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李凉茉瞋他一眼,“你上上次进来的时候,就是光明正大地走门的。” 劭云太子笑了笑,“不一样。”拨开她的发,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光明正大地与阿兰若擦肩而过。 阿兰若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完全觉得轻松了,“公主,他真的是你选定的夫婿,那陈修大人呢?” 李凉茉抿唇笑了笑,“陈修是假的,他才是真的。只是他的身份特殊,现在不能示于人前。” 阿兰若懂了,这位才是真的大人,陈修与他们一样,都是保护公主的。 “你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李凉茉打了个哈欠。 阿兰若回过神来,“哦。我想说,公主身上中了毒,为何不传六长老过来?六长老一脉是医脉,或许能有办法。” “六长老虽然不是天医,可也是大医了。还有正在炼的清心蛊……” 巫族有自己的医者等级划分。 能成为大医者,已经以医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能解许多疑难。天医则到了能为人开膛破肚的地步。只是最后一名天医殁于百年前,医道的重要传承资料也于百年前毁于一炬。 “嗯?!”李凉茉有些意外,最近太忙,许久没去向阿雪蔓学习了,还不曾知道巫族十二大长老不同的脉系,倒是刚才听毒虫提起了百年前的巫族医术,清心蛊是在炼的,不过第一只要给夕颜用,她不急,“待他们安排好族中事务和留守人员,便让他们过来吧。” 屋顶上,劭云太子眼眸变得深邃。 六长老? 天医? 大医? 很奇怪的族群。 可他不曾听说韩家和哪个族群有关…… 他偏过头,见着扑完二十只鸟吐着舌头向自己炫耀的小白狗,俯身掠过,打开鸟笼。 才扑进笼里的鸟又飞了出去。 小白狗呆了呆:“???”半天全白忙活了? 气急的狗子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怒汪几声,又不得不为了肉骨头继续扑鸟…… ……*…… 是夜,皇宫里热闹非常,仿佛白日里的行刺之事不曾出现过一般。 李凉茉依旧是今日的主角,不必穿如白日里那么厚重的衣物,但也是华贵的宫装。 还是月华纱的料子,不过这次不是她平日里喜穿的素净颜色,是大红的琵琶领宫裙。 在去往福庆宫的半路上,福海寻了过来,“公主,北齐的使者在御书房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李凉茉顿下脚步,睨他,“杨飞?还没走?” 福海一噎,“本是午时便要离开的,陛下让他赴了晚宴,为公主庆了生再走。不想他方才闯了御书房,让陛下答应把公主带走。陛下气得头疾都发作了。 ” 李凉茉淡漠地收回视线,“福海啊,你说,陛下这种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陛下的呢?” 这简直就是没脑子啊。 明知杨飞是来做什么的,应该尽快把人送走才是。他倒好,惦记着要借着这个机会向人家秀一秀,留人半日。 杨飞与李凌霄相处半日,自然有了变数。 福海:“……”这是送命题,没法接话啊。 “公主……”见李凉茉没有要理会的意思,福海心里焦急,“您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李凉茉笑了,“去。自然要去。不过,若是本宫去了,南齐与东周的使臣便要被冷落了。届时三国都对我西凉不满,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福海也为难了。 他就是一个内侍,品阶再高,也只是一个内侍,为何要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呢? “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去吧。”李凉茉慢悠悠地向前走,“你去瞧瞧他们到了哪里,一便请了去。等他们到了,本宫再去。” “诶!啊?”福海懵了。 公主这意思,是先不去? 可陛下那里,能撑得住北齐的施压吗? 李凉茉扫他一眼,“还不去?他国使臣什么时候到,本公主什么时候到,你不是担心陛下吗?” 福海苦了脸,无奈应下,又听得李凉茉道:“先去叫东周使臣。陛下那里的危机自解。” 福海应了一声,恍然道:“对对对,东周是四国之首,有东周使臣,北齐自不敢那般张狂。” 李凉茉心道,东周会管那事,是因为他们想把她带到东周去,自然而然不会由着北齐胡来。 不过,她没有要与福海解释的意思,带着夕颜与芸竹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芸竹不是个话多的,李凉茉往哪去,她只管跟着。 夕颜笑着吹了几声口哨,见李凉茉没有要理她的意思,索性自己开口,“你根本就没想去。” 李凉茉笑笑,“去啊,去了才不会真的被人给卖掉。” 夕颜不信,“你让福海去找东周的人了。东周的人要抓你,自然不会让你去北齐。” 李凉茉偏头看了她一眼,“陛下也就这脑子,可若是丞相在……” 她笑着把后面的话停在嘴边。 邬云巴不得她离开西凉,好窃得西凉,若是她被北齐带走,东周与北齐相斗,他便可安心窃国。 夕颜皱起眉,“你们这些政客,想法就是复杂。成天就是斗来斗去的,有意思吗?” “那你呢?”李凉茉停下脚步,“你们这些杀手,想法那么简单,成天被别人指使着杀来杀去的,有意思吗?” “你……”夕颜恨恨地别过脸去。 妈的,老子不是已经不当杀手也不杀你了吗?还拿过去的事来说! 李凉茉移开视线,“嘘,看那。” 两人顺着李凉茉的视线看过去,月白和大红的身影离得不远,似乎在说着什么。 李凉茉把夕颜微变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步一步朝南宫兄弟走去。 夕颜阴阳怪气地道:“偷听有损公主的身份吧?” 李凉茉轻笑着,“本宫在自己家中,岂是偷听?你若不想听,便去查查丞相的下落罢。” “我才不去。又不是杀人的时候。”夕颜嗤声,“我可是杀手。我和你说,就算我现在是你的人,也只做杀人的买卖。” “嗯。不错。”李凉茉继续朝前走去,“那你便去为本宫杀了丞相,证明你还是个有用的杀手。” 夕颜:“……”妈的!这杀手当得太没尊严,不当了! 芸竹跟在李凉茉身边,见夕颜又跟了上来,不解地看她一眼。得了李凉茉的示意,拦住夕颜,让公主独自去光明正大地听,“我们两个偷听,在这里就可以了。” 夕颜:“???” 她转眼看向在丛花之间的空地里说话的兄弟,抱胸的拳头紧握。 可她在这里,也能听清两兄弟说的话,明白他们是在争吵。 南宫末羽嘲讽般地盯着南宫末白,“你费那么大力气把人带到凉都来,就是为了让她刺杀?” 南宫末白敛着眉,明显在忍着不悦,“她自称是西凉帝最受宠爱的女儿,只要把她带到西凉帝面前,西凉帝必备厚礼相谢。本王不知她竟会私下出逃,坏了本王的计划。” “你眼瞎又不是第一次。”南宫末羽嗤了一声,“不对,你是眼瞎一直就未好。” 南宫末白越发不快,“有什么你对着本王来便好,何必指桑骂槐针对明珠。说到底,她从来不曾招惹你。” “你们对晏兮做了那么多的事,你竟然说她不曾招惹本王?”南宫末羽睁大眼睛,不屑地道:“呵……本王可没针对谁,是你自己把她说出来的,你这是承认她不曾招惹我,但伤害过晏兮了?” “难得啊。不过,要是她知道你承认这件事情是为了西凉的公主,你说,西凉公主还能安全到北齐去吗?” “够了!”南宫末白沉了沉音,“明珠那么善良,连兔子都舍不得吃,你却时时针对她。别忘了,晏兮是你皇嫂。把她关入地牢的是本王,对她用型的是本王……就算本王杀了晏兮,也容不得你来置喙!” 南宫末白胸膛猛地起伏了几下,显然是气狠了。 南宫末羽怔了怔,六亲不认地笑了起来,“你总算认了。是你杀了晏兮。可是皇兄告诉我,晏兮还活着呢。你知道吗?晏兮要是真死了,你们会也没必要活着了。” “简直不可理喻!”南宫末白甩袖,“你发疯,也该有个限度!” 大红的衣摆如火焰般卷起,杀意凛然,南宫末羽的眼中升腾起血色,“她到底哪里不好,你竟然要亲手杀了她?!” 李凉茉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如同自己不久前在梦中看到劭云太子的神色。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她笑着走了出去,“本宫正在寻两位王爷,倒没想到在路上遇见。” “咦?两位王爷神色有些不对,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系不系已经看出来副cp惹? 第51章 第 51 章 南宫末白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背对着李凉茉, “韶华公主寻本王有何事?” 南宫末羽盯着他,慢慢敛了杀意,嘲讽地呵笑一声, 挥动广袖搭上了李凉茉的肩, “小茉莉是来找本王的,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花。小茉莉耳聪目明的, 知道谁会害她。” 南宫末白扫眼看他, “你是南齐的亲王,当知道有些话不能胡说。” 李凉茉:“……” 看了两兄弟一眼,拍开南宫末羽搭在他肩上的爪子, “本宫可是有婚约的人,还不把你天下独一无二的凤爪拿开?” 她微微偏了头,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若是被你的心上人瞧见你这么没规没矩的,悔得你哟。” 南宫末羽扬了扬眉,笑容里多了苦涩,故作轻松地道:“若她眼里真能看到我,本王让你多坑几回也无妨。” “此话当真?”李凉茉的眼睛一转,看向被树丛挡住的内侍衣摆, 笑得意味深长。 然而,南宫末羽心情不佳,不曾注意到这些,只是依言收回手抱胸懒洋洋地立在一旁,“本王时常说话不当真, 但与心上人有关的,怎么能不当真?” 李凉茉扫他一眼,倒是发现他这懒洋洋的样子与夕颜有几分神似,“你这姿势,和谁学的?” 上辈子她与南宫末羽不熟,倒是不曾发现两人间的相似。 “自然是心上人……”南宫末羽回过味来,不再谈那个一想到就心里生疼的人,“你不是找本王有事?走走走,我们到一旁去说悄悄话。” 李凉茉道:“这次还真不是找你,是找骁王。” 南宫末白不解,“找本王何事?” 李凉茉扫人南宫末羽一眼,示意他闭嘴,“骁王不会以为自己在西凉地界上所做之事,本宫和父皇都不知晓吧?” 南宫末白敛眉看她。这个女子看起来温柔端和,声音也是软绵绵的,似乎人畜无害。可是他今日在礼台之上,亲眼见她处理起事情来果决周到,深受西凉帝信任和喜爱。 “昱之”两个字,更是说明了西凉帝对她的期待。 他自是不会用到凉都之前的目光看待李凉茉了,但他也不会承认李凌霄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不知公主所说的是何事?” 李凉茉转了转眼珠,对南宫末羽道:“你为何不去争南齐公子之名?至少,你敢做敢当啊。” 南宫末羽愣了一下,呛笑出声,“有眼光。” 李凉茉看南宫末白脸色难看,弯了弯唇,“骁王觉得本宫拿不出证据来吗?” 她走了一步,侧对着南宫末白,看着藏在树后的内侍衣摆,“咱们明人也不说暗话了。你若是看上了她,只是带着来凉都转一圈便把人带回南齐去,那便是你与宇文治之间的事,本宫不过问。可她如今闹了本宫的及笄礼,骁王又如何能事不关己?如今杨飞去了御书房,要陛下给北齐一个交待。我们西凉可打不过北齐。骁王殿下觉得南齐与北齐相比,如何?” 南宫末白眯起眼,透出几分凌厉来,“你敢?” “你不仁在先,本宫何必与你客气?”李凉茉掩唇轻笑一声,如同在说这里的花儿真美一般轻松,“如今骁王在凉都,也不知南齐还有谁可与北齐帝有一战之力?” “本宫可是看在逍遥王的面子上,给骁王提个醒,再与我一个小女子费唇舌,骁王可真要成南齐的罪人了。” 南宫末羽哈哈大笑,“小茉莉啊,本王的面子这么珍贵,你怎么可以用来让他占好处?” 眼瞅着南宫末白怒去,南宫末羽的笑声淡了下来,“你真要把战火引到南齐去?” 李凉茉睨他一眼,“你怕了?” “怕什么?”南宫末羽不以为意,“没了他,还有我大皇兄,大不了我大皇兄御驾亲征,也不会比他差。他真当把南齐公子的名让给他,他就真是南齐第一了?要不是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夕颜的功夫,到底是和谁学的?” 李凉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低声道:“你去一趟御书房,我就告诉你。” “我还去做什么?要打就打呗。”南宫末羽不以为意,“我大皇兄早就想把宇文治摁在地上摩擦了。一直是他不愿意打仗,说得满口仁义,说什么兴兵劳财,这才让宇文治越做越大,目中无人。” 李凉茉狡黠地眨眨眼,“去帮我气我父皇呀。就像你气骁王那样,别气死就成。” 气死了,凉都可就乱了。 南宫末羽神色古怪,“那是你亲父皇。” 李凉茉呵了一声,“那还是你亲二哥呢。” “得。”南宫末羽露出一个了悟的神色,“难怪本王与你一见如故。” 他倒退着离去,朝她摆摆手吹起一声口哨,“包你气得满意!” 李凉茉笑笑,朝夕颜和芸竹所在的位置走去,“本宫的想法,很简单,自保,保住身边的人,自然要提防有心人布下的陷阱。不然,就和那南齐的辣美人一样,光有武力值,没脑子了。” 这算是在回答夕颜先前所问。 “是挺没脑子的。”夕颜深深地看了李凉茉一眼,转身就走。 “当心。”李凉茉在她身后突然说了这两个字。想说不要让李凌霄死在西凉的土地上,最后还是把话停在嘴边。 夕颜脚步一顿,偏头睨她一眼,耸耸肩,吹了一声口哨,快步离去。 芸竹不解,“公主,她要去哪?” 李凉茉低笑一声,“夕颜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欺骗。谁敢骗她,必然要付出代价。走吧。我们也去御书房看看。” 不曾想,她在御书房外与邬云撞了个正着。 她狐疑地扫向邬云。总觉得邬云应该早就到了御书房,巴不得北齐把她带走才是,这般姗姗来迟,实在不像是邬云会做的事。 邬云目光幽幽。 他会来得这么晚,怪谁? 还不是因为陪她许久,回去处理许多政事,又去查了有大医天医的族群。 呵……真叫他惊喜,竟是巫族。 她真不该做西凉的公主! 想到她还有许多的他不知,他就觉得牙痒痒。 李凉茉转了转眼,顿时想明白了。 他会来得这么晚,是因为他自信北齐足够让西凉帝心生畏惧,不得不屈服,同时,又可以将他完美摘除。 她缓缓笑了,从芸竹手里接过小扇来轻轻地摇着,“丞相怕是要失望了。” 邬云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公主为何觉得臣希望公主去北齐?” 李凉茉给了他一个“这还用说吗”的眼神,“没了本宫,丞相必然很快能心愿达成。本宫先预祝丞相心想事成。” “臣的心愿是公主与陈修解除婚约,嫁入丞相府。”邬云笑容微微一深,“公主可是真心让臣心愿达成?” 李凉茉手中箔金小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那敢情好啊,丞相与北齐去斗一番,丞相若胜了,本宫考虑考虑。” 邬云心情微妙起来。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情意绵绵,对这个身份却是咬牙切齿,随时都会挖着坑等着她,随时做好把他往坑里推的准备。 “臣若是伤了,怕公主会伤心。”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断不敢行此冒险之事。” 李凉茉笑着咬牙,“要点脸吧。” 恰在这时,福海发现了他们,如同于茫茫沧海之中得遇灯塔闪耀,“陛下,公主和丞相来了。” 他们听到西凉帝欣喜若狂的声音,“快让他们进来!” 邬云儒雅地退一步,展开广袖,“公主请。” 李凉茉睨他一眼,先一步行了进去。 御书房内,北齐杨飞,东周赵昊天,南齐两兄弟,几个人都在,脸色也都不好看,韩栋虽在,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边。 西凉帝面上菜色转好,“你们都别说了,这件事情,还得看韶华的心思。” 他把李凉茉叫到身边,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手,“韶华啊,刚才韩太师说了,你为国和亲,他没有意见。所以,现在就看你的意见了。你若是不愿意去,父皇自不会勉强你的。” 李凉茉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他只差明着说:“你瞧见了没?韩家人靠不住,他们都不疼人,就朕一个人疼你。” 杨飞哼了一声,“西凉帝,一个皇帝窝囊成你这样,恐怕世间寻不出第二个了。嫁个女儿都不能作主,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半天了,都还没个结果。” 西凉帝觉得这简直就是来了宇文治的翻版,生气又不敢骂回去,头更疼了。 南宫末羽嗤笑一声,“可不是窝囊?怕北齐帝还能理解,你不过是北齐帝身边的一条狗,他连你都怕。明明不想让女儿出嫁嘛,自己不肯说,把泰山闺女都叫了来。哦,还有丞相也来了,西凉丞相,你也能定一国公主是否和亲之事?” 李凉茉微微笑着看他。这个人啊,句句不带脏字,却能句句呕死人,一番话下来,呕了三个,帮了她。 南宫末羽朝她扬扬眉,好似在说:“怎么样,满意否?” 邬云见两人旁若无人地眉目相传,缓缓转开视线,“逍遥王身上带酸,把一屋子都给染酸了,怎么,难道是逍遥王也想求娶韶华公主,却自觉不如北齐帝与东周摄政王世子?” 南宫末羽转了转眼,目光落到邬云身上,了然一笑,凑到他身边闻了闻,低声道:“好酸啊!” 又扬声道:“本王自觉,只要本王开口,韶华公主必会答应。但本王不忍公主远嫁,受背井离乡之苦。花开芬芳,水土之故。那两个张口要娶的,一看就不安好心。本王只是为公主不平。西凉帝口口声声最爱公主,却连为公主拒嫁的勇气都没有。” 这回,他一番话多怼了一个人,通体舒畅啊! 西凉帝呕得喉间生腥。偏偏若不是南宫末羽在,东周与北齐使臣就能撕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南宫末羽:论气人,我第一!这么多年气南宫末白气出来的~ 第52章 第 52 章 南宫末羽犹自觉得不过瘾, 骂了一圈, 落下了最不能落的。 语气一转,对南宫末白露出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二哥, 你就不说几句话?祸是你惹的, 你自己不敢背锅,倒叫韶华公主一个姑娘家为你惹出的祸事和亲?韶华可是订了亲的, 棒打鸳鸯这种事, 你做得就没觉得半点愧疚?” 南宫末白一来便帮着东周一同指责北齐的厚颜无耻,目中无人,把战火往北齐与东周之间引。 东周与北齐对韶华公主都是势在必得, 倒真是两相针对,谁也不肯让谁。 南宫末白自觉如此甚好, 乐得抽身隔岸观火,不想南宫末羽会突然出来乱搅浑水,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还要拉他下水! 提起棒打鸳鸯这件事,便是在讽刺他当初觉得他与慕晏兮之间的婚约破坏了他和慕明珠之间的感情,而南宫末羽这些年阻止他再娶, 他亦曾用这句话斥问过。 当时南宫末羽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本王只恨,没早些有了打鸳鸯的觉悟。哪怕晏兮怨恨我,也比她丧了命要强。” 南宫末白觉得,这个弟弟,一定与他是生生世世的宿敌, 才会这般!!! 眼下,他不出声是不行的了,“起初,本王以为是西凉当真送错了人,顺路做个顺水人情。可到了眼下,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北齐带着苕华公主回国便可,为何又要韶华公主?届时,谁为后,谁为妃?” 杨飞答得理直气壮,“两个公主生得如此相似,杨某担心带错了人回去,得我国陛下旨意,不如将两位公主都带回去,等陛下确定了留下的是谁,再把另一个送回来。” “放肆!”李凉茉手里的扇子丢出来,直砸杨飞面门。 用力不猛,不会在他面上留下伤痕,但足以震慑住他。 杨飞自认为自己说得合情合理,也给足了理由和面子,西凉没有理由不答应,却没想到李凉茉突然发作,那一瞬散发出来上位者的威严,甚于西凉帝,让他心中生出仿佛见了北齐帝的怵意。 李凉茉转身对他,声音温和却内含霸气,“这里是西凉,你面前的是西凉国君,要尊的是西凉律法,收起你在北齐的耀武扬威。你对西凉国君与公主不敬,本宫完全可以斩下你的头颅再向北齐帝讨要说法。” 杨飞懵了,听出来她不是在说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嗤。”李凉茉似听了个笑话,“现在交战了吗?没有,那说什么不斩来使?” 她走到杨飞面前,“苕华如今在西凉犯下大错,如果你觉得她有假,那本宫便把她斩了,和你的头颅一起送给人北齐帝,让他验验真假,如何?” 杨飞抬眼看向她,那猫瞳里平静而睥睨,“韶华公主不怕给西凉招来战火吗?” “那就来吧。我西凉何惧?!”李凉茉偏脸看向赵昊天,“听说东周摄政王世子有意于本宫,东周可会由着北齐以此为由兴兵?” 赵昊天愣了一下,“若是公主随本官回东周,东周自不会坐视不理。” 南宫末羽捡起箔金小团扇递到李凉茉面前,故作幽怨,“你怎么不问问本王?他们要用强的,本王也不会坐视不理。” 李凉茉接过来,笑道:“这么急着说出来做什么?等他们真的出兵了,你再悄悄去坐收渔翁之利不好?” 南宫末羽扫了一眼南宫末白因被无视而气极又顾及着脸面隐忍不发的脸,暗暗对李凉茉竖起大拇指。 恰在这时,有人来报,苕华公主被人抓走了。 李凉茉笑了起来,“杨大人连一个人都护不住,还想大言不惭地要带走本宫?” 陛下被萧家绊住,抽不开身,派了他来,可这两个公主,他也不知陛下要的到底是哪一个……杨飞心里焦急,连回应李凉茉的心情都没有了,转身便走。 御书房里的气氛在他离开之后便缓和了下来。 赵昊天依旧关心着自己的目的,理所当然地觉得李凉茉已经答应了东周的和亲要求,“不知韶华公主何时与我们启程?” 东周如今为四国之首,西凉公主会选东周为靠山,是合情合理的。至于这位公主去了东周之后是为人质还是为世子夫人,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李凉茉目光扫过去,“摄政王世子当真想娶本宫?” 赵昊天看了西凉帝一眼,“本侯想,西凉陛下也是同意的。” “摄政王世子若真想娶韶华公主,此次为何自己不来?”邬云幽幽出声,“即便是北齐帝,在娶妻之前,也亲自来西凉让两位公主见过。陛下,由此可见,摄政王世子并无诚意。” 李凉茉难得地觉得邬云顺眼了一回。 她摇着扇轻笑,“丞相言重了,东周都愿意为本宫出兵北齐了,必是诚心。只是,东周摄政王的使臣来晚了,本宫已经有了婚约。” “婚约可结亦可退。”赵昊天捋了捋顺滑的黑须,微微眯眼,“只要公主诚心出嫁,东周必以重礼相聘。难道公主利用完便想反悔不成。” 李凉茉的小扇一顿,意外东周的执着和……不要脸。 “多重的聘礼?若是本宫不稀罕的,那便算了。” “任由公主提。”赵昊天大气扬袖,“我泱泱大周,不至于在聘礼上亏待公主。” “真的?”李凉茉看向四周,“你们可都听到了。” “韶华……”西凉帝心里觉得不好,有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李凉茉仿佛没听到他的呼唤,径直道:“本宫要的,也不多,不过是本宫心眼小得很,受不得北齐几番挑衅。若是摄政王世子能以北齐为聘,本宫便应了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御书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片刻之后,邬云瞧着李凉茉,缓缓眨了眨眼,袖下的手悄悄动了动,忍住了想要去抱她的冲动。 东周与北齐一战,东周胜算很大,可拿下北齐,摄政王必然元气大伤,这个时候,便是他回家的机会。 她是在为劭云太子回东周而提的这个要求! 他缓缓垂下头,唇的弧度越弯越大,“不仅如此。摄政王世子要娶我西凉的公主,必要亲自来西凉求娶,方能显出诚意。毕竟,赵侯只是赵侯,不是摄政王及摄政王世子。” 李凉茉狐疑地看向邬云,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他要西凉,应该不会故意让西凉与东周为敌。不过若是摄政王世子过来了,对劭云太子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南宫末羽暗中咂舌,这两个人太狠了。 西凉帝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天之言给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最让他惊吓的是,赵侯竟然说要将此事禀了摄政王……那便是有可能答应了。 他还和宇文治有合作呢,若是北齐没了,他还怎么把韩家一窝端?不行,他不能答应! 可眼下,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看法,御书房里只余下他和扶着他的福海,还有马上就要出去的李凉茉,“韶华!” 他突然出声,“我们现在还不能没有北齐。” 李凉茉回头朝他一笑,“父皇,如今苕华对我们恨之入骨,宇文治纵她回来闹本宫的及笄礼,与我们是敌非友。更何况,宇文治欲壑难填,目中无人,所行之事,如同视西凉为他的附属,予取予求。为何不与东周为友,灭了这个敌人?” 西凉帝觉着有理,却还是不安,“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东周摄政王,可是个狠人。”比宇文治要狠得多。 “无妨。”李凉茉说了这两个字,转身走了出去,“父皇若是担心东周摄政王报复,大可以给女儿摄政之权,一旦事败,自有女儿一力承担。退一步说,父皇不愿女儿摄政,这不还有将上任的太子吗?连累不到父皇。” 西凉帝:“……”头疼…… 韩栋见李凉茉走出来,几步过来,“老夫想让你和亲是真的。” 李凉茉看向他,愕然道:“外祖父?” 韩栋吐出一口气,“陛下那样的心思要不得,你去和亲总比留在西凉成为众矢之的要好。” 李凉茉垂了垂眸,叹息摇头,“本宫无意坐上皇位,但目前也不想和亲。您忘了,本宫与陈大人有婚约。您若得闲,多关心关心皇后吧。” 她不欲与韩栋多言,余光瞧见邬云看着自己,走过去,“丞相这是在等本宫?” 她摇着小扇,“丞相用这样情义绵绵的目光看着本宫,本宫会误会丞相对本宫有意的。” 邬云意味深长地道:“苕华被杀手夕颜捉住,险些丧命,杨飞恐再出意外,已经带着她快马出京。臣以为,公主当早做准备。” 李凉茉笑眯眯地看他,“丞相这是在为本宫担忧?为何?” 邬云转着凤眼。 若是承认无所图,她必然不信。 “公主言及,以北齐为聘,便愿下嫁。臣期待公主与陈家公子退婚的那日。” 李凉茉面上笑意淡去不少,“丞相说笑了,谁都能如此,唯你不行。” “为何?”邬云颇为不解,“公主为何对臣总怀有莫大的敌意?” 李凉茉道:“本宫最不喜家中有妻儿还在外招花引蝶之人。北齐帝如此,丞相,您,亦是如此。” 她缓缓移开视线,“丞相也是手掌乾坤之人,想来,必知道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都是为了到手的西凉是个能用的,咱们何必说破?” 这是劭云太子误会最深的人,她可不想再与他生出什么谣言来。 邬云:“……”你对我这个身份的误会,太深了…… 这样一来,他刚升起的想要用西凉丞相身份迎娶她的念头又被拍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福庆宫行去,行至路口时,两人默契地分道而行。 李凉茉松了一口气,见夕颜已经回来,对她道:“杨飞中了毒,跑不远。本宫宫里有一支东周箭。你去取了,追上杨飞,让他死在这支箭下。” 至于李凌霄到时是生是死,就不是她会在意的了。 与之同时…… 邬云招来了疾云,“让乌略亲自去,把杨飞留在西凉,用东周人的手法。” 乌略,十八鬼卫之首。 南宫末羽玩着随身携带的小凳,琢磨着:“这杨飞若是死了,还死在南宫末白的人的手中,宇文治一定会与南宫末白为敌。” 南宫末白的敌人多了,他就高兴了。 哦,还得把李凌霄给捉了。南宫末白捉了一次,说他再捉一次,谁也不会生疑,倒能让他难有宁日。 妙极!妙极!!简直妙极!!! 作者有话要说:杨飞:为什么都要杀我?救命! 第53章 第 53 章 福庆宫的晚宴是为了庆祝韶华公主及笄并款待诸国使臣的。 可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 任桌上食物多么精致可口, 在座诸人也各怀心思,食之无味。 西凉帝瞧着坐在自己下手的李凉茉,觉得这几个月来, 女儿变化太大, 他都快要不认识了。可若说不对,他又能理解。 他所衷爱的女儿, 自小便是张狂的性子, 不似皇后生的那个娇软蠢钝。 皇后今日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只在开宴时露了一面, 便回宫歇息去了。 李凉茉瞧着殿中诸人,琢磨着哪些人是自己的, 哪些人是邬云的,哪些人是西凉帝的…… 倒是皇子公主们一个一个的吃得欢畅。 五公主咬着筷子,推开坐在自己身边的四公主,“你压着本公主的衣袖了。瞪什么瞪?不是有韶华公主护着你吗?你怎么不坐到她身边,要坐到本公主这里?” 四公主见周围有人朝自己看过来,怯怯地移开目光, 起身凑到李凉茉身边,“大皇姐,你在想什么呢?” 李凉茉知道刚才有些动静,但没注意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得她问, 笑了笑,正要回答,又听得她道:“大皇姐今日及笄了,可是想要嫁人了?是在想陈大人吗?” 李凉茉到嘴边的话转了回去,看向四公主的目光微深。 四公主垂下眼,“大皇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本宫在想……”李凉茉拖长了音,意有所指,“四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儿?” 她看了那一群她叫不出名字的妹妹们一眼,“若是看上了哪家儿郎,告诉本宫,本宫为你作主。有本宫在,你在宫外的日子,定不会差。” 四公主闻言愣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皇姐真好。” 李凉茉也愣了,“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把眼泪收回去。没人心疼的时候,眼泪只是个笑话。” 她说着,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她流泪的时候才知道劭云太子也有手足无措的样子。 四公主瞧着李凉茉的神色,咬了咬唇:大皇姐一定是想到陈大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好,真让人羡慕。可是她自己…… 七皇子不爱闹腾,见四公主到了李凉茉身边,也凑过来,“大皇姐,四皇姐。你们怎么都不吃呢?” 李斗是准太子身份,坐在李凉茉下手,闻言转脸看向李凉茉面前桌上的吃食,睁大小豆眼,巴巴地问:“对啊,怎么不吃呢?” 李凉茉道:“天气燥得很,无甚味口,只想用些冰的。” 正说着,芸竹给她端来了玉萝做好的冰碗子。碗下垫着冰,上面是切好的新鲜瓜果,煞是解暑。 李斗咽了咽唾沫,“既是你不吃,浪费了也不好吧。不如都给本宫?” 李凉茉被他贪食的模样逗笑了,“你们三人分了吧。” 四公主被李斗看敌人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推辞道:“我刚才吃了些,吃不下了。二哥和七弟分了吧。” 李斗听了眼冒绿光,把李凉茉桌上的吃食大多扫去了自己桌上,只留了一小部分给七皇子,美其名曰:“你年纪小,个子也小,吃不了多少,这些够了,够了。” 七皇子“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李凉茉,“大皇姐,我能把这些糕点带去给母妃吃吗?” 李凉茉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平日里宫里的妃子们鲜少见这种大国宴的吃食,位分低的,也没有坐在这里的资格,点头应下,并对芸竹道:“去让御膳房给各宫主子们都送上一碟糕点。” 七皇子闻言大喜,“谢谢大皇姐!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妃。” 李凉茉瞧着他欢喜的样子,也笑了出来,对四公主道:“你瞧瞧他,都十二岁的大孩子了。” 四公主也笑了。 李斗转了转小眼珠,感激地看向邬云,觉得还是现在好,比以前能吃到的好吃的多!等以后他真的成了太子,他也要叫人给他做那样的冰碗子,却突然觉得身上不对劲…… 李凉茉与四公主一起吃冰碗子吃得欢畅,听到身边传出闷响,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 李斗硕大的身形倒在地上,血从他唇角溢出,迅速漫向地面。他的眼,还睁着,想要把手里的半块糕点往嘴里送。 “啊!”四公主尖叫出声,指着那糕点,“大皇姐,那不是……那不是……” 李凉茉眼里划过凌厉,大声道:“来人!快去把七皇子叫回来!传太医!” 她走到李斗身边蹲下,见他看着自己颤着唇,想要说什么地说不出来了。 她阖了阖眼,“本宫必会查出真凶。” 李斗不动了,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看向手里的糕点,充满了留恋。 这种时候,太医就在福庆宫侯着,很快过来,给李斗诊了脉后,摇了摇头,“禀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去了……” 他被立为太子,却还没有正式册封,如今身死,称之为福王或是太子都不合适,索性用“殿下”称呼。 对于先一步看了他情况的李凉茉来说,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她再次阖了阖眼,转身对西凉帝道:“父皇,这毒,是针对儿臣的。儿臣请父皇让儿臣亲自查案,告慰二哥在天之灵!” 平王见状,心中震惊,扭头看向三皇子。见他也迷瞪瞪看向自己,顿时觉得不好,把三皇子拉到一边去,低声问他,“是不是你?” 三皇子呆了呆,笑着给自己灌了酒,“我倒是想啊。你看,她多招人恨?不是被刺杀就是被下毒。活该。” “真不是你?你看清楚,死的是老二!” 平王急得拧着三皇子的胳膊让他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 三皇子一个激灵,清醒了些许,“真不是……” 可是他眼里的不安,让平王无法相信。 平王抬眼看向李斗,李凉茉,西凉帝,悲凉地放开三皇子,“这毒是对韶华下的,被二弟误食了,但愿真的不是你……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西凉帝早已震惊地站了起来,听到李凉茉的话,缓缓将视线转到她的面上。 这个女儿,在向他要权! 然而,不论是为了女儿的安全还是权力的安全,他现在都不能分权给女儿,“韶华受惊了。这件事,便让丞相来查吧。” 他扫一眼邬云,“丞相,朕要尽快知道结果。” 又对福海道:“福海,你协助丞相查。” 殿中气氛微妙。 公主皇子们这边最甚。 四公主嘀咕着:“丞相与大皇姐素来不对付,让丞相查,能尽心尽力查吗?” 邬云仿佛没听到,与福海各自领旨。 李凉茉扬声,“父皇,不许任何人离开,儿臣有法子马上查出凶手!” 西凉帝不悦地看向她,觉得她太过急功近利了些,竟当众表露出对丞相能力的质疑,与他千挑万选的丞相相对!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喝报,“启禀陛下,陈才人,殁了!” 李凉茉手里的小团扇落地,面上平静,“父皇!他们都是因为吃了女儿桌上的糕点,求父皇给女儿一次为他们寻求真相的机会。” 邬云主动道:“陛下,臣以为,公主此时情绪激动,不适于查案,但公主的法子可以一用。” 他转向李凉茉,低声道:“请公主放心……” 李凉茉截住他的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你让本宫如何放心?那是绝命!” 邬云一愣,目光冷了下去,“臣不会对公主用毒。能拿到绝命的,也不止是你我二人。” 他抬了抬音量,“请公主把法子告知臣。” 李凉茉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看了几瞬,道:“芸竹,把阿兰若和带爪侍卫叫来。” 带爪侍卫? 殿上众人愣住。 直到见到一臂长的狗子,他们才意识到带爪侍卫是这只看起来只会卖萌讨巧的宠物。 铁头才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自己,一面拿头在李凉茉脚边蹭,以示安慰,一面拿眼风去看邬云。 主人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安慰女主人啊,真是让狗愁秃了毛。狗侍卫提醒得这么明显,他也该懂了吧。 邬云看得牙痒痒,“公主是让这只狗来查案?” 李凉茉揉了揉狗头,没有回答他,“铁头,阿兰若,你们去闻闻,找出下毒之人。” 邬云眉头微沉。 铁头尚小,绝命无色无味,又混在糕点之中,怎么闻得出? 不曾想,李凉茉摸狗头的时候,便把阿兰若带来的虫子给铁头闻了。 铁头或许闻不出绝命毒,悄悄食了糕点和血的虫子们能分辨出来。 铁头装模作样地在李斗尸身上嗅了片刻,撒丫子顺着虫子们指引的方向跑。 它朝着皇子公主们所在的方向跑,仿佛已经认定了凶手一般。 众人纷纷让开,生怕这狗咬死了自己。 却见铁头从众公主之间咬出了五公主,一爪子划开了她挡在面前的宫裙广袖,而后又扭头,看向了平王与三皇子的方向。 狗子眼里露出来的凶光,似乎是猛兽见着了敌人。 三皇子被那双狗眼吓住,惊得连连后退,却见小白狗一跃而起,直扑他面门。仰身欲躲,倒被狗扑到了地上,转瞬间,被撕下半截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三皇子:不是我,真不是我! 第54章 第 54 章 铁头转身, 松大的狗尾巴扫了三皇子一脸, 叼着袖摆来向李凉茉邀功。 阿兰若眉头动了一下,有些不解。 她看向圣女,正想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却见太医已经从铁头嘴里接过了袖摆, 检查出了毒,没了她说话的机会。 李凉茉冷眼扫向三皇子。 西凉帝怒气更甚, 拍桌喝道:“拖下去, 杖毙!” “父皇!”平王闻言心惊,猛然抬头,“仅凭衣袖上染了毒, 怕是不足以为证。当真是同一种毒吗?” 他再怎么看明白他们在西凉帝心里的地位,也没想到三皇子面临的不是体面的死法。杖毙, 如同寻常犯了死罪的宫人…… 他看向李凉茉,“或许是旁人栽赃给他,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大皇妹。”他恳求道,“老二是咱们的兄弟,老三也是。不能在死了一个之后,再误杀另一个啊。” “大哥, 你别求她,儿郎不向女人……”三皇子回过神来,倔强地睨了李凉茉一眼,面无血色。 “闭嘴!”大皇子呵止他说下去。 他看得清楚,这种时候, 求他们父皇是没用的。唯一的一线生机,在李凉茉这里。 “若三弟当真做了这等事情,我必不再为他求情,此时阻止,只求一个心服口服。” “好。”李凉茉的目光平静,“本宫给你们一个心服口服。父皇……” 她转身看向西凉帝,“女儿请父皇搜查三弟与五妹的住处。” 三皇子瞪大眼,急道:“凭什么?” 五公主也不敢相信:“为什么连本公主的住处也要搜?” 邬云不解的目光从狗子身上收回来,“带爪侍卫捉出了你们两个,说明你们两个都可疑。到底是谁。待福海公公搜查了才知。” 他看了李凉茉一眼,缓缓垂眸道:“臣同向陛下请旨。” 五公主不敢置信,睁大眼睛看向他,“丞相,邬太傅,你每日教导我们,难道你还不知道本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邬云心头一跳,看向李凉茉的神色。 见后者并没有因为这几句暧~昧的话有任何不快,心中自嘲。面上笑容更甚,却透着凉意,“本官对五公主从未有了解,只看证据。” 五公主似是受到了打击,指着李凉茉,看向邬云的目光如同看向一个负心人,“你只知讨好她,找着借口与她说话,可是她连看也不看你一眼……” 邬云:“……”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刚才四公主还说他总是与韶华公主针锋相对…… “父皇!”李凉茉扬声打断了五公主的话,“各国使臣都在这里等着您的决断。五皇妹红口白牙随意造谣,损的也是我西凉的颜面。” 西凉帝扫向五公主,对福海道:“去查。让她闭嘴。” 福海立马让人堵了五公主的嘴,领了旨前去,三皇子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哥。” 平王扫他一眼,“若查出来真是你……” “不可能。”三皇子低声道,“我是起过那样的念头,但我最后收手了。不查的话,我百口莫辩,只要一查,发现不是同一种毒,我就没事了。只是二哥……” 他握了握拳,“那个女人惹了太多敌人,害人不浅。” 平王见他还有心说三道四,略微放心,“你少说两句。” 李凉茉旁若无人地坐下抱着狗等消息。 旁人尚不知结果,她却要知道得略多一些。 三皇子衣袖上沾的,就是绝命。 邬云瞧见她的模样,想过去与她说说话,可他现在不是她想见的模样,只能按捺住。 阿兰若蹲到她身边,低声道:“公主,有些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李凉茉动了动眼皮,“你也去查。把他们两个今晚去过的地方,都查一遍。” “诶。”阿兰若应了一声,悄悄退出去。 福庆宫中气氛格外压抑,没有人主动说笑,便是南齐与东周的使臣,也都静静地留意着李凉茉,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至于桌上的食物,无一人再动。 唯一高兴的,只有东方朵朵了。 她不敢露出高兴的神色,小声地对赵昊天道,“西凉太子真的死了。” 赵昊天面无表情地道:“过了明日,他才是西凉太子。” 东方朵朵撇嘴,“那也是准西凉太子,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赵昊天没理她。 东方朵朵也不敢纠缠,嘀咕了一声,“要是不算数了,下回我就说我要嫁给你。” “什么?”赵昊天睨她一眼,透着危险。 东方朵朵立马认怂,“啊……我说……这个西凉准太子可真是可怜……就像劭云哥哥……” 最后六个字几近无声,全赵昊天已经移开视线,不予理会。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劭云太子是在册封太子之后突然失踪,而这个人,连一天的真太子都没当过。怎么比,都觉得眼前这个人更可怜。 她突然又不高兴了,觉得自己也好可怜哦,每次说要嫁给谁,谁就会死…… 不多时,七皇子被人送来了。整个人明显没有了精神气,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他见李凉茉朝他招手,走了过去,扑在李凉茉的怀里。 想必已经有人告诉过他在宫里不能大声哭泣了,他把脸埋在狗子的背上,肩膀颤动着,无声的悲伤迅速散开。 又过了一会儿,福海带着人回来了,太医这里也检查出了结果。 “陛下,公主。”福海朝两人行了一礼,语气严肃,“五公主处搜出一些药粉,但与殿下所中之毒不同。倒是在三皇子住处发现了一只药瓶,里面所装的,正是殿下所中的毒~药。” “不可能!”福海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三皇子便惊呼出声,“那个药瓶,我分明丢了,怎么可能会在我住处?!” 他看向李凉茉。 后者冷冷一笑,“去查的,是父皇的人。你总不会怀疑是父皇诬陷你吧?” 三皇子噎住,见大家都用同样的目光看向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 他扭头看向平王,被对方失望的眼神刺痛,“大哥,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平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证据确凿,你已认罪……” 他说了八个字便停下,但三皇子已经明白了没说完的那些。 他与不会再为他说话了。 五公主挣开押着她的内侍,扯开嘴里的布团,气笑了,“三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三哥,自己做下这种事,还连累我。” 三皇子心里乱成一团,“不是……” “什么不是?!”五公主厉声打断三皇子的话,眼中恨意流露,“你没想杀大皇姐?还是你没弄来要命的毒~药?还是你没有去做下毒的事?没把毒~药下在糕点里?没有连累得我也被查?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狠心的,当初把我踢下船的时候,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向西凉帝跪下恳求,“父皇,三哥……不,他不是我三哥,他先要杀女儿,现在又要杀大皇姐,求父皇为女儿和大皇姐作主!” 李凉茉转了转眼看她,没有吭声。 西凉帝看了看五公主,又看了看李凉茉和三皇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地的李斗。 他的孩子多,平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着自己终于记住了一次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还是生出一些苍凉来。 “杖毙!”西凉帝再一次说出了这两个字。 “陛下!”闻讯而来的林才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求陛下饶扶之一命!妾身愿替他一死!” 三皇子听得林才人的声音,终于寻回了一点思绪,忙道:“母妃,不要!”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别伤我母妃!” 他想要跑过去打退拉扯林才人的人,却被禁卫军按住。反应过来,他已经是戴罪之身。 “父皇,杀了我吧,马上行刑!” “闭嘴!”林才人见他寻死,不装弱小了,利落出手打翻了身边的两个禁卫军,挤到三皇子面前,给了他一个巴掌,拧着他的耳朵道,“老娘养你十四年,是让你好好做个人的,如今,你还没好好做个人,你死了,老娘这么多年就白养你了!” 三皇子愣住。 林才人一直以来,在私下对他颇为粗暴,可是在人前顾及着自己是妃子,总是保持着体面,如今却在人前把私下里的自称都用出来了。 三皇子看到林才人的眼红红的,似布着水雾,朦胧难辨情绪,“娘……” 他咕哝了一声,哽住了。 林才人抚了抚发,整了整衣襟,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转身在儿子身边朝西凉帝跪下,“陛下,韶华公主,妾身自知扶之所犯之错不可原谅。但,子有过,母难辞。愿陛下和公主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妾身愿意替他偿命。” 她重重地伏在地上,仿佛刚才那个能轻松打翻两个禁卫军的女子,不是她。 西凉帝觉得自己的皇权一再被挑衅,心中不快,正要说话,李凉茉先一步出声了,“替他偿命?纵使他要受尽皮肉之苦,被贬为庶人,从此与乞儿无异,甚至有可能因为伤重丧命?” 每一句话,都如同砸在林才人和三皇子的心头上。 纵使她拿自己的命来换,三皇子也不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不……” 三皇子才吐出一个字,便被林才人故意抬高的声音压了下去,“谢韶华公主成全!” “林家为国浴血,本宫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李凉茉示意芸竹端上一杯酒,“这酒里,有从李扶之那里搜出来毒,你饮下,本宫保他活着出宫。” “娘!” 三皇子刚唤出一声,便见林才人已经将酒一口饮下,笑着回头对他道:“往后,你定要好好地,做个人。才不枉……” “啊!”三皇子眦目欲裂,“李凉茉,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为我娘报仇。” “呵……幼稚。”李凉茉嘲讽出声,“你以为本宫真会饶你不死?” 满殿之人愣了。刚才,他们可都亲耳听到李凉茉答应了林才人。她这样出耳反尔,真的好吗? 她起身对西凉帝道:“父皇,女儿请赐李扶之一百鞭刑,贬为庶人,行刑后即刻逐出宫。” 周围纷纷扬起倒抽气声。 二十鞭刑就能让寻常人丢半条命,若是娇弱女子,二十鞭刑能把人打死。强壮的男子也鲜少有能受住五十鞭刑的,一百鞭刑定能要了人的性命。至于那贬为庶人,逐出宫,不过是让三皇子连身后名都没有了。细细来品,却又发现也算不得违了对林才人的承诺。 真狠!这个女人实在太狠了!整个心肝都是黑的。若是以后谁惹了她,怕是…… 邬云瞧着她,唇角勾动。是了,惹了这黑心茉莉,她不加倍报复便是开了大恩了。 真是开心。 西凉帝闻言,这才心情转好。到底是自己看好的女儿,也会顾及他的脸面。 第55章 第 55 章 李扶之被人带下去的时候, 五公主莫名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转眼,又没了这种感觉,好似刚才只是错觉。 李凉茉把铁头放在七皇子怀里, 自己则半揽着七皇子, “父皇,如今该罚的人罚了, 该赏的是不是也要赏了?” 西凉帝如今心情正好, 又想到是女儿养的狗破了案,叫人刮目相看,没有不答应的, “既然案子是你破的,原本又是针对的你, 该如何赏,你定吧。” 李凉茉向皇帝道了谢,道:“二哥替女儿一命,女儿请追封他为瑾德太子,入皇陵。陈才人追封为昭仪,封号惠, 入皇陵。擢升惠昭仪长侄陈修为刑部侍郎,赐陈家金千两,玉珊瑚一件……” 很正常的惠及家人的赏赐,西凉帝允了。 “七弟因女儿丧母,女儿请将七弟养在母后膝下, 往后由女儿亲自看护。” 西凉帝不喜皇后膝下有儿郎,但听到女儿说由她亲自看护,便也允了。 “升铁头为正四品侍卫。” 西凉帝嘴角一抽,依旧允了。 这件事情怎么说都算是西凉皇家兄弟自戕,丢了西凉帝的脸面,这场宴会草草散去,李凉茉按着七皇子的肩,问他,“先前没来得及问你意见,现在,你告诉本宫,你可愿意成为母后的儿子。” 七皇子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真乖。”李凉茉拍了拍他的肩,带着他行到殿外,看向正被抽得嗷嗷大叫还不忘了对她破口大骂的李扶之,对七皇子道,“本宫让芸竹送你回去。” 李扶之见着李凉茉,骂得更凶了,“李凉茉,你不得好死!杀母之仇,我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稀罕了。就你这样的,变成厉鬼又能奈我何?怎么,自己找来的药,杀了自己母亲的感觉如何?真要细算下来,你的母亲,可是你亲手杀死的。”她走到李扶之面前,听到行刑的内侍正数到第三十。 “你胡说!” 李扶之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惹得李凉茉讥诮地笑了出来,“来个人,本宫替他受二十鞭。” 内侍愣住。 正准备与芸竹离开的七皇子也愣住。他跑到李凉茉身边,看着她,不说话,任芸竹怎么拉也不动。 李扶之怔了怔,嗤笑,“果然是女人,怕鬼。不过,不用你假好心。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李凉茉一哂,“你总认为男人比女人高了一等,可是你的第一次生命,第二次生命,都是同一个女人给的。你的第三次生命,是本宫,一个女人,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你觉得本宫是在对你好心?不,本宫只是来羞辱你的。” “你觉得本宫需要你来放过?不,现在是本宫不会放过你。” “这三十鞭,你受得委屈?嚷得整个福庆宫都能听到了。可是没了性命的二哥,惠昭仪以及你的母妃呢?他们哪个不比你委屈?” “本宫受这二十鞭,一声不吭,让你好好瞧瞧,你生为男儿,却连我这样的一个娇弱女子都不如!”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糕点是我松口给他们分食的,他们代我而死,受这二十鞭,也是敬他们。”她微微垂眸,心间发涩,“是本宫该受的。” 以她对毒的了解,只要拿起一块糕点来闻一闻,便能发现异样,而后的事情皆不会发生。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是她的敌人,纵是将当上太子的李斗,也单纯得让人觉得欢喜。 偏偏,她心里装着事,连碰也碰过面前的糕点。 “你……”李扶之愣了,“你若替我受了二十鞭,我或许能活。” “你,是生是死,本宫不在乎。”李凉茉唇角讥诮一勾,“八十鞭,照样能要人命。若能活下来,是你的造化,那林才人也能如愿了。” 她扫了拿着鞭子的内侍一眼,“还不过来行刑?” “……”李扶之一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七皇子突然跑过去抱住她,“大皇姐,我没怪你,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拿去给母妃吃的。大皇姐让人给她送了没毒的,可是母妃还是吃了我拿去的都被我颠坏了的糕点。我怪我自己,是我害死了母妃……” 他不该馋的。 要是他和四皇姐一样推辞了,跟着大皇姐吃个冰碗子,他母妃就不会有事。 铁头瞪圆了一双狗眼,撒丫子就跑。 李凉茉眉头打了个圈,“芸竹,把七皇子带回去。” 七皇子还是不肯动,李凉茉索性打晕了他,把他丢给芸竹,对内侍道:“你们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 内侍们可不敢不听。他们打听得清楚,这个公主,在陛下眼里是最不一般的。驳了陛下的旨意都不会被陛下隆罪…… 两个拿鞭子的内侍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走到李凉茉身后,“公主,得罪了。” 第一鞭落下的时候,李凉茉眉头微微一动,便又恢复如常,“你瞧,你果然是不如女人的。本宫想来想去,本宫与你算不得有什么大仇大怨,唯一惹了你不喜,让你恨不得杀了本宫的,便是你觉得你不如本宫这个女人,让你恼羞成怒了。你总是瞧不起女人,其实,你是瞧不起你自己。” 一鞭落在李扶之身上,他嗷了一声,顿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起先是想杀你,我以为,只要你死了,父皇眼里再不会只看得见你。还买了药,放入了糕点中。可是我最后后悔了,想起你是我的皇姐,我不能这么做。” “我如今可不是你皇姐了。李扶之……”李凉茉嘲笑道,“哦,不,你现在被贬为庶民,该改个姓,随母姓吧,林扶之。” “我真的不想杀你了。我把糕点和毒~药都拿出去丢了!”林扶之吼出来,坚持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桌上的糕点会有毒,为什么药瓶会在我的房间。我是被冤枉的。” “你不冤。”李凉茉看着他,一字一句冷静又有力量,“毒~药,是你带进宫的,是你下的。你丢了,却被有心人捡了嫁祸给你。你看,你的脑子也不如女人,被女人嫁祸得赔了母亲害了自己,临死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这些年,总是把男尊女卑的直白话放在嘴边,连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都不自知…… 林扶之傻眼了,“你怎么知道?是谁?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李凉茉瞧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哂了一声,“那个人,本宫自然会让她付出代价,而你,本宫也不想留。” 邬云急着换个身份去见媳妇,刚到宫门外,便被铁头咬住袍摆。 小狗两只前爪按在他洁白的鞋面上,焦急地呜呜出声。 他斜眼看过去,“她又出事了?” 铁头连连点头,呜呜两声,咬着尾巴转起了圈圈。 邬云回头往宫里走,语气微沉,“还不带路?” 铁头嗷呜一声,撒丫子往回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邬云更上了,便放开了跑。 邬云行到福庆宫外,被李凉茉身后的条条血痕刺疼了眼。 “住手。”他讥诮道,“打得这么轻,几天没吃饭了?” 内侍停下手,冷汗淋淋。 他是真的不敢下狠手啊,可即便留了几分力气,也架不住李凉茉的细皮嫩肉。 都血肉模糊了,丞相还说轻,这是想要打死公主不成? 李凉茉咬牙,“丞相既是见不得本宫轻松,何不亲自动手?” 本宫受罪,你也别想轻松。 林扶之:“……”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与丞相呛声…… 他全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想与李凉茉呛声呢,只是现在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忍着憋着上了。 邬云笑了,“既是公主相邀,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从内侍手里接过鞭子,一鞭抽在李凉茉的背上,“公主,臣下手重,可别喊疼啊。” 李凉茉准备嘲讽他,话到嘴边却僵住。 她敢应下二十鞭,是因着自己笃定了内侍最多只会对自己用个六七分力,却没想到,邬云打下来的鞭子很慢,铆足了力气,看着威猛,其实还不如刚才内侍打下来的力道的十分之一。 心下明白之后,顿时微妙起来。 铁头见主人竟然亲自拿鞭子来抽女主人,只觉狗生无望,对着邬云的腿又啃又咬,却又下不了狠爪。索性躺到一旁汪一声装死。 瞧见没瞧见没?再打下去,你以后就是我这样的了。 林扶之见李凉茉突然一声不吭,只当她把所有的精神都用来扛鞭子了,顿时自觉更加无颜见人,一直到八十鞭打完,留着口气哼哼唧唧地问道:“是谁……哼……害我?” 李凉茉回过神来,“你若自己想不明白,本宫也不会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与否,都不重要了。” 她很快会付出代价的。 林扶之听懂了,再无力问出一个字,被从刑台上解下来后,便软倒在地,被人拖了出去。 李凉茉的二十鞭结束,倒是身后的邬云满头大汗。 邬云扶住歪向一边的她,笑道:“公主竟然面不改色,臣佩服。” 李凉茉深深地看他一眼,“丞相果然费尽心力。本宫……无以为报。” 两人的对话,在一旁的内侍看来,又是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内心暗暗祈祷,神仙打架,不要连累他们这些俗人。 邬云拿披风包住李凉茉,低声道:“那就……以身相许?” 李凉茉:“……” 还未接话,便听得他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公主才受了二十鞭,又无人伺候,臣送公主回宫。” “不……”她一字还未说完,便双脚凌空,被他背在背上前行。 “公主大可以出声呵止,今日之后,所有人便都会知晓,臣与公主举止亲密。”邬云警告地扫了呆在原地的几名内侍一眼,低低威胁李凉茉,“公主与陈修退了婚,嫁入丞相府,自此都不必不担心和亲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想得美! 真香(/≧w\) 感谢在2020-03-26 04:17:50~2020-03-27 12: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楹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 56 章 李凉茉憋着一口气, 听着他半开玩笑的调~戏话, 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打在他肩上,没打痛他, 倒扯动了她自己背上的伤口。 “邬云。”她磨了磨牙, “你怎知本宫不愿和亲?” 邬云难得听她叫自己名字,愣了一下, 娇娇柔柔的, 似再不会有比这更好听的了。 他高高扬着唇角,若有人能从正面瞧见,必会发现他此时的笑容与平日里惯常挂在嘴边的不同, 多了由心而发的真意。 “韶华,你当真愿意去和亲?” “……”李凉茉恍惚了下, 总觉得他刚才叫自己封号的时候的声线,好似劭云太子,“丞相不是应该更希望本宫去和亲吗?若本宫和亲去了,本宫的二哥不会死,丞相的计划,也快成了吧。” 她听邬云低低笑了, “若你嫁入丞相府,江山有之,美人亦有之。你我共享西凉,有何不好?你还喜欢哪里?想去哪里和亲,我便为你把那里划入西凉, 可好?” “丞相真会打算盘。”李凉茉一哂,“贼人到你家去,抢了你家的东西,还要抢你,然后与你说,来,你把你自己给我,我就大发慈悲地让你与我一起共享你家所有。丞相,是你,你乐意吗?” 邬云:“……有道理。” 所以,东周,他一定要拿回来,不能一直被贼人享用。 “丞相,放本宫下来吧。”李凉茉一根根地揪着邬云的头发,“再不放了本宫,他日~你少年秃顶,便是你自作自受。” 暗暗享受着媳妇顺毛的邬云,“……” 他瞧见寻来的阿兰若,顿住脚步,“你告诉我,今日~你让阿兰若做了什么,我便放了你。铁头的娘亲是我养大的,我知道,它闻不出来。” 李凉茉“哦”了一声,“你了解铁头的娘,又不了解铁头,有什么可奇怪的。他如今是本宫爱犬,与你半点干系也无。本宫倒想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家中夫良妻贤,外头郎才女貌,竟是心中半点愧疚也无。” 邬云正欲解释,觉手上痛,竟是动身不得,看着从自己背上跳下来被阿兰若扶住的李凉茉,“我们说好了不对彼此下毒。” 李凉茉回首,嫣然一笑,“自然不是下毒。丞相今日帮了本宫,不过也于言语上戏弄了本宫,两相抵消。” 邬云信了,“臣的棋子为公主殒命,这,公主该如何赔?” 李凉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语气疏冷,“丞相请回吧。” “这……如何回?”邬云刚问出来,便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随着自己话,抬了起来,竟是已经恢复了行动。 哑然失笑,觉得她不论是娇柔还是俏皮还是倔强还是与他针锋相对的模样都格外可爱,他低低喃道:“黑心茉莉带刺……下次还是换一换,免得你谋杀亲夫……” 阿兰若扶着李凉茉回去,瞧见她背上的伤,如临大敌,马上张罗着要让大长老知道,去找人算账。被李凉茉阻止,反应过来,现在治伤才是最重要的,忙与玉萝寻药的寻药,烧水的烧水。 ……*…… 邬云刚回到丞相府,又见着了那只动不动就鄙视自己的狗,笑了一声,“让我猜猜,这次,她一定没遇到什么意外,但了一定不是她叫你来的。她根本就不想见我,恨不得永远远离我。” 铁头从他的笑声里感觉到了危险,怯怯地抖了抖,两只小爪子向上攀,想要搭到他腿上,却发现略短,便不停地挠脖子。 邬云:“……莫不是久未沐浴,长了狗虱?” “汪!”铁头郁闷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挠脖子。 邬云这回看到了,它是在挠它的狗牌,“当了侍卫了,回来炫耀?还是想和我炫耀你能天天待在她身边?” 不在人前,他面上已经收了笑,浑身都散发出了不悦,“若是不知收敛,孤,可以把你从她身边带走,让你见不到她。” 他甚至都开始琢磨起带走铁头又不让李凉茉介意的法子了,却发现这只狗越挠越急,狗牌上露出一点纸头来。 邬云:“???” 这才发现,那银制的狗牌后面有一个小暗格,里面放着一张字条。 疾风用肘推了推疾云,“我想……这一定不是给这个主子的。” 疾云一跳老远,给了他一个“想死别连累我”的眼神。 疾风听得邬云一声轻笑,吓得腿软,“主子,话是疾云说的。” 邬云转眼看他,“诬陷同伴,罪加一等。” 他朝疾风勾了勾手,后者硬着头皮上前来,“主子,属下自己去领罚。” “三日,想个法子,让她答应嫁进丞相府。否则,去领三倍罚。” 邬云说着,含笑展开手中的纸条,碾了往外走去。 ……*…… 李凉茉等伤口都包扎好之后,撑着趴在窗口等。 劭云太子说过,让她不要找他,可她不知道他下次会什么时候出现。 上辈子,她若是需要见他,便让铁头传信,但凡信送出去,最多不过一刻钟,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次,两刻钟过去了,也不见人。 她抿抿唇,不禁在想,上辈子她在北齐的那些年,他都藏在哪里。 瞧见一旁烛影晃动,她抬起眼,便见她等待的少年如上辈子那般提着她的师兄进来了。 他似乎有些急,有些气息不稳,甚至没有刻意隐匿,辛月与孟流发现了他,现身出来阻拦。 “退下。”李凉茉及时出声阻止。 劭云太子看了他们一眼,提着毒虫进屋。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也都意识到,若有一天他们背叛了公主,就这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劭云太子不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恐怕这会儿就要让人把他们带走检测忠诚。 他把毒虫丢进来,见李凉茉不似伤重的样子,狐狸眼里起了疑惑,随后又觉得本当如此。 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假公济私,她的伤,最多也就是前几鞭,怎么会重到需要毒虫来救命? 而他很快也想明白了她让他带毒虫来救命的目的,不悦地在一旁坐下,不出声。 李凉茉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面对突然情绪低迷的人说不出来了,茫然问他,“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劭云太子在窗外立了片刻,推门而入,坐到她对面,“太子妃挺会使唤孤。孤把人带来,却是为旁人救命。” “……”李凉茉听他这般一说,也心虚了起来,把今日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林扶之如今性命垂危,我思来想去,只有师……师从毒圣医胜于毒的毒虫能救他一命了,伤情不等人,能不能先让毒虫去救他,以后我再向你赔罪?” 劭云太子目光幽幽,“你不是个会大发善心的人,还是一个对你动过杀心的人。”他亦不相信他的太子妃会因为那个人与她有同一个父亲就心软手软。 李凉茉默了默,“林扶之死一百次不足惜……可是林才人太可惜。” 她从桌案下取出一份名单,递到劭云太子面前,“林家不是大将之家,却也是将门浴血。林才人本是巾帼,被我父皇下召入宫,守着年华老去。去年与北齐一战,林家只余寡母寡媳,前些日子,林才人的嫂子改嫁,只留老母一人在家……” 她查后宫诸人的时候,看到了林才人的资料,让她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地址?”劭云太子打断了她的话,“或是你让你带我们去。回头,孤再来与你算账。” 李凉茉轻笑。她就知道,魔鬼的心中,藏着一触即痛的软处。 待他们离开,她召了芸竹进来,“事情如何了?” 芸竹道:“玉萝已经和阿兰若已经去了,公主,她们要怎样才能让五公主自裁呢?” 她想了半宿,都没想到换成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完成公主交待的任务。 “好奇?”李凉茉转眼看到芸竹面上难得的一点好奇,笑了,“不如,你回头去问玉萝?” 与之同时,五公主于睡梦中惊醒。 垂在床榻处的宫女紧张地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掌灯!”五公主一脚踹开她,走下床,四下看了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宫女捂着肚子把灯点好,规矩地跪下,“禀公主,奴婢不曾听见。” “李……若……希……” “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公主的名讳!”五公主拿起桌上的尺杖朝宫女身上打去。 宫女不敢躲,痛呼,“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若希,拿命来!” 这一次,不似先前那般慢悠悠又转着调,也不再是凄婉的女子声音,而是低闷的男子音,带上了些许的阴戾。 宫女看向窗边,吓得面无血色,打着哆嗦,“公主……那里……” 五公主也于酷暑的天气里感觉到了阴冷,牙齿打着颤,回转头,见窗外站着两个脸色尸白的……“人”。 一男一女,男的,她认得,是还未下葬的瑾德太子。 女的,她不认的,却也猜出来了,是惠昭仪。 “你……你们是人是鬼……啊!炸尸了!”五公主见着惠昭仪从窗子里跳进来,直扑向自己,吓晕了过去。 接连两日,五公主均于夜间惊醒,大呼炸尸。 西凉帝得到消息,想起了五公主的母妃是贤妃,位分挺高还把女儿教成了这样,命福海传旨,交贤妃贬为昭容。 贤昭容大怒,把五公主叫去痛斥了一顿。 第三日清晨,五公主被陪床的宫女发现没了呼吸,其手中拿着的是与在三皇子宫中查出的一样的药瓶。 宫女再三确定五公主不会再醒来之后,由惊慌转为了欢喜,笑得大半个宫殿都能听到。 很快,五公主平日里虐杀宫人以及咒骂长公主与三皇子去死的事情被翻了出来,送到皇后手中。 李凉茉见皇后孕吐难受,不愿她再接触这些恶心人的事,便叫人呈给了西凉帝。 西凉帝大发雷霆,把李凉茉叫去,让她全权处理宫中之事,将贤昭容打入冷宫,狠查贤昭容的娘家恩睿伯府。 李凉茉并不意外他会放权,却没想到,他会放得这么干脆。为了让她光明正大地查案,竟封她为摄政长公主。引起朝堂一阵激荡纷纷猜测,他们相信,若不是瑾德太子初丧,这次定是直接册封皇太女了。 然而,西凉帝病倒不见人,此时只能暂且按下。 作者有话要说:众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哼! 第57章 第 57 章 瑾德太子的丧事要大办, 查办恩睿伯府的事情也不能拖。 皇后养胎, 不宜操持,西凉帝病倒,暂不能理事, 这样的情况下, 李凉茉让淑妃与德妃共同打理后宫,与礼部一起操办惠昭仪与瑾德太子后事, 自己坐在了金殿龙椅旁新添的凤椅上, 看着殿下吵吵嚷嚷地要让她离开的众人。 不论众人说什么,她都一语不发,见他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让芸竹把西凉帝没批阅完的奏折端过来,旁若无人地批阅。 说是吵嚷, 其实是压倒式的驱逐,西凉虽有女官,可女官地位不高,能上朝的官员,皆是男子。 这些人到底要些脸面和余地的,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喋血陈词, 不曾动手。 等到最后一个说完,大殿内安静下来,众人才发现他们被漠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痛心疾首,变得滑稽可笑。 丞相好整以暇, 事不关己。 太师脸色铁青,“公主,请您为江山社稷着想,勿要任性行事啊!” “外祖父说得对。外孙女受教了。”李凉茉终于出声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看向殿下众人,“你们都说完了?若是说完了,本宫便要开始为江山社稷着想了。” 韩栋听着这话没毛病,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凉茉拿起一封奏折,打开,“户部尚书,半月前,汝南大水,数县良田被淹,数千百姓流离失所,奏报早至,请求粮款赈灾,如今已过三日,为何至今不曾将粮款拨出?难道,因为本宫是女儿身,户部尚书就不知道该如何当官了?” 户部尚书年过四十,生得眼宽耳庞,体态富贵,闻言理直气壮地道:“若不是公主摄政之事大过天,臣又如何会误了此事?” 她笑了一笑,“三日前,本宫尚未摄政。可见,在本宫来之前,户部尚书便已经没有为百姓为社稷操劳的心了。可是户部尚书不仅不知自省,还将罪责推到本宫头上。其心可诛。念你为官多年,虽无功劳,却有些许苦劳,便放你好生回家养老。” 换句话说,这户部尚书当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合格过,还好意思把责任推给别人? 韩栋嘴角一抽。 他早就对这个不作为的户部尚书不满了,怎奈西凉帝一直护着,不愿意罢黜。 虽然今日这般做的是公主,他也觉得暗爽。 户部尚书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李凉茉道:“户部侍郎林司,暂代户部尚书之职,速办此事。” 林司挂着笏板出列,“臣,领旨。” 林司是神泽岛上选出来的二十个才俊之一,模样甚是文弱,可被她安排进了户部之后,竟在不知不觉中,坐到侍郎的位置。李凉茉甚是满意。 这二十个才俊本是为了使臣的到来准备的,若不是她及笄那日发生了意外,应当在太子册封礼之后,叫上这二十个人与东周南齐带来的人好好比试一番,为国显威。而今,是不成了。 韩栋阻止,“公主,如此不妥。郑尚书怎么说也是三品大员,怎能说罢便罢?” 李凉茉心内唏嘘,转脸问向韩栋,这一次,是以君臣的身份,“太师,本宫与他,是谁在为江山社稷着想?太师一直以来,为西凉鞠躬尽瘁,为何连他这般玩忽职守也不曾发觉?” 不待韩栋接话,她又道:“本宫以为,太师上了年纪,多有力不从心之事,尚能理解,可国之腐朽,常从以力殆不思进取开始,既然郑书力殆,便该让位予少年,保我西凉国祚万年,太师以为呢?” 韩栋只是习惯性地叫板,听出了李凉茉想要让他离开朝堂之意,心中一惊,沉声道:“臣……” “好了。”李凉茉并不想听他对自己认错也不想再听他教训自己,打断他,“本宫知道,太师为了皇后与本宫之事,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难免分心,若是觉得不支,本宫可以许你几日歇息。” 韩栋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如今皇后娘娘与公主安康,臣无他事烦扰。” 他心中无奈,公主给一个巴掌打下来之后,又给了一颗甜枣,将他的话堵得死死的。但又莫名有些欣慰。 连韩栋都吃了憋,众人暗暗传递眼神,都生出些不安来。 “那就好。太师无他事烦扰了,说明太师对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会再有意见了。”李凉茉欣慰地点点头,“尔等御史言官可听明白了?盘龙柱在侧,尔等若还执迷不悟,自可撞柱证志,史书上自会如实将你们的顽固不化,迂腐不堪,轻重不分,谋事不当记录在案,千古留名。” 韩栋:“……”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撞? 各御史言官:“……臣不敢……” 御史言官们敢玩命,不就是为了在玩命之后换个青史留名?可如果留的是骂名,那……还是算了吧。 李凉茉见他们消停下来,目光转到前户部尚书头上,眉头微拧,“怎么,还没带下去?本宫父皇在的时候,禁卫军也是这般懈怠的?禁卫军统领可在?” 众人:“……”禁卫军最近常出乱子啊…… “臣在。”禁卫军统领刘立坤进殿行礼,“公主恕罪,因张顺之事,先前的统领被罢职,臣近日任职,尚不知规矩。” 李凉茉瞧着,他嘴里说着自责的话,却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 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是第一天任职还是第一天当禁卫军?既是当不好,便换个能当得好的人来吧。传曲笑。” 众人皆是一愣。 到得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回过味来了,公主这是早有准备,知道大家对她不满,要把反对她的人都清掉啊。刚才闹得最凶的,是户部尚书,已经被免了职。武将里,她准备拿才让任不稳的禁卫军统领开刀。 对了,刚才反对的,几乎没有武将! 韶华公主什么时候已经将武将都收拢了?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还有韩栋。 邬云适时表露出疑惑神色,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了。 李凉茉让林扶之去了林家,派人照看林家老母,消息传到武将们那里,各自品了一番滋味。 武将们为国不顾性命,却会挂念家中亲人。西凉帝可不曾如韶华公主一样顾及他们。 林家外孙犯下了意图毒杀韶华公主的大罪,林家尚且能得人韶华公主照料,他们的家人日后也必有保障。 再者,武将们崇尚武力,韶华公主是第一个从神泽岛上出来的人…… 刘立坤懵了一瞬,惊愕地睁眼,“一个女人?!”还偏偏是曲笑?! “女人又如何?只要能在位司职,能令行禁止,有何不可。”李凉茉笑得温柔,却让刘立坤感觉到了寒意,“本宫会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本宫想坐在这里,而是因为,没有比本宫更适合的人选。曲笑会替代你,因为你敷衍塞责。当不起禁卫军统领之责。与你相比,她才是真正有资格的人。” “我……” “你身为禁卫军统领,在本宫面前,当以臣自称。连这个规矩都不懂,看来得从小卒做起。”李凉茉打断他的话,看向韩栋与邬云,“太师,丞相,人们觉得本宫这样处置他,可有不妥?” “并无。”邬云与韩栋先后出声。 邬云笑意盈盈,由心欢喜。 韩栋垂头丧气,暗自酸爽。 不过,在众人的眼里,邬云越笑越不怀好意,韩栋越不高兴越没好事。 李凉茉瞧着他的笑意,微微一愣,这人,怎么又笑得春心荡漾?! 这个时候,曲笑已经走了进来。 李凉茉拂落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把视线落到曲笑的身上,见她已经换上禁卫军的服饰,红颜英姿,风骨天成,“曲笑,今日起,本宫任命你为禁卫军统领。本宫给你三日时间,你是否能做到纪律严明,井然有序?” 刘立坤出言阻止,“臣不服!” “没有人在意你服不服。”李凉茉睨他,“这是本宫的命令,你违抗本宫,便是以下犯上,死罪。” “公主。”曲笑行礼道,“容臣在领旨前让他心服口服。” “哦?你打算如何让他服?”李凉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 曲笑捏了捏拳头,简单粗暴,“揍。” “出去揍,顺便把自己没长腿的人也扔出去。” 李凉茉的眼风往郑书身上一扫,曲笑会意,对着刘立坤便是一拳,在他全力格档时,却又转向抓着郑书出去了。 屋外传来曲笑难得的没有任何拘束的语气,“刘立坤,你我实力谁强谁弱,你心里有数。若是跪下来朝我磕三个响头认错,我今日便不把你揍得满头是包。如何?” 李凉茉有些意外,听得玉萝在她耳边低声道:“曲统领曾与刘立坤做了三年夫妻,和离之后,才去讨了份武教头的差事。” 李凉茉颔首表示了然,敲下桌上醒木,“他们的私事,本宫不管,但这里有件事,本宫要问问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身子一抖,额上的汗便汩汩冒了出来,“臣在。” 脑子里转了一转,近日自己似乎没犯什么大错,但听得上头一声冷笑,他觉得自己大抵是要完。 “陛下将查办恩睿府的事情交给你,为何至今未见动静?” 刑部尚书懵了。 西凉帝是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可他觉得,五公主只是打骂宫人,咒骂长公主与三皇子,陛下只是一时之气,过些时候气消了,便会后悔了,如今若是真查了,怕是到时会引得圣怒,是以晾着,连样子都懒得做。 却没想到李凉茉会因此发作。 “欺上瞒下,抗旨不遵……”李凉茉笑着问刑部尚书,“你职能在此,当知该当何罪。” 其罪当斩! 刑部尚书当然知道,可他说不出来,“臣……臣……” 他看向韩栋,却见后者也无可奈何。 邬云甚至笑着称赞,“公主铁腕,西凉之幸。” 李凉茉被他夸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他又在憋什么坏主意,拿话掐他,“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就行了。你的账,本宫一会儿再和你算。” 邬云笑意微微一滞。 疾风想了三天想出来的顺从法子,似乎不好用。 刑部尚书听得丞相都要被问罪,心中生凉,举目无人敢为他求情,就连韩栋,也只动了动唇便作罢。 他跪下道:“臣自知死罪,但求公主看在臣为西凉操劳多年的份儿上,饶臣一命。臣自请辞官归田。” “准。” 李凉茉这一字说出,刑部尚书脱力地坐到地上,呆呆地摘下自己官帽,官服。 外面的打斗歇了音,刑部尚书被禁卫军带下去,行到殿门处,停下脚步,看了风姿依旧曲笑一眼,谦虚发问,“本官有一事想问,为何公主对林家宽容,却这般对恩睿伯府?” 他若不是得知了韶华公主对林家的态度,也不敢完全把查恩睿伯府的事情晾起。 李凉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身认真去听。 “你的问题,本宫亲自回答。” “按律,有功当赏,有罪当查。” 前刑部尚书一滞,“臣谢公主解惑。” 看来,借着公主之事查恩睿伯府,其实是陛下早就已经对恩睿伯府不满。 李凉茉道:“本宫也有不解,本宫观卿也曾兢兢业业,为何现下懈怠?卿可还记得,年少时所求?而今可曾求得?” 前刑部尚书苦笑一声,摇摇头,“老了……老了啊!” 李凉茉不赞同,“不畏人老,畏心老。有人老当益壮,只因不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 前刑部尚书一震,又颓了几分。 郑书看又有人出来了,上前来拉战友,“连你也被免了官?且当你我放个假。第一日摄政便罢免两名三品大员,待陛下知道了,必不会由着她胡来,你我必官复原职。” 前刑部尚书颓丧地摇摇头,“不会了。” 公主会坐到那个位置上,便是得了陛下许可,如今的所做所为,必也是得了陛下许可。纵是不被许可,陛下为了全储君的颜面,也不会再把他们召回来用了。 他们确实也老了。 年轻时,他不畏强权,有案必查,如今,他早就没了对案件追根究底的心。若是陛下面前,他还能浑水摸鱼,在年少气盛的公主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呀,好肥呀~ 第58章 第 58 章 “刑部侍郎陈修暂代刑部尚书之职, 查恩睿伯府一案。礼部尚书……” 李凉茉话未说全, 便听得一声闷响,而后是礼部尚书茫然的声音,“臣……臣自请辞官……” 李凉茉愣了, “程尚书这是为何?” 程越也愣了, “公主不是要罢臣的官?” 邬云不客气地笑出声,“你未行差踏错, 公主再任性也不会罢你的官吧?” 李凉茉也笑了, “本宫只是问你瑾德太子与惠昭仪的丧仪准备得如何了。” “噢。”程越抹一把汗,“所需物品都已准备妥当。” 随着他一声虚惊一场的长吁,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略为轻松起来。 陈文靖暗自抹一把汗, 看着虽然占在后位手中实权却已不若于自己的大侄子陈修,心中生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忌惮。 以往只是忌惮陈修翻身, 现在却忌惮陈修报复。 回想这些年,自己似乎并没有亲自做过什么伤陈修的事,如今韶华公主独爱陈修,他应当还有与陈修言归于好的机会…… 因着有朝政堆积,李凉茉第一日上朝的时间格外长。 将这几日西凉帝没有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邬云道:“公主罢官罢得随性霸气, 敢问空出来的官位当由谁来?” 听他挑自己的不是的语气,李凉茉才觉得邬云正常了,暗暗松一口气,道:“丞相有何高见?” 邬云拱手,“臣, 遵摄国公主旨意。” 李凉茉:“……”想把醒木拍他脸上去…… ……*…… 盘龙殿里萦绕着药香,福海到殿门处得了消息,进去把金殿上的消息又说给西凉帝听。 西凉帝听到李凉茉把那些让他头疼得发作的大臣都镇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福海啊,你说,韶华怎么就这么容易能办到呢?” 他说要韶华摄政,那些言官就差在他面前以死明志流芳千古了,怎么在韶华面前,那些人就不敢了呢? 福海:“……”送命题,没法答。 西凉帝又问:“她把朕最器重的户部尚书给罢了,朕的私库啊……她就是靠私库养起来的,她忘了?她把最得朕心的刑部尚书也给罢了,真要把恩睿伯府给办了?那谁平日里还敢和韩栋老贼叫板?她把朕刚任命的禁卫军都换了,她心里还有朕吗?” 福海心里苦,避重就轻地回答:“公主任命的曲笑,不也是陛下您给公主选的?奴婢看,公主只是不想朝中就她一个女子,成为众矢之的。陛下您当初许女子入仕,不也是为公主打算的吗?” 西凉帝想想也是,李凉茉罢免掉的人里,也不全是他的人。只是这三个让他格外心塞。 “那,她怎么不用楚家人,也不罢免韩老贼?” 福海哪里知道李凉茉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是公主不敢做得太明显,叫人起疑察觉了她的身份?公主是陛下辛苦教养出来的,心有成龙路,想来每一步都必有深意。” 西凉帝沉默好一会儿,闭上眼,“也只能是这个缘故了。都是那个不孝女害的。” 可他心里又更塞了。 女儿心有成龙路,可他这条真龙,还在呢。 李凉茉并不知道西凉帝的这些心思,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意外。 在西凉帝眼里,真正最重要的,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 她下朝之后去陪皇后与七皇子用早膳,又去盘龙殿看了一眼西凉帝,见西凉帝睡着了,便出宫去了公主府。 林知夏已经醒了,见自己还活着,心惊不已,坚持要在离开之前见公主一面。 李凉茉将林知夏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在眼里,在她面前坐下,“想知道你儿子的生死,为何不跟他们去看?” 林知夏瞧着她,“妾身相信公主。公主应下留他一命,必不会食言。妾身不明白,公主为何要放了妾身?” 李凉茉靠向椅背,“夫人不是说要让他好好做人吗?没有夫人教,他怎么好得起来?” 她不太喜欢与人解释,见林知夏目光陡然变热,站起来往外走去,“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要他为本宫所用,若是他不能有他的用处,本宫迟早会取他的性命。” “是。”林知夏大松一口气,“妾身定不负公主所望。” 抬眼时,已经不见了李凉茉的身影。 阿兰若瞧着她对自家圣女尊敬,心里欢喜,劝她,“夫人快些回林家吧,林扶之无性命之忧,可是林老夫人的病没多少时日了。公主说了,有什么事,都先陪老夫人过完最后的日子再说。诶?好好的,你怎么哭了呀?” 阿兰若自觉自己不曾说错什么,可是这个连赴死都不曾皱过眉头的女人却因为她的话哭了:“……” 西凉人,真奇怪! 她把哭好了的林知夏送回林家,看到林知夏抱着林老夫人又哭上了,呆了呆,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这西凉哭起来,还和阵雨似的,哭一会儿歇一会儿,真是太奇怪了! 见着面前挡着自己去路的疾云,她没好气地道:“你又拦着我做什么?” 这个西凉人更奇怪了,时不时地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一会儿,然后又如鬼魅一般离去…… 疾云拉着脸,不悦地想要离去,一转脸,却见疾风手舞足蹈地无声哀求,只好闷声道:“那次,你问了我那么多和丞相有关的事,现在,我问你一些和公主有关的事。”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阿兰若睁大了眼:“你爱上公主了?” 疾云:“没有。” “你想害公主?” “不是……” “那你是对公主好奇?” “不是……” “你喜欢公主?” “不……” “公主这么好,又美丽又圣洁,你为什么不喜欢呢?”阿兰若皱起了眉头,颇为不悦。 疾云:“……” 一旁的疾风急得跳脚,一个劲地对疾云挤眉弄眼。 阿兰若若有所思,“你家丞相喜欢公主?” 疾风生怕疾云又回答错了,忙道:“不是……” 疾云几乎与他同时出声:“是。” 阿兰若狐疑地看他们,“到底是还是不是?”西凉人真麻烦,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跟着心意说就行了,有什么好纠结的嘛? 疾云在疾风开口前闷声道:“不能不喜欢。” 疾风绝望捂脸:主子就是因为公主不想要丞相喜欢才会这么为难…… 阿兰若开心地笑了,“噢,原来你先前是想说不能不喜欢啊。还是你有眼光。” 她扫了疾风一眼,继续对疾云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保管让你更喜欢我们的公主。不过不能让他听到,以后,他得离我远远的,你也得离他远远的!” 巫族的圣女,就该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据说在大荣皇朝的时候,圣女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女子呢! 瞧着少女颐指气使的模样,疾云稍稍扬了扬唇角,“好。” 莫名被集体嫌弃的疾风:“???” ……*…… 另一边。 李凉茉走出公主府,见到停在府外的马车,韩子尧从车里跳下来,朝车厢努努嘴,“表妹,祖父想见你。” 李凉茉知道韩栋一定会来找她,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慢。 她笑着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迈步往马车去。 韩子尧紧跟着,低低地道:“一会儿祖父骂你你也别放心上,他就是个老古板,还不知道我们的处境。你只管左耳进右耳出,有表哥支持你。你要摄政也好,当女帝也好,表哥永远都和你是一队的。” 李凉茉瞅他一眼,“谢表哥。不过表哥不必担心……” 她话未说完,便听得韩子尧碎碎念着这几日的经验,“我怎么能不担心呢?祖父都在家里发了几天的脾气了,说我们韩家的男人没用,这么多人保护两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让表妹自己出头……又说我到现在也没娶着媳妇,就是因为保护不了女人……哎呀,反正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见谁都想骂……一会他要是问你累不累,你千万别喊累,他一定会说你活该,然后就该不停歇地骂你了。” 李凉茉:“……”娶不着媳妇当真不是因为你爱碎碎念么? 她在韩子尧的念叨中掀开了车帘,韩子尧的声音顿时止住。 韩栋睁开眼,打量她一番,“累吗?” 韩子尧给了李凉茉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提醒她一定要记住他刚才交待的,却听得李凉茉委屈地道:“好累啊……” “我都要累死了,外祖父还帮着他们为难我……” “就是让你知道累。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哪里有轻松的?哼,还想要外祖父也告老,没了老夫,累死你。”话里的疼惜多过斥责,见着她当真累极的样子,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累了就好好歇歇,让小五亲自去赶车,慢慢地走。” 韩子尧听得怀疑人生:“???” 他在家中被骂了几天,到李凉茉这里,这就没了? 他怕是捡来的吧? 李凉茉笑得花枝乱为颤,给了韩子尧一个得意的眼神,接过韩栋递过来的软垫靠上,“就知道外祖父最疼我,可是许多事情,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做。外孙女日前得了一方上好的松竹红丝石砚,研了墨若是不用,盖上盖,数日不干。” 歇就不必了,外祖父来寻她,一定不是真的为了让她歇息的。 她瞧着韩栋眼里的亮光,便知送对了,“回头我便让人给外祖父送到府上去。” 韩子尧压低了帽沿坐在车椽上,幽幽一叹,恐怕他这个表哥也是捡来的吧…… 李凉茉见把韩栋的情绪抚平了,收了撒娇卖好的模样,正色道:“谢外祖父相助。若没有外祖父明阻暗护,外孙女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韩栋不承认,“老夫心里只为西凉。不过是摄政,又不是当皇太女,眼下西凉多事之秋,人心不稳,当然先稳了人心为要。立储之事,徐徐图之。”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嘴硬的老头子! * 推荐一本基友的快穿文: 《快穿之给男配送糖》by兰留香, 1v1快穿,温馨治愈暖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呀~ 第59章 第 59 章 “是。”李凉茉从善如流, “外祖父自然而然是为了西凉。可是能摄政的, 不止我一人。母后身为皇后,贤名在外。” 韩栋依旧不认,“后宫不可干政。更何况她身怀有孕。” “……”李凉茉愣了一下, “陛下子嗣众多, 光皇子就有十五人之多。” “大多无知稚儿,顽劣难当大任。又有生母在世, 非储君人选。” 韩栋说得理直气壮, 李凉茉听得心里乐开了花。 “平王是皇长子,性子温和儒雅,生母早逝, 岂不合适?” 韩栋眯着眼捏着胡子,闻言想也没想接话道:“柔不掌权。平王与福王都太过温和, 没有帝王之气。福王当太子,老夫便是不同意的。平王性情好,更是掌不起权,无法掌罚有度,纵是送他到了那个位置又如何?不过是多送一条性命……” 他说着,声音嘎然而止。 李凉茉也沉默下来, 没有接话。 好一阵之后,韩栋道:“老夫思来想去,也是无奈之举。陛下子女人众多,却无人比你更能当大任。只可惜你是女儿身。也不知皇后此胎是男是女。” 他叹一口气,“听外祖父一言, 西凉自古没有女人登位的规矩,不是没有缘由的。你生来温柔,何必故作强势?” “外祖父。”李凉茉提醒他,“母后膝下有七弟了。您觉得,七弟可合适?” 韩栋一噎,“七皇子性子纯善,可是帝王之道,纯善便是失德,于百姓社稷有害无益。” “也罢。”李凉茉见他坚持不承认是在为她与皇后担忧,便不打算挑破,“既然连外祖父都说无一人合适,本宫便只有勉为其难,临危受命。” 韩栋:“……” 突然想到远在遂宁的豫王,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 豫王性情耿直,有一颗赤诚之心,宜为臣,若是为君,少了城府。再加上苕华与韶华之间纠葛,还是不妥……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了宫门口。 李凉茉整理衣上褶皱,准备下车,听得韩栋提醒,“丞相提及的选才之事,事关重大,公主切不可因与他私人恩怨而不重视。这是老夫整理的各世家名流才俊的名册,有擅文有擅武,可予选用。” 李凉茉笑着看他一眼,应了,“两国使臣那边,有劳外祖父多费心,如今朝局不稳,他们心思不明,恐对西凉不利。”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韩栋动了动唇,意外从外孙女的那一眼里感受到了比地西凉帝后更甚的皇家威仪,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得出来,外孙女并不想用这些人。 ……*…… 西凉朝堂里短短的一番变化,东周和南齐使臣惊讶之余,纷纷把消息传了回去。 南齐的消息还未出城,便被人截了,送到李凉茉面前,而后又原样发了出去,只是比南宫末羽发出去的晚了一日。 东周的信使刚出城,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东周的信出现在邬云的火盆中。片刻之后,另一封信由原信使带出了城。 东周要把李凉茉带回东周,是为了要弄清楚李凉茉与劭云太子之间的关系,加以利用。可现在李凉茉成了摄政公主,便会有些麻烦。 南宫末白让人把辞行的文书给摄政公主送去,回转身见到赵昊天,有些意外,“赵侯也要辞行了?” 赵昊天摇头,“本侯还在等摄政王的回信,韶华公主提出的条件不是本侯能作主的。骁王的事情都办妥了?” 南宫末白颔首,“本王来此,不过是参加韶华公主的及笄礼,让两国交好。事情已经完成,自然该返程了。如今韶华公主开始摄政,赵侯若不能及时订下婚事,往后恐怕更难了。” “嘻……”南宫末羽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两人不远处的树枝上,骚包地撩着衣袖,“韶华公主早就订下婚事了,东周想要抢婚,就得拿出诚意来。” “二弟……” 南宫末白想要阻止他,他却是不理,继续道:“总归重要的是东周如何做,在这里等倒不如把事情完成了再来提亲。难不成,你们还想光凭一个空口约定便把韶华公主给带回东周?” 赵昊天被说破了心思,心中不悦,可回到房里,想不出把事情办妥的法子,又生出了焦虑来。 驿馆里的情况被如实报给了李凉茉。 让李凉茉意外的是,第二天,赵昊天也让人送上了辞行的文书。 三日后,东周与南齐使臣一同离开,李凉茉亲自相送。 南宫末羽素来不讲规矩,这一次依旧把李凉茉独自带去了一边,给了邬云南宫末白等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对李凉茉道:“前先日子知你没心情,本王识趣地没去打扰你,今日必要与你好好聊聊。” 李凉茉知道他要问什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急着开口,不过,没想到南宫末羽瞧了瞧周围,低声提醒她,“姓赵的明明不想走的,突然改了主意,也不知在憋什么坏主意。你可要机灵点,别被他们逮着。” 李凉茉笑道:“许是明白留下无益了。” 她转了转眼珠,“又或者是,楚家发现与骁王合作不如与东周合作有利了。” 她让人盯着楚家,总算是有些收获。 那日楚家二爷楚赫霖与赵昊天同进一间厢房,片刻之后两人离开,各自神色轻松,而后,赵昊天便往宫里递交了文书。 至于原本要和亲的东方朵朵被带回去,李凉茉也不觉得可惜。这个东周公主在东周议了三门亲,每当她说要嫁给谁之后,准驸马都会暴~毙…… 东周把这样的人带来西凉,见到使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嫁给东周太子,其心可见全斑。 南宫末羽愣了愣,余光扫了南宫末白一眼,看好戏地笑了,“既然你心中有数,本王便不多言了。那日本宫表现得如何?你那父皇可是被本王气得一病不起,给了你这么大的好事。” 李凉茉知道他在要答案了,斜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本宫只能告诉你,教夕颜功夫的人,姓慕。” “你确定!” 南宫末羽骤变的脸色证明了李凉茉心里的猜想。 她漫不经心地别开视线,“既是不信,何必问我?” 南宫末羽认真地问她,“她人呢?” “谁?夕颜还是?”李凉茉看他眼里升起的点点腥红,默了默,“夕颜被本宫派出去了。至于那姓慕的,你得问夕颜。不知,你想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慕晏兮。”南宫末羽认真地说了这三个字,懒洋洋地翻上马,再不理人。 李凉茉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能作罢。她自己这里还有一堆忙不完的事呢。 目光一转,拉住他宽大衣袖,将拽得翻了个大拱桥。 南宫末羽不悦,正待出声,听得她低声快速地道:“一会儿用最快的速度跑,不要回头不要停留,找到干净的水源,泡上半个时辰。” 南宫末羽:“???”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坐骑“呼律律”地长啸一声,发狂似地往城外跑去。 南宫末白还在与邬云等人话场面上的离别话,见状匆匆致歉告别,带着人追南宫末羽去了。 倒是东周的赵昊天还不明所以,觉得南齐比他所知的要张扬得多,又觉得西凉着实太弱,自己着实不该如此看重。 李凉茉走过来,将他眼中的轻视收入眼中,倒歇了提醒他的心思,“赵侯这一走,和亲之事,可是悉数作罢?” 赵昊天笑了笑,“韶华公主觉得自己可值得以一国相聘?” “本宫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摄政王怎么觉得。”李凉茉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神色自若,“本宫只要知道,不会嫁给一个轻视自己的人家便够了。” “韶华公主当真不怕自己一人的任性给西凉带来灭鼎之灾?”赵昊天见着李凉茉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便来气,真想撕了这个女人假镇定的面皮。 李凉茉讥诮地笑了,“本宫倒是好奇,西凉与没有劭云太子的东周,谁更强些。赵侯身为东周人,许是不明白,本宫为何要找劭云太子。” 邬云本就留了三分注意力在她身上,闻言将视线全转到了她面上。他也很很好奇,自己曾经到底与她有过怎样的纠葛。 李凉茉转动着小扇,“四国尊东周为首,不过因为东周有劭云太子。这些年,也不过是靠着十三年前劭云太子在聊城的惊艳之才。没了劭云太子的东周,不过空壳一具,何足惧?若劭云太子被我西凉寻到,赵侯觉得……” 她收了扇,扬眉挑衅,“会如何?” 赵昊天微微变了脸色,“只是如此?” 她大张旗鼓地找劭云太子,不是因为她与他之间有纠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费这么大力气把她弄到东周去,不是白费了? 李凉茉看了一眼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东方朵朵,“是不是如此,都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东周侯爷该问的。” 她的目光转向赵昊天,微微一凝,“本宫若再在你的眼里看到你对西凉对本宫露出这样不敬的目光,便将你挖了眼,再送回东周。” 笑意温柔如水,“赵侯不信?大可以试上一试。不过,不管最后东周与西凉结局如何,你赵侯,都没了眼珠。” 如同坠入刀谷的赵昊天:“!!!” 他狠狠地瞪李凉茉一眼,到底在离去前不敢再放肆。 邬云见他离去,笑着低声道:“公主这心肠,真是黑的。让南齐那么早离去,却把东周拖了这么长时间。” 李凉茉摇了摇扇,微微扬眉,“叫丞相看出来了?逍遥王是本宫之友,本宫自当顾及一二。不过,这毒可不是本宫下的。丞相还是想办法给自己和大家解毒吧。虽然要不了性命,也能叫人难受好几个时辰呢。” 她转身,仰首看向路边微微摇动的树冠,“毒圣前辈,您说是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毒龙:我来考验准徒弟啦~( ̄▽ ̄~)(~ ̄▽ ̄)~ 作者喵:恭喜,烤糊哒啦→_→ 感谢在2020-03-31 03:09:20~2020-03-31 16: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太今天更新了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树冠颤成了筛子, 除了邬云与李凉茉, 周围的人都开始倒地在身上挠起来。 李凉茉狐疑地看向邬云。 她没中毒,是因为她在发现的时候,便摇动扇子把毒粉都扇开了, 同时, 她还故意往邬云的方向扇了扇,让他多享受一些毒粉, 为何他到现在还半点反应也无? 邬云笑着看她, 眼眸深深,眼底的宠纵一闪而过,隽俊的眉头拧成一团, 做出痒极却忍着不挠的模样。 “公主可有解药?” 李凉茉看着他眼里覆上了一层水汽,可怜巴巴的似是扑了一日鸟儿的铁头, 心软了一瞬,“本宫不爱配那东西,不过,在冷水里泡上半个时辰便能解。此毒药效,不如你先前中的那个。或者,召太医院的人速来配制解药。” 她狐疑地转了转眼。 那一次, 他都能寻到解法,这一次为何反倒不能了? “这次人数众多,大家与臣体质不同,恐用臣的法子无用。”邬云笑弯了一双凤眼,假装忍着难受像李凉茉施了一礼, “谢公主怜惜,那臣便告诉大家回府解毒了。臣也先行告退。” 这些毒,比李凉茉用在他身上的弱了许多,于他这种被拿来试毒多年的身体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大影响。 装也好,退也好,不过是因为他发现她希望他这么做。 李凉茉听他语气暧~昧,有些不悦。但不待她说什么,毒圣嘎嘎的笑声已经从树冠处传了过来,“女娃娃,你怎生对老夫的毒这么了解?说,你与老夫什么关系?是师徒还是父女还是仇敌?” 老头声音沙哑如鸭,从树冠处滑身而下,整个身子笼在黑色的戴帽黑袍中,如同一块黑色的石头滚落。 邬云恰在此时离去,听到声音,回头朝李凉茉看了一眼,却被后者丢来一方团扇,挡住了视线。 转瞬间,已经不见了李凉茉与毒龙的身影。 邬云笑了笑,旁若无人地闲庭信步,手握着她先前握住的地方,似乎还带着少女指尖的温度;持扇轻摇,面前微风掠过,似带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气。 到底,她对他也是有几分不忍的。一时间,心里生了兴致,又觉得不对劲。 他既希望她能接受这个身份的他,又总觉得她若是接受了,便是移情别恋…… 与之同时,李凉茉被毒龙蒙住眼,带到一处静谧的地方。 她怀念地闻着这里的气息。 上辈子,她就是在这里开始跟着毒龙学毒的,之后,才被带到毒龙的毒谷中去,时不时地被毒虫逼着学解毒。 那是她在踏上和亲之路之后,过得最心无杂念的时光。 只是前世来这里亦或是离开,都被蒙着眼,今生若无人带她进来,她亦不知道如何寻来。 她前方传来毒龙的埋怨,“没意思,你一点也不怕老夫。” 邪狷的气息离她左耳越来越近,“你一点也不好奇老夫把你带到了哪里?不怕老夫杀了你?” “你会吗?”李凉茉声音温柔语气平静,是带有足够自信的不慌不忙。 毒龙瞧着她在险境之中还依旧端和温柔,好似她只是在和一个旧友闲聊一般,不禁啧啧称奇,“难怪他会对你不同。你知道老夫是谁,就不怕老夫把你拿来试毒,炼成毒人?要不,你假装一下害怕老夫,老夫就不把你炼成毒人?” “你不会。”李凉茉弯着唇,“除非,你想再体会一次药圃被烧,或是想在特制的毒汤里泡上半月。” 她和劭云太子不同。 劭云太子用的是毒龙自己制的毒,大多已经被毒虫配出了解药。而她用的,一定是现在的毒龙还没制出来过的毒,毒虫制出解药便要不少时间,这半月的苦楚,可不仅仅是翻倍了。 毒龙领悟不到她话中深意便已经气急败坏了,“他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你,老夫一定饶不了他!他……” 李凉茉等他发完脾气,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她依旧气定神闲,“所以,你把本宫抓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毒龙噎了一噎,有些委屈,反复打量着李凉茉。 后者被蒙着眼,但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觉得古怪,面上不动声色。 片刻后,毒龙击掌道:“有了!” 李凉茉还是不动。 毒龙张嘴又闭上,话锋一转,“你怎么不问老夫,有什么了?” 李凉茉“哦”了一声,从善如流,“有什么了?” 不待毒龙欢喜接话,李凉茉又道:“你有主意了。想用本宫来帮你对付劭云太子,想也别想。” 毒龙瞪眼不服,“你和老夫一样都是爱毒的,为何帮他不帮我?” “因为他生得好,你生得丑啊。” 毒龙一噎,“你怎么知道他生得好我生得丑?” 李凉茉笑了一声,“你把自己包得和个黑石头一样,一定比他生得丑。” “他还戴着面具!” “他的面具比你好看。” “他……”毒龙突然噎了声,“得,老夫算是明白了,老夫连个面具都不如。” 李凉茉笑出声来,没有否认,“您也不必生气,您帮着他,本宫自然也会帮着你。还不快放开本宫?” “你既然不帮老夫,老夫为什么要放了你?不瞒你说,老夫已经在你身上下了毒,你若是不答应老夫的要求,老夫就不给你解药了。” 毒龙耍起赖皮来,随后又想到,李凉茉被蒙了眼,看不到他耍赖皮的样子,便摘了包着她眼睛的黑布带,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李凉茉缓缓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的光亮,注意到屋里的陈设与上辈子所见相差不大,眼里升起点点雾气,一双转动的猫瞳,妩媚动人。 毒龙呆了一呆,嗤声道:“别想着勾~引老夫,老夫就会给你解药了!” “你身上不会有解药。而且,这毒不解也无妨,忍忍便过去了。”李凉茉转着猫瞳看向他,没忍心说破自己根本就没中毒,“但你若不马上把毒虫寻来,你身上毒就要发作了。” 毒龙不信,但在她的目光下开始意识到她并不是在说笑,“你什么时候对老夫下的毒?” “就在本宫丢扇子的时候。”李凉茉转过身,示意他给自己松绑,“丢扇子是假,趁机分散你的注意力,给你下毒才是真。” 见他无意给自己松绑,李凉茉便又坐正,“你是毒中圣手,本宫说得再多,都不如你自己检查一番。” 在她说话时,毒龙已经自我检查了一番,未经收拾的脸顿时扭曲起来,“这是什么毒?” 李凉茉一哂,不理。 见毒龙转身出去,她亦是不急,听着外面传来的瓶瓶罐罐的声音,自得躺到石榻上。 她给毒龙下的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了毒,只是那毒再混了他自己下的毒之后,会有些麻烦,但她相信,就算毒虫没来,他自己也能很快找到以毒攻毒的法子。 连日来忙于朝政,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伴随着毒龙摆弄的瓶罐声,她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直到石门再次打开,她才茫然转醒。 眨眨眼,看见朝自己走近的墨色身影,李凉茉高兴起来,“你来了?” 劭云太子的表情掩在狐狸面具下,唇角紧绷,带着一身冷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她?” 毒龙跟在劭云太子身后,神色恹恹的,闻言想也没想,接话道:“不是你说有这么个人叫老夫来的?来了不绑她,难道直接杀了她?” 劭云太子:“……”难道你知道后的第一想法,不是想收她为徒? 毒龙突然来了劲,隔在李凉茉与劭云太子之间,“就算你舍得,老夫也不舍得。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给老夫下毒。”还是他从未见过毒! 他如同一个寻着宝的稚童,孩子气地道:“老夫这一身毒术,总算有传人了!” 李凉茉愕然,随后笑得不能自已。 原来,她的毒师父还是这么可爱呢。 劭云太子盯着毒龙。 后者肩头抖了抖,色厉内荏地道:“你……你拿什么威胁老夫都没用!” “呵……”劭云太子动了动指尖,便见毒龙缩起脖子下意识地要滚去一旁,“就你?也敢和孤抢太子妃?” 他的手拍在毒龙的肩上,随意地推开,留毒龙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毒龙才颤着音问道:“太……太……太子妃?” 劭云太子给李凉茉解开绳索,捏着她的下巴检查了一番,“你给太子妃下了什么毒?” “她没中毒。”他倒是下了,可是这小丫头太鬼,发现了,早把他下的毒给搧得不见影了,“是她给老夫下了毒!还骗老夫她也中了毒……” 毒龙委屈起来,带着皱纹的眼皮半耷拉着,说不出的可怜样。 李凉茉:“……”这老头,不识好人心…… 劭云太子嗤了一声,对李凉茉道:“别理他。他惯会装成这样骗人。” 李凉茉狐疑,“你被他骗到过?” “一次。”劭云太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那一次,便改变了他一生,让东周和他的命途都拐向了无法控制的方向。 李凉茉转了转眼,“你四岁的时候?你失踪就是这个缘故?” 她感觉到他身上骤然变冷的气息,确定自己猜对了。立时脑补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被他可怜模样骗到,好心相帮,却被带走用来试毒的故事。 一想到他明明可以不经历这些的,就心疼得难以呼吸,伸臂抱住他,“我们就让他后继无人,可好?” 上辈子她给他做了徒弟,那是劭云太子的意思,想让她从他那里把所有的毒术都挖出来。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毒龙曾经对劭云做过的一切。 现在,她知道了,自然是没办法再对一个对劭云太子做过这么残忍的事情的人叫师父了。 毒龙闻言如丧考妣,嗫嚅着:“言而无信的小人……” 劭云太子微微一怔,身上气息缓缓回暖。 他偏头将毒龙瞪出去,伸臂抱住她,喟叹一声,“真是朵……裹了糖衣的毒茉莉。太过聪明。”也太过磨人。 明明知道她与巫族有密切的关系,明明知道她是个黑了心肝的,他却还是恋缠这点甜意。 李凉茉在他怀仰起脸,看着他精致的下巴,思量着:他是在夸我吧?嗯……一定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茉莉:不听不听我不听,劭云就是在夸我! 第61章 第 61 章 李凉茉的鼻子动了动, 似乎闻到一点清淡的脂粉味。 细闻之下, 又似乎没了那股香味。 她被劭云太子握着双臂推开,看着她手上的红痕,“原本是想让你拜他为师, 把他压箱底的东西都学了来, 再宰了他,但他这般对你, 算了。依你, 让他暂时后继无人吧。” 他微微一顿,又道:“再偷听,让你永远后继无人。” 毒龙呆住, “……”在背后这么算计人,还怕听? 李凉茉抿唇笑, 看向探着头还未来得及藏起来的毒龙,收了笑,“你可曾把绝命卖给西凉皇室之人?” 毒龙心里有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绝命这种东西,买的那么多, 谁给得起钱,老夫就卖,哪里知道买的人是谁?老夫也没那个心情去记这些没用的事啊。” 李凉茉信了。上辈子的毒龙也是这样的性子,只管制毒,买材料需要花不少钱, 所以,他永远都非常缺钱。制出来的毒,只要有人买,他便卖。 之后若出了事,便让毒虫去给人解毒。 这样一来,两父子赚双倍的钱。可这样还是不够毒龙花的…… 劭云太子眸子微微一眯,扫了毒龙一眼,抱起李凉茉往外走,对毒龙道:“以后没孤的许可,不许卖。” 毒龙跟在后面跳脚,“不卖?让我如何赚钱?” 他跟到一半,被一个黑面具的侍卫拦住,没好气地道:“疾云,你别拦着,老夫非得和他好好地算一算。这么多年,用在他身上的毒值多少钱。” “算清楚了,您的命也到头了。”疾云抱着剑,目光冷淡,“西凉的瑾德太子与惠昭仪的灵柩还未入土,他们死在绝命之下。这毒,原本是要下给太子妃的。若太子妃没了,您老,还有命玩毒吗?” 毒龙呆了呆,觉得甚是有理,“难怪她一看到老夫就对老夫下毒,难怪她不肯拜老夫为师。” 疾风在一旁补刀,“咱们太子妃身上还中着毒呢。就是被人拿来试毒的缘故。毒虫公子现在都还没法子把她体内的毒去掉,每天都要喝咱们送去的药。您说,她会拜您这样的人为师吗?” 毒龙:“……” 李凉茉不曾听到他们的话,被劭云太子这样抱着,心里有点慌,“劭云,我腿没受伤……” “嗯。”劭云太子应了一声。 李凉茉听出他不高兴了,又道:“手上的伤,也不严重……”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劭云太子更不高兴了,她马上改口,“伤得可重了,你不抱着我,我都走不了路了。” 劭云太子低笑了一声,却叫李凉茉听着有些心疼,“我来晚了。我太自负,以为他想收你为徒,一定不会伤你。” 李凉茉愣了愣,听着他的心跳声,笑道:“是我想见你,没有尽力脱困。也知道,有你在,他一定不敢真的伤我。” 她明显感觉到劭云太子的脚步乱了,抿着唇,无声地欢喜。 “你就这么信我?为什么?”劭云太子带着她坐在宫墙上,看着焦急寻她的众人进出宫门,“因为我们曾经的相识?还是因为我与你利益最相关?” “因为……”李凉茉转着眼珠,揣测着他面具下的神色。 她早就猜到他误会了他们之间的一些关系,经他亲口说出来,她觉得带着几分未褪青涩的可爱,“因为,便是世上的人皆要害我,你也会帮我。更因为……” 她顿了一顿,压住心头突生的酸涩,“如果有一天,你要伤我。不必拐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消你告诉我,我会把刀递给你。” 因为,我这一生的命,都是你给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添上了最后一句话,歪着头认真地看他,“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若……我要伤你,你会递刀?”若说前面那句让他心颤,后面那句则让他心里狠狠一震,带着被撕扯般的钝痛,他喃了一声,“什么情况下,你会以为我要杀你?不对!”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面庞,“我永远不可能想伤你。” 虽然不知为何他会与她生出牵扯,他却知道,只要知道她受伤,他便会心疼,见她伤心难过,他便会难受得无法言明。 李凉茉的猫瞳弯成了月牙儿,这是她高兴极了的模样,“所以,我为何要不信你?要是我心里装着的人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 罢了。 他心里也装着她,他也如她信他一般信她吧。 至于他原本一直在寻找想剿灭的巫族,也暂且为她留着吧。 他玩着她垂在自己面前的发,“你觉得,容霆愿意为你与北齐开战的可能性有几分?” 容霆,是东周摄政王的名讳。 李凉茉想了想,“他为我开战的可能性不大,但东周与北齐总会开战的。我让夕颜去追杀杨飞了,用东周人射中我的那支箭。”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我也让人去追杀他了,用他们没射中你的那些箭。” 两人转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因默契而生出的欢喜。 “我这人手不够,不然,还可以让人去东周添把火。”李凉茉遗憾地道。 她没想到,治理一个国家,把她能用的巫族以外的人手都用尽了,还是觉得缺人。偏偏巫族本就人口不多,还在安置中。 劭云太子会心一笑,“无妨。我派人去。” 李凉茉乐了,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向他讨好处,“现在朝中缺人,外祖父给我拟定了一些青年才俊的名单,可是我不想用,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劭云太子听她故意避开了丞相,目光微微一闪,“为何不愿意用他们?” 李凉茉看着不远处宫墙的最高处,晃了晃悬空的小腿,“世家贵族多才俊,可是一旦过于重用一家,便权力外移,帝王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他们会不会答应。若是他们一心为国,倒也无差。可有多少个真如我外祖父那般,一心只为国的?” “自古以来,世家入仕,而后得重用,而后大权在握,为帝王忌惮,再拟计除之。两败俱伤。可若是不除,尾大不掉,任由权落世家,皇家不稳。世家感觉到了帝王的猜忌,便会开始为家族绸缪,在他们眼里,家族的利益大于国。” 她开始摄政以后,开始体会到了西凉帝对韩家的忌惮,她盯着楚家,所以发现了楚家的绸缪,她罢了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也激起了这两个家族的不满,如今只要是她的决定,遇到那两个家族的人一定会大受阻拦,而世家之间多有姻亲关联,令行政难通。 她让陈修大刀阔斧地去查恩睿伯,更是感觉到了世家们的诸多干涉,其中千丝万缕的利害得失,让案子难有进展。 她是个容不得人违逆的人,眼下的局势,让她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恨不得去把那些人都毒杀了。可纵使她真的能有这么多的毒药,她的金库和整个西凉的朝堂就都要真的空了。 西凉帝只是忌惮韩家,而她忌惮的,是除了韩家之外所有蠢蠢欲动的世家贵族。 “老实说,若韩家不是我外祖家,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心性与风骨,恐怕我也会忌惮他们……” 她听得他低笑,赖到他怀里去摘他的面具,被他按住作乱的手,她便皱起眉头嗔他,“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笑话我!” “我是欣慰。太子妃会商在帝王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劭云太子抓着她的手玩了起来。这只手柔若无骨,纤细滑嫩,比借团扇感受到的触感要好得多。 李凉茉心知他在暗指自己先前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韩家人的安危,噎了一下,“当初,我也不知道东周摄政王那么目中无人。北齐的目中无人外显,东周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见他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意识到,如果西凉不够强大,那我什么也不是,我无法挺直了腰杆对抗东周人的无理要求,日后也无法不受委屈地站在你身边,更无法为你提供足够的帮助。所以……” 她瞪大了一双猫瞳,“你到底帮不帮我?!” 劭云太子微一滞,笑出声来,“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最后一句。你当真没法子了?” 李凉茉哼哼唧唧,“原本还有个可以广选才俊的法子,这样选出来的才俊,不定是世家贵族子弟,可以放心了用。可不久前才选了二十人,不宜再办。况且……” 她抿着唇,“那样选出来的,必是文武全才。而非世家贵族之家,少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对其教养,如何能与自小被世家全力培养的儿郎相比?所以最终选出来的,还是世家贵族的儿郎,只是给没落的家族一次翻身的机会。其实朝中职位,并不是处处都得文武全才的……” 听到选才俊之事,劭云太子的好心情淡了下去,“不能再选。” 不久前的那一次,才选出了一个驸马来,至今是他心里的刺。 “我有个想法,本打算拿回东周之后试行。不过,用于如今的西凉,也不错。只是推行起来阻力不小,许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李凉茉眨眨眼,狐疑,“如今想杀我的人,还少么?” 劭云太子闻言轻叹,“朝廷官职重多,多有偏重,或文或武。官非全才,他们便少些恃才的底气。孤有意文试选文官,武试选武官。不论出身,皆可参试。若是朝中缺人,可一年一试。若是官员饱和,可三年一试。只是……” 李凉茉闻言,沉眉深思,“只是这样一样,世家贵族会觉得受到了挑衅,若不能处理妥当。一旦失控,整个西凉动荡。” 面临杀身之祸的,可不止她一人。 “罢了。此事,非铁腕不能推行。不可强求。”他寻思着自己回到东周之后的局势,必是百废待举,该屠的屠干净了,他手上的鲜血足以叫人心中生畏,再以他的铁腕推行新政,必事半功倍。与西凉的局势完全不同。 李凉茉沉吟好一会儿,“不。若本宫不能推行,他日帝王年幼,就更无法推行了。” 西凉是她的底气,也是她亲人要守护的家,是他们的倚仗。 上辈子,她虽不曾参与他在东周的行政,却是知道,东周在经历了他的血洗之后,比以往更加强大,让旁国畏惧了。 她决定了,便急着回去设定更细致的计划,却见劭云太子带着她往别处去,“既是决定要做,便别急着回去,先看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搭台子找人唱戏咯~ 第62章 第 62 章 李凉茉不明所以, 但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随着他到了一处高塔之上,塔顶除了个可以八面开窗成亭的露台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 便有人给他们端来了吃食茶水。 大半日没进食, 她这会儿也觉得腹内咕咕,看了看桌上的吃食, 便不客气起来。 劭云太子被试毒多年, 对进口的东西都无甚偏爱。本无味口,见她吃得欢快,倒也动了动筷子, 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他见她先喝了半碗骨汤, 又吃了半碗小米粥,糯米鸡里,她只吃鸡不吃糯米,每一道辣菜她都动了几筷子,软口的豆腐用得最多…… 他搅动着面前的小米粥,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复又拉平。 她与他的口味何其相近,都好软糯易克化的食物,只是她比他还要嗜辣一些,爱用粥食与汤水,这些, 几乎都是长期试毒以后的胃爱吃的。 待李凉茉喝完药,他摆手让侍从们退下,于轻缓的勺碗轻击声中出声,“拿你试毒的人,是谁?” 李凉茉手一抖,愕然抬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我曾以为,是毒龙,可是毒虫与毒龙都不识得你,你比我年纪小,我四岁便被毒龙拿来试毒,总不可能他们与我皆失忆了。唯一种可能,你不是被毒龙拿来试毒的,你我相识之后,我失忆了。” 劭云太子说得认真,却听得李凉茉愕然反问:“你失忆了?!”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什么的劭云太子:“……” “别怕,纵是我失忆了,也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 李凉茉转着眼看着桌上的吃食,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样的问题。她重活一次,却还保持着上辈子最后的饮食习惯,不过,她在宫中时有意地循序渐进改变,无人发现异常。 而劭云太子是熟悉这种饭食的人,她自然瞒不过他。 她俯首垂眸,掩去眼中含着复杂的笑意,“她死了。” 拿她试毒的,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这辈子来了,上辈子的自己自然没了性命。 劭云太子愣了一愣,恍然,“难怪……是怎么死的。” 李凉茉抬首转眸,哂笑,“被我毒死的呀。” 劭云太子闻言,转眼与之相对,赞赏地笑出声来,“不愧是孤的太子妃。” 李凉茉抿唇不欲多言,四下打量起这露台来。 四下空旷,离星辰更近之外,也不见什么特别的,“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用膳?” 好戏呢? 劭云太子递给她一只镜筒,“用这个,看那儿。” 李凉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点点不知是灯火还是星芒的亮光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又茫然地转眼看他。 劭云太子被她呆愣愣的样子取悦到了,猜到她从未用过这镜筒,扶着她的手,让她把镜筒放到眼前,再看向先前的方向。 他半环着她,她觉得自己似乎处于他的怀抱之中,格外安心也格外新奇。尚未看清镜筒里的东西便错开了视线,抬眼看他,眼里的他,立于星辰之前,仿佛是被星光绕着的神祇。 见他将视线移向自己,李凉茉弯了弯眼,一点也没有偷窥被抓包的尴尬,“劭云,周都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没有。”劭云太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的地方,周都不能有,你若喜欢,以后给你建在皇宫。” “???”李凉茉呆了一瞬,笑出声来,“为我建?不了不了,我不想当祸国妖妃。” 上辈子当了半辈子,毁了两个国家,当够了。 劭云太子垂眸见她笑得双眸潋滟,两腮生绯,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好戏要开始了,看看?”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他倒觉得东周皇宫里,该有一个能将周都的一切都收入眼中的地方。 李凉茉快速地眨了眨眼,就着他的手看向镜筒,藏住让她几乎要失神的欢喜。可她看到镜筒中的景象,顿时把所有的旖旎抛于脑后,“四舅舅?!” 镜筒里,韩四爷让人抬着一副担架进宫,担架上的人用白布盖着,看身形,当是女子。 李凉茉抬眼看向劭云太子,“还能看得再细些么?” “这是巫族百年前所制镜筒,借着此处地利,可以看清整个凉都。”他见她神色微微一动,却依旧好似没见过一般等着他讲解,便不再细究,与她说了镜筒的用法。 李凉茉转动着镜筒,看得更清楚了,白布下盖着的女子发式露出来,虽有些乱,却能看出来是她此时所用的发式。 “那真的是我四舅舅……” 她心里生惊一瞬,随后便恢复了冷静,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与韩四爷一起进宫的,还有不少世家子弟。随着他们的进宫,原本去找李凉茉的人纷纷停了下来,往皇宫聚集。 李凉茉平静地放下镜筒,“我要回宫。” 她看向劭云太子,“放心,我会等他们唱罢了,再登场。” “若他们负你……” 李凉茉闻言,笑了,“不怕。我这不还有你吗?” 劭云太子刚想表示不赞同,听到她最后那句反问,哑然失笑。 两人往皇宫去,韩四爷已经带着人抬着担架到了太庙,颂经的和尚们睁了睁眼,愣了。 礼部尚书、淑妃和德妃得了消息,纷纷从灵堂出来。 程越指着担架问韩四爷:“您这是?” 淑妃与德妃同样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韩四爷。 这里可是瑾德太子与惠昭仪停灵做法事的地方,韩四爷这般做,可是对死者的不敬。 韩四爷长叹一声,“这是韶华公主……” 众人脸色大变,淑妃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唇角,“这……怎么可能?” 韩四爷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不只我一个人见到了,只是因为我是她的舅舅,大家才让我带着人把她送回来,楚家赵家郑家刘家……” 他顿了一顿,“大家都看到了。” 淑妃几就要晕过去,被德妃扶住。 德妃看起来镇定得多,可声音还是难掩颤抖,“快让人去通知陛下与皇后娘娘?” “不必了。” 说话的是从韩四爷身后走出来的恩睿伯赵栩源。 程越大惊,“恩睿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淑妃与德妃悉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赶紧让人去里面把在守灵的平王叫出来。 随着赵栩源的出现,跟在后面的楚家郑家刘家等人也纷纷站了出来。 赵栩源笑了笑,“韶华公主想要我赵家满门的命,让我们死得无声无息,可是本伯爷不能置赵家上下性命不顾,穿上陛下赐的黄金马甲,讨说法来了。” 他解开外衣,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马甲,在人前走了一圈,“我相信,陛下定不知她做了些什么。却不想先看到她。既是如此,只要皇家有人能做得了这个主,我们便不去打扰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清静了。” 平王因自己不曾阻止三皇子动杀念而自责,日夜守在两人灵前,出来见人着这架势,顿时明白了过来,“恩睿伯,你们,想造反?!” 赵栩源对平王行了一礼,“平王此言差矣,陛下病重,皇后身怀六甲。摄政公主身故。如今朝堂无主,我等只是想要一个能做主的人。平王乃陛下长子,理应为储君处理朝政,不论从何角度来看,本就比韶华公主要名正言顺地多。赵某,请平王登太子位!” 平王的目光沉了沉,看着他们久未言语。 储君之位在前,就在他唾手可及的位置,只要他点头,眼前的世家便会跟随他。 可是…… 他看着盖着白布的简陋担架,心里发寒。 莫名觉得,他们是在胁诱他。 他一旦应了他们的话,便再无回头路,日后若与他们生出龃龉,韶华的下场,便是他的。 程越与淑妃德妃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程越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疯了!疯了?!这样的事情,直接问平王,根本就不合礼数!陛下尚在,你们当去盘龙殿问陛下才是!” “礼数?一个女子摄政,符合礼数吗?”赵栩源抬首冷哼一声,“程越,你以为,韶华公主不死,你程家能跑得了?先是楚家,再是我赵家,随后便是郑家刘家……只要是位高权重的家族,一个都跑不了。我们不过是在她刚准备对我赵家出手的时候,先寻个自保的法子罢了。淑妃德妃也不必心怀侥幸。平王若是应了,我等必倾全力助平王登基。陛下宠爱韶华公主。公主已死,陛下必不会有异议!” 平王心头猛然一惊,听着这话,异常熟悉。 当初林扶之与他亦是说过这样的话,而后,踏上了不归路。 “不!”他声音轻颤,落地成音,“不知为何,恩睿伯不选自家外甥要选本王。本王受宠若惊。可本王一生都只愿做个富贵闲散王爷,无心争斗。” 周围安静了一瞬,赵栩源笑出声来,“好,很好!储君之选,要么嫡,要么长。如今陛下无嫡子,自该以长为先。既是平王殿下无意,那便选贤。诸位皇子皆未成年,八皇子是我的亲外甥,别的皇子世家不如我赵家,自该由八皇子来担此重任。来人,去请八皇子殿下!” 平王心道,论嫡当是七皇子才对。 面上不再置一词。 比八皇子先来的,是听闻寻到了韶华公主下落的玉泉宫等人,一只半臂长的白狗跑在最前,焦急地发出悲嗷声。 到得担架前,铁头反而安静了下来,狐疑地瞅了担架半晌,抬起爪子,愤怒地挠开最上的一层白布,露出里面人的面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铁头委屈: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最爱的狗子了?! 感谢在2020-04-02 01:04:29~2020-04-03 14: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钟 5瓶;乱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程越瞪大了眼睛,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白布下面的人,发式是韶华公主的,面容却与公主全然不同。 德妃与淑妃相互握着手, 难出一言。心中的恐惧大于惊讶。她们觉得, 自己看到了这一切,不论成与否, 都会被赵栩源所不容了! 平王震惊过后, 不禁为自己的八弟捏一把汗,“你们!你们这样会害死八弟的!就不怕韶华回来吗?” 他看向韩四爷,“你, 可是韶华的亲舅舅!” 如果不是因为尸体是韩四爷带进来的,他也不至于半点怀疑也没生。 铁头“嗷呜”了一声, 似在附和平王的话。 它转头小脑袋走向四周,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心满意足地寻了个角落以守护者的姿态蹲坐着,警惕地看着赵栩源等人。 赵栩源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随后便放松了下来, 不以为意地哂了一声,“平王也太过胆小了些。你可知是谁绑走了韶华公主?” 不等平王接话,他自己便说出了答案,“是毒圣。毒圣最爱抓人炼毒,被他抓走的, 从来就没有能回来的。如今没寻到她的尸首,以后也寻不到。我好心不让她堂堂一国公主只有个衣冠冢,这才特意寻了个与她身量相仿的人。” “这么说,本宫应当感谢你了。”女子轻松自得的哂笑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那自然……”赵栩源反应过来,愕然朝平王身后看过去,瞪大了双眼。 平王等人惊愕转身。 平王看清楚身后人的相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莫名地安下心来,“韶华……” 李凉茉抬手,止住了他将要说出来的话,对程越及淑妃德妃笑道:“本宫回宫了,想先来看看二哥与惠昭仪,本只是想看看就走,不曾想睡了过去,方才听到外间吵嚷醒来,却没想到听到这么大一出戏。” 她揉了揉蹿到她面前来摇尾巴的狗侍卫的头,用目光扫过一众傻眼的僧人,“亡魂受扰难安,原来是你们在此发愣的缘故!” 僧人一怔,纷纷闭目,重新吟诵起来。 只是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留了一点注意力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赵栩源很快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冷笑道:“你还活着又怎么样?我们今日到了这里,走了这一步,你就必须死!来人,把这个冒充韶华公主的人,杀了!” 他鄙夷地扬了扬嘴角,“你一个女流之辈,若乖乖束手就擒,本伯爷还能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李凉茉不以为意,朝到她身边以保护她的姿态站着的芸竹等人微微颔首,“既然你如此好心。本宫也回馈予你。若恩睿伯乖乖束手就擒,本宫便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她不再理会气得变脸的赵栩源,看向韩四爷,“四舅舅,本宫很意外。” 韩四爷缓缓抬首,眼里闪过一瞬的挣扎,“我所做所为,都是为了韩家。” 赵栩源哈哈大笑,拍了拍韩四爷的肩,“动手吧!” 李凉茉见状,不再多言,风轻云淡地瞧着他们,仿佛是戏外人在瞧着戏中人。 平王心里生急,去看李凉茉的神色,被后者的镇定自若安抚住,复又放心下来,唇角向上扯了扯,“你们若现在后悔,本王一定代你们向摄政公主求情。” 赵栩源鄙夷地看他,“平王殿下竟对一个女人畏惧至此?!若不是陛下宠爱她,她什么也不是。” 平王遗憾地摇摇头,起初也只当韶华公主所拥有的都是源于父皇的宠爱,后来,他意识到不对。如今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无意再提这些。 李凉茉惊讶地看了一眼平王,眼中对他的通透多了一点认可,目光往赵栩源身上扫去,“恩睿伯唤了这么久,怎生不见有人动手?” 她拉长了语调,转着腔,“把这些扰乱灵堂意图谋反的罪人,给本宫拿下,带出去,莫让他们的血,污了贵人的安息路!” 随着她话音落下,赵栩源等人被曲笑带进来的人包围了起来,一把把刀剑横在他们的颈间,逼迫他们束手就擒。 “你们在找刘立坤?”李凉茉瞧着他们转眼的模样,扬了扬眉,“曲统领,告诉他们。” 曲笑束着高马尾,应了一声,“是。他意图谋反,已经被金鳞卫带走了!” 听到“金鳞卫”三个字,众人神色各异。 赵栩源不敢置信,“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把金鳞卫交给你!” 这样不就意味着,陛下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所做所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了吗? “我身上穿着陛下赐的黄金马甲,你不能伤我,我要见陛下!” 仿佛先前说不愿扰了陛下养病的人不是他。 “呵……”李凉茉笑着朝他走了过去,“黄金马甲啊。陛下曾经赐给了贤昭容,如何会到你身上去?仅这一条,就够你赵家和贤昭容死罪了。八皇子可到了?” 曲笑扬声道:“八皇子到殿外,已经被金鳞卫抓住,带往午门了。他们带来的人,悉数被擒,等公主发落。” 赵栩源的脸色顿时惨白,“不行!八皇子是龙子,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斩他!” “你尚且能让本宫的亲舅舅来对本宫下手,这又算得了什么?”她一双猫瞳中平静无波,却已经让人感觉到了里面暗涌着的浓烈杀意,“带走!” 淑妃和德妃完全是呆滞的,看到李凉茉回转身朝她们温柔地笑,想要扯出笑容来,却扯得比哭还难看。 一直到李凉茉离开,她们才缓过劲来,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程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平王,“王爷可知公主会怎么处置他们?” 平王想了想,神色平静,“到如今,惹了大皇妹的人,三弟受了一百鞭刑成了庶人,林才人当场毙命,五公主……” 几个人越听脸越白,都由心底生出几分庆幸来。 七皇子揉着眼睛从灵堂钻了出来,“刚才,我好像听到大皇姐的声音了。大皇姐什么时候来的啊?” 平王等惊疑不定:“……” 韶华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 一排排的火把午门外照得如白昼一般通明。 赵栩源等人被迫跪着,入目的,是一双精致得不染一尘宫装绣花鞋,月华锦为面,于夜色中多一层朦胧美感。 李凉茉坐在侍从抬来的雕凤大椅中,听着芸竹将涉事人名一一念出来。 她迟迟未出声,欣赏着一众人“在等死却不知会如何死”的煎熬神色。 上辈子,她发现,一个人在某一个时刻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也接受了要死的现实,这个时候的死,对于他来说,是无畏的,甚至是一种解脱,可是当这个人等了许久,还未等到死亡来临的时候,便又会生出生的希望来,惴惴不安,在死于生之间徘徊,这个时候,人的心志便是极为脆弱的。 直到芸竹将所有的名单念完,“公主,要如何处置他们?” 李凉茉给趴到她腿上来的狗子顺毛,闻言抬了抬眉,“传代刑部尚书。” 芸竹道:“陈大人已经在候着了。” 李凉茉微微颔首,示意她把人叫过来,又道:“恩睿伯年纪大了,怎么能一直让他穿着又重又闪的东西?扒了。诸位连谋逆的事情都敢做,一定是热血上头,也让他们冷静冷静。给冷宫里的贤昭容送一杯鸩酒三尺白绫,让她挑一挑。可别挑久了。不然,本宫也不保证会有多少人去陪她。” “你不能这样做!”赵栩源瞪大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被禁卫军给按了下去。 芸竹领命离开。 李凉茉的目光扫过去,“本宫觉得最可笑的,就是本宫的敌人告诉本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以为本宫会愚蠢地听他摆布。” 说话间,陈修已经到了面前,“臣有罪,竟让恩睿伯从府中离开,惹出此等祸事。” 李凉茉“嗯”了一声,“总共出逃了多少人?” 赵栩源不忿,“本伯爷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不是出逃!” 出逃,便又给他加了一桩罪。 李凉茉眉头一紧,困扰道:“用的是偷盗御赐黄金马甲,罪上加罪。光斩一回怕是不够。” 陈修一愣,“要不,凌迟?” 李凉茉摇了摇头,“凌迟太血腥。不过可以将他四肢斩了,泡在坛中,游街数日,以儆效尤。秋后问斩。” 跪着的一些人听她这般说,止不信吐了起来。便是没吐的,也面如土色。 韩四爷气得发抖,“士可杀不可辱!” 李凉茉低低地笑出声来,垂着的眼角夹着旁人难以看见的泪,“四舅舅啊。你都要谋逆了,将韩家清名毁于一旦,哪里有脸在本宫面前自称为士?你,当得起‘士’这个字吗?” “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死。要怪只怪你要当女帝,不听百官劝言,残忍跋扈……” 他的话在李凉茉嘲讽式的击掌声中停了下来。 李凉茉笑道:“你们瞧,本宫的这个舅舅啊,自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本宫才摄政几天,便给本宫冠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若本宫留着他,止不住能把本宫编排成三头六臂的神仙精怪。” “行啊,看你们这样,你们都觉得本宫太残忍了。那本宫便给你们一个当良臣,阻止本宫残忍的机会。”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你们认罪自裁,本宫便给你们所畏的不可辱的士,恩睿伯赵栩源,一个爽快利落的死法。包括你。”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八皇子身上,“你若觉得恩睿伯错了,你错了,你便站到本宫身后来,本宫日后还当你是亲弟弟对待。否则,你也要和他们一起。” 她等了片刻,见众人犹豫不绝,无一人动,笑得更为鄙夷了,“瞧,你们这些人,说得大义凛然,其实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若要你们舍了自己的利益去救旁人,无人肯动。因为……你们都希望自己成为最终的受益者。这样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自称为‘士’?有什么资格对本宫置喙?!” 韩四爷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他放软了语气,“韶华公主,我是你的舅舅啊,你不能杀我……” 他仿佛福至心灵,“都是恩睿伯!是他骗我们,说公主要灭了韩家,只有按他说的去做,才能救韩家。” 有他的提点,郑家楚家刘家的人也纷纷接话,“对,都是恩睿伯骗我们的!他说你要做西凉史上从未有过的女帝,一定容不下我们自古传承下来的世家……” 反正恩睿伯是死定了,就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恩睿伯身上,与他们半点干净都没有。 “四舅舅……”李凉茉阖了阖眼,无比失望,“你让本宫对韩家,有了新的认识。” 曾经,她以为韩家个个清正为国,绝无异心。 而今,她意识到,韩家也不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曾经以为的那般为西凉为她和她的母后。 这样的选择,她无可厚非,只是心中格外难受。 “本宫……”不想杀你。 可是她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血光闪动,剑光后至,包括韩四爷在内,悉数头颅落地。 李凉茉看着身上素锦上蕴开的片片血迹,惊愕地睁大眼。 夕颜戴着面具,黑色的衣摆在空中转出冷漠的弧度。 她停在李凉茉面前,身旁的剑身没在血中,“背叛了,便是背叛了。今日~你念亲情放他一马,来日,他会夺走你所珍视的一切。” 她缓缓走向眼中升起水雾的公主,难得地没有故意呛声,“不就是杀人吗?我最会了。” 看呆了的陈修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李凉茉与夕颜对视,似乎两人之间在进行着一场别人无法插入的交流,顿生危机感,“公主……” 李凉茉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离开,转身的那一瞬,眼里滑出两滴泪而不自知,“陈修,三日之内,本宫要你在三日之内办完恩睿伯府的案子。今日之事,让有关世家知道便可,不必张扬。赵家,可从赵明承入手。” 赵明承,赵栩源嫡子,欺男霸女,抢占良田,罪名诸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月试着参加一下周末日万活动。试一下…… *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 若世间有轮回,愿英骨魂长在。 第64章 第 64 章 李凉茉一身是血地走入盘龙殿。 福海听到动静看过来, 惊讶地张大嘴, “公主,你这是……” 西凉帝闻言睁开眼看过来,亦是一惊, 随后淡定下来, “杀了几个人?” 他有些得意,“朕早就与你说过, 韩家人信不过。你偏觉得他们会把你当成真的韶华一样偏爱, 那也是局限于你只是一个公主。若你与他们成了朕与他们的关系,他们与你,便只能是敌人。” 现在, 她手里染了韩家人的血,总该明白有些人是靠不住的了。 李凉茉听着他中气不足的幸灾乐祸声, 语气淡淡,“都杀了。” 福海呆住。 西凉帝怔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你说什么?” “都杀了。”李凉茉重复了一遍,“只要是参与了这件事的,不论是恩睿伯府的, 还是韩家的,楚家的,郑家的,刘家的,女儿都杀了。” 西凉帝惊恐万状, “你疯了?!你这样,世家一定会联合起来,想要杀了你的!” 他这一生,恨极了世家带给他的掣肘,却也只敢想着对付韩家,与这么多世家叫板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李凉茉抬眼,平静地看向西凉帝,“所以……父皇,女儿来向您要金阳卫了。从今日起,宫中所有的防护,都要在女儿的掌控之中。女儿与他们,必有一场恶战。” 西凉帝默了默,大概是接受了女儿已经把人世家得罪了的现实,“你答应朕,先除掉韩家,朕便把金阳卫给你。” “父皇。”李凉茉笑了,却让西凉帝无端地觉得毛骨悚然,“没了韩家,你觉得女儿还能有把握打赢这场恶战吗?” 她走到西凉帝的床边,朝对方伸出手来,“给我。不然,我输了,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月华纱上染着的血已经干涸,像是画在纱上的红纹,增添了几分血腥与妖异。 西凉帝变了变脸色,“你就这么不想除掉韩家?!楚家并不起韩家差,只要……” “这一次也有楚家。”她一句话,把西凉帝说得噤了声,“是楚家二郎,楚赫霖长子。你觉得韩家不可信,可是韩家能给我足够多的助力。楚家除了与旁人勾结对我下手之外,什么助力也无。” “若你母亲知道你这么对楚家……” “不会知道。”李凉茉警告了他一眼,“只要父皇不说,没有人会告诉她。父皇,楚家与她,只能留一个。不然,父皇今日有多忌惮韩家,女儿他日便会有多忌惮楚家。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要我的性命了。纵是他们收手,女儿也不会再放过他们。” 她认真地问他,“楚家与她,父皇选哪一个?” 楚家与楚虞兰,她只答应留一个! 西凉帝沉默好一会儿,从枕下取出金阳卫的调兵令牌递给她,乏力地闭上眼,不欲再置一言。 行出盘龙殿,李凉茉扯了扯衣袖,将手藏于袖中,还是觉得有些冷。明明,中秋未至,暑意未散。 夕颜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给她披上披风。 李凉茉看她已经用换上内侍的衣裳与容貌,朝她微微颔首。 夕颜抿了抿唇,“可是怪我多事?” 李凉茉愕然,随后摇头,“只是觉得,朝堂,比起后宫,更为诡谲,更为可怕。男人之间的争斗,比起女人之间,要血腥无情得多。所谓大义,所谓大局,所谓家族。似乎每一个人的格局都比女人要大得多,他们的胆子也要大得多。可说到底,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了得到,不惜一切。” 她看着夕颜,缓缓扯出一抹笑来,“夕颜,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今日他们不死,来日,死的便是我及我的身边人。或者,十有八九也不会让我活过今日。” 夕颜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她不是口不对心的话,不羁地笑了,“幸好你想明白了。你可是答应了要帮我报仇的。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情,真的都能做到,我在你身边,为你手染鲜血,叫你半点血腥也沾不着。” 李凉茉顿了顿,默默将染血的袖摆置于她眼前。 夕颜一噎,“……这……这一定是绣纹……话说,韩太师和邬丞相都得到消息进宫了,这件事,瞒他们怕是瞒不住了。” “不想见啊,怎么办?”李凉茉知她是故意错开话题,随了她的意,“让他们去玉泉宫吧。” 邬云与韩栋到达玉泉宫时,被人带到一旁的偏厅,但不见李凉茉的身影。 玉泉宫里伺候的宫人进进出出,一个内侍进来给他们各上了一盏茶,“太师与丞相请用茶,公主稍后便来。” 邬云的目光在内侍的身上停了一停,认出是多日不曾出现的夕颜,唇角笑意微深,“不知要等多久?” 韩栋也急着会见人,拉长了一张脸,“公主可是故意避着我等不见?” 夕颜脱口而出,“没必要。” 韩栋:“……” 邬云忍着笑:“……” 夕颜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嘴直心快了些,不妥,缓了缓音,道:“公主今日连番受到惊吓,身上染了不少血,必要把身上血渍洗干净了,才好出来见太师与丞相。况且,公主见自家舅舅都要杀自己,心里难过,不想在两位面前失态。” 韩栋闻言,顿时心疼起来,拍膝盖,“那个逆子!” 夕颜眼里多了几分和善,“太师与丞相请先坐着喝茶降降火。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等等。”邬云叫住夕颜,“公主若是今夜不便见我等,本官与太师可以明日再来。” 夕颜惊讶了,有点看不懂这位丞相的意思。 微一转念,想明白了邬云与李凉茉之间的热脸与冷脸的关系,她知道李凉茉心里装着的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黑衣人,便不打算给邬云讨好李凉茉的机会。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公主稍后便来。公主说了,今日之事,得给太师一个交待,不过公主也说了,若是丞相不耐烦等,可以明日再来。” 邬云眉头一挑,生出几分兴味来。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属下,牙尖嘴利的,几句话便把他离开地意思由他体谅公主变为了公主体谅他。 若是现在回去,换了身份再来,小茉莉该出来见韩太师了,他反倒见不着。倒不如,继续在这里等着。 他转瞬间便有了决定。 夕颜不好再多说什么,退到了门外。 邬云百无聊赖,与韩太师各怀心思地喝着降火茶。 他寻思着,还是该要想法子让她对自己的这个身份印象改观,才好与她坦白身份,让她早日嫁给她。这般干等着看不见摸不着亲不着的感觉,着实让人上火。 李凉茉到偏厅时见邬云也还在,有片刻的意外。 她走到主位上坐下,“今日之事,两位都知道了。对外,本宫会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死法,但几个家族中的主事人,当清楚,他们所犯之罪是谋逆。” “外祖父,四舅舅的事……”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对韩栋的抱歉也是出于真心的。到底是她,让疼爱自己的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韩栋打断了她的话,“不必管那个逆子。这件事,陛下与皇后娘娘可知晓了?” 李凉茉摇摇头,“父皇已知,母后那里瞒着。” 她意外韩栋的态度,又觉得韩栋会这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她心中动容。 韩栋点点头,“娘娘这一胎似乎怀得格外辛苦。” 李凉茉两辈子都没有怀过孩子,看着别人怀,也不知什么样叫辛苦什么样叫不辛苦,无法接话。 韩栋也很快把话转到向了别处,“今日斩杀这么多人,朝廷必然动荡,空缺更多。公主当早做准备。” 李凉茉缓缓眨了眨眼,“外祖父不觉得,本宫会借着这次机会大杀世家吗?四舅舅和恩睿伯死前可都说了,本宫容不得你们,要将世家一网打尽,第一个要打的,就是韩家。” “混帐!”韩栋没好气地骂出声来,“我们韩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人云亦云的蠢材?!如若不是公主摄政,今日他把这番话说出来,韩家再难洗清!” 邬云闻言笑出声来,“太师不必太过介怀,世家大了,总会出几个丧家辱门的。不过,纵是太师大义,太师府里的人不见得就对公主的处置没有任何意见。本官以为,这件事,太师还是要让相关人知晓利害,免得他日寻公主的不是。” 韩栋深吸一口气,“丞相所言甚是。若是韩家再有人如他这般,老夫便要无颜去见两位先帝了!” 李凉茉诧异于邬云为自己着想,觉得心里生慌,也感激邬云帮她说出了她心里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她朝他感激地颔首,对两人道:“既如此,本宫也就与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今日之事,叫本宫心中生警,新的官员人选,断不能再在世家中选。世家如今坐大,已经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她顿了一顿,看向韩栋,“本宫并非要灭了世家,只是让各世家贵族们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试图凌驾在皇家之上。这西凉的江山,必须姓李。” 邬云心中早已明白,见韩栋沉默下来,主动接话,“不知公主有何打算?” 李凉茉转眸,“本宫想要以试选材。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不论家世。只要是良民,腹内有墨,心中有国,便可报考。此时正当秋季,可以发布诏令,让各州府让选人应考,每个州府选前一百名,明年开春,再于京城应考。只考书识,任文职。” 韩栋默了好一会儿,“公主想要启用无背景的人为官,是怕世家把控朝纲,怕今日之事重演,可是公主是否有想过,寒门因何而寒?因何而无大才?”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女鹅啊,这个问题好严肃,要认真回答哦~ 第65章 第 65 章 李凉茉与劭云太子讨论此事的时候, 便讨论了提出之后可能会面对的问题, 听得韩栋的质疑,她并不局促:“世家贵族有败类,寒家苦门有大才, 一样的道理。外祖父, 您看咱们丞相,本也不是出自世家贵族之人。陛下拜他为相, 是识才。可是西凉百姓众多, 这般识才的机遇,难于登天。” “本宫此举,只是让真正有大才的人可以不为出身所缚。” 邬云被突然点名, 但笑不语。 他的出身的确不是世家贵族,而是东周皇族……只是对于不知他来历的西凉人而言, 他必是出身羞于人前,才会与西凉帝三缄其口。 韩栋看着邬云,觉得这个人的周身气质不逊于世家贵族子,怎么偏偏就是个寒门子呢? 可他还是觉得不妥,“前些日子,才选了二十名才俊。” “那二十名, 已经悉数为官。”邬云面上带着一惯的笑容,“短期内不宜再次选拔。更何况,能参与选拔的人,本就是世家贵族或是没落的世家贵族子弟,真正的贫民, 无法参加。” 李凉茉点点头。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可原本自己说给劭云太子听的话,被邬云说出来,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事实上,一些没落的世家贵族子弟平日里也就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维持体面,其实他们的日子都还不一定比得过寻常百姓家。”李凉茉见韩栋神色有松动,趁热打铁,“官职有文职武职之分,可是官员悉数要文武双全,好没道理。曲笑不通文墨,如今为禁卫军统领便比文武双全的刘立坤要好得多。本宫以为。官要因材而用。是以,本宫这次只考文。” 韩栋沉默下来。 从当前局势来说,这确实是很好的法子,可是从世家的角度来说,这必然会削弱世家在西凉所能占有的地位和权力,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影响,必然不愿。 “只怕阻力甚大。” “所以,才需要你们配合本宫。”李凉茉盯着两人,“你们可愿与本宫行此一事。一旦功成,必定青史留名。” 韩栋迟疑着。 邬云笑得轻松随意,“公主把这般重要的事说给臣听,可是终于开始信任臣了?” 李凉茉从他的笑意里看到了揶揄,噎了噎,面上不显,“本不想与你说,但本宫以为,你是乐于见到此事不成的。” 邬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笑意僵在嘴角,心中微涩。 这……黑心的茉莉,一点也不体贴他想与她缓和关系的心,竟让他与她在朝堂上公然为敌…… 李凉茉并不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她心里,邬云想要西凉,自然不会乐意她行此事,不过是在行事之前,与他把话挑明了说罢了。 邬云与韩栋行出玉泉宫时,已是遥夕过半。 他没忍住,半是疑问半是感叹,“公主这……要你我这般,到底是为何?”总觉得,她是在不遗余力地疏远他。 “可惜了。”韩栋叹了一叹,“可惜公主是女儿身。不然,西凉有望了。” 邬云:“……”看来问错了人…… 可今日时间太晚,换了身份来见她,也不知折磨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三日之后,李凉茉得到恩睿伯府定案的消息。 陈修三日不眠不休,将恩睿伯府上上下下这些年所犯恶行翻了出来,竟写了两臂长之多。 赵家人不服,被从恩睿伯府押出来时大声谩骂,仿佛他们就是各大世家的先行者,赵家的今日就是各大世家的明日,是一个女人摄政妄为的结果。 陈修便让人堵了他们的嘴,还专门挑了人在恩睿伯府念赵家之人的罪状,出一个,念一个。 李凉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她看着恩睿伯府井然有序的场面,笑着对夕颜道:“你瞧,这事情办得,可以说是赏心悦目了。” 夕颜没规矩惯了,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再赏心悦目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让他成为你的真驸马。” 李凉茉闻言一顿,“可惜了你是女子,不然,本宫就把你赐给他。” 夕颜:“……”妈的,怎么又扯到我头身上来了。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男人就喜欢你。 不过,夕颜觉得被扫了兴致,也懒得再拿陈修来说笑李凉茉了。 倒是恩睿伯府门口突然安静下来,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一个干瘦的少年缓缓从门里走出来,头上绑着孝带,没有人锁他。他用看透生死的苍凉目光看了看前方,抬步走向他该站的位置。 李凉茉心中好奇,看了芸竹一眼。 芸竹会意,不一会儿,就打探回来了,“那是恩睿伯的庶子,赵希言。因为他的生母是青~楼伎子,所以,在家中不受重视,从不在人前露面,也不曾犯下什么事。前些日子,他的生母被苛待至死。他这孝,是为生母戴的。” 芸竹说得简单,夕颜和李凉茉都从中感受到了他这一生被出身所累的艰辛。 “我说。”夕颜目光微沉,“我和你保了他怎么样?好歹给他一次自己作主的机会。” 李凉茉转眼看她,笑道:“你难得发一次善心,我不答应似乎过分了,可是,我若答应,能有什么好处?” 夕颜想了想,“他日,就算你帮我报完了仇,我也还帮你继续杀人。这一辈子,都帮你杀人。” “……”李凉茉默了片刻,“你本就是我的人,成了我的人,这辈子还想要活着离开?” 夕颜愣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摆脱不了的黑窟窿里,“那你想要什么?我先告诉你,第一,要钱,我没有,只能和你打借条。第二,我是女人,不喜欢女人,也不卖身体。” 她知道她的身体有多奇怪,若拿出去给人观赏,躺着就人赚钱,但那种钱来得屈辱,她无法接受。 李凉茉笑了,“我要你的故事。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仇人是谁。” 见夕颜沉默下来,她又道:“既要本宫给你报仇,早晚要把你的故事说出来的。一个故事一个任务,这不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吗?” 夕颜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看向那个干瘦的少年,“好。” 这一个字,仿佛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歪歪扭扭地闭眼躺下,连呼吸都变轻了。 李凉茉打量着被芸竹带到自己面前来的少年,眉目生得清秀瑰丽,许是承了母亲的相貌,“沦为阶下囚,你可怨可恨?” 赵希言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娇美温柔,端和矜贵。他被身边人呵止了不礼貌的举止,垂下眸,“他们杀我母,我无力报仇,如今见他们这般,于我而言,便是大仇得报。谢公主大恩!” 他猜想李凉茉暗中出行,定不愿叫人认出她,是以,没有行礼。 李凉茉惊讶地笑了,“这般聪明的人,倒是可惜了。” 赵希言闻言不动,他还不至于觉得公主说他可惜就真的可惜了。能见母亲大仇得报,他已经满足。 李凉茉将他的神色收在眼中,“你可愿为瑾德太子挽郎?” 赵希言呆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 所有的字,他都听得明白,连在一起,却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挽郎,是在瑾德太子出殡时唱换歌的人,虽然身份不高,却也等于给了他一个入仕的机会,可他,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 整个恩睿伯府的人,都会在秋后问斩了的! 李凉茉见他如此,轻轻地笑了,“瑾德太子出殡,需要百二十名挽郎,本宫观你唇红齿白,面目清秀,恰好合适。此事在于自愿,若你不愿,本宫也不会强求。” “愿意!”赵希言的眼里生出光来,在李凉茉音落的那一瞬便急急出声,生怕晚一点便失了这次机会,“我……臣,愿意。” 眼前的公主,于赵家而言是催命恶鬼,于他而言,却救他出苦海的神,有着最悲悯的心和貌,有着心怀众生的笑。 李凉茉不知自己在他心中突然变得这么高大,只是满意地颔首,“去吧,本宫只给你这个机会,往后的人生,还得你自己走。” 赵希言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马车里假寐的夕颜突然睁开眼,“骗子!你个大骗子!太无耻了!” 李凉茉知她反应过来了,笑而不语。 夕颜愤然道:“你原本就想给他这个机会的,却偏偏等我来提,从我这里骗一些好处!你太卑鄙了!” “我只是意识到,良木之上有虫蛀,朽木隙里藏新芽。与你同样不想看到好好的新芽为朽木陪葬,为何你便是心怀仁善,我就是卑鄙无耻?”李凉茉扫她一眼,“你给的所谓的好处,本也是我该得的。而且,说到底,你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是为了早日给你报仇。” 她神色平静,温声劝道:“你不说,我如何能为你制定复仇计划?而且……夕颜,即便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一些。或许,我该叫你慕晏兮。名动天下的南齐辣美人,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夕颜:???你怎么知道? 感谢在2020-04-04 03:23:51~2020-04-04 16:2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汁鱼片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 66 章 夕颜呆住, 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马车在芸竹的驱使下缓缓前行,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里响起了夕颜带着沙哑的低音, “既然, 你猜到了,何必再问?” 李凉茉将帕子递给她, 道:“猜测终究是猜测, 若凭我的猜测便去安排复仇,寻错了人,杀错了人, 该如何是好?” 夕颜看着面前帕子,不解地看向李凉茉, 发现自己眼前的人过于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 李凉茉温柔地道:“哭吧,压在心里,总不如哭出来痛快。” “我才不会哭。当初老娘都没哭过,现在哭个什么劲儿?” 说守,夕颜又觉得自己的话是欲盖弥彰, 索性不理了,重新歪倒在车厢里,开始说起了她的故事,“没错,我就是南齐慕府大小姐, 慕晏兮。我自小,便与南宫末白有婚约,自我母亲去世后,我便将心思都花在他的身上。担心自己外嫁后,父亲无人照顾,还提出把妾室扶正了为父亲管家……那个时候,我真是年轻,也真是蠢啊……” 夕颜当时年幼,自不可能自己想到把一个妾室扶正了给自己做继母,是她的庶妹慕明珠总是明里暗里地和自己诉苦哭惨,姨娘彭氏又与她装可怜,买通她身边的人提醒她,把彭氏扶正便能真正地帮助她们母女了。 她满心觉得自己做了大好事,慕家和睦,让百姓艳羡,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在她父亲与彭氏的计划中的。 彭氏是罪臣之女,夕颜的父亲慕泽鲲在很久以前便准备为彭氏平反。听了夕颜的提议之后,便以彭氏为罪臣之女为由拒绝,在夕颜的坚持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不到半月,彭家平反,彭氏便由罪臣之女便成了良臣遗孤,顺理成章地由妾室成了正妻。 自这以后,彭氏与慕明珠在她面前便有些不同了,可夕颜单纯地以为这只是她们突然扬眉吐气了的缘故,直到南宫末白提出要与她退婚,娶慕明珠,她才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恍然明白,那么久远的事情,若她的父亲没有早做准备,怎么可能在半个月之内为彭氏平反? 她守了那么多年的婚约,是她母亲与太后为她定下的,她自然不会放手,没想到,嫁过去才是噩梦的开始。 南宫末白厌恶她,不论她如何做,她在他眼里,都是错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关入地牢,由着慕明珠毁她容喂她毒…… “直到我被人从地牢里救出去,一把火烧了那个地方,叫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我才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夕颜侧过身子,背对着李凉茉,让泪珠跃过鼻梁,滑向不被人瞧见的眼角,“可是我离开了骁王府,又开始了另一场噩梦。直到进入了组织,成为杀手。” 李凉茉听她有意跳过了另一场噩梦的故事,没有追问,“可知救你的人是谁?” 夕颜肩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他似乎对骁王府极为熟悉,却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李凉茉一时间也想不到那个人有可能是谁,“你想杀了你的仇人?” “不。”夕颜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只是杀了他们,难消她心头之恨。也正是因为她要的不仅是他们的命,她的仇,才格外难报。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便听得芸竹提醒她,公主府到了。 李凉茉闻言笑了,不急着下车,“你与南宫兄弟想必很是熟悉,你如何看逍遥王这个人?” 夕颜愣了一下,狐疑地转眼看向她,“小羽毛?你怎么提起他?” 李凉茉瞧她这神色,便知是郎君有心襄女无意了,心下为南宫末羽叹惋了一声,“我与他有些合作,若是南宫兄弟都是一般人品,我但要慎重了。” 夕颜恍然,神色柔和了不少,“他啊,比我略小,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很是乖巧,不过南宫末白觉得这个弟弟太过淘气难管。后来,他离京多年。我许多年不曾见他,哪里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性情?” 想到上次见他时被他攻下三路的打法,又生出些恼意来,“大抵染了些什么不好的习性。无所谓了,反正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时候长得再乖巧,最终也还是会长成臭男人。但若只是合作的话,当无妨。你也不必怕他。若是他敢做出些背信弃义的事来,我替你去杀了他便是。” 她说得轻松随意,却让李凉茉默默地为南宫末羽掬了一把同情泪。 “我听说,她变成这样,是因为得知了心上人的死讯。” 夕颜一脸不解,“……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打探他心上人的事情的话,那就不成了。他离开南都的时候,我还没听说过他有心上人。不对,我‘死’之前,都不知道他有心上人……” 李凉茉听不下去了,蓦地掀开车帘搭着芸竹的手,一言难尽地走了下去。 她见芸竹不解地看向自己,缓了缓,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朝府里走去。 南宫末羽躺在水榭的横栏上,一身红衣艳艳,倒是衬着他的乖巧睡容似画中水墨。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少年动了动唇,痞里痞气地说出讨打的话来,“本王自知容貌惊为天人,你也不必看得这么小心翼翼的。以你与本王之间的关系,你想看多久,光明正大来看便是,你想离多近了来看,离多近看。本王不小气。” 李凉茉顿时收回方才赞赏他的念头,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随后跟过来的夕颜与芸竹,见她们在水榭外站着,没有要再靠近的意思,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听到南宫末羽的惊天之言。 她压低了声音,警告南宫末羽,“这般口无遮拦,就不怕被慕晏兮听到,全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南宫末羽闻言,眸光一黯,“她若能听到,倒是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李凉茉听得不全,下意识地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本王要的那十方变形凳,可做好了?”南宫末羽嬉笑着,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来不曾出现过,“本王可是为了与你的生意专门回来的。” 他不客气地起身,抬肘搭到李凉茉的肩上,被后者拍开哇哇叫疼,“你打伤了本王,得再多加两方。” 李凉茉睨他,“这东西,少才珍贵,你真打算人手一个?本宫可不论你买多少,不会贱价。” 南宫末羽一滞,“我派人把东西快马送给皇兄松核看了,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工艺。你是哪里来的货源?” 李凉茉静静看着他,不答。 南宫末羽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犯了行商的忌讳,还是不死心,“以你我的关系,就不能稍稍透露一点点?” 面上生臊。 若不是他皇帝兄长在信中千交万待,一定让他问点东西出来,他也不会厚着脸皮说这样的话。 夕颜站在水榭外,朝他投来冷冰冰的视线。 南宫末羽一哆嗦,转脸看去,完全相信只要李凉茉的一句话,这位为爱净身的杀手的剑就能往他身上刺窟窿。 一时间有些后悔方才嘴快拿李凉茉打趣了。 李凉茉缓缓笑了,在南宫末羽越来越惊讶的视线下,把横栏变形成了鹅颈靠背椅,径自悠闲地坐了上去,“逍遥王若是还有做生意的心思,还是讲些规矩地好。” 南宫末羽眼睛都瞪直了,如法去动另一根横栏,“你可别告诉我,你整个公主府都是这样的工艺。” “当然不是。” 听李凉茉这么答,南宫末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她道:“这是最基础的。” 南宫末羽缓缓转眼看她:“……” 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在靠背椅里坐了片刻,看着李凉茉让人送来的十个木凳,呆呆地道:“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应下这生意?” “这是你的事。本宫……” 李凉茉刚想说不在意,南宫末羽已经自顾自地把话说了出来,“巫族百年前留下来的东西,件件可谓巧夺天工,得得越多,便证明国力越强。” 若是李凉茉能随意拿出这些东西,那西凉的国力,绝对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 他说着话,去瞧李凉茉的神色,可惜从她平静端和的面容上,什么也瞧不出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吧,下一笔生意是什么?” “弓,弩。” 南宫末羽没见着李凉茉下达旨令,便见有人端了盘子进放水榭,放下便又离开。 李凉茉拿起盘子里的几根不成形的东西,飞速变形,成了一张弓和一把弩。 她递给他,“你可以试试威力,再考虑要不要做这笔生意。” 纵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弓弩时,南宫末羽还是在心里狠狠地惊了一下,先前生出的想法更加确定了。 李凉茉能随意拿出这些东西,西凉深不可测。 如果说北齐是只疯狗,西凉就是只藏于坡后的猛虎,可交不可敌。 “不必了。”他知道自己先前的言行惹了李凉茉不快,干笑着缓和关系。 李凉茉瞅他一眼,“本宫还不曾试过,不知威力。” 南宫末羽:“……”已经得罪人了,怎么才能把人给哄回来? 李凉茉没理他纠结的样子,接过弩便射向了一旁树后,迅速又换了弓,对天一射。 天上的信鸽与树后的人几乎同时落地。 南宫末羽见自己藏着的人被揪了出来,心里更臊,面上还绷着,干巴巴地解释,“让他们跟进来,是为了给你送礼物的。” 他这般说出口,才猛然想起,他是真的有礼物要送给李凉茉,“还不快把礼物抬进来?” 成功把暗卫支走,他便自在了起来,又变回了先前相处的模样,笑得讨打,“韶华小茉莉,十万把弓,十万把弩,可好?” 李凉茉笑着瞅他一眼,他忙又改口,“要不,各五万把?各三万把?一万把也成。价钱,随你开。” 南宫末羽咬咬牙,越多越好。国库恐没有这么多银子,但这样的东西,让南齐兵是带奇,他愿意自掏腰包帮助他的皇兄。 李凉茉好奇他对两个皇兄截然不同的态度,但无意多问,“本宫可以给你各三千把。” 南宫末羽闻言有些失望,又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是了,这样的东西,岂是能几万套的出的? 军队轻装简行,却战斗力惊人,纵是李凉茉手里有三万,也不会真的卖给他三万。 他正准备应下,又听李凉茉道:“不过,本宫有要求,你能做到,这三千套直接送给你。” 南宫末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道:“你刚才,说,送?!”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看着闺女打算盘,好意提醒,“我说小羽毛啊,这送,怕也不是白送的啊……” 第67章 第 67 章 李凉茉朝他颔首, “没错。若是南齐在冬末春初时向北齐兴兵, 这三千套,便送给你。” 南宫末羽有点懵,“为什么要在冬末春初?” 李凉茉把玩着小弩, “北齐冬长在寒, 是最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动手, 他们的物资消耗得差不多了, 春耕时将至。” 南宫末羽打了一个激灵,“北齐春耕比南齐大部分地区要晚一月,你是想让南齐在那个时候攻打北齐, 误了他们的春耕?!果然最毒妇人心,最最毒的, 是你这个毒茉莉的心。可是……” 他犯起愁来,“本王先前为了让宇文治找南齐麻烦,故意派人去杀了杨飞,截了苕华公主。” “无妨。”李凉茉语气淡淡,“杨飞和苕华公主的事情,北齐不会记在南齐头上。” 夕颜回来便已经确定把嫁祸的事情办妥了, 再不济,还有劭云太子派去的人呢。 “这样的话,我们上哪去找出兵理由?”南宫末羽瞪眼。 要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兵,他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心思嫁祸吗? “南宫末白总听慕明珠的,觉得出兵就是大罪大恶, 宁愿让士兵霉得长蘑菇。我南齐的将士,都快憋成闺阁少女了!” “这是你的事情。若是南齐当真这般不堪重用,本宫可以不与你合作。”李凉茉斜他一眼,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微微一顿,“也罢,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本宫给你支个招儿,北齐绑了南齐的辣美人,能不能堵了慕明珠的嘴,让南齐出兵?” 南宫末羽瞬间如同一只炸毛的红孔雀,“晏兮在北齐?!” 李凉茉满眼无奈,“……莫须有……她若是连对她恩重如山的亲姐的仇都不在意还说什么为恶的话,你有没有办法撕了她的面皮?” 南宫末羽:“……” “早就想撕了她那张全天下都对不起她只她善良的面皮了!好。本王应下了。你看看本王给你的礼物,不知能不能和你换与夕颜单独聊一聊的机会。”他顿了一顿,略为艰难地补充,“好好说话,不动手的那种聊。实在要用手,也不能打脸的那种聊。” 李凉茉听到水榭外传来的笑声,颔首答应,看向被人五花大绑抬猎物似地抬进来的李凌霄,“既如此,本宫便收下这份礼物了。” 她没想到,原本应该被南宫末白拐到南齐去的人,这辈子却被南宫末羽送到了她的手里。 把水榭的空间留给南宫末羽与夕颜,李凉茉带着李凌霄进了公主府的地牢。 李凌霄终于解了一身的束缚,抬手便向李凉茉打来,被后者手里的弩逼得只能收手。 一支弩箭从她面颊上擦过,升起一阵刺痛。 “你卑鄙!”她憋了好半天,最终只挤出了这三个字。 李凉茉闻言笑了,示意所有人退出去,只余她们两个,“论起卑鄙,本宫不如你,和你的父母。” 李凌霄愣了愣,“你……你怎么知道?” 李凉茉笑而不语。 这样的问题,她真是不想回答的。 她能在李凌霄第一次要杀她的时候进行反击,知道这件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凌霄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的可笑,尴尬了一瞬,恨恨地瞧着李凉茉,“因为你,因为你的母亲!因为你们,让我与我的父母难以相聚,我明明是父皇的女儿,却要养在豫王府,叫自己叔叔为爹!你和你的母亲,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她逼近李凉茉,语气坚定,“我不是卑鄙,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嗯?”李凉茉面对她故意放出的逼人气势,一笑而解,“你想要的一切,就是你的父亲和母亲?为何你不珍惜你本拥有的一切?” 她笑得温柔,却让李凌霄没来由得觉得心里发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你想要说什么?” 李凉茉笑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你的父亲和母亲,本宫可以满足你。楚氏如今在宫中日日念佛,本宫可以找个由头,让她出宫,你的父亲如今病重,管不了事,本宫也可以让他出宫,并寻人治好他,从此,你们一家三口,改名换姓,幸福生活,可好?” 李凌霄呆了呆,随后变了脸色,“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凌霄,你的死活,威胁不到我。”李凉茉好心地提醒她,“你本可以不平平无奇。陛下没有娶楚氏,却让楚氏有了一个对她不二好的丈夫,让你有了一个真正疼你的父亲。你可以由父亲陪伴着长大,教你寻常女儿家学不到的东西。他带你上战场,告诉你如何自保,如何烈艳红装,巾帼无双!” “凌霄,向阳而生,迎难而上,傲然于天地之间。你本可以做到!”她缓了语气,“你不知道,本宫曾经多么羡慕你。父母恩爱,家中独宠。” 很小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的父皇只有母后一人,父皇的孩子,都是由母后所出,父皇可以如豫王叔一般时常陪伴她,教导她。甚至嫉妒过,为什么父皇会给李凌霄这么鲜衣怒马傲然于世的名字,却让她只是一朵不打眼的小茉莉。 直到后来,她被不停地教导,她是嫡长公主,她的父皇是西凉皇帝,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她与她的母亲都必须接受。皇族有皇族的骄傲,可以承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却不能去羡慕别人。 这样,她才把这份羡慕压入了心底。 可是她的羡慕,在李凌霄看来,就是个笑话。 李凌霄似哭似笑,悲怆念道:“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她捂着脸,缓缓抬眼看着李凉茉的眼睛,似是鼓足了勇气,“这样,你还羡慕吗?” 李凉茉愣了半晌,“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 《诗经》里的凌霄花啊,并不为自己的存在而觉得欢喜,相反,因为自己的凋零而伤感,憎恶自己的出身,觉得若早知自己是这样的,不如不生…… “可到底,曾经傲然盛开过啊……”李凉茉喃喃地说了一声,突然便怜悯起她来了,“你不是不幸福,而是,你认为自己不幸福。苕华,你在因为他们的错而惩罚你自己,也在惩罚他们。你害怕被人发现你的出身而变得一无所有,害怕被人轻视,所以,你想要成为女帝。而你若要成为女帝,便要借助他们能带给你的一切便利。越得他们的帮助,你心中的恨意便越重……可在本宫看来,你做这一切,说明,你先轻视了你自己。先他人之先,最他人之最!” 她叹息一声,往外行去,“我想,豫王叔最恨的,不是你不是他亲生,而是他们把他的感情与尊严玩弄于鼓掌,磋磨入尘泥。你在这里好好想想,若你想要鲜衣怒马,忘了登龙梯,本宫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李凌霄呆住,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扑向已经关闭的牢门,将囚杆摇得嚯嚯作响,“我不这样想,你让我怎么想?!你知道,为了成为你,我做了多少努力?你以为他们纵着我宠着我,想要让我成为女帝。可你想过没有,这是我与他们闹了不知多少次换来的。而这一切,都是基于我与你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相似的唇鼻的前提下!” “我敬爱的父王,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每每享受他对我的好,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的母妃,享受着父王的爱,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我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只爱我的母亲和我,却把最高的身份和荣耀给了你和你的母亲。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至少,你有一个一心爱着你的母亲,表里如一的母亲!你天生就处在西凉最尊贵的高度……” “这么多年,但凡我与你长得偏差大了些,我便要戴着木枷正骨,直到我们的脸长得足够像了,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可是只要我随父王往边关走一遭,必然会与你偏差变大……我要得到你与生俱来的东西,便要忍受旁人所不能忍的,就因为我有这样的一对父母……” 地牢大门关闭,李凌霄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门内。 李凉茉看着高悬的烈日,突然,不再羡慕凌霄花的傲然了。 茉莉较于凌霄,芬芳馥郁,恬静祥和,久开不败。 南宫末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留夕颜不知所措地站在水榭之中。 李凉茉见她看到自己之后收敛了神色,将从信鸽上摘下的字条递给自己,便不多问。 直到夜里,夕颜来寻了她,“什么时候能解毒?” 李凉茉抬眼看她。 她不自在地移开两人相触的目光,“我一直都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来对待,不曾知道他着红衣是为我,离京是为我,变成这般模样也是为我……我……我答应了让他见慕晏兮一面……” “那便三日后去见。”李凉茉收了视线,“女为悦己者容,可你的情况,与旁人不同。若是我与毒虫的法子都不能成功为你解毒,或是解了毒不能让你的脸恢复成原样,那你还需要顶着这张脸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们为你寻到新的解毒法子。如今,你已不是最糟糕的样子,不会再遭受曾经的那些,凭什么不自信?” 夕颜默了片刻,懒洋洋地笑了,语气却是认真的,“在南齐,一些有思想的人总是喜欢去茶馆,拿出自己的想法来和旁人的相碰撞,从而得到一些道理。听的人,便仿佛听了一场精妙的讲学。” 李凉茉不解地偏了偏脸,听得她道:“刚才,我仿佛回了一趟南都,去了一趟茶馆。” 她说完,便轻松地掸了掸衣,转身出去了。 李凉茉回过味儿来,缓缓笑了。 夕颜暮开朝谢,默然含英,论花期,不过一~夜,可它傲然挑战变翕,潇洒走尽遥夕,用力迎接晨曦。 听到身边传来的轻笑声,李凉茉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落入熟悉的怀抱,她抬眼去摘他的面具,听得他道:“孤仿佛也去了一趟南齐的茶馆。” 李凉茉撇嘴,“你在笑话我。” “非也。”他的胸膛微微震动,传出愉悦的声音,“太子妃讲学实在精妙,让她便以那般模样去见人,若对方曾经只因容貌而心悦她,见这一次之后,便再无瓜葛。” 李凉茉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可被人挑破了夸赞,还被誉为讲学,着实尴尬,“我只是觉得,她现在不似对南宫末羽动心了的样子,还觉得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答应见一面,应当也只是去与他说清楚,让他免了期待罢。既然这样,何不以自己如今能做到的最糟糕的样子出现呢?” 劭云太子微微颔首,“幸好,我最糟糕的样子,被你瞧见了,你不曾嫌弃我。而我也见过你最糟糕的样子,我也不曾嫌弃你。” 那只带伤躲在豫王身后眨眼的怯懦猫儿,亮出爪子时,狠如虎。 李凉茉听得有点懵,他们什么时候互见过对方最糟糕的样子了? 可他到来,总会夺了能让她思考的呼吸,迷迷糊糊地,好似听到他问她,“明日早朝要敲响战鼓,可都准备好了?” 李凉茉迷迷糊糊地应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李凉茉怎么想也想不起……劭云太子似乎问了她什么……是问了的吧? 第68章 第 68 章 翌日, 金殿之上如常奏事。 先是一场罢官, 再是一场无声的血洗,而后又是恩睿伯府倾覆,蠢蠢欲动的世家们暂时低调了起来。 在朝为官的, 无不小心翼翼。 这可是惹了她不快连亲弟弟妹妹都会杀的韶华公主, 不是他们一劝就没了主意的西凉帝。 他们无比怀念那个让他们体会到世家优越感的西凉帝,又不愿意承认他们心中早就意识到纵是西凉帝回来也不会管无法无天的摄政公主。 待朝中要事商议妥当, 夕颜念起了“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陈文靖看看左右,持着笏板出列,“臣有本启奏。” 他有些得意, 因他是吏部尚书,才能通过陈修从韶华公主这里求得一次交好的机会, “如今朝中官位空缺,急需人力填补。但臣以为,不宜再如从前那般直接任命。” 李凉茉刚前倾的上身复又坐正,“哦?说下去。” 众臣一愣。 以往提到这事,韶华公主都是不愿深谈的样子,怎么今日改了态度了?难道, 真准备要选官了? 在他们看来,不能直接任命也没什么,不就是如同先前选才俊一般再选一次吗?谁家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才俊不成? 已然猜到陈文靖会提出什么来,韩栋绷紧了沟壑分明的面庞,眼里藏着浓浓的不安。 陈文靖将手里的奏折递给夕颜, “臣以为,天下才俊,不仅在世家,如今官职,不需要武艺。恳请公主准臣之奏,开文考,不分出身选才俊。” 他将考试的规则简要地说了一遍,百官们也回过了味来了。 顿时朝堂之上如炸了汤圆的油锅。 “万万不可,庙堂圣地,岂容卑贱之人玷污?”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此等异事!祖宗基业,代代传承,才有如今的繁茂,如何能让那些无知无学的人来分食祖宗的成果?!” “美玉岂可与秽土同朝?” “陈家本为世家贵族不可受轻视之家,只可惜当家人英年早逝,换成你这等自甘堕落之人。他年陈家沦为寒门,你还有何颜面去见陈家列祖列宗?!” “……” 一个个怒得面红耳赤,歇斯底里。 一边倒的谩骂嘶吼,让陈文靖不堪支撑,向李凉茉求救。 他做这一切,可都是李凉茉授意的啊,千万不能不管他了呀。 李凉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折子,仿佛对朝堂上的吵嚷充耳不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阖上折子,幽幽地道:“把朝堂当成菜市场,这是美玉?才俊?陛下怎么就选了这么一群骂街的泼皮妇人?” 她把众人噎得静了音,笑了,“这才对嘛,美玉有美玉的骄傲,大树有大树的豁达,与杂草一般见风撕扯,成何体统?” 众官:“……”行,你说得对。骂完我们,该骂这个不懂事的陈文靖了吧? 陈文靖见李凉茉控了局,暗暗抹一把汗,看向在一旁置身事外的侄儿,一口气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李凉茉扫了他一眼,“这么多人欺负陈尚书一人,也不害臊?还不快把他扶起来?” 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声,转脸看向邬云与韩栋,“这件事情,丞相与太师如何看?” 她笑了一笑,“瞧本宫问得……以丞相的出身,必是赞同陈大人的。” 此话一出,众官脸色骤变。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丞相是西凉帝直接任命的,当时,看他谈吐气质,无人怀疑他不是世家贵族子弟,直到后来,想要巴结他又找不到他的家族时,才发现他来历不明。 所谓不明,在他们的眼里,便是上不得台面的出身。 可是那个时候,丞相在朝中已经站稳了,又比太师更得西凉帝的信任,他们虽不喜,也只能讨好,不敢得罪。而丞相也在暗中给他们递了青枝,让他们觉得,接纳这么一个人,也不算是坏事。 如今看来,简直就是再严重不过的坏事了! 邬云瞧着大家的神色,唇角笑意越发柔和,好戏已然开演,如果他不是与她唱对台戏便完美了。 他轻嗤一声,“不巧了,臣,与诸位大人的意见一致,觉得陈尚书的主意不可取,不可取。” 众官一愣,纷纷长吁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意来。 到底丞相得了他们诸多好处,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至于韩太师,世家之首,自然也是与他们一体的。 楚赫霖收到自家大哥递来的眼色,笑着出声,“想必太师也是不会同意的。公主,陈大人的折子,可以驳回了。” 这件事,也就到此揭过了吧。 他冷眼扫向陈文靖,等下了朝,再聚集各家,好好地给陈家教训。 李凉茉也笑了,“瞧着楚大人的神色,这是准备对陈尚书秋后算账?何必等到下朝之后?你若是对陈尚书有什么不满,当朝说出来,本宫给你评断评断?” 楚赫霖一怔,收敛了神色,“臣不敢。” “如此甚好。”李凉茉笑容更加温柔了,“陈大人只是提出了这一点,都能叫你们怀恨在心,那本宫若是支持,你们岂不是再要动要本宫性命的念头了?” 她一个“再”字,让才被敲打过的世家之人面色变了几面,楚赫霖的面上浮现出恨意来。 他的长子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午门了。 原本,计划天~衣无缝,原本,就算李凉茉要斩他们,家仆来报,他也能和大哥来得及赶去救场,可到得那里时,只有满地的血和尸首分离,这是屠戮啊! 纵是谋逆,他们这些尊贵也世家子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他费了许多时间,才把儿子的头与身子接起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取了李凉茉的脑袋,收到兄长警告的视线,重重地垂下头,藏好自己的恨意。 李凉茉早就看到了,假装不见,看向邬云,“原本,本宫也不觉得这个主意有多好,但丞相觉得不好,本宫就觉得,那一定是好的。本宫觉得可以一试,太师觉得呢?” 众人一滞,“……”公主对丞相不满,有意掐架,还能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吗? 可是再怎么掐,能别影响到他们吗? 陈文靖悄悄同情地看了邬云一眼,又暗戳戳地担心起来。 他先前没想到大家会一边倒地反对,现在骑虎难下,在公主那里讨了个好却又被世家针对,偏偏公主到底是个女流之辈,要是不能成功登基,他就完了…… 不对,要是她这一次输了,他现在就得跟着她一起完蛋! 他清了清嗓子,“太师,您看,现在的官员难管,有家族在后,脾气比上官还大。楚大人官职不如下官,却也敢在朝堂之上对下官露出杀意,下官不过是出了个主意罢了……” 他说得委委屈屈凄凄惨惨戚戚,却让众官员头顶发凉。 不安的念头还未冒出来,韩栋已经说出来了,“陈尚书说得没错。便是韩某兢兢业业,赤胆忠心,可家族之中总有些不安分之人,误以为陛下与公主给了我们权力与地位,便能不将陛下与公主放在眼里,为所欲为。有些人,觉得自己位高权重,却忘了,再高也要是皇家给的,要恪守臣子本分。是以,臣以为,陈尚书的奏议十分及时。不以出身论才学,但以才学论高低。” 他的目光扫过惊愕得一言难出的众人,“你们若忠于陛下,忠于公主,忠于西凉,便不应当阻止。” 李凉茉趁热打铁,“既然连太师都这么说了,那便把这件事交给太师与陈尚书去办吧。退朝。” 朝是这般退了,可是这场战争才是个开始。 反应过来的世家们,没有一个答应的,偏偏各处官员们都是世家子弟,政令下达却不能行。 世家们聚在丞相府,让丞相带着他们一起面见陛下讨个说法,每日上朝,也为着这件事向公主陈词不穷。 西凉帝得到消息,幸灾乐祸地道:“瞧,这就是她激进的下场。到底是个女儿家,纵是朕想要把她捧到这个位置……” 他指了指自己的龙榻,“她也不见得坐得稳。唉……福海啊。” 福海应了一声,听得他道:“你说,朕的儿子里,可有一个两个合适的?” 合适什么的,西凉帝没明说,福海却已经听得心惊胆颤,“陛下,以公主的脾气,若是换了人,必不肯罢休?” 西凉帝沉了沉眼,默认了他的说法,“如今,她的心偏向韩家,还容不得她母亲。若是她出了错,朕便可以将她与韩家一齐拔了,届时封兰儿为后,养一个合适的皇子到她膝下……” 福海吓得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啊!” 且不说拔了韩家的可能性有多大,光封楚夫人为后之事便行不通。臣子不会同意,世家不会同意,豫王也不会同意。再说了,公主再不好,也是楚夫人亲生。真要杀了公主,楚夫人一定会翻脸,收养的,总比不过亲生的亲! 西凉帝沉默了半晌,无力地道:“起吧。朕不过随口说说。朕越来越管不住她。若是世家要除掉她,朕也没法子保她……” 福海小心觑着西凉帝的神色,一时间也无法确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李凌霄:狗皇帝!肯定从来就没有真心让我当女帝! 李凉茉:……他是狗,你呢? 第69章 第 69 章 李凉茉来盘龙殿被告知西凉已经入睡, 便不打算进殿, 离开时听得福海提醒自己的话时,心中诧异。 她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小声地问福海, “公公这是何意?” 福海讨好地笑着, “陛下对公主素来宠爱,定不会真的做出伤害公主的事。可是公主也要顾及顾及陛下的心情才好。毕竟人在病中, 多思多忧多虑……” 他就差没明着说, 皇帝一个人养病就爱胡思乱想了。 “那依公公的意思?” 要按福海的意思,那当然是把楚夫人从佛堂里接出来照顾西凉帝,有楚夫人从中调合, 三个人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可是他不好直接这么明说呀,“若是能有人陪陛下说说话, 心情好了,陛下的身体也就好得快,自然不会想那些了。” 李凉茉会意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便从明日开始,安排后宫的妃子与皇子公主们轮流侍疾,两人一组, 由公公好好教导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公公觉得如何?” 福海:“……” 他当然觉得不好。可是对上李凉茉温柔到瘆人的笑意,他突然觉得脑门生凉,半个“不”字也不说不出来。 李凉茉轻笑出声,“还是本宫对父皇最贴心,不让父皇亲近亲近自己皇子公主们, 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生养的那些是歪瓜裂枣还是才子佳人呢?多谢福海公公提醒本宫。” 福海听着冷汗涔涔,觉得公主比西凉帝更可怕。 若是陛下问他,为何会突然召这些陌生人来侍疾,他要如何回答才能保住小命? 李凉茉可不关心的他的难题。 对于她来说,旧主还未死便觅新主的行为可以理解,却不能原谅。若福海当真有能为他分忧解难的能耐,或许真能留他一用。 她真正关心的,是文考的推行。 朝堂上每日必吵,纵是有她先前埋下的人手,政令依旧难以下达。让后宫妃子皇子公主们每日去侍疾,倒是给有女儿在宫中的世家们敲了个警钟。看重女儿的家族担心落得与贤妃家族一样的下场,不敢再与李凉茉为难。 开文考的消息放入民间,更是引起一番巨浪,大街小巷里都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世家子们瞧着光起浪声不见浪花,越来越得意,去丞相府商议着要给摄政公主一个教训。 有人编了词,在大街小巷里传唱,嘲讽李凉茉不顾祖宗礼法,牝鸡司晨。 转天,便有了新词出来,夸赞文考是西凉强大之必经,不拘一格。 两方相争,竟难分高下。 第五日,上朝的官员只余一半。 李凉茉面色平静,听着邬云为罢朝的官员找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不置可否。 下朝后,一件件慰问的礼物送到了各位大人府中,并得内侍一句:“公主命各位大人在家中好生修养。若有才俊,也可报知公主早做安排。” 这种既是敲打又是讨好的做法,落在不同的人心里有了不同的含义。 接下来五天,部分罢朝的官员回来了,不过,大部分还是没有回来。 李凉茉每天回到宫中,能听到芸竹向她禀报的谁家的谁谁谁又在背后等着看她的笑话。 夜里,劭云太子会出现与她分析现在的局势,李凉茉听得眉头微拧。 纵是先前邬云答应了帮她,她心底深处对这个人也没法子真的信任。 可既然是劭云太子说这样能行,她便对可能达到的结果深信不疑。 到了第十五日。 韩栋称病。 得到消息的世家们乐翻了天,楚赫霖与世家子聚在丞相府,大笑道:“没了韩栋,一个没落的陈家就是可以随手捏死的臭虫,只是可惜韶华公主还未过门就要当寡妇了。” 邬云听着这话,笑容格外温和。他乐得见陈修与韶华公主的婚约作罢,可话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带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疾云瞧了楚赫霖一眼,觉得他大抵不能如愿了。 是夜,劭云太子进宫,与李凉茉商量了许久。 翌日早朝,李凉茉把文考的事情交给邬云去办,众人皆惊。 邬云笑着未应,反而问道:“公主一向与臣看不对眼,把这么大的事情交到臣手中,不怕臣给公主办砸了?” “办砸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回到原位。而且,太师已经办成一半,丞相若是连余下一半也办不成,又有何颜面再做西凉的丞相?”李凉茉笑意温柔,如轻绽的茉莉,“陛下极为看重丞相的才华,曾在本宫面前多有夸赞。本宫相信,只要丞相想做,一定能做到。如若做不到,那必是丞相未对西凉尽心。是也不是?” 邬云失笑。 虽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话语,今日亲耳听她说出来,心中微妙。 “臣定当,不负公主所望。” 李凉茉只是按着劭云太子让她说的话来说,即便相信劭云太子的判断,真听到邬云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在朝堂上,她未再多言。 下朝时叫住他,“丞相不看好这项举措,为何要应下?” 她看着他,目光幽深,似想要看入他的心底,“以你的野心,不可能把本宫放在眼里。你想做什么?” “臣的心意,公主还不明白么?” 邬云目光热烈如昭阳,半点也不掩饰觊觎之心。 李凉茉心头一跳,觉得自己不该多此一问,“人心隔肚皮,丞相的心,则是隔了西凉的大好山河,叫本宫如何能猜得透?” “……”邬云愣了一下,眼中飞速闪过一点自嘲,温和地笑开,“公主说的是。臣心里装的都是西凉的江山,如何会不为西凉考虑呢?臣要的,可不止一个空壳,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心是一样的。” 李凉茉今日刻意画了烟眉,眉头微微一蹙便透出浓深的愁态。 邬云瞧着这样,明知是两人商量好的妆容,还是因着她的愁态心里一纠,改口道:“公主是好奇臣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文举之事的?” 不等李凉茉发问,他便主动给了答案,“这是好主意,但于公主而言,不是好主意,此令一出,必将公主置于火上烤国,成,留一马当先之贤名,败,余惑乱朝纲之骂名。这等责任,本不该由女子来承担。况且,这件事,韩太师做不成,必须要臣来做。” 他心底,并不愿意李凉茉来承担这件事,这本该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他的笑意淡了淡,却多了几分认真。 他朝李凉茉拱手道:“公主,臣,必让文举顺利开展,为公主,为西凉,也是为臣。” 是为她,为她让她心中所期化为现实。 是为西凉,让西凉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亦是为他自己,有西凉练手,检验他这套想法是否可行,日后治理拿回来的东周,更加得心应手。 李凉茉没品出他这深层的意思,却也没当他又在趁机讨巧卖乖,只认真地想着,为何劭云和他都一致说,只有他才能让这个政令真正实行…… 丞相承下此事的消息传出来,平日里与丞相走得近的世家子们吃了一惊,随即笑了。 丞相来管此事,必然不成。 可随后几日,便见文考诏书张贴,政令飞向西凉各地。 世家子们慌了,纷纷寻到丞相府。 邬云依旧是不变的温和笑容,似乎待他们一如以往地和气。 可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种和气,不过是浮于表面的。 丞相看他们的目光,一直是一个事外人看跳梁小丑的神色。 “丞相。”楚赫霖瞋目切齿,“你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丞相与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丞相不是不赞同这个政令吗? 邬云扫向殿里十余个来自不同世家的儿郎,“你们来,都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见众人默认,他的笑容越发温和,“本官倒想问问,本官为何不这么做?” 不待任何人接话,他又道:“本官是西凉的丞相,深受陛下与公主的信任,自当以身为先,忠心为君。” 众人:“……”陛下是信任你,公主不与你掐架就不错了。丞相,你眼瞎吗? 你是丞相,又不是太师,说忠心,谁信? 你个油滑狐狸头,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打我们的脸的吧? 邬云觉得,纵使韩栋人说忠心,他们也不会信,“你们以为,公主为何要办文举?便是觉得你们这些人不忠,不为君不为国,只为自家蝇头小利。公主需要的是忠臣。本官言尽于此。” 他起身向外,疾风抽了刀送客。 十几人并未就着他的话深思,直到一个月后,州县文考在即,他们中的一些人猛然想通了,他们有的是是天时地位人和,完全可以说利用职位之便先一步将公主选拔~出~来的人纳到自己家族中来做食客! 可等他们准备付诸实践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官职已经成了别人的。除了世家子的身份,他们再没有任何实权。 想收食客可以,可他们的家族较别的家族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这个时候,他们意识到了韶华摄政公主在这段时间里,顺水推舟地做了什么,于家中破口大骂,冷静下来之后,心里除了对韶华公主的恨意之外,还有深深的惧意。 瑾德太子与惠昭仪灵柩也在这个时候抬出了皇宫。 弥漫在皇宫上空的丧气才缓缓散开。 陈文靖喜气洋洋,觉得自己的差使办得不错,有望更上一层楼,走路带飘嘴上带曲儿,却不想被一个黑衣劲装的人拦住去路,“让众人亲眼见到陈修与男人伤风败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陈文靖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陈文靖:我脑门上是不是写了“傻子”两个字? 感谢在2020-04-05 02:39:47~2020-04-06 00: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太今天更新了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 70 章 陈文靖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蠢就是坏。 他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 好不容易才在大侄子面前得了谅解, 得以官复原职,还通过大侄子搭上韶华公主的线,得了重用。 只要他与陈修之间不再起矛盾, 他日西凉帝传位给韶华公主, 他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外戚”了! 别说陈修好男风本就是家里那些鼠目寸光的人造谣出来的,就算是真的, 他现在也得捂严实了, 不叫这件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他一把抓住黑衣人,“好啊!原来关于摄政驸马的谣言是你们这些人造谣出来的,走, 跟本官去见公主和驸马,一定要好好惩治你们这些人!” 疾风:“???” 他没想到陈文靖会拒绝他, 一时被他扭住脱身不得,情急之下出招,漏洞凭出,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去向疾云诉苦。 见疾云微微翘着唇角的样子,疾风心碎得哗啦啦的,“疾云, 你还是我的好兄弟吗?见我倒霉,还笑得出来?!” “???”疾云收了笑,“嗯?我在笑?” 疾风:“……” 碎了的心再碎一遍。 他捂着心口,灵光一闪,“主子最信你, 甚至给你取名都用了‘云’字。要不,你帮我去向主子求个情。领罚可以,三倍罚,我会没命的。” 疾云瞧着他半晌不语。 主子会让他叫疾云,是因为他本姓云,“凭你刚才这番话,还能再得三倍罚。” “……”疾风急得哇哇大叫,“为什么啊?你都不为主子的终身大事担心,为什么主子还更喜欢你?” 疾云唇角勾了勾,隐隐有些得意,“这种事,只能靠自己。” 疾风只当他指的是得主子喜欢的事,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还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帮我想个法子,不然我就去告诉主子,你一点也不希望主子把韶华公主娶回去!” 疾云眉心跳了跳,这会儿才认真对待起他说的话来,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都从阿兰若那里打听清楚了。 韶华公主早晚会是他们的主母,所以,他才不急。 可要是被疾云胡闹,少不得他也要受罚,“你的法子挺好,只是找错了人。陈文靖最近才因为陈修是准驸马而得了不少好处,自然不会自断前程。” 疾风来了劲,“那得找谁?” “自然去找被陈修挡了路的人。”疾云微微沉吟,“你想想,陈修若是成了驸马,谁最不高兴?” “自然是主子!”疾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疾云:“……”这傻子是谁?没救了吧? 疾风看疾云的神色,觉得皮子生紧,“我说得不对吗?” 疾云磨了磨牙,“……太对了!” 疾风觉得要是真的对了,疾云就不是这样的表情了…… 去找邬云,他肯定是不敢的,思来想去,还是得从陈家人身上入手。陈文靖不同意,陈家还有许多人。他一个一个地盯稍,终于发现了一个对陈修恨之入骨的人。 ……*…… 自从陈家人下了一趟大牢,上至家主陈文靖,下至陈家奴仆,都安分了下来。 陈修见状,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办差上。 他想,总有一日,公主会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有龙阳之癖的人,会从看待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待他,而在这之前,他用繁忙来成为拒绝公主为他挑选美男的借口。 陈班藏在院外,通过书房的窗看着他伏案半日,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迈步进去,“二弟,可用了午饭?” 陈修抬眼看向他,认真的神色还未退去,眼里的沉肃把陈班看得脚步一顿。 陈班在心底骂了他一声,反复告诉自己,自己才是陈家大公子,不该怕他,“二弟这么看着大哥做什么?大哥只是来关心关心你。” 陈修收了神色,一脸平静,“这种事情自有下人来安排,你一个世家公子,当去做该做之事。”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陈班觍着笑,“以前,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不太好,心中有愧,现在想要对你好些,没得说关心你是下人比兄长更该做的。” 他走到窗前,“瞧你这样子,就是忙得没好好用饭的。这可不行!来来来,我知道有一家吃食做得好,我请你。” 他朝陈修鞠了一躬,“兄长先前有许多不是,吃尽都城美食也不曾带你去尝过,如今改过自新,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陈修自觉得这人没安什么好心,移开视线,“不必了。”你的面子,根本不重要。 陈班一听,面露急色,“二弟这样,可是不肯原谅我?不行。若是二弟不肯原谅我,必然是我做得不够好,还不够诚心诚意。这样,我上你面前来跪下,直到你愿意原谅我为止。” “站住!”陈修微微眯着眼,一声呵将陈班阻在门外。 “二弟连我请的一顿饭都不肯赏脸,那何必救我出来?我还是回到大牢里去好了,免得成日里提心吊胆,不知怎么又惹出祸事。”陈班被陈修突然露出来的凶样吓了一跳,急中生智,说着便往外走。 “站住。”今时不同往日,陈修想让自己成为真正配得上公主的世家子,自然不能让陈班再去大牢里给陈家惹出什么丑闻来,“当真只是一顿饭?” 陈班闻言一喜,回头道:“那自然!不然,你觉得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可是整个陈家都供着的人。” 陈修默了默。 心里清楚陈班动机一定不纯,同时也知道自己如今在陈家的地位不同往日,倒是好奇这位堂兄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与你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人之口味,各有不同。我若是不爱那菜色,自会离开。” 陈班眉开眼笑,“那自然,只怕你去了,会情难自禁?” 陈修皱了皱眉,不计较他的不学无术,“……不过是吃食,果腹之用。我素来不爱此道。只此一次。” 这会儿,他说什么陈班都应着好。 到得楼外,陈修脚步停住,看着楼上的招牌,“寻芳楼?!”不是都城里出了名的青楼吗? 他扭头看向陈班,看得后者心里发慌。 陈班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把话背了个滚瓜烂熟,“对啊。就是这一家菜色极好。哥哥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要洁身自好,所以才卖了自己的面子,让寻芳楼白日里给我们开一桌。再说了,以前不是有你好男风的不实传言吗?只要有人瞧见你进了妓~院,谁还敢说你好男风?” 陈修眉头一动,似是被他给说动了,迈步向里走去。 他一路暗自观察着寻芳楼里的情景,确实是歇业的情况……难道陈班真是向他道歉的?带他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这里的吃食美味? 纵是心里有了松动,他还是防着陈班,不动茶水。 他神色不动地看着摆上桌的一道道菜,“我不爱吃鱼,多腥,恐公主闻到不喜。” “我不喝酒,公务繁多,喝酒误事。” “我不吃……” “……” 陈修见自己给每道菜都找了个不吃的理由,陈班却一点都不急不气,不禁觉得自己这次或许当真错怪了他,“好了,你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只要你日后不故态萌发,我便不会与你计较。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花,复又坐下,听得陈班的笑声变了腔调,“陈修啊陈修,既然来了,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走呢?” 陈修心里一紧,“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药?” 他的目光在屋里和陈班身上迅速转过,看到一旁的香炉,“是香!” “还真是聪明啊。”陈班笑着起身,“你别怪我,怪就怪你起了真的尚公主的心。公主是何等的金枝玉叶,能看得上你不过是觉得你能用。可是这世界上能用的人,不止你的陈修一人。” 陈修眼前发晕,耳边嗡嗡作响,吐音艰难,“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班嗤了一声,“你也不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哪位贵人。” 他当着陈修的面,把桌上的吃食都吃了一遍,“这些里面都没有药,若是你赏脸吃,还能体力保证你离开,寻到解药,可惜啊,现在的你是没机会离开的了。” 他拍拍手,便有一群打扮得勾人的男子走了进来,似有意无意地在陈修面前转了一圈,把所有的吃食都端了出去。 陈修平日里便厌恶这种气味,此时却被勾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举止。 他意识到,陈班这一次是想毁了他,“解药呢?!如果我毁了,陈家也会跟着遭殃的!” 陈班不为所动,“有你,陈家才会遭殃的!没了你,我便会成为新驸马,陈家只会有更好的前程。” “想要解药?我自己都没有。”他油腻地笑了,“做了就有了,男人女人都行。” 在此之前,陈修心里还抱有期待,听完这些话之后,陈修整个人都如同坠入冰窖。 他所余不多的神智让他意识到,这不是陈班自己能做到的事。一定是自己的举动惹了公主不喜,要被公主舍弃了…… 原来……公主从来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好男风,只是需要一个有好男风名声的驸马…… 瞧着陈班离去,陈修看着一旁升起袅袅轻烟的香炉,想明白了关窍,却不想再挣扎。 片刻之后,门再次打开,一个小身量的男人走了进来,清凉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却让他觉得更热。 他用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可是眼睛上覆上了一层水雾……晃了晃脑,再入目的,却是韶华公主的模样。 他心里一惊,知不可能是她。 神思散开,想到挣扎于泥沼之际,是朝他伸来的一双手给了他对未知前路的希冀,当时,他便知道,前眼的人,是他的主。 可是后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多的心思。他是能离公主最近的人,为什么不能一直是能离公主最近的人? 这样的心思,让那双救赎他的手重新推他入深渊…… 他抓住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放弃了最后的抵抗,绝望地道:“公主,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本宫下的旨?! 第71章 第 71 章 八月十五, 秋季州府文考已经开始开展, 李凉茉心下略安,总算空出时间来去太师府探病,亲自将福饼送到韩太师的手中。 本是与之商议的装病, 真到了韩府, 她才发现韩太师真的病了。 见到李凉茉的时候,韩太师一脸尴尬。 听到李凉茉说让他多休养几日时, 韩太师黑了脸, 坚持自己只是偶染风寒,过两日便能上朝,说完, 便以打扰他养病为由,把李凉茉赶了出去。 韩子尧送李凉茉出府, “祖父就那个倔性子,你别理他。” 李凉茉见他的话比以往要少些,韩府里的气氛也有些诡异,挑了挑眉,“怎么不见四舅母等人?” “不就是他们把祖父给气病的?”韩子尧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可是已经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抬起手指在鬓间画圈,“其实也没什么,祖父把他们赶到老家去守老宅了。你别担心。祖父和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四叔做错了, 就是做错了,更何况,四叔又不是你杀的,有我们在,不会让他们翻起浪花花来。如今说开了也好,不然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让你多思多想……” 李凉茉听他絮絮叨叨,难得地没有生出要打断他的念头来。 其实,纵是夕颜不动手,她也不会留下韩四爷来败坏韩家清正之名,留下灭门隐患。 她是要保韩家,却不会保那些披着韩家人的外衣胡作非为之人。 她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外祖父年岁大了,一直不肯致仕,是不放心西凉,也不放心我与母后。我懂得。” 听她这么说,韩子尧一肚子解释的话倒说不出口了,愧疚地道:“到底是我没用,到现在还不能让祖父放心。” 李凉茉闻言笑了,“外祖父是三朝老臣,世上无出其右。” 韩子尧一噎,眨巴眨巴眼,竟觉得无言以对。 李凉茉折下一枝桂,捋下半捧桂花,在狗子上空散开。 百无聊赖地狗子见女主人要陪它耍,欢喜起来,抖着耳朵似要把所有桂花都戴到头上。 可真都戴到了头上,它又觉得毛上沾了东西,怪怪的。 愣了好一会儿,用力甩甩头,将头上的桂花甩向空中,避难似地蹿向前方。 李凉茉被它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心中的那点阴霾散开,“表哥不必自责,待西凉强大起来,朝中臣子贤良,宫中君主贤明,外祖父自然会想要歇息了。到那时,本宫还希望西凉依旧能得表哥的守护。” “那自然!”韩子尧不好意思地在鬓间转圈,因为韩四爷一家而低落下去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 他是西凉公子,纵是表妹什么也不交待,他也会将守护西凉视为人生大道。 两人说话间,行到韩府外,见一少年神色着急,正与门房说着什么。 门房扭头,见着李凉茉与韩子尧,忙道:“公主,五少爷!这位公子说要见公主。” 李凉茉已经瞧见了人,心下狐疑。七弟不是与四妹一同出宫透气吗?怎么只见一人? 还未发问,便见少年一面朝自己急步走来,一面道:“大姐,快,大姐夫出事了!” 李凉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嘴里的“大姐夫”是陈修而不是劭云太子。 她与韩子尧对视一眼,便上了马车,让七皇子在路上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四公主与七皇子出宫后,意外看到陈修。 七皇子虽然不再排斥陈修了,却不放心把自己心里的仙女儿一般的大姐交给他,决定与四公主悄悄地跟着陈修,看他私下里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却没想到,陈修进了青~楼。 七皇子愤怒地想要去教训他,便与四公主乔装进寻芳楼。 却意外发现陈修是被人给骗进去的,还被人下了药困在房间里。 李凉茉听着,目光一沉,“李奕!你把李若柠一个人留在青~楼了?!” 七皇子心里一慌,结巴道:“她……她今日穿的男装,应当无事。” 他心里急着要来给报信,忘了四公主是个怯懦地谁都能欺负的性子。 “大姐,四姐她会不会……” 看着李凉茉的神色,他不敢再问下去了。 蹲在李凉茉身边已有一臂长的大白毛团子转着黑眼珠看了他一眼。 七皇子:“……”连狗都在怪我做错了…… 夕颜用了最快的速度驾车,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寻芳楼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韩子尧惊叹,“他这是得罪了谁?风~流一回能连官府都惊动得这么及时,百姓也能聚得这么及时!” 七皇子面如土色,“四姐……四姐呢?” 李凉茉没接话,在芸竹和铁头的开路下,往寻芳楼里去。 听到韶华公主到了的消息,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纷纷朝李凉茉投来或怜悯或嘲讽或不平的视线。 李凉茉上辈子收到过不少这样的视线,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瞩目,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身周倒是散发出了让人生畏的气息。 她朝楼上走去,见众人围着的门还未被推开,心下暗暗放心了些许。 “让开。”她语气平静温和,却让人下意识地遵从。 眼看着堵在门口处的两个衙差要给她让开位置,却见其中一人膝盖一弯,摔向房门。 房门破开的一瞬,女子的尖叫声随即响起,房间里的情景也暴露于众人眼前。 李凉茉的余光扫到人群里那人的身影,却顾不得追究,对韩子尧道:“控场。” 音落的时候,她已经快步走到门边,“都出去。” 铁头夹紧了尾巴,对着还在发愣的人龇牙怒吼:“汪!”出去! 狗侍卫张开大嘴准备拿他开牙,却见他反应过来,滴溜溜地把自己当球滚下了楼梯。 七皇子呆立着,抓着韩子尧的袖摆,“刚才那声音……” 韩子尧知事态紧急,耽搁不得。抽袖道:“一会儿再说!” ……*…… 楼上,铁头守在门口,芸竹绑上陈修后,便关上门,立在门边随时待命。 李凉茉没有理会惊恐的四公主,先走到香炉边,把茶水浇在未燃尽的香上,勾了勾唇角。 而后,她走到桌边坐下,对四公主道:“把衣服穿好。” 四公主迟疑着,“大姐,陈大人他……” “死不了。”李凉茉语气淡淡,“可他如果真的动了你,就该死了。” 她的手指敲在桌上,抬了抬眼皮,扫了四公主一眼,“你是西凉的公主,是天潢贵胄,是西凉最矜贵的女人之一,你可以瞧上他,却不能作贱自己,更不能被他轻待。听话,穿上。到大姐这里来。” 四公主下意识地以为李凉茉是正主,既然到了这里,一定是要自己来的,顿时臊红了脸。连忙套好衣裳,走到李凉茉身边,她却发现李凉茉根本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大姐,帮帮他吧。是陈家大公子给他下了药,准备让一个小倌进来毁了他……我……” 四公主在李凉茉的注视下哑了音。 “怎么不说了?”李凉茉语气平和,“没关系,你说不下去了,本宫来帮你说。” 四公主揪着还未系上的腰带,尴尬得忘了动作。 李凉茉扯着她的衣领看了看,“有人想让他被人瞧见好男风之事,你不忍他被小倌毁了,便想换一种方式毁了他。李若柠,你瞧上了他。” 李若柠闻言,噗通一声跪下,“大姐,我没想毁了他,真的没想,只想……” 她噎住,发现自己是真的瞧上了他,才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救他。 李凉茉将她的话接过去,“只想如何?” “你以为你这样救了他之后,你与他就会全身而退了?” 李若柠沉默。 她想帮他解了毒便悄悄离开,让这件事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没想到还没做成,就被大姐给发现了人。纵是她解释,大姐也不会相信她没有要破坏他们的意思吧…… 李凉茉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既然是有人设计他,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这里面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让他无法洗清自己就好了。其实,救他的法子,很简单。本宫刚才就已经用了。” 她抬起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几是同时,原本在发出奇怪声音陈修垂眸安静下来,屋里只余下她说话的声音,“此毒名叫云水,是毒圣所制,只对男子起效。干烧,是媚毒,加了茶水后,湿浇便是解药。” “陈修,本宫知道你清醒了。本宫问你。” 她抬了抬眸,示意芸竹把香炉放到陈修面前,“以你,不可能想不到毒源在哪里,只要你想脱身,不论对此毒了解还是不了解,都会先灭了香炉,可是你没有。” “为什么?” 李凉茉非常不解,“为什么你不努力尝试一下?这不像你了。” “你以为本宫当初为什么会挑你?仅仅只是因为你好男风?还是因为你在神泽岛上得了第一?”她摇着头叹了一声。 她当时会选他,是因为他对于她来说,各方面都恰到好处。 当然,她最看重的,是他在被逼入绝境之后没有自甘堕~落,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奋起反击。 这样的人,与她和劭云太子,是一类人。有足够的坚持和韧性。 只要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陈修半赤着上身,下身只穿着一条亵裤,闻言一抖,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冷的。 李凉茉朝芸竹使了个眼色,让后者把一床薄被丢到他身上,“本宫待你不薄,对你委以重任,为什么你还会做出这种自甘堕~落的选择?” 若是眼前有地缝,陈修一定恨不得钻进去,“臣……愚钝。以为是公主的意思……以为公主想让臣真的开始喜欢男人……” 他低垂着头,下巴几乎要贴上胸口。 “本宫的意思?”李凉茉诧异了一下,目光在陈修与四公主身上转了一转,恍然,“原来如此。” “大皇姐……” “闭嘴。”李凉茉打断李若柠的话,“让本宫静一静。” 明明没有听到李凉茉用什么凶狠的语气,李若柠却已经吓得小脸发白,不敢再多言。 李凉茉深吸几口气,笑了,七分自嘲,三分失望,“本宫一直以为你是真的好男风,甚至还为了体恤你,想为你挑选你喜欢男儿。没想到,连这个都是假的。你有机会在本宫面前坦诚,为何要隐瞒?你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让你竟觉得本宫会怒到容不下你,要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来对付你?” 她横眼扫过去,“本宫要用你,就不会伤你。要伤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本宫要赐死你,你可会不从?” “不会……”陈修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不敢接触李凉茉的视线,“臣……罪该万死。” 从前,那就是需要他仰视着用尽全力去追逐的人。如今,他却连会追逐的资格都失去了。 “想死?呵……”李凉茉缓缓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今日,本宫救了你,保你不死,你的命,便是本宫的。本宫不叫你死,你便没有资格去死。” “本宫把四公主带走。自己想办法从这里解绑脱身,迎娶四公主。”她声音温柔,语气凉如冰,“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本宫权当当初看错了人。” 她走到门边,扫了一眼愧疚得不能自已的李若柠,“走。”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我要解除隐约了! 劭云太子:得夸! 宇文治:是为朕解除的! 东周摄政王:是为本王儿子解除的! 李凉茉:……ballballu,做个人吧…… 劭云太子:配? 第72章 第 72 章 寻芳楼里的情况已经被韩子尧控住了, 这会儿, 围观的百姓都退到了楼外。 李凉茉走到门外,对上韩子尧和七皇子关切和担忧的目光,柔柔一笑, “不过是一点小事, 也值得你们紧张成这样?” 韩子尧目光往屋里转了转,“你打算怎么办?” 李凉茉转了转眼, “患难见真情, 本宫被他们的真情打动,决定成全一对有情~人。” 韩子尧与七皇子闻言皆变了脸色。 他们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隔壁房门找开, 一个男子打着哈欠行走来。 明明闭着眼,系腰带的动作却没有半点磕绊。 门里伸出一条玉臂, 被他推了进去,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惹得门里的人娇声颤语,他腻歪歪地笑骂:“真够荡的。别闹了。本公子还要去看看那个贱种是不是身败名裂了。等本公子当了驸马,再来好好疼你。” 陈班没想到这药这么好使,若不是惦记着来验收成果, 当留下来好好战个几百回合。 回转头来,没见着想要看到的场景,却见到李凉茉等人,吓得她全身一软。 在陈修成为驸马之后,他曾见过一次韶华公主, 那个时候,他被陈修拖着,狼狈不已,却还是透过肿起的眼皮见着了公主的容貌。 生得这么温柔的女人,一定很会伺候人,怎么就偏偏便宜了陈修那个贱种呢? 他自觉自己哪里都不比有断袖之名的陈修差,只要他有机会在韶华公主面前露个脸,一定能让韶华公主移情别恋。 却没想到,在韶华公主露脸的时候,自己才刚从妓子的门里出来。 也不知韶华公主有没有瞧见他刚才与妓子调~情…… 李凉茉身上的威严让他不自觉地生出畏惧,可随后,他便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男人风~流才是正常的。陈修好男风的风~流,可比他逛妓~院有过之而不及。 思及此,他扬起自觉完美展露出风~流韵态的笑来。 可笑容还未完全展露,便见一只不大的拳头砸向了他的面门。 本就是脚步虚浮之人,这只拳头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又来得突然。 他被打得眼冒金光,趴倒在地。 还未反应过来,第二拳第三拳……接连不断地落在他脸上。 他憋屈地想着:两次见到韶华公主,竟然都无法展示自己风流相貌…… 七皇子和当初的林扶之打架时,也不曾这么狠过。 当初听到林扶之说李凉茉的不是,他还与之争辩,眼下,除了动手,他半句也争辩不出,只觉得,争辩都是在亵渎仙女儿一般的大姐。 他眼里噙着泪,是疼,也是难过。 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这样的表哥?让他都觉得难堪。 “好了。”李凉茉握住他的手,“去把你四姐护上马车。” 七皇子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陈班总算得了喘息的机会,听得李凉茉救他,心下一喜,暗觉自己的春天要来了,用力睁开眼去看那张温柔如水的容颜。 却见女人娇唇启动,语气凛然,“把他拿下。” 陈班被人按住,慌了神,“公主,我是陈家大郎陈班啊!” 李凉茉唇角带着笑,“很好,拿的就是你。给自己兄弟下毒,对皇家不敬,还伤了七皇子的手……” 她没有再说下去,笑着转身下楼,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闻讯赶到却停在寻芳楼门口不曾进来的邬云。 丞相大人立在原地,含笑看着她,轻声道:“恭喜韶华公主。” 李凉茉扬眉,“何喜之有?” 邬云道:“身无束缚,天下梧桐,任凤挑枝。” 李凉茉笑出来,抬袖遮唇,眼波转动,“丞相倒是费心尽力。可惜了,就算你毁了陈修,本宫的驸马也不会是你。” 邬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的意味,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疾风,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念头来,“此事非臣授意。臣必给公主一个交待。” 李凉茉从他身边走过,语气淡漠,“无所谓。只要丞相不要再做这种徒劳之功便好。” 邬云心里沉了沉。 原本,他就因为这个身份的立场和行事而无法向李凉茉坦白自己就是劭云太子之事,循思着与她多些联手,缓和了关系,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与她坦白,让她嫁入丞相府。 却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才与她缓和少许的关系,被疾风给打回到原点。 回到府中问明情况,默了半晌,笑了一声,“让你随身跟在孤的身边,当真是委屈你了。” 疾风被邬云笑得恍了一下神,“不辛苦不辛苦……” “你去东周,把星眠换过来。马上走!”邬云一个眼神止住他的话,“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出现在孤和韶华身边。” 疾风这个时候,也听出了不对劲了。 抱着行李走出丞相府,对唯一给他送行的疾云嘀咕,“你说,主子这是升我还是贬我呢?” 疾云已经不想再理他了,找了陈班这么个替死鬼,竟还叫韶华公主看出了真相,给主子引了一身臊。可要是不理他,他就真没人理了…… “你说呢?” “去了东周,海阔天空,主子给了我更多的自由。应该是升的。”疾风撇了撇嘴,在疾云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时,又道,“可去了那里就见不到主子了,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主子不要我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带上了鼻音。 疾云听得默了默,“好好办差,主子还会让调你回来的。” “真的吗?”疾风对疾云的话持怀疑态度,“好吧,我再信你一次。毕竟,主子不喜欢有女人在身边,星眠一定待不久。” 疾云:“……” 他觉得星眠能不能久待与星眠是不是女子无关。 不过,他没有要与疾风说道的意思,赶紧把这个上蹿下跳惹事的人送走,他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 ……*…… 与之同时,气氛压抑的马车缓缓驶进皇宫。 李凉茉与李若柠、李奕同坐在马车里,谁也没有说话。 李凉茉抱着铁头,慢慢地给它顺毛,寻思着得让铁头把这个好消息给劭云太子送去,免得那个在醋里泡了一辈子的人时时散发着酸味。 思及他,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把七皇子与四公主都吓得一个激灵。 七皇子滚了滚还未完全突显出来的喉结,“大姐,别难过了。” 李凉茉轻轻“嗯”了一声,呼吸一顿,“嗯?难过?” 她不解地抬眼看过去,“本宫为何要难过?” 七皇子一噎,想好的话顿时说不出来的,扭脸气呼呼地去看四公主,仿佛在说:“这事和你也有关,你来说!” 在知道四公主与陈修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犯了大错了。不过,他觉得四姐姐竟然要抢大姐姐的驸马,错更大。 四公主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大皇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那样可以解毒,一定不会用那个法子的……” “嘘……”李凉茉轻柔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住她,“你不必自责。” 她拉起四公主的手臂,捋起她的衣袖,露出本该白净的手臂上青紫的掐痕,“你挣扎过的,也尽力了,只是最后放弃了。不是吗?若说你有什么错,无非是不该去那样的地方,不该没早就把你心悦他的事情告诉我。” 七皇子看到四公主手上的伤,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都怪我……要不是我把四姐留在那里,就不会这样了……” 李凉茉摇摇头,“事已至此,本宫自会去向父皇陈情,让你们尽快完婚。” 四公主捂着脸哭出来,“大皇姐,我对不起你……”她没想到大皇姐连这些都发现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李凉茉觉得若实在要说谁对不起谁,也就是陈修对不起她的信任与期待,“本宫与陈修之间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也会找机会与他解除婚约。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可不论她说什么,四公主都坚持着说对不起。她也就懒得再劝了。 西凉帝得知这件事,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陈修欺你至此,朕要杀了他!” 李凉茉轻轻松松便把他按住,“父皇何必如此?他们不过是中了别人的圈套罢了。女儿倒觉得现在这样正好。在大婚之前得知他们是一对有情~人,让他们成了眷属。免得如您与楚夫人一般,相互牵念怨怼却又无法相守。” 西凉帝听得沉默,终是叹息一声答应了下来,“做出这等丑事,公主府就免了,让她好好在陈府做媳妇吧。” 李凉茉寻思着以四公主的性子,便是立了府也只是多了个奴大欺主的地方,倒不如让她跟在陈修身边,多少能受些保护,“封号呢?到底是皇家的公主出嫁,若是连封号都没有,掉了皇家的颜面。也叫人觉得女儿没有气度。” 西凉帝瞪圆了一双眼,“她还想要封号?” 按他的意思,封号也是不配有的。 李凉茉仿佛没有察觉西凉帝已经气极,“女儿观李若柠当得起一个‘柔’字,父皇觉得是‘柔安’好还是‘柔华’好?” 西凉帝翻了个白眼,“不知廉耻的东西,也当得起‘华’字?!” 李凉茉笑了,“那就‘柔安’好了。” 她觉得,若论起不知廉耻,没人比得过西凉帝与楚夫人。但‘柔安’确实比带刀的‘柔华’要更适合李若柠,柔弱安静。 西凉帝冷哼一声,“她要是真知道安分就好了。” 李凉茉得了四公主的封号,便让礼部去安排婚仪,日期定在下个月十六。是赵家处斩之后的日子。 这一日是中秋,宫中小办家宴,可因着先前的事情,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忙完回到玉泉宫,她发现劭云太子已经在等着他,一日的疲惫似乎突然散了去。 她还未让铁头送信,他便来了,说明,他离自己更近了,也更关心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暗戳戳地欢喜:劭云一定是来夸我的! 第73章 第 73 章 李凉茉站在门口, 看着屋里的人盘坐在罗汉榻上认真看书, 脊背挺直如竹,便是她进来了也不曾发觉。 她觉得,这般美景仿若幻境, 是她以往从不敢想的。 不自觉地停下步子, 生怕破了这影,回到那种梧桐寄语无人知的时候。 劭云太子看得认真, 却在她进屋的那一瞬便察觉了, 故意保持着看书的原样,等着她自己欢喜地扑过来和他说今日的好消息,甚至都想好了她若是以婚约解除了为由向自己邀功要如何回答。却没想到她不动了。 等了好一会儿, 暗红的唇微微一抿,抬眼朝她看去, 被她那似乎要哭了的神色惊住,大步走过去,“西凉帝不许你解除婚约?”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能让她难过的理由了。 李凉茉快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梦幻早成现实。 她弯着眉眼摇了摇头, “我是心里太高兴了。” 劭云太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女人真是奇怪,难过想哭,高兴还想哭。 李凉茉抬手去摘他的面具,这已经是两个单独相处时的习惯了,“看你来了, 我便猜想,你已经了知道了一些。” 劭云太子不会在她出现前摘下,每次,都是等着她来,暗戳戳地享受着这种独特的乐趣。 她看到他沉着微凸的眉心,抬手揉了揉,笑出声来,“别担心,父皇已经应下了,他们的婚期也定下了,下个月十六。劭云,你可高兴?”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半是玩笑半是嘲弄,“没了陈修,还会有旁人。回头你一句需要如此,便又订下一个婚约,你个黑心肠的,哪里会顾及孤高兴不高兴?” 他拿回面具,往罗汉榻那边去,随手甩在桌上的书册和面具发出不轻的声响。 仿佛是真的生气了。 李凉茉跟过去,抓着他的衣襟在他身上嗅了嗅。 劭云太子不解地瞅她。 “好酸啊。”她说着,似乎笑得站不稳了,整个人往一旁歪去,“这是酿了多少年的陈年老醋?” 劭云太子捞住她,语气颇为无奈,“我不高兴,你竟这般高兴……” 李凉茉半歪在他怀里,“你若真不高兴,我如何会高兴?不过是因着知道你是高兴的,放肆一回。不过,我以为你知道了会高兴地忍不住奖励我,结果没有……” 她坐直起身,到小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撇嘴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高兴的。以后真要再定个婚约阻止避免和亲也无……” “你敢!”劭云太子把还未坐稳的人拉回怀里,抬起她的下巴迫着她看向自己,对着那双迷瞪瞪的猫眼,放出的狠话不自觉地少了气势,“你若再敢与旁人定下婚约,孤便……” “你便要如何?”李凉茉心里微动,上辈子他便喜欢对她放狠话,其实,没有一次真的对她狠过。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发现自己的手掌不过他的一半大,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感觉到他手掌微僵,“你说出来,我考虑考虑这个后果,我是否能承担得起。” 劭云太子心神一荡,目光变深,“孤便先吃了你。” 说完,他便愣住,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种话来。 可是已经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绷着脸。 李凉茉也愣住。 片刻后,先一步笑出声来,趁他失神,猛然发力来了个天翻地覆。瞧着如同被恶霸欺负到呆愣的劭云太子,她心里更乐了,贴着他的唇角,调侃道:“吃呀。不如,本宫现在先吃了你?” 劭云太子浑身僵硬,别开脸哑着音,“别闹……” 李凉茉笑眯眯地起身,当真不闹了。 经历过一辈子,她能瞧出他的克制与自持。 上一次毒虫说的话,她也记得。 他的克制自持是为了不伤她。 她朝他伸出手,“先前会用订下婚约的法子,图简单省事之余,是你未出现的缘故。如今你在,我自不会给自己寻麻烦。” 她目光一顿,匆忙别开视线,看向桌上翻开的书册,岔开话,“这本兵书,是我特意为你翻译的,你可喜欢?” 劭云太子躺在罗汉榻上,迟迟未动,见她发现了自己的尴尬,生无可恋地闭上眼,“你先出去。” 李凉茉侧着脸点点头,匆忙走出去,如获释重地吐出一口气。经夜风一吹,面上的温度才降了下去。 她觉得,劭云太子在她眼里再也不是前世那般与自己若即若离的魔魅了。 而屋里的劭云太子也在她出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懊恼又尴尬的捂上眼,唇角笑意莫名。 片刻之后,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起身戴上面具出去。 李凉茉正想着两辈子的不同失神发笑,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偏脸抬眼,见着他完美的下巴微动,听得他道:“不许笑了。” 听出他故作威严语气里的无奈和纵容,李凉茉给足了面子,“准备走了?” 劭云太子“嗯”了一声,补充道:“你与我一同走。” 李凉茉愣了愣神,看着他带她前往的方向,意识到他又要带她去那处高塔上的露台了。 这次的露台上早就准备好了吃食与棋盘,桌子正中摆了一个算不得圆的比脸还大的饼。 李凉茉盯着看了片刻,不确定地问:“这个……是……福饼?” 这块饼与圆月相差甚远,到嘴边的“月饼”二字临时改为了“福饼”。 “让他们亲手做,结果做得最好的也只有这个样子。”劭云太子轻咳一声,拿着镜筒往窗外看,掩去他的尴尬。 李凉茉狐疑地瞧他一眼,觉得他有点怪,但没怀疑他的话,好奇地盯着那月饼上研究,“花纹完整,可是我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花纹。劭云,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馅的吗?” 劭云太子:“……”我亲手做的,当然知道……不过……她这么问是不是因为她怀疑了?若是被她诈出来,真要夫纲倒地了。 他白日里见她那般生气,偷偷去向几对白发夫妻问了法子,做了半日的月饼,也就这一个能摆上桌面,花纹早就不是他最初画的花纹了,只是看起来,似乎完整,至于馅…… 他心头一抖,觉得自己让人把这块月饼摆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不管是什么馅,我们都不吃,他们第一次做出来的,必不好吃。瞧个样子便好。” 李凉茉闻言一顿,被他一本正经埋汰人的样子给逗乐了。 还未接话,又听得劭云太子道:“过来看。” 李凉茉转到他臂弯里,就着他的手看向镜筒里的风景,马上把那块奇怪的月饼丢到了脑后,“这是陈家?!” 见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劭云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陈修还是驸马,可是身份却已经大掉价。陈文靖才把宝都押在陈修身上,就被自己儿子来了个釜底抽薪,再无翻盘的机会,自是气不可抑。陈二夫人是个心眼小的,最看重陈班。陈班现在入狱,她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人,陈文靖必不同意,陈家今日的中秋,过得可热闹了。” 李凉茉不在乎陈家的中秋过得如何,陈家若能动用关系把陈班救出去,她也不在意,左右她已经让人去废了他的根,用他吊一吊陈二夫人关联的家族,也是不错的。 她握着镜筒转向韩家和公主府的方向,见他们气氛尚好,弯了弯唇,回头看他,“你呢?” 劭云太子半垂眸子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到了他身上。 她问他,面上带着浅浅的柔和笑意,“你可想过一个热闹的中秋?” 她记得,他四岁时从东周失踪,这十余年,必然不曾与家人过过节。孤身一人在异乡里过节的感觉,她特别清楚。 见他沉默,她在他手臂圈成的圈里转身,面向他,“我们去感受一下百姓过节的热闹,好不好?” 上辈子,他与她相处的时候,他会在过节的时候带着她行走在热闹的街市,当时,她只以为是他的习惯,后来,她发现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习惯。 那一次下元节,他有事未至,她便不能离开福泽岛,点了烛灯在灯下背书,一~夜,却连一个毒方都不曾背下来,总是时不时地抬眼看向窗外,期待着奇迹出现。 直到天际出现一小片青蟹色,她看到他托着一盏素白的茉莉花灯出现了。 那一刻,她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提着裙子跑出去,在他面前三寸之外止步,死死掐灭因他出现而生出的悸恸,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生出非分之想。 她听得他问她:“可想去为亡人放灯引路?” 她垂着眸,害怕被他发现她的异样。缓缓摇了摇头,“天要亮了。” 来不及了。 “还来得及。”他的话落地有音,让她无法回驳。 而他,也在说这四个字的同时,揽住她朝岸边掠去。 她将点燃的茉莉花灯放入水中时,天还未大亮。 借着灯上的光,她诧异地发现花灯的竹撑上有一点血迹,心急之下,放肆地抓起他的手去看,在他的手上看到了一要细长的伤口。 不待她问,他便收回了手,淡淡地一句,“无事。” 李凉茉心中生疑,可她不敢妄想,亦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了他,到底没有再问下去。 现在想来…… 他为她及笄时寻玉雕簪,自也有可能在她亲人新丧的那一年的下元节为她去扎一只引路花灯,原来,那天他迟迟未至,是为了那盏花灯…… 思及此,她歪身探头去看桌上的月饼,越想越觉得,卖相不好还能被摆到这里来的月饼,一定也是他亲手做的。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其实不过转瞬。 劭云太子还因她的问题沉默着,没给出答案,却见她突然的动作,听得她道:“若是不想去,我们切月饼吃,可好?” 劭云太子:“……???”不好!当然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怀疑人生·太子:怎样让媳妇改主意?在线等,急!!! 第74章 第 74 章 劭云太子还未说话, 露台外翻进来一人, “不好!当然不好!!!” 毒龙气呼呼地看着李凉茉,“别说月饼,你不说清楚, 什么饼都不许吃!” “你来做什么?”劭云太子沉着眼, 明显不悦。 毒龙苦哈哈地瞅他一眼,气质弱了弱“这个女人不简单, 太可疑了!” 转向李凉茉的时瞧, 又是质问的语气,“云水是我才制出来的新毒,干烧为毒, 湿烧为解的特点只我一人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凉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毒龙突然对她生出敌意的源头在何处, 心头猛地一跳。 她跟着毒龙学毒是在两年后,没太在意什么毒是什么时候制出来的,眼下却在这一点上节外生枝了。 “你看看她心虚的样子!”毒龙对劭云太子道,“她对你居心不~良,快杀了她!” 他急道:“你心软,我来杀!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等你成了大业, 还缺一个女人不成?” “滚!”劭云太子将李凉茉护在身后,“你动孤的太子妃,孤便将毒虫大卸八块。” 毒龙顿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劭云太子,“你怎么能?你身上的毒还要靠他解!” 劭云太子冷哼一声, 没有商量的余地。 毒龙气得一巴掌拍在月饼上,可怜的月饼被卸了八块,“你等着,老头子一定给你找出证据来,证明她要害你!” “慢着。”李凉茉从劭云太子身后走出来,“你的问题,我给你答案。但是,你要赔我月饼!” 劭云太子刚为月饼被毁而暗自庆幸,便听得李凉茉索赔月饼,唇角僵了一僵,“不必理会他。回头,孤自会给他教训。” “不好。”李凉茉气性上来了,“这月饼是我的,谁也不能动。动了就要付出代价!” 劭云太子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眸子,沉默了。两人间虽未言明,心里却明白她大抵猜到这月饼出自他手了。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他得知那件事的时候,心里也很好奇,但他自信地觉得,自己感受到的心意不会有假。或许,答案就在他失掉记忆的那段时间里。 他不想被她发现他失掉的那段记忆,便选择压下好奇,不理会毒龙的闹腾。 李凉茉没注意他心中所思,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毒龙身上,“不过是云水,你说是你自创,其实不过是拿别人的东西填填补补。也不知你在哪里寻了残方出来,现在就敢说这天下只你一人得知了?” 李凉茉真是气急了,不打算给毒龙留脸面,说得更准确了些,“百年前,便有了云水,不过药方失传,才百年来无人见过,可于些许残卷中还能探知一二。至于正而为阳反而为阴的道理,自古有之,你大言不惭,不过是因为你学识孤陋。这样的解释,你可满意?!” 毒龙噎住,见鬼似地瞪大眼,“云水是巫族毒师研制出来的,就算有地方记载,那也是写的巫族文字,你怎么可能看得懂?” “不巧了,本宫恰好就懂。你自己不懂,便不要以为天下无人胜于你。”她扫了毒龙一眼,“现在,该和你算月饼的账了。” “你怎么可能会巫族语言?你……你是巫族人?”毒龙心里着了慌,“怎么可能?不可能!巫族里,没有你。巫族的毒术,也不可能比我强!” 李凉茉眯了眯眼,“巫族避世百年,你这么笃定巫族里有没有谁,笃定自己能强过巫族……你和巫族是什么关系?” 毒龙转身想逃,看到暗处堆如人高的虫子,回转身来,对劭云太子道:“你听到了,她是巫族人,是你的敌人,你还不杀了她?” 李凉茉愣了一下,暂且押下心中的疑惑,道:“本宫不曾说过自己是巫族人。” 毒龙脸上的皱纹颤了颤,双膝发软,几乎就要跪下来,刚想说什么,却见人劭云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面前,朝自己狠踹了一脚。 李凉茉看着劭云太子亲自出手,撤掉了周围召来的虫子,听得空中传来一阵沉闷声响,便见他又回到了自己面前,“孤把他绑在塔顶,晾他八个时辰,你可觉得解气?” 李凉茉气消了不少,也知毒龙对他还有用处,扁扁嘴,“你是他主子,他不赔我月饼,那你赔……” 劭云太子嘴角一僵,“我们去看看百姓的热闹,买了月饼赔给你,可好?” 李凉茉想到他故意隐瞒亲手做了月饼之事,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两人从露台离开,原本支撑着露台的四根柱子断了三根,塔尖摇摇晃晃。毒龙被绑了四肢,堵了嘴,惊得瞪大眼,曾经被折磨的阴影覆上心头,只一动,便又见四周升起密密麻麻的虫子…… 李凉茉穿着黑色的帽兜披风,盖住大半容颜,看着劭云太子从属下手里接过新买的小巧月饼递给自己。 她穿着宫装,纵是穿着他的披风也不能完全盖住,而他装扮打眼,便一起站在暗处,感受着百姓们的热闹。笑首看孩子们围着大人的腿转悠着想要买不同的新奇物什。 “巫族……”李凉茉接过月饼,仰首看他,“巫族不是你的敌人。” 劭云太子松开月饼的手一顿,藏在暗处的眸子晦暗不明,“你刚才说,你不是巫族人。” “我不是巫族人。不过,我是巫族的圣女。”她拉着他,往位置僻静却能听得到热闹的地方走,“你一定很好奇。想知道什么,你说,只要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可是劭云,你要答应我,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都要护住巫族。” 她顿住步子,抬眼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因为,我们欠巫族的,不止一条命。” 劭云太子听得一惊,胸膛里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 她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了! 她一定不是想要瞒他,而是以为他本就知道这些。 他失去的那段与她有关的记忆,一定与巫族有关! “好。”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听出了尾音的颤抖。 他希望她能说得详细些,最好能让了在她的话里找回他失掉的那些记忆里的场景,以免日后被她发觉…… “我一直都在找巫族,不过,在确定他们是我的敌人之前,没有恶意。”他找到巫族后是灭是留,要看巫族是否会与他为敌。 “嗯。”李凉茉相信他的话。 上辈子,他就在找巫族,一直到十余年后,他也不曾对找到的巫族动手,而后才能去巫族求得逆天之法让他们重来这一世。 她将自己与巫族的瓜葛简要的说了一遍,有意忽略了前世今生的时间差,听起来,仿佛就是两人被善良淳朴的巫族人搭救的故事。 劭云太子摸着下巴,微微偏头,“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失掉了记忆,因为当时你生命垂危,巫族救你的条件,是让你当巫族的圣女。因为救你需要用我的心头血,所以我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失忆了。” 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按李凉茉的说法,重要的部分都说得通了。 他选择相信,只是想到她明知道了失忆了还配合他假装未失忆,心情就微妙起来。 “……”李凉茉没法子与他解释前世今生的事情,默认了他的话,“你心口有一颗红色的血痣,这是你幼时没有的,因为取了心头血而留下。劭云,凭这一点红痣,你便是巫族人眼中第二尊贵的人。” 劭云太子:“……第一尊贵的是谁?” 那颗血痣是突然出现的,没想到是取血的证据。 他按了按心口,这家伙怎么比他还要激动,恨不得跳出来狂舞一场。 李凉茉瞧着他,笑了,“巫族圣女地位无人能撼动,你若想要成为第一尊贵的,先得是个女人。” 劭云太子被她打趣,幽幽瞅了她一眼,“救了你,却不能把你留在巫族当圣女,他们损失可不小。” “你的损失也不小。” 劭云太子不以为意,“我会救你,说明在当时的我心里,你更重要。其实我没损失,命还在。最重要的是,你也还在。” 李凉茉心头一怔。 遥夕早深,街巷归宁,云端明月,人间深情。 只叹一声,早不知…… ……*…… 这一个月,淑妃与德妃安排了嬷嬷们教导柔安公主婚后之事,李凉茉亦忙于朝政及与劭云太子忙里偷闲,一直到柔安公主大婚当日,才再去见了她。 李凉茉在门外听到里面热闹的恭喜声,在门口停了停。 上辈子,她前往北齐的时候,也曾被人不间断地祝福过。 初听这些言语的时候,她是人羞涩的,期待的,以为自己走上和亲之路,既成全了她身为西凉嫡长公主的大义,又成全了她的爱情。 可到了北齐,才知道所有美好的祝愿,都是因为那样的美好太难实现。现实,总爱给人最沉重的一击,如果没了与之抗衡的能力,踏难而上的能力,便会被击中,坠入泥沼,花渐化泥。 她缓缓走进去,宫人们在见到她的一瞬,自觉噤了音,朝她施礼。 她柔和地笑着,仿佛没有看到柔安公主在见到她时变得僵硬的笑容,缓缓朝对方走过去,“女人穿上嫁衣的时候,果然是一生中最美的。” 柔安公主心头一紧,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大皇姐。到了如今,我再说什么不应该的话都显得虚伪了。可是我对不起大皇姐,就是对不起,错了就是错了。我无颜请求您的原谅,但求日后能为您做些什么。哪怕要我的性命,也无妨。” 她想,如果不是李凉茉作为摄政的嫡长公主,外朝内务都要过问,一定不会愿意过来见她出嫁的模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无奈: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 第75章 第 75 章 李凉茉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柔安公主还惦记着那点愧疚呢。 摆摆手, 让宫人们都退下,“本宫若是真与他有情,赔上你的性命又如何能填得了这份遗憾?” “我……”柔安公主咬着唇, 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凉茉拿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一月, 你是如何过的, 怎的又瘦了这么大一圈?” 原本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已经完全没了肉,下巴尖尖的,眼里还缠着血丝。 想到缘故, 她摇了摇头,“本宫让你嫁给他, 是因着你喜欢他。若你不想嫁,本宫现在便去杀了他,让你重新挑选喜欢的儿郎,可好?” 柔安公主一惊,立马拒绝,“不要!” 她揪着红色的帕子, “不要杀他……我……我愿意嫁。” 只是这嫁里,总含着一份对大姐的愧疚,不是她想要的因为相互喜欢的嫁娶。 “那你为何不够欢喜?”李凉茉眉心微紧,“本宫还以为自己点错了鸳鸯谱了。” “我……”柔安公主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想要一份单纯的感情, 希望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欢喜的。” 李凉茉颔首,“你未与他相处过,如何能确定他就不喜欢你?你喜欢他,本宫不是你们之间的阻碍,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男女都有情思,没得说女儿家就只能束着自己等儿郎挑选的。如今你矜持着身份,不叫他知晓,或许一辈子,就会错过这个人了……” 她尝试着劝说,点到即止,“你记着,他与本宫的婚约,只是本宫的命令,即便与你成了婚,他也是本宫的人,要为本宫办事的。而你,也是本宫的人。懂了?” 柔安公主听得愣愣的,心里不甚明白,天生地怯懦让她下意识地嗑巴应声,“懂……懂了……” “本宫今日是来送嫁的。给你的添妆,已经叫人放到了你的嫁妆里,回头会叫人把清单送给你。”李凉茉松了一口气。 她声音温柔,语气柔和,如寻常人家的长姐一般细细叮咛,“陈家本是大房当家,可大房如今只有陈修一人,二房陈文靖狡猾贪婪,其妻气量狭小,心肠歹毒,更有不知多少的魑魅魍魉。你此去,若不想被他们吃得血肉无存,便要学会自立自强。” “你无需怯懦,更不必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人委屈自己。你要记住,你是西凉的公主,是本宫爱惜的妹妹。本宫和皇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柔安公主听着听着,泣不成声。 李凉茉敛眉,“本宫不是过来让你哭的。” 柔安公主闻言头皮一紧,忙收了泪,却因止得急,止不住地打嗝。 李凉茉:“……” “罢了。本宫先回去了,稍后大皇兄会来背你出宫,你去向父皇母后辞行时,切不可再哭。” “大姐……”柔安公主哑着音叫住她,“那……那我……以后还能和你亲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李凉茉脚步顿了一顿,“可。” 柔安公主闻言,破涕为笑。 李凉茉行出去,走着走着,无奈地笑了。 夕颜落后她半步,听到笑声,觑了她一眼,嘲弄道:“没想到你会有这么慈悲的时候。” 李凉茉偏头,不解地看向她。 夕颜道:“就算你对陈修没有感情,你们之前不过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戏,可他到底顶着你的准驸马的钟头。你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给人戴了绿帽子,还成全他们。换我……” 她鄙夷地嗤出声来,“他们一个都别想好好活。” 李凉茉听懂了,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死守着那个婚约嫁给南宫末白了。结果呢?” 夕颜一噎,“……” “难道就该成全他们?至少,他们到现在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李凉茉失笑,“那也是人家小羽毛的功劳。与你何干?对了,你还不曾说那日去见了南宫末羽的结果如何?” 夕颜神色一僵,扭脸看向天边,闭嘴不语。 李凉茉笑了笑,不再追问,“我岂是真的仁慈?不过是我正在思量怎么分别成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把解决的法子递到了我面前。我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夕颜诧异,回转头来,见李凉茉已经离自己有了一段距离,连忙跟上,“你……你是什么意思?” 李凉茉倒不瞒她,“本宫先前观察到柔安对陈修有些不同。略一了解,发现他们都被人视为不祥之人,不同的是,柔安太过柔弱,真把自己当成了不祥之人,而陈修却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本宫发现柔安看陈修的目光,总是带着光。不过碍于本宫,她才隐而不提。这半年来,不曾有过半点越矩。本宫不提,是因为觉得陈修爱的男人,希望柔安能喜欢上别的人。” 她瞥夕颜一眼,有些无奈,“你知道我这有一坛陈年老醋,越酿越酸。而这个婚约在北齐与东周的眼里,等同于无。是以,本宫早就想为陈修寻一门姻缘。本宫先前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惜他不说……却没想到……” 她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样,于本宫,劭云,于柔安,甚至于陈修来说,都是好的。多么皆大欢喜的一件事?” 至于陈修……她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儿郎,他说他已有心上人。那个时候,她只当对方是个男儿,经此一事,她恍然明白了。 正是因着这样,她更不能放任陈修继续担着她的驸马的身份。 夕颜默了。 她以为李凉茉经历了与她一样的事情,原来,完全不同…… 李凉茉不必出席柔安公主与陈修的婚仪,回宫换了一套轻便的裙衫,出宫往公主府去了。 巫族的族人已经安顿好,由族长统领着,短期内~衣食与安全皆无需忧心,十二大长老也各挑选了人留在巫族照应,余下的巫族精英们,悉数来了凉都,一时间,公主府里人气爆棚。 李凉茉今日见他们,将默出来的十二脉书册分类交给他们,“在回巫城的时机成熟之前,我需要你们有足够守住巫城的能力。” 守成远比攻掠要难得多。 众人看到巫族失传多年的书册,喜不自抑。 六长老擅医,是个中年男子,连翻几本书册,激动地道:“有了这些,或许能找到治好圣女的法子!” 李凉茉笑而不语。她的身体,在毒虫的调理下,已经初见成效。她心底惦记的,是劭云太子体内的毒。也不知六长老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法子更快地把他体内的毒清理干净。 七长老擅毒,生得明艳,已经年近四十,看起来仿若双十年华。 她挑着眉看了看,又兴致缺缺地把书合上,“圣女上次让老大问的毒龙,我不曾听说过这个人,但……若说起偷盗巫族毒术,我能想起个人来。” 她咬着牙,带着恨意,额间的银饰吊坠因因着她乍然抬头而颤动不已,“若有机会确定他的身份,请圣女把他交给我来处置,必叫他生死不能。” 李凉茉闻言看过去,心中好奇,觉得那人除了偷盗毒术之外,还做了些别的了不得的事情。 她知道只要自己发问,七长老一定会回答,但她瞧着七长老不想提及的模样,暂且将好奇心压入心底,“他瞧着已经年过耳顺之年。” 七长老一愣,“年龄不对……” 短暂地沉默之后,李凉茉把研习的空间留给他们,回去继续默还没有默完的书册。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百年前的巫族会那么让人忌惮了。 巫族人性情单纯,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会全身心的钻研,他们的专注力无人能及,再加上传承里无穷无尽的知识,十二支脉中能者所能达到的技艺高度,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相比公主府的安静,陈府格外热闹,只是当事人面上的笑容勉强,一场喜事,似乎是为看官们安排的。 陈修没有去宫里迎亲,站住陈府门口看着凤鸾车驶近,瞧着上面持着遮面扇的身影,僵硬地不想动弹。 平王送嫁,将柔安公主送到陈府门口,下马朝陈修走来,低声道:“韶华公主今日不来观礼,但有话让本王传给陈驸马,‘柔安是本宫最为珍爱的妹妹,待君赤诚,愿君善待,爱之护之。亦愿君爱惜己身,争做良臣。勿让本宫看错。’这是她的原话,本王已经带到,现下,请驸马迎柔安公主。” 陈修一愣,心中一涩,“臣……遵旨。” 不论他心中如何看待这段婚事,他不想自毁,都只有娶了柔安公主。当时若不是柔安公主将小倌换成他自己,他只余一条死路。 眼下,是他能有的最好的了。 他不能不知好,亦不能再贪心了。 平王送嫁,到了这里便不再进去了。 看着陈修小心地护着柔安公主进府,他大松一口气,先前的担忧散去。 回转身正准备离去,见着拐角处站着一人,素衣白巾,却是他以为已经故去了的三弟。 时隔数月,曾经最要好的两兄弟见面,隔着不过数十步,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片刻之后,平王看了一眼喜庆的陈府,迈开步子朝林扶之行去。 “既然活下来了,便好好活着,莫再惹事。”他行到林扶之面前,意味深长地开口,“今日是柔安大喜的日子,你穿成这样……” “我外祖母没了。大哥……”林扶之突然开口,止住了平王的话,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没了再唤他大哥的资格,朝他稳稳行了一礼,“平王殿下。草民无意惹事,只是,想在离京之前与您告别。” 平王一怔,“节哀。” 林扶之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与林老夫人一辈子没见过几次面,在林家醒来时,都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外祖母家,与林老夫人算不得有什么感情。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明白,自己和母亲能活下来,是因为韶华公主不想看到林老夫人这样的人无人送终。 他虽为男儿,却从来没有男儿的担当,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女人的仁慈与施舍。 他不哀,却不得不哀。 “我……”吐出一个字,他顿住。 看了看平王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孝服,觉得自己挑的这个时机似乎真的不对。 平王敛眉,“可是有话要说?不如你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 林扶之摇摇头,“不了,几句话就走。若叫人瞧见你与我走得近,恐生事端。” 听得此话,平王诧异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你变了。” 以前的三皇子,可是不会在乎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会不会生出事端来。 林扶之微窘,缓了缓音,默认了他的说话,“我想问你,为何?为何你从一开始就不想争,即便三皇子愿意为你当马前卒,愿意为你扫平前行一切障碍,你都不愿意做一个出头人?为何咱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这般脆弱,你那么轻易就对我失望放弃?” 若是无人发现真相也就罢了。 偏偏李凉茉发现了,他一直想要为之肝脑涂地的大哥,却仿佛根本就不在场一般。 平王刚松开的眉头重新皱起。 仔细打量林扶之的神色,确定他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才缓缓开口,“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我也有错,曾经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可现实给了我狠狠的一击。你想要推我前行,那是你的事,可我不止一次告诉你,我不愿。既是兄弟,你可曾在乎过我的心意?” “本王志不在此。从前不在,以后更不会在。林扶之,生路难得,莫要再自寻死路。” 林扶之默了片刻,见平王转身打算离开,叫住他,“若是韶华公主要登基,你可会为她撑旗?” 平王眉头皱成了“川”,扭头想要斥责林扶之,却听得后者笑了一声,先一步开口,“草民无颜去见韶华公主,劳平王殿下代句话,‘枝叶扶苏,不拔之志’。” 若是他年公主要登基为西凉女帝,他必为她撑旗。 不过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遇事只会呐喊放出狂言发泄心中不愤却一事无成的愣子了。 三皇子已死,活下来的林扶之,只余一身血肉之躯。 所有的承诺在实现之前,都只会是受人调侃的笑话。 平王久久没等到下文,回转身来,却见林扶之已然远去,萧瑟秋风吹鼓的他的衣裳,让他本就削瘦了不少的身量显得更加单薄。 平王迷了眼,回过神时,巷道里已经再没了林扶之的身影。 他回宫复旨,将林扶之的八个字带给李凉茉。 李凉茉微怔,缓缓笑了,“本宫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微笑:虽然不知道林扶之的志向是什么,但这种时候只要故作高深地说等着就好了。 第76章 第 76 章 十月金秋。 边境消息传来:北齐平后苕华公主在返回北齐时失踪, 经查实, 被南齐骁王所囚。北齐帝向南齐要人无果,陈兵边境。奈何南齐无心应战,闭城不出, 任北齐如何城下谩骂也不应声, 仿佛一张大龟壳盖住了南齐的土地…… 李凉茉为此刻意去公主府看了一趟李凌霄,见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脸上的伤本不大, 却被她重新撕开后再治, 虽结痂脱落,却留下一道明显的疤痕。 李凉茉进去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 见不是送食的人,有些失望, 便垂下头继续看手里的话本子。 听看守的人说,这一个月,她已经看完尽百本了…… 李凉茉停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又走了出去,不禁怀疑起上辈子说她被南宫末白拐到南齐去的消息了。 她记得,上辈子, 两年后,她还在福泽岛,听到南宫末白把李凌霄拐去南齐的消息吃了一惊,随后便听到北齐帝怒发冲冠为红颜,兴兵南伐。 她那时看到劭云太子与她说这个消息时眼里的期待,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虽然已经放下了对宇文治的感情,心里还是一痛。 痛惜自己曾经的单纯无知,痛惜自己所遇非人,痛惜自己醒悟太晚。 也是在那次之后,她彻底认清了:当一个男人不爱你的时候,什么都要你妥协迁就,当他爱你的时候,江山都得靠后。 而后,她想明白了自己要什么。 她在劭云太子期待的目光下,仰头微笑,“有人爱美人更甚江山,有人爱江山更甚美人。劭云殿下,你呢?爱美人还是江山?” 不待劭云太子接话,她又道:“我把西凉送给你,可好?我只要西凉帝与楚虞兰的性命。” 劭云太子眼里的期待淡了下去,暗红的唇微微一抿,“把‘殿下’两个字去掉。” 前世种种,今生来忆,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她总觉得他事事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不过是他不曾将脆弱一面展露出来。 她以为他事事不在意,其实他处处留心,便是一个称呼也不会放过。 她以为他不拘小节,不过是为了维护脆弱又卑微的她,在故作大方,藏着他心底的小心翼翼…… ……*…… 劭云太子又在玉泉宫里品着凤凰单丛训练着铁头等她,仿佛把玉泉宫当成了他的家一般。见得李凉茉回来,便把铁头赶了出去,与她说起眼下的局势,“南北二齐要打,东周观望,僵住了。” 李凉茉颔首,摘下他的面具,喜滋滋地瞅了瞅,百看不厌。又觉得若不是他身上的毒未解,面对如此颜色,实难自持。难怪他上辈子要一直在她面前戴着面具了。可惜啊可惜…… 不知不觉,她竟把叹息声发了出来,劭云太子狐疑,“可惜什么?” 李凉茉嘴角一僵,见他在棋桌上摆了一局棋,拿起白子落子,“可惜还未开战。我瞧这模样,宇文治似乎也不是很想打。以他的性子,真要打,便是遇着了龟壳,也得先拿个铁锤狠敲几下再说,不至于无声无响。而且,只要南宫末白能向他证明李凌霄不在南齐地界,这仗便打不起来。” 她心中迷惑,看着棋局,却在想眼下的战局,不似宇文治的作风。不曾注意到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 “我总觉得宇文治在做什么暗度陈仓之事,而东周狡诈,若北齐不受重创,便不会出兵。不行,我们不能等下去,你可有法子,让东周与北齐开战?只有北齐先全力与东周开战了,南齐出兵才会对北齐有致命的打击……” 她抬眼,见到劭云太子的神色,顿觉不好,“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不高兴?” 劭云太子瞅着她,暗道这个黑心肝的能看出他不高兴也算是有些良心了,“孤观你对北齐帝甚是了解。连他的性子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都分析得条条是道。韶华,你为何要灭北齐?既是与我有过生死经历,为何会轻易决定要去和亲?你……对……” 说到这里,他顿了音,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 也不知为何,在与她提及陈修时提及他的另一个身份时,甚至是在见到她与南宫末羽相谈甚欢时,他心里会觉得酸酸的,提到宇文治时,却是苦涩难言。似是吃醋,却又明显不同。 李凉茉“啊”了一声,音调上扬,颇为无辜。 瞧着他委屈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把他欺负狠了一般,怪心疼的,“兵书里不是说过,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吗?宇文治若是不惹事的,我自不理他,可他几番羞辱,视本宫与西凉为他的所有物一般呼来呵去。他想让我去北齐,纵是我能忍,你会忍?” 自然不会。 劭云太子心下略宽,却还是觉得怪怪的不是滋味,“当真只是如此?” 他记得,当初她为了要去和亲,撞了盘龙柱。 纵是后来说给宇文治听时是为了不愿意和亲,可他知道真相如何。 李凉茉暗叹劭云太子的敏锐度非常人可比,又心疼起他上辈子的小心翼翼,决定这辈子与他好好解释,不打哑谜,免得猜来猜去,错了谜底误了终身。 “我当时是想过要和亲,因为他向父皇母后点名要我。作为西凉的公主,义不容辞。况且,那个时候,我也没了记忆。直到撞上了盘龙柱,恢复了记忆,便马上改了主意,后来,我便想法子让他把李凌霄带走了。” 劭云太子听她的解释,已经了然。难怪当初他听说的她与自己见到的有些出入,她会去寻他,也是在撞了盘龙柱之后才开始的。 不过,他鲜少见她这么小心翼翼地解释的模样,生了兴致,故意绷着脸,作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宇文治已经是北齐帝,而我,不过是一个在别人眼里已经失踪了十余年的死人。为何你不选他?” 李凉茉头一次听他说出故意菲薄自己的话来,愣了好一会儿,转着眼笑出声来。 “我这里小得很。”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住了一人,便再也住不下旁人。” “天下可以有无数个北齐帝,从古至今,却只有一个劭云。你是不是东周太子,我并不在意,就算你不是东周太子,想要东周,我也会帮你。只是西凉尚弱,你我需徐徐图之。” 劭云太子愕然,觉得眼前两人的相处变了味儿,仿佛他是需要人来呵护的小娘子,而李凉茉是手握重权的沉稳将军,而他在无理取闹…… 他的脸色变得古怪到难看。 李凉茉瞧着顿了音,不解自己哪里说错了竟惹得他更生气了。 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愁得想挠头,索性一巴掌把手里的棋子拍到棋盘上,倾着上身拉住他的衣襟,“我说得够清楚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劭云,有什么都说出来,别和我生闷气。我从来都猜不中你在想些什么,从来都猜不中!” 她气势汹汹,让劭云太子方才的怪异感觉更强烈了。 他瞅了一眼棋盘,“乱了。” 李凉茉也跟着了瞅了一眼,气道:“乱了就乱了。今日不把你脑子里的百年陈醋倒干净,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劭云太子一噎,笑出声来。 李凉茉:“???”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劭云太子就着她的手,把她从棋盘的对面带入自己怀里,无视变得更乱的棋盘,“寻常人家,多是男子风~流,爱繁花盛开,女子将醋酿了一年又一年。你我之间,倒是乱了。” 他吸着她颈间的香,喟叹一声,“世间茉莉寻常见,黑心的,却只此一朵。惜之护之,怕一个不留神,风吹雨打坏了娇颜,亦惧片刻不留意,被旁人惦记采了去。你说,你可是茉莉成精化成了西凉的公主?还是专门来磨我的。” 李凉茉原本还气着,听到一半,是半点气也生不起来了,撒娇细语,“那你……可要护好了。若是你被繁花迷了眼,可就护不住成精的茉莉了。” “凡花岂能入我眼?世间妖花独一枝。”劭云太子笑着吻住她,轻声道:“前路未知,只,一分傲骨,两分心血,三分肉身,四分霸道。皆用来护你,可好?” 喉头微滚,发出满足的轻叹。 果然,有她在怀,所有的苦涩都能酿成香甜,纵是带毒带刺,他也甘之如饴。 李凉茉迷瞪瞪的,头一次知道无需谨小慎微地顾及着她的情绪的劭云太子说起话来能这般要人甘愿送命…… 她本觉得,上辈子他护了她半生,这辈子该由她来护他,却忘了他骨子的骄傲。 不过……她似乎展示得太过强势了些,伤了他的自尊,难怪他的脸色会那般难看。 她想要应下。然而,劭云太子为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连应下的机会也不会给她了。 她突然觉得:“……幸好他体内余毒未清……” 两人的闲适不过短短几日。 州府的文考成绩送上来之后,李凉茉与劭云太子都忙了起来,私下见面的时间少了,西凉帝的病情却好转了不少。 西凉帝依旧不能理政,却不满他人眼中尽装着韶华公主而没有他。 与福海埋汰半日之后,直接下了圣旨,十月秋猎照常,女子可与男子同猎,共争头筹。 旨意一下,众人顿时敏锐地嗅出了西凉帝又要为韶华公主立威的信息,觉得,若是无人阻挠一二,摄政公主被立为皇太女的日子,就不远了! 倒是韶华公主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西凉帝越过她直接下旨,这是对她,不满了。 她转着眼数着皇后肚子的月份,还有三个月,那孩子便该出生,这天下,也就要乱了。 让南宫末羽在立春时出兵北齐的真正原因,是……如果皇后生下的是皇子,西凉帝必容不得,北齐乱了,西凉帝失了北齐帝的倚仗,便需要韩家再护,一时间,不敢再动拔了韩家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又是裹了蜜糖的一章呀,问问你们觉得甜不甜? 第77章 第 77 章 猎场在西边的山脉里, 凉都的人习惯把那一片山脉都叫西山。听说, 西山的尽头连接一片海,海的那一头,是飞鸟不过人不能存的荒漠, 无人到过荒漠的尽头。 为显西凉少男少女英姿爽利, 西凉帝命所有人都劲装骑马出行,福海劝不动, 求到李凉茉这里, “公主,您劝劝陛下,这马……哪是谁都能骑的?” 不说各家娇养的公子小姐, 便是皇家的皇子公主,也没几个真的善骑射的。到时候真惹得众怒, 还不是得让公主去安抚? 李凉茉不以为意地朝他笑了笑,“福海公公忠心可嘉,不过,本宫觉得陛下想骑,便当骑。趁着离秋猎还有几日,让陛下每日骑马寻寻感觉, 免得出行时出了差错,掉了皇家的脸面是小,伤了父皇的龙体是大。” 福海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倏然反应过来,公主这是给他支了个好用的招儿。 他回去之后, 便以这样的理由让西凉帝每日骑马,可第一日才骑了不到一刻钟,西凉帝便控制不住马匹,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西凉帝又惊又惧,怒而斩马,随后又想起这是跟随了他十几年的爱驹,让人去阻止,却没想到晚了一步,只召回来爱驹的马头。 西凉帝气得下令斩了斩马人,气得病情加重,又不想取消秋猎掉面子,索性下旨让大家都马车出行,到了猎场外再改骑马。 朝令夕改引得许多人不满,可是西凉帝已经听不到不满的声音了,福海为了让西凉帝不再整出夭蛾子,自是不会将这些事说予他听。 斩马人就要被拖去午门,瞧见银色衣裙的公主,大声喊冤。 李凉茉停下步子,让人把他带过来,问明情况,笑了,“陛下要杀你,你便不得不死,竟敢喊冤,那是罪上加罪。” 斩马人闻言,心里拔凉拔凉的,面如土色。 李凉茉瞧着他,“可是本宫想让你活,怎么办呢?” 斩马人刚死去的心思又活了过来,朝李凉茉爬了两步,“奴才求公主救命,日后披肝沥胆,万死不辞。” “瞧这话说得多好听,眼下一回都不愿意死,如何可能为本宫去万死?”李凉茉仿佛随口一说一般,瞧着斩马人喏喏,转而道,“你都会些什么?” 斩马人知道眼下的回答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了,绞尽脑汁想了想,“奴才就是个马奴,只会养马。” 李凉茉默了默,“芸竹,带他出宫给本宫养马。若是当真养得比旁人都强,便留下他。” 后面的话,她没说,便缓缓走开了。 斩马人心里有些猜测,惊得瘫软在地,在芸竹的催促下,才擦了擦汉,爬起来跟着出宫。 夕颜瞧着她的侧颜哂声,“还说你自己不是菩萨?你去翊坤宫根本就不需要经过那里。你就是故意从那里走等着救他的。” 李凉茉笑了一声,“本就是我提的意见害的他,能救下便救下吧。” “竟然承认了?这不像你啊!”夕颜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可你又偏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吓唬他人,叫人以为人是恶人。” 李凉茉:“……” 夕颜不等她接话,又道:“不对,你应该说,‘以本宫的性格,本宫才不是那种假好心的人。’” 李凉茉默了默,“本宫的确不是假好心的人。那话也不是吓唬他。他若办不好差使,我有权处死他。” 她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 夕颜得了这话,觉得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恍然,“娘的,你果然是个狠人!” 李凉茉脚下一踉,不解地看向她,不知人她怎么就突然得了这个结论。 夕颜插着腰,一脸的果然如此,“你就是在给自己登基做女帝做准备。西凉帝滥杀无辜,惹得众怒,你却表现出仁义宽宏,让人觉得,与其让西凉帝那样的无道之君统治,还不如换成你。这样的话,大家对于你是女儿身的排斥便不会有那般强烈了。哎呀哎呀,你可真是心思深沉!” “我无心当女帝。最多不过是……”最多,不过是想为还未出世的弟弟积些福泽。她总是想把一个安妥的盛世交给自己的弟弟的。 李凉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夕颜打断,“好了好了。不必解释了,我都懂。你们这些政客,心思不能明着说出来,让人去猜,别人猜对了也不会承认,嗤……没事没事。别人当政客,我会嘲讽嘲讽,你,我只能支持。谁叫我还得靠你给我报仇呢?” 李凉茉:“???” 她越听越觉得尴尬,却又觉得解释无力。 快步向前走去,听得夕颜追上来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若是叫西凉帝知道你救了他要杀的人,一定给你找麻烦。” 李凉茉脚步不停,“无妨,他不会知道的。”福海若是想要日子过得安生,便不会把这些事情说给西凉帝听。 夕颜好似只听到了前两个字一般,“瞧瞧,你现在都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连拦截他的旨意都不必遮掩了……” “夕颜!”李凉茉停下步子,止住她的话,“逍遥王来信了。” 夕颜呼吸一滞,“不必让我知道了。” 李凉茉笑了笑,“你若再胡言乱语,本宫便在回信里帮你与他交流交流感情。毕竟,以本宫这般深沉的心思,一定不会看走眼,先给你把关,确定他是个能托付之人,再为你们穿针引线。如何?” “不如何!李凉茉!你是堂堂的公主,怎么能做这种拉皮条的事?你就不怕我一时情急,杀了你?”夕颜慌了,说到最后,故意摆出恶狠狠的模样。 李凉茉笑了笑,“若你能杀本宫,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夕颜:“……”好气哦,黑心茉莉就不会给杀手留一点面子吗? 李凉茉制住了夕颜,便将她留在翊坤宫外冷静,自己则进去看望皇后。 带着七个月身子的皇后出行不便,脸肿了几圈,双脚几乎要穿不进鞋。 李凉茉过来的时候,皇后正让冯嬷嬷帮忙穿鞋,想要出去走走,可是内务府前几天才送来的新鞋,又穿不了了。 皇后心烦意乱,看到李凉茉才高兴起来,暂时歇了出去的心思,让李凉茉坐到自己身边,“本宫听说秋猎的事了,你是怎么想的?” 李凉茉看了冯嬷嬷一眼。 后者苦了脸,“娘娘每日都让奴婢把宫里的大小事说给她听解闷。奴婢……” 皇后抬手止住她的话,对李凉茉道:“你莫要怪嬷嬷,自古,父母是儿女们的依靠,本宫是你的母亲,不能给你半点依靠,只是对你上点心,但愿不会给你拖后腿罢了。” 李凉茉笑了笑,示意冯嬷嬷退下,把皇后的腿抬到自己双膝上,一下一下的按捏,“母后只管好生照料自己和孩子,女儿无事。秋猎罢了,母亲想要什么?女儿去给你打回来。” 皇后听她说得轻松随意,便知她心里有了成算,“本宫只要你和你妹妹好好的,别的,什么也不求。” 李凉茉嗤一声笑出来,“母后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妹妹?万一,是西凉的储君呢?” 皇后一愣,“那你呢?” 这下,李凉茉愣了,“母后怎么会以为本宫想坐那个位置?” “可是……”皇后皱眉。 见她顿住,李凉茉接话道:“纵使母后生了个公主,咱们也还有小七呢。” 皇后觉得不妥,“小七心性单纯,当不得如此大任。” 而且,七皇子的母妃是因李凉茉才死,她不敢相信七皇子心里当真没有恨意。 “母后是觉得,女儿的心性变了吗?”李凉茉垂着眸,心头颤了颤。 “不……”皇后自觉失言。 李凉茉唇角笑意微深,眼里却已然没了高兴的情绪,“那母后是觉得,女儿天生便是如今这般模样?” 她心头觉得不是滋味,“母后,小七只是没长大,女儿只是长大了罢了。 ”可是她也不能否认,她早已不是上辈子十五岁时的单纯模样了。 她站起身来,抬掌于额前,朝皇后行了一礼,“女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韶华。”皇后急急起身,连鞋也顾不得穿,把李凉茉吓了一跳。 李凉茉匆忙回转过来扶住她,“母后这是为何?秋日地凉,万不可伤了凤体。” “你可是觉得本宫有了别的孩子便不疼你了?”皇后坐下,拉着李凉茉,不肯放手。 李凉茉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她不曾去细想,否则,她怕自己会联想到四舅舅,会觉得自己重生回来的坚持变得可笑,“听说身怀六甲的女人最爱胡思乱想。原来就算是母后也不能幸免呀。” 她调笑着,想要跃过这个话题。 皇后却不如她的愿,目光闪烁,神色慌张,“韶华,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我……别人家的孩子,是要父母为他们遮风挡雨,可是我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就……就觉得害怕。若是你没了,谁来护我,护韩家,护小七和我肚子里的这个?我思来想去,只有你做女帝。你成了女帝,便永远都不会再离开西凉皇宫,不会再离开我……” 李凉茉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好不容易把皇后哄得睡了过去,出来问冯嬷嬷,“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冯嬷嬷愣了一下,听李凉茉说了情况后,了然,“太医瞧过了,说是娘娘心中郁结未舒,忧心成疾。这两日听到陛下要带公主去秋猎,更是难以安眠,闭眼便是噩梦,总说梦到公主出事,她想要阻止公主去秋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娘娘曾和奴婢念叨,若公主上头没有旁人压着就好了,就没有人会逼着公主去秋猎了。” 她压低了声音,“公主,娘娘这都是为了您。相传,西山的尽头是一片海,海的那边,是飞鸟不过人不能存的荒漠,危险至极。您看这秋猎……” 李凉茉懂了。 她的母后自小被保护得太好,经历得最严重的事情,恐怕就是被父皇背叛之事。可是不磨砺,如何有固守山河的宝剑? 她沉默了片刻,“你多宽慰母后。猎场只在都城附近的区域。如今这些危险都不算什么,若本宫真要当走上的登龙梯,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来临之时。她愿意看到世间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与本宫为敌,容不下本宫吗?” 在她看来,女帝之路,是西凉帝三人的妄想。上辈子,纵是韩家亡了,李凌霄也不曾成为女帝。 三日之后,秋猎的队伍如期启程,李凉茉怕皇后憋着又胡思乱想,把七皇子留下来在翊坤宫里陪伴她,同时,也叫不能随行的柔安公主多进宫人陪伴皇后。 不过,因着西凉帝的身体,原本大半日便能到的行程,走了近两日。隐隐的,有些流言传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福海:未来的女帝陛下。 李凉茉:我不是。 夕颜:你当女帝吧。 李凉茉:我不当。 皇后:女儿,登基吧。 李凉茉:……我不…… 韩子尧:表妹要当女帝,我肯定支持! 李凉茉(无力地):……我真的不…… 巫族众人:永远跟从圣女的决定走。 李凉茉:总算…… 巫族众人:圣女要当女帝,必倾全族之力支持。 李凉茉:………… 第78章 第 78 章 西凉帝不知已经有人认定了他的身体好不了了, 一到猎场, 便让年轻会猎的男女们换上骑装或是劲装,前去打猎。 “韶华,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狩猎, 不必强求, 能打到猎物,朕便赏你。” 他咧着嘴哈哈大笑, 场上却无人应和, 好不尴尬。 李凉茉淡淡地瞧着他,推测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蠢还是故意为难她。 若是蠢,那便是为了防着她成绩不佳而丢脸, 先护她一护。若是故意为难,则是在告诉别人, 他不看好她。 片刻之后,西凉帝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觉得韶华打不到猎物?朕告诉你们,朕的韶华,是朕的骄傲,比朕任何一个子嗣都要强。你们休要因着她是女子便小瞧她!” 李凉茉眉头微动, 有些弄不清楚他的心思了。 西凉帝见还是无人应他,拉长了脸,“丞相,你怎么看?” 邬云面上挂着惯用的笑意,“韶华公主自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公主金枝玉叶,又得陛下看重,能为陛下分忧,不当进那般危险之地。臣以为,公主不必参与比赛,只消与陛下共游。” 西凉帝听着这话,心里舒畅。不仅把他的话接了下去,还解释了他不参与狩猎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 “朕爱与各位老友共游,就让公主与你们一同去活动活动吧。” 等年轻人入猎场,他便又下旨让众人散了,各自游玩,面上的神色复杂起来。 福海苦着脸,“陛下,您这又是为何啊?既是要扶公主上位,又为何要给公主难堪啊?这……公主本就在宫外长大,与您隔了一层,您再这样,让公主如何愿意真心与您亲近啊?” 西凉帝沉默良久,“你问朕?朕也不知啊。她是朕子女中,最为出色的。朕以她为荣,可是朕也怕她的出色。”就好比,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福海的话一般。 想了许久,他觉得,或许是因为:每每感觉到自己话不如韶华公主的话好使的时候,他总是会想,是不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他的目光慢慢冷了下来,“朕记得给了一批人在暗中保护她。你把那些人召回来。” 福海心里一惊,“陛下!” “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西凉帝拉长了脸,“猎场里早就让人清了场,能有什么危险?朕的人,朕要叫回来都不行了?你是不是还要去问她的意思?你眼里,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他拍着桌,“朕还没死呢!” 在西凉帝发作的时候,李凉茉已经带着阿兰若与夕颜进了猎区好长一段了。 芸竹与玉萝进宫时日久,她留在她们在宫中处理大小事务。 夕颜本就是南齐贵女,对猎场的事并不陌生,阿兰若不会用弓,可她是探知猎物方向的一把好手。 夕颜瞅瞅行在同一个方向的邬云等人,对李凉茉努努嘴,“瞧着,这么多方向,我们走这里,他们也走这里,一定是盯着你来的。” 李凉茉闻言看过去,看到邬云身边还跟着一个英姿的女子,愣了一下,笑道:“这回,你只怕说错了。” 邬云瞧见她如释重负一般的笑容,莫名觉得不好,问星眠,“她笑了,可是乐意与我们同行?” 疾云瞅了阿兰若一眼,心里觉得以阿兰若告诉他的情况,公主是不可能乐意他们同行的。 星眠自觉自己的主子想要同行,对方当是受宠若惊的,不可能会不乐意,掀起眼皮淡淡地瞅了李凉茉一眼,暗自嗤鼻。 这种娇柔得小弱花儿一般的女人进了猎场,心里一定害怕得紧了,巴不得有人跟随护着吧,“是。” 邬云摸着下巴,狐疑地瞅了星眠一眼,驱马跟近。 夕颜听到马蹄声,回头一看,大笑道:“公主殿下,我与你赌?!” 她倾斜着上身,扭到李凉茉耳边,低声道:“若他是为你来的,你便再不能在我面前提及南宫末羽。” 李凉茉睨了她一眼,淡淡出声,“南宫末羽。” 夕颜微微沉脸,“不许提!” 李凉茉一哂,“不赌。” “……”夕颜气结。 不待她再说什么,邬云的马已经到了她们身边,“公主可愿与臣同行?” 星眠听得邬云小心翼翼的语气,吃了一惊,瞪向李凉茉。 李凉茉目光扫过,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唇角一点微笑似嘲似讽,“不愿。请丞相和尊夫人改道。” 她说完便扭头驱马离开,留得几人神色各异。 邬云面上的笑意格外温和了起来。 星眠瞧着这样的笑意格外惊慌,连忙翻身下马请罪。 邬云垂着眸子扫她一眼,“可知为何让你换了疾风?” 星眠颤抖着。她曾以为是她的任务做得好,现在看来,不是。 还未接话,邬云已经驱马换向离开,“疾云,告诉她。若是办不好,便不必留了。” 另一边,李凉茉行了一段,回头发现邬云已然换了道,暗自松气。她可不想被别人的妻子把她当成觊觎对方丈夫的女人。上辈子从萧眠那里收到那么多那样的视线,已经够了。 夕颜深吸一口气,“我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你不知道,南齐的人,最喜欢女子温温柔柔的了。我小时候也曾跟人上猎场鬼混过,后来听说……” 她顿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听说他不喜欢不温柔的女子,我就不敢光明正大地去了。狩猎的时候,我就抓着小羽毛,要求扮成男装做他的侍卫去猎场过瘾,他不答应,我就揍他!小羽毛可扛揍了,总是要被我揍得爬不起来才会答应。可是后来,他去了封地,狩猎的时候也不回来了,我就真的再也没去过了。” 李凉茉听着她把话说完,扬眉笑了一声,“这一段话里,你提了南宫末白一次,提了南宫末羽六次。是你自己主动提起的。” 夕颜变了脸色,“幼稚!” 说着,自顾自地驾马前行,“我去过把瘾,你们随意。” 李凉茉失笑。 阿兰若跟过来,“公主,她怎么就这么走了?” “由她去吧。你发现了什么?”李凉茉收回落在夕颜背影上的视线,对夕颜提及的过往有些徜徉。 她慢慢地驱马前行,观察着周围可能出现猎物的地方。 “我发现保护我们的人,走了一半。”阿兰若皱着眉头,闷闷地道。 李凉茉本是问她有没有发现猎物,冷不丁听到这话,握着缰绳的手一顿,“走的是哪些人?” 阿兰若想了想,“咱们的人。是公主调走的么?” 如果是的话,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李凉茉目光沉了沉,平日里在暗地里保护自己的有两批人,一批是辛月和孟流等人,另一批是韩家人安排的。能把辛月孟流等人调走的,除了她和芸竹,就是西凉帝了。 芸竹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只有可能是西凉帝。 “警醒些。咱们随便猎猎就回去,不必贪功。” 阿兰若闻言,跟着提了心,“那夕颜呢?” 李凉茉对身后跟着的人道:“去两个人,找到夕颜,让她速速回来。” 阿兰若已经没了打猎的心,放出的虫子都用于探知周围的安全了。 他们往夕颜离开的方向走了一段。 阿兰若变了脸色,“公主,我们派出去的人死在前面了,只有两匹马……” 李凉茉闻言,立时翻身下马,拾了一片枫叶撕成血滴样,塞入铁头的铜牌后,摸了摸它的头,“你知道要送给谁的,等着你救命,千万别送错了。” 说完,她重新上马,“两个人,回去找曲笑,让她速带人来救。” 阿兰若一听,“我也通知阿婆,让她带人来救。” 李凉茉道:“路途甚远,恐来不及了。阿兰若带路,我们去寻夕颜。” 阿兰若自是李凉茉说什么便听什么,当下便将所有的虫子都放出去,确定夕颜前行的方向,“不好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李凉茉闻言,反倒笑了,“这么说来,对方是针对本宫来的,夕颜安全了。” 阿兰若见李凉茉轻松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开心地道:“太好了!” 后面跟着的侍卫:“……”夕颜是安全了,我们危险了啊…… 李凉茉瞧了阿兰若一眼,“今日想要脱身,就得杀人了哦。” 阿兰若觉得自己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阿兰若等这一天很久了!公主一旁歇着,莫要脏了公主的手。” 她从见圣女的第一天,便想着有一天能挡在圣女身前,护她周全,让她不必受穿臂箭伤。 侍卫们:“……” 林子里传来男子粗厉的声音,“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大言不惭!” 李凉茉笑了一声,扬声道:“都来了,何必再躲?既是要本宫的命,先得让本宫知道,你们是谁,为何在此。” 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出现。 李凉茉粗略数了数,好家伙,三十余人。 她的目光从众人蒙着的面上扫过,听得对方道:“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连自己的仇人都不知道?” 李凉茉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片刻之后,困惑不解,“本宫眼里有点身份地位的仇人,早就已经被本宫处置了。如今……实在想不出来连脸都没有的鼠辈是谁派来的。因为,本宫素来爱,斩草除根。” 她说得不急不缓,语气温柔,落在他们耳中,便是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对方一愣,随后怒道:“赵家这么多条人命,你竟然想不起来了?” 李凉茉恍然地拖长音“哦”了一声,“原来是赵家馀孽,果然没脸。好了,现在知道来历了,动手吧。” 男子怒瞪:“???女流之辈太张狂!” 李凉茉连名字都懒得再问,淡淡地道:“留一个活口就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侍卫们与阿兰若各自出手。 李凉茉站在包围圈的正中,打量着现在局势。 对方三十余人,自己这边带来的侍卫还余六人,阿兰若的虫子算不得成熟,充其量能对付个五六人。 不过片刻,阿兰若就露了弱势。 李凉茉一思忖,果断撒出了一把把药粉,搭箭拉弓。九支箭射出,中了六人要害。 她看到了骑马奔来的疾云,见对方盯着阿兰若的焦急神色,迅速判断出是友非敌,继续搭上第十支箭。 眼看就要破开包围的时候,另一骑突然出现,长刀砍下两名赵匪的头颅,紧接着朝阿兰若砍去。 疾云一惊,连忙出手去救,却见对方的刀凌空一转,策马离去。 阿兰若突然被疾云抱住,懵了一瞬,回头不见了李凉茉的身影,“公主呢?你是不是和刚才那个人一伙的?你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没能第一时间保护公主!” 疾云心里叫屈。他当时只以为阿兰若要出事了,情急之下,竟未发现对方是虚张声势,真正的目的只是掳走李凉茉。 不待他解释,阿兰若又道:“他们追着公主去了,还不快追?!” 疾云觉得后来的人并不是要李凉茉性命的,可前面那批个个是下的死手,若是叫他们追上一李凉茉,他只怕要去与疾风作伴了。 当下发出一个信号,便与阿兰若及余下的几个侍卫朝李凉茉被掳走的方向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喵~(^???^) 第79章 第 79 章 邬云策马疾行, 搭箭猎物, 不一会儿,身后的人便收了一堆猎物。 星眠跟在他不远处,神色复杂。 疾云刚才和她说过的那番话, 在她刚来时, 便说过一遍,可她当时不甚在意, 才会有刚才错误判断出来。 现在看来, 她若是再弄错一点,就有可能被主子换走。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听得邬云突然发问, “你觉得,她如何?” 星眠对李凉茉不满, 闻言还未反应过来便先回了话,“属下觉得,她美得不明艳,过于平淡……”说到这里,她感觉到四道凉凉的视线落到身上,倏然收声, 垂头认错。 邬云的目光缓缓移开,嗤笑一声,“是我错了,你如何会懂,美人在骨不在皮?” 世人传西凉韶华公主殊色无双, 他也是亲眼见过,才知道她的美,不是明艳惊人的美,妆容素淡,身形柔弱,却在举手投足间展示着她独有的气质与温柔,容易让人忽视她本就温柔到极至的容貌。偏偏,那般柔韧的人身上装着一副钢筋铁骨,硬心黑肠。每一种,都恰到好处地是他喜欢的样子。 有时,他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他原本喜欢这样的女子,还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他笑着转身。 星眠看得心惊胆战,“主子……主子从未有过这样的笑容。” 发自真心的,让人感觉到幸福的笑容。 疾云收回视线,“收起你不该有的想法,若是没有主母,你连到主子身边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星眠错愕看他,“主母?” 疾云冷笑一声,默认着跟上邬云。 一声犬吠响起,疾云回头,“主子,是铁头。” 邬云回眼一瞧,见那狗子跑着的急样,眉头一紧,“一定不是来找我的。” 说着酸溜溜的话,到底还是下马在铁头的铜牌里取出血滴样的树叶。 疾云疑惑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主子,属下去救。” “去吧。”邬云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见疾云离开了星眠还在原地,道:“星眠也去。” 他立在原地,垂着眸子,看向趴着他腿的焦急哈欠的大毛团,“他们去,够了。” 铁头抬起前爪在他腿上挠了挠,怵于他的目光缩回爪子,在他面前咬着尾巴转起了圈圈。 邬云语气不耐,“每次都是这一招,就不会点别的?” 铁头“呜呜”地瞅了他一眼,不是上辈子的主子说“招不在新好用就行”吗? 它挠啊挠,转啊转。 邬云唇角笑意不变,目光慢慢凉了下来,“三十余人?这样你就觉得要我去才行?” 他叹了一声,把铁头拎起来,“蠢狗,你不知道她不想见这个我吗?” 铁头悬着腿愣了愣,舔着爪子发愁自己还没成年,咬不死几个。 邬云把它丢开,盯着狗子画出来的包围圈看了片刻,翻身上马,在狗子忧心忡忡的目光下,往李凉茉离开的方向去了。 骏马带头裹着尘土的风,把愣住的狗子一身白毛染成了土色,“汪!”等等狗侍卫! 眼见能瞅着的只有黄土了,铁头用力甩了甩全身的毛,撒丫子狂追,委屈地再一次想得自己现在为何还未长大。 成年之后,那马儿可就跑不过它了呀! 邬云疾驰,离得越近,便心里越不安。 眼看见到李凉茉了,心里的不安却更甚。 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他还未至,眼见着疾云在她身边能救而未救,见她被人从自己眼前带走,心里生出有生以来的第一份悔。 马蹄未顿,他策马追了过去。 终于追上,却见还在奔跑的马儿已然背上空空…… 李凉茉一手持弓一手拉箭,冷不丁被人掳走,反应过来时,弓已脱手,倒是一支羽箭还在手中。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是她曾经极为熟悉的,不需要回头看,也知道是宇文治。 她并没有要挑破的意思,持箭反手朝身后刺去。 她听得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却加重了束着她的力道,她未能成功挣开,被这股力拉着与他一同从马上摔了下去。 耳旁嗡嗡作响,片刻之后,归于宁静,束缚着她的力道也松了。 李凉茉拂开落在面上的枯叶,看到在她面前靠壁沉沉看着自己的宇文治。 对方左手握着被羽箭刺穿的右臂,黑色劲装上染血。 李凉茉迅速扫了他一眼,便观察周围。 这里不知是谁挖的一个猎洞,很深,值得庆幸的是坑底没有装刺,只要杀手没有过来,他们还是安全的。 宇文治见她根本就没有要理他的意思,目光沉了沉,“皇后,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辈子和上一辈子完全不同了,甚至于苕华被南齐扣住的时间比上辈子都早了许多年。 直到刚才,他于马上看到韶华公主拉箭杀人,与上辈子韩家之变后再回到北齐的李凉茉完全一致,“你也被他给杀了,是不是?” 李凉茉闻言微微一顿,心下大惊,面上不显,扭头看了看周围,笑了,“听北齐帝这口气,好似北齐皇后也来了一般,瞧了瞧,不见旁人。难不成,北齐帝又认错人了?” 她眉眼流转,带着与上辈子相似的风~流,只是今日流露出来的疏离和冷漠让他心里难受地呼吸不过来。 “你没回来?那为什么这辈子的事情会完全不同了?”宇文治狐疑地打量她一番,“不论如何,你都是朕看上的皇后,今日朕来带你回家。” 李凉茉呵笑,“北齐帝,本宫是谁?” “韶华。”宇文治坚定地道,“朕这回一定不会认错,你才是韶华!” 他想了想,若是李凉茉不曾和他一样地回来,那么,上辈子初去北齐的韶华,原本就是那么耀眼的。 可是她如同看人傻子一样看他的目光让他觉得更加难受了,“你和朕回去,朕一定会好好待你。” 李凉茉嘲笑出来,“北齐帝,你记错了。你的皇后,叫苕华,傲然明艳如凌霄花,是李凌霄。” 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犬吠声,李凉茉面上一喜,“他来了……” 宇文治本欲解释,见她如同将要见着心上人一般的欢喜神色,警铃大作,“谁?”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朝洞口看去。 李凉茉见到探出头来的邬云,笑容一僵,心里有些遗憾却又庆幸来的不是在醋里泡了一辈子的那个。 邬云瞧见洞里的两个人,笑容也微微僵了僵,却无视了宇文治,朝李凉茉伸出手,含情脉脉地道:“臣救驾来迟。公主可愿把手交给臣?” “北齐帝。”李凉茉看了宇文治一眼,“本宫是西凉的公主,不是你北齐的婢女,不是你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如今你不在北齐坐镇,却来我西凉做这种败德之事,若是传到南齐,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避不交锋?” 随后,她眉眼一转,将头上束发带解开,将一头抛向邬云,“以丞相的能力,必能成功将本宫带上去。” 邬云笑了一声,握着束发带的一端,用力一提,“可,凡事总有万一。” 李凉茉笑了一声,听到发带断裂的声音,笑容微僵,便被邬云抓着腰带拉了过去,“下次,换个结实点的。” 李凉茉瞋他一眼,“丞相倒是希望本宫还有下次?” 邬云笑笑,余光扫向还伸着手的宇文治,杀意不藏。 他看着他们待在一方空间里便心绪不宁,可方才若不是宇文治出手阻挠,发带又如何会断? 宇文治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看过来,“西凉竟有这般出色的丞相,可惜朕以往不知。你若愿随朕回北齐,必许你王侯之位……” “区区王侯之位……”邬云一出声,便让宇文治噎住,“配得上西凉的摄政公主否?” 他提醒他,李凉茉已经不仅仅是西凉的一个公主,她有摄政之权,当如权者待之。 宇文治:“……” 不待他接话,两个人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李凉茉站稳,用半截束发带重新束了发,温柔地柔了柔铁头的头,与邬云道:“丞相敢不敢,让北齐帝有来无回?” 邬云当然敢,也正准备这么做,可是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将李凉茉带上马,驱马离去,许久,才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他有备而来,我不敢让你冒险……” 李凉茉愣住。 这声音……若不是自己知道坐在身后的是邬云,必然会以为是劭云太子坐在身后。 她用力地摇摇头,一定是自己太希望出现的是他了吧…… 邬云垂眸瞧着她,沉了沉眼。 他曾想过在她面前好好地扮演两个角色,又想着早些把她娶回去。两种念头一直在他心里转来转去,他所有的杀伐果决在沾上她的时候都变成了犹豫不决。 而刚才,亲眼看到她被人夺走,与别的男子共乘一骑,共处方寸之地,他便觉得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与其担心她在知道他的两个身份之后会与她生气,倒不如先把她绑到身边,慢慢哄。万一,以她对他的深情,她知道了也没有那么生气呢? “韶华……”他终于决定开口了。 李凉茉再次听到这样的声线,整个人都绷紧了,“别……别说话!” 紧接着,她忽然扭转腰肢,侧身靠入邬云怀中,大声道:“本宫不过是为了气你才说要找劭云太子的,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劭云太子?!” 邬云拧眉不解,听她又压低了声音,“东周人,比刚才的北齐人还多。打不过……快跑!” 邬云双臂一紧,眼扫四周。 铁头扭着头看了看四周,狗眼瞪圆,龇牙露出凶相,前爪刨地,随时准备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邬云:……好歹等我掉了马甲再出来……这下好了,没勇气说了。 第80章 第 80 章 世人皆知北齐兵马凶悍, 却不知东周人才叫阴狠。 他们的武器诡异, 乍看之下与寻常武器无异,细看之下会发现个中有微妙不同。 正是这些不同,能让同样的伤口伤情严重数倍。 邬云和从上辈子回来的李凉茉都知道, 因此, 在发现东周人的时候,比发现北齐人时要严肃得多。 邬云听到她的话, 心情微妙。轻笑一声, “公主还真是……臣会将这话当真的。” 李凉茉这会儿没心情与他逞口舌之争,“他们要的是本宫。若是不能敌,你便在此处把本宫放下。自去寻人来救。” 她寻思着, 东周人出现,无非是想要捉了她去引诱劭云太子出现, 必不会伤她性命。 而她被抓过去之后,一口否认她与劭云太子之间的关系,东周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自然也会弃了。 到时,她再想办法回来便是。 “丞相,还不快抛弃本宫?” 脑中思绪飞转, 却见邬云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并没有配合之意,李凉茉心里略急,催促他。 邬云心口生闷,圈紧了她, “公主待臣如此深情,臣,怎会弃公主不顾?左右公主如今未有婚约在身,不如与臣一同去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的声音未有收敛,确保暗暗围上来的人能听到。 几乎是在这同时,邬云扭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疾驰。 铁头一愣,随后了然,拼力护卫在马边。不过它还太小,不一会儿,便落下了老远。 铁·落后·头:“???” 邬云坚决不让李凉茉再脱离自己的视线,低声问她,“西凉帝给你的人呢?韩家给你的人呢?那些保护你暗卫呢?” 李凉茉被他的反应惊住,只来得及抓紧马鞍坐稳,好一会儿,才偏头低声回答,“西凉帝把人突然调走了。韩家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出现……” 先前觉得他们对付赵家三十余馀孽,只是有些吃力,并不需要把韩家的暗卫唤出来,没想到会有宇文治在后面。 此时想来,西凉帝临时调走保护自己的人,必与宇文治有关。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看向前方,留意着四周,眼里流露出相似的狠意。 李凉茉想着此番若是能顺利脱身,必不让西凉帝再有为祸的能力。 邬云则想着,若是今日能脱身,必不会再顾及任何,他要将她娶回丞相府,让他自己的人护着她。 李凉茉听到身后羽箭破空的声音,仿佛回到了数月之前被东周追捕的场景,又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与劭云太子一起逃离追杀的场景,这一瞬,她觉得,他似乎就是他。只是回仰头看到完全不一致的容貌,用她余下的神智告诉自己,这是邬云,不是劭云。 这次狩猎,她身上带的基本上是引兽粉与软筋粉。 软筋粉都用在赵家人身上了。 她扭转着腰肢,朝东周人的方向撒出引兽粉,却见邬云后肩上插着一支羽箭,白色的衣料被鲜血晕红。 “让我坐你身后。”他们要活捉她,自不敢下死手,对邬云就不一样了。 邬云抿着唇,半晌,应了两个字,“不必。” 李凉茉心头又是一惊,定定地瞧着他的下巴,仿佛与自己一起的人真的是劭云太子一般。 片刻之后,不少野兽被吸引了过来,北齐人与赵家人也相继出现。邬云控着马缰,往西而去。 相传西山往西有无数危险,可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马臀上受了一箭,吃痛嘶鸣,邬云迅速带着李凉茉跳落,钻入密林中。 耳边传来带着东周腔的西凉话,“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不出来,便做一对烤鸳鸯吧!” 李凉茉蹙眉,“他们竟敢放火烧林?!” “这里已经不在猎场之内,便是烧了,陛下也不会在意。”邬云笑着靠向树,揽着她的力道不减,“不过,如他们所说,倒也不错。” 李凉茉瞪他,“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邬云,有时我会想,你这种人,大概从来都不会急。风~流成性,却又没有色胆,就算临到死了,也要在嘴上占点便宜。” 邬云想了想,她说的,不全对。 他曾以为他永远不会急,但知道她有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握的时候,他急了。在见她与宇文治离得很近的时候,他急了。 风~流成性,更不对了。他会如此,只是因为对方是她。 他用匕首划掉背后的箭尾,扯着嘴角笑得温和,“臣救了公主,公主不但不想着给臣疗伤,还不愿意给臣几句好话……臣,甚是痛心。” 李凉茉:“……” 抬眼盯着他瞧了又瞧,“若是这会儿拔箭,必会留下一滩血迹,泄漏行踪。” “无妨。”邬云与她四目相对,“西山以西少有人至,传言连着人不能过的海与沙漠,我们不能再往西去,亦不能在上坐以待毙。而他们准备烧林,暂时不会进来,倒不如现在拔了箭,另寻出路。” 李凉茉闻言深以为然,起身去寻药。 这一片鲜有人至,倒是有不少已经长成可用的药材,其中有几株,止血效果甚佳。 只是她刚寻到几株药,便听得邬云提醒她,“别动!” 她狐疑地转眼看向四周。 一条手指粗的青蛇盘在一旁的草叶上,对她扬头吐信,摆出攻势。 箭羽闪过,青蛇被刺中,飞向一边。 她放下心来,上前采了药。正待往回走,却见脚下泥土松动,耳边传来轰鸣声…… 她扭着头,看向不远处的山体,“怎么会……” 邬云拉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跑,“山体滑坡,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突围!” 李凉茉还是无法理解,“为何会突然这样?” 她只是采了几株药草而已。 邬云抿了抿唇,“近期下过雨,或是……东周或北齐为了来这里而动了不能动的地方。” 他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大,但此时不是适合多想的好时机。 包围着小树林的人见两个人跑出来,心中一喜,纷纷做好或抓或杀的准备,却见他们身后的山跟着他们在动,面色大变,顾不上任务,或被吓呆,或急急逃离。 李凉茉不知被他带着跑了多远,只知道和他们一起跑的敌人们一个一个地减少,而他们前面,有一方不小于一处宫殿占地的水潭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若是绕道,必被泥土淹去。 李凉茉听得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吸气”,顾不得去想这个声音是不是与劭云太子的一致,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随着邬云跳入了潭中。 她被他紧紧抱住,挣脱不开。 她憋着气,迷瞪瞪地看着水没过两人,山体滑入水后明显减速。这一瞬,她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与临危的劭云太子一般无二,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真切的关心,一路带着她不曾放弃的真意。 她想,若是没有劭云太子,他亦没有妻儿,他对她,也是极好的。 这潭很深,他似乎快用尽力气了,却踩不到底也游不到对岸去。 水越来越浊,他们快要看不到对方了。 李凉茉感觉到圈在自己腰上的力道明显松了之后,又更大了些。 她也用力滑着水,努力减轻他的负担,却觉得似有什么缠住了自己的腿。她被拉得倏地往下沉去。 意识消散前,她觉得遗憾,这辈子,她还未来得及向劭云太子告别…… ……*…… 秋光顺把水面覆上了一层鳞鳞金色。 李凉茉的月华锦在岸上滑动着流光。 她睁了睁眼,所有的记忆席卷而来,仿若隔世。 缓了片刻,她按了按发痛的头,发现那一双手臂还紧紧圈着自己,心下动容。 见他一动不动,不论她怎么叫他,拍他脸颊,他都没有半点反应,李凉茉急了。 幸好自己手里还抓着先前采下的止血药草,她活动活动手臂,用力把他的手臂掰开,缓过气来,扒开他的上衣给他包扎伤口。 随着衣裳解开滑向两边,他心口的一点红痣露出来,怀里被细细包着小墨狐狸也掉了出来。 李凉茉盯着它们愣了许久,缓缓将视线转向他的面容。 明明生得完全不一样啊,连眼睛都不一样…… 她用力去揉他的脸,“邬云,你醒来,告诉我,你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她越来越用力,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没有如愿撕下一张人皮面具,却感觉到了掌心指腹的油腻。 她俯在他面上闻了闻,脂粉香,她曾以此笑话过他,可此时闻着这香气,却想起某一天在劭云太子身上也闻到了相似却淡了许多的气息。 恍惚间,过往的许多认知都变了。 从发现到沉默,李凉茉只用了几个止息的时间,而后,便弯唇笑了笑,不客气地给他挖箭头处理伤口。 “骗了我两辈子,劭云,你当真能耐得可以!”她在心中这般想着,嘴里也呢喃了出来,“你知道的,我最恨欺骗!” 她又沉默了下来。 想起来这辈子的劭云太子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并不知道她最恨欺骗。 上辈子的她,被骗去了北齐,而后,便失了所有,被毁了一辈子。 “为什么连宇文治都回来了,你却没回来?!”给他包扎好伤口,她终于不再刻意压制眼中的酸涩。一双猫瞳里积着水气,一滴一滴地往外滚,“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幸灾乐祸的作者喵:哟!马甲掉得猝不及防呀~ 第81章 第 81 章 邬云的手指动了动, 摸了个空, 猛然坐起,拉动左肩后的伤口,动作微微一顿便扭头看向四方。 “醒来了?” 看到在不远处烤着鱼的少女, 他放下心来, 听着她问话的语气亲近了许多,对着他的笑容也温柔了许多, 他暗自觉得这一趟的生死相依是值得的。 “嗯。”他应了一声, 走向她,“这是何处?” 他发现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干了,他的伤口也已经被包好, 显然她较他先醒来许久。 “我也不知这是何处。”李凉茉缓缓转动着树枝烤鱼,看着邬云的眼睛,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谁。” 邬云有一瞬间的怔愣,盯着李凉茉,不确定地缓缓开口,“我……我是邬云, 也是西凉的丞相。韶华,怎么突然这样问我?” 李凉茉垂下眸子,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芒:我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的。 邬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和她细细坦诚所有的事,眼下两人在未知之地,他还受着伤, 若是这会儿惹了她不快,必然会让两个人处境有更多的危险;可若她也顾及着处境,便不会生气,或许会离开之后,再与他算总账…… 突然看到自己叠得整齐的上衣上摆着的墨玉狐狸,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凉茉。 他本打算告诉她的,可若在他开口之前被她发现,他再开口的举止便变了味道。 思来想去,尚未决断,他却听得李凉茉开口了,“你叫我韶华?所以,我的名字叫韶华?哪个韶?哪个华?父母是谁,家在何处?我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一直抱着我不放手?”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却绝口不提墨玉狐狸的事,把邬云砸得眼前发黑。 半晌,邬云回过神来,走到李凉茉的身边坐下,打量着她:“伤了哪里?” 李凉茉指了指头,“有个包,有点疼,别的地方都没事。” 邬云仔细瞧了瞧她脑后的黄豆大小的包,微松一口气,试着握住她的一只手,“是,你是韶华,也是……” 他见李凉茉茫然地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亲近之意,勾了勾唇,“是我未来的妻子。” 她失忆了,于他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李凉茉心下一跳,猫瞳里露出惑色,“唯一的妻子?” 邬云闻言笑了,“自然是。我后院中会出现的女子,除了你,便是为了伺候你而存在的。” 李凉茉心道骗人。她都还没嫁给他呢,后院里就有了一个瞧她的目光像是正室瞧外室的女人。 不过,她面上不显,眼里都是喜悦,“那……你这么好,我为何还未嫁给你?是你不想娶吗?” “自然不是。”邬云眼里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若时是能说通她答应下来嫁给他,所有的难题便都解决了。 “那是我不想嫁给你?”李凉茉倏地甩开他的手,“既是我不想嫁你,必是你不好,或我另有心上人。不论如何,你都得离我远些!我们解除婚约吧!” 邬云被她突然的反应惊住,连忙解释,“不,不是你不想嫁我,也不是你另有心上人,而是……” “那就是我还没有心上人了!”李凉茉打断他的话,笃定道。 邬云张了张嘴,发现失忆之后的李凉茉更加灵动,思绪飞跃得让他追之不及,“……你的心上人就是我。只是因为你是西凉的嫡长公主,嫁娶之事,得由陛下与皇后作主。” 李凉茉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上露出狐疑之色,“真的?你没骗我?” “真的!”邬云一口咬定,“陛下病重,皇后有孕,所以我们的婚期才迟迟没定下来。等我们从这里回去,我便向陛下和皇后请旨定下婚期,可好?” 李凉茉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沉默下来。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会说假话的,“不对。” 邬云敛眉,“什么不对?” 李凉茉把鱼拿到面前嗅了嗅,“你说我是嫡长公主,你是丞相,为何你在本宫面前不自称臣?” 邬云:“……”还以为是哪里错了…… “你与我单独相处的时候,称呼上素来随意……” “这鱼好了。吃。”李凉茉视线一转,献宝一般地把鱼递给他,见他咬了一口,幽幽道,“本宫最讨厌被人欺骗。” 她瞧着邬云突然放下鱼,看向她,继续道:“若是本宫日后想起一切,发现你但凡有一丝一毫地欺骗,这婚约,就作罢。” 邬云觉得今日的风格外地凉,她的笑容也凉飕飕的,仿佛在他头顶悬了一把剑,喉间也被鱼刺梗住。 可他的话已经说出口,这个时候断不能打了自己的脸,只能补充道:“其实,我们迟迟未成亲,主要是因为我们是私定的婚约,现下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向陛下与皇后坦诚。” 李凉茉轻笑一声,“实在难以相信,本宫会喜欢一个满脸脂粉的人,还与他私定终身。” 邬云沉默下来:“……” 不待他接话,李凉茉已经坐得离他近了一些,“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让本宫在失忆期间爱上你,本宫就嫁给你,如何?” 她的手指搭上他胸口缠着的布条,“若是不能,这私下订的婚约,便随着烟灰散去吧。” 邬云心头紧了紧,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这段时间,你得住在丞相府。不然,你回了宫,又忘了你与我之间的事,想要见你一面人都是难事。” 李凉茉想了想,“七日。七为阴阳五行之和,若是和不了,那便散了吧。” 邬云瞅着她,在她勾着布条的时候生出的怀疑瞬间消散。 若她不是真的失忆,定然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她不回宫,朝政便无人过问了…… 最重要的是她冷漠绝情的样子……他自信地以为,以她对劭云太子的深情,若未失忆,定不会如此才是。 李凉茉收回手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鱼,随意地问道:“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想来,还在西山。我刚才已经放了信号,我的人很快就会寻来。金将军和铁头也会循着你我的气息寻来。韶华,你可还记得它们?”邬云似乎心情极好,一面吃着她烤的鱼,一面开始给李凉茉介绍狗以及接下来她可能会见到的人。 “说起来,金将军的两只狗崽都是我接生的。铁头尤为不同,一出生便爱撞墙,闻着你的气息便想要黏着你……” 李凉茉听着,心里迅速转着会弯儿。 原来,他拿来拒绝西凉帝的“一只母狗,两只狗崽”,指的是真的狗…… 这大半年,她拿这话不知堵了他多少遍。 思及此,她笑了起来,“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可随后,她的笑容又慢慢淡了下去。 这么长时间,他有许多的机会向她解释,他却没有过只言半语! 也不知,他是有意不解释不想娶她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她下意识里偏向前者。 心里一点一点地闷了起来。 邬云见她的笑容时深时浅,说话越发斟酌,提及的信息,也越发少了。 李凉茉瞅着他唇,突然道,“丞相,你的唇脂掉了。” 这语气…… 邬云愣了一愣,随后笑了。 即便是失去了记忆的李凉茉,也不喜欢他满脸的脂粉。 “左右你不喜欢我用脂粉的样子。平日里,我会将脂粉洗净了再去见你。” 李凉茉皱眉,“好端端的男儿,为何要扑上比女儿家还浓厚的妆容,拿水洗都不成!” 邬云闻言便知她必是在他晕着的时候洗过了,心下有些得意,耐心地向她解释,“我的真容太过特殊,只有这般换一个身份,才不会叫仇家发现。用的脂粉,其实是易容的膏药……” 李凉茉安静地听他解释,再也未置一词。 她能理解他的隐瞒了。 她想到自己与他的这个身份相处时自己与他针锋相对,他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护着她。 她心情上,却没办法接受自己对他坦诚相待他却有诸多欺瞒。 亏她总是在为他着想,他却想要窃取西凉,派人刺杀她的皇叔——西凉的支柱,与西凉帝合伙为难会韩子尧…… 也不知,上辈子 ,韩家的灭亡,她母后的死,是不是也与他有关。 更不知,他到底该算她的恩人还是仇人!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仿佛头上的小包真的很严重一般,头痛欲裂。 他揽着她,讲述的声音越来越小,“韶华,想睡便睡,有我守着。” 李凉茉把头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肩上,没有应声,一滴泪从她阖着的眼角流出。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个墨色为主色调的屋子里。 东周以墨色为国色,是以,她断定这里是邬云的卧房。 她打开门,门外候着的人回转身来,躬身行礼,“主母。主子让属下等主母醒了便带主母去看新收拾好的房间。” 李凉茉打量着星眠,对方虽在行礼,也唤她为主母,语气和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都不曾真的把她当主母来看。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往回走,“我饿了。先端吃食进来。” 见星眠不动,顿住步子,扬眉看她,“怎么,使唤不动你?”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还不肯坦白,我要生气了!真的要生气了!哼!!! * 放心,不会虐,只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小茉莉的性子,再爱一个人,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底线,不然,上辈子就不会黑化哒(^_?) 第82章 第 82 章 星眠惊异地从李凉茉身上感受到了与主子相似的气势, 她伏了伏腰, 语气和神态都不自觉地恭敬了些,“主子有命,属下不得进入主子卧房……” 李凉茉闻言诧异。 星眠道:“不仅是属下, 任何女子都不能进入。” 她说着, 悄悄抬眼看了李凉茉一眼,见对方只惊讶, 没有得意, 又悄悄移开了视线。 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了疾云的话。 主子不喜欢身边有女人待着,嫌麻烦, 除了主母。 她能被调过来,是因为有了主母的存在, 随时需要一个女子伺候,并不是因为她把差使办得多好。 可是她心里不甘。 她为主子出生入死,立下那么多功劳,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却比不上这个空有美貌一无是处的公主。 李凉茉收了视线,沉默片刻, “那告诉邬云,本宫要在这里用膳。” 这一次,星眠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 不一会儿,邬云带着吃食进来了,“本在给你收拾的房间里备了吃食, 不想,你愿意在我的房间里用膳。” 他笑得温和,与李凉茉熟悉的劭云太子完全不同。 她打量他片刻,移开视线,“行吧,你在这里用,本宫去本宫的房间用。” “韶华。”邬云拉住她的手腕,“你不是一个会随意置气的人。你不是在和星眠过不去,你是看我不顺眼。为什么?” 李凉茉垂了垂眸子,避开他的视线,“七日,过去几日了?” 邬云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你想住哪个房间,都可以,想在哪里用膳,也由你决定。你这般聪慧,不会不明白。” “不是我的家,才需要当成我的家。”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在这里,我没有半点熟悉的感觉,身边也没有熟悉的人……” “我懂了。”邬云捧起她的脸笑了笑,“等我片刻。” 不一会儿,他把脸洗净,捧着她的脸看着自己,“这样,你可熟悉了?” 李凉茉怔了怔,拍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坐到桌边慢慢地吃着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她心里闷闷的。 一点也不喜欢劭云太子把她当成易碎琉璃一般小心护着讨好的样子,也不喜欢他顾左右而言他。 她想,以他对她的了解,他明明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的…… 用完膳,她便去了邬云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一待七日,邬云每日除了上朝的时间,都陪在她身边,和她说着今日从外间听来的趣事。 李凉茉想听朝堂上的事,可是他不提。 她也不会刻意提醒,只是跳出了曾经的自己角度,旁观着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很陌生的人。 她想到他曾说,让她不要做西凉的公主,心里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七日结束,她收拾好仪容,走出屋子,对守在外面的星眠道:“告诉他,七天时间到了,本宫该回宫了。” 星眠亲眼看着主子向她问法子,每天小心翼翼地讨好这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一直都在主子面前摆着公主的高贵架子,一点都没有被感动。 “属下若是传这话,必会被主子处置,请公主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请主子过来。” 她心里有气,心疼自家主子,同时也真正清楚了这个人的份量。 惹了主子不快,她还有活路,若是惹了这个女人不快,她只能祈祷主子会给她个痛快死法。 李凉茉觑了她一眼,不打算为难一个已经对自己恭敬了的人,“速去速回。” 不一会儿,邬云便赶了过来,面上带着寻常的笑意,是他上妆时有意绘出的,只要他的嘴角没下拉,便永远是一副笑脸。 凤眸里没有半点温度,“你要回宫。为什么?” “时间到了,而本宫,没有爱上你,自然该走了。”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目光却让人后心发凉,“虽然本宫失了记忆,却没有变傻。如果本宫不是西凉举足轻重的公主,必然不会遭遇那样的追杀,你让本宫待在丞相府,每日与本宫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本宫想,若是本宫再晚些回宫,恐怕西凉就要成为你的了,是也不是?” “自然不是!”邬云神色变换,“我只是……” “你只是在问别的女人喜欢什么,喜欢听什么,按照别的女人的喜好来应付本宫。以为本宫这样就会爱上你。”李凉茉打断他的话,嗤笑了一声,“本宫就是本宫,从来不是旁的任何人。你连本宫的喜好都不清楚,如何敢说你曾与我深爱过?” 星眠闻言头皮一紧,连忙跪下无声请罪。 她确实是按自己想听的说的,因为她对李凉茉完全不了解…… 不过,这会儿,邬云根本就没有心思来理会她。 眼看着李凉茉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连余光都不肯再给自己,他抓住她的手腕,艰涩开口,“我,送你回宫。” “不必了。”李凉茉淡淡地道,“我既然是西凉举足轻重的公主,自然会有公主府的,公主府大概就在那几条街,我去找找,便能找到。” “若是让东周北齐或者赵家馀孽看到你孤身一人,如何会放过你?” 这话让会李凉茉无法反驳。片刻之后,她道:“那你便派人护送本宫过去。或者,通知本宫的人过来接本宫。” “你就这么厌恶我?”邬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失忆了之后,会完全忘了对他的心意。难道她先前的那些情义都是假的? 明明……明明在西山的时候,她还是愿意与自己亲近的。 “本宫心里永远都不会容下骗子。”李凉茉看他一眼,迅速转开视线,“不过,你救了本宫的事,本宫会给你记功,该给的赏赐不会少。至于你曾说过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 邬云一动不动,仿佛天地间失了色彩一般,喃喃道:“赏赐?你说赏赐?你我之间,你和我说赏赐?!呵……” 星眠也一动不敢动,她知道自己把差使办砸了,可是怎么想也不明白,砸在了哪里。 丞相府里的下人都是邬云的手下,见主子和上司都这般,更是不敢动了。 疾云转了转眼,主动道:“属下带公主出去。” 李凉茉转眼看向他,“你是丞相的属下,不必在本宫面前以属下自居。” 疾云瞅了一眼周身阴戾气息的主子,心底暗叹一声,道:“阿兰若是您身边的侍者,属下想向公主求个成全。” 李凉茉愣了一下,缓缓笑了,“原来如此。那便由你送本宫去见她吧。在她愿意嫁你之前,本宫不会同意。” 邬云倏然转脸看向疾云。 后者顶着邬云带着刺的目光,引着李凉茉往外走。 行到府外,他鼓起勇气问道:“公主,主子真的完全没机会了吗?” 李凉茉瞅他一眼,“还想娶阿兰若,便莫要管太多。” 疾云心里叫苦。 主子没了媳妇,哪里会让他成功抱回媳妇? 他小声地嘀咕,“其实,主子没骗您什么……” 李凉茉听到了这一句,正准备反驳,便见疾云话锋一转,道:“属下先送您回公主府,再通知阿兰若去公主府接您。” “不必了。”李凉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宫的人,已经来了。” 说话间,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鸟,凌空一抛,便见小木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疾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跟着小木鸟走向府侧巷口的木雕小贩,而小贩适时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便跟着她一同朝公主府的方向走了。 他认得那个小贩,阿兰若说,是叫阿邯霁的男子,最会做木雕等讨人欢心了。 他也看得明白阿邯霁看向李凉茉的目光里半点不掩的爱慕,以及李凉茉对着木雕小子露出的真心放松的笑容。 他心里为自家主子发愁,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帮主子破开眼下的困境,远远跟着,直到看到两人进了公主府,他折返身,才见着主子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那阴沉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上前去,想要说什么,却见邬云只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他一眼,便折返身,速度快得他难以跟上。待追回府中,又见主子换了个身份出去了。 ……*…… 李凉茉见到阿邯霁,心里的阴霾散了大半,“这几日幸好有你的鲁班鸟给我送信,才让我不至于成了瞎子聋子。辛苦你了。” 阿邯霁被她一夸就脸红,耳边的银环轻轻颤动,“您早就把图纸给了我,其实我该早些把鲁班鸟制出来的。” 这样,圣女在遇到的事情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给他们送信,而不是受旁人恩惠,成了关在笼子里的华丽小鸟。 李凉茉把猫瞳弯成了月牙儿。 想来,巫族人都是喜爱自由的。这几日在玉佩里学习,听得阿雪蔓提及百年前的过往,才知道,当年,她因为不愿意去大荣朝的皇宫成为被囚禁的华丽小鸟,所以,巫族与大荣朝的结盟出现了裂痕。只是当时的她和巫族人都天真地错估了大荣皇室的气度。 “和我说说如今的情况吧,李凌霄去了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阿邯霁挠挠头,“宫里的事,我也不清楚,已经给阿兰若送了信。若是一切顺利,午后她们就能出宫,换圣女回宫。” 李凉茉颔首。 她是摄政公主,接连数日不出现必会引起朝廷动荡,才行到一半的文试可能就此作罢,是以,邬云用他心口的红痣,从公主府里提出来了李凌霄。 也是因他去了一趟公主府,让大长老的虫子发现他身上沾了她的气息,再追踪到了丞相府,发现了她的下落。 李凉茉心中失望。 她从来不曾想过要做西凉的女帝,可她更不想做一个被困在后院,成为成日里靠笑话和八卦混日子眼里和生活里都只有夫君的女人。 她要有一方自己撑起的天地,不论别人的天地如何,只要她还在,她和她自己护着的人便是安全的。 在感情上,她不要求对方能给她多少利益或是地位,她只要一份最为单纯的感情。 感情上的对等,相互之间用真心了解和包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薅秃头:儿砸,快想法子! 劭云太子自信满满:我有法子了! 作者喵:好!看你的了! 感谢在2020-04-15 00:46:30~2020-04-15 16: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苏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 83 章 午后, 韶华公主的马车停在公主府外。 李凌霄从马车里下来, 偷被阿兰若扶住。 她觑了阿兰若一眼,小声地道:“我跑不掉的,你怕什么?” 阿兰若白了她一眼, “我做我该做的, 你怕什么?” 李凌霄嗤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旁人。 阿兰若已经习惯了这几天她的阴阳怪气, 懒得再理她。 夕颜从一旁跟上来, 笑得讨打,“她当然该怕啊,借了别人的恩赐, 见了亲生父亲又见母亲,还想假装做别人母亲的孩子, 怎么?失望了吧?打脸了吧?” 一行人走进府中,府门关上。 夕颜抬手拍在李凌霄的脸上,“别动那些有的没的心思。你该庆幸你现在是小茉莉的阶下囚,还能好吃好喝地保全性命,若有一日,小茉莉不管你了, 我必将让你为骗我的事付出该有的待价。” 李凌霄一点也不怀疑夕颜的话。 在凉都的时候,即便有北齐使臣护着,夕颜都敢直接把她掳走,折磨得身不如死。 后来,好不容易跟着杨飞的离开了凉都, 她都想好这一次去北齐好好地做北齐的皇后了,总比在西凉做逃犯要好,却又亲眼看到杨飞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则被这个女人追杀到怀疑人生,直到南宫末羽出现,她才得以保全性命。 本以为南宫末羽和南宫末白一样,喜欢柔弱的女子,她假装柔弱向他求救,不曾想,那个人笑着答应,转手就把她当礼物送给了李凉茉。 如今的她,若不是因为被李凉茉所有,连性命都不配有。 她打了个哆嗦,低眉敛目,“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必你时时提醒。” “去你的。”夕颜半点不留情面,“若不是自己这几天在宫里看到了现实,你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小孩子好骗,你把老子当小孩?!不是还想要西凉帝阐位给你?你是人家最宠爱的女儿,人家怎么没把当初承诺的给你啊?” 李凌霄被夕颜怼得半点脾气也没有,看到李凉茉的时候,如同看到了再生父母一般,把身上的外袍和头上的首饰都卸得干干净净,“好了,现在可以把我关起来了吧?快点把我关起来!” 李凉茉睁大了一双猫瞳,依次看了看她和夕颜、阿兰若,微微颔首。 待李凌霄的身影消失,李凉茉看着夕颜和阿兰若,问道:“怎么回事?” 夕颜与阿兰若对视一眼,笑得不能自已。 阿兰若戳了戳夕颜,“你来说,你说话刻薄,我听着舒服。” 李凉茉快速眨了眨眼:“???” 夕颜倒是不客气,笑够了随便找个地方便歪起来,没个正经地道:“就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金凤凰!我们给她画妆,打扮成你的样子,带进宫,她马上就不安分了!” “先是去找了楚夫人,想让楚夫人从佛堂里出去和西凉帝重续旧情。她还打着让西凉帝封楚夫人为妃的好算盘。以为我们是傻子,都不知道的。” “结果,她前脚和楚夫人说好,我后脚就把楚氏给削了顿。想出来当妃子,那也得有命当不是?就她那点能耐,哄得了脑子有坑的西凉帝,哄得了我们吗?我们到时把她和西凉帝一起杀了,让他们去做一对阴鸳鸯,她立马就不答应了。她见这条道行不通,就跑去找皇后,不过皇后月份大了,什么也听不进去,见了她一次,就再也不见她了。” 她一面说一面笑,配上夸张的神色,仿佛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西凉帝就更狠了。一听李凌霄说要把楚夫人接出来封妃,就认定了李凌霄要害他,把她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赶了出去。这几日,连摄政权都收回了。” 夕颜见自己说得兴致勃勃,李凉茉却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顿了顿,“我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了?一点也不吃惊!要是知道了,我就懒得费事了。” 李凉茉摇摇头,“不知,不过,他们会这样并不奇怪。西凉帝与楚夫人看起来是青梅竹马,真心以待,可他们只能一起享盛世,承受不起半点考验。否则,我先前就不会那么顺利地把楚氏送进佛堂了。他们只是有年少时不得的执念,并不是真的爱对方爱到放下所有,他们爱的人,只有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女儿真正的幸福和自由都可以不顾。” 她抿了抿唇,看向夕颜,“李凌霄自小便使那些手段,为走上登龙梯做准备,可是哪有什么是一个孩子天生就会的?必然是长者教,幼者学。皇叔忠心为国,把她当成爽利男儿来教,想让她如凌霄花一般傲然凌空绽放,自不会教她那些歪路子。是谁日日撺掇,不难猜测。可是要走这样的路,承担伤害和风险的,都是李凌霄。楚氏能狠下心来这么对待他们的女儿,对他的爱意到底能有几分真心?” 她垂眸低笑,“他们或许谁都不爱,爱的只是他们的不得,以及手里能掌握的权与利。如果我没猜错,李凌霄一定会用这次机会向陛下提出要登基的想法。她以为,陛下给了昱之这个名字,便是真的想让她成龙了。” 得到夕颜的肯定,她的笑容更深,眼风扫过躲在牢门处偷听的人,“那不过是帝王贯用的安抚术。画一个遥远的未来,谁当真的,就输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在活着的时候把权力交给别人。因为,他是西凉无上尊贵之人,不能有人比他更甚。他会纵着我,只是觉得,我在作死。他等着我死,或者为她发挥出最后的一点作用。不然,东周和北齐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猎场?不过,现在有李凌霄这一番闹腾,他一定恨不得我马上死。” 阿兰若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他们的心思怎么这么复杂,这么坏?” 纵是已经年过半百的大长老,闻言也呆了好一会儿,“圣女,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不如弃了这公主的身份,与我等回族中?” 李凉茉笑了,“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逃避了百年,世人可曾放过你们?我们不能害怕。只有我们强大到了旁人无法欺侮的地步,才能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巫族人素来听从圣女的指引,只要她做出了决定,他们便不会反驳。 听得李凉茉这般说,大长老等人行礼顺从。 夕颜沉默好一会儿,“你都这样说了,想必一定有了应对的法子了。要我怎么做?” 她仿佛个无骨人一般往李凉茉肩上搭,“你得够强大了,我才好去狐假虎威!” 李凉茉肩头一动,让夕颜扑了个空,“回宫,拿回摄政权,给北齐与东周下国书,同时将他们的此番行为昭告天下。不义者,当天下共斥。” “你等等我!”夕颜快步跟过去,“你刚才说的那些,除了前两句之外,西凉丞相一回来就做了。他还对北齐与东周人下了追杀令,责令凉都千里之内的北齐与东周人在三日内离境,违令者斩,包庇者,诛九族!现在,凉都方圆千里,连一根东周北齐的鸟毛都见不着了。” 李凉茉脚步一顿,错愕地抬眼看向夕颜。 这可……真像是劭云太子的作风啊。 心里生出一点暖意,他对她的心意,两辈子都毋庸置疑。 可随后想到他拿两个身份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在丞相府七日,把她当成别人一样在哄,半点也不考虑她真正需要什么,就气不打不处来。 她冷笑道:“那也不见得。” 夕颜不解地瞅她,“这是怎么了?我以为你在丞相府待了七天,与他的关系应当缓和了才是,怎么反倒更和他看不对眼了?” 李凉茉快步往外行去,“不许夕颜上马车。” 夕颜:“???不是吧?我说错什么了?你要这么恼羞成怒?” 李凉茉脸色更沉,“夕颜精力旺盛,也不需要马了。自己走回宫吧。” 夕颜愣了半晌,才回过味儿,哈哈大笑,“我就说了吧?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惹毛了你。可别让我去教训他啊,因为我打不过!不过,你与丞相相处了这么久,东周那个劭云太子知道吗?” 她说得理直气壮,明明见着李凉茉的脚步越来越快了,还不怕死地一面追一面道:“难怪你说不见得。要是劭云太子被他赶出去了,你怕是得和他拼命去。怎么着?什么时候,你也看清看清劭云太子呗?!” 李凉茉上了马车,便让人出发。 却不想夕颜倒挂在马车顶上,从车窗处探头进来,“我说……” 李凉茉扫她一眼,“逍遥王管本宫要一份礼物,本宫琢磨着,给他送一朵聒噪的花过去,他必会欢喜得紧。如何?让这花去仔细瞧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夕颜顿时哑了音。 李凉茉探头看了看,确定真的清静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喵翻来覆去找半天:儿砸,你的法子呢? 劭云太子:导演让我下集再出场。 作者喵:…… * 偶尔会把觉得的谶语放在微博,昨天写了 西凉帝vs楚夫人,萧眠vs宇文治, 有兴趣的可以去康康呀~ 南烟十三 第84章 第 84 章 李凌霄今日已经去过了盘龙殿与翊坤宫, 李凉茉回宫之后便直接回了玉泉宫。 铁头早在玉泉宫外巴巴地等着, 见着李凉茉便朝她扑了过去。 收到狗侍卫的热情,李凉茉顿时觉得云开雨霁。 铁头现在站直也能有半人高了,肉肉的前掌搭在李凉茉的腰上, 摇着尾巴轻轻地呜声。 李凉茉揉了揉它的头, 准备往里走,意外地发现, 狗子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了?” 她顺着铁头的示意,看了一眼屋子,“你不想我进去?里面有什么?” 铁头连连点头, 低低地“嗷呜”。主人让狗子这么多天见不到女主人,狗子也让主人见不到女主人。 李凉茉大致猜到了谁在里面, 不过,这是她自己家,没有理由因为他让自己有家不回。 她挠了挠铁头的下巴,“几天不见。狗侍卫又长大了不少,去让芸竹陪你训练半日,晚上加一盆肉骨头。” 铁头既舍不得让女主人去见主人, 又舍不得女主人多出来的一盆肉骨头。 纠结了好一会儿,铁头觉得女主人回来了,便不会再走,倒是不能让肉骨头飞了,于是一步三回头地往芸竹的方向走去。 李凉茉被它的样子逗乐了, 迈步朝里走去。 看到在自己寝殿里待着如同待在自家一般随意的劭云太子,她顿住步子,语气疏冷,“连这里也敢闯。你可知,是何处?” 劭云太子的半边脸被狐狸面具盖住,闻言眸子猛地一缩,“韶华,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 李凉茉心里冷笑一声:装,再继续装! “本宫凭什么要记得你?你倒是告诉本宫,你是谁。”不待劭云太子说话,她又改口道,“算了,不必说了。本宫对你是谁,半点兴趣也没有。你是自己走,还是本宫让人来请你走?” 劭云太子按在桌上的手,青筋迸起,“你……你都记起了些什么?” “重要吗?”李凉茉一哂,“还是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害怕被本宫记起来。” 她转身向外走,“本宫觉得,你能自由地出入这里,必是这里的常客。给你一次机会。在本宫回来之前,自己离开,过往一切,本宫再不追究。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劭云太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直到连她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才缓缓起身离去,留下桌面上的一个清晰手掌印。 李凉茉走出玉泉宫,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阵。深吸两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翊坤宫来了。 阿兰若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见状嬉笑,“公主可是要去看看皇后?” 李凉茉狐疑地看她一眼,“不是说母后谁也不见?” 阿兰若神秘地对她眨眨眼,“公主怎么能算是‘谁’?” 李凉茉转了转眼,胸膛里的心跳得快了些。 她见阿兰若敲开翊坤宫的大门,听得后者欢喜地道:“还不快去禀报皇后娘娘,韶华公主来了。” 小宫女愣了好一会儿,激动得连路也不会走了,三步里绊了两次,好歹跑得没了人影。 李凉茉深深地看着阿兰若,“你的心思学弯了,这叫本宫以后如何向你阿婆交待?” 阿兰若嘻嘻地笑,“能随侍在您身侧,她就什么都满意了。用不着和她交待什么。” “那你,和本宫交待交待,这是怎么回事?”李凉茉由阿兰若扶着走进去,见冯嬷嬷欢喜地小跑出来,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不过,还是想听阿兰若确定她的猜想。 阿兰若转了转手指,“我是早就知道那是个假公主的,可是皇后娘娘不知道呀。所以,她回来了,就得让她按规矩来看皇后娘娘。没想到,娘娘只看了一眼,就把她赶了出去。当时我还以为皇后怎么了呢,吓了一大跳,把假公主送回玉泉宫,就来看娘娘,正好,娘娘也派了冯嬷嬷来唤我。我这才晓得,皇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个假公主。” 阿兰若弯着眼,“公主真幸福,有个只一眼就能认出真假的娘亲。不像我……” 她说到这里自觉说得不妥,闭紧了嘴。 李凉茉正听着欢喜,没注意她的神色,顺着她的话便接了下去,“你又如何?” 阿兰若不会违逆圣女的话,闻言如实道:“我很小的时候,阿爹和阿娘出族去,就再没回来。我都要记不得他们长的什么模样了。” 李凉茉愣住,“抱歉……” 她眼里的巫族,内里的事都是欢喜,倒忘了生老病死聚离别是人间常态,任何族群也没有特例。 而巫族人恋家眷情,若他们能回,定不会离开这么久。 阿兰若弯着眉眼,露出两个小梨涡,“不要紧,我有阿婆啊。还能随侍在您的身边,这是旁人想得也得不到的。” 两人说着,冯嬷嬷已经跑到了她们跟前。 冯嬷嬷年龄大了,小跑一小段路,便已经气喘吁吁。 她打量了李凉茉好一会儿,看不出真假来,也不好在外说破,只是淡了笑容,干巴巴地道:“公主,您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的心病,就靠您来治了。” 李凉茉眼里划过一丝疑惑,加快了步子,见到了比几日前明显瘦了一大圈的母后。 皇后焦虑不安,坐在床边,盯着进来的李凉茉看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真的是本宫的韶华!快,快到这里来。” 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冯嬷嬷也放松地笑了出来,“幸好公主回来了,不然,娘娘日日寝食不安,奴婢们半点法子也没有。公主可用过膳了?” 李凉茉用过了。不过她听冯嬷嬷的话,觉得皇后大抵不曾用过,“还不曾,惦记着母后这里的吃食,想回来与母后一同用的。” 冯嬷嬷连连答应,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团儿。 皇后看到女儿,一扫之前粒米难进状态,喝了一大碗汤,又吃了一碗饺子,直到冯嬷嬷担心她突然吃得太多伤了身,这才止住,拉着李凉茉问这些日子的事情。 左右因为李凌霄把摄政权玩丢了,李凉茉眼下清闲,有的是时间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一遍。不过,把危险的部分都截了去,甚至说让李凌霄进宫来替她是她的主意。 纵是如此,皇后也还是因着她的此番遭遇忧心忡忡。 李凉茉岔开话头,“母后是如何一眼瞧出她是假的的?” 不仅是她好奇,阿兰若冯嬷嬷都好奇得紧,只是她们不好开口相问。 皇后瞋了她一眼,似在怪她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你不是眉间一点红,为了藏住才画的花钿吗?她额上空空的。不是你故意让她这样,暗示本宫她是假的?” 李凉茉语塞。 还真不是她故意的,想必劭云太子也不知她一直画着花钿是为了隐藏这个,巫族人又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不过,她这会儿只能按皇后以为的应下。 第二日,李凉茉去了一趟盘龙殿,说了几句请安的话,绝口不提要回摄政权的事,并为她这几日对西凉帝的不敬请罪。西凉帝原本一肚子想要借题发挥的火气,半点没发出来。 等她离了盘龙殿,西凉帝又开始为北齐与东周对他明里暗里的施压头疼了。 李凉茉回到玉泉宫,看到桌上出现的药碗,默了默,仿如不见。 去书房里默写在玉牌里背下来的书册,可是心思怎么也安不下来,直到察觉到暗处看着自己的视线消失,才安下心来,尽可能多地把书册背下来。 她能做的,只是默书,巫族十二长老没有师长传授,到底能不能真的寻回百年前的各项技艺甚至做到更好,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李凉茉再没有喝过邬云悄悄送来的药,只是偶尔会对着寝殿里的手掌印出神。 她想,他一定是气狠了吧,一定觉得她是黑心黑肝的。另一方面,她觉得她也得静静,好好想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过。 或许可以真的招个驸马,与她一同守护西凉,或许她孤此一生,守卫西凉,直到他对她不满至极,来取她的命。 新年将至,年节宫宴,皇后待产,巫族各脉的进展……她要做的事情挺多,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东周与北齐在西凉吃了亏,似是淡了为了李凉茉去打北齐的心思。 可是北齐与南齐却起了摩擦,据说起因是北齐的一个小将看上了南齐百姓的一个木凳,抢的时候,弄死了人,弄坏了凳。逍遥王带人经过,认出那凳子是百年前的巫族之物,是南齐的宝贝。 北齐与南齐打了起来,东周就陈兵看戏。 不知怎么的,北齐与南齐打着打着,到了东周地盘上去,北齐士兵杀红了眼,一刀斩了东周的传令兵。偏偏传令兵是东周将领的小舅子,放到传令兵的位置上来混资历的,东周将领怒而出兵,与北齐打了起来,待到东周摄政王得到消息,东周与北齐已经打得难舍难分。 十二月,南齐成了看热闹的那个,南宫末羽送书来邀功,想要再见慕晏兮一面。李凉茉与夕颜沟通之后,斟酌着回了信。 月底,皇后顺利诞下皇子。 西凉帝气青了脸,却也只能强颜欢笑,见皇后半点也没有要让皇子册封为太子的意思,脸色才略为好转,为自己的第十六名皇子取名为湛。 来年元月。 李凉茉安抚好出了月子的皇后,交待好宫中诸多事宜,便带着巫族众人赶往聊城。 快到聊城的时候,被一行人拦住。 为首一人墨衣黑发,戴着墨狐狸面具,拉转马头直面载着李凉茉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西凉帝:湛,清澈,无心机,无夺位之心。 李凉茉: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道德经》)。 西凉帝卒,死因,呕血。 * 大概率的,你们能在一周内看到茉茉和云云的两次婚仪(我暗戳戳地笑~ 第85章 第 85 章 马车骤停, 李凉茉与夕颜阿兰若被惊得身体前倾。刚稳住身形, 听得马车外的人道:“韶华,我们谈谈。” 夕颜和阿兰若挤挤眼,在李凉茉耳边低声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李凉茉讳莫如深的目光, 不由得禁了音,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但总得让他离开, 好狗还不挡道呢!” 李凉茉横眼扫过她, “再好的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她可以和劭云太子置气,却依旧容不得旁人说他的不是。 “妈的!”夕颜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嘲讽会点爆□□,“我就不该多嘴!让你去吃够男人的亏!” 这妮子分明就是面上生着气, 心里还软着把人当成宝! 她气呼呼地推开车门出去,凶巴巴地对着劭云太子道:“你们有话就快说, 别耽误我们赶路!要是今天不能进城,可是要睡野地里的!” 她倒是无所谓睡不睡野地的,这么多年,再难的情况也遇到过,不过,她不信李凉茉这么娇滴滴的公主受得了睡野外的日子。相信里面的人听到了, 也不会由着时间耽搁下去。 李凉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时间不等人,夕颜,走。有话,回程再说。” 劭云太子暗红的唇抿得紧紧的。直觉告诉他, 真要等到她回程,就晚了。似那七日之期一般,只是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夕颜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心里刚积起来的气又散了,扬眉朝劭云太子挑衅,“听到了,这可是她说的,你不走,就别怪我的马儿不长眼,撞飞了你!” 她话音刚落,便见与自己相对的人不见了踪影,只觉得身边风动,随即阿兰若被从马车里丢了出来。 怔愣片刻,她心惊得破口大骂,“妈的!比老娘还要快!” 她伸手,却没接住阿兰若,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看到阿兰若被另一个戴面具的人接住,才松了一口气,“放了阿兰若。” 对方不动,倒把阿兰若放在他的身前,面具下的双眼盯住马车,得了劭云太子继续前行的命令,便拉转马头前行。 阿兰若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对夕颜笑道:“我没事,他不会伤害我的。” 夕颜看小丫头红陀陀的小脸蛋,暗骂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女,却又无可奈何。 她呆滞地眨了眨眼,她好歹是个杀手,被人当下人对待也就罢了,自己护着的人还被他们一个二个的当众调戏,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往他们身上戳几个大窟窿,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杀手了吧?! 不过,她刚准备动手,便听到李凉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夕颜,你来驾车,今日务必要赶到聊城。” 夕颜顿时觉得牙疼,里面的女人一定不知道她说出这话来时的语气有多无奈和纵容。 马车里,李凉茉推了推如八爪鱼一般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有话,好好坐着说。否则,本宫就要不客气了。” “八十一天。”劭云太子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个黑心的,整整八十一天不见我。已经这么狠心了,还想要多不客气?继续装失忆?” 李凉茉默了默,不知他是在诈她还是真的看出来了。她声音冷了下来,“放开。” “你若真想让我放开,定有上百种法子让我不得不放。韶华,你要和我闹到几时?”劭云太子放软了声音,可怜兮兮的,一寸寸对着李凉茉心软处攻击,“与我置气便罢,八十一天不曾喝药,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李凉茉僵了僵,挣脱的力道一点点小了下来,猛然回神,冷笑一声,“本宫确定有上百种法子,你喜欢,便让你一一试过……” “你一直叫我劭云,叫的是我的封号。你可知我姓名?”劭云太子一出声,李凉茉便不自觉地止了音,听得他继续道,“东周皇族复姓东方,皇后邬姓,据说,皇后临盆前夜,祥云入梦,便取了云字,封号劭云。” 李凉茉怔怔地回转头,看向会劭云太子,似是没听明白他这话的含义。 劭云太子抿了抿唇,“我从未骗过你,只是世人只知有劭云,并不知有邬云罢了。”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世上鲜少有人会去在意一个传言中早就死了的人真实名姓为何。 “我……我从不知道……”李凉茉心底生出丝丝愧疚。 她从来不曾好奇过劭云太子的真名,即便在意,她也不会想到会劭云太子的真名会叫……邬云……实在容易让人想到阴郁不散的乌云。 她默了默,觉得劭云太子不高兴时散发出来的气息,真让人觉得人仿佛乌云压顶。 “过去的我也不曾告诉你?”劭云太子将她调了个面,盯着她的双眸等答案。 见她讷讷摇头,他勾了勾唇,“韶华,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假装失忆了。” 李凉茉一噎,装不下去了,“是又如何?你要杀我皇叔,与我父皇狼狈为奸,是我的敌人。” 她抬手去揭他的面具,被他按住。 她错愕地动了动唇。这是他们之间通了心意之后,她第一次被拒。 她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用力去推他,“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你要拿回东周,我帮你,西凉,我断然不会给你。” 她推不开他,停歇几息,“我更不会如你愿变成你需要的妻子模样,你死了那条心吧。” “你是什么模样,我的妻子,便是什么模样,为何要你来变?” 劭云太子见她额头几要撞到桌角,忙用手挡住,按下她,凶狠地道:“你休想再以撞伤头为由,假装失忆!” 他狠狠地咬向她的唇,声音发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 李凉茉看到他眼里爬起的血丝,僵了片刻,直到感觉到唇上的痛感,才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抬手要给他一个巴掌,到得他脸旁,又收了回去,“劭云,算了吧。你想要的,我给不起。你我若不及时断了,他日国仇家恨,无非是多一对怨偶,让我一直记得你的好吧。” 她离他坐得远一些,别过脸不去看他赤红的双眸,“我没有办法与让我国破家亡的人相处。我是西凉人,西凉是我的家,有我的家人……” 劭云太子要西凉,便留不得韩家。到那时,今生的劭云太子又与上辈子的宇文治有什么不同? “我要的,除了你,谁也给不起。”劭云太子靠着车壁,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让我掉进了庄周梦,却又舍下我一人。我若铁了心要西凉,早就会杀了你,何必等到现在?既要与你共度一生,又何必让你怨恨于我?只是我忘了那些事,有些事在你我再续前缘前,已经发生了。” “我给过你机会的。”李凉茉心中五味杂陈,“你有无数次机会和我坦诚,可是你没有。我以为你……”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眼里放出了希望的光来,抓住她柔若无骨的手,“疾风疾云是鬼使。我还有十八鬼卫,四星卫……” 李凉茉目瞪口呆地听着他把他所有的势力都说了一遍,心思却已经飞了,“怎么会有血腥味?马车里的……劭云,你受伤了?” 她要去找他的伤口,却被他按住,“李凌霄是我找去的,不是为了把你困在丞相府,而是想让你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爱上我。我纵容李凌霄把摄政权弄丢了,不是为了绑住你,只是想让你先好好养伤,私心里,想让你在重新爱上我之前不再被别的事所扰。我没有让西凉帝取消春试,也没有阻止他这么做,如果西凉强大起来,必须在你手里……” 李凉茉睁大了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心思瞒着她,“劭云,先看看你的伤,可好?” “不好!”劭云太子倔强地凝视她,“你说过,我不负,你不悔。我不是故意欺瞒你,那七日不与你说你想听的消息,让你觉得我想囚着你,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别悔?” 李凉茉何曾见过这样卑微的劭云太子,又气又急又动容又心疼,“不悔,我从来不曾后悔,你能不能别这么糟贱自己?” 劭云太子显然只听进了前面那句,“是不后悔,只是说走就走,说不要了就不要了,转眼间就好似连皮带骨换了一个人一般。早知你是个黑心黑肠的,却没想到你还说走就走。都没想过让人知会我一声。要不是我进宫发现不对,都不知道你连西凉也不要,悄悄东行了。” 李凉茉有些恼了,“想让我知会你?!那你这么糟贱你自己的身体,又可曾问过我?” “问过了。” 李凉茉:“???” 她瞧着劭云太子委屈又认真的样子,一度怀疑对方真的问过了。却听得他语气幽幽,“你糟贱你自己,我不过用了同样的法子。” 李凉茉一噎,不敢置信地缩了缩眸,“你……你这还是三个月前的箭伤?!” 劭云太子有些得意了,“否则,还有谁能伤孤?” “能耐了啊!”李凉茉气笑了,“本宫给你换了七天药,眼看着你的伤口要愈合了。你倒好!真能耐了!” 劭云太子目光一怔,语气幽幽,“所以,你说七天,仅仅只是为了让孤伤口好起来,从来就没打算重新爱上孤。不管孤做了什么,都是错。因为在你发现孤的身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如以前那样信任孤了。” 他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李凉茉听着,沉默下来,缓缓转眼看向窗外,没有反驳。 驾着车的夕颜听到车里的谈话,惊直了眼,只余下机械地赶马动作。听到李凉茉几近吼出来的咬牙切齿,手里的马鞭吧嗒一下,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夕颜:惊呆了我! 感谢在2020-04-17 01:40:35~2020-04-18 01:4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51662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 86 章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李凉茉看着窗外倒行的树木, 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两道灼~热又幽怨的目光,不知要如何与他解释上辈子韩家与母后之事。 她不能确定上辈子韩家的事是不是有他的参与,正是因为这样, 她害怕他是自己漏网的敌人。 这辈子, 她能这么平静地处理所有的事情,都是基于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该报的仇都报完了缘故。 她不敢去想心里怀疑的那个如果, 可这辈子的劭云, 并不曾真的做过伤害她的事…… “劭云,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假装失忆骗你。最不该的是, 把简简单单的合作关系变得这么复杂。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做成你自己想做的事。” “除了得到西凉吧?”劭云太子补充着。 李凉茉默认了, “西凉是我的家,我的国。” 刚回来的时候,她还如上辈子的想法那般,家便是家,国便是国,她可以只要家, 不要西凉。如今,她已经明白她的家与国密不可分的道理。若是没有西凉,她不过是寻常人中的一员,没入人海中难见天日,被人欺辱无力回击。若是西凉不够强, 面对东周的轻视北齐的霸道,她就无法挺直腰杆,只能屈服。 可她不会认输,不会屈服。上辈子,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就好好待在孤的身边。”劭云太子语气缓和下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绷紧的手,“孤想要的,不过一个家,有你,有我。” 李凉茉愕然回头,看向他,听得他道:“韶华,我想娶你,很久了……” 猫瞳里染上雾气,对着他,半晌不曾眨眼。 劭云太子忙坐正,严肃地看着她,“怎么又哭了?是我又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惹到你了?我真的不是因为要西凉才接近你,你要怎样才能信我?不如这样,你给我喂毒,定期给我解药,若我~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便不给我解药?我把性命交到你手上,好不好?” 李凉茉怔住,似一道天光划破阴霾的天际,豆大的珠子不值钱地往外淌,“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突然间似通了心窍。即便上辈子的事情真与劭云太子有关,他帮她报了仇,最后赔了命让她重来一次,还不够吗?! 劭云太子慌张地去接她的泪,“我早想说,又怕你知道后会与我置气翻脸,便琢磨着挑个合适的时机来说,左等右等,等到三月前,见到你与宇文治,便想不管不顾说了,偏偏东周派来的人又坏了事。” 李凉茉见他全然没了上辈子疏离高冷的样子,哭笑不得。 劭云太子见她哭了又笑,把不准她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但见她被自己揽在怀里时不再抗拒,觉得大抵是应了他的,不过心里并不安心,“你与我生气,我便觉得心里疼得紧。你不理我,我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你要是实在不想嫁……” “嫁。”李凉茉听他放低姿态小意逢迎的语气,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劭云太子趁热打铁,“那……回京就嫁?” “好。”这个字一出来,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格外暧昧。见他眼里的温度直线上升,李凉茉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现在,把衣裳脱了。” 劭云太子勾起暗红的唇角,眼底闪过得逞。现在缺的就是那纸在路上的赐婚圣旨和巫族的许可了。 车门外夕颜完好无损的半边脸僵硬着,闻言嘴角猛地一抽。 算了,里面那个可把劭云太子吃得死死的了,亏得她还在为她担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鼻腔里不自觉地哼了出声来,继续酸溜溜地管闲事,“女人,别急着嫁。男人到手了就没一个会珍惜的。” 夕颜哆嗦了一下,隔着车门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冰冷视线。 李凉茉不以为意,“男人都有共性?那女人呢?你与慕明珠呢?” “呸!”夕颜气歪了嘴,“当我什么也没说!就不该多这一句嘴平惹了一身臊!” 劭云太子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道:“孤有些同情南宫末羽了。” 他说这句话时抬高了音量,分明是故意说给夕颜听的。 夕颜刚欲接话,听到李凉茉不带感情地来了一句,“趴下!” 夕颜:“……”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跑没影,她恨恨地朝马背上甩了一鞭子。 突然的加速让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失了平衡,李凉茉坐着,伸手便借着车座的力道稳住了,另一手去扶劭云太子。 劭云太子跪坐着刚趴下,便晃了晃,眼中幽光一闪,就势歪向李凉茉,将人抱了个满怀,顺势一转,两人砸向车壁,他为肉垫。 李凉茉听得他一声闷哼,变了脸色,“夕颜!” 夕颜气呼呼的,不理。不过还是放慢了速度。 劭云太子挨这一下可不是为了让她把注意力分给别人的,抱着她低声道:“无事。” 李凉茉的注意力被他一句无事给吸引了过来。她瞪着劭云太子,毫无威慑力地道:“你也闭嘴!” 劭云太子配合地抿紧了唇。 李凉茉见状又自愧地觉得刚才太凶了些,又心疼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何必……” “你还不懂吗?” 劭云太子一句话便把她原本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双湿漉漉的猫瞳显得可怜又无辜,她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扶起,看着他左肩上的伤口,分外心疼,“伤药呢?” 劭云太子茫然地瞅着她,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李凉茉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你身边的人呢?你不带伤药,他们总不会不管你。毒虫呢?有没有把他带过来?” “我在这里!”被鬼卫带着的毒虫一脸苦相,离马车半臂之遥扬声呼喊,“师妹!我想坐马车!” 马车里两个人的伤和毒,都要靠他来治,为什么他们坐马车,他要骑马呀?他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滚!” “别乱喊!” 劭云太子与李凉茉不约而同地拒绝他。不过劭云太子一个字里夹杂着怒气,把李凉茉的声音盖住了。 李凉茉扭头瞧着劭云太子中气十足的模样,想到他不久前虚弱的闷哼声,顿时了然。 劭云太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韶华,我……” 他担心李凉茉觉得自己装模作样骗了她,那他这段时间来的辛苦,又白费了。 李凉茉缓缓移开视线,“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她掀开窗帘,对鬼卫道:“把药扔进来,带他离远点!” 鬼卫还未接话,先感觉到身周凉风呼呼地吹,忙把伤药丢进来,封住毒虫的和手脚,带着人远离暴风地带。 整个上药的过程中,劭云太子都非常收敛,不敢说些招惹李凉茉的话,就连药粉撒在伤口上这种最好惹她心疼的时机,他都忍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去。 李凉茉瞧着他明显被手抠开的伤口,原本应该是很生气的,可是想到上辈子的他能被人称这恶魔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本就是个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的人。只是因为他对她,从来都没有真的狠心过,才叫她忘了他原本的模样。 “劭云,你就是个魔鬼。”她无奈地嘀咕,“拿你自己来气我……你不过就是仗着我拿你无可奈何!” 劭云太子心道应该是说他对她无可奈何才是。不过,他只心里想想,不敢在这个时候与她逞口舌之快。 “好了。”李凉茉给他绑好伤口, “现在你如愿了,便回京吧。” “马上就要到聊城了,我等你一同回去。”劭云太子知她不会痛快答应,赶在她开口之前又道:“聊城里,最难应对的是东周人马。我来处理,事半功倍。” 李凉茉心里跳了一跳,“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劭云太子道:“聊城百年前是巫城,荣朝的核心之城,荣朝破灭之后,被驱逐,自此隐世,如今出世,自是要夺回来。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行动。我原以为,你至少要等西凉都被你掌控了。” 李凉茉默了默,“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知道你就是丞相之后,我便觉得……” 她顿住,觉得后面的话若说出来太不厚道。 劭云太子却把话接了过去,“你觉得既然是我,西凉便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连摄政之权也不要了,集中火力来攻聊城。” 他无奈地叹息,“韶华,我真不知,你是太信我,还是太不信我。” 李凉茉没办法说出让她纠结的真实理由,闷闷地道:“我觉得既然是你,我一定斗不过你,倒不如先把退路找好。万一你真拿走了西凉,我和我的家人也能有个安身之处。” “安身之处?!”劭云太子被她气笑了,系衣带的动作顿住,霸道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韶华,我也是你的家人,我有安身之处,你和你的家人不会有?” 李凉茉心虚地提醒他不要再影响伤口愈合,嘀咕道:“你不是不记得我了吗?我害怕……你刚才都不愿意让我摘面具了,我以为你……” 劭云太子一愣。 他见过她胸有成竹地谋算旁人,见过她面不改色地观看行刑,见过她俏皮可爱甚至是伶牙俐齿的样子,不论哪一个她,都是自信骄傲的,却是第一次听她说……害怕…… 想到自己以为她真的要与他再无干系了的时候心里生出的恐慌,以及自己自小面临害怕时的不敢流露,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世间女子里,他对她独独不同。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光鲜的皇族身份背后藏着浓浓的不安,害怕失去国与家的不安。 他用力地将她按入怀里,似恨不得将她按入心中,让她感受他的心意。 “劭云,你……真的不回京吗?我担心你不在的话,凉都里出现什么变故。”李凉茉听着他的心跳声,柔声道,“我这一次敢和上一次一样用李凌霄冒充,是因为你在。” “若她真要做什么,不是更好?”劭云太子声音低柔,“防贼千日,倒不如放出一个机会来纵贼行凶,捉个现行。一劳永逸。韶华,你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他们的安危让你犹豫了。我时常会想,在他们和我之间,到底谁更重。” “嘘……”他的声音更低柔了,带着蛊惑般的语气,“让我安静地抱着你,不提旁的人,不提旁的事。也别告诉我答案。” 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感觉胸膛里跳动的心恢复了正常,不再疼不再乱。 李凉茉觉得自己要防的并只是李凌霄,抬眼看他,还准备继续说什么,却见狐狸面具的尖角上挂着一滴血色的水珠。水珠落倒她的的嘴角,没有血腥味,略苦…… 到嘴边的话,顿时都咽了回去。 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韶华,上辈子憋在心里不露不言的苦果还未吃够吗?日后,你再也不要如此。气闷了自己,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这后只有甜甜甜! 第87章 第 87 章 许久, 听到夕颜提醒他们要进城了, 劭云太子才不舍地松开李凉茉,“我要见巫族族长。” 李凉茉还未从方才所见回过神来,迷瞪瞪地问他, “见他做什么?”她都没见过巫族族长呢! 劭云太子道:“我要娶巫族圣女, 要与巫族结盟,自该去与他商讨。避免日后不小心站在敌对面, 生出不必要的祸事。” “啊?!”李凉茉反应过来, 忍俊不禁,“你……许是对巫族有什么误会……” 劭云太子:“???” 进城的过程很顺利,李凉茉也用这段时间给劭云太子梳理了一遍巫族人不同身份所承担的职责。 巫族族长主管巫族内务, 族人的生活秩序,在巫族的地位居于十二大长老之下。 十二大长老为巫族十二脉技艺的传承者, 巫族有天分的人会被十二大长老分别收入门下,传承巫族技艺。十二大长老受巫族圣女管制,带着自己的弟子们上守圣女,下护庶人。 圣女则是巫族人的指路牌,不可质疑的信仰。 起初,李凉茉很好奇阿雪蔓怎么做到让巫族人对她盲目的信任历百年而不淡, 后来,她才明白,这不是阿雪蔓一个人做到的,而是巫族数千年传承不变的传统。而圣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地位,因为圣女玉牌里, 记载着巫族人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知识,他们若研究出了新的知识,也需要圣女为他们储存,保护好他们的知识。 劭云太子越听越严肃,“我曾听说,百年前巫族与荣朝生了嫌隙,是因为巫族族长要求诸多,阻止巫族圣女入宫为后。” 李凉茉愣了一愣。想起来自己前世似乎也曾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在了解巫族之前,她会信,但现在……她不好将阿雪蔓当年的情史说出来,轻嗤道:“荣朝末代国君不仁不义。巫族起初护他,尚不过是因先祖签下的契约不可背。” 劭云太子微微抿唇,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若现在还有荣朝皇族后人呢?” “有又如何?”李凉茉不以为意,“荣朝背信弃义,与巫族之间的契约早在阿雪蔓离世的时候毁去。” 她心下唏嘘。若不是她成了巫族圣女,必然不会知道,阿雪蔓以自己为祭,让巫族人得了自由。不过,当时的阿雪蔓没想到代价会是巫族百年无圣女,更没想到,大荣皇朝灭亡后新生的四国会对巫族做出赶尽杀绝之事。 李凉茉带着他见了巫族的十二大长老,也如他一般把自己手里的人手都向会他交了个底,不过没提辛月与孟流等几乎被她弃用的人。见他明显放松下来,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坦诚的重要性。 ……*…… 时逢月圆之夜,夜空中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橙色圆月,月圆如盘,月大如在触手可及之处。 这一~夜,聊城里的西凉守将收到韶华公主调令,带着西凉人马连夜从西城门退出,换了一套装,再次进城。 南齐敲响战鼓,正式向北齐兴兵,南齐守将得了调令,只留几个守府的家兵,悉数出城支援。 东周守将府和北齐守将府尚不知聊城已是李凉茉的盘中餐,日常的争执之后各回府中。 府灯刚灭,才放下床帐的守将匆忙亮灯,来不急穿衣便提见出去。 东周守将只见鬼魅一般人的黑衣人所过之处,他的人便再不会回应他的命令,一个穿着黑色广袖大袍的男子,于血海中朝他走来,墨色的狐狸面具下,肤色苍白,暗红的唇显得格外妖冶。 男子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抬手挥袖间,一股冷风吹过,他顿时觉得右肩凉意森森,一臂已失。 守将于迷眼中看到男子腰间的美玉,为摄政王寻了十几年的人,对这块玉再熟悉不过…… 他撑着一口气,庆幸对方自大地以为东周守将府里的人都已屠尽,看着对方悉数离去后,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从后门逃了出去。 北齐守将见漫天的毒虫飞舞,会动的木头人持着武器攻入了他的府邸,而他的将士,软绵绵地的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他看到一个戴着银色狐狸面具的女子,立于高空,身周有月华流转。她如神祇一般俯视一切,目光悲悯而淡漠,朱红的的唇轻缓启动,吐出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杀!” 这是一场巫族人的战争。持续了百年的仇恨,深深刻在巫族人的骨血里。 巫族人对占守着他们家园的人恨之入骨,对北齐兵不留半点情面。 原本,他们要对付东周与北齐两地,估摸着会因为人手不够而有不少伤亡,但东周守将府被劭云太子要去了,他们便将这些日子制出来的有杀伤力的东西都用在了北齐守军身上。 机械与毒虫所过之处人,再无活着北齐军。 黑色幕布上的橙月被染成了血色。 李凉茉看着北齐人一个倒下,如中砧板上鱼肉,面上镇定如常,心中震惊。 单凭在书上看到的字与画,她想不到具体的杀伤力会有多大,如今亲眼瞧见,她终于能明白,为何会有一巫敌百兵的传言,当初四国为何容不下巫族了。 夕颜不参与这场战斗,散漫地靠在李凉茉脚下的木柱上,抬道笑问,“我说你,平时总是好心帮这个帮那个,怎么看到这么多北齐人被杀,却不会心软?!我说,你平时的好心肠,都是假的吧?” 李凉茉的目光依旧落在院中,语气淡淡,“我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与我为敌,我便除之,不与我为敌,我便容之。只此而已。” 夕颜知道她说的没错,可就是忍不住想要与她抬杠,“这些北齐人不过是听命守城的,也算是无辜之人,也不曾真的与你为敌,你为何不容下?” “两军交战,你会因对方的战士不曾把刀子捅在你身上而心软?”李凉茉缓缓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自己先挨一刀,还有命砍回去吗?成王败寇的事情,要怪就怪,他们生错了国,他们的国,没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 夕颜心口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好半晌,她问道:“你为何独独对北齐怀有恨意?” “你说呢?”李凉茉语气淡淡。 夕颜心领神会,“我真是后怕,惹了你这么多次都还活着。” 李凉茉笑而不语。从月华战车上缓缓走下来,看见对面朝自己缓缓走来的人,仿佛是上辈子走入北齐皇宫时的模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未持剑。 她走到他面前,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血气。 他执起她的手,阴冽的眉目变得温和起来,“我,放走了一人。” 李凉茉从前世今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来,闻言诧异,“你要活过来了吗?” 劭云太子一怔,笑出声来,越笑越大,拉着她往圣女殿行去。 圣女殿是百年前巫族圣女的住所,巫族被驱逐之后,圣女殿便成了四国四公子会晤之所。 片刻之后,他收了笑,指着圣女殿道:“韶华,我本与西凉帝约定了十年。我本意于一年后的会晤时行今日之事,借机屠入东周,告诉他们,孤还活着。可是如今。” 他转眼看向她,语气随意,可他手里上的僵硬,泄露了他的情绪,“韶华,东周的曲水流觞,碧海蓝天,与西凉截然不同的风景在等着你。” 李凉茉缓缓眨了眨眼,猫瞳里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弯了起来,“甚是向往。” 她感觉到劭云太子终于彻夜放松了下来。 四国旌旗倒下,巫族大旗插遍城墙。 城里的百姓一早醒来,发现四国军队都没了踪影,掌城的是一些奇装异服的人,巡逻的,是会走路的木头人与马。 他们以为是入了梦境,纷纷尝试着破梦之法,迟迟不肯接受现实。 辰时,几个人跟在木头人与马之后,敲响了铜锣:“巫族回归,巫城即日起,由巫族掌管。圣女有令,顺从者,一切如常,逆行者,杀无赦。若有不愿意继续在巫城生活者,即刻去东城门登记,于日落之前离城。” 巫族占领巫城,不过用了一~夜。让巫城恢复秩序,只用了一日。消息传到各国都城,只用了三日。 李凉茉早就盘算过四国对巫城的重视。其实,都想得,偏偏又都不能得,于是只能表面和睦伺机以待。不过,消息传递之快还是让李凉茉心惊不已。让她更惊的收到的第一封恭贺书来自东周摄政王。 李凉茉百思不得其解,把恭贺书递给劭云太子,“东周摄政王这是何意?他还不知道他的人被我们杀了?我总觉得,他会是第一个给我们下战书的。” 她不太清楚上辈子四国四公子会晤这事,只是依稀记得东周摄政王与劭云太子连表面上的平和都不会去维持。 劭云太子扫了一眼,“他以为巫族是友。因为,他是荣朝皇室的后代。我在找巫族的同时,他也在找。他想要巫族助他复国。” 李凉茉被他放出的惊雷震住,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抽出附着恭贺书来的信查看,蹙眉疑惑,“他也要见巫族族长?!” 她瞅了劭云太子一眼,见后者仿佛早就料定了一般,把信拍入他怀里,“你早就知道了?” 劭云太子执着她的手轻蔑地笑了笑,“他与我一样,看了荣朝的史册,以为想要求取巫族的圣女,要巫族族长同意。” 李凉茉嘴角一僵,“他儿子都不小了吧。” “那就为他儿子求娶。在他眼里,巫族的圣女,就该是荣朝的皇后。” 李凉茉刚想出言嘲讽,听得劭云太子语气得意,“他必然想不到,你会是孤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容霆:本王求娶巫族圣女。 巫族族长:你儿子都不小了,太老。 容霆:那本王替本王的儿子求娶! 族长:唇上光洁,太小。 第88章 第 88 章 李凉茉原以为最难得到的是东周摄政王的承认, 意外得了, 放下心来,思量片刻之后,便给容霆回了信。 紧接着, 便又收到了西凉的恭贺信。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而后, 南宫末羽带着南齐恭贺信大张旗鼓地进入巫城。 李凉茉叫上夕颜一起在圣女殿外迎接。 夕颜自知自己会被带来巫城,除了等解毒治病的法子之外, 就是因为南宫末羽有要求。 她等得不情不愿, 找李凉茉说话解闷,“我怎么看你高兴的样子,好像四国都同意了一般。我和你说, 你杀了北齐那么多人,北齐帝一定不会同意的。” 劭云太子扫了她一眼, 没说话,却已经把对北齐的蔑视展示了出来。 李凉茉看着巫城里锋台上打出的信号,漫不经心地道:“我做什么,并不需要他同意,不过,事到如今, 他为了要顾全自自己的脸面,再不愿,也会效仿三国,送点什么来。” 夕颜还欲说什么,劭云太子在她开口之前道:“事情已经告了一段落, 回头让毒虫给你号脉,重新开方下药。” 李凉茉闻言一愣,笑出了几分羞意,“好。” 她先前灰了心,不想嫁他,不在乎身子养得如何了。如今答应了要嫁他,自是不能再任性。真叫一国之君绝了后,她便青史留名了,罪名。 夕颜被隔在两个人的世界之外,恼火起来,“你们两个!” 她像是只将要炸毛的孔雀,“你们要浓情蜜意,别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积点德成不成?” “逍遥王马上便到,你算不得孤家寡人。”劭云太子早就对夕颜时不时地挑拨不满了,横了后者一眼。 他觉得,该想个法子把她支远一些才好。 李凉茉轻笑一声,“逍遥王这一次过来,不仅是为了见你一面,更是想要陪你度过最难的时间。毒虫与六长老一脉研究出了给你解毒的法子。还会一起给你做手术,让你的脸恢复,去掉长出来的喉结。这些法子当世之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危险空前,是以……” 夕颜的注意力全放在有了解毒法子上面,对于旁的,完全不在意。 她激动地握着李凉茉的双手,“你说的是真的?!我的毒……能解了?!” 巫城里有许多东西是巫族百年前所建,四国之人得了,却不识得用法,或是荒置,或是损坏,包括百年前的医室,也要重建。 半个月后,医室重建完毕,夕颜成了里面的第一个病人。 一个月后,巫城的各种修缮工作才完成,十二位长老将巫城的防御也重新布置了一番。 李凉茉将□□交给南宫末羽,听他哭惨嘀咕这一战南齐失了多少人马,若是多得一点巫族的物件,能少损失多少将士云云。送了一只木牛给他,也堵不住他卖惨,直到夕颜把他拎走胖揍一顿。 可是南宫末羽记物不记打,第二日顶着一张不会褪色的大花脸又会来缠着李凉茉想要巫族的好东西。李凉茉不理,劭云太子着人将夕颜叫来,又把他拎走胖揍一顿。 接连几日,李凉茉瞧着他只勉强能下床还坚持不懈的样子,终于明白他是来讨揍的,再看到他过来,她便不见了,直接让阿兰若请夕颜。 一直到夕颜进了医室,他才安静下来,守在医室外,等到夕颜被包了满头颈的纱布被推出来,他便让人把他的榻也抬到了夕颜榻边,两人并排着。 夕颜醒来时,瞧见与自己以同样姿势包着头颈冲她傻笑的人,顿时心塞地觉得,自己以后大概对他……再也下不了狠手了。 巫城局势稳定之后,巫族族人们也被十二长老们派出的人接回来了。 李凉茉与劭云太子第一次正式见了巫族的族长阿凡旭,一位年过五旬的清瘦男子。 两人虽未成亲,但在巫族人的眼中,已经是连生死都不可分割的存在了。 阿凡旭提议让他们举行巫族的婚礼,这样,巫族喜上加喜。 李凉茉与劭云太子原本便是打算在回凉都后成亲的,答应下来。可在这时,凉都传来急报:韩家谋逆,除了云游在外不知行踪的韩子尧之外,悉数入狱,韩皇后被打入冷宫。 事态紧急,李凉茉与劭云太子即刻启程赶回凉都。 夕颜还未到拆线的时候,便留在巫城。南宫末羽把南宫末白坑去了战场,自己则留在这里守着夕颜和巫城。 李凉茉一行人前脚离开,东周的使臣与摄政王世子便进了巫城,求见巫族圣女与族长。 阿凡旭按李凉茉走前的交待,此时局势不明,唯恐有变,不宜与东周交恶,礼待了东周使者,却顾左右不与之谈论婚事。 东周与北齐南齐混战,战事吃紧,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直死了的劭云太子活过来了,巫族的支持格外重要。 东周使者等了几日,可不论他怎么套交情,阿凡旭都拒不谈的圣女的婚事,于是将容霆是大荣皇朝血脉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凡旭“考虑”了几日,终于松了口:除非重建大荣皇朝,不然,亡了百年的大荣皇朝血脉,配不上巫族的公主。 东周使者急忙把巫族的条件传递给容霆,待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完,发现摄政王世子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 ……*…… 这个时候,李凉茉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凉都。 他们一路看着三国的战报,一面听着巫城的消息,坐在劭云太子安排的马车里进入了丞相府。 芸竹已经得了消息等在那里。 顾不上叙旧,李凉茉直接问道:“为何会有谋逆这样的罪名?李凌霄都做了什么?!” 这个罪名,对于她来说很讽刺,去年,她才用了这样的理由除掉了不少世家不臣之人,现在,她的父皇比上辈子提前了一年对她的外祖一家下手了,用的是这样的理由。 芸竹被她冰冷入骨的神色惊到,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她最开始很安分,什么也没做,后来因为陛下把楚夫人迎出来,治罪韩家,她便日日去与闹,伤了楚夫人,这才被禁足,说是不是便把她送到北齐去。然后,她就更安静了。现在每天呆坐着,像个木头人一样。” 李凉茉愣了一下,冷哼一声,“狗男女!他怎么突然要把人接出来了?豫皇叔还在,她就不怕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吗?!” 扬起的手被邬云握住,她怒气顿止,面色微微变了变。 邬云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但若细看,可见他嘴角拉平,眼里没有一丝笑,“铁头在翊坤宫里守着,另两只狗在天牢守着。我的人一直在看着,没有制止,但也保证太师与皇后等人无事。别急,陈修等人也一直在等你的命令。” 李凉茉心念一动,转眼瞧着他认真的神色,心知这是她彻底夺得西凉政权的最佳机会。 她愤恨,因为这辈子,她都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来了,韩家还是免不了此劫。 愤恨之余,她也想明白了,想要对付韩家的,始终是西凉帝,只是上辈子没有她的这层关系,邬云瞧见了也不会理会。他要西凉,不需多做什么,只需静静地等着它自己摧枯拉朽。 芸竹悄悄瞧了一眼她的神色,将手里的信递了出来,“这是这些日子北齐往西凉送的信,一部分是直接送到玉泉宫的,她说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对北齐帝有恨无爱,都让奴婢转交给公主;另一部分是送给陛下的,被孟流与辛月盗了出来,求公主给他们一次将功折过的机会。” 李凉茉眯了眯眼,接过信翻看。 西凉帝的那叠皆是拆看过的,里面有北齐帝对西凉帝的斥责,以及要求西凉帝把她送往北齐的命令。 邬云侧脸瞧着,勾了勾唇,眸光冷了下去,“我在出发前,便向西凉帝要了赐婚的旨意。他想要应也应不成了。” 李凉茉愣了一下,“已经拿到旨意了?” 邬云让人把圣旨取来,“急着去追你,便让人得了圣旨送到丞相府。” 李凉茉神色缓了缓,拿李凌霄那叠连拆也不曾拆过的信。 她随意拆了一封,便见宇文治的字迹,写的是对她的承诺,只要她回到北齐,便会为她散尽后宫。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上辈子,她回到北齐后,用了不少手段让宇文治觉得他的后宫里都是对他诸多算计之人,让他一个一个地把那些真心对他的都除去了,包括萧眠。她又不是那种好心地让宇文治死个明白的人,所以他直到这辈子,还以为上辈子整个北齐后宫里,只她真心,只她堪留。 邬云瞧着信里的内容,面色阴沉,握着李凉茉的手微微发紧。 李凉茉阖上信,连带着后边儿未拆封的,“把这些给北齐萧皇后送去。告诉萧皇后,北齐与宇文治的命,本宫要一样。”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裹了几层醋的人,“你说,萧眠会选北齐还是选宇文治?” 邬云的脸色略略转好,扬起唇角,“我知道你的选择,足矣。”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直与李凉茉置气下去,一番追逐,及时打破了两人之间冰层。 李凉茉弯了弯眼,又向芸竹问了一些宫中之,而后便把陈修召进来问询。 李凉茉离开后,陈修便让他们的人低调处事,凡事不露头,即便西凉帝要罢了文考,他们也不曾说个不字。 陈修知道李凉茉想要听什么,匆匆把这段时间的要事说了一遍,着重在韩家的事情上,“韩太师请陛下立中宫嫡子为储,被陛下视为谋逆。各世家因太师支持文考之事,对太师怀恨在心,落进下石。楚赫霖提议,既然太师满门忠心,便当满意生人为俑,入皇陵伺候两位先帝。” 生人为俑,既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将他周身裹上泥浆,制成陶俑。 以韩栋的心性,韩家人的骄傲,若是得知会是这么屈辱的死法,必然选择自裁! 李凉茉神色不动,心湖似已凝结成镜。 陈修的每一句话,如天际垂落的冰渣,砸到镜面,没了进去,增添了境的光滑和硬度。纵是早已猜到西凉帝和世家们会趁机做些什么,也不曾想到,会这般…… 三月的天,本该转暖,却又下起了雪,如鹅绒一般缠卷,见着还有温暖之处,便要来侵占,到得门边便笨重地坠~落,化为滴清水。 “这是最后的了。”李凉茉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寒光乍现。 她晃着手里的三块令牌,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对待命的人道:“今夜,让无干人等闭门不出。调金鳞卫,去楚家。” 邬云按住她的手腕,“我与你一起。” 李凉茉眉头微动,“你曾答应过他……” “无妨。”邬云截住她的话,“比不过你的安妥重要。” 陈修心神一怔,抬眼瞧见李凉茉因他的话于凛冬心绪之时露出了一点暖春的笑意,暗暗将早就埋入心底的心思彻底碾碎。 他早该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可能是那个站在她身侧与之并肩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喵! 第89章 第 89 章 西凉帝当初交了禁卫军、金鳞卫、金阳卫的令牌, 后来不是没想过要回去。可李凌霄手里没有, 不可能还给他,几翻吵闹之后,终是不了了之。 五千金鳞卫齐步踏在凉都街头, 如天际闷雷落入城中。寻常百姓听了, 惊得闭门不敢出,暗暗从门缝里往外看, 只觉得天上的月光都被他们给遮住了。 楚赫霖搂着小妾刚躺下, 听到齐整的脚步声,不耐地朝门外喊,“是谁大半夜的不让人睡了, 还不快去把人赶走?!” 门外小厮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不顾屋里方便不方便,闯进屋里,“二爷,不好了,金鳞卫把咱们围住了,马上就要杀进来了!” “什么?!”楚赫霖惊坐起来, 不信,“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做?他不想当皇帝了?!是谁领的兵?” “是……”小厮一口气没喘上来,“是韶华公主!” “又是她!”听到仇人的名号,楚赫霖披了衣裳便去抽剑,“看我去为二郎报仇!” 妾室吓得小脸发白, 顾不得仪容不整,抱住他,“二爷,那好歹是公主。” “哼!”楚赫霖推开她,“公主又如何?待兰儿成了皇后,第一个便杀了她,祭奠我儿!陛下若是还想坐稳那个位置,便不敢再动世家分毫!” 他快步走出,心腹紧步跟上,“二爷,您杀了她,赵候那边怎么交待?” 他脚步顿了顿,恨恨地咬牙,“兰儿若能当西凉皇后了,何必再讨好东周?” “东周?!”楚烨引听到这话,惊住,“二叔,你竟然叛国!” 楚赫霖瞧见他,“你怎么来了?可是事情解决了?” 楚烨引不答反问:“二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楚赫霖瞧着这个做什么都似用丈量过的规规矩矩的侄儿,束了束腰带,“何必吃惊,是你父亲的意思,不过是我去出头牵线罢了。你父亲呢?可有向友家求救?” 楚烨引呆了呆,如木偶一般出声,“在前厅。金鳞卫攻城了……用的就是清叛臣绞奸佞之名。” 他说最后这一句的时候抬眼,见楚赫霖已经远远离去,定了定神,迈步僵硬地跟上。 ……*…… 末雪下得很大,不过片刻,就让凉都染了一层白。 金鳞卫的鞋踏在楚家门前的阶梯上,用力拍打着门,“金鳞卫办案,速速开门!” “凉都很少在这个时间还下雪,下得这么大,都快赶得上北齐的雪了。”李凉茉抬手接住雪花,似自言自语一般喃道:“东周也会有雪吗?” “会。”邬云看向她,“不过,东周的雪细腻似沙,似东周人的心思与情感。” 李凉茉微微一怔,能在这种时候还谈及风花雪月,好似游玩一般……她两辈子受他的影响都不小。 她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略带遗憾,“如此洁白美好之物要被楚家人的血污了。” 邬云执了她的手,“正好,让它洗净污浊。” 李凉茉偏了偏脸,嗅到与他另一个身份截然不同的气息,还是有些不习惯。心里觉得他怕是又要抢在她前头为她杀人了。想要阻止,却又觉得矫情了。 抿了抿唇,终是什么也没说,看向拍门不开的金鳞卫,淡淡地道:“阻挠金鳞卫办案,阖家罪不可恕。杀进去!抵抗者,生死不论。” 得了她的命令,金鳞卫放开拳脚,眼看要撞破楚家大门了,院墙上站起一排弓箭手,朝李凉茉放箭。 芸竹挡在前面,劈开射过来的箭,“公主,过来帮助楚家的世家家兵把我们包围了!” 李凉茉微微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为了除掉萧眠与萧家对抗时的情景。感觉到手上传来的让她安心的力量,她接过邬云递来的箭矢,微微勾唇,“楚家私养精兵!意欲谋逆,相助者,以谋逆论处。杀无赦!” 世家可以养家兵,但规制和武器配备,都有规定,不能达到精兵的水准。 随着她话音落下,辛月孟流等人从暗处现身出来。 他们看到他们不识的黑衣面具人,皆是一愣,见那些人默不作声,却对世家兵们露出了杀意,两人感觉到了不再被主子需要的危机感。不敢落人下风,拼了命地立功。 李凉茉看向他们的身影,从未想过会有自己指挥十八鬼卫的一天,甚至疾云与星眠也听她调遣。猫瞳里跃着光,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邬云抿唇看她,觉得她对自己的关注被人分走了。 李凉茉觉得手上一松,回转眼,便见原本拉着自己的人跃上了院墙,顷刻间,楚家的弓箭手便倒了大半。 他回首朝她勾魂一笑,便消失在了墙后。 不过片刻,里面的打斗声消失,楚家大门开启。 她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快步走到他身边凝着他,顿时觉得,这场厮杀仿佛只是孩童的切菜游戏一般。 “韶华!你欺人太甚!”楚赫霖持着剑朝她走过来,身边是楚家家主及会武的众人,“今日,我便要用你的命来祭奠我儿!” “投降者,不杀。”李凉茉看了他们一眼,见无人站出来,温柔地笑道,“杀。” 楚烨引刚走过来,便看到火光下的女子周身流动着耀眼的光华,面上带着世间最温柔的笑,却说出了对于他来说最残忍的字眼。 他看到金鳞卫与世家兵混战在一起,看到楚家的人一个一个倒下。 他看着朝自己投来视线的女子,一个“降”字在嘴边绕了许久,不曾吐出来。 他朝她走过去。 阿兰若挡在李凉茉身前,准备出手。 李凉茉阻止她,“听听,他想说什么。” 楚烨引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走到离她还有五步远的地方,“我……想……” 最后个字没说出来,又被他咽了回去,“可是我不能。” 他说着,突然抽剑而出,横在自己颈间,鲜血迸射,缓缓阖上眼倒了下去。 楚家家主瞧见,嘶声裂肺地吼出来,这一分神,便被人刺中要害。 阿兰若呆了一呆,“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和他有交情吗?” 李凉茉缓缓阖了阖眼,想到这个少年与自己一同迎接南齐使臣时的模样,“他是楚家少年里最出众的一个。楚家是百年大世家,他则是按世家公子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有他的信念,骄傲清贵,他……” 她顿了顿,移开目光,“事情了结之后,厚葬他。” 阿兰若似懂非懂,感觉到袖间的虫儿的动静,对李凉茉道:“又来了好多人,是从皇宫的方向来的。” 李凉茉颔首,抽出箭,自己也加入了战斗。 府外世家们派来支援的人被杀了过半,大街小巷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有人悄悄地从门缝里瞧了瞧,没受住,跑到后院树下吐了起来。 李凉茉的每一剑,都刺在楚赫霖的身上,会大量出血,却不会短时间内致命。 外面传来宣旨的黄门音,楚赫霖大喜过望:“陛下的旨意来了,你死定了!” “是吗?”李凉茉一剑刺入他的心口,“你等不到了。” 她推开他,对身边的人道:“在他咽气之前,用泥封了他的口鼻。” 凛然转身,朝外走去,留下袖摆划过的森冷弧度。 她没有错过楚赫霖面上由喜到惊到惧的精彩神色,走到邬云面前,“瞧,我就是这么黑心肝的,非得在他最欢喜的时候让他绝望下来,非得让他体会生人为俑的感觉。” 邬云用不曾沾血的手拉着她,“该进宫了。孤许你,继续黑下去。” 李凉茉笑出声来,坐上了邬云准备好的马车。 邬云落后半步,唇角笑意未收,取了锦帕拭去手上血迹,轻飘飘地道:“一个不留。” 他要把李凉茉带回东周的,断不能给她在西凉留下什么隐藏的祸患。 传旨的太监赶到楚家,看到里里外外的倒得没有章法的尸体,吓得弃了马逃命。 楚家的惨况很快传到了凉都各世家的耳中,仿佛自己头顶上被敲了一记闷雷。慢慢的,有人反应了过来,韶华公主不是被关在玉泉宫吗?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逃出宫的? 李凉茉不在乎那些人心里头的想法,与邬云靠在马车里,微微阖着眼,直到宫门口,下了马车,见到在堵在门口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右脸上有一条蜈蚣样的疤,高束着马尾,素面朝天,原本妆后与李凉茉能有九成像的脸,此时不到五分。 李凉茉抬眼瞧着她,“李凌霄,你要拦本宫?”她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思量着该给李凌霄一个怎样的死法。 “不。”李凌霄目光沉静,“我想,亲手去杀了他们。” 李凉茉不信。想杀他们,去杀便是,还来与她说道做什么? 李凌霄又道:“你杀他们,污了名声,我为你去杀了他们,你给我我要的自由。如何?” 李凉茉眯了眯眼,“你想要个新的活法?” 李凌霄没有否认,“我可以让你赐名。” “嗯?!”李凉茉停在她脚边,微微偏脸,猫瞳转向眼角,看她,“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给你赐名,对于本宫来说,并不是恩赐。” 她重新迈步,李凌霄急了,“我可以帮你杀了你不能动手杀的人!” “楚氏么?”李凉茉止步,轻笑一声,“一个罪妇,本宫还不至于杀不得。至于父皇……” 一声“父皇”却让人觉得蔑视和嘲讽,“若是他死了,本宫得为他守孝三年才能出嫁,不值当。” “可以趁热孝!”李凌霄不信李凉茉会为了嫁人而不杀西凉帝,“他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情,你没有留他的必要。” 李凉茉微微侧身,“本宫是西凉最尊贵的公主,为何要从急从简?” 她看向邬云,“你想让本宫受委屈?” 邬云瞧着她假装问罪的样子,忍俊不禁,“当真是诛心之言。” 他转过她,瞧着她的眼,认真地道:“他可以活到你我婚后。” 猫瞳缓缓眨了一眨,泛出了一点笑意。 李凌霄愣住。她看着面前的女子,风卷起的雪花缠上她飘起的衣摆,似是在飘然欲飞的仙子。她们明明有同一个父亲,有相似的容貌,眼前的女子却永远要比她镇定、淡然,仿佛世间没有一件事能难住她,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居于她之下。她的身边,还有邬云这才貌皆惹艳羡的男子相护,她身边却什么也没有…… “我……”李凌霄看到她转身欲走,急了,屈膝跪下,“我受够了。” 她垂着头,见视线之内的缎鞋未离开,急急道:“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我想有新的活法。哪怕只是做一个兵中小卒,也比过去要好。我得不到的东西,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我的。” “本宫不会放过你。”李凉茉语气淡淡,“我这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即便你有再多的可怜,也无法掩盖你曾经的可恨。你毁了我,凭什么让我给你新生的机会?!你当为我囚,为我奴,为我曾经赠给你的真心付出代价!” 李凌霄心头一怔,恍惚间看到幼时两人相伴。她爱惹事,李凉茉便为她藏下罪责。她说哪样糕点好吃,李凉茉听了,即便本知道不好吃,也会信她的,尝上一块。李凉茉风寒那次,本已服了药,听她说,多服一剂能好得快些,为了要早日能陪她玩耍,便喝下了她送去的绝子汤…… 原来……她于这世间,也是得到过真心的,与她的血脉和爱情无关的真心。 而她,伤了这世间仅有的真心爱她的两个人。 如今,再没有人会爱她了罢…… 她看着银色身影远去,眼前视线模糊,拔下固发的簪子,刺入额角,一头青丝缓缓变灰。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可恨之人又可怜,叹一首《苕之华》吧。 相信生活之中总有美好存在,珍惜得到的信任与真心~ 第90章 第 90 章 西凉帝坐在盘龙殿里看着一旁袅袅升起的香烟, 旁边坐着忐忑不安的楚夫人。 他问福海, “你刚才说,她,都做了什么?” 没有指明说谁, 听话的人都明白他说的是韶华公主。 福海抹了一把汗, “回陛下,韶华公主把楚家灭门了, 支援楚家的世家家兵, 也被她杀了大半,逃回来的几个人,都说……” 他顿了音, 暗瞧着西凉帝的可怕神色,颤抖着不知要如何说下去。 楚夫人不信, “你胡说!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会对自己舅舅们下这样的毒手?” 福海心说她早就杀过楚家二郎了,那可是她表哥。 “夫人,奴婢可不敢乱说。都是外面的人说的。” 西凉帝扫眼过去,“他们都说了什么?” 福海定了定神,“他们说公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魔鬼, 见人就杀。容不下异己。” “混账!”西凉帝怒而拍桌。 福海与楚夫人均是一颤,不知他骂的是公主还是世家的人。 楚夫人娇颜发白,“女儿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你,让她与韩枝芮走得这么近, 眼里只有韩家,没有楚家了!” 西凉帝眼里生出狠意,对楚夫人挤出一点耐心来,“别怕。我们就当没生过她。如今你腹中有了孩儿,待朕除掉韩家,便以安抚楚家为由立你为后,再立你腹中孩子为储。至于她……” 他咬着牙,“朕会收回赐婚她与丞相的圣旨,北齐要她,东周也要她,朕留她一条命。” 楚夫人抹了抹泪,“陛下,她到底是我们的孩子……啊……陛下,您弄疼妾身了。” 她惊恐地看着西凉帝手背上的跳起的青筋,妥协下来。 西凉帝这才满意,“韶华公主谋反,意图逼宫。让曲笑去处置她。她的武艺是曲笑教的,必不会是曲笑的敌手。” “不是意图。”李凉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含笑看着殿里的人,“父皇,我说你怎么突然把楚夫人放出来了,原来是又有了孽种。你说,女儿是留你还是留她呢?” 她把楚夫人关入佛堂,到底还是防不住他们暗度陈仓。 西凉帝瞧着她的笑,觉得仿佛被毒蛇盯紧了一般,“你在说什么?” “怎么?陛下听不懂吗?”邬云也走了进来,“公主说了,她不是意图逼宫,而是正在逼宫。只要你亲手杀了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你便能活,好好地当你的太上皇。不然,便让她好好地活着。陛下和楚夫人不如好好商量商量,谁死谁活。” “丞相!?”西凉帝在看到邬云的瞬间,心里的笃定塌了半边,“你,是朕给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怎么……” “陛下的赐婚圣旨还在臣手中,却要把臣的妻子另送他人。”邬云唇边笑意略浓,“陛下打错了算盘,可惜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 “女儿,我是你的母亲呀!你怎么能对我下手?这是不孝!”楚夫人心觉不妙,朝李凉茉扑过来,被邬云的剑逼退,不甘心地对李凉茉喊道,“你不能杀我!不能!如果没有我的悉心□□,你怎么会有今日?” “本宫自打出生起,便是西凉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与你何干?!”李凉茉弯着唇角,“你们不会以为,你们的奸计,当真得逞了吧?” 她失笑,明显不欲再多言,“都不愿,看来,你们当真感情至深,感人至极。那本宫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你不能杀我们!”楚夫人并不相信他们的计划没有得逞,“杀亲生父母,是要遭天谴的!” 李凉茉听着这话,没忍住,大笑出声来。 如果真有所谓的天谴,她上辈子为何还要苦心报仇?直接等着不就完了吗? 她不能亲手杀了西凉帝,不过是道德的限制,她不能图了自己一时痛快,让母后和韩家因染上污名。可笑这狗男女还当真以为她是不敢杀他们。 “如今殿里就我们几人,本宫杀了你们又如何,谁也不会相信,本宫能下得了这个手吧?” 她话音刚落,邬云提着剑走了过去,“我来杀。然后再‘逼迫’公主下嫁。我便以驸马之名登基为帝,公主为后。韶华,你说,这样可好?” 李凉茉拍掌,“甚好。” 西凉帝面上褪了血色,强自镇定,“你答应过朕,保朕与西凉十年。” “十年无意外罢了。我亲手杀你,算不得意外。” 邬云的话,让西凉帝如坠冰窖。“曲笑!救驾!曲笑!” “不必喊了。”李凉茉轻笑着,“她不是你的人。” 喊了这么多声也不见回应,西凉帝已经想到答案,血色褪得更快。 他转眼看向楚夫人,眼里的神色逐渐坚定,“韶华,你恨得不过是这个女人……” 他话音未落,便见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持着发簪刺入了他的心口。 “陛下,女儿恨的一直都是你。你说爱我们,可是你的后宫住满了人。你让女儿有无数的兄弟姐妹。”楚夫人脑中灵光一闪,生出希望来,“你死了,我们的女儿才能真正地成为女帝。妾身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总不会真的对妾身下手的。” “贱人!”西凉帝反手给了楚夫人一个巴掌,顺手接过递到他手边的剑,刺了过去。 楚夫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贯穿了肚子的长剑,“你……你欠我的……你……” 西凉帝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立马松了手,往后跌,被福海扶住,勉强坐定,稳了稳心神,“好了,你恨的人,已经死了。” “那父皇便写让位诏书吧。”李凉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让福海取来纸笔。 福海被西凉帝一瞪,心里叫苦不迭,“陛下,大势已去,您这是何苦呢?原本,您就是要传位给公主的,不过是早点享清福罢了。” “不。写,传位于十六皇子。” 西凉帝闻言几欲跳起,按着胸口上还在汩血的伤口,痛心疾首,“你……你当真不是苕华?” “父皇不是早就已经明白了吗?你又不是想不通现实的楚虞兰,这个时候还来装模作样,就没意思了。”李凉茉的指尖在纸上点了点,“写吧。莫要耽误了治伤的时机。” 西凉帝抖着手,正准备落笔,突然听得传报声,“公主,豫王领兵于城外,想要进城。” 他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李凉茉瞅着他乐呵的样子,冷笑道:“你欺骗他,让他接盘,为你的女儿做了十几年的慈父,还容他不得……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他是为救你而来?” 她说着,扬声问门外,“除了豫王,还有谁?” “还有西凉公子。” 西凉帝呼吸一滞,表情似哭似笑,再生不起半点希望。 皇后得到消息过来,见到李凉茉,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跑过来拉着她,半晌才说出话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要是……要是都没了办法,我就带着你弟弟从城墙上跳下去,也好过受辱。” 李凉茉想到上辈子赶回西凉时瞧见的情景,心里一酸,笑着道:“瞧您说的。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的,断不能再做这轻生之事。往后,您便是西凉的太后,您要摄政,要扛起西凉的重责。” 皇后愣了一愣,“你为帝,本宫摄政做什么?” 李凉茉失笑,“母后当真不想让女儿嫁人了?当皇帝这么大的担子压在女儿身上,女儿如何受得住?” 皇后心里不安,直到李凉茉再三保证一定不会不管西凉国事,她才勉强答应下来,抱着李湛去更衣。 ……*…… 朝鼓敲响,李凉茉拿着圣旨步入金殿,看着满殿的官员,让福海宣读了赐婚圣旨与阐位圣旨。 福海的话音落下,殿中寂静。 李凉茉瞧着殿里众官,“父皇被楚夫人所伤,已经在斟酌陪葬的妃嫔了。” 太上皇的妃子众多,都与各世家有所关联。 “本宫手里有楚家与北齐东周私密往来的铁证。你们若是愿意与楚家为伴,本宫也不拦着。” 李凉茉话到此,与邬云率先向他们恭贺。 李凉茉与邬云的人见状自然臣服,余下的人在几瞬之间权衡了轻重,先后跪下恭贺。 几个月大的奶娃娃被太后抱着坐上龙椅,太后摄政。 太后看着满朝文武,全然不知要如何处理国事,心里不安,面上不动声色,摆出了当了多年皇后的威仪,“哀家封韶华公主为韶华摄国长公主,权比皇帝。大小事务,可不必知会哀家遵摄国长公主令。” 李凉茉愕然抬首。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轻松了,这……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我不当皇帝。 太后:好的。 李凉茉:母后懂我,真好。 太后:当摄国公主吧。和皇帝一样的权力,还能不被争对。 李凉茉:……可拉倒吧! 第91章 第 91 章 李凉茉一步一步地走向龙墀, 坐在帝座之侧, 微一定神,几道旨意颁下,“其一, 新帝登基, 举国同庆,赋税减半;其二, 韩家乃楚家人嫁祸, 无罪释放;楚家诸罪罗列,灭族三次不为过,然, 罪人皆以伏诛,到此为止;其三, 文考如期举行;其四,世家不得再养私兵,否则,罪同谋逆;其五,亲征北伐!” 最后一条旨意颁下,她看到邬云站直了身, 朝她瞧过来。她匆忙错开视线,诧异地生出几分心虚来。 她知道如今世家臣服,不过是因为前一~夜的血洗,她需要尽快地把朝堂真正地稳住。 下朝后,接连召见豫王、韩子尧、韩栋及各重臣, 商议政事,直到星辰漫天。 她抬眼瞧见韩子尧,“表哥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她记得,午时便放韩子尧和韩栋回家修整。 韩子尧盯着她看了半晌,艰难开口,“你真要嫁给邬云?” 李凉茉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笑了,“不好吗?” “你现在已经是摄国公主了,全天下的事都可以由你作主,你大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儿郎。”韩子尧凑上前,食指在鬓间打着圈圈,“比如你的表哥,全西凉就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你觉得,我会觉得他配吗?” 李凉茉愣了片刻,“你是我表哥!” 韩子尧一噎。在西凉,不少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的,可李凉茉强调这一点,便知他只能是她表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祖父叔叔们都觉得你要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我们兄弟几个中的一个。我们韩家宝贝娇花,交给谁照顾都不如我们自己人放心。” 李凉茉闻言笑了,“我又不是母后那样的性子,谁能欺负得了呢?倒是表哥,如今韩家得了教训,以后断不可再如以往那般,事事出头第一,竖敌太多,防不胜防。” 今日她在,日后若她去了东周,便不能事事护着了。 韩子尧瞅着李凉茉,手指在鬓间继续转圈圈,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你说,我请回来的天枢门门主怎么样?” “……”李凉茉默了默,想起了他带回来的这个人,“清风朗月,年少有为。怎么问起他来了?” 光皮相,自然是不必说的,不过,夕颜便是出自天枢门,对于一个有过失信史的人,李凉茉并不会有太多的注意。 韩子尧见表妹不开窍,索性挑明了说,“祖父说了,就算是天枢门门主,也要比邬云让他放心。” 李凉茉睁大了眼,“为什么?” 不过当时一眼瞧见时觉得有些眼熟,视线多停了一会儿。他们不会就因为这样以为她对他有意吧?想到收回视线的时候,邬云朝她投来的幽幽视线,不禁头大。 “你想想,邬云在西凉的这一年多,都做了些什么?他可是太上皇寻来的人,对太上皇说背叛就背叛。今日,他能为了你背叛太上皇,便不知忠诚为何物,他日,必然能为了别的利益来背叛你……”韩子尧见话说开了,便打开话匣子,噼里啪啦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你今日下了那么多的旨意,唯独没有定下成亲的日子,说明你也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 李凉茉听他越说越离谱,终于打断他,“你们不信邬云,却信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在你们面前显露的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就敢把他带入凉都。他这个身份,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你知道他下一个要杀的是谁吗?” 韩子尧噎住。 “没有定下婚期,不过是因为不知归期。”李凉茉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五表哥请回吧,本宫累了。” “诶!”韩子尧看着远去的身影,嘀咕,“对谁也不信的……不过是你不肯嫁韩家人嘛……那邬云一直与我们不对付,倒是沥川,与我们是友非敌……” 沥川,是天枢门门主的名。不过,李凉茉觉得这个人定不仅仅是一个杀人组织的老大,他看她的目光里,情绪藏得深,可她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不,更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样的感觉,只有承受了那样目光的人才会懂,她不好说出来。 李凉茉行到半路,气消了大半,看到芸竹和玉萝都小心翼翼地摒了呼吸,深吸一口气,问道:“铁头呢?” 芸竹道:“先前一直在翊坤宫里守着太后与陛下,随太后与陛下去盘龙殿的时候,见着李凌霄,便跟过去了。” 李凉茉转眼看过去。 芸竹继续道:“李凌霄在玉泉宫里一直站着。公主,您还是去看看吧。” 李凉茉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不解。直到到了玉泉宫,看到那个红衣灰发的女子,才明白为什么连芸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铁头瞧见李凉茉,欢喜地跑过来,摇头尾巴邀功。得夸奖,便又主动乐呵乐呵地让去了一边。 李凌霄听到动静,回转身来,“这样,我的诚意可够?” 李凉茉抬眼,见她会灰色的发黏在额际,右侧眉角血肉模糊。 她几步走过去,挑起她右额上的发,“是谁做的?” 问完,看出隐约显现的“奴”字,便觉得自己猜到了答案,“你……” 一时间,心情微妙,不知说什么才得当。 李凌霄笑了笑,“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若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即便我只是一个奴,或许都要比幸福些。现在说出来你一定觉得可笑,可我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真的想做父王的好女儿。” 这一笑,竟似乎有了几分傲然与洒脱。 李凉茉收回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幸福,在这。其实无处不在,可若不珍惜,便会黯然离去。” “皇叔在王府,太上皇搬去了清隐宫。”她没有再为难李凌霄,又告知了她楚夫人的遗体所在地,便往寝殿行去。 将话说给李凌霄听的时候,她也想到了她自己。上辈子的她,失了母后与外祖家,失了所有的亲人,依旧有幸福来到身边。可她只将视线放在复仇上,并没有看到,以至于失之交臂。 不出意外的,在寝殿里又看到了那个墨袍墨色狐狸面具的人,她所有的疲惫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消散。 她加快步子,行到他面前,见他今日竟然束了冠,发显然是仔细地束过,与她上辈子最熟悉的模样一致,不由得看痴了。 劭云太子满腔怒气而来,左右手对弈下了半局棋,在看到这呆愣愣的如傻猫一般的茉莉花儿时,所有的脾气都没了。 他不自觉地与勾了勾唇,“与孤,手谈一局。” 李凉茉的目光还落在他脸上,痴痴地点头,“好呀。你想戴着面具手谈吗?” 她凝着他,等着他的许可。 自上一次被他按住手之后,她便怯了,担心自己莽撞,看到他血色的泪。明明上辈子在北齐皇宫的时候,他的泪与常人无异的。 劭云太子默了片刻,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面具上去,却又在眼前停下,“你若能赢,如何都依你。” “还要下彩头?”李凉茉一怔,不由莞尔,“那我若是输了呢,你要什么?” “我要你……”劭云太子将她拉到面前,在她唇上狠咬片刻,“依我。” 李凉茉觉得脑袋生烫,嘀咕着:“你若真相赢,便摘了面具,对我用一用美男计,我便什么都依你了。” “你说什么?”劭云太子乍然听到她的虎狼之词,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李凉茉迅速到对面坐好,拒不再提,“我说……那你可得用心咯!” 说话间,她将黑白子分开,执黑一子落天元。 劭云太子抿着唇,唇角却高扬了起来,糟糕的心情不复存在,到底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开局后发起强烈的攻势。 李凉茉下了十几子便觉得不对劲了。 上辈子与他下棋时,他的棋风霸道却内敛,总是会给她留些余地,留一□□气,不似现在,对她穷追猛打,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心里一惊,想起韩子尧说的话,“你今日下了那么多的旨意,唯独没有定下成亲的日子,说明你也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 她觉得他会懂她的,却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 心里一乱,便更招架不住他的攻势了,连连落败,被他屠了几条小龙之后,又被他屠下一条大龙,大半壁江山都落入他手,便是余下的地方都归她,也无法挽回败局。 她手里的黑子哗啦啦落入棋盒,“我输了。” 她抬眼看向劭云太子,嘟着嘴,微嗔,“你不是来下棋的,是来找我撒气的。” 劭云太子散漫地靠着椅背,一颗一颗地把黑子投入她面前的盒中,漫不经心地道:“哦?我为何要撒气?谁能给我气受?” 李凉茉一噎,沉默片刻,“你赢了。什么都依你。” “我要你。” “好。” 她答应得很爽快,唇边带着笑,一点也没有不愿意的模样。 劭云太子顿了一顿,接着道,“与我马上成婚。” “好。”李凉茉依旧答应得很利落,“在这里吗?我让他们马上布置喜堂,可好?” 劭云太子坐直了,转眼凝着她,“韶华,你知道你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如果我们没有赶回凉都,如今已然举行了巫族的婚礼。”她伸手过去,握住劭云太子桌上的手,“宇文治妄图让我一无所有而不得不依附于他,所以,北齐,我必须要打。西凉的文试,需要你主持。我不想我们刚成婚便分开,又不知打北齐要打到何时归来,只好待归来再定婚期。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分明答应过你,回凉都便举行婚礼的。不过……” 她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左右你身上毒性未解,如今成婚也不过是个场面形式,你为何这般气恼?”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太子:太子妃是在说我不行? 李凉茉: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劭云太子:我知道了,下集会证明的。 李凉茉:??? * 天元是围棋棋盘正中心的位置,小时候下棋觉得那个地方威武霸气,最喜欢开局第一子下在那里,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真正的棋手很少第一子落天元的,一般是放在星位,就是棋盘上周围的八个大黑点。 屠龙是围棋术语,一次提对方十颗以下的子叫屠小龙,提十颗以上的,叫屠大龙。被屠个几次,不想认输就只有耍赖了哈哈哈哈。 其实下围棋的时候,两个人实力相当的话,很难屠到大龙的,这种概率,大概就是打麻将的时候十三幺自摸! 第92章 第 92 章 劭云太子气笑了, “场面形式, 我要。娇香茉莉,我也要。” 他反手李凉茉的小拳团在掌中,倾着上身靠近她, 贴在她耳边, 低沉音色如同蛊惑的咒语,强调道:“今日, 拜堂与洞房, 我都要。” 李凉茉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她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暗道这回真是把人给气狠了。 自觉劭云太子的毒未解, 顾及她,并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大抵是因着她刚才的话伤了他作为男人的颜面,才会引得他这般。 她扁了扁嘴,张开手臂,“你既是如此说了,必然早就安排好了。说好都依你,便都依你。” 劭云太子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抱起她向窗外掠去,“自然。自你答应嫁我的那日起,便在安排。棺材脸看起来一本正经,手里有不少好东西。” 李凉茉听得懵懵懂懂,“什么东西。” 劭云太子未语, 脖子先发烫了。 李凉茉狐疑地瞧他,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惊得瞪圆了一双猫瞳,纵是早知风月,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臊人的东西,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他这样……毒圣也不管管他……” 她不知道,自己温柔的声线颤着音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何样的风情万种,只知道劭云太子没接话,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毒龙受了那日刑之后,便没了人影。 高塔上的露台又建了个新的,与以前四下敞开的不同,有了门与窗,有了厅与室。四下挂上了红绸,贴上婚喜的图文,厅的桌上燃着红烛,摆着天地牌位,进进出出的人都戴着面具,挂着红绸。 劭云太子瞧着她猫瞳里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又惊又喜,眼角上扬,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从简,是我二人之约。我让礼部备好一切,待你归来。定是西凉史上最盛大的公主婚仪。” 李凉茉缓缓转着眉眼看向他,“为什么会是这里?” 劭云太子拉她到窗前,伸手向前一指,“我记忆里,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彼时,你伤了头,却在豫王府鬼鬼祟祟。” 李凉茉猛吸一口气,“所以,当时在御书房里,你便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去和亲?是我让皇叔改了主意?你……当时为何不拆穿我?” 那个时候,他不识得她,又与太上皇之间有了约定,为了帮助太上皇达成心愿,他也该拆穿她才是。 “因为……”他把银色的狐狸面具给李凉茉戴上,“我当时觉得,有你在西凉,日子当有趣得多。” 事实也证明他所猜不差。有她与他时常斗闹,虽有许久的哭笑不得,到底是让生活有了滋味,感觉到温情,让他飘零的生活里有了“家”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初见时便知她将要和亲北齐的缘故,听她要去北齐,要与宇文治接触,他便心里发慌,怕她这一去,便丢了。即便懂她的心意,也不愿再等到她归来。 这样的心思说出来太掉脸面,他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她发间深沉呼吸。 李凉茉却想得要多些。前世今生,最终归于一条。若有人从来不曾真的伤她,若世间只有一人,必是他。 他府里只有星眠一个女侍卫,给李凉茉换喜服的任务自然落到她的身上。 李凉茉瞧着星眠对自己恭敬又畏惧的样子,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只是与星眠长相相同的人。 星眠跟着去了一趟巫城,又亲眼看着李凉茉处置楚家夺得大权的果决利落,发现这个女人简直就是自家主子的女子版,也明白了,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得自家主子这般青睐。 为李凉茉换好衣妆,星眠抬首行了一礼,“先前对主母多有得罪,属下知错。希望主母大人大量,宽恕属下。” 李凉茉愕然地听她说完,片刻后才想起她所说的得罪是什么,哑然失笑,“日后……” 她才说了两个字,星眠慌忙接话,“日后属下必然安分。” 李凉茉笑出声来,“你扶我出去。我会与劭云说,让你随我去北齐。”她想,劭云太子一定希望时时得到她的消息,而她,也是如此。 星眠见她确定没有要计较的意思,欢喜地应了下来。 今日在这里的都是劭云太子的属下,相当于为她在他们面前正了名。 行礼过后,直到会露台的里室里只余他们两人,才互摘下对方的面具。 李凉茉瞧着他苍白的面上泛起的淡淡绯色,想到来时他所言,心跳如鹿,“当……当真要那样吗?” 劭云太子修长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暗红的魅唇轻动,“你若不愿,我不勉强。” 李凉茉听出他的委屈,不希望他误会,“会影响你解毒吗?毒虫可有说过,会不会让你解毒的时间变长?” 劭云太子听明白了,他的太子妃是在担心他,欢喜染上了眉梢,抱起她便往床上去,“他说过,这样排毒更快。” 他说得很快,说完了便盯着怀里的人,狐狸眼里有火焰,想要把人烧起来。 李凉茉愣了片刻,懂了,看着分明害羞还要故意摆出一副风~流韵态的人,勾着他腰间绶带,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呢?她也馋他很久了呀。 红帐阖,红浪翻,日东升,红烛尽。 李凉茉体会到了君王不愿早朝的心情,可她是又困又累,没了起床的力气,倒是身边的人拨弄着她散在枕间的青丝,一脸餍足。 她捂着眼别过脸去,暗道美色误人。 见着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完美展露,劭云太子身上又紧了起来。 他在她颈间深吸一口,“韶华……” 李凉茉慌忙推他,“不能了,该上朝了。” “我已经让人传了话,公主连日奔波,还要准备亲征,这几日不临朝。”他的吻落到她眉间,“该让太后慢慢适应起来。” 李凉茉也觉得不能让太后太依赖她,可更觉得这会儿不能再纵着他,“那你也该上朝了。” “我也告假了。”劭云太子笑得得意,见太子妃睁着大眼睛迷瞪瞪地看着自己,好心解释,“我也连日奔波,还身中奇毒,需要解毒数日。” 李凉茉听到解毒二字,便想到他提出来的一串肠衣,顿时防备起来,“不必急于一时……” 劭云太子低低地笑着,将她按入怀中,“睡吧。我抱着你,别乱动。不然,我不介意多多排毒。” “韶华。”片刻之后,他突然出声,呼吸拂在她颈间,吹得她痒痒的,“你说,若我们有了孩儿,会更像谁?” 李凉茉听得心里一疼,回抱住他,“如何知道你的毒除尽了?” 劭云太子沉默片刻,“泪色变清。” 李凉茉沉默的时间比他还长,明知道他说这些是要惹她心软心疼,可想到在去巫城的马车里见到的面具旁划过的血色的泪,便不由得丢盔弃甲。 奶凶奶凶地咬住他完美的下巴。 算了,她的劭云,她不纵着,还有谁纵? ……*…… 几日时间很快过去。 李凉茉骑上战马,带着昂首阔步的铁头,从北门出城。 顺着狗子挑衅的视线,她看到了站在高坡上策马缓行的白衣人,不由莞尔。 思来想去,觉得自个儿家有些与众不同,竟是由丈夫送妻子出征。 想到“家”,她的笑容深了些。 这辈子,她需要珍视的家人,都在,她似乎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星眠瞧见他们这般,暗暗庆幸自己比疾风醒悟得早。偶尔惹了主子不快没关系,但若惹得主子在主母这里得冷脸,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过区区北齐,韶华公主何必亲自出征?西凉有豫王,有丞相,有西凉公子,哪一个都是大将之才。” 听到沥川不合时宜的声音,李凉茉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掉了。这个人被韩子尧带来,说是要去北齐,与她同行。碍于韩子尧的面子,又只是同行一段,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不舍地收回视线,扫了一眼这个清风朗月却叫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男子,“对付北齐,有本宫就够了,何必动用西凉大将?” 沥川一愣,打开折扇笑了。 这个公主半点也不自我夸大,不娇柔造作,倒是真合了他的意。 李凉茉只当他到了北齐境内便会离去,不曾想,他一路献计又出力,一直跟到了北都城下。哪怕见她每日与邬云通信,也不曾有退却离开的意思。 他的意思表露得这么明显,星眠便防他和防贼一样,寸步不离李凉茉左右。 宇文治自以为西凉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根本没想到西凉会易主,甚至出兵,更没想到萧家军会在西凉军队面前不堪一击。三国攻击下,他匆匆退回北都,却面临着三国合力兵临城下的局面。 不过,北都城墙坚固,本居天险之上,易守难攻,倒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李凉茉心知北都的情况,便是上辈子的劭云,有她为内应,强攻下北都也花了月余。 先前一路行兵,只在喘息的时候才有时间想起在凉都等她回去的人。如今到了北都城下,多了空闲的时间,时时想到前世今生的种种,思念入骨,难以入眠,索性带了星眠与芸竹,登上山顶,看向北齐皇宫——那个曾经埋藏了她一生又给她新生的地方。 “北齐皇宫奢华又粗犷,金碧辉煌,只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到。”沥川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摇着扇,微微舞动的青丝优雅别致,“韶华公主这般神色,可是神往这样的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不行·太子:终于正名了,也证明了。不容易啊。 作者喵默默修改:劭云·很行·太子。 第93章 第 93 章 李凉茉转眼瞧向沥川, “天枢门门主真是好眼色, 连本宫的神往,都能看出来。” 沥川这些日子没少受她的冷嘲热讽,早已由最初的诧异兴味成了习以为常, “在下听闻, 谁能拿下北齐,公主便嫁给谁。” 李凉茉嗤笑出声, “不过一句玩笑话, 亏得你会当真。” “两国邦交,如何会是玩笑话?”沥川神色认真了起来。 “邦交?”李凉茉睨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摄政王世子一面迟迟不表露诚意,一面与巫族议亲, 还指着本宫把摄政王的话当真?” 她微微一顿,在沥川开口前又道:“别说本宫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便是没有,也与摄政王世子看不对眼。你不必在本宫这里浪费时间。北齐是本宫的囊中物,你还是回东周去劝他们退兵吧。以免,兵戎相见损了两国邦交。” 沥川一怔, 颇为意外,“你怎么发现的?” 李凉茉笑了,自是不能说上辈子见过他一次,只是过得太久,一时间没想起来他的身份, 直到出征前一夜,与劭云太子提起,才知他的身份,顿时恍然,“不巧,东周赵侯提议联姻的时候,本宫见过了世子容祯的画像。初见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没想起来是谁。” 沥川笑了笑,清风朗月的容颜里包着几分狠意,瞬间即逝,“我要娶妻,自不会是个女人便娶了,既然你是人选之一,我自然要亲自过来评断,确定是否要娶你。你可想知我评断的结果?” 李凉茉不想知道。 沥川面上多了一点笑意,“我是中意你的,为何你还不高兴?是因为我与巫族议亲,所以,吃醋了?” 李凉茉没想到她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他还会往这方面想,索性再加一把火,“能让本宫吃醋的,只有一人,本宫的夫君。你,是吗?” 沥川眯了眯眼,“世事无常,你又怎知不会是?” 他似乎不想给人回绝的余地,话音落下的时候,连身影也不见了。 星眠比李凉茉还要生气,“主母,怎么让他走了?让他回了东周,我们的布兵阵防不就泄露了?” 李凉茉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现在不是与他们为敌的时候。”至于布兵阵防,她既知道了他的身份,必会防着他,今夜正好可以换新的了。 星眠嘀咕,“都打到北都城下了……” 她话未说完便抽剑而出,“主母……还真不是时候……” 李凉茉朝人影靠近的方向看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北齐皇宫的方向。勤政殿的位置灯火通明。 宇文治从暗处走出,“皇后,为何?” 星眠拧着眉,这个人疯了吧,主母怎么可能是他的皇后? 李凉茉缓缓收回视线,未语。 宇文治又道:“你不必否认。若你未回来,如何会知这个地方,如何会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去看勤政殿的方向?这一世的韶华公主从未来过北都,不可能一眼认出勤政殿的位置。” 他看了星眠一眼,对李凉茉道:“我们单独谈谈。” 星眠的剑往前逼近了几分,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要是主母在她的保护下出了什么问题,她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宇文治语气威胁,“你若是不介意她的主子知道……” “本宫没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倒是北齐帝。”李凉茉垂眸笑了一声,“北齐帝要说的话,怕是有意要辱我名声。虽不差这一回……” 她偏头对星眠道:“你还是退下吧。” 宇文治见她真的退让了,心中复杂难言,并没有最初的欢喜。 他一步一步朝李凉茉走过去。 “再靠近,本宫不敢保证你不会受到攻击。”李凉茉回转身来,认真地看向宇文治,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宇文治止步,看到她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只大毛团,比上辈子他见着的那个小了几大圈,他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上辈子那只总是守在她身边的碍他事的狗侍卫。 “铁头!” 铁头睨了他一眼,傲娇地别过头去。 它是女主人的狗侍卫,才不理会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上辈子才害得女主人那么惨。 宇文治嘴角微微扭曲,“你还不肯承认吗?你就是朕的皇后!朕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回来了不来寻朕?难道朕在你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铁头瞪圆眼看向他,狗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人比狗还笨,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不如狗啊! 宇文治觉得自己被一条狗给鄙视了,时间宝贵,不想再与一条狗纠缠下去,看着月色下裹了一身华光的女子,“朕哪点对不起你?你竟然要对朕兴兵?” 李凉茉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再没有否认必要,“原本,本宫没有让人死个瞑目的兴趣,但今日,你既然问到这个份儿上,本宫便与你说个明白。你到底哪点对得起本宫?” “是你已有妻室骗婚?还是你娶错了人将错就错,却把罪过怪在本宫身上?还是你与本宫的父皇勾结,逼死本宫的母后亲弟,亡了韩家?还是你纵容你的女人们羞辱本宫?当初,你阻止本宫回西凉时,是如何说的?阻止不了了时,又是如何说的?”李凉茉一哂,“在本宫的心里,你想与本宫的铁头比,还不配。” 到如今,她还记得,她听闻韩家之事,想要赶回西凉为韩家求情,宇文治高高在上,轻蔑地道:“凭你,一个连孩子都不会生的女人,只配仰人鼻息地求一丝苟活的机会。你当自己还是西凉的公主?不过是你父皇卖给朕的玩物。” 再回到北齐皇宫,萧眠气不可遏,与他对峙,“你不是说,她回西凉便是送死的吗?怎么活着回来了?”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李凉茉笑眯眯地看着宇文治,一点一点地帮他回忆。 那些回忆埋在她心底,曾是她人生中不可触及的痛。没想到真到了提及的时候,她心里半点波澜也无。 她笑道,“本宫对折断本宫傲骨的人,只有恨。如今,恨也没了。上辈子,本宫亡了你的国,杀了你,便了结了上辈子的恩怨。如今兴兵亡你,不过是因为你这辈子如只苍蝇一般纠缠不休,太过烦人。便想把你对西凉的轻视,还给你,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仰人鼻息。” “不可能!”月色下的宇文治褪尽了所有血色,“你为朕除掉萧家,为朕争风吃醋,除了没为朕生儿育女,能做的都做了。朕后来,独宠你一人,为你几乎空置后宫,亡国之时,都只记得要带你离开。朕不信你把这些都忘了?!” 他想到上辈子的最后时刻,强调道:“上辈子,是劭云太子杀了朕,不是你!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不肯回来,只是因为萧眠还在,你不想再被她们欺负一次。” 李凉茉瞠目结舌,不知道这些男人今天是怎么了,一个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当成所有物来估评,一个自大地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 “不,你喝下的酒里被本宫下了毒。即便劭云不刺那剑,你也该毒发了。是他。”提到劭云太子,李凉茉的神色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他不想让我手上沾上你的血,在你毒发前刺了你一剑。” 宇文治不信,“可是你这辈子也没有嫁给他!朕听说,西凉帝先把你赐婚给了一个新贵,又把你赐给了西凉的丞相,他不过是在卖女儿。” “错了。”李凉茉不耐地挥袖,“你说的是太上皇。如今,本宫摄国,想要嫁给谁,由本宫自己决定。” 宇文治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西凉递来的消息了,不信。 李凉茉默了片刻,恍然,“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埋在西凉的人,都已经被本宫除得差不多了。” 宇文治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朕不信。若你与劭云太子那般,上辈子为何还要回北齐,如今为何又会愿意嫁给西凉的丞相?” “这是本宫的事。北齐帝倒不如想想,自己后宫里有谁是可信的。”李凉茉嘲讽,“上辈子,本宫返回北齐皇宫复仇,把与本宫为敌的,以及爱你的,都杀了个干净,萧眠还是本宫哄骗你亲手处置的。她,可是北齐后宫里唯一一个愿为你生育儿女的女人。” “你骗人!”宇文治如受雷击般站立不稳,晃了好一会儿,朝李凉茉抓来,“朕这便将你抓回去,西凉没了主帅,自然会退兵,东周想要你,也会退兵!”仅剩一个南齐,萧家出马必能退兵。 他的算盘打得好,只是一出手便发现全身短了力气。可恶的狗竟趁人之危咬住了他的小腿,让他挣扎不得。 李凉茉抽剑刺中宇文治心口,“中了本宫的毒,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她话音落下,宇文治大感不好,“来人!” “不必叫了。”李凉茉随手抽出剑,“你带来的人,刚才已经被本宫的人拿下了,现在加上你,整整齐齐。” 她收了剑,看着倒地却意识尚存的宇文治,好奇地问道:“本宫不明白,上辈子本宫陷害萧眠的时候,你明知道她爱你,纵是萧家做了什么,也与她无关,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处置了她,为什么?” 宇文治瞪着李凉茉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为了你。” 李凉茉闻言笑了,“不可能。你心里,就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你爱的,不过是你的江山,你觉得没有靠山又能在某些方面帮助你的人是最好把控的,所以,你独独留下本宫。你担心萧眠怨恨你屠了萧家满门,所以要斩草除根,连她生的孩子也不放过。” “本宫很好奇,以萧眠对你的浓浓爱意,会如何选。” 宇文治终于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瞪大眼,“你要做什么?!快放了朕!” 作者有话要说:死神:乖乖,快到本神怀里来。 宇文治:滚啊,快滚啊! 第94章 第 94 章 李凉茉和西凉的将士们都睡得饱饱的, 饱餐一顿, 将宇文治毒哑了绑于长木之顶,于北都西城门下布阵叫阵。 “出城投降,换北齐皇帝性命!” 韩家不放心李凉茉, 让韩子尧悄悄扮成小兵, 混在军中。 他一路跟到现在,发现他们韩家的宝贝娇花竟然也能拿剑上战场, 打起仗来还挺有一套。 一直到沥川不告而别, 他才确定沥川靠不住。到现在,瞧见几个月的战争,伤亡不过千余人, 是三国之中最后起兵,却是最先到达北都城下的, 李凉茉还不费一兵一卒便生擒了宇文治,收获盖过了先开战数月的南齐与东周,他目瞪口呆。 他琢磨着,便是换他自己领兵,也难有这样的效果。回去之后,这场战争够他在家里各位长辈面前吹一年了。 李凉茉骑于马上, 漫不经心地看着劭云太子的来信。 太后柔弱,幼帝尚不足一岁,她离了西凉,世家们自然又不安分了起来。韩家太过维持祖训,循规蹈矩, 行事多有不便,幸好她的后方有邬云守着,至今无忧,第一次的文考选□□的人已经被分派了职务,初见成效,虽偶有冲突,面上风平浪静。纸上简单几字,她已知个中风波。 余下的,都是绵长的思念。 信的最后有一行字,“礼部已将婚仪安排妥当,可归矣。” 李凉茉弯唇笑着,抚着早已干涸的墨迹,想着他写下这些的模样。缓缓收起信,决定速战速决。 “林将军。”她微微偏头,对林知夏道,“多派一队人,叫阵声再大些。” 林知夏安葬老母后,便带着林扶之往北,去了林家子弟先前从军所在的卡加,林知夏原本就有军籍,当初回京时没有取消,便一直留着,回来后复了原职。 李凉茉出兵时只从京城带了三万人,余下的从边境调动,正好从卡加出境,走黑河,林知夏母子所在的军队恰好随她北上。 林扶之则由寻常士兵做起,洗净了曾经的皇子脾性,不畏辛苦,短短的几个月,做到了前锋小将。这会儿听到自己母亲被李凉茉派遣,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羡慕来。 若不是进了军营,他不会知道,他的武艺,比不过自己的母亲,勇气比不过寻常的兵士,如今,他更发现,连行军作战都比不过他曾经轻视的女子。 他看到李凉茉转过视线,似乎往他这个方向看来,即便知道她不可能看到自己,也藏了藏头,不想叫她见着自己如今的模样。 李凉茉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停,收回。 林知夏传令回来,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不成器的,如今好歹有了个人样。” 李凉茉瞧着她,明明长了一岁,皮肤也粗黑了不少,眼里却有了活力,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她笑而不语,听到城墙上有了动静,抬首看去。 萧眠穿着红黑凤袍,立在城墙下,扬声道:“李凉茉!你言而无信!你说北齐与陛下,你只要一个。如今,你已得了陛下,却不退兵!” 西凉兵安静下来。 原本在萧眠出现的一瞬现出希望的宇文治闻言怔住,目光在李凉茉与萧眠身上转来转去。 李凉茉好心地给他解惑,“若没有人暗中传信,你如何会知本宫昨晚何时会出现在那里?宇文治,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自负,不可一世。” 宇文治瞪圆了眼,似要把胸膛里的怒气都瞪出来。上辈子虽然亡了国,却战到最后,至少保持了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尊严。 这辈子,亡国之事尚未成定论,可两军阵前之辱,让他此时宁愿身死。 他很想问一问,李凉茉不是说萧眠爱他的吗?为何萧眠会出卖他? 李凉茉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好心地解释,“再浓烈的爱,也经不起一而再的背叛和伤害。” “不过,本宫,更好奇她接下来的选择。”李凉茉扬声,“萧眠,本宫要的是北齐,亦或是宇文治的性命。你送个活人过来,毫无诚意。” 宇文治心里猛然一跳。方才还想要死,真听到李凉茉想要他的性命的话时,却又生出不愿的念头来。 他挣扎着,看着高立在城墙上的女子,尽量表达出求生的欲~望。 当初,就是这个如夏花一般艳丽的女子,主动提出让他娶她,答应他只要他给她后位,让她的儿子成为储君,便让萧家助他稳坐皇位。如今,她应该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吧! 对,她爱他,必然不会忘却。 萧眠听懂了李凉茉的意思,怒不可遏,马上便要开口来骂。 一音未出,却听得有人人来报,“娘娘,不好了,南门快守不住了。” “怎么回事?”萧眠愤怒甩鞭,打在传信兵的身上,“区区南齐!” 守南门的可是她的兄长,怎么最先守不住? 传信兵的身躯摇了摇,“南齐不知从哪里得了些奇怪的兵器,威力极强,还有一只木牛,刀枪不入,杀入了我军阵中,我军死伤惨重,南齐一人未损。” 萧眠的踉跄一下,恨恨地转眼看向被人绑在长柱上向她求救的一国之君,模糊了眼,“取弓箭来!” 别人还不明白,她身侧的侍女顿时懂了,“娘娘,那是陛下啊……” “取本宫的弓箭来!”她打断了侍女的话,后牙槽磨得硌硌响,“本宫的兄长,还在等着本宫!” 侍女知她的性子,不敢再言,只是在她碰到弓箭时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不愿意递出。 她用力,震开侍女,扬声道:“李凉茉,本宫如你的意,你当真撤兵?” 李凉茉懒洋洋地笑对,“你若愿意向西凉称臣,本宫还可以让南齐撤兵。” “南齐”两个字刺激到了萧眠。 她拉满弓,对准宇文治,怒吼出来,“都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 是他明明妻妾成群,还要对别国的公主纠缠不休。 是他忘了对她的承诺,是他对她的宠爱日益减少,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对萧家的不满让她的父兄家人有了微词。 是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惹来了三国围剿。 在北齐与他之间,她只能选一个。 她有儿子,他死了,她的儿子便能即位,她便能成为北齐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韶华公主能摄政,她为何不能临朝? 伤她心的男人与能握住的权力相比,她自然选择后者。 她眯着眼,猛力发箭,喃道:“救你,亡国,我们母子与你必然没有活路……” 她扬声,“李凉茉,若你言而无信,本宫必与你死战到底!” 宇文治看着箭矢离自己越来越近,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李凉茉兴味地看着他,恶趣味地往木柱上射了一剑。 她看着在木柱就要倒下的时候,宇文治的面上生出希望来,可在下一瞬,萧眠的箭矢刺入他的心口,再从八尺高杆上跌落,脑浆炸开,死得不能再透彻了。 李凉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满意地笑了笑,“退兵!” 萧眠见她守信,松了一口气,匆忙转身赶向南城门。 ……*…… 李凉茉才回到营中,便得了南齐退兵的消息,“怎么回事?” 她本还以为这番要便宜南齐了。 不过,按她出发之前与劭云太子分析的,纵是这一回南齐当真得了手,也讨不到好处。 北都城破,东周必然进城,到时南齐与东周之间必有争执。北齐国灭,她再做那螳螂之后的麻雀。 林知夏忙把得来的消息禀报,“北齐皇后抓了南齐慕明珠,以南齐退兵议和为条件,才肯放人。南宫末白应了。” 李凉茉怔了片刻,想起来谁是慕明珠,笑了,“这南齐骁王,倒是个情种,只是不知,慕明珠怎么会落到萧眠手中。” 林知夏道:“听闻是慕明珠得知姐姐在北齐,悄悄进城去寻人,不幸被人发现。当真是个情义深重的女子,难怪能得骁王看重。” “情深义重啊!真是感人肺腑。”李凉茉说着起身,“收兵回西凉。” 林知夏正疑惑着怎么从公主的语气里听出了嘲讽,猛然听到后面一句,忙把旁的心思丢去一边,答应一声,出帐安排去了。 “公主,不等了吗?”芸竹知道李凉茉的打算,觉得若是离开,便错过了最好夺得北齐的机会。 她一身战甲,看向李凉茉的眼里熠熠生辉。 她发现,跟着公主,不仅不必再隐藏她会功夫的事情,还能做许多男儿都不能做的事情。几乎就要把北齐给亡了啊!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嗯。”李凉茉对她格外有耐心,“南齐退兵,再要起兵,便难了。北齐先前是军心不稳,我们才有可趁之机,如今萧家觉得是在为他们自己打天下,军心凝了起来,再打就不容易了。东周还会再打下去,可萧眠本身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出半个月,必想出退兵之法。此时即便花大力气强占了北齐,也必遭臣民不满。治理起来事倍功半。倒不如由它去。北齐今年颗粒无收,接下来会有许多的难题。萧眠若是不能解决,分崩不过早晚之事。待得那时,事半功倍。” 这些,都是日后的事了,眼下,她的心已经飞回了凉都。那里有她最想见的人,有等待着她的婚仪。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太子:我是被留守的崽,没人疼没人爱没有关注。 作者喵握笔的爪子抖了抖:我明明是亲妈,怎么被你说成了后妈?委屈…… 第95章 第 95 章 大军回到凉都, 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李凉茉于城外十里处瞧见等着的凤鸾车, 缓缓停了马。 凤鸾车边行出一人,白衣玉冠,笑颜如旧, 气质出尘。 李凉茉见了, 喜形于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现下该做什么, 人已经利落地下了马, 朝邬云跑了过去。 韩子尧离她有一段距离,瞧见了她要做什么,却来不及阻拦她,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 她是真的对邬云与旁人不同的。 他摸了摸心口,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似是丢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了。 李凉茉一直跑到邬云面前,眼看自己就要扑到他张开双臂的怀抱里了, 突然间见到从他身后出现的外祖父的脸,听到外祖父重重地一声咳嗽。 她及时刹住,抬手按在邬云手臂稳住身形,肃着脸道:“有劳诸位迎接本宫。” 邬云刚欲开口,韩栋便将话接了过去, “公主一路辛劳,扬西凉国威,如今四国北齐落弱,隐隐以西凉为首,实乃公主英明!” 邬云:“……” 李凉茉怔住。 从没想过外祖父会这么夸自己,让她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转眼瞧见后面跟着的文武百官,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说给别人听的。 她的位置稳了,太后和陛下的位置才会稳,西凉百姓的日子才会稳。 她扬起了适度的笑容,雍容颔首,“太师与丞相,及诸位大人,都辛苦了。有你们让本宫后顾无忧,本宫才能为西凉扬眉吐气。回宫吧,有事,明日早朝再议。” 李凉茉就着邬云的手,往凤鸾车上去。 韩栋又咳了一声。 李凉茉困惑地看他。 后者挤眉弄眼,白胡子险些要飘到邬云身上去了。 李凉茉还是没弄明白,困惑的目光转向邬云。 邬云一直瞧着她,对韩栋几次阻他们说话颇为不喜,不过因着他是她的看重的外祖父,也体谅他爱重李凉茉的心,才不与之计较。见状笑道:“太师若是身子不适,便可带着同僚们先行返家,在下必亲自护送公主回宫。” 李凉茉恍然反应过来,憋住笑,一本正经地配合,“外祖父可是患了眼疾?可有宣太医瞧过?不日巫族使臣将至,巫族六长老精通医术,若是太医瞧过还不见好,届时可请六长老瞧上一瞧。” 她这一番话透露的消息有些多。 韩栋刚准备说自己眼睛无事的,注意力就被后面的话给吸引了过去,“巫族使者要来西凉,臣为何何不知?” “巫族族长携十二大长老来参加本宫与丞相的大婚。太师现在知道了,相关的事宜,还要劳烦太师安排。” 李凉茉说得理直气壮,韩太师顿时没计较外孙女有没有被人拉住小手的心思,满心想着要如何与于一~夜这间夺回巫城的巫族交好。 他心情激荡起来,面上荣光焕发,仿佛现在就看到了接受邻邦朝拜的西凉一般,朝李凉茉深深一揖,“臣,即刻去办。” 李凉茉这才暗暗松一口气,扶着邬云的手臂上了凤鸾车。 一偏首,却见邬云站在车边,似乎要在她的车边步行。 “丞相的车马呢?” 邬云转了转眼,“太师的马车坏于半道,臣恐误了迎接公主的时辰,便邀太师同行,方才太师离去时,也是用的臣的马车。” 他说完没听到回音,抬首见李凉茉瞧着自己,笑得极为温柔,心头一跳,自知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家的小茉莉,扬着眼角,不以为意,“公主起驾吧,臣在一旁为公主护卫。” 那眼神,却分明在说:“你坐马车,我步行,你舍得吗?” 李凉茉微微抿唇。外祖父不看好他们的婚事,偏又在今日马车坏了,着实太巧,说这里面没点邬云的手笔,她不信。可邬云这模样,又委屈得让人心软。 她叹一声,“丞相是国之重臣,行在车边成何体统?上来,坐到本宫的身边来。” 邬云一本正经地拢着袖,似是护着自己清白的小书生,“臣,不敢。叫人瞧见恐传出对公主不敬的言语……” 李凉茉:“……” 装,你再装! “本宫让你上车。邬云,你要抗旨不遵?你是本宫的驸马,谁敢说三道四?”李凉茉朝他伸出手,幽幽地道,“还是说,要本宫扶你?” 她瞧着他的目光里含着警告。是可而止就行了,真要传出什么了不得的议论,必是他故意的! 邬云收到她的视线,见好就收。不情不愿地握住她的手,借势上车,扬声道:“臣,遵旨。” 铁头瞧着银色雕凤的大马车,搭起前腿往上爬,忽见一只靴子顶着它的下巴挠了挠,猛地一下把它踢了下去。 铁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呜呜呜……” 随侍着的星眠:“……”主子这么作,真的不会被主母一脚踢下马车吗?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凤鸾车银色的幔帐放下,将车内自隔成一方天地。 李凉茉瞧着自己被他不客气握着的手,想要收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一句话未出,已被他堵了呼吸。 好一会儿,她靠着椅座拼命喘息,瞋着面前目光越发幽深的男子,不想说话。 邬云理了理她微微散开的发,捏着她越发不盈一握的腰肢,不满道:“一去半年,瘦成这般,你当真狠心。” 李凉茉不知道他到底是说她去了这么久对他狠心,还是说她瘦了是对她自己狠心,想了想,纠正他,“还不到五个月。” 邬云身周气息骤然变冷,“一百二十八天二个时辰三刻钟,不是一年近半?” 李凉茉瞧着他眼里涌动的危险,顿时觉得心虚,脑子一转,“我回来了,让你与我同乘,你还推三阻四,早知你不想见我,我再晚些回来便是,省得回来惹你眼。” 她推开他,坐正理发,猫瞳里星光流转,“真要怕坏了我的名声,就该知道现在还在回宫的路上。婚仪都安排好了,何必急于一时?” 邬云缓了神色,抱住她,下巴搭在她颈窝,幽然一叹,“我想你。黑心茉莉带着毒,我中毒日久,若是再晚些,命难保。” 一会儿送她回宫,她便要去见太后,他亦要出宫,能聚的时间,不过片刻。 听到前三个字,李凉茉便什么脾气都没了。再听到后面的话,被逗笑了,生出薄茧的手划着他的轮廓,“丞相这般让本宫好不适应,仿佛,本宫有两个夫婿一般。” 邬云面色一变,正襟危坐,心情微妙地打量着她,“你说,我与他,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李凉茉见他真吃起这无厘头的飞醋了,索性理着发,不言不语,抿着唇睨他,唇角却分明扬着,如娇似嗔,如怒似柔,个中风情恰似带勾的箭刺入皮肉,若要剥离,脱筋带骨。 他看着她将发髻复原而不知要如何帮忙,终是幽幽长叹,将她搂入怀里,小心地不去碰她的发,“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纵是你不想我,我还是想你。难怪古人常说,温柔乡,英雄冢。再要见你,许又是半年后了。” “胡说,不过几个时辰。”李凉茉这般说着,倒是安心靠在他怀里眯起了眼睛,咕哝着,“我也想你的……想得紧……” 声音越来越小,竟似羞于让人听见一般。 急着赶回来,路上少眠,行军诸事从简,睡得总是不够舒服,平日里没觉得短了睡眠,靠着他,倒是把这近五个月的困意都勾了起来。 邬云只听清了前面那句,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个时辰为一秋,两个时辰不是半年?” 李凉茉迷蒙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抓着他宽大的袖摆抱入怀里,又觉得不够舒坦,扭了扭,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连着他的手臂一起抱住,“好嘛好嘛,那就半年后。” 邬云在她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目光越发幽深,“好。半年之后,你不出现,我便去寻你。” “韶华,你不出声,便是应了。” 他瞧着李凉茉恬静纯美的睡颜,轻笑一声,宠溺又无奈,“黑心肝的,只顾着自己舒服。”听得四周百姓呼声渐起,抬手捂住她的耳。 ……*…… 柔安公主订下茶楼雅间,等了许久,也只凤鸾车银色幔帐摆动,没见着车里的人。 回到府中坐立不安,得知陈修回府便迎了过去,“夫君,你见着大皇姐了吗?她可黑了瘦了,可有受伤?我等在半道上想要看看她,却见不着。想起来,大皇姐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都是默默地做了,不徒那些虚名,也不爱在人前张扬。”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她,想要知道她的情况。 自成亲之后,她便鲜少能见到她,只能偶尔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半语。 陈修还在想着在十里亭处见着的情景,闻言回神,“你若担心,进宫去探望便能看个明白。” 柔安公主怯了,“我……我没脸去。你瞧见他了吗?” 陈修知道她为何没脸去。那件事,他开解过她许多回,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无法过那一关,“瞧见了。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我离得远,瞧不真切。” 思量再三,又道:“公主,韶华公主与丞相不日大婚,你总该备上贺礼去见上一回才是。当初你我大婚,韶华公主事事亲自过问,这次若你一无表示,她必会以为你故意与她生疏,会伤心的。” “真的吗?”柔安公主闻言不安起来,“我从没想过要与大皇姐生疏的。我准备了很多礼物要送给她的,想要让七弟帮忙……” “别人转交的,总比不得亲自送过去的有诚意。”陈修打断她,将她精心准备的一只礼盒递到她手中,抬抬眉,示意她,“去了,顺便也可以瞧瞧她如今好还是不好。” 柔安公主咬着唇,迟疑了好一会儿,终是鼓起勇气从陈修手中接过盒子,转身朝屋外去。 很快,她又折返回来。 陈修不解抬头,见着柔安公主娇柔白皙的面颊粉~嫩~嫩的。 柔安公主缓了缓气,“夫君,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陈修愣住,瞧着她不语。 她又道:“应该有一点的吧?是不是?我知道的,你心里喜欢的是大皇姐,我不可能和大皇姐比,没有她大气勇敢,也没有她霸气尊贵。只是我觉得,你对我很好很好,会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护着我,会在我冤枉的时候相信我……如果不是有一点喜欢这个人,一定不会相信她,处处为她着想的。也不会为了让我打开心结,一点一点劝我的。所以,有一点的,对不对?” 陈修半垂着眸,避开她单纯真诚的难得蓄满勇气的双眼,“只要我还活着,便会照顾好你。” 柔安公主呆了呆,后知后觉地扬起了比秋日还要灿烂的笑容,在陈修脸上亲了一口,“够了。这就够了。谢谢你。” 陈修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愕然抬首,瞧着她如蝶儿一般飞奔出去,抬手按了按她刚才亲过的地方,唇角不自知地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邬云:陈修都被媳妇亲了,我也要安排。 作者喵:……刚才白安排了? 邬云:不是媳妇主动的,不算。是亲妈就赶紧的。 作者喵:…… 第96章 第 96 章 太上皇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坐在清隐殿的水缸旁钓鱼。 见福海开门与人说了几句话, 似乎提到了韶华公主,竖起耳朵,转着脖子往门外瞧。 福海一回头见着他这副模样, 唬了一跳, “太上皇,您这是……” 太上皇收回视线, 假装不在意, “脖子僵了,活动活动。刚才是谁来了?” “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过来传话。韶华公主搬师回朝了, 一会儿兴许会过来给您问安,让您准备准备。”福海脸上也沾了喜气。 太上皇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与韶华公主化解了嫌隙, 搬出去不过是迟早的事。 太上皇收回视线,不屑地笑了笑,“怎么,她吃了败仗了?想要来孤这里讨主意了?孤早就和她说过,和北齐帝斗,没好下场的。她以为孤为何要百般讨好北齐帝?还不是为了西凉能安安稳稳的?!她就是一个娇养的女儿家, 不似凌霄被孤仔细教养了十几年。” 福海听着这话头不对,想要打断,奈何太上皇根本就不给他插话的机会,拿着鱼钩逗弄鱼缸里的鱼儿,“当初, 她若是听话,嫁到北齐,至少还是个北齐皇后,如今呢?呵……” “如今如何?”李凉茉走到门口,漫不经心地一哂,“福公公,太上皇的脑子不清楚,往后便让他清心养病,莫与人接触,免得胡言乱语,搅乱人心。” 她说完就走,全然没有要留下来与太上皇共话伦常的意思。 福海大急,忙追着李凉茉去喊,被芸竹堵在门口,用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一扫,他怂怂地看着清隐殿殿门关闭,成了名符其实的清静隐居之所。 太上皇缓缓反应过来,见着福海如丧考妣的模样,怒道:“逆女!她这是什么态度!” 福海生怕太上皇再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忙捂了他嘴,“太上皇,你可不能再说那些话了。公主才打了胜仗回来,北齐帝那样的人,都被他生擒了在阵前射杀,也就是因着您是她父皇,她才只是拘着您啊。” 太上皇挣扎着,听着他的话,缓缓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直到他松手,才定了定神,“你刚才说什么?她怎么可能?凌霄都在北齐帝手里吃过败仗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败仗,他为何不敢在北齐帝面前拿捏,为何一心要借北齐的力来除了韩家? 福海心说这件事情早就在宫里传遍了,不过为了自己和太上皇不会过得更差,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东周和南齐打了小半年都没有把北齐打下来,韶华公主亲自领兵出征,不过三个月,就打到了北都城下,生擒了北齐帝,在两军阵前射杀了他,雪了他几番逼娶之辱。太上皇,老奴看,韶华公主到底是嫡出的公主,血脉正统,不是苕华公主能比的,或许才是真的天命之女。您呐,就别操心前朝的事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太上皇手里的鱼杆掉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李凉茉先在宫门处与太后说了会儿话,又随太后去翊坤宫用了膳,经太后提起,才想起要去见一眼太上皇的,心里并不乐意。 在门口听了那么一嘴儿,正好顺水推舟地离开,急着回玉泉宫卸下一身战甲。 行到一半听人来报太上皇晕了,她平静的心湖上半点波澜也未起,只轻声道了句,“宣太医,让太上皇好好养着。” 传令的小太监一听,便觉得清隐殿的那位主子,没啥跟头了。不叫大好,只叫好好养着。分明是说,只要还吊着一口气就成呀! 李凉茉回到玉泉宫,总算放松下来,殿门一关,踏入寝殿的大门便开始解甲,“芸竹、玉萝,备水。” 行军比不得宫中,十天半月不见水无法沐浴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她连到浴桶里泡个三天三夜的心都有。 进到里殿时,还余白色中衣未解,却见着殿里好整以暇地坐着的人,唬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不欢迎?”劭云太子走近她,语气里透着危险。 李凉茉缓了缓气,朝他走近几步,“自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马车上,我与你说好,半年之约。半年即两个时辰,我准时到的,倒是你……”劭云太子打横抱起她,“晚了。” “半年即两个时辰?”李凉茉有点迷糊的印象,呆呆地瞧近他眼里,似乎听到了被曝晒了的干柴于瞬间被点燃的嗞嗞声,“我要沐浴。” 她不满地咕哝,“按你这种算法,我该有十几年不曾沐浴了。” 劭云太子:“……” 他正要说什么,听得门外有人禀报,“柔安公主求见。” 李凉茉眼睛一亮,“四妹都快有千百万年没来见我了,快放我下来。” 劭云太子:“……” 他幽幽瞅着她,“就这样去见她?” 李凉茉瞧瞧,觉得不妥,还是决定先沐浴了才好见人。见劭云太子抱着她往水房去,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提醒他,“我要沐浴。” “嗯。”劭云太子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担心你在浴桶里睡着。” 李凉茉在这方面是有前科的,闻言一阵气短。 原本她不到两刻钟便能洗完的,结果,愣是到了半个时辰后才换了衣裳去见柔安公主。 柔安公主的信心和勇气,在等着这半个时辰里几乎要散干净了,怯怯地坐偏殿,抓着衣摆,看着怀里抱着的紫木盒子,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就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终于听到一行人朝这里走过来的声音。 她抬眼,看到身周还缠着水气的大皇姐,顿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误解了大皇姐的心思,惭愧得无颜抬头。 李凉茉笑着朝她走过来,“行军处处将就,数月没有这么痛快地泡过澡,便泡得久了些,叫你久等了。” 她不是爱解释的性子,不过想到这个妹妹爱多思,因着愧疚一年未来,便不想让她这一次再平白生了误会。 柔安公主微微一怔,越发觉得自己心眼狭小,臊得慌,“是臣妹挑的时间不对。臣妹……臣妹听说,大皇姐将要大婚了,怕当日不能进宫,便想早些把贺礼给大皇姐送来。” 李凉茉疑惑,“为何当日不能进宫?” “因为臣妹是不祥之人。”话说出口,柔安公主便觉得不妥当,连忙把怀里的紫木盒子递过去,“臣妹机缘巧合得了这个东西,听说对用过绝子汤的人很好,有解毒的功效。” 李凉茉闻言,注意力便被紫木盒子吸引了过去,“可是……血墨?” 柔安公主柔柔地笑着,“正是。听人说,是满了百年的。臣妹不识得,不过看拿冰玉盒装得好好的,想来就算不是真的百年血墨,也该是个养生的好东西。” 李凉茉接过来打开紫木盒,果然见着里面还有一个冰玉盒。里面血墨粗壮如拳,色泽紫黑,正是她还未来得及去寻的血墨。 她垂眸瞧着,想到上辈子劭云太子把这个东西送到北齐皇宫,她瞧了一眼,便藏在枕边。那个时候,她不想生育,便不曾交给毒虫入药。 柔安公主见她久久不语,神色复杂,心里不安起来,“臣妹……臣妹可是被人骗了?” “不。这是百年血墨。”李凉茉回过神来,笑道,“本宫只是高兴,柔安在陈家养得不错,性子也开朗了许多,还能寻到这么珍贵的东西。看来,本宫没有点错鸳鸯谱。” 听她提及陈修,柔安公主顿时羞赧起来,说话越发磕磕绊绊了,“他……他……很好……很好的。” 李凉茉回到寝殿时嘴角还带着笑,见着劭云太子的一张冷脸,笑意不减地把紫木盒递给他,“柔安给我们送好东西来了。” 劭云太子眼皮都没动一下,觉得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把眼前这个人,抢了他这么久的人,别想用东西来补偿他。 李凉茉仿佛没瞧见他的不满一般,自顾自地把盒子在他面前打开,“是百年血墨。我身上的毒,有解了。” 劭云太子脸色由阴转晴,仿佛见着了雨后彩虹,随后敛了神色,狐狸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为何以前不曾听你提过血墨?” 若是他知道,必也会派人去寻。 难道她只是为了让他不生气而随口说的理由? 又不像…… 李凉茉被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给逗笑了。把血墨放在桌上,“血墨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全靠机缘,我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如何能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寻这种几不可得的东西?倒没想到柔安有这样的机缘。” 劭云太子觉得他要派人去寻,也不见得就不会有这样的机缘,不过,他勉强接受了李凉茉的理由,“接下来,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了,你的时间都该是我的了。” 他也不会再允许有人来打扰了,“韶华,我们的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嗯?”李凉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账?” “沥川,竟然一路跟着你去了北都!”劭云太子想到他就觉得牙痒痒,“你可知他是谁?” “东周摄政王世子嘛。我猜出了他的身份就把他赶走了。不过没想到他是夕颜以前的主子。”李凉茉想了想,“你现在只露了一次脸,毒还未除尽,不宜被他们发现行踪,便不好与他们明着起冲突,我便放他离开了。劭云,你要快些好起来。” 劭云太子听她扯远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最后那句走,及时收住,继续绷着脸,“你竟然用自己去引宇文治!谁教你的以身犯险?” 李凉茉心里一虚,先在他唇边亲了一口,“你呀。” 劭云太子:“……” 他自己是会以身犯险,但不代表他希望她也这样。 李凉茉道:“我那会儿,哪里会想什么险不险的,有用就成。心里边只想着,快些回来。你说备好了婚仪等我,结果婚仪没有,倒是有你一肚子的怒气。早知道……” “饿了……” 李凉茉愣了一下,恍然,扬声对屋外的人道:“备膳……” 她是在翊坤宫里用过了膳,倒没想到他还饿着。 劭云太子拥着她堵住她的话,咬着她的唇委屈道,“都是饿久了,拿气填的……” 李凉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疏离孤傲冷静自持的劭云呢?! 作者有话要说:可算保住了亲妈之名! 第97章 第 97 章 阿兰若听到李凉茉让传膳的声音, 探头要进去, 被疾云和星眠拦住。 星眠提醒疾云,“把她管好了,不然惹了主子不快, 你们的事肯定黄。” 疾云扫了她一眼,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 他把阿兰若抱开, “公主现在一定不想你进去。” 他见阿兰若神色呆滞, 轻轻拍一拍她的脸,“阿兰若……” 阿兰若回过神来,似被烫伤了一般甩开他, 神色古怪,“那个……我不会进去的。只是他们的样子好奇怪。” 俏脸微微扭曲, “公主那神色,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高兴……疾云,为什么呀?我也想试试。大人和公主在做什么……” 阿兰若还未说完,便被疾云捂了嘴。 疾云被她单纯的虎狼之词吓出一身冷汗,偏头扫了惊住的星眠一眼,“我带她走, 你好好守着,不能再叫旁人靠近了。” 星眠巴不得他们马上消失免得牵累她,连连点头。 李凉茉与劭云太子的听力都不错,不过,此时他们谁也没有分心思去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劭云太子凝着温香软玉, 继续算账,“太子妃说,嫁了两个夫君?” 半年不见,他身上的肌肉又结实了不少,峻猛只增不减。 李凉茉一双猫瞳里装满了他,痴痴地沉于美色,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觉得若是答不好,明日必会误了朝时,“暂且只嫁了这一个,明日早朝准备商量着要嫁第二个。劭云若不想本宫嫁,本宫便废了那旨婚约。如何?” 她瞅着憋屈得一语不发的人,乐开了怀,点着他心口红痣,“自己和自己斗气,你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人了。不过……你的容貌变化是化妆术,狐狸眼都能画成凤眼,可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换得那么快的?和我说说,我也两个身份呢,一个西凉公主,一个巫族圣女,回头让你也感受感受娶两个媳妇的心情。” 劭云太子:“……” 这账没法算了! 李凉茉早就想到了让身上香气变化的法子,并不是真的要向他求个答案,见总算让他歇了继续算账的心思,心满意足地会见周公。 劭云太子:“……” 一直到第二日早朝,邬云瞧着她的目光都是幽幽的。 按西凉的习俗,将要成婚的两人不宜再见,今日临朝处理完政事之后,她便不会再上朝,有奏议,都由太后来处理,拿捏不准的,再送到她那里去。按邬云的算法,再见便是几十年之后。 李凉茉与他错开视线,瞧向这次文试选出来状元郎,先是一愣,觉得有些眼熟,随后满意地笑了。 她好奇过状元郎的身份,却没想到是他。 挽郎入仕,即便不参加文试,也无碍,可他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向世人证明,他能为官,不仅是她给了他一条活路,更是他才能配位,无愧于所得。 赵希言身形削瘦,眉清目秀,但比最初走出赵家时的要有肉了,整个都透着精神气。 如今寒门学子占了半壁朝堂,世家势弱,大不比从前,她安排下接下来的事情,便于玉泉宫待嫁。只于巫族人进京时出面接见了一次。 她于这一日见到了夕颜,瞧见烈如赤焰的红颜,呆了呆。 夕颜不客气地转到她面前,坐到她面前的案上,挑起她的下巴眼波含情,“姑娘,这般看着在下,会让在下误会姑娘对在下有意的。不过,在下与姑娘同是女子,着实没有这般特殊的爱好。” 李凉茉一把拍开她的手,巧笑靥靥,“巧了,本宫也没有这样的爱好。恭喜你重获新生。” 夕颜收回手撩了撩发,笑意淡了下去,“既是新生了,我也该去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待了。韶华,我是来告辞的。趁你婚仪的时候,混进南齐的使臣队伍里,悄无声息地回去。你的恩情,待日后有机会再来报。” 李凉茉并不在意报恩不报恩的事,不过一直把她当成亲近的人,心中不舍。 “别!你可别给老娘露出什么难舍难分的神色,也别在老娘面前哭。以后要有谁欺负你,给我来信,我帮你杀人的承诺,一辈子都有效。”夕颜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心天枢门,我得到消息,他们似乎盯上了你。婚仪上多做些安排,多派些人手。” 李凉茉突然反应过来,她急着赶在这个时候离开,必是另有隐情。 夕颜却无意与她多言,转身挥手,“我不打扰你们了,毒虫与六长老琢磨出方子,将血墨入药,想来你身上的毒能除尽。你早些生下孩子,我定备厚礼。” “夕颜!”李凉茉叫住她。 她止步,却未回头,“煽情的话就别说了,老娘不想哭,也最讨厌见着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李凉茉到嘴边的话转了转,笑道:“他们当初能把你害成那样,身边必然有能得奇毒的人,你身边要么留个医者,要么留个毒者。你要记得,你有我们,不是无家可归的。” “就知道你会煽情,还是没躲掉。”夕颜微微偏头,“医就不必了,我占用了你身边这么久的医,让你身上的毒至今未解。” “我与你同去。”七长老扭着水蛇腰,朝李凉茉行了一礼,“圣女,让我与夕颜姑娘去吧。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寻找那个当初偷了巫族毒术的狗男人。” 她们离开后,巫族族长与十一位长老说起了巫族的事。 东周不死心,依旧与北齐交兵,连番致信巫族,言及让巫族相助,续百年前未尽的盟约。巫族还是用先前那番说辞推脱,明显惹来了容霆的不满。 阿凡旭眉头紧锁,“圣女,若是东周调头来攻打巫族,当如何是好?” 虽然东周现在打北齐显得有气无力,但他们先前已经商讨过了,一致觉得这是容霆故意的,就是想要骗巫族出手。 如今的巫族已经不是百年前的样子了,他们对自己的族人完全信任,对寻常的百姓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善意,也会对容霆这些玩弄权术的人防备。 “西凉与巫族缔结盟书。”李凉茉顿了顿,葱白一般的手指敲在舆图上,“待东周反应过来,必会觉得被戏耍了。不过,木已成舟,容霆不敢乱来。不过是撤兵罢了。” 阿凡旭眉头解开,与十一位长老相视而笑,“我们进宫之前,先去见了那位大人。大人也是这般说的。由他们去吧,不过区区,看他能翻起几重浪。” 李凉茉指尖微微一颤,唇角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荣耀,抬眼瞧向阿凡旭,“他,还说了什么?” 阿凡旭与十一位长老的笑容更浓,“他还说,半年之后会四公子会晤,也不必担心,届时尽管让东周的人进城,他自会亲自护我们周全。” 他朝李凉茉行巫族大礼,“如今巫族有了圣女,苦尽甘来,不过圣女常不在族中,还请圣女多留会些人在身边照护,万不可让圣体受损。” 闻言,李凉茉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阿兰若与疾云两情相悦,前几日求到我面前,她是巫族的女儿,大长老的孙女,我想问问大长老及诸位的意见。” 原本是想缓缓,等闲下来再问阿兰若对疾云是否有意的,却没想到阿兰若这直来直去性子,瞧中人家后便直接把人睡了,来她这里让她主婚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倒是衬得旁边闷葫芦似的疾云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知道巫族人敢爱敢恨的性子,倒是第一次见着他们这种率性的行为。 大长老一愣,褶皱的脸笑成了花儿,“但凭圣女作主。” 圣女看中的人,他们必然不会反对,更何况,疾云还是那位大人身边最受器重的人? 阿兰若的婚事便这么定了下来。时间定在李凉茉与邬云的婚礼之后。 大婚当日,李凉茉天还未亮便被芸竹几人拉起来,绞面上妆。 韩子尧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表妹,青玉姑娘想要来沾点你的喜气,我就自作主张,把她带来了。赔你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他说笑着,把酒坛递给阿兰若,“这是你出生的时候,祖父他们在姑母院子里埋下的,足足有十六年了。我想要分一口都不行。要不然,现在开一坛,我们喝了?” 李凉茉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今日她连一口水都不能喝,怎么可能在各种仪式走完前喝下一坛子酒? 韩子尧碰到她的目光,悻悻作罢,“得了,表妹,你怎么就这么嫁了。若是寻常人家,我还能去打他一打斗他一斗,叫他不能那么容易就把你迎了去,偏你是皇家的公主,不叫他吃点苦头就把你给娶了去,我……我这心里特不是滋味。要不然,你另寻一坛酒来把我灌醉咯,叫我人歇了找他不是的心。” “皇家的公主就不能有表哥疼了?”李凉茉失笑,“这又不是和亲,他来了,你要为难便为难去。只是一条,别误了时辰。” 韩子尧眼睛一亮,“当真?” “表哥,我是西凉的公主,也是韩家的女儿,不论嫁人与否,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韩子尧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你表哥好歹是西凉公子,除非他是东周公子,不然,挡他半个时辰不成问题。叫他看到你娘家兄弟的实力,以后断然不敢欺负你!” 青玉一直安静地站在韩子尧身侧,闻言好奇发问:“为何挡不住东周公子?” 韩子尧瞥了她一眼,“四岁就成了东周公子的怪物,拦他只会让我自己丢脸。还丢的是西凉的脸,不成不成!” 李凉茉笑而不语,心头暗忖,“你妹夫,就是那会让你丢脸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夕颜和南宫末羽的故事有点长,琢磨着写到番外里,就不会占用正文里太多篇幅。 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你们,有想看的吗? 第98章 第 98 章 邬云在西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若是娶的是寻常的公主, 只肖在丞相府门前等待婚车到达。 可她娶的是韶华摄国长公主,西凉最有权势的女子,必然是要进宫亲自迎娶的。 邬云听着这些话, 抿紧了唇。 跟随在他身侧的疾云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见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来的疾风想要出声,把人拉住。 疾风有了先前的教训, 忙收了音, 悄悄问疾云,“主子马上就要娶到心上人了,怎么还不开心?” “错。”疾云纠正他, “是已经娶到了。” 疾风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开心?” 疾云睨他一眼, 为他的前途担心,也担心他惹出事来弄黄了自己与阿兰若的姻缘,便把情况掰碎了说给他听,“主子对主母是什么心思,旁人不懂,你我还不懂?不论主母是什么身份, 主子都会亲自去迎。礼部在确定迎亲的细节时便与主子说过,主子到宫外候着,等公主出宫迎上凤鸾车便好,主子都不同意,为的是进玉泉宫陪主母走完所有的路程。可这些人这么一胡乱分析, 倒成了主子看重的是主母的身份一般。将主子的真心藏得看不见了。换你,你开心得起来吗?” 疾云的性子有不少随了邬云,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把疾风说得一愣一愣的。 “高兴啊,为啥不高兴?”疾风晕了,懵懵懂懂地回答,“要是我,只要我媳妇知道我的心意就够了,别人怎么样,那是别人的事,他们猜不对,正好给我打掩护。要是自己房里的事都叫大街小巷的人猜了个中,那才不高兴呢。” 邬云闻言,抿着的嘴角微微一松,转着笑眼瞧他一眼。周身的情绪都扬了起来。 疾云惊讶一哂,“你这一趟,长进了。” 瞧这样子,他暂时不必为疾风的去留担心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西凉公子会带着韩家众儿郎与皇子们在玉泉宫门外摆阵拦人,要考验新郎官的真心与实力。 此举正中邬云下怀,他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与之从殿门打到宫墙上,沿着屋檐进了殿。 ……*…… 殿里,李凉茉听着屋里人不间断地说着的吉祥语,打量着青玉,总觉得这人格外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北齐青阳侯的幼妹,清河郡主。 青阳侯与萧眠的交情有些复杂,上辈子与她的立场相对,最后是被她设计利用来对付萧眠而死。 而上辈子的青玉,年轻的时候爱往外跑,被青阳侯抓回来后送进了宫,成为了宇文治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说来,以侯府姑娘的出身能被封为郡主,是先帝喜爱青玉的缘故,曾戏言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 不过君王无戏言。因着这句话,青玉无人敢娶,年近二十依旧待字闺中,偏又是个爱往外跑的性子,进了宫之后,也成日里想着外逃,终是宫墙高深,滑了脚,送了命。 上辈子两人交往不多,不过李凉茉想到她与曾经想逃的自己相似,曾暗中帮助过她逃离。这一辈子,她还未进宫,宇文治便死了,也算是阴差阳错地让她免于一死。 青玉被李凉茉看得心里疑惑丛生,“我……我身上……或者我脸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凉茉收回视线,想到她是韩子尧带到自己面前来的第一个姑娘,“青玉姑娘在西凉可还习惯?” “太习惯了。”青玉见李凉茉这么温柔,登时放下拘束,一点也不见外,“我还以为摄国公主会很凶很凶,原来这么温柔,长得温柔,声音温柔,脾气也温柔。我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 李凉茉听着笑声连连。 自沾了权,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说过她温柔了,那个人成日里夸赞的是她黑心黑肝。 “我与你甚是投缘。往后若是在凉都遇了事,大可以来寻我。即便是我表哥欺负你,你也可以来寻我。” 青玉惊呆了眼,“公主,你真好!不过,韩大侄子可不敢欺负我!” 韩……韩大侄子?! 李凉茉嘴角一抽,到路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青玉姑娘为何叫这般称呼他?” 青玉仿佛这才意识到李凉茉与韩子尧之间的关系,“啊,公主与他同辈,那我该叫你大侄女了!大侄女,本来今天不好和你提这件事的,但现在说到了,就拣日子不如撞日子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和豫王赐个婚呀?” “豫王?”李凉茉以为自己听错了,“跟着豫王回来的女子是你?他想要娶你?” “不是。”青玉一张如玉的脸红彤彤的,目光却不避不躲,“是我想要嫁他。” 李凉茉懂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韩子尧曾说的豫王迎来第二春,指的是她。 不过,历经两世,她最不看好的便是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姻缘。 有心想要劝她一劝,听得门外闹腾起来,唤及新郎要进屋了,忙将此事放下,持遮面金凤扇于面前。 青玉也被屋外的热闹动静吸引了过去,随后抓了李凉茉的手便往门边去,“我得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把我最温柔的大侄女给娶走了……” 她话音未落便顿住,瞧着屋顶上与韩子尧打斗的红衣人看直了眼,“长得阴柔了些,但一看就是温柔的,与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凉茉心道他的另一张脸可生得一点也不阴柔。 她悄悄地将手里的遮面扇放低了些,去看在檐上与韩子尧打斗的人。 他穿着华贵烦琐的礼服,招势依旧行云流水,倒似天官下凡尘,闲庭信步。 她太清楚他的实力,知晓他顾及着这是她重要的亲人而留了余地,处处避让又不落下风,直到有人大喊,“丞相,吉时到了!” 他才道了一声,“得罪了。” 韩子尧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打下了檐。回想起刚才的打斗,愣了许久。面上忽红忽青,自顾自地嘀咕,“若他去参选西凉公子,还有我什么事啊?” 意识到自己没能成功地给邬云一个下马威,他情绪低落了起来。不过转瞬又被殿里的热闹带动着有了几分高兴。 李凉茉见邬云朝自己投来视线,顿觉心上发麻,忙将扇子举高些,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她瞧见一双修长又略显骨节的手伸到扇边,听得他声音低低,舌头打着卷儿,含着魅惑,“韶华,我来了。” 李凉茉抿着唇角上扬的唇,悄悄移扇少许想瞧他此时的模样神色,却与他含笑凝眸的视线相触,如被烫了一般迅速再次将视线挡住,缓缓将指尖搭了过去。 刚触及他的掌心,便被他紧紧握住手。 她见大红袖摆晃动,知他站到了自己身侧。听得她低声嘱咐,“别怕,我必护你安妥。” 李凉茉不怕,但她愿意相信邬云,柔柔地答应一声,“我信你。” 随着这一声,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高扬了起来。 铁头身上被绑了大红绸花,昂首走在最前面,仿佛今日成亲的是它一般。 它时不时地回头瞧他们一眼,颇有几分老怀欣慰之感。 它护太后与陛下有功,已经是三品带爪侍卫了,两个主人也成亲了,一定不会再有像上辈子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吧。 思及此,它也不是那么讨厌总是阻着它与女主人亲近的主人了。 告别太后与陛下,李凉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宫门,想到前世今生两次出嫁时的心境,意识到这辈子与上辈子,再也不一样了。 她身上的余毒已解,好好将养身子,还有成为母亲的机会。她很好奇,她与劭云太子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她不曾再见过劭云太子流泪,自是不知泪水有没有变清,但她发现,洞房时本该必备的肠衣,不见了。 她婚后月余,东周与北齐的战事停歇。 东周来信诘问她言而无信。 她哂笑一声,回曰:“对无信之人,何需有信?” 北齐送来国书,一为恭贺她婚喜,二为告知北齐新帝登基,萧皇后已经成为了萧太后。 萧太后有意与西凉交好,特着使臣送来贺礼,同时,言及北齐清河郡主在西凉一事:清河郡主乃青阳王最疼幺妹人,北齐愿意两国结姻亲之好,但若西凉无意,还请将郡主送还给青阳王。 李凉茉瞧了几遍,确定上辈子一直是青阳侯的人如今已经成了青阳王。 这种时候,清河郡主若无大事,必要回去一趟的。 她让人将青玉寻来,给她看了北齐来信。 青玉看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有片刻的难为情,但对回北齐之事不以为意,“你下一道旨意让豫王娶我,我就不需要回去了。” 李凉茉唇角扬着温柔的笑,“你想要本宫赐婚,豫王呢?若是他愿意娶你,为何这么久了,不曾见他向本宫提及?” 扯到国事,她便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青玉嘴角笑意一凝,“啊,他总是把事藏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要紧呀,我好意思就行了。大侄女……摄国公主,你就应了我吧。” 李凉茉愿意与她和善,她才敢叫人一声大侄女,摆出了摄国公主的威仪,她便不敢再用没尊没卑的称呼了。 李凉茉瞧着她,“清河郡主,豫王都快能赶上你父亲的年纪了,你爱慕他什么?” “我爱慕他年纪大呀!”青玉说出口便觉得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化解尴尬,“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要说最喜欢呢,还是他安静地坐着看山看水看云看飞鸟爬虫时满怀心事的样子。好似有什么结在他心里,阴阴的,让人心疼。” 她抬首,明明红了面颊,却语气坚定,“我知道他过去经历过的那些事,我会让他知道,世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那人那般。我想让他知道,这世间的风景若有人共享会更美好。” 李凉茉心中一震,觉得这样如暖阳一般的女子真是最适合豫王的了。可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想毁了这样的女子。 “情是一个人的事,成亲却不行。若非你情我愿,心中存怨,不过是熬过的颜,伤过的心,化为流出的泪满心悔。” 青玉听她这般说,心里生出怯意来,“那……豫王那样的性子,什么也不肯说,你怎么不知道他不情愿娶我?” “若他真不情愿呢?” 青玉看着她幽深的猫瞳,越发短了底气,“若他真是铁石心肠的,那我兄长也不会允许我死缠烂打。” 见她动摇,李凉茉暗暗松了一口气,“无妨,本宫有个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我发誓我真不是想拆cp。 第99章 第 99 章 豫王被召进宫, 发现李凉茉是独自见他, 有些疑惑,“不知摄国公主召臣所为何事?” 不待李凉茉开口,他又道:“可是东周不善, 需要臣出征?” 东周来信诘问之事, 朝中重臣都知晓,豫王初知时便提议要兴兵给东周一个教训, 叫他们知道西凉已非昔日孱弱之邦。 “如今有巫族相助, 于各地兴修水车,助农耕,炼兵器……将士日日操练, 只等公主一声令下。” 李凉茉哑然失笑,“皇叔, 本宫今日唤你过来,是为了北齐之事。” “北齐?”豫王拧紧了英朗的眉,“他们还不安分?宇文治已死,皇子年幼,幼帝登基,太后及大臣辅政, 纵是有野心,也不当不敢乱来才是。他们如今可选出了北齐公子?” 思绪飞转,他琢磨着除非北齐有了非常了不得的北齐公子,才有可能再出来作妖。 他一心为国,李凉茉倒是不好打断他, “尚不知北齐公子是谁。不过,本宫以为青阳王的可能性较大。” 豫王困惑抬眼,“青阳王?” 他从不知北齐有个青阳王。 “青宸原是青阳侯,因扶新帝登基,有从龙之功,被封为青阳王。青阳王的妹妹清河郡主久在西凉不思归,北齐这才来信,让我们将清河郡主送回去。”李凉茉一口气说完,看着豫王,“不过,清河郡主并不想回北齐。” “为何?”原来不是要出兵,豫王眉头松开,兴致明显低了下来,“既是青阳王的妹妹,便该知晓国家大义,怎么能由着性子胡闹?” 李凉茉笑了,“说来,倒也是一桩风~流趣事。清河郡主看上了西凉的儿郎,北齐萧太后与青阳王也有意成全。只是她跟来大半年了,那西凉的儿郎从不与她说喜欢,她日日纠缠也掉了颜面,萧太后与青阳王瞧不过眼,才召她回去。” 豫王越听越糊涂,“这与臣有何干系?臣在这样的事情上,一直都是傻呼呼的。” 他思及自己曾遭受的蒙骗,眉目间多了几分阴郁。 李凉茉瞧着他身上散发的独有气质,暗叹他生就一副好皮囊。见他还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想,索性说得更明白些,“清河公主看上了儿郎,比她大了二十岁。本宫不知,那儿郎对清河郡主是何种态度。若是心悦郡主,本宫也愿意结下两国姻亲;若是无意,也当与郡主说个清楚明白,不必累得姑娘家苦等。皇叔觉得,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自然是这般。只是那清河郡主莫不是丑得不能见人,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豫王心里生烦,不过想到是国事,还是耐着性子分析,“不然,她为何会瞧上一个年长她二十岁的男人?都和她爹一般大的年纪了。” “因为在她眼里,那男子成熟伟岸,心有家国山河,是西凉的英雄。”李凉茉瞧着年近四十却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豫王,“清河郡主冰肌玉骨,是难得的美人。美人爱英雄,自古便是如此。” 豫王默了默,面色认真起来,“若真是这样的美人,便更该回北齐了。别耗在一个对她无意的人身上。” “为何?”李凉茉眼风扫过屏风,“皇叔缘何能确定那儿郎对清河郡主无意?” 豫王道:“郡主芳华貌美,若是有意,岂会有人忍心让她白付痴心?必然早就应了。更何况,那人长她二十岁,但凡有一点感动,都早该成了这桩美事。” 李凉茉继续问,“若那儿郎不知她是北齐郡主呢?” “不知尚且无意,知了更不会有结果了。”豫王微微提了提音,不等李凉茉音落便把话接了过去,“他是西凉的英雄,守护的是西凉的国土和子民,与她一个敌国郡主何干?” 李凉茉心里一惊,没想到豫王会将话说得这么重,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青玉从屏风后转出,泪眼婆娑地盯着豫王,似乎要说什么。 一音未出,泪已先流。 豫王恰在她出来的时候转了身,背对着她的方向,垂着眸,继续道:“她为何要这般不知羞耻纠缠不休?她一国郡主,置她国与民于何处?!” “皇叔!”李凉茉呵止他。 豫王回转身朝她躬身,“臣所言,句句肺腑,若有冒犯,请公主降罪。” 从头到尾,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立在一旁等他一句软话的青玉。 李凉茉看着青玉哭着跑出去,叹了一声,“皇叔,本宫都差点被你骗了,差点要相信你对青玉当真无意。” 豫王神色严肃,“公主,臣,对青玉姑娘绝无非分之想。” 御书房门外一阵闷响,而后传来愈行愈远的脚步声。 殿里安静了片刻,芸竹在殿门处朝殿里道:“公主,青玉姑娘走了。” 李凉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皇叔,你这是何苦?”如果不是她看到了豫王片刻的失神,她也要相信豫王当真铁石心肠了。 “臣当真无意。她既是北齐郡主,自该尽快归国。”他抬眼瞧向李凉茉,“先北齐帝便想用和亲之名夺走西凉最优秀的公主,如今焉知他们不是故计重施?” 李凉茉觉得他真是想多了。可旁人的感情,轮不到她来左右,“清河郡主既是因皇叔而来,便由皇叔亲自护送她回北齐吧。” 她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下旨了。 豫王没有反对的理由。 他行到门口,忽而转身,对李凉茉郑重地道:“臣,早就是行将就木之人。如今所求,不过西凉安稳,百姓安居。何苦拖累无辜之人?臣视西凉为妻,百姓为子,足矣。请公主日后莫再与臣议及娶妻之事。”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凉茉自不会再过问了。她也无暇再过问。 因着接连的喜事,再加上施行新政令,今年的秋猎改成了冬猎。一行人在秋的尾巴上去了猎场。 赵家馀孽联同不甘地位下落的世家们于猎场围袭李凉茉,捉了幼帝,设下连环计,计计直对李凉茉的性命。 李凉茉发现及时,救回幼帝,但冷箭难防,驸马为了保护公主与幼帝,重伤身亡。 韩子尧最不能接受邬云的死,每日将自己关在练功房里苦练。 摄国公主为亡夫一怒,举国动荡,整个西凉掘地三尺,将与赵家有关的人捉拿入狱,世家被血洗一番,短时间内,再无力与皇家抗衡。 倒是赵家唯一获免的赵希言,挽郎入仕,文考头筹,在此事中立下大功,一路青云直上,成为西凉新的丞相。 清斩逆臣之日,李凉茉踏入清隐殿。 太上皇呆坐在殿中,任福海怎么劝也不愿进食。听到李凉茉进屋的声音,他抬了抬眼,神色灰败。 “逆女!”他错牙咬音,却藏不住里面的颤音。 李凉茉坐到他面前,温柔地笑着,“谁扰了父皇的清静,叫父皇吃个饭都没心情?” 她的目光扫向福海,后者连忙跪倒在地,“太上皇,您呐,就歇了那些心思吧。您不论做什么,公主都是知道的。只是公主从来不说,也不与您计较,让老奴都顺着您,只要不太过分,她都由着您。可您这一次,真的伤透了公主的心了。” 福海真心觉得李凉茉对太上皇真是已经很好了,太上皇处理朝政不如摄国公主,太上皇畏惧的北齐都被摄国公主打得告饶,太上皇实在该有自知之明,颐养天年了。 太上皇缓缓转动着脖子,看向福海,“是你,背叛了孤!” 福海大喊冤枉。 太上皇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李凉茉一哂,“这世上,还有你能信,你敢信之人吗?” 她转眼看向太上皇,“父皇,本宫曾经信极了你。以为你为本宫挑选的,必是好的。以为你让本宫去和亲,必是对的。母后曾经也信极了你,以为你是真的爱她。却没想到,你只是拿她当登龙梯,拿本宫当成可以随意送人玩乐的货物。” “本宫曾以为,因为你心里真正喜爱的女儿是李凌霄。于是,本宫便将计就计,让你们以为本宫就是李凌霄。到如今,本宫明白了。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一个人。你说爱楚夫人,不过是因为不得。你说爱李凌霄,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她是你众多子女中对你的帝位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你喜欢玩弄别人的人生,你兄弟的,妻子的,儿女的。你喜欢的,不过是那种能被你操控的感觉。你爱你拥有的权力。可惜……” “你,德不配位。” “不配做一个兄长,不配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更不配做一国之君。” 她每说一句话,太上皇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那一个个字,似是带刺藤鞭抽在他血肉之上,他忍不住了,“闭嘴!逆女!不论孤对你做了什么,孤都是你的父皇,是你母后的丈夫,女以父为天,妻以夫为天!你们只能承受。你如今这么对你的父皇,就不怕被言官弹劾,受天下人唾骂吗?” 李凉茉下巴微扬,发间摇曳着的流苏都洋溢着自信,“他们,敢吗?” 太上皇心里一颤,又听得她道:“如今,敢的,都死了。” 她温柔的笑里透着几分狠辣,“如今,本宫的驸马被你害死了,所以,到你了。” “不!”太上皇色厉内荏,“你不敢杀孤,不能杀孤。孤是你的亲生父亲,不论孤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动孤!” “嗤……父亲的身份,就是你最后的保障了。”李凉茉哂笑着,“本宫当然不能杀你。” 太上皇刚放松下来,却听到她话音一转,“倒是能叫你,生不如死。” 他看到被端到自己面前的黑漆漆的汤药,惊恐地睁大眼,似乎自己的魂儿都在颤栗。 李凉茉起身缓缓抬了抬发髻,转身朝外走去。 屋外,秋日的光照在太上皇最爱钓鱼的大缸上,缸里的鱼儿尚不知屋里的一切,见从天而降的鱼食,乐呵呵地聚在一起争夺。 李凉茉瞧着这鱼,对紧跟着出来的福海道:“你看这鱼,你喂它多少,它便能吃下多少,不知饱,其实,是太贪的缘故,明明肚子装不下,非得死命地撑,直到死。你说是也不是?” 福海听出这话里的味儿来了,连忙表态,“老奴不贪心,老奴只求能得一席之地安享晚年。” 李凉茉笑了笑,“好好伺候太上皇,不能让他自己想不开。他活着,安分不惹事,你就安生。” 她缓缓步出,清隐殿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不多时,从清隐殿传出消息,太上皇接因丞相之死,悲伤难以自抑,突发急症,嘴角歪斜,流涎不止,诸事皆靠旁人料理。 传闻,韶华摄政长公主不愿触景生情,由丞相府搬至公主府。从此除了处理国事外,深居简出。 世人惋惜公主芳华成寡,却不知公主府里夜夜烙饼。 李凉茉点着劭云太子的胸口,心中不舍,“世间再无西凉丞相邬云了,此去巫城,需要多久?” 劭云太子有信心,但不会托大平白给她不可及的希望,“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在我派人来迎你前,你只消做一件事。等。” 门外传来疾风催他启程的声音,他不舍地吻了吻妻子,起身穿衣。 李凉茉拢了衣裳起身,接过他手中系带,“我来。” 劭云太子见她环住自己腰身为自己裹上腰带,发间软香传入鼻间,曲臂圈住她,“我会尽快。” 李凉茉抿抿唇,“半年。” 她推开他,“半年不见你,我便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 “孩子?!”劭云太子的注意力全在这两个字身上,“韶华,有孩子了?” 闻言,他心里一慌,“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可有伤到孩子?” 他最近可是格外卖力,希望能在他离开前有个孩子陪她,免得她有了时间担忧,不过一直没有得到消息。 李凉茉一窘,“之前没有不带表就一定没有。” 又觉得气闷,“你走吧。” 劭云太子听着她语气不对,抬着她的下巴,“不管有没有孩子,你都不许嫁给别人。真要有了孩子,你不高兴了,拿他送人也无妨。可你若敢嫁给别人,我进了地狱也要爬出来拆了你们。” 李凉茉呼吸一窒,忍不住笑了出来,斜眼睨他,“有你这样的爹,孩子也能不要,就不怕他给了别人,长歪了?” “我从四岁起,就没见过爹娘的模样,没了,他们照样活,我照样活。你不一样。”劭云太子修长的手指在她颊上划过,狐狸眼中倒映着她的猫瞳,似有千言万语。 李凉茉给他理好衣襟,“我懂得。所以,你若半年无影,我必不会干等。” 她知道他的能耐,也知上辈子的这一仗是他的成名仗,可是这辈子因为她的重生,有了许多的不同,她怕出现万中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别被标题吓到呀~ 第100章 第 100 章 接连几天, 李凉茉心里都有些不安, 几番从睡梦中惊醒,白日里处理朝政时便没了精神。 瞧见没精打采地来向她辞行的韩子尧,她顿时来了精神, “表哥, 你怎的瘦了这么多,这段时间真是练功去了?” 她怎么瞧着, 都觉得韩子尧是大病了一场。 韩子尧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起初还说让你嫁给我,我来保护你。结果,你嫁了个比我厉害得多的, 他是护住你了,却连命也赔上了。我寻思着, 若当时换成我在你身边,许是赔了命也护不了你们姐弟周全。我这个西凉公子,名过其实。只是我醒悟得晚了,这次的四公子会晤还得我去。等有机会,我摆个擂,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做这西凉公子……” 他絮絮叨叨的, 李凉茉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其实那天,邬云只是将计就计,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这样,才能恢复身份。若是换成韩子尧, 以韩子尧的实力,同样也能护住他们,更何况,她现在的实力,也不差。 到得如今,她再想起当初心里对劭云太子的怀疑,觉得有些可笑。 上辈子四公子会晤之时,劭云太子忙着安排聊城之事,从聊城往东杀下一片江山,哪里有心思来过问西凉帝的那些事?想来,他同她一样,回到西凉的时候尘埃落定了。 “表妹!表妹!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韩子尧说了半天,发现李凉茉呆愣愣的,缺了精神气,提高了音量,却又心疼起来,“你是不是又想起他了?我瞧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他对你一定是极好的。可你也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我走遍天下,给你寻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来护你。” 他寻思着,若是实在寻不到,就让自己变得那么厉害。 不过,这话不宜说出来吓着人。 李凉茉回过神来,笑意温柔,“好啊,能与他比的,大概是劭云太子了。你帮我把他寻来,如何?” 韩子尧呆了一呆,“怎么又是劭云太子啊?他真的已经……” 李凉茉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不想听他将要说出来的话,直接打断他,“不会。你这次前往四公子会晤,许能见着他。若东周来的人是他,你便与他为善,若不是,你便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韩子尧瞧见李凉茉说完这一番话,脸色都白了,什么都答应下来,“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出去,先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李凉茉觉得自己这几天确实有些不适,不过毒虫跟着劭云太子走了,几次想叫巫族医者时又因为政务耽搁了,才一直拖到现在。 老太医给她诊着脉,平缓的眉头渐渐拧起,似喜似忧,好半天才起身,朝李凉茉行礼,“恭喜公主,是喜脉。” 李凉茉并未因为他的道理而露出喜色,半眯着猫瞳看他,“为何发愁?” 她揉了揉探头过来的狗侍卫的头,“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她寻思着,难道是时间不对?世人皆知,邬云已经“去世”两个月,难道是近两个月有的孩子?是了,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准,前不久才来过。若真是时间上有异,该如何说才能叫旁人不起疑心? 韩子尧面上刚生出来的喜色因着这话凝住,追问老太医,“你快说快说!慢吞吞的要急死人了。” 老太医一慌,语气也急了起来,“公主千万急不得。公主脉象有些奇怪,胎儿不稳,正是忧思所致。这是公主和驸马的唯一血脉,老臣担心……” 他未说完,李凉茉和韩子尧都听懂了。他是担心自己的医术保不住这孩子。 李凉茉闻言沉默下来,听太医的话,这孩子当是在邬云还未“死”的时候便有了,那小日子是怎么回事? 她摆了摆手,“下去吧。休要与人提及。”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又是眼下这样的情况,毒虫不在,得把六长老叫来看看具体的情况。 老太医答应着,可是摄国公主请太医不是件小事,已然闹得满宫皆知,太后已经闻讯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李凉茉最后交待的话。 “为何不与人提及?”太后一脸担忧,“我儿身子出了何事?连哀家也要瞒着不成?” 李凉茉见瞒不住了,索性允韩子尧把事情说了。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一点点喜意在心间盘旋,“这孩子不稳当,我不想太早让人知晓罢了,母后无需忧心。不过母后既然来了,我有些话要与母后商量。” 待旁人都退出去,李凉茉才仔细道:“日后朝务,有劳母后多多费心。遇事不定,可多与陈修、赵希言、太师及豫王商量。女儿已经在朝中启用了一批新秀,不知谁能信任,便问陈修。平王性子不争,却是个办事牢靠的。小七十四了,四皇弟五皇弟六皇弟便与他一同封王出宫建府吧,还有一些到了年龄的公主的婚事,也该看着办了。” 她瞧着太后茫然的样子,心下微叹,“母后不必发愁,凡事都有第一回。以后熟悉了,便好了。实在难以决断的,女儿的公主府离皇宫不远。只是有一点,切不可给韩家太多权势。” 太后惊愕看她。 她心知这样的话对太后有不小的冲击,耐心解释,“倒不是女儿不信外祖家,而是外戚权势不宜过大。以免叫旁人看了日后效仿。再者,树大招风,不论外祖所行如何,一但权力过大,必引来不少祸事。待到陛下及冠亲政,若是韩家权势太大,平白伤了情分。而于外祖父而言,清名重于权势,如今最惧,不过‘晚节不保’四字。是以,母后若为外祖父好,便该让他慢慢放权,颐养天年。倒是可以提拔些许韩家小辈。” 太后只是不曾放手掌权,却并不是个蠢的。听李凉茉说了这些,心里已经清楚了厉害关系。 女儿是她的主心骨,可她瞧见女儿如长辈一样对自己叮咛嘱咐,心中复杂,自责起来,“都怪母后太没用,让你承担了这么多。你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 “不会的。”李凉茉打断太后的话,弯了弯唇,“我们的孩子,一定是顽强的。许是因为我的身子曾被下过毒的缘故,这些日子又不静心,才有些不适,养些时日便好。” 太后又是一阵自责。若不是她信错了人嫁错了人,又没有保护好女儿,怎么会让女儿在那么小的时候被人喂下毒~药?不过,她如今已经学会了收敛情绪,不再在女儿面前流露出更多的忧愁恐慌。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理当成为他们的后盾和依靠。 李凉茉见太后起了立起来的心思,便放下心来放权了。 对于腹中孩子的情况,她猜得没错。 六长老给她号了脉之后,连道这孩子必有后福,“圣女的身子一直靠药养着,本不易受孕,即便有孕,也容易在无知无觉地时候流失。这胎象也不稳,有小产征兆,圣女前些日子来的小日子并不是真的小日子,只是这孩子险些不保的缘故,不过机缘巧合,圣女调养身子的药本就有坐胎安胎的效果,一直保到现在。” 他越说越觉得高兴,“圣女放心,我将药量调整一番,重新开个方子便好。不过圣女这些日子,最好能静心养胎,我也会为圣女添些安神助眠之物。” 李凉茉颔首。六长老说能保住,必然无事。可离四公子会晤的时间越近,她心里的不安还是只增不减,夜夜梦魇。 屋外夜雨雷霆,李凉茉惊坐起身,“星眠!” 在守夜的是玉萝,揉了揉眼睛走向里间,“主子,今夜是奴婢。” 李凉茉缓了缓气,“把星眠叫来。” 玉萝看了看外间的雨,“现在吗?” 李凉茉也瞧见了,觉得不妥,但梦里的情况实在让她无法安心,几个止息之间,她又平静了不少,缓声道:“雨大,打伞也不顶用,待雨小些再过来吧。” 她瞧着电闪雷鸣的,左右也没了心思睡觉,便叫玉萝掌了灯,摆了棋盘,思量着劭云太子当初是怎么做到自己与自己下棋的。 她就一个脑子,一个思路,怎么做到下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棋路来呢? 玉萝瞧着她突然沉默下来不言不语的模样,心里发慌,去了隔壁把芸竹叫起来伺候着,自己去寻星眠的下落。 “星眠呢?”李凉茉听着屋外雨小了,盯着棋子发问,“玉萝去了那么久都未回来,星眠出了什么事?阿兰若呢?” 芸竹心里一惊,意识到瞒不住了,跪下请罪,“公主,奴婢们担心您和小主子,自作主张瞒了消息。” 李凉茉捏着黑子的手微微发僵,面上平静如常,“说吧。本宫受得住。” “驸马失踪了。”芸竹瞧了李凉茉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似是无妨,便放开胆子继续道,“会晤时还好好的,驸马将东周派来的人都制住了。在结束后,本欲马上前往东周,却遇到了意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李凉茉手里的黑子终是嗒地一声落下,打乱了精心布下的棋局。 好一会儿,李凉茉平静出声,“除了本宫之外,都知道了?” 不等芸竹回答,她已经得了答案,“疾云呢?星眠和阿兰若呢?他们都找人去了?是不是?” 越说,她声音里的颤抖便越止不住。 不必等回答,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巫族的人,还有谁留在府中?” “六长老与十长老。”芸竹不敢有所隐瞒,说出他们商量过的结果。 公主身怀六甲,胎位不太好,不宜情绪波动。 公主喜欢阿邯霁做的小东西,便让阿邯霁与六长老留下照看。 “本宫知道了。”李凉茉呆坐了片刻,抬起胳膊,“扶本宫去歇着。” 芸竹惊疑不定地瞧着她,“公主,驸马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李凉茉“嗯”了一声,抚了抚心口,原本不安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那样的感觉。 她背对着芸竹躺下,“巫城找不到,就使人去东周找,去周都找。本宫说过,等她半年,便只是半年。” “本宫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不能先乱了阵脚。”她顿了一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芸竹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退下,又听得李凉茉道:“本宫不怕事,只怕不知事。再不许有第二次。” 芸竹知道李凉茉不计较先前一齐瞒她的事了,也知她恼了,答应下来。 又过了一月,寻人的人陆续回来了,还是没有音讯,查到东周,得来的,竟是与两年前一致的结果,“查无此人。” “又查无此人?!”李凉茉将茶杯重重放下,“跟着他的人呢?一个都没回来?” 阿兰若瓮声瓮气地道:“都不见了。疾云也不见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啊……” “那就一定还活着。”一个人失踪,生还的机率很小,可是这么多人失踪,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李凉茉才不相信劭云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死,“再去寻,本宫亲自去。” 玉萝吓了一大跳,“公主三思,您还怀着小主子,不宜奔波。” 李凉茉略一迟疑,看向六长老,“有没有办法把他好好地拿出来。” 六长老犹豫着道:“如今六个月,若是在巫城医室里催产,孩子能有三成的活下来的机会。” 李凉茉懂了,凉都里没有巫城的条件,若是现在把他拿出来,三成的机会都没有。 阿兰若“哇”地一声哭出来,“圣女,不要啊,您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大人真出了事,这可能就是唯一的一个孩子。是阿兰若不好,不该说那么丧气的话,他们都活着,一定都活着。” 阿兰若一直是个欢脱的性子,这一哭倒似在李凉茉心中猛浇了一盆水,让后者冷静下来。 六长老也劝道:“事情已经如此,圣女何不再等一段时间?待到瓜熟蒂落,养好身子,再从长计议。” 韩子尧进屋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可他的心情也不好,闷闷地坐到李凉茉对面,“这都是怎么了?我回来也不见你们欢迎我?” 虽是说着调笑的话,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半点笑意,“表妹,我见着你说的劭云太子了。真是不比邬云差的。”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气氛不对,屋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你们要欢迎我,也不用都这么看着我吧?怪渗人的。” 李凉茉的唇边染上一点笑意,柔声安抚他,“表哥,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劭云?” “怎么叫得比叫你表哥还亲近?”韩子尧不满地咕哝一声,在李凉茉的注视下如忙拉回话头,“就是在巫城啊。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劭云太子终于出现了,又拿了第一。我看,他比邬云的实力只强不弱。我是真心服他的。不过……”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表妹,你别惦记着他了,他有未婚妻的。他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失踪了,说是失踪,其实……” “不可能!”星眠急急打断他,“劭云太子怎么可能有未婚妻?!” 韩子尧颓然摆手,“劭云太子与我投缘,平日里多说了几句话,我当时当众和他说你让我寻他时,他还笑了,可见是个随和的。我见他瞧见那女子时,呆了,显然他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的。但那女子拿出了东周皇后的信物,他不愿认也不能怠慢。说来,后来发生的事,也与我有关。” 他的手指在鬓边不停地转圈,情绪越发低落,低垂的眉眼没注意到李凉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更没注意到李凉茉阻止了旁人要打断他话的动作。 “我寻思着,表妹看上他,他也不错,就是那个未婚妻有些碍事,便想让他的未婚妻看清楚他心里没有她。和他的未婚妻合计假装我绑架了她,让劭云太子孤身过去救人。哪里想到他真的去了,也不知为何事情会泄漏,那个地方被东周摄政王的人包围了,还请了天枢门的人,请沥川亲自去了,我亲眼看到他和他的未婚妻落入天枢门的机关阵中,我在阵外等了半个月,等到阵法时效消失,劭云太子连渣都不甚了。一代鬼才,就这么,没了。” “是你。”听他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李凉茉沉沉出声,“是你害他失踪的。” 韩子尧听着这声音不对,猛一抬头,见自己疼爱的表妹用力睁大着一双蓄满了泪的眼,两行泪蜿蜒不断。 “表妹……你怎么……”韩子尧呆呆的,语无伦次。 他不明白,邬云死的时候,她都只是发怒,不曾掉泪,怎么现在听到劭云太子失踪,泪珠子就和不要钱的一样。 “我在问你,是你害他失踪的,是不是?” 韩子尧没接话。 李凉茉也不在意,继续道,“沥川不是东周摄政王请的。他本就是摄政王世子,与劭云天生就是敌人。那个未婚妻也不是真的,只是利用你。东周的人,打不到我的主意,便打了你的主意。如果不是你落入了圈套,他如何会前往?” 她往星眠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件事,你们可曾打听到?” 星眠剜了韩子尧一眼,“当时知情的人,都一同失踪了。属下均不知内情。” 李凉茉垂眸,避开韩子尧的触碰,“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韩子尧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表妹,我也为他惋惜,可是……” “我不想怪你。”李凉茉别开视线,“你走吧。他若无事便罢,若他不能安然回来,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恨你。” 她的目光转向六长老的方向,“准备医室。” 六长老心里一沉,“即刻准备,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完工。” 李凉茉缓缓点头,就着芸竹的手站起来。 韩子尧抓住她的胳膊,眼里止不住的担忧,“我是你表哥。至少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玉萝,把西凉公子请出去。”李凉茉甩开他的手,“如果你不是我表哥,他如何会涉险?他本不该遇到这样的事情的。你走,别让我恨你。” 韩子尧百思不得其解,对着李凉茉离去的方向喊道:“他就这么重要?让你连表哥都不要了?!” 众人都跟着李凉茉出去了,只有玉萝在他身边,看不过去,低声道:“公子,那是驸马。那个未婚妻,肯定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她觉得,连她都能想明白的关节,西凉公子一定也能想明白的。却不想韩子尧听了之后,整个人都和傻了一样,似哭似笑地呆了半天,笑着挤出泪来,“所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芸竹不知什么时候折身回来,“公子从前不知道,以后就当继续不知道吧。驸马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倒是叫人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少不得要使什么坏。公主说了,既然公主找劭云太子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东周若是没办法确定劭云太子的生死,必然还会还找公主的麻烦,耐心等着便是。只是公子这张嘴管不住事儿,莫要再伤了公主和您的小侄女。” 李凉茉在屋里熏了好一会儿艾,才觉得身上舒坦了,见芸竹挑帘进来,抬了抬眼,“都交待了?” “是。”芸竹垂手而立,“奴婢瞧着公子那样子,似是被打击得不成样了。” “他是西凉公子。”李凉茉垂着眸,缓缓喝着安胎的茶,“可他自小过得太过顺遂了,总忘记世间险恶常在。那张嘴不治一治,本宫如何能放心离开?” 她当时也确实乱了心动了气,可气的更多的是她自己。 是她回来,提前了两年寻他,影响了他的计划,也让他心里有了软处,让他不能如上辈子那般无所顾忌。 “公主,驸马当真无事吗?”芸竹怎么也想不明白,公主是怎么从刚才的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高兴起来的。 李凉茉闻言勾了勾唇。 起初,她也以为他在劫难逃,冷静下来之后,便发现不对劲,“人被困在阵法中,若是没了命,不可能连渣都没有。等着吧,只要东周来人了,他就不仅仅是活着。” 果然,又过了月余,传来了东周使臣将至的消息。 再过了大半月,东周使臣进了凉都,进宫面见太后与幼帝之前,先敲响了韶华公主的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西凉部分到这里结束哒,过渡一下,准备进入东周哒~ 这个月的周末日万活动也结束哒,我竟然真的完成了,夸一夸我自己! 第101章 第 101 章 府中医室建成。 李凉茉看过之后, 心里更加安定了。 六长老跟在她身侧, “催产药也准备好了,圣女当真要服用吗?” 九月,暑热尚未消退, 风里还带着几分躁意。 李凉茉缓缓往回走, 许久才开口,“差不多八个月了, 催生出来有几分存活的把握?” “七分。”六长老把最保守的答案说了出来。 李凉茉想了想, “那便再等等吧。” 她想要十分,不过,她也知道, 正常生产,都不可能是十分。 这是她两辈子的第一个孩子, 聚集了她曾经所有的期盼,也劭云太子一直期待着的…… 六长老不会违逆圣女,但从心底是不希望圣女催产的,闻言暗暗松一口气,默默跟随。 门房传了消息过来,芸竹将拜帖递过来, 道:“公主,东周使臣门外求见。” “来的是谁?”李凉茉抬了抬眼,“他们可曾进宫?” 芸竹:“安国侯和摄政王世子。一进城便来求见公主,不曾入宫。” 李凉茉轻笑一声,广袖一扫, “不见。” 赵昊天吃了闭门羹,气得胡子飘了起来,“一个寡居的公主,竟敢让世子吃闭门羹!” 容祯平静地看着公主府的牌匾,“走吧,我们先进宫见西凉帝与西凉太后。” 赵昊天依言上马,却依旧心有不甘,“世子到现在还愿意娶她,还亲自过来表达诚意了,她怎么能如此?” “不如此,你要她如何?”容祯轻笑一声,清风朗月,似能化解天地间躁意,“丧夫有孕寡居,深居简出,自然不便见外男。你若要以权压她不是不行,可你别忘了,西凉虽有太后,有皇帝,最有权势的,却是韶华摄国长公主。” 光“摄国”二字,便不是随便一个公主能得的。四国百年来,这才是头一个。 赵昊天噎了一噎,为容祯不平,“以世子之才,配巫族的圣女都绰绰有余,却亲自来求娶她。” 最后一个字像是呸出来的,随便一听都能听懂语气里的不屑。 容祯拧了一下眉,想到北都一别,心下觉得他想娶,她还不一定想嫁。 “本世子听闻她与亡夫感情甚笃,当是不愿意嫁的。不过无妨,本世子此行的目的,只要她愿意前往东周便好。”他警告地盯了赵昊天一眼,“在她面前休要无礼,以免坏父王的大事。” 容祯在皇宫里走了一套流程出来,便又到了公主府外。 接连三日,日日来送拜帖。 赵昊天越等越窝心,为免他脸色难看坏了事,容祯便让他离开,自己日日在门外等着,以示诚心。不过,他瞧着公主府的目光,一日比一日幽深。 他感觉得到,李凉茉是真的不想见他,更不用说嫁他了。而他,其实也没有多想娶这个女人,来一趟西凉不过是复国大业需要。可是真被这个女人这般拒绝,心里颇为不适。 公主府的大门终于打开,银色的身影立于门前,面色平静,神态疏冷,“本宫不知,门外的人该如何称呼。东周摄政王世子容祯?还是天枢门门主沥川。” 容祯闻言微笑,“头衔不过是虚名,公主唤在下名字便好,容祯亦或是沥川。不过,在下私心里,更希望公主唤在下沥川。” 李凉茉听他说得认真,嗤了一声,“沥川可见不到西凉太后。” 她微一顿,不等容祯接话,又道:“世子来了西凉,自有官员接待,三番五次地停本宫府门外做甚?若是对西凉的招待不满,可进宫寻太后,亦或是寻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 容祯凝着她,缓缓笑了。 本就是生得清风朗月的人儿,这一笑,让围观的姑娘们羞红了脸。 “这件事,必须来寻公主。”他上前行了一礼,“上次公主道在下缺乏诚意。如今自要让公主瞧见在下的诚意。此次,容祯真心求娶。” 公主府门外死寂一般的安静。 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的公主临国摄政王世子求娶?!世子愿意为别人养孩子? 李凉茉笑意浅浅,“世子真会说笑。本宫已经嫁人,哪有在丈夫尸骨未寒之时嫁人之理?” 她一手扶着腰,在芸竹的搀扶下往前行了两步,立于台阶口,半垂眸看向阶下的人,“本宫身怀六甲,余生只愿将所有的爱给腹中骨肉,将所有的精力给西凉百姓。”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有人呼声叫好。 西凉的摄国长公主,有情有意,品行皆佳。很快,称赞韶华摄国长公主的话便传扬了开去。 李凉茉展开广袖,抱掌朝容祯行了一礼,“世子请回吧。” 飘动的广袖与裙纱带着飘然欲仙之气,仿佛随时就能被吹散的轻云一般。 容祯看着那缓缓转过去的容颜,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笑容一敛,心底一慌,伸手去拉,恳求道:“别走!你别走!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李凉茉被他眼中的哀恸惊到,脚下一滑,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周围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台阶上已有鲜血汩汩流淌。 李凉茉忍着腹痛,抓着容祯,瞪着他,双目几欲炸裂,“容祯,若是孩子有事,本宫必不饶你!” 公主府的大门再次关上,府门外的气氛却与先前大相径庭。 西凉的百姓亲眼瞧见东周的摄政王世子求娶韶华公主不成动手,导致公主摔倒,血染红了府门前的台阶,明显是世子容不下公主腹中孩子,甚至会一尸两命。顿时民怨大起,手里有什么都往容祯的身上头上砸。 容祯呆呆地跪在台阶下,看着手上地上的血,似是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般,任由东西砸到身上也不知道疼。 赵昊天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容祯已经冠帽歪斜,衣衫上沾着不知混杂多少东西的污秽,臭不堪言。 赵昊天也挡不住西凉百姓的怒气,护着容祯,“世子,刁民无礼,你先和我离开。” “不。”容祯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晰,“去找西凉公子,让他马上过来。去!” 赵昊天瞧见容祯发红的眼,一怔,“世子呢?” “在这里。”容祯抬了抬眼,似是看向面前的赵昊天,更似是想要透过赵昊天向他身后的公主府大门,“等。” 他没有说等什么,赵昊天却已经从他不容反驳的神色中看懂了,他要等结果,等审判。 宫里的马车,韩家的马车,陈府的马车……一辆一辆地堵塞了道路。 星眠和铁头满面怒容地守在府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府扰了医者施救。 在他们的控制下,公主府门口慢慢安静下来。 ……*…… 公主府里,李凉茉被送进医室。早就备好的稳婆与六长老绷紧了神经。 稳婆与六长老一样,都是巫族之人。 李凉茉抓着六长老的衣袖,痛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六长老看懂了,承诺道:“我拼尽所能,也会保住孩子性命。” 李凉茉眨了眨眼,终于松开了六长老。 屋外昼去夜来,夜去昼来。 医室里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李凉茉看向芸竹。 后者会意,轻声道:“公主放心,奴婢已经检查过了,府门外的人听不到孩子的哭声。阿邯霁也做了一个同孩子一般大小的人偶,上好了色,只要不离近了细看,几可以以假乱真。” 李凉茉这才放心下来,露出疲惫的笑容,有气无力地道:“把孩子抱给本宫。别说是男孩女孩,本宫自己来瞧。” 屋里的人闻言笑了,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 玉萝小声的问道:“他们都在外面等了许久了,公主可要见一见?” 李凉茉瞧着女儿软软乖乖,但耳朵还未完全展开的模样,心里憋着气,想也未想,“让他们都等着吧。本宫要与女儿睡一会儿。你们退下。” 她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太后……罢了。叫人暗中瞧着点,不出事就成,省得叫人看出端倪。” ……*…… 府里的人一派喜色,府外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韩子尧几次想要闯进去,都被星眠和铁头给逼了回来。 倒不是他打不过一人一狗,只是这人和狗都是邬云留给李凉茉的,他若是伤了他们,表妹怕是更不想见自己了。 一直到第二日暮时,公主府的门才再次打开。 李凉茉踏血赤足而行,一手抱着毫无生气的襁褓,一手拖剑,散开的三千青丝衬着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所有人都看着她,因着她的神色模样而心沉谷底。 公主府的跟在她身后哭喊着,规劝着,却又忌惮她手中拖着的剑,不敢靠近。 星眠瞧见李凉茉的模样,纵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猛然一惊,“主母……” 李凉茉抬起的剑堵住了星眠将要问出的话。 她的剑,刺在容祯的肩头,已经看不出原本色泽的衣料上迅速晕出血色。 她问,“如今,你可满意了?” 容祯发红的眼里目光空洞,动了动唇,一个音也没发出。 李凉茉看懂了,他无声地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她惨然一笑,假装没看懂,厉声问他,“是男孩。你满意了?!” 赵昊天反应过来,握住剑身,阻止李凉茉的剑刺得更深。 “韶华公主!”他提高了音量,语气恳切,“世子一定不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已经够自责了,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还请公主手下留情!” 他微一顿,又道:“您想想西凉太后,西凉皇帝,西凉百姓。您若是杀了世子,东周必与西凉不死不休。您忍心您和邬丞相兢兢业业治理得国泰民安的西凉遭受战争吗?你不顾及世子,不顾及西凉,那您就想想您的亡夫吧!” 李凉茉见他握着剑身的掌心汩汩流血,暗自惊叹东周有这么衷心于摄政王之人,微微恍神。 她猛地抽出剑,在赵昊天的手臂上划了一剑,“你没有资格提他!” 她的剑再次指向容祯,不过这一次没有再刺出去,“为了他,为了西凉,本宫不会杀你。本宫决定随你们去东周,好好地折磨你。” 容祯的目光渐渐凝实,露出笑意,“真的?” 李凉茉察觉到他有不对劲,微微拧眉,“本宫有条件,本宫去东周,嫁给谁,由本宫来定。应了,本宫就去。否则,便是将你斩杀在这里,本宫也丝毫不惧。区区东周,能比北齐坚固几何?” 经她提起,众人恍然想起如今的西凉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输呢。 容祯的眼里,三分愧疚三分悔恨,四分欢喜,“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的弥补我犯下的错。” 李凉茉又道:“本宫要休养一个月之后再启程。” 容祯笑得像一个得了糖的孩童,“好。” 李凉茉继教道:“若本宫在东周始终没有想嫁之人,随时可以返回西凉!” 容祯笑容微微一滞,依旧回答得没有犹豫,“好。” 李凉茉确定容祯不对劲了,看他面上不正常的颜色,怀疑他跪在这里跪出了问题。索性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假装力竭晕倒…… 作者有话要说:茉·戏精·黑心·莉 第102章 第 102 章 韩子尧一直在旁边盯着李凉茉, 见状忙上前打横抱起她往里走, “府医呢?快来个人给我带路。” 容祯看她晕倒,也慌乱起来,只是跪了许久, 双~腿都不听使唤了, 才让伸出的双臂抱了个空。 赵昊天扶着他,“世子, 这是在她的地盘上, 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驿馆,您收拾干净了, 再来才好。” 容祯闻言,缓缓点头, 纯纯地笑道,“是。她最不喜欢我脏兮兮的模样,瞧见了要生气的。生气了,又不要我了。” 太后看得心惊肉跳,连忙跟着进府。听到容祯的话,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脚步本能地向和府里迈去。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问冯嬷嬷,“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 冯嬷嬷忧心李凉茉的情况,没心思去在意旁的事,直言不曾。 太后寻思着容祯与女儿以前从未有过交集, 他自然也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她听错了。便不再多想。 旁的人想要跟着太后进府,都被星眠和铁头以“公主需要静养,国事需要诸位操劳”为由劝返了。 确定李凉茉身体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之后,太后终于放下心来,让韩子尧守着,随时传消息给她。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翊坤宫里巴巴数日子皇后了,等了一天一~夜,堆压的政事都还在等她处理。 等确定她走了,李凉茉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一双猫瞳,幽幽地对韩子尧道:“表哥,我还能信你吗?” 韩子尧听得心里一酸,“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一次沥川想要见你,来找了我三次,我都没见他,还是昨天有人通知我出事了,我才来的。不过,如果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到凉都开始,我就该寸步不离地守着。” 李凉茉叹了一声,“防不胜防啊!” 她原本还计划了假摔再服催生药,一直担心真把孩子弄出个好歹来。结果没想到容祯给她来了这么一下,弄假成真,让她好一番受罪。 “我瞧着他看我,似是在看另一个人,你可知他的事?” 韩子尧拿手指在鬓边画圈儿,难为情地瞅李凉茉,“不知。” 亏他还有过让容祯做自己妹夫的念头,到现在发现,自己对真的他一无所知。 李凉茉倒也不勉强,“表哥,我过些日子要启程去东周,我想,把我珍视的宝贝托付给你。” “好。我一定好好收着。”韩子尧被感动得眼闪星光。 太好了,表妹现在又肯信他了。 “光收着可不行。”李凉茉纠正他,“你要亲自照看她,把她当成你自己的女儿一般悉心照料教导。对外,便称是你的女儿吧。我把芸竹留下,她心细,性子沉稳,你行事前可以问问她的意见。若我能成功,便会来接她。若我失败了,她便是你一辈子的女儿。可好?” 韩子尧目瞪口呆地看着芸竹抱到她面前的孩子,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个孩子,是你生的?那刚才那个呢?” 李凉茉笑了,屋里众人也都笑出声来。 天知道,他们刚才演了那么一场,都憋得有多辛苦。 可是也只有这样,孩子出生之后,才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远离他们将要面对的纷争和危险。 韩子尧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他们做下的事,“那你刚才在门外时强调你生的是个男孩,也是为了藏住这个孩子的身份?!为什么?你留在西凉,亲自保护她,我们保护你,谁还能真的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去?” “因为我需要一个去东周的理由。”李凉茉面上笑意淡淡,眸光严肃起来,“我想去看看,我夫郎的家,是何种模样。” 韩子尧瞧着她,听着她的语气,莫名觉得她不是去看的,而是去翻天覆地地搞事的。 过了片刻,他大笑出声来,“要不你带我去吧?搞事儿这事儿,我太擅长了。你放心,韩家人最喜爱女孩儿,把她交给祖父,整个韩家的拼了命地宠她,不会叫任何人欺负她。对了。取名字了吗?” 李凉茉接过襁褓,逗弄着咯咯笑着的女儿,心里软作一团,“叫将离。” 韩子尧微微一品,“将军百战抛身死,不叫百姓骨肉离。好名字。好名字!” 李凉茉:“……”分明是她到来时父将离,她降生时母将离…… 听他这般说,她倒不好意思说出真实的名字由来了。 刚出生的孩子爱睡,不多时便鼓着小泡泡做美梦了。 韩子尧想到太后临走时的交待,“你要去东周,太后必然不舍,你可想过要如何说服她?” 李凉茉放轻了声音,语气随意,“她是太后,自然知道此事当众发生,百姓为证,不可能再能更改。” 韩子尧默了默,“我看,你今日这般,也有让太后死了留你的心的意思。你明明知道太后和西凉以你为主心骨,还这么做,不怕太后反应过来之后伤心吗?” 他瞧着李凉茉直视过来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咕哝,“现在的太后,可不是你怀孕前的太后了。” 李凉茉笑而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 她养胎半年,太后为了不扰她心,一切都以一己之力扛起来。巨大压力之下,成长迅猛。如今的西凉,就算没有她,也是一切正常了。 太后得到她醒来的消息,着人送来不少补品,第二日,得知李凉茉的精神好了不少,下朝之后来了公主府。 确定她比昨日好了不少,太后放下心来,也沉了脸,“ 我儿,你可知你昨日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李凉茉敛了笑,撒娇道:“女儿知道。女儿说了,若是在东周没有女儿要嫁的人,自会回西凉。母后现下忧心,莫不是女儿去了,母后便不欢迎女儿回来了?” 太后一指点在她的眉心,“瞧你说的浑话。西凉是你的家,母后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姐弟能过得安稳?都是母后无用,才累得你把所有的事扛在自己身上,让那些人都针对你。若不是这般,驸马不会出事,你们的孩子也不会……” 李凉茉面上还沾着淡淡笑意,但眼里已经明显没了欢喜,“所以,我一定要去东周。母后不必把我当成是和亲的公主,只把我当成是出门散心的女儿便是。” 太后闻言松了口气,“这可是你说的,哀家等你回来。” 她张开广袖,把女儿抱在怀里,“这个家,是你让哀家撑起来的,你可不能不管哀家了。去吧。撒够了气,就回来。” 她回到马车里再也憋不住,垂下泪来。 冯嬷嬷瞧着心疼,“太后娘娘,您今儿个不是要劝公主留下的吗?怎么到了跟前,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反倒由着公主去了?” “哀家遇人不淑,如同丧夫。我儿却是当真丧了夫。原本,她比本宫还要柔弱,性子比指尖淌过的水还要温柔,却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为哀家为西凉做了这么多,哀家想要纵她一回。”太后轻轻抹去泪,收了哀色,轻轻垂眸,不再流露出半点喜悲,“传哀家懿旨,封韶华摄国长公主为韶华护国长公主,出使东周。” 冯嬷嬷惊愕抬眼,“娘娘,这,史无前例啊。” 太后展开广袖,缓缓将双手叠放于膝前,柔和的面容里透着几分刚毅,“母之刚,为儿为女。哀家今日便为女儿冒一回天下之大不韪。哀家要让东周不敢轻视她。纵使她和亲了,那也永远是西凉的使者。西凉是她的后盾。任何人,欺负她,便是与西凉为敌,与哀家为敌。” 冯嬷嬷缓缓垂眸应声,无声一叹。 ……*…… 容祯的双~腿跪伤了。 起先几日不能走动,却叫人日日把她推到公主府门外来求见,被拒也不恼不怒。 直到李凉茉让人传话叫他养好腿伤再说,他才乖乖地等驿馆养伤。但是,养身子的药材不要钱一般往公主府送。 几乎所有人都品出味儿,这东周摄政王世子怕是被李凉茉动了真意要求娶了。不过,伤了公主与亡夫的孩子,这世子怕是前路漫漫。 但凡对李凉茉有些了解的,都认定她是黑心狠辣的,她当日没有一剑刺死容祯,一定是因为想要留着他慢慢折磨。 慢慢的,市井之中多了对容祯的怜悯之音。 容祯对旁人的议论浑然不觉,我行我素。 李凉茉越瞧越觉得不对劲。不论旁人如何分析,她都觉得容祯看她是在看另一个人。 临到要出发,她也没让容祯入府,容祯也不在意。 他等在公主府门口,见她行出,主动上前来扶,扮作侍卫模样的六长老握住他的手腕,“世子不必如此,公主凤体,自有贴身的人伺候。” 李凉茉瞧了他们一眼,由玉萝扶着上了马车。铁头吐着大舌头盘在车辕住,狗视眈眈地盯关容祯,不许他靠近。 她以西凉护国公主的身份出使,身边能带的贴身人也不能太多。玉萝与阿兰若作为贴身侍女随行,六长老阿达仲与十长老阿邯霁扮成贴身侍卫跟随,星眠等人则混入了寻常的随侍宫人中。 行了一日,停下歇息时,她寻了机会悄问阿达仲,“可有发现什么?” 阿达仲摇摇头,“没受伤没中毒,倒是心气郁结。心病只能心药医,没有旁的法子。” 容祯主动凑过来,“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能不能和我说说?” 李凉茉与阿达仲对视一眼,都不觉得他们方才有表现出高兴来。 她收回视线,淡漠地扫他一眼,“本宫与世子,没有什么可聊的。” 容祯僵了笑,眼里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开去。 赵昊天不忿地出声,“公主前往东周,日后还要受世子庇护,还是对世子客气些好。” 李凉茉笑了一声,轻嘲道:“本宫自小到大,都不曾受过容世子庇护,如何能相信世子当真有护我之意?毕竟,本宫的儿子都是他亲手害死的。” 她的余光一直落在容祯的面上,看到他因着她的这句话,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上一个威胁我的,坟头都长草一年了。 * 到这里,在开始收尾了,所以,正文将要完结。 你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尽量安排上~ 嘻嘻~ 第103章 第 103 章 清朗的月缓缓爬上树稍, 照在立在林中的男子身上, 仿佛所有的孤寂落寞都朝他涌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寻了歇息的地方,唯独这个人,一直站着。 赵昊天走过去, “世子, 歇息吧。” 容祯一动不动,他便又道:“世子, 恕我多嘴一句。” “既然知道是多嘴, 就不必说了。”容祯终于开口了,却阻止了赵昊天将要说出口的话,“赵叔, 别说出来……” 他扬了扬唇,“我惹她不高兴了, 受罚是应该的。她看到了我的诚意,应该就不会走了。” 赵昊天提了一口气,猛地吐出,转到李凉茉的马车边,“公主,赵某厚着脸皮, 求韶华公主饶了世子吧。” 窗帘里探出一只大白狗头来,朝着他露出尖牙,虎凶地吼了一声,“汪!” 赵昊天被它惊得后退半步,“世子在那里站了会两个时辰了。言语冲撞公主的是赵某人, 你要罚就罚我,不要为难世子。” 女子的声音缓缓从车内传出,“赵侯总是这么爱说笑吗?本宫何时说要罚他?” 赵昊天语噎。 李凉茉轻笑一声道:“本宫看,赵侯看着旁人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心安理得得很呐。嘴里说着要受罚,却是半点诚意也没有。” 铁头喉管里发出低吼声。 李凉茉轻抚着它的头,“本宫的狗侍卫不允许本宫歇息时周围有心思不纯之人存在。赵侯若是不知回避,被它咬了,可不要又往本宫头上扣帽子。本宫好心地提醒你,它最爱往人身上肉多的地方咬。受伤事小,坏了你赵侯的颜面,叫人以为王侯还不如西凉的一个弱女子,那就不好了。” 赵昊天恨恨地离开,围着容祯却又无可奈何。思忖着摄政王非得要把这个女人弄回东周到底是对是错。 片刻之后,李凉茉挑开车帘,与在不远处站着一动不动瞧着自己的会容祯看了个对眼,没好气地道:“吵着本宫了,都去休息。” 赵昊天惊愕回头。 容祯面上缓缓扬起笑来,如同朗月拨开迷雾,“好。” 他缓缓迈步,缓解久立的不适。 赵昊天忙扶住他,“世子,慢点。” 容祯轻笑,“赵叔,我是儿郎。” “那又如何?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个挂在赵叔手臂上荡秋千的毛头小子。是赵叔看着长大的。”赵昊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赵叔希望你好好的。” 容祯就着他的手坐下,“想我好,便对她客气些。把她当成她来尊敬。” 赵昊天:“……”可她到底不是她啊。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来。 ……*…… 清朗的夜里蛙蝉交鸣,马蹄声缓起急落,似在清雅悠闲的旋律里加上了起伏跌宕的情绪。 劭云太子落入院中,熟悉的院落里不见半点人声光影。 疾云匆匆赶来,“主子,连阿兰若都不见了。” 黑色的狐狸面具映出冷而幽的光,“府里还有谁?去问,发生了什么?” 他走进房中点了灯,瞧见正对门口的桌面上放着一只木制的方盒。 他见她玩过,记得她说这是一把鲁班锁。 缓缓眯起眼,回想着她开锁的步骤。 不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里面的字条。 正要看,着急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疾云更为焦急的话,“不好了。主子,主母跟容祯去东周了!” 他抬眼瞧见劭云太子呆滞的模样,登时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顺着劭云太子的视线,看到他手里纸上的几个字,“半年期至,我不等了。” 疾云默默地滚了滚喉结,大感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这段时间还要难了。 劭云太子坐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真是个黑了心肝的。故意要说这样的话来气孤。” 疾云愕然。 仔细瞧了瞧劭云太子,确定他是真的高兴。 片刻的犹豫,他已经错过了把旁的事情都说出来的机会。 劭云太子大步向外走,“给星眠传信,我们也去东都。莫让她知晓。” 疾云硬着头皮道:“主子,主母若是知道你瞒她……” 他见劭云太子止步看他,忙一口气说完,“主母已经知道您未婚妻的事情了,若是知道您再瞒她。” 劭云太子冷眼扫过来,“孤何时来的未婚妻?” “你不知道?”韩子尧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带着一身酒气,“我亲眼所见!” 他哼哼两声,“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给表妹送个消息?害她一直以为你死了!她觉得是我害死了你,连我都不认了。” 他瞧见劭云太子投过来的幽深的视线,头皮微微发麻,却还强撑着唯恐天下不乱地道:“她本来不想去东周的,你死了,就算她带个孩子,西凉有的是儿郎想娶她。偏偏摄政王世子害她失了孩子,她才要去东周搞事的。我要去保护她都被她拒绝了。” 他感觉到劭云太子目光里的威慑,编不下去了,砸了手里的酒坛借胆,“都怪你!为什么要瞒她?!” 他伸出手指,指向人劭云太子,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以为自己指错了方向,转了一周,发现四周都空无一人了。 他憋着气,仔细地检查了四周,确定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声,立马避开府中机关,往自家跑。 院子里侧屋还亮着灯,他走到门外轻咳了一声。 见芸竹轻手轻脚地行出,按捺住心情往屋里探了探头,压低声音问道:“小将离睡了?” 一个多月的孩子本就贪睡,芸竹点点头,“是的。公子这般高兴,可是见着驸马了?” 韩子尧连连点头,把芸竹拉得离屋门远了一些,“我按你想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还加了几句……” 他把自己后来鼓起胆子对劭云太子的斥责都说了一遍,却瞧见芸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诡异,不由得心里发毛,“我就是听到他竟然否认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气不过,怎么,我这张嘴又说错话了?” 他说着拍拍自己的嘴,“我就是嘴快话多,这毛病,也不晓得要怎么样才改得好。其实我也不是对谁都话多的。觉得有缘的熟悉的才说,对不认得的人,我可高冷了……” “……”芸竹知道他说得没错。她刚来的时候,他对她一天说不到一句话,现在,一个时辰就说上上百句。 她打断他,“公主原意是让他回来了来瞧瞧小主子。你把人骂走了……” 韩子尧反应过来,禁了音,苦了脸,“那……我这会儿上哪找人去?芸竹,要是表妹发火了,你可得帮帮我。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千万别又不认我。” 芸竹:“……”不晓得为什么,在知道韩子尧对驸马说了那番话的时候,自己心里有点暗爽…… ……*…… 李凉茉一行人到达东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东都处处透着雅致细腻,女子娇柔,儿郎温润。 西凉瞧起来最温柔的韶华公主到了这里,倒是差了些娇柔姿态。 她从马车上下来,瞧见摄政王府的大牌,面上狐疑,“本宫初到,不该进宫去见东周的皇帝与皇后吗?” 她很好奇,东周帝后健在,为何会由摄政王独揽大权,仿佛东周无帝后一般,还由着摄政王谋害自己的儿子。 赵昊天这些日子对她刻意地恭敬了许多,闻言提醒道:“在东周,帝后无需见,摄政王必须见。” 他见李凉茉诧异地看过来,又道:“许是各国国情有些差异,所以,世子与赵某到达凉都时,第一时间去的公主府而不是进宫。当日之事,若有得罪,实乃误会,请公主海涵。” 容祯闻言抬眼看过来,收到李凉茉的视线,立马露出笑意,见对方迅速移开视线,笑意一凝,淡了些许。 李凉茉轻笑一声,“本宫不解,既是东周摄政之人有这般权力,为何会想把西凉摄国之人迎来?一山能容二虎?” 容祯:“……” 赵昊天:“……” 已经成年的铁头蹲着就有半人高,在李凉茉身侧抬眼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指令。 李凉茉微微抬手就能碰到她的头顶,与前世的姿态一般。 她揉着它的头,仿佛没有说过方才那般嘲讽的话一般,轻声道:“既是东周的规矩,我们便入乡随俗吧。” 容祯瞧着她对一条狗都比对自己要亲近,目光又黯了黯,很快掩去,露出与寻常无异的神色,“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院子,公主先去歇息,晚些时候,我再带你去见我父王。” 李凉茉只当摄政王在忙,“摄政王无暇,本宫改日再来拜访即可,住在王府不妥,还请世子为本宫安置府邸或是驿馆。若是不在世子与赵侯的职责范围内,本宫先去客栈里安置也无妨。” 赵昊天敛眉,“韶华公主,世子与赵某出发前,摄政王便交待了,将公主迎回后,便安置于王府。” 李凉茉敛眉,“本宫尚未决定要嫁给东周的哪位儿郎,若就这般住进摄政王府中,不是等于默认了要在摄政王父子中二选其一?难道世子先前答应本宫的事情,不作数了?” 赵昊天心想摄政王不过是想用你来引劭云太子出现罢了。不过嘴里不敢说出来。 倒是容祯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执了李凉茉的手腕便急急向外走,“有劳赵叔告知父王,我陪同韶华公主去住客栈。” 两人堪堪转身,身上传来人声,“世子,公主,请留步。摄政王殿下有旨,请两位进去。” 他转身对赵昊天道:“殿下说安国侯一路劳累,辛苦了,该早些回去休息。” 李凉茉的目光转向容祯,因他拉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手一瞬间的僵硬。似乎……他并不高不兴摄政王的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这对父子有猫腻! 劭云太子:我知道答案。 李凉茉:不许说,我要自己去找答案。 感谢在2020-04-29 02:45:49~2020-04-29 15: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太今天更新了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第 104 章 深紫蟒袍的男子坐在树下抚琴, 窅目高鼻, 轮廓深邃,与寻常的东周人长相差异很大,与容祯的容貌差异也很大。 李凉茉不由得看了一眼容祯。 容祯似有所感, 朝她笑道:“我从母相。” 李凉茉恍然, 又疑惑从来没听说过摄政王妃。 不过,她没来得及多思, 便被容霆的琴音吸引了过去。 他的琴音引人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这一支曲子,是巫族人所创的曲子,她曾听传承乐脉的十二长老弹奏过, 临海之沙,梧桐之谷, 引凤来栖。 一时间,她不确定容霆弹奏这支曲子的用意。是随心所弹?还是用来试探她? 容霆缓缓睁开眼,看向他们,挑眉一笑,无害地道:“韶华公主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 这首曲子请公主笑纳。不知公主可知此曲名为何?” 他唇周无须,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余岁的模样,行在外间,纵是与人说与容祯是兄弟必然无人不信。剑眉星目, 挑眉一笑间引动着风情,竟也透着几分魔魅之态。 李凉茉心下暗叹一声,若不是已经有了劭云太子,恐怕真要被他这般模样撩起色心。 她微微弯了弯唇,“此曲风格古朴幽扬,本宫虽不知其名,却能断定非百年内之曲。不过可惜……” 她拖长了音,遗憾地摇头。 “可惜什么?”容霆似是来了兴致,目光随意地扫过容祯,停在李凉茉的面上。 容祯立刻挡住容霆投过来的视线,“韶华公主累了,琴曲之事,日后再论。今日见过了,礼节已到,我带她去客栈休息。” 容霆的目光顿时沉了下来,“这是你对本王说话的语气?” 容祯绷着脸,“父王,她是您为我选的世子妃。” “本王改主意了。”容霆说出这话来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左右你也不喜爱她,由着她嫁与旁人,倒不如随了你的意,让你娶旁人。” 他转向李凉茉,“本王听说世子答应让公主在东周随意挑选夫婿,你看……” “父王!”容祯拔高了音量,瞪着容霆的眼几欲鼓出来。 父子两对视片刻,四周升起了浓浓的硝烟味儿。 容霆缓了音,“小儿不成器,让公主见笑了。也罢。公主周车劳顿,先回房休息,旁的事情,改日再论。” 容祯神色依旧,“她不会住在王府,我陪她去住客栈。” “放肆!”容霆语气微重,“本王真是太纵容你了!竟让你如此胡来!” 李凉茉听着他的话,觉得他是在骂容祯太纵容她。 正要接话,又听得容霆不客气地道:“你让安国侯待她如待她一般,不就是此意?本王愿意如你的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容祯错牙,一字一顿地咬出三个字。 空气中顿时安静地只剩下容祯恼怒的呼吸声。 李凉茉听着两个打哑谜,品出味儿来了。 两父子争执的根源竟然是她…… 不过,她可不会相信这两父子是对她动了情非她不可闹出的嫌隙。 必是容祯把她当成的旁人的缘故。 正待开口,门口风风火火地跑进一人,“摄政王叔,朵朵来跟你学琴了!” 东方朵朵瞧见院摄政王身周还有旁人,明显一愣,认出容祯,高兴地要去抱他的胳膊,“沥川哥哥,你回来了……” 容祯迅速抽离胳膊,叫她抱了个空,语气极为不耐,“谁是你哥哥?!‘沥川’两个字也是你配叫的?” 容霆似乎比刚才更生气了,“你拿什么态度对三公主?!” 容祯冷笑一声,“自然是该拿的态度。” 东方朵朵被他的目光吓得缩了一下,忙去抱住容霆的胳膊,“摄政王叔,别生气了,朵朵是来学琴的。你这么凶,朵朵要不敢学了。” 李凉茉惊愕地瞧见容霆脸色迅速转晴,宠溺地笑道:“好。就看在三公主的面子上,不与他一般见识。” 他扫了容祯一眼,“还不送韶华公主回房休息?要失礼到什么时候?!” 李凉茉:“……” 容祯是捡来的,东方朵朵才是亲生的吧?! 她因着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惊得心头发凉。 容祯挡在她身前,对容霆道:“我不会让她住在府中,要么,马上给她安排驿馆,要么,我带她去住客栈。” 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因为他的这句话紧张了起来。 东方朵朵仿佛这才看到李凉茉,“你是韶华公主?!西凉的那个公主。我认得你,不过我不知道你来了东周,没敢认。” 她心虚地错开视线,“摄政王叔别生气了,沥川哥哥也别逼王叔了。现在收拾驿馆给韶华公主住,必然来不及了。住客栈又不像样。不过,沥川哥哥不是有宅子,一直都派人在打理吗?不如你把宅子暂时借给公主做公主府?这样又不失礼仪又能解了你们的问题。韶华姐姐,你说好不好?” 她无视容祯的警告,继续叫他沥川哥哥。 李凉茉打量着她,她这一番话下来,让自己无话可驳,只能应好,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甚至怀疑她就是故意一口一个沥川哥哥地恶心容祯,看容祯憋屈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的。 东方朵朵见她答应,高兴起来,“你们瞧,韶华姐姐都答应了,你们要是不答应,不舍得,就是都不疼朵朵了,朵朵会用朵朵的法子惩罚你们的!哼!” 李凉茉好奇地瞅着她,不知她的法子是什么法子,竟会让闹得这么僵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 东方朵朵收到李凉茉的视线,心虚地往容霆身后躲了躲,催促他,“王叔……” 容霆的手指拨出一排乱音,面上已经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按三公主说的做。” 容祯脸色不太好看,默应了,不客气地对东方朵朵道:“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李凉茉收回自己狐疑的视线,转身欲走,听得容霆突然出声,“你刚才说,可惜什么?” 李凉茉脚步微顿,偏头道:“可惜空有精湛琴技,却无心意。” 她没有听到容霆接话,却感觉到四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容霆和容祯,不知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又勾起了什么。 容祯几乎要把眼睛黏在她身上了,越发不安起来,拉着她的手腕便往外走,“你理他做甚?我带你去看宅子。有些小,但,你一定会喜欢的。” 直到离了容霆的视线,容祯才明显放松下来。 李凉茉转眼瞧着他,觉得此时的容祯,又变回了她所熟悉的样子,或许说,比她所知的容祯要欢快些许。 容祯的那个宅子不算大,却也有几个院落,除开最中心的院落和容祯偶尔会住的院落之外,别的地方可以由着李凉茉和她的人住。 李凉茉对这个宅子倒是很满意,只是瞧着这宅子的模样,更多疑问浮上了心头。 刚逛完宅子,赵昊天便到了。 他顾不得自己长髯不如平日精致,拉着容祯便往一旁去,“这个宅子!这个宅子!!你怎么能把这个宅子给她住?!” “不过是暂住,重要的院子不会叫她去。”容祯笑了一笑,这一个多月以来笑得最轻松的一次,不过,很快便淡了下去,“你把路上的事情都说给父王听了,若再叫她住在摄政王府,不是羊入虎口?” “你瞧着她像羊吗?我看她就是天下最猛的母老虎!”赵昊天被容祯瞪一眼,噎了噎,闷声道,“我只说了在凉都的事。路上的事,我可没脸和摄政王说。” 容祯默了默,“你回去吧。他叫你回去休息了,你却跑来这里,他知道了又要为难你。” 赵昊天深吸一口气,捋了捋让自己显得儒雅的长髯,“你不让她去那里,又何必让她住这个宅子……” 见容祯不善地瞧着自己,他忙收了话头,“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但你要想清楚。我看他根本就没有要嫁给你的心,只是怕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我欠她的。”他看了李凉茉一眼,“你懂的。” 赵昊天长叹一声,当然懂,就是太懂了才既不赞同又没法子,“你当时,怎么就动手了呢?” 容祯瞧着赵昊天颓丧的背影,也想不明白,他那日怎么就一时乱了心神,动手了呢?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洁白如玉的手,在他眼里浸出点点血色,他慌了起来,用力在身上擦拭,“不,我不想这样的……不要这样!” 他的眼里爬上点点血色,正准备夺门而出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他听得身后的人道:“最中心的那个院子,是你母亲的吧?” 容祯差点就对身后的人出手,在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清醒过来,看到手上依旧洁净,缓缓扬起笑来,展扇转身,发丝飞扬,朗月清风,“如何猜到的?” 李凉茉微微一怔,若不是自己一直注意着他,完全不会想到他能在转瞬之间如同变个人一般。 她有猜测,但不敢确定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摄政王妃,所以,用了“母亲”二字。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宅子不大,不是王府产业,倒似是大商户的私宅。亭台楼阁的与草木的设计,较男子的心思更为婉约巧妙。我想,这宅子之前的主人,一定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子。”她由衷地夸赞着原主人,猫瞳一转,带上了几分狡黠,“我瞧三公主提到这个宅子时,你们俩父子较劲的模样,又听了半吊子你们之间的争执,大致想到了,你们大概都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于是,我便猜,是你的母亲。” 容祯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略微有些空洞,又似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他抬起手,伸向她的面颊,见着她微皱的眉头,便又住了手,缓缓收神,“是……是我母妃。与你倔强的人,也是我心里,最温柔的人。沥川是我母妃给我取的名字,你以后……能叫我沥川吗?” “抱歉。”他将手背至身后,并不打算听回答,“方才险些唐突了公主。” 李凉茉觉得,他并没有做什么,算不得唐突,却见他突然后退几步,轻轻摇着扇,“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这间宅子,是我父王做摄政王之前,我们一家所住之处,母妃逝前下过死令,不许父王入门,比客栈安全许多。” “既是这样,也不需在下在此相陪了。府中有惯常守宅的奴仆,你若想见在下,叫他们传话,在下必尽快赶来。”他手里摇扇的动作停了一停,有些不确定地道,“你可会介意我在府外安排的人?与朝廷无关,是天枢门的人。” 李凉茉哑然失笑,“让杀手来做护院?” 容祯露出两排白牙,“对于杀手来说,攻击是最好的防守。韶华,你不是也曾用过我手下最快的杀手做贴身侍卫?” 提到夕颜,两个人的神色都微微变了一变。 各自讳莫如深地笑了一笑。 容祯收留了夕颜是真,利用了她是真,欺骗了她还是真。 李凉茉救了夕颜是真,保护了她是真,帮助了她也是真。 两人聊到这儿,似乎就熟稔了起来,有些话再说出来就顺理成章了,“你想让夕颜对本宫做什么?叫她那么急着便回了南齐。” 容祯收了扇,扇子轻轻敲在掌心,目光左右瞟动,“不过是让她把你带来东周便能与天枢门彻底脱离关系。没想到,她宁愿用别的法子脱离,也不……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你带过来了。” 李凉茉瞧着他得意的模样,想要揍他。但容祯反应快,感知到了危险立马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呀,你在哪里呀? 第105章 第 105 章 芸竹留在西凉, 统领众人的事情便落到了玉萝身上。 玉萝本就是个爱打听的。不多时, 她便把这宅子的主人曾经经历的恩怨情仇都打听了出来。 “公主,听说摄政王成为摄政王之前,与夫人恩爱无比。后来, 他成了摄政王, 夫人也成了摄政王妃,一家人搬去了摄政王府。突然有一天, 摄政王妃独自回来, 不论摄政王用什么法子,她都不肯回去。当时她身怀六甲,到七八个月的时候, 摄政王准备强行带她回府,却没想到她跌了一跤, 就在这府门口的台阶上跌下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玉萝连连惋惜,“听守宅的老人说,那个时候世子不吃也不喝,也不让人动王妃的尸身,只是抓着她的手, 求她不要离开,不要丢下她。安国侯努力了很久,才让世子重新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公主,世子真可怜。” 她说完,觉得不对, 连忙解释,“公主,我不是要为世子说话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虽然是摄政王的儿子,却和摄政王一点都不亲,反倒和安国侯更像父子。” 李凉茉轻笑。她还觉得东方朵朵更像是摄政王的骨肉呢。 “摄政王妃为何突然回来?” 玉萝挠挠头,“这个……奴婢没打听到,仿佛这是个禁~忌,只要提到这件事,所有的人就能翻脸不认人,也不知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是真的说不得。” 李凉茉揉着狗头没说话。 她明白了容祯当时为何会那般奇怪的模样了。 初被他拉倒时,她是怨恨过他。 后来,她和小将离都没事了,她对他的怨恨就没有那么重了,见到他在府门前的模样,又淡了些。可一想到若不是她早有早产的准备,就有可能真的一尸两命,到底意难平。 如今,她对他多了几分同情,便自然而然地少了冷脸。 正巧,她想要一个光明正大地熟悉周都的机会,便允许他得闲时带着她闲逛了。偶尔,也允容祯留下来用膳,将思念女儿的母爱关怀,分出些许给他。 她在周都一个月,逛了不少地方,依旧没有劭云太子的半点消息,倒是发现容祯有些心神不宁。明明说是只是派几个人护安危,事实上却是叫人把宅子围了个密不透风。每日必要与他同行才能出门。 “我对这里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你当有正事要处理,总不能成日里陪着我。”如今两人关系缓和了许多,她从善如流地唤了他想听的称呼,“沥川,去忙吧。我到底不是你母亲。” 容祯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李凉茉,他面上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抽出扇子来打开,缓缓摇头,“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 冬雪未至,冷意已生,容祯一开口,就觉得从舌尖上冷到了心里。 他缓缓又扯出一抹笑来,“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绝不会与巫族圣女议亲。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这么长时间了,我每日陪着你,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点想嫁给我呢?”他的笑意有点僵。 久久等不到回应,他收了袖,将双手拢于袖中,“这天,可真冷。” “何必说这样的话?”李凉茉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正色道,“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西凉要带我来东周,你和我皆心知肚明。两年前,一年前,我遭遇的袭击都少不了你们的人。两年前的那场滑坡,让你损失了不少人吧?沥川,若不是损失惨重,你又怎么会在与巫族圣女议亲之时还亲自出马利用韩子尧接近我?这一次,你又是为何亲自前往凉都求娶?不用我再点明了吧?” 她缓缓扬唇,露出淡却温柔的笑意,“我感谢你在凉都对我的照料,可若换个角度来想,这是你不惜一切想要利用我而付出的些许代价罢了。我为何会答应来东周,也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 “在东周,只有我能护你周全。”容祯缓缓转了转眼,“我只想能常见到你……”哪怕你总是折磨我也好。 他把后面的话咽回了心中,不敢再提。 李凉茉不以为意,“多谢了。可是我不需要一个巴掌后的甜枣。巴掌已经下来了,枣便失了原本的甜,强行咽下,不过如同嚼蜡。” 他收了笑,神色认真起来,“你想嫁谁?” 他吸了一口气,想把那个名字问出来,却又短了胆气。 李凉茉轻笑道:“本宫本是西凉的摄国公主,来东周了,也还是西凉的护国公主。身份上,便是配东周太子亦或是皇帝都可。可本宫在意的,是一颗真心。本宫只嫁能让本宫心动之人。” 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双手拢于身前,朝他微微福身,转身离开,却听得他道:“你想嫁东周太子,那我便去做东周太子。我也会努力让你心动。” 李凉茉怔愣停步,不赞同地回首看他,却见他已经没了身影。 容霆得知容祯有了要做东周太子的心,高兴起来,仿佛父子间十余年的隔阂不曾存在一般。 星眠听到这些话,觉得是了不得的大事,立马原原本本地传给了劭云太子。为了让劭云太子着急,添加了不少绘声绘色的细节描述,仿佛劭云太子再不出现,主母就要被别撬走了一般。 三日之后,加急的战报传入了周都。 星眠也一脸喜色地到了李凉茉面前,“主子在巫城用了金蝉脱壳之计,与大队人马会合,天降奇兵于太窝,走驼背岭……直到日前,换了半壁江山的地方官,到达周都,不日便要进城了。” 她说得口沫横飞,恨不得在劭云太子身上加上神的光环,“主子消息瞒得好,等摄政王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挽回了。这不,太子一说要还朝,他立刻命人安排迎太子还朝了。” 说完,她才发现李凉茉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主母,您不高兴啊?” 李凉茉嘴角笑意柔和,却让星眠心里发毛。主子和主母要使坏主意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笑来。 “巫族有一种蛊,能叫人开口必说真话。本宫很好奇,不如,用在你身上试试?” 劭云太子这一世走的路线和上辈子不一样,但换地方官的法子是一样的。 “换地方官”其实只是文雅的说法,说直白些,便是他不血洗了逆己者,一路杀到了周都,声势浩大到让容霆不得不承认东周还有这么一个太子存在,不能再轻易暗害他。 上辈子,他因此得了个魔鬼的名声,这辈子必然也温柔不到哪里去。 她信劭云太子做到的事情,却不信他们这么长时间来的“查无此人”。 星眠心道不好,却还想再挣扎一下,“主母,蛊虫很珍贵的,阿兰若许久才能养成一只。” 阿兰若平日里驱使的是自然生于天地之间,被她加以饲养的毒虫,蛊虫是要用特殊的法子养成的。 李凉茉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无妨,先要试试效果,才知道养它的方法对不对。” 星眠怕了,忙跪下认怂,“主母不必用蛊虫,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凉茉不客气地发问:“你是劭云给本宫的人,本宫信任你。可是为何连容霆容祯都知道了的事情,本宫却不知道?一直都告诉本宫,查无此人?!” 若不是她完全信了星眠,就不会出去见容祯,摔那一下,也就不会来东周,与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儿相隔千里万里。 “是主子担心主母挂念他而不好生吃饭休息,才叫属下瞒着的。” 星眠的话刚说出来,便不由自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愣住。 李凉茉温柔地笑了笑,“本宫忘了提醒你,用了这蛊之后,但凡所言有半点虚假,便会自己掌嘴。” 星眠:“……” “是主子担心主母知道他做的事害怕他,所以叫属下瞒着的。” “啪!” 李凉茉笑容更温柔了,意味深长地瞧了星眠一眼。寻思着,纵使天下人都怕他,她也不会怕他,而他,必是知道这一点的。 星眠一咬牙,“好吧。主子什么原因也没说,只是叫属下瞒着。属下不敢不从。” 她小心的提防着,见手一动不动垂在身侧,大松了一口气。 主子自求多福吧。 不是她不想为主子说好话,实在是主母这蛊太凶猛了,一巴掌用的是她能用的最大的力气,一下就把她的脸打肿了,两次还都打在同一边,都不给她个对称。 她是短时间内没法子见人了。 为了不再挨巴掌,接下来的一切,她都不敢再添加任何多余的话,只原原本本地陈述。 一问一答,倒也利索。 李凉茉问完了这一路的事,沉默片刻,忽又道:“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星眠为自家主子捏一把汗,“这件事,属下确实一无所知。想必主子一定会给主母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 她抬起头,梗着脖子为自家主子辩白,“属下以往不曾听说过的主子有未婚妻。” 她紧张地等一巴掌落下。却迟迟不见右手挥动。 李凉茉轻笑一声,“是不是在想,你回答了和问题无关的话,为何没有受到惩罚?” 星眠困惑抬眼,“是。” “因为你说的都是实话。”她的笑意浓了些,什么也不再问,放星眠下去上药。 上辈子相识那般久,她也不曾听说过他有未婚妻,可见这个未婚妻也是这辈子的变数。 微一思量,她便明白了。 在巫族夺回巫城的那一~夜,他有意放出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让摄政王的人一阵好找却又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 容霆不甘被他戏耍,便给他安排一个未婚妻。 上辈子他出现得突然,容霆自然没有时间做这样的事情,到后来再安排,就难成了。 只是不知东周皇后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星眠慢慢退下,到门边,瞧见李凉茉的神色,想起自己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开口道:“主母,主子快进城了。” 李凉茉一愣。缓缓笑了,如茉莉花开,温柔清雅。 是啊,太子还朝,可是东周今日的大事呢! 第106章 第 106 章 李凉茉刚走出门, 便见着迎面走来的容祯。 容祯今日穿着一件银色广袖外袍, 离得近了,可见衣上的一些白色绣纹,似山似川,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清风朗月。 他这副模样站到东周的大街上,便会招来不少女儿家遮面藏羞, 行到李凉茉面前, 却不见对方眼中半点比平日多余的情绪,“韶华,今日得空, 我带了琴来。你之前说我父王的琴里缺了心意,今日听听我的琴音里, 可有心意?” 他说着,便从身后的仆从手里接过琴来。 李凉茉历经两辈子,不怕那些人歇斯底里喊打喊杀的人,也不怕面上带着笑目光冰冷危险之人,却对这种从眼里都透着欢喜和真挚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翻脸的人忌惮不已。 “改日吧。”她语气淡淡,那日与他摊牌之后, 便收回了给他的那点关怀,此时,她连与他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你知道本宫寻了劭云太子寻了这么久,今日他还朝盛况, 本宫想要亲眼见一见。” 容祯笑意一僵,一点阴鸷从眼底迅速划过,若不是李凉茉一直盯着,几要错过了。 “听一首曲子。只听一首再去。好不好?” 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生出些许不忍吧。 可是李凉茉意识到了他的危险,心肠自然硬了起来,“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听,盛况转眼即过。世子若是不感兴趣,本宫自己去便是。” 她说着,便往外走,却被容祯的人挡住了去路。 “世子。这是何意?”李凉茉背对着他,声音依旧温柔,语气却比入骨的风还要冷。 容祯双臂微一用力,琴断成了两段,琴弦低颤出音。 他垂着眸,缓缓将琴的断面合起来,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仔细将琴递给仆从,走到李凉茉身边,笑颜如常,“韶华说了,曲子什么时候都能听,盛况转眼即过,我自然要陪韶华一同去看太子还朝。回来,再与韶华论曲。” 他侧过身,垂眸瞧着李凉茉的面庞,“我感不感兴趣,并不重要,只要你想做,我便陪你去做。” 李凉茉:“……” 她并不想让他陪。 不过,劭云太子进城的乐声已经响起,她不想浪费时间,便没有拒绝,由着他陪着自己出门。 十五年不曾出现的,传言早就不存在了的太子突然出现,被摄政王用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全城的百姓都想来看上一眼,外地来的人占满了周都的客栈,为的也是今日盛况。 星眠早为她订下了茶楼的雅室,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 不过因为有容祯跟着,她并不打算过去。 她看到了骑在马上戴着墨色狐狸面具的人,对方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瞧了过来。交汇的目光里,藏着只有他们能看懂的东西。 “韶华,你看。”容祯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那是公西家的三小姐,公西菲儿,未来的太子妃。你看,他们可真般配。” 劭云太子的目光转到容祯身上,微一顿,迅速冷凝起来,指尖动了动。 李凉茉顺着容祯所指,看到了在劭云太子身后不远处的坐于马上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不俗,身上系着黑色的大氅,直坐在马上的姿态,与劭云太子有一点点相似。 公西菲儿面对这般盛大的场面,不惊不乍,目光看向劭云太子,仿佛世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只余眼前这一人罢了。 李凉茉的一双猫瞳微微眯了眯,便见夹着雪意的风突然吹开了大氅,将公西菲儿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都露了出来。 容祯笑意微不可见地一凝,转瞬即逝,抬手展袖去挡李凉茉的视线,“风大迷眼,韶华,我们换个地方去看吧。” 李凉茉轻笑一声,“本宫很好奇,公西姑娘身上为何会戴着镣铐。这不可能是太子对未来太子妃的态度。你说,是不是?” 容祯没想到她还是看到了,但也无妨,“这到底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再好奇也不好过问。我听说,有些夫妻间,有不能向外人道的情趣。如劭云太子这般视人命如草芥杀戮之人,必也有些特殊嗜好。” 李凉茉瞧着他,从他面上眸里看不出半点温润以外的情绪,若不是她太了解劭云太子,定会被他的话给骗了。 她笑了笑,不语。 容祯瞧出来了,“你不认同我的说法?” 李凉茉瞥他一眼,“天枢门倒是视人命如金银。” 容祯:“……你若不喜……” “不必。”李凉茉打断他的话,看向东周的官员列队,“百官来迎,确实盛大,不知公西家在东周的权势如何,公西姑娘在公西家的地位如何。” 几是她音落,百官中便有一人站出来,不满地对劭云太子道:“敢问太子,菲儿是太子的未过门的妻子,太子为何如此对她?” 劭云太子静坐于马上,闻言只是闲闲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疾风抽剑怒道:“你是何人?对太子殿下不敬,该当死罪!” 那人眼见剑尖到了自己眉前,心里惊了一下,放弱了气势,“臣公西齐。是菲儿的二叔。” 劭云太子笑了一声,低低的,目光却比寒风更冷,“罪人的亲人挡道造谣,对孤不敬,留一臂吧。” 几是他话音落下,疾风剑出,便取走公司齐的一臂。 血光直飞向天,落向四周,劭云太子面前突然出现一排黑衣人,抽刀挡住了会溅向劭云太子的血迹,便又掠回马上,留下百官面前的一排血迹。 这些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长街上陷入了长而久的寂静。 先前只是听说过这位太子的铁血,如今亲眼所见,顿时一个个都摒了呼吸,忘了反应。 “公西菲儿欲行刺太子被捕,太子顾及公西家是百年世家,留其一命,带回来让公西家给交待。若再传出不实谣言,对太子不敬,杀!” 疾风的一个杀字,回响在长街,绕在众人的脖子上,凉意森然。 劭云太子的马前蹄动了动,“孤自然不可能用对待罪人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妻子。本是给公西家留一分颜面,让她如此进城。既然公西家不要这份颜面,便让她下马,绑在马尾上走吧。” 公西菲儿白了白脸,一声未吭,仿佛默认下了罪责。 被人把大氅彻底揭开,大家看得更清楚了。 她的双手被镣铐束着,紧得没有活动空间,只能用手指抠着马鞍稳住身形。她的双~腿也分别被镣铐绑在马蹬上。 她难堪地垂下头,想要避开所有的视线,却避无可避。 劭云太子的目光转了转,“挡路者,说情着,与公西菲儿同罪。” 十八鬼卫的长刀抽出,顿时叫人想起他们挡血的一幕,皆不敢言。 容祯目光空洞地看向马上的人,一时间也被劭云太子震住,忘了去遮挡李凉茉的视线。 原来,这就是劭云太子吗?十五年前,他的父亲就开始忌惮的人。这十五年来,他父亲一再在他面前提起,只要劭云太子还活着,东周的江山,就拿不稳。 竟是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 与他们父子完全不同的人。 他曾想过,西凉的那位丞相与劭云太子会不会是同一人,但今日瞧到这一幕,便觉得不可能是。 西凉的丞相温和含笑,谦谦君子。似是远在云端的谪仙,看起来平易近人,目光却永远疏冷,只在对着李凉茉的时候有几分温度。他不高兴了,笑了笑,嘴上不饶人。 劭云太子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孤傲与睥睨之态,暗红的唇透着几分诡异,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杀伐果断狠戾,没有半点人情味可言。他不高兴了,便能让所有人都为他不高兴而战栗。 李凉茉眼里亮着光,见十八鬼卫起阵,心潮涌动。却觉得腕上一紧,就势顺着力道入了人群,余光一转,最先瞧见那人腰间摇晃着的墨玉狐狸,欢喜涌动,忙去瞧容祯。见后者并未察觉,越发欢喜起来。 她转动眼珠,瞧着方才还在人群正中与公西菲儿划清界限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惊又喜。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迅速穿出人群。 劭云太子瞧着她由衷的笑容,一直以来高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跟着她的步伐,时不时地抬手为她挡住人群中的碰撞。 走到人稀少处,她停了停,“你就这样离开,真的可以吗?” 她抬眼瞧向他,被他眼里的温度烫到,错开视线,假装去看被十八鬼卫围住的位置。 面前的视线被墨色的袖摆挡住,“真的在你身边你不看,倒要去看假的。” 李凉茉闻言一怔,转眼看他,“假的?那我更要看看,那人扮你扮得像不像了。” 得了劭云太子的话,她放心地把人拉到星眠定好的雅间,从窗口看向楼下。 十八鬼卫们已经散开,东周的官员们服帖地在前面引路。 假的劭云太子端直地坐在马背上,微微扬着下巴,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容祯回过神来,瞧见本该在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顿时黑了脸,四下去寻。 李凉茉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对劭云足够了解,也会被骗了过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突然被人拉后,关了窗,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她被抵在窗上,窗纸上映出淡淡的玲珑轮廓。 容祯朝窗上扫了一眼,眉头一蹙,复又移开。 好一会儿,劭云太子低低地问李凉茉,“你看我,是真是假?” 李凉茉神思瞬间回归,抬手横在两人之间,似笑非笑,“劭云,时间不多,你是不是该有话要同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哒,所以,就不参加周末日万活动了。 每天一更,准备番外和新文~ 第107章 第 107 章 劭云太子咬着她的掌侧, 轻声笑了。 李凉茉瞋他一眼, 推开他,收回手,调笑道:“笑吧, 等你笑完, 容祯也该寻来了,你我就此别过。我回头便说不想嫁东周的任何一个儿郎, 回西凉去。” 想到那段不知他音讯的煎熬日子, 心里突然就颇不是滋味来,“左右半年的时间早就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也过了, 你也不需要我了。” 劭云太子眼里浮现痛色,紧紧拥着她, 笑容里也透出苦色,“韶华,对不起。” 李凉茉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愣住,一肚子的牢骚就发不出来了,闷闷的,却不由得软了调,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都已经这样了。” 原本,她并不觉得这委屈有多浓烈,可到得这时,心里却突然涌起了翻天覆地的涩意,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劭云太子慌忙安抚, “一会儿容祯就要来了,等你哭完,我还未开始说,这要如何是好?” 不知他这句话里哪个字刺到了她的笑穴,让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哭我的,你说你的。” 劭云太子瞧着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做不到不顾她的情绪,拉她到一旁坐下,“突然出了个公西菲儿,持了母后的信物,未弄清楚缘由之前,我不想让你误会,便让他们不必传消息给你。左右当时世人皆知我失踪了,便将计就计,到了周都,弄清楚这件事。我想你国事缠身,索性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去西凉迎你。没想到……” 见李凉茉的眼泪止住,他松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认真道:“对不起……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李凉茉“嗯”了一声,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你知道我怀孕了?” 后牙槽微微错开,连她怀孕都知道了,必然也会知道她没有国事缠身了,他的理由就说不通了! 劭云太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我回了府,发现府里空了,正巧遇上韩子尧,才知你怀有身孕还要为我担忧。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便不人瞒我了不成?”李凉茉挑眉看他,暂且信了他的话,却并不觉得劭云太子早知会有什么不同。 “早知如此,我当让他们每日三次把你的行踪报给我。”他委屈地拉下嘴角,“为了不让自己时时想你,我让他们谁也不许把你的消息报给我……” “劭云!”李凉茉气得站直,被他按下后,用力拍向他的手背,“你走!真是能耐了,不想知道我的消息,也不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我觉得那半年时间,都不应该给你。我就应该你前脚走,后脚便带着孩子另招一个驸马,也不至于如今骨肉分离。” 她这一下可没留情,劭云太子的手背都被拍出了一片红色。 “你松手!” “我不!”松手是不可能松的,劭云太子还按得更紧了些,“我已经没了儿子,没了母后,再没了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儿子?我生的是女儿。你不是说见着了韩子尧,没去瞧女儿一眼?”李凉茉说完,便自己怔住,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的火气得到了安抚,幽幽地笑了,“他平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这回倒是做得好极了。” “是女儿?不是说是容祯拉你摔倒,生下一个没气的男婴?”劭云太子瞧着李凉茉的神色,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韩子尧给骗了。 亏他在巫城的时候费心暗中帮韩子尧,让他这一次由万年的四公子之末排到第二!还为了他的安妥,明知是圈套也跳进去。 心里默默给韩子尧记了一笔,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个狠心的,对自己都这么狠……” 李凉茉睨他一眼,“除了没气的男婴,旁的,都是真的。若不是我早有早产的准备,你回西凉瞧见的就是一尸两命。” 劭云太子呆住,愣愣地问,“为何会做好早产的准备?” 李凉茉:“……” 她估计他也大概猜到了缘由,沉默下来。 许久,劭云太子道:“我毁了天枢门一半的力量。这样,你心里可舒坦了些?” 李凉茉愕然眨眨眼,觉得以劭云太子一怒便斩草除根的性子,这样的结果,太温柔了些。 不对…… “你什么时候毁的他一半的力量?最近?” 劭云太子瞧着她的神色,“我回西凉得知了消息,便往东周赶,原本能与你差不多的时间到达,但中途去安排了这件事,所以,晚了这么些时候。” 李凉茉转了转眼,“可是近日,容祯加派了人手在我住的宅子外……“ 她疑惑地打量着劭云太子,不知道他是故意对容祯手下留情还是受了旁的限制,见他似乎不欲多言,便也不问。 “既然知道你无事,大局在你的掌控中,我留下便没什么用处。”李凉茉认真地道,“我打算过几日请辞,回西凉去。将离……” 劭云太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公西菲儿的信物,真的是母后给她的。” 趁着李凉茉愣神,他把人揽进怀中,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韶华,留下来。你想怎么气我都可以。” 他的下巴搭在她肩上,声音里都透着可怜,“我的母后变了,父皇也变了。我怕了。怕与你分开太久,连你都变了。” 李凉茉心里一惊,收了气性,语气从容,“是生是死,是好是歹,你都且与我交个底。这东周,哪些人动得,哪些人动不得。便是你父皇母后,他们伤了你,我照样动。” 既然来了,她就没打算真的要走。更何况劭云太子也到了。 她心疼地回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的,心肝皆与你袍同色。旁人也都比不得你重要。” 劭云太子知她这是不打算走了,想到她是为了他弃了家人孩子来到东周,唇角扬了扬,“东周,没有你不能动的人。不过,若是父皇母后未太过分,留他们一命罢。” 他的语气微一狠,“若是留不得,便不留了。” 李凉茉错愕不已,不知他这一趟回来发现了什么,让他处处透着对父母亲情的绝望,“你最初,是为什么一定要回东周?若是贪恋权势,在西凉,连太后陛下都要敬你三分。” 劭云太子抿了抿唇,唇角溢着苦涩,两颊相贴,幽长一叹,“幸好,有你。” 不等李凉茉再问什么,楼下传来几声狗吠,劭云太子立马松开她,“容祯来了,我先走一步。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他不舍地打量着她,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从窗口翻了出去。 李凉茉几步走到窗口,缓缓坐下,看着那人跃上了对面的屋檐,回转身朝自己扬唇笑了笑,他腰间的墨玉狐狸折射着太阳的光,闪了闪。 她见他突然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色,猜到大抵是想起忘了问女儿的名,忍俊不禁,佯装不觉。 屋门被人突然踢开,李凉茉猛地收了神色回头去看,见到带着寒气的容祯立在门口,仿佛一把脱鞘的寒刃。 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容祯露出这一面,顿时感觉到身周都冷了。 容祯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转到她的身上,定住。转瞬又变回了那个处处透着欢喜的大男孩。 他脚步轻快地朝李凉茉走来,“原来你来了这里,也不与我说一声,叫我好找。” 李凉茉余光瞧见劭云太子的身影已经消失,放下心来,冷哼一声,“世子突然这般闯进来,我当是世子在抓捕逃犯。竟然是在找本宫?” 容祯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也不生气,委屈地道:“你来这里也不叫我,我还以为你被贼人拐走了,吓得我失了方寸。” 李凉茉笑了笑,“是吗?” “可是,不是你让本宫的人不必跟着,让你的人暗中保护的吗?你也一直护在本宫的身边,有没有贼人,你还不清楚吗?” 容祯刚准备答应,听到后面的话,更加委屈起来,“你也不喜欢他们跟着……” “是不喜欢。”李凉茉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容世子,本宫是东周的客,不是犯人。” 容祯身子震了震,缓缓抬眼,“你喜欢劭云太子那样的性格是不是?你只瞧了他一眼,就被他刚才的样子吸引住了是不是?” 李凉茉皱起眉,“我们讨论的事情与劭云太子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见了他之后,都不叫我沥川了。” 容祯委屈的样子让李凉茉眉头更紧,“自那日与你说明白,本宫便不叫了。若是本宫哪里有什么举动让你造成了误解,你说。本宫改。” 不等容祯继续开口,李凉茉又道:“收起你对我的一往情深,我们之间,不可能。” 她说完便拉开门往外行去。 容祯的人在门外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凉茉冷冷道:“容祯,你当真要把本宫对你的怜悯全部磨完?” 她背对着他,不曾见着他在听到“怜悯”二字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只在眼前的人让开道时大步离去。 李凉茉觉得容祯不仅仅是因为摄政王妃的死变成这个样子的,可是她若去问摄政王,一定问不出什么来。 正巧出了茶楼听到有人叫她,见是赵昊天,便告诉他容祯在楼上,“赵侯,容世子情绪不太对劲,有劳你劝上一劝。本宫不过是因他失母,本宫恰好失子,对他有几分怜悯,断无旁的想法。若他继续这般,本宫只有离开了。” 赵昊天神色一凛,便猜到大抵发生了什么,朝李凉茉作了一揖,急步朝楼上走去。 不知赵昊天是怎么劝的。李凉茉只知道宅子外的天枢门的人被调走了大半。 因着劭云太子还朝,东周举办宫宴,邀请李凉茉一同参加。 容祯着人送来一套东周宫装。 李凉茉瞧也未瞧,便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带着人出门去东周贵女们常去的华裳居挑选。 容祯得知,不以为意,“华裳居的衣裳要提前半个月定制,成品里不可能那么巧有合适的。等她去那里碰了壁回来,再把这个给她送过去。我挑的,一定是最适合她的。” 不多时,便又听得手下传来消息,李凉茉在华裳居里挑了一件宫装,看她出来时的神色,当是极为满意的。 容祯:“……” 好半晌,他开口道:“你们,离她远些。莫要惹她不高兴了。” 若她不高兴了,走了,他就真的连想看她一眼也不成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李凉茉按星眠传来的消息来到华裳居, 一眼便瞧见了殿里最打眼的一件成衣。 银色月华锦织就, 襕边处绣着墨色的纹路,乍一看,不过是一个个小花骨朵儿, 细细去看, 亦若是有光照过,便能瞧见一朵朵暗纹茉莉, 墨色的纹路则是茉莉花心。 李凉茉的眼里只有那套宫装, 笑意盈盈地走过去。 阿兰若眼都瞧直了,“店家,快快快把这套包起来!” 铁头歪着头瞅着那套宫装, 满意地眯了眯狗眼。主人这回可算是讨好到女主人了。 店家打量了她们片刻,“敢问几位是?” 店家是个人精, 瞧见李凉茉身边跟着人的半人高的大白狗时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是有此一问。 玉萝惊艳的目光从衣裳上移开,递上条子,“我家主子是西凉的韶华公主。” 店家还未接话,便有人阴阳怪气地出声,“店家, 你刚才说了,这是有人定制的。” 李凉茉这才注意到宫装前还站着一对对自己目光不善的主仆。只一眼,就瞧明白了她们看上了宫装想要拒为己有的心思,不过上辈子见多了这种人,如今不想搭理。 店家朝那人行了一礼, “公西二小姐,这就是韶华公主定制的,有本店的条子为证。” 他转脸又朝李凉茉行礼,“公主稍等,小可这就好。” 李凉茉听到她是公西家二小姐,便又多看了一眼。发现她与公西菲儿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不过鼻孔朝天,看起来盛气凌人。 “慢着!”公西嫣儿叫住店家,睨向李凉茉,“这套,我要了。你另挑一件吧。” 店家为难地道:“这是韶华公主定制的衣裳。” 公西嫣儿愤然,“当本小姐是个傻的?你与她分明不认得,怎么可能是她定制的?今日~你若不把这件衣裳给我,我便砸了你的店,毁了你的衣。” 店家为难地看向李凉茉,“公主,这事儿,您看怎么办?小店全看您的意思。” 李凉茉见她似乎很怕公西家找麻烦的样子,了然地笑笑,“这件衣裳腰身细,腰上松,明显不是她尺寸,她若是眼睛不瞎,便知自己撑不起来。包起来吧。公西家现在自身难保,她不敢拿你如何的。” 她神态从容,衬托得公西嫣儿似个胡闹的跳梁小丑一般。 店家闻言便应声取衣,公西嫣儿眼急手快地抓向衣裳,“本小姐就算毁了这衣裳,也不给她!” 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她就要碰到衣裳了,一道白影挡住了她的身影,虎凶虎凶地瞪着她,“汪!” 铁头直立起来,一双前腿按着公西嫣儿的双肩,嘴里露出透着凶光的尖牙,俯视着她。把公西嫣儿主仆吓呆了。 阿兰若回过神来,指着她怒道:“公主的话你听不懂,非得要人掰碎了喂给你?你听好了,你腰粗胸小,不合身!” 店家惊出一身冷汗,趁机赶紧退下去包衣。 李凉茉目光转向公西嫣儿,语气平和,“公西姑娘可要想好了。这衣裳,是用的月华锦,产自西凉,但在西凉都是皇族若是特许的人才能使用。东周难得一见,你不识得也正常。但,这是连摄政王也千金难得的衣料,衣摆上绣了凤飞九天的暗纹,光下一照便出,非皇家人不能用。公西家的人敢动,个中利害不必本宫提醒。公西家如今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若本宫是你,自该能有多低调便有多低调,不为公西家的分崩离析抽瓦砸砖。” 公西嫣儿委屈起来,想到公西家最近的气氛,更想到还控着让她不敢动的大狗,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是你的,便是你的,别人想抢抢不走。不是你的,也别强求。害己害人。”李凉茉言尽于此。 得了衣裳便叫上铁头转身离去,至于公西嫣儿是何种心情,她并不在意,只是思忖起公西家与劭云太子的关系。 公西家三位小姐中,二小姐是妾室所生,却最受宠爱,三小姐是正室所生,是东周皇后嫡亲的外甥女,可是看起来有许多隐忍…… 玉萝瞧着她的神色,嘻笑着,“公主可是在想公西家的事?” 李凉茉瞧她这模样,便知她又打探到了什么,“还不快说?” 玉萝凑近了,小声地道:“公西夫人是皇后的亲姐,如今不理世事,在小佛堂里混日子,整个邬家无人理会她。公西二姑娘的生母虽是妾室,却是已故摄政王妃的姐姐,因着家中是商户出身,才早早儿地到公西家做了妾。现在虽然还是妾室身份,却管了家中大权,除了名分,和主母没什么不同的。早先还想要和摄政王再结儿女亲家,后来不晓得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李凉茉闻言恍然,对劭云太子生出心疼来。 她在西凉,还有母家可依。劭云太子却当真是没有什么能真心相待的人了。 ……*…… 转眼,便到了宫宴那日。 李凉茉换上劭云太子为她挑选的银色月华锦宫装,出门,意外地见到了几日不曾见到的容祯。 原以为她那般不客气地对他,他多少会有些生气,却不想,他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不满,只是两个人的相处,回到了从西凉来东周的路上那般。 容祯抬步向前,目光落在她身上,止步于三丈之地,“公主第一次入宫,不甚熟悉,我来为公主引路,可好?” 清风朗月的容颜,无可推辞的理由。 李凉茉颔首,“那便有劳世子了。” 容祯又道:“公主可知,今日的宫宴,父王会让你定下夫婿人选?” 李凉茉闻言缓缓看向他。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银色,虽衣料不同,制式略有不同,一眼看上去,容易叫人误会。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复又散开,“这般说来,若是今日本宫没有愿意嫁的人,便可以回西凉了。” 容祯:“……”难道,他这样的暗示还不够明显? “如今劭云太子已经还朝,本宫对于你们来说,已经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没有强留本宫的必要了。”李凉茉笑笑,没有再多言便上了马车,想到容祯的穿着便觉得心里闷闷的,直到在宫门处见着劭云太子身上墨色衣裳,衣摆处是的白色盘四爪盘龙,襕边上绣着似云纹的黑心茉莉,才心情舒畅起来。 劭云太子似也是刚到,下车不经意往他们的方向瞧了一眼,缓缓走来,“听闻西凉公主要在大周选夫,正巧,孤今日也要选妃,没想到还有更巧的。不如,一同入内?” 金将军瞧见儿子,便朝它亲切地扑了过来。 铁头白毛一竖,撒腿就跑。 狗儿子都已经是三品带爪侍卫了,还在大街上被娘当个狗崽子对待,多没面子啊?! 容祯自劭云太子出现的那一刻便僵立在马车边,只是他面上神色没有半分异常,叫旁人无法察觉。 他看着自己与她同色的衣裳,却觉得,那一黑一白仿佛已经成了双对。 而他们身边的两只相似形态的一白一金的狗,让他们看起来更为般配。 他见他们说话时李凉茉面上露出的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极力克制了也难掩欢喜的笑容,觉得这天地间颜色褪尽。 李凉茉听着他低沉调笑的话,缓缓眨了眨眼,四目相对间,懂了他的意思,低笑道:“你我初见,总不好表现得太过熟稔。” 劭云太子同样压低了声音,“容祯穿了这样的衣裳,若我还能忍,倒不如连江山都拱手相让了罢。不过提前个一时半刻,叫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李凉茉:“……”这一时半刻也不忍了? 她瞋他一眼,回身对容祯道:“世子为何不动?” 劭云太子瞥他一眼,“想必是有些什么难言之事,又不好丢下你一人,进退两难。” 李凉茉笑了,“倒是本宫误了世子的事。世子不必担心本宫,本宫与劭云太子一见如故,一同进去便好。” 容祯瞧着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无人能插进去的样子,温润地颔首,“其实也无甚大事。太子随性惯了,又久未回宫,想必不如我熟悉皇宫。还是由我带两位进去吧。” 他眉眼里都含着温润的笑意,叫人揪不出错处来,“于我而言,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比两位殿下的事情更大更重。” 劭云太子:“……”孤对皇宫很熟,随意出入都不会惊动禁卫军。 李凉茉:“……” 他真的看不出来他是个多余的吗? 她与劭云太子迅速交换了视线,索性不理他,两人并肩往里行去。 倒是此时,公西家的马车也到了。 公西嫣儿一下车便瞧见了容祯,欢喜着小跑过来,“表哥,真的是你!” 她的目光在李凉茉和容祯的衣裙上转了一转,拉着容祯的衣袖撒娇,“表哥,你怎么帮韶华公主定衣裳也不帮我定一套?” 容祯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衣袖,“下回给你定。” 公西嫣儿高兴想来,看着李凉茉扬下巴,“好呀,那我就等着了。左右表哥那里是有我的人尺寸的。” 李凉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觉得你好了这种强调存在感的方式有些可笑。 上辈子在北齐皇宫里,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她的段位要高上许多。 倒是紧接站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吸引住了李凉茉的注意力。 劭云太子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也瞧见了公西菲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是母后把她放出来的。毕竟是姨母的女儿,孤又在大街上砍了公西齐的一条胳膊。” 李凉茉睨他,“你得了什么好处?” 劭云太子低低笑出声来,瞧着她不语。 李凉茉狐疑:莫不是与我有关? 劭云太子笑意更甚。 容祯见着他们有说有笑,旁若无人,眼里有暗芒闪过,朝他们走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 公西嫣儿紧紧跟上,“好呀。菲儿,你心心念念的太子表哥也在,你还不快过去和他问安?毕竟,你也是准太子妃呢。” 她说笑着,目光睨向李凉茉,满含挑衅。 金将军与铁头闻声停了嬉戏,从两位主子两侧分别迈步出来,缓缓朝公西菲儿与公西嫣儿靠近。 公西菲儿脚下一软,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一路,她吃够了金将军的亏,已经认清了,劭云太子对她没意思,也知道劭云太子有心上人。 刚才看到他们的装扮,便有了大胆的猜测,却没想到她的二姐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姐莫要胡说。”说着,她朝劭云太子跪下,“太子息怒,臣女断然不敢高攀。” 金将军顿住步子,给了公西菲儿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在她三尺之地蹲下,仿佛在看管犯人。 可它蹲下也有半人高,压迫感十足。 公西嫣儿:“……” 她先前光想着挑衅了,这会儿瞧见铁头的模样,先前被狗制住的情景涌入脑中,忙躲到了容祯身后,“表哥,救我!把他们都赶走!” “丢人现眼。”劭云太子冷哼一声,一身冷意,仿佛刚才与相谈甚欢的人不是他一般,“容祯,管好她们。” 他拉着李凉茉便走,在容祯准备迈步时,忽又回头,“再扰了孤的心情,你母妃的面子也不管用。” 第109章 第 109 章 劭云太子拉着一个女子进宫, 见着的人都惊住, 但被劭云太子冷眼扫过,纷纷垂头避开,无人敢吱声。没来得及抬眼的, 瞧见入眼的的金色狗毛, 便先一步避让开去。 劭云太子还朝当天就在凤琉宫里闹了个翻天覆地,当着皇后的面斩了几个跟前伺候的, 还差点把公西家姑娘给杀了。等他走后, 他们里里外外刷洗凤琉宫,刷了三遍都还能随处闻到血腥味。 这一番闹腾,如今阖宫上下都传遍了, 得罪了摄政王或许还能寻到人来求,争取条活路, 惹了劭云太子,便连去寻人的机会都不会有了人。 李凉茉不知道这些,瞧着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有些好奇,“你才回宫,他们怎么就这般怕你?” 劭云太子脚步微微一顿, 身周冰冷的气息散去大半,“你怕我吗?” 李凉茉觉得自己听了个大笑话,“你觉得呢?” 劭云太子将手从她的手腕处移到手掌处,十指相扣,遮在宽大的袖摆下, “别怕我。永远。” 李凉茉瞧瞧四周,见无人敢抬眼瞧他们,仰头瞧着他笑,低声道:“旁人都怕我夫君,就我不怕。仿佛我才是这个世间上最叫人害怕的那个。多威风?!” 劭云太子闻言,身上最后一点冷意也散了去,拉着李凉茉往少人的小道上走,“容祯的母妃,曾帮过我。” 东周的皇宫里石林假山,各有姿态,相似不相同。 李凉茉瞧着新奇,留意着路线,猛然听到这一句话,抬眼看向他,“很大的恩情,所以,你一直对容祯手下留情?”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只除了天枢门一半的人了。 劭云太子拉着她走了一段,才道:“四岁那年,他母妃给了我一条生路。” 他停下来,“我告诉你,并不是让你去关心他的。韶华,我们的孩子,可取了名字?” 李凉茉不晓得他怎么说着容祯就跳到女儿身上去了,不过还是答道:“叫将离。” “将离……将离……”劭云太子喃了喃,神色复杂,忽展颜笑道:“芍药啊。” 李凉茉:“……” 不待她接话,劭云太子又道:“不是叫沥川,也不是叫容祯。” 李凉茉懂了,歪头瞧着他,抿唇笑了,“石头都酸了。” 瞧着四下无人,她踮起脚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下次再玩失踪,多的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正要脱身,却感觉到腰被束住,转眼被人带入石林之中,身后怪石嶙峋,倒是隔着的手掌暖意融融。 她怔怔地瞧着劭云太子,脑子还没转过来,嘴里脱口而出,“这……可真是幽会的好地方。” 两人呼吸交缠,“一会儿若是瞧见些腌臜事,便来这里透气。” 他声音轻轻的,语气是邬云惯用的温柔,“韶华,千万,千万别委屈自己。” 李凉茉心下一怔,收了原本还打算至少在他的父皇母后变前表现得温柔一些的念头,“好。” 劭云太子还是不放心,“别怕。我总是会护你周全的。” 李凉茉默了默,“你是怕,我会被他们吓跑?” 劭云太子低笑了一声,为她理了理衣上并不明显的皱痕,“小时候,我爱来这里,躲在这些乱石之中下的缝隙里,闻着湖里散发出来的水气,夏天时,还能闻到莲香。有人来寻我,我便躲。可最后,还是被寻到了。” 李凉茉顺着他所指,瞧见了几处小石洞,便是四五岁的孩子要藏身,那也是需要蜷缩着的。 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岁月,原来是这样的么? 她仔细瞧着那些石洞,构想着当初的孩子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蜷缩在这里,被找到时,又该是怎样的心境和表情。 她抬眼瞧向身侧的男子,听得他低喃了一声,“这宫里,比怪石还乱,比泥地还脏。” 声音极小,李凉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到达的时候,容祯等人皆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甚至东周帝后和摄政王都到了。 在他们和两只战犬出现的一瞬,殿里所有的热闹都停了下来。 一众人起身,向劭云太子行礼。透着惧意。 李凉茉也朝东周的帝后及摄政王行了平礼。 她瞧着东周皇后,眉眼里透着些许疲态,但肤色甚好,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皇后举止端方,笑容平和,似纵似嗔地对劭云太子道:“怎的这么晚才到?记不得宫里的道儿了,也不知寻个人带路?” 李凉茉听出不对来,愕然看了皇后一眼。 劭云太子四岁离宫,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不记得道是正常的,也是痛处。容祯提也就罢了,皇后是他的亲生母后,竟当着众臣的面笑戳着他的痛处,提醒着他已经在这里缺席了十五年。 这一眼瞧过去,便见皇后的凤眸含情一瞥,看的是摄政王的方向。 李凉茉的目光转开,看向东周帝,又发现这个皇帝神色淡漠,目光无神,形容枯槁,只余那双狐狸眼的形状与劭云太子一般,并没有要为劭云太子说什么的意思。 她与他站得极近,两人的袖摆交叠着。 她悄悄探指过去,勾住他的手指,瞧见他凛冽的目光里浮出一点柔情,暗红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勾。 这些不过在两个止息间完成。 容祯笑了一声,不逊道:“皇后可是在怪我?韶华公主一直是我住在我母妃的故居,这段时间也一直是我在陪伴,本来说好了,我带太子与公主进宫,没想到到了宫门处被公西家的两位姑娘缠住,大声喊出不敬的话,惹得太子与公主不悦,抛下我先走了。皇后要怪要罚,就怪公西家的人吧。” 皇后闻言脸色微变。公西家是不能罚的。他不能不管公西夫人,容霆也不许公西家出事的。 她可怜又怯怯地看向容霆,随即收回视线。 这欲诉还休的委屈劲儿,让李凉茉都恨不得要拍手叫好了。 容霆半垂着眸,仿佛什么也没注意一般,却在皇后的这一眼之后开口了,“太子还朝是喜事,宜恩不宜罚。太子以为呢?” 劭云太子发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媳妇手指头的乐趣,心情大好,面对容霆的发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孤不过带着未来的太子妃去观赏了一番皇宫美景,就值得你们这样一番猜测?不怕寒了诸位的心?” “孤前几日与金将军进过一回宫,已让金将军熟悉了宫中各处,人不识路,狗总是识的。”他扬起唇角,“孤今日心情好,不愿见血,你们想罚谁,不必带到孤的面前,污了太子妃的眼。” 他说着话,拉住李凉茉的手腕,往帝后左下手第一的位置走去,“太子妃与孤坐一起。” 李凉茉不动,“劭云太子未免太轻率了些。本宫是西凉的护国公主,你给一个太子妃的虚名,便要本宫即刻与你坐去一处,可是瞧不起西凉?” 劭云太子止步回头,睨了他一眼,就在大家以为劭云太子翻脸的时候,却见他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朝李凉茉拱手一礼,“公主说得是。劭云唐突了公主。” “把公主的位置搬到孤旁边来。”他的目光扫过宴上座席,“韶华公主身份尊贵,如何能安排在那里?” 宴上一片安静。 李凉茉原本的位置,在容祯下手。 在东周朝臣的眼中李凉茉在西凉的身份再尊贵也跃不过摄政王世子去,但劭云太子一句嫌弃那位置配不上韶华公主,便连带着把摄政王父子都蔑视了。 劭云太子说不愿见血,当真不是在逼着摄政王见血? 但他这一闹,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两个人将起未起的硝烟中,全然忘了他先前左一句右一句的太子妃。 容霆只瞧了容祯一眼,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示意起歌舞,便半眯着眸子转着酒杯,一臂屈压在膝上,仿佛在认真听歌舞。 可是李凉茉悄悄仔细瞧着,发现他的目光总是在东周帝、皇后与劭云太子身上转,面对皇后不时递出的秋波,他的笑意里有着不遮不掩的蔑视。 而东周帝,仿佛一具木偶人一般,不言不语,不饮不食,只偶尔动一动的眼珠子,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劭云太子与李凉茉身边各有一条神色不善的狗坐着,把想要靠近的公子贵女们一一逼退,本该最热闹的两个人身边,倒是难得地清静。 东周皇后会时不时地寻话头来与两人搭话。劭云太子戴着面具,目光疏冷,并不搭理。李凉茉倒是会答应几句,却心里别扭得紧,无意多言。 不多时,皇后以东周帝身体不适为由,带着东周帝离席,临行前深深地瞧了容霆一眼。 不过片刻,容霆也走了出去。 李凉茉不知旁人有没有看明白。她上辈子在北齐皇宫里瞧了那么久,见过不少的眉来眼去,绝不会看错。 她觉得窒息起来,真如劭云太子所说,恶心地需要出去透气。 走到劭云太子所说的地方,她才觉得呼吸舒畅些许。 被人从身后抱住,她微一怔,认出劭云太子的气息,放松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身后传来劭云太子的一声轻叹,“我就知道,你这般聪慧,一定会瞧出来。” 他沉默了。 李凉茉没有再问。 有些伤痛在心里久了,不会结痂,只会见一次痛一次。 他不想说,便不说也罢。 好一会儿,劭云太子的声音在布满星辰的夜色中响起,“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而后,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了,让父皇可以不再受容霆控制,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我发现光优秀无用,得够强,有绝对的实力,有足够狠的心肠……” “韶华。”他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刚才略短,“你说,一个女人,是不是把身体给了哪个男人,便一定会爱上他?哪怕曾经恩爱无比的丈夫依旧在身边?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一家的仇人?” 第110章 第 110 章 此时的劭云太子给李凉茉的感觉, 与她上辈子熟悉的那个人几乎完全一致了。 她闻言心里一紧, “不是”两个字就要冲口而出,到得嘴边时,又被她生生咽下。 上辈子的她,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不是”的例子, 可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无法和他说。 “宇文治……” 许久之后, 她突然开口, 说的却是劭云太子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他蹙了眉,不悦地将她翻转过来,见她抬头望向自己, 猫瞳里倒映着除了自己以外的满天星辰。 李凉茉不明所以,瞧着拢了一身星光的他, 把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是被萧眠亲手射杀的。” 她想了想,萧眠的事是最合适拿来说的,“她是宇文治的妻子,也恨宇文治。” “不见得。”劭云太子微微一愣,嗤了一声, “北齐萧太后重用青阳王,让北齐幼帝尊青阳王为亚夫,不避闲,如今谁人不知,青阳王与北齐萧太后的那点不能为人所道的事?” “……”李凉茉愣了, 杀了宇文治之后,她只关注后来派去的议和使者带回了什么收益,不曾关注过萧眠的私事。 她知道劭云太子不必信口胡言,对这个人消息有些吃惊,却并不觉得奇怪,“说起来,青阳王与萧太后本该是一对。” 李凉茉不用瞧也知道他这会儿必是全然不信的神色,便把上辈子所知的五分又添了个五分说了起来,“说来,萧眠这个人是个狠的。本与青宸青梅竹马,互生情意,几乎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对青宸说,自己不可能嫁给他,因为他只是侯府之子,承不了爵位。青宸为了她,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让自己成了青阳侯世子。可萧眠已经成了宇文治的王妃。青宸约她质问,她只说,她要当皇后,然后当太后。谁能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让萧家在北齐立于不败之地,她便爱谁。” “她爱宇文治,但更爱她的地位和权势。”劭云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却觉得这并不冲突。 李凉茉摇头,“我查过他们当初的事情。其实,萧眠爱的一直是青宸,只是萧家当时被皇帝猜忌,欲除之,必须要除了皇帝扶执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人当皇帝。萧眠承担起了家族重任,自然会负了青宸。与其让他一直苦等,倒不如说了狠话断了念想。可那青宸待她依旧如故。萧眠便狠心给他安排了婚事。” 青宸直到一切成了定局,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对萧眠又爱又恨,到底是放不下,最后才会被她钻了空子,齐齐落入她的圈套中。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李凉茉才知道,萧眠在对自己的爱情死心之后,或许是对宇文治生出过些许情义,想过要与之好好地做夫妻,可后来,宇文治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带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宫,萧眠就只余下保住地位这一条了。 “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么狠心的?”劭云太子若有所思,“摄政王妃弃了摄政王,我母后不要我和我父皇,萧眠弃了青宸,还有你……” 他目光逼人,“你是最狠心的一个。” 李凉茉噎住,索性不接话了。 缓缓走在石林中,瞧着一处略大些的石洞,“我来过这里。” 她回眸朝劭云太子莞尔,“是不是所有的东周皇子都喜欢缩在这洞里找安宁?” 劭云太子似有不解。 她指着石洞道:“大概,十三四年前,我来了一次东周皇宫,曾在这里见到过一个十来岁男孩,缩在那里。明明装不下他了,他还是缩在那里。” 劭云太子眸光一动,缓缓走过去,“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凉茉想了想,突然就没了勇气说出来。 她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在劭云太子危险的目光下靠住了身后的比人还高的大石,笑道:“没做什么。” “哦?”劭云太子显然不信。 李凉茉强调道:“真的没做什么!” “那你,为何心虚?”他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你不喜欢被人骗,倒喜欢骗人。” “……”李凉茉不敢与他对视,进退不得,“我……我瞧着他很疼的样子,给了他一个亲人间的安慰……” 她说着这话,难为情地差点咬到舌头。 彼时,她还很小,有一次与李凌霄玩耍时撞破了她父皇与楚夫人的亲密。她父皇告诉她,是皇婶心情难过,他在给她亲人间的安慰。 她信了,在东周皇宫里见到那么可怜的大哥哥,又生了一副她见过的最好模样,就在他唇上bia唧一下,给了他一个亲人间的安慰。 在当时的她看来,不过都是小事,早就被丢到记忆的角落里了。 两辈子,直到现在看到这个地方,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上辈子早就触到了真相,只是被蒙骗了过去…… 劭云太子手上的力道大了些许,唇角微微上扬,气息交缠,“亲人间的安慰,是什么样的?这样吗?” 唇上软意传来,李凉茉瞪大了眼,呜呜出声:“泥……内个人素泥!” “东周,可没有比孤更大的皇子。那个时候,孤六岁。因缠骨丹,看起来已是十来岁身形。”劭云太子笑声带颤,“狠心的,趁孤毒发的时候,占了便宜就跑。孤只记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被孤凶了委屈哭鼻子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儿。可是那夜,孤找遍了整个皇宫,也不曾寻着你,甚至因为寻你,错过了离开的时间,后来……” 李凉茉不敢置信,“你……你最初为什么会去西凉?” 问出这个问题,她心跳迅速加快。 她期待着什么,又隐隐有些害怕不是她以为的答案。 “唔……若是你早些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劭云太子吊足了她的味口,才缓缓道,“起初,是觉得宫里找不到,就一定是宫外的,宫外贵女都不对,便想到了那个时候来了东周的西凉。不过那段时间与还要与毒龙躲迷藏保命,费尽心力,慢慢的,便忘了这件事。直到数月前,我再回到这里,才想起来,我的太子妃与那丫头有着完全一样的眼睛,哭鼻子的时候,也挺像。这算不算你我之间……” 李凉茉只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他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上辈子,她与他初见,便是在母后的灵前,她哭得忘我,一时想不开,撞向棺木,被他拉住。 她还记得,当时的邬云一身白衣,目光幽沉,如天降神祇,带她找到了求生之意。 劭云太子还想要调侃她几句,虎口处却染了湿意,一愣,“怎么,又哭了?” 李凉茉抽噎着,“有人心疼,我才哭的。我眼泪金贵着呢,没人疼的时候,一滴也没有。” 劭云太子:“……” 他默了默,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幽幽长叹,“真是狠心……” 夜色静好,石林静谧,正是难得的平心静气之地。两人并肩靠着石林,抬眼瞧着星,明知在不远处的宫殿里正上演着什么,却皆已经心无波澜。 耳边传来层叠的两声犬吠,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外石林外看去。 男子立于月下,紫袍玉冠,看着挡在他面前呈守势的两条大狗。 “来找我的。”劭云太子勾了勾唇,“我去会会他。你先回去。” 容霆转了转眼,看到从石林里步出的人,“十五年了,还是孩子习性。” 劭云太子漠然瞧他一眼,径直朝他站的道走去。 “不变的不过是你我。”容霆倒不在意,继续道:“陛下与皇后皆已老了。” 劭云太子顿步,“你欲如何?” 容霆偏头打量着他,“本王欣赏殿下的狠劲,倒是愿意扶殿下登基。” 周身的怪石似乎变得狰狞起来,杀意涌动,劭云太子觑他,“孤的女人,你动不得。” 容霆笑了,声音里透着不屑,“本王本该是四国的王,四国的皇室,皆该是本王所有,皇室中的男人女人,本就是本王的玩物,腻了,换一个。如今独宠东周,你当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眼见劭云太子眼中怒意翻滚,容霆看起来更开心了,“别忘了,你父皇的性命,还在本王的手中。只有大荣皇朝皇室血脉的血,能让他一直活着。” 他状若无意地拍向劭云太子的肩,被后者避开,也不在意,“他是个惜命的,只要活着,每日瞧见本王恩宠皇后也甘愿。” 他靠近劭云太子,“只要他不死,你便一日不能成为东周帝。杀了本王那么多棋子,不过是棋子而已。” “你猜,你瞧上的女人,此时正在哪里会谁?女人呐,你再爱她再宠她,她一转身,便能忘了所有,只记得她对你的一点不满,并无限放大。” 被他提及的李凉茉从石林的另一侧出来,便见到了等在那里容祯。 容祯银色的外衣上染着露气,如木头桩子一般,瞧见她的一瞬间笑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活了过来,“我瞧你出来许久,担心你迷了路,便出来寻你,正巧在这里遇见了。韶华,我们很有缘的,是不是?” 问出来,他便收了声,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凉茉。 李凉茉觉得这可不是有缘,是人为,是他在这里等了许久的守株待兔。 寻思着要如何说才不至于妥当,却又听得他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今日~你可是主角。” 李凉茉迈步前行,容祯紧紧跟上,“你就半点回应也不愿意再给我么?嫣儿只是我表妹。我只有这一个表妹。先前她惹你不快,我已经将她送回公西府,不得出现。” 这话,她不能不应了,“本宫何时给过你回应?当日本宫答应来东周时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容祯白了白脸,藏于星光下,旁人不知。 他自是记得的。 她说不会嫁他,只会折磨他。 她说,她只嫁自己想嫁之人。 她说,若无想嫁之人,她便回西凉。 他不愿她回去,“你想嫁给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嫁给劭云太子。” 李凉茉不耐转眼,正打算呛声,听得他近乎哀求道:“你若嫁他,我护不住你。韶华。我不能和我父王作对。” 他的神色,不似作假。 不过,李凉茉从来都从他的神色里看不出真假来。 “我的路,我自己走,责任,我自己担。” 作者有话要说:萧太后和青宸的事,李凉茉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她说的,只能信一半。 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05-05 02:06:00~2020-05-06 02: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两人回到殿中时, 殿中只他们与东周帝的位置空着, 东周皇后已经换一身相似的衣裙。 殿中歌舞升平,气氛却莫名让人觉得冷凝。 李凉茉轻轻拍了拍铁头的头,往自己的位置上行去。 容祯在原地停了停, 坐回了容霆的下手。 父子两视线交汇, 容霆笑问,“酒醒了?” 容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本就饮得不多, 让父王挂怀,是儿子的不是。如今,都醒了。” 两人的声音不大, 落在旁人眼中,一派父慈子孝的好模样。 东方朵朵瞅着撇撇嘴, 转到李凉茉身边来,“韶华姐姐,我能这么叫你吗?” 李凉茉先前会对她有些关注,是因为她是劭云太子的妹妹,可如今对她的身世有怀疑,心情便复杂了起来, “三公主寻本宫,可是有事?” 一个称呼,便将她疏离的态度表现了出来。 东方朵朵目光惶惶,小声地道:“瑾德太子的事,我错了。我会弥补你的。” 李凉茉想起自己那个还未正式册封便丧了命的二哥, 沉默下来。与其说是东方朵朵愿嫁之语害了他,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早一步走上了必死之路。 至于她说的弥补,李凉茉不会不信,但也不会全信。 东方朵朵见她似乎不愿意理自己,不自讨没趣,悻悻地坐到皇后身边去,脑袋枕在皇后膝上。 李凉茉注意到身侧的人不言不语,气息一冷再冷,转眼便瞧见上首母慈女娇的场景。 她悄悄拉了拉劭云太子的衣袖,“这歌舞,好看吗?” 劭云太子缓缓转眼向她,目光柔和了些许,“不及你满眼星光。” 李凉茉:“???” 她心疼他帮他缓解尴尬气氛,他这样一开口便撩人,人让她没法接话。 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换来他拨开云雾般的低笑,当众执了她的手,“母后,孤心意已定,韶华就是孤的太子妃。” 皇后愣了一瞬,笑道:“方才说让贵女表演才艺让你从中选妃,可是经你默许了的,大家都瞧着。韶华公主是西凉公主,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不讲规矩地就让她成了太子妃。” 劭云太子目光一冽,便要说话。 李凉茉拉住他,抢在他开口之前道:“东周皇后说得极是。” 劭云太子不赞同地瞧她。她本就是他的太子妃,并不需要和那些女人一样当众表演。更何况,他本就没有答应这件事情,一切都是皇后的自作多情。 掌心被她轻挠发痒,他一双狐狸眼中划过疑惑,暂且定心不语。 皇后很满意地点头,“听闻韶华公主擅琴,不如弹奏一曲如何?” 东方朵朵抬起头来,“母后,方才阮姑娘弹过琴了,这天下,除了摄政王,谁的琴艺还能比阮姑娘好?咱们是大国,可不能做这样的事,传出去了叫人说我们欺负人。” 皇后佯瞋她一眼,“韶华公主对琴道的见解,能得摄政王夸赞,当比阮姑娘更强才是。如何会是欺负她?” 李凉茉听她对自己绵里藏针,竟是吃上了摄政王的醋,倒是东方朵朵当出言维护,心下唏嘘。瞧了一眼劭云太子,他的表情没有大的变化,她却知道,他更不高兴了。 摄政王斜斜地看过来,“韶华公主能在本王的琴音中说出不足之处,本王听一言便觉通透许多。” 李凉茉腹诽:十余年前便有人那样评断过,他却按下不提,必是捧杀之计。她在我早有准备。 “本宫不过随口评了一句琴,却不会抚琴。”她于席间穿梭,笑容无害,语气从容缓和,“所有女儿家擅长的事,本宫皆不擅长,若要论及最擅长,不过是下毒。可巧,本宫已经表演完了。殿中众人,皆已中毒。” 她好似说着歌舞甚是好看一样的话,带着盈盈笑意扫了殿中众人一眼,看向皇后,“不知,皇后对本宫的才艺,可还满意?” 应着她的这句话,满殿的人晕的晕,倒的倒,挠的挠,只有她和劭云太子,容霆和容祯还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东方朵朵不停地挠身。皇后也痒得变了脸色,但还顾及着身份,不敢放肆挠痒,“你……你是何时下的毒?如何把毒带进宫来的?” 她一直盯着她,分明不曾看到她有下毒的机会! 李凉茉诧异转眼,“本宫以为,皇后最关心的,应该是这毒是否能解。” 皇后似被点醒了一般,“解药呢?还不快拿出来?” 李凉茉无辜地眨眨眼,“本宫从来不制解药。倒是摄政王和世子无事,想必他们身上有什么解毒的东西。” 皇后眼睛大亮,“摄政王,你们父子的血天生能解毒,快!快!!!” 她说着,看到摄政王投过来的不悦的视线,顿时哑了音。 摄政王的血天生能解毒,这是大秘密。却被皇后在为求自保的时候脱口而出,殿里立时沸腾了,一个接一个的滚到容霆面前,“求摄政王和世子救命!” 容祯猛然抬眼,看向明明不远却似乎隔了万水千山的人。 李凉茉避开他的视线,挠了挠劭云太子掌心,低声问,“可还满意?” 劭云太子眼眸含笑,正要说话,又见黑心毒茉莉摇了摇花盘,“用他们父子的血,救殿中这么多人,不会要他们的命,却也能元气大伤。你在,他们必不敢冒这般大的险。但这么多人,又不能不救,他必会让人想法子解毒。到时,我再送你一礼。” 劭云太子心下好奇,笑道:“太子妃好棋技。我,拭目以待。” 摄政王近二十年的威慑力日久入人心,有些人为求稳妥,忍着身上的不适,追问皇后,“皇后为何知摄政王父子的血能解毒?” 他们一个个红眼龇牙,与凶相无异。 虽然有不少皇后委身于摄政王的传言,但当事人不曾承认,他们也不能以此为依据。 皇后难受得不能自已,期期艾艾地看向摄政王,“陛下身中奇毒,这些年来。全靠摄政王放血续命。” 劭云太子惊叹一声,“摄政王大义,孤心生敬意。不过,孤父皇的身子要紧,各位大周栋梁的毒亦要解。还请摄政王莫要推辞。” 公西嫣儿挠得身周没了形状,但见众人都围住摄政王父子为难,抓着身边的公西菲儿怒道:“快想个法子!” 公西菲儿亦难以忍受,在她耳边低语一番。 她推开她,大声道:“下毒的是西凉毒妇!你们为何不缠她非得缠着摄政王父子?这么多人救下来,摄政王父子性命不保。那毒妇必有旁的解毒法子。只要她真心想做大周的太子妃,就必须要为我们解毒。” 中毒之下,还能心思如此缜密? 李凉茉疑惑地看她一眼,可那里除了她们姐妹二人之外,再无旁人。 眼瞧着众人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李凉茉笑得得意,“本宫可不稀罕你们东周的太子妃之位。本宫不愿来东周,是你们的摄政王派世子不惜一切接来的。本宫本也无意针对你们,是你们东周的皇后自以为是地要本宫献艺。” 瞧着这些人离自己靠近,她沉了沉眼,“劭云,本宫要去高处。” 不过转瞬,李凉茉便于横梁上俯视着他们,“本宫于东周月余,唯一瞧上的,便是你们的太子。可本宫觉得,你们的太子,也不是非得留在东周才可。若你们还想继续两国和睦,便自寻解毒的法子。若是无意。本宫便带走你们的太子。送来西凉真枪明箭。左右,你们的太子离朝十五年,你们心里惧他,却不尊他爱他。” 她笑靥如花,倚在劭云太子怀里,又娇又小。 偏这小人儿挑了身边男子的下巴,学着他平日里霸道的模样,“你们不要的宝贝,却是本宫寻了十余年的人。” 众人急不迭。 随着她说这一番话的功夫,他们身上越发难挨,意志力弱些的,已经抓破了皮,血肉翻飞。 “各位!”容霆与容祯在他们说话间退到了安妥之处,“本王自不会置各位于不顾。已召人前来为各位诊治。你们暂且忍耐一二。” 李凉茉正想说只要他叫的不是毒龙,便见毒龙那跳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磨着牙为劭云太子不平,“自那日之后,他便没了踪影,想不到他竟叛了你,投到这里来了。” 劭云太子倒是镇定许多,“他原就是容霆的人,是我制住他之后用与巫族与容霆的关系策反。” 李凉茉转眼瞧他,“那日他发现我的身份,你便知他会如此了?” 见劭云太子不否认,她追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索性除了他?” 毒龙很快让殿内的人止住不适,迅速配制解药。 但他擅制毒,不擅解毒,几番配制也不成功,焦头烂额。 劭云太子收回视线,“我答应了棺材脸,不论发生什么,留他一命。他一直都说棺材脸是他捡来的,其实,是他亲生。” 李凉茉错愕,瞧着毒龙的模样,恍然想起这毒是自己这辈子融合了巫族失传的法子新配出来的,纵是毒龙也难解,随后又生出疑惑来。 毒龙制毒的法子,与七长老何其相似。 可七长老又说,毒龙年岁太长,毒虫这般年岁尚可说毒龙老来得子,可,若毒龙根本就不是这现在这般老态呢? 缠骨丹能叫人短时间内长到日后的年岁,可是,毒龙为何要造这样的毒物?谁真的愿意失了该有的年华? 清风一吹,迷雾散开。李凉茉猛地吸气,“劭云,你这十五年,可曾见他变过模样?” 第112章 第 112 章 劭云太子握着妻子的手, 静静看着殿里诸景。 毒龙的出现显然坏了妻子的计划, 他寻思着若毒龙解了毒,自己要如何将妻子安妥地送出去。 猛然间听到她问这样的话,没有多想, “想来他年岁已大, 变化不多。” 李凉茉闻言心下了然,也不知他吃下多少缠骨丹才有了如今模样, “他当寻到新的法子了。” 劭云太子一凛, “我送你离开。” “不急。”李凉茉朝下一点,“你瞧着。大礼才至。” 狐狸眼中疑惑层叠。 殿中之人瞧着毒龙先是大喜,复露愁态, 极为不解。 容霆见毒龙这般,沉沉出声, “如何?” 毒龙瞧着手里的药剂,“这毒也不是非得用摄政王的血来解……” 容霆:“……”他这不是等于变相承认了我的血能解毒么? 见毒龙浑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呵止他,“既有解毒的法子,还不快用?” 毒龙在劭云太子那里被罚,又在容霆这里被凶, 心里集着气,语气便不大好了,“还缺一个药引子。换这个方法,是不要用摄政王的血了,但要用劭云太子的血为药引。” 他随意往旁边桌案上一坐, “你们说吧。是现在去请劭云太子来还是用摄政王的血?劭云太子从小就中了奇毒,所以他的血相当于现在找不到的几味药。不过用了他的血,可能也会因此产生一些不明朗的结果。” 有人问,“什么结果。” 毒龙掏了掏耳,颇为不奈,“不明朗,就是不,知,道。” 他脑子一转,“嘿”了一声,“那可是劭云太子,失踪十五年了,你们能找到人?就算找到了,他会给你们血用?你们是中毒,既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是被门夹了。找来了劭云太子,他愿意放血救你们,还得要老夫制药,等到解药成了的时候,也不知多少人已经熬不过去了。倒是摄政王父子的血能直接解毒。我说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摄政王面前得个脸吧。” 听得头顶上娇笑温柔如盈盈细泉,毒龙脑中绷紧的弦嘎一声断了。 他抬眼瞧过去,“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转眼又瞧见劭云太子,吓得连滚带爬,“你们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他早该想到,这么难的毒,不是巫族的毒脉传承人,便是那朵黑心毒茉莉。 比起巫族七长老,他更怕李凉茉,只是一直制毒不出,不曾想到这丫头会与劭云太子一齐出现在东周。 劭云太子从知道需要自己的血来做药引时,便明白了李凉茉的大礼是何物。 原本,他打算寻由头血洗了容霆羽翼,不过,这不是易事,两王相争,他有父皇母后掣肘,必受重创。而他铁腕,能让人屈让人惧,却也让人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可是今日这样一来,若处理得当,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便无人敢违逆他,虽不服,却不得不服从。相当于一夕拔了容霆羽翼为己用。 “不过是放血。”他在容霆与容祯开口前豪气出声,“拿碗来!” 毒龙愣住。 他一直觉得劭云太子脾气臭,性子冷,却待自己要比容霆好些。以往还当是自己的错觉,现下看来,不是。 心下一叹,到底是有女人在身边的男人,有情在,心肠要软些。 容霆眯眼,亦道:“拿碗来。” 容祯年向自己的父王,听得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瞧见了?你不争那个位置,旁人不给你活路。人性驱利,今日我们不救他们,他日他们便是别人手里的刀。你纵有千夫勇,也难逃被人拿去当成取血畜牲的命途。” 他召了侍卫进来,抽出大刀,依次划过容祯和自己的手,鲜血乍流。 容祯看向东方朵朵,心有不甘,“为何她会如此?” 容霆见儿子已经知道了东方朵朵的身份,并不吃惊,飞速瞧了女儿一眼,眼含笑意,颇为欣慰,“她聪明,懂得自保。” 容祯:“……” 劭云太子放到第二碗血时,看到拉住自己的皇后,眼中亮光乍现。却听得对方急急道:“云儿,别让摄政王再放了。他若是病了伤了,你父皇要如何续命?” 劭云太子眼中光亮顿失,后牙槽用力错开,“滚!” 李凉茉扶住几欲跌倒的皇后,“皇后急甚?纵是摄政王父子都死了,还有三公主的血能放。纵是三公主也没了,还有您肚子里的这个能用。只要您想让陛下活着,有的是法子。本宫倒是担心劭云,明明不需要他放这么多血,却被你刺激得不要命地放血。他的身体才好便奔波折腾,赶回来想要与你们团聚,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早知道你不要这个儿子,本宫又何必委屈自己做个寡妇?” 最后一句,是贴着皇后的耳说的,声轻如徐风抚过,涟漪颤颤。 “你……”皇后半晌才反应过来,吐出一个字,却又呆愣愣的,不知还能说什么。 李凉茉已经上前,按住劭云太子,“够了!” 她声音温柔,可里面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劭云太子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缓缓抬眼看她。 李凉茉垂着眼,仔细将伤药撒上伤口,“我送出了礼,你不好好收,我是要恼的。” 她瞋他,落在他眼中,美眸柔情,似水含娇,“还当自己孤家寡人?还是想让我当孤家寡人?” 劭云太子的目光慢慢凝起来,幽沉如古潭,心有千言万语,融在其中,“我同你一起。”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点点头,与他一同到了毒龙身边配制解药。 他不会配药,便在一旁带着一金一白两条大狗以绝对的姿态守护着。 对众人道:“孤不会制药,也不会制毒,若孤要表演什么,当是杀人。你们若敢对孤的太子妃不敬,一百单八种杀人方式,可以在你们身上一一试遍。” 原本,众人对李凉茉向他们下毒有怨,眼下,却是半点怨恨也不敢生了。 李凉茉闻言一笑,风轻云淡,“人心隔肚皮,你们要怨恨本宫,谁也拦不住,但你们可想清楚了,本宫今日能在这大殿上让你们中毒,他日想取你们性命亦如探囊取物。吃了本宫的药,太子的血,你们便是我们的人,但有异心,定不轻饶。” 赵昊天恨自己没能阻止住这件事情的发生,“世子待你不薄!早知今日,我就该杀了你。” “嗷!”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身后一疼。竟被两狗咬住了两瓣臀,挣脱不得。 众人瞧见他的狼狈模样,顿时觉得两臀生疼。 李凉茉抿唇一笑,瞧了劭云太子一眼,安心给毒龙打下手,“偷了巫族的师,便休要丢了巫族的脸。” 毒龙战战兢兢,忽听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怔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等这件事了了,我都招。” 容霆这里半碗血能救一个人,连放了三碗血,眼前发黑,却见劭云太子与李凉茉身边围满了人,他们神色甚是恭敬。 看到毒龙与李凉茉配合默契,顿时拉住容祯,“不好!跟紧为父。” 他大臂一挥,便有禁军闯入。 禁军动静太大,引得了众人的注意,有人疑惑出声,“摄政王,这是为何呀?” 容霆的身形隐到禁军身后,绑住伤口,“一个不留!” 这些人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只要有一个透露出去,便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容祯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看向李凉茉,刚欲动,耳边传来容霆的警告,“你过去就是送死。” 容祯微一顿,转到容霆身后,“儿子听父王的。” 禁军得了令,便抽刀朝殿中众人砍来。 朝中官员多会武艺,然他们不能带开口进宫,女眷孩童又少有自保之力。很快但落了颓势。 毒龙抬首见着这情景,哇哇大叫,“摄政王,你搞什么鬼?要杀人还让我来救人做什么?喂!你杀别人就好,别伤到我啊……” 他话音未落,一把刀就砍向了他。 李凉茉拉着他避开这一招,“配药!” 法不责众,她没想到容霆会对所有人下杀招。 劭云太子捡起刀来,指节在刀面上轻弹一下,“来人!” 被黑色包裹得只露出眼睛的鬼军无声无息出现,两军势均力敌,在李凉茉与毒龙身边围出了一片安全的空地来。 李凉茉忙完手里的事,发现劭云太子要护的人太多,想胜不易,便暗暗驱动着阿兰若的虫子出去报信。 等在宫外的阿兰若得令,立马吹响了调兵的号声。 早在李凉茉来周都时,便挑派了一批人马,扮成西凉商人的模样入城,只等她一声令下,举起西凉兵的旗号攻城。 容霆见自己的人逐渐不敌,察觉他们还有人手,心知今日败局已定,捉了皇后,掐着她的脖子,大喝一声,“住手!” “劭云,放本王离开,否则,本王就杀了皇后。” 他目光扫过东方朵朵,见她离自己太远,只得作罢。 劭云太子沉沉地看着他,不说放人的话,亲自持了刀,一步又一步,缓缓地朝容霆迈去。 容霆掐在皇后脖子上的手猛地缩紧,逼得皇后呼吸不畅,痛苦张嘴。 李凉茉拉住劭云太子,对容霆道:“放了皇后,我们便放了你。” 她对他微微摇头。 即便他看起来怨恨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母亲失望至极,可她知道他疏冷的面庞下藏着依旧柔~软的心。真要他因此逼死了自己了母亲,余生必然陷入自责。 容霆手上力道微松,不屑地笑了一声,挑衅道:“现在真让本王走了,你便再也不会有杀本王的机会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胸口一疼,一只金簪子正插在那里,簪头正被攥在皇后的手中。 皇后见他还能看向自己,忙又用力把簪子往他胸口送。 第113章 第 113 章 谁也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做。 不仅仅是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 更是因为她对容霆的情意绵绵无人瞧不出来。 容霆反应过来, 立马一掌将她打向劭云太子,“贱妇!” 变故只在一瞬,劭云太子和李凉茉的注意力都在东周皇后身上, 脑子还未想明白, 身体已经诚实地接住了皇后。 待他们反应过来,容霆已经没了身影。 劭云太子将皇后递给李凉茉, 冷声道:“追!” 手上一紧, 他顺着力道看过去,见一只染血的手抓着他的袖摆,“云儿。” 劭云太子目光里有什么翻涌, 情绪几变,咬着牙道:“你拦得了今日, 拦不了明日,孤必要杀他。” 皇后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如纸,呕出一口血来,“本宫……想在临死前……看看你……”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劭云太子,目光哀求。 劭云太子一怔,失望道:“为了他, 你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么?” 先前有多少次可以看他的机会不看,到得现在,却又来和他上演爱子情深。 皇后眼里的希望一点点褪~去,忽又想起什么,转眼看向一直抱着自己的李凉茉, “儿媳妇,我想看看云儿的模样。” 李凉茉先前对她说了那些话,就知道她不愿意同意他们的婚事也不行了,可乍然间听她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唤自己,还是颇为惊讶的。 东方朵朵蹲在她身边,丧着头,“韶华姐姐,母后认同你们了。你帮帮她吧?太子哥哥说了,他的面具,只有他的妻子能摘。母后她……其实一直都惦记着太子哥哥的。她今日出门时,还说,要是太子哥哥定了人选,她就能一下子了两桩心愿了。” 劭云太子冷哼一声,“孤的太子妃,只需要得到孤的认同。” 他冷冷地扫一眼东方朵朵,后者识趣地闭了嘴。 皇后又吐出了一口血,喃喃细语,声音小得离她最近的人都听不清楚,只是依旧紧紧地抓着劭云太子的衣袍。 劭云太子盯着皇后,想要断袖离开,却又觉得脚下无力,迈不开步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将耳递到她唇边的李凉茉。 李凉茉长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劭云太子,用先前给皇后号脉门的手拉了拉劭云太子的衣袖,“蹲下来。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劭云太子眸子重重一颤,似未听懂,“传军医!” 李凉茉又道:“容霆那一掌,就没留半分力,甚至不曾顾及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算你现在把毒虫叫来,也无力回天。劭云,蹲下来。” 劭云太子的目光在她和皇后的面上转了转,缓缓蹲到她们面前。 李凉茉知他心里有刺,自是不会自己如了皇后的愿的。便抬手去摘他的面具。 劭云太子按住她的手,目光有些微的茫然,七分的纠结,两分怨恨,再有些复杂得无法理得清的情绪涌动。 李凉茉叹一声,“她怕是等不到毒虫来了。” 劭云太子用更加迷惑的目光看向她,在那双猫瞳认真而又坚决的注视下,缓缓移开手。 李凉茉感觉到制住自己的力道松开,迅速摘了他的面具,对皇后道:“您瞧着,他是您的儿子,生了天下最好的模样。” 皇后勉强扬起嘴角,又说了什么,一手抓住李凉茉的手,另一手抓向劭云太子。然而顿在半空,再难向前递进半寸。 东方朵朵正要哭,听得李凉茉平静地道:“三公主,为皇后准备后事。” 她将皇后递给东方朵朵,“你是东周唯一的公主,后宫之中唯一可以主事之人。” 见其不动,她顿了一顿,肃声道:“起来!” 她站起来走向劭云太子,将面具重新戴到他的面上,“我们走吧,若容霆出了城,再要杀他,就不易了。” 劭云太子最后看了一眼皇后满足的笑意,微微颔首,大步往外走。 从疾云手中接过剑,揽住李凉茉腰身,带她上马,往宫外疾驰而去。 摄政王府外围满了人。 自容霆父子进府,鬼军便开始攻府,却没想到这府里机关重重,易守难攻,折了他们数十人,他们便将王府围得滴水不漏,等劭云太子来了再拿主意。 这府里的阵法,李凉茉倒是了解,可等他们攻进去,摄政王府里已经人去楼空。 顺着府里的暗道追过去,在周都外十里,终还是断了线索,不知他们去向了何处。 李凉茉不甘地朝地上抽了一马鞭,“老狐狸!” “这般大的动荡,朝中需要人主持。你回去吧,我去追杀他,就算到天涯海角,也定不饶他!” 劭云太子拉住她,唇动了半晌,才道:“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李凉茉回首望他,“你到底是问出来了,真要知道?” “她若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你如何会那般坚持,用她用上了敬称?”他了解李凉茉,知她是个宁为玉碎的性子,喉间哽了哽,“可是我……误会了她?” 李凉茉默了半晌,吐出一口恶气,见四下的人依旧在寻容霆一行人踪迹,不曾注意到他们这里,才小声地道:“她说,她活着,只是想等你回来,看一看你长成了什么模样。她刺激陛下,只是想让陛下不要断了活下来等你的念头。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爱上容霆,只有爱上了,她才会觉得心里不是那么苦,日子不是那么难熬。可是容霆是害了她一家的仇人,她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她总是恨不得吸他血食他肉的。怕只怕你还不够强,不能胜过他反倒失了性命。” 劭云太子重重地往后退了一步,纵是已经猜了个大概,依旧惊恸交加。 他抱着李凉茉上马,往皇宫疾驰,耳边听着怀中的女人轻柔言语,“她说,三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她骗过了容霆。先头的两位公主不忍受辱了结了性命,倒是三公主因此逃过了。三公主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小心掩饰。” 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可爱妹妹突然没了,当时都是称暴毙。劭云太子不信,当时就亲自回宫查过了,并誓要将容霆挫骨扬灰。 她环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抬眼看他,“劭云,皇后她,了了心愿,去得很安详。” 男颈间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声音发颤,“她不是他的女儿,那,父皇怎么办?父皇怎么办?” 他当时就不解,母后都那样了,父皇却还是把母后看得比他还要重要。他以为父皇母后都不要他了,原来不是。 李凉茉心下一紧,知他嘴里的“她”是指三公主。她按皇后的意思假说了三公主的身世,了了皇后的第三桩隐密心愿,倒疏忽了东周帝还需要容氏血脉的血还续命。 原本容霆父子跑了,还有东方朵朵的血能用,可因着她一番话,便不能再取她的血了,“容霆父子放的血还在。我有法子为他解毒。” 劭云太子迅速垂眼看她一眼。 只是匆匆一眼,他什么也没说,李凉茉却知道他不信。进一步道:“你忘了,我一直都和阿兰若在制清心蛊。这蛊能食毒,自然能解百毒。而且,养到现在,再有几日,清心蛊便要成了。” 劭云太子这回信了。 可两人刚下马,便听得丧钟敲响,宫里一声声传报,“陛下……驾崩了!” 劭云太子呆了片刻,大步朝东周帝寝宫行去。 他的速度极快,李凉茉小跑着也难以跟上。 她到东周帝人寝宫门口,随手抓了一句宫女,“陛下是怎么没的?” 宫女虽不识得李凉茉,却见她与劭云太子穿着相似的服饰,不敢不答,“陛下久不见皇后娘娘,派人去寻,听到娘娘殁了的消息,一挺,便没了气。” 李凉茉缓缓松了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忙又跑进去。 男子跪在瘦骨嶙峋的东周帝跟前,佝偻着背,垂首默言,仿佛这天地之间孤寂遍布,只余他一人。 李凉茉走过去,见他这样,突然止了步,转身朝外行去。 宫装繁重,碍了她的脚步,她一面走一面将觉得重的东西往旁边丢。 玉萝瞧着她这样,心惊不已,“公主,大冷天的,这是做什么?” 她接过玉萝递来的大氅系上,脚步不停,“玉萝,收拾行装,即刻启程。” 玉萝以为自己听错了,“东周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不等祭拜了先帝与先皇后再走吗?” 李凉茉深深吸气,“待杀了容霆,再拜不迟。” “阿兰若,整兵,让我们的人扮成寻常百姓,十五日之内,进巫城。” 星眠紧步跟上,“主母,他们若不去巫城呢?” “必去。”李凉茉停在马前,回头看向她,“你留下,告诉劭云,我必将那人人头带回来。” ……*…… 众人解了毒,又接连听了几个惊天大消息。 如今帝后已殁,摄政王已逃,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劭云太子了。 劭云太子被屋外的请奏声唤醒,缓缓起身,走到屋外,下意识地去握身边的手,却摸了个空。 诧异四顾,“韶华呢?” 星眠捧着李凉茉脱下的宫装上前道:“主母昨日便去追击容霆父子了。让属下带话给主子……” “昨日?!”劭云太子看了看天色,抿紧了唇角,面对一众请他速速登基的臣子,“容贼一日不除,孤一日不登基。” 众臣愣住,面面相觑,正欲大哭,又听得劭云太子道:“升奉天殿,朝奏。” 众臣大松一口气。太子只要愿意处理朝政就好。 如今,有资格的,只他一人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一名老者仔细瞧了瞧四周, 确定无人尾随, 这才转到后门敲了几声。 里间有人问询,“谁呀?” 老者靠近,唇几乎要贴到门上, “是我, 刘老头。” 门一开,他便走了进去, 长吐一口气, 看向关门的小厮,“主子和少主呢?” 小厮道:“正等着管家您呐,您快去。” 刘老头应了一声, 面上有了几分笑意,仔细地理了理衣裳, “好好当差,我看我们主子和少主都长得一副贵人模样,如今只是出了意外受了些伤。等主子们发达起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厮答应着,“小的不敢想,只是刘总管不要忘了小的便是。” 刘老头本就觉得他日事成, 自己当是第一功臣,刚才说那一番话,不过是给小厮画个饼,叫他认真当差,见他伶俐, 便不多言,去了容霆的院子。 思及容霆的伤势,又有几分不安,在院外止了步子。 这主子来时伤势颇重,寻了大夫查看,才知先前险些伤了心脉。 如今倒是大好了,只是那给主子看伤的大夫没了命,他费了好些银钱才把事情摆平。 现在的巫城是巫族作主,可比不得当初四国混治的时候好糊弄,真要有人顶了罪,让案子查无可查才成。 他既怨主子们不顾自己的难处,又怕自己露了怨,和那大夫一样的下场。 寻思片刻,敲了几下门,“小的来给主子们问安。” 他不知自己在院外的模样早叫人瞧见告知了院里的人,紧着皮子行进去,“主子,事情都办妥了。” 容祯在一旁看着他,淡笑,“我们父子待闷了,想出去走走。这巫城里,可有什么新奇事和好的去处?” 他本就生了一副无害温雅的容貌,声音清朗,笑起来更如清风朗月一般。 刘老头瞧一眼便觉得心里欢喜,搜肠刮肚地要将新奇事和好的去处说出来,“去处随时都能去,有一桩事却是破天荒头一回。” 容霆“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刘老头听着这声音,暗道好好的俏儿郎伤元气,声音竟和个文弱书生一般。不过,他惧这个很少说话的主子,神色里少了点说笑,多了几分认真,“咱们这地儿现在叫巫城,由巫族人管理。巫族重仪式,每年春月十五拜月节最为盛大。过几日便是拜月节了。” 容祯不以为意,“既是年年都有,为何要说破天荒头一回?” 刘老头舔着笑,“少主有所不知,这巫族去年的拜月节圣女现身,带着巫族人从天而降,灭了四国守军。占了巫城。其实,并未举行节日祭典。巫族圣女之后便于圣女殿中闭关不曾出现。小的当日从窗缝里瞧见巫族圣女,站在高空中,就像个被月光包着的仙女一样。” “巫族族民一直期待着圣女出现,可真正见过圣女的人不多,他们听说小的见过圣女,都羡慕得了不得。他们说,他们一百多年没见过他们圣女了。赶巧,过几日就是拜月节了,听说这一次,闭关的圣女会出现,你们说,这是不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容霆沉默不语。 容祯飞速瞧了他一眼,便错开话题问了些旁的。 待到只他们父子二人时,容霆道:“巫族虽小,实力不小。以往没有巫城,没有圣女,巫族由人驱逐而无法反抗,可是现在,你看。” 他看向容祯,唇角向上扯了扯,“所以,巫族最重要的,就是圣女。你若依旧不愿娶,为父就不客气了。只是,那样的话,以后家中由旁人作主,你想要得什么,便难了。” 容祯抬了抬眼皮,“听说她不过二八年华。不会嫁给你的。” 见到容霆看起来只比自己略大的容貌,改口道:“我娶。” 容霆缓缓收回视线,“这就对了。你有了权势,再高傲尊贵的女人都会对你屈服。” ……*…… 圣女殿中,李凉茉穿着巫族圣女服,载着银色的狐狸面具,翻看着一本又一本的折子。 西凉早已经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她来过问的,倒是巫族与各国建交,有不少族长拿不定主意的事需要她来处理。 于众多折子间出来一份家书,李凉茉瞧了一眼,竟是豫王大喜,要娶妻了。细看之下,却不见提及新娘身份,也不知是故意和她卖关子还是忘了写。再一细看,竟发现家书藏头,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豫王将娶北齐青玉”。 她嘘唏了一阵,便见阿兰若进来。阿兰若神色不太好,必然依旧没有寻到容霆父子的下落。 “圣女,我怎么这么没用?巫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却连个人都找不到。”阿兰若一点也不怀疑李凉茉的判断。 在她的心里,圣女不会错,如果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那一定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 李凉茉并不吃惊,“他了解巫族,所以我们想要找他不容易。” 阿兰若扁嘴,“都怪疾云!眼看容霆都要进我们的圈套了,他突然跑来,把人给吓得躲起来了。要不然,我们早就抓到他了!如今叫人提着心,连拜月节都过得不安生。” 半个月前,他们在巫城设了伏,眼见着容霆拿着大荣皇朝的信物过来要求见圣女和族长,在城门处瞧见疾云带了大队人马过来,立马警觉,遁了。他们再要去寻,却怎么也寻不见,想必是连巫族一起防着了。 李凉茉倒不觉得那一次就一定能抓到容霆,“无妨,既然找不到他,我们便让他自己出来。” “噫?”阿兰若好奇起来,“怎么让他自己出来?” 李凉茉卖了个关子,“我今年要在拜月节上出现的消息放出去了?” 阿兰若听到这个就开心,“放出去了,大家都很开心。终于能与圣女一起欢快了。” 李凉茉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再去,把我拜月节前三天的行程安排也悄悄放出去,注意留意关注我行程的人。” 不过,一直到拜月节当天,也不见容霆父子露面。 李凉茉主持拜月祭礼,将节日的气氛推上了一个高潮,随后,传说中的圣女的夫郎戴着墨色的狐狸面具出现,与圣女银色狐狸相对,气氛被推向了更大的高潮。 李凉茉不知他也会来,在祭台上惊住,与他遥遥相望,心下暗叹一声:这下,容霆今天又不会出来了。 那一点失望一闪即过,随后,被欢喜笼罩。 劭云太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明明不远,却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我来了。 ” 短短的三个字,又勾起了李凉茉心里莫名的酸涩,猫瞳里升想氤氲,鼓出水泡,幸好被面具挡住,不至于在祭台上失态。 她的笑容温柔如水,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先前不曾听闻你要来。” 劭云太子眼眸含笑,“想给你惊喜,便叫他们都瞒住你。如何?可惊可喜?” 东周初初回到他手中,事务繁重,世家们怵他,暂时不敢有大动作,但也小心思不断。他在东周狠狠整顿了一翻,才叫他们服服帖帖。可细翻之下,东周国库早已空虚,悉数进了容霆的腰包,不过外表光鲜的空架子罢了,他又少不得一番动作。 思念入骨,却又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在拜月节这天赶来,便不曾对任何人提及。直到站到这里,瞧到了她,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艰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的出现,也算是为他自己正名。自此,巫城的人皆知巫族圣女已有夫婿。 祭礼结束,百姓狂欢,李凉茉与劭云太子便可退场。 圣女殿里的下人大多放出去过节了,只有几个贴身的。 两人进入内殿,放松下来。李凉茉才寻到时间问劭云太子东周的情况,“丧仪办得如何了?” 劭云太子熟稔地躺到她身侧,搂着她的腰肢,“按你的安排办的。自是如常。” 李凉茉愣住。她可不曾安排什么。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把皇后的丧事交给了东方朵朵…… 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放心……” 劭云太子默了默,“我不放心你。你瘦了。” 他将她强拉到身边躺下,“韶华,随我回去。” 李凉茉摇头,一手撑着头看他,垂下的发丝与他的交缠在一起,“拿了他我就回去。” 劭云太子摘下她的面具,也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放置枕边,轻叹一声,“你不必自责的。” 李凉茉呼吸一滞,避开他的视线,声音里带上一点涩意,“那日若不是我将人容霆逼到那份上儿,皇后不会……” “嘘……”带着薄茧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湿意,“他们解脱了。” 他轻轻吻着她的面颊,“明日一早便随我回去……” 一声机扩响打断了他的话。 屋里的旖旎气息瞬间消散,两人惊坐起,看向四周,不见一人。 “不可能。这圣女殿里,如今就我们两个人,圣女殿的机关是百年前置的,没有人触动,不可能发出声响。”李凉茉猛然转头看向床侧的墙面。 百年前,巫族险些被灭族时,当时的族长留下精壮抗敌,让大部分的人进了圣女殿,从圣女殿逃到巫城之外十里之地。 圣女殿是在大荣皇朝开国时建立的,当时的开国皇后是巫族圣女,建造图纸,帝后各执一份。 巫族的早随着那一代人圣女的仙逝而销毁,由一代代圣女传承,倒是大荣皇朝那份。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也销毁了,如今看来,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8 22:41:58~2020-05-10 16: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汁鱼片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一想到方才容霆父子就在他们身边, 还见到了他们的容貌, 李凉茉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立时召集人来,亲自带人从圣女殿的入口追击,劭云太子则亲自带人去十里外的出口堵人。 可两人在十里外相遇, 再一次失了容霆父子的踪迹。 刚下了一场雪, 将容霆父子的踪迹悉数掩去,路边的长青树青白交叠, 弯了枝丫, 甚是颓丧。 阿兰若气不过,“这下,他们怕是不会藏在巫城了, 如狼入丛林,没法寻了啊!” “你觉得, 他会去哪里?”李凉茉也觉得没了方向,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问对他们最了解的劭云太子,“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必是不会再想拉拢巫族。他们太了解巫族的情况,若是待他们有了帮手, 对付巫族,我们防不胜防。” 如今,定不能给容霆父子恢复元气的机会。回东周之事,只能再议。而她,也要留在巫城保护巫族人的安危。 劭云太子用力抱住她, “我回东周,如今东周上下都是我的人,他必不会去东周。南齐皇帝不好女色,连皇后也无,他无处下手。西凉与北齐都是女子当政,他必在其中二选一。但你在西凉地位颇高,太后想必不会为他与你为敌。容霆必知这一点,且北齐国弱,好欺。” 这样盘算下来,北齐是最适合容霆父子的去处了。 可是李凉茉依旧难以安心,回去便分别修书给南齐与西凉,让他们留意容霆父子的下落。思来想去,又以巫族圣女的身份给北齐去了国书,而后附了一封信,单独送到青阳王府。 劭云太子当日便返回周都,路上打算去抄了天枢门总部,却发现人去楼空。他以东周太子的名义,向北齐发送国书,让其协助抓捕容霆。 阿邯霁得到消息,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向圣女请罪。 李凉茉按了按头,将画了一~夜的圣女殿结构机关图交给他,“这事不能怪你,但确实提醒我们不能因传承回来了便大意。你与八长老召集人,把圣女殿和巫城要地的机关阵法一律更换。过往的技艺需要传承,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创造出前人没有的东西。” 容霆这一下给她敲响了警钟,在自己和敌人都有传承的情况下,自己便没有任何优势了。 两个月之后,巫城和圣女殿的改造过了大半,西凉与北齐先后传来了消息。 豫王从北齐迎亲回凉都的路上曾遇着两人,以兄弟相称,但相貌与李凉茉送去的容霆父子一般无二,当时尚在北齐境内。 李凉茉暗道一声果然是去了北齐,忙看北齐传来的消息。 是青阳王亲自写的。 李凉茉看着笑了起来,对玉萝道:“这青阳王,本宫好心通知他,让他免得成了绿头王八,他倒好,还来和本宫要好处。萧眠若真是他所说的专情之人,当初就不会那么痛快地嫁给宇文治了。” 玉萝惊喜道:“有那两人的消息了?” 李凉茉收了笑,“有是有了。不过他们到了北齐,与萧太后偶遇,正欲深入接触时,被青阳王坏了好事。又往北跑了。青阳王亲自带人追到苍山,因苍山是北齐禁地,他们不能入,便派兵守在苍山外。” 玉萝傻了眼,“那么大一座山,得要多少人才能守得住?” “是啊。”李凉茉也叹一声,这回是真的放狼入丛林了,“准备一下,夕颜那里换个人陪着,召回七长老。巫城这里一完工,我们便轻骑去北齐,十二长老随行。” 容霆若真进了山林,找人的事情,还得巫族人来想法子。 ……*…… 见到青宸的时候,李凉茉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若说自己上辈子最怜悯谁,必是这个温雅如水墨画一般的男子莫属。 他为了萧眠的一句话,让自己手上染满了鲜血,夺得了自己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权势和地位,可是萧眠还是嫁给了宇文治。 上辈子被萧眠利用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赔上了所有。 这辈子,倒是以另一种形成得偿所愿了。 青宸眉头微动,看着戴着银色狐狸面具却对着自己失神的巫族圣女,“本王与圣女旧识?” 李凉茉收回目光,回以温柔一笑,“吾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青阳王相似的人。只是他不没有青阳王这般好运气。” 青宸觉得后面的话必不大好,不打算听下去,“都说西凉的韶华公主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一笑如茉莉轻开,温柔如水。本王看,巫族圣女笑起来,更如皎月流水一般温柔。只是不知,这般温柔的人,为何要对东周摄政王赶尽杀绝?” “因为……”李凉茉微微一顿,似是难以启齿,“因为他大荣皇朝的后人。百余年前,容氏求娶我巫族圣女不成,设计戕害,致巫族落败,百年逃亡。如今,他又将主意打到了巫族的头上,巫族人见之必诛。” 十二长老听闻皆是一惊。 他们只知前任圣女死于非命,却不知是大荣皇朝皇室之手。后来,巫族还依旧在为他们出力,直到无力回天。 他们不怀疑李凉茉的说法,青宸却是怀疑的,并将疑问说了出来。 李凉茉止住面有不满的十二长老,语气淡淡,“吾有前任圣女的记忆。当时只有前任圣女、圣女的心上人,大荣皇朝的皇帝、巫山月及他们的人在场,圣女伤了心脉,见心上人被他们杀害,便用了秘法,强行单方面毁了巫族与容家的互助契约,解放了巫族。但她没想到容帝对巫族太过了解,在她施术的时候出手,让她不仅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让巫族百年之内无圣女降生。巫族无人知内情,以为契约还在,自会继续为容氏卖力。” 至于当初的容帝是如何出手的,李凉茉便不会透露半个字了。 十二长老这时才知这百年辛酸的原委,对容氏生出浓浓恨意,“圣女,我们请求即刻入山寻人!” “不急。”李凉茉安抚住他们,“他们已经入山月余,想必,他们早就不在苍山之中了。” 十二长老恍然,纷纷露出难色。 青宸从百年前旧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是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苍山是禁地,入者必死。” 他觉得,他们已经死在苍山中了才是,本打算再等几日便收兵了。 李凉茉道:“苍山于你们是禁地,于巫族却不是。”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旧事。 不过,李凉茉觉得有必要让青宸知道这桩旧事。 “当初容氏建国,一统苍山以南,可是苍山以北蛮勇非常。那些部族好斗好抢,难以教化。巫族圣女倾巫族之力,在苍山建立了万里的机关阵法,图纸随帝后入葬皇陵。寻常人不懂其中的机关阵法,闯入之后必陷于其中。吾猜,容霆必知其中关窍,很有可能得了苍山阵法图纸。” 她从阿兰若手中接过苍山舆图,铺于桌上,圈了几处地方,“如果容霆得了苍山以北的部族力量南下,这几个地方便是阵法出口,相近的城市军防可稳?” 青宸觉得李凉茉的说法太过奇幻,排布万里的阵法机关,数百年不坏?! 可是下意识的,他已经信了,身后被冷汗浸湿,“北齐北有苍山天险,从无军防。” 也正是因为北齐北边得天独厚的天险优势,宇文治才会将所有的兵力陈在南边,时不时地对三国张牙舞爪。 似是为了印证李凉茉的话,不过几息,便有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殿下,潼城告急!” “殿下,峪城告急!” “报——潼城失守!” “报——峪城失守!” 青宸被接连的战报击得一个踉跄,“迅速调兵!” “青阳王打算如何调兵?”李凉茉纤长的手指画在上舆图上,“容霆必是疑心此处有人围堵,才挑了这两处地方。如今的潼城与峪城是当初的潼关与峪关,两关一破,便断了北齐生路。” “潼关离北都甚近,理当先出兵挡这里。可是峪关往下全是平原,亦容易长驱直入,此时再另调兵马已经来不及。若他绕道沂阳,再攻北都,北齐领土便去了三分之一。” 青阳王听得面色发沉,“那依圣女之见,本王当如何调兵?” “此事北齐一国无法独善。最好,向东周与西凉请求支援,南有巫城,吾自不会让他们跃过巫城去。” 随着李凉茉音落,青阳王的脸色更难看了些,“让东周与西凉的兵马进入北齐,日后,还能有北齐吗?” 他冷笑一声,“若不是巫族近几年才出现,本王几要以为巫族圣女就是那个西凉的护国公主,东周的太子妃了!” 李凉茉微微抿唇,“很遗憾。正是吾。” 青宸惊住,用看怪物的目光打量着李凉茉,“难怪,难怪先帝当初一定要得到你。难怪……” 李凉茉:“……” 宇文治要得到她,与她是巫族圣女无法,可是她无心解释,眼下战况才是最重要的。 恰在这里,又有传令兵过来,但见着李凉茉等人,为难不语,得了青宸的许可,在他耳边轻语片刻。 青宸笑了,长吁一口气,“圣女不必忧心,太后已经派了萧家军前往潼关,本王亦会前往峪关抵挡。自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的。圣女且去北都歇息,待本王与太后凯旋。” 李凉茉:“……” 她觉得萧眠和青宸都低估了苍北部落的实力。连当初的大荣皇朝与巫族都要用这样的办法挡住,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断不可轻视。 可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再多言。 第116章 第 116 章 北齐抗敌之际, 李凉茉也不曾闲着。 虽然不能让西凉与东周兵马入境, 却可以帮北齐闻风欲逃的百姓指个去路。 为防有敌人潜入,巫族人特制了药水,在欲逃难的北齐百姓手臂上盖上章, 这章不可水洗, 不可酒洗,十五日后可自行消退。 若在十五日内不能进入东周或是西凉, 便只能继续留在北齐了。 萧眠闻言, 怒气冲冲地跑到李凉茉的住所前来质问,“巫族圣女,你借着北齐罹难之际, 骗走我国百姓,到底是何意?” 李凉茉瞅她一眼, 见她还是如上辈子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过境之人皆有名册登记,若北齐此次无恙,吾将名册予你。西凉与东周不强留他们,随时回北齐,都可。” 萧眠不信, “你不是北齐人,会这么好心?” “吾自然不会好心。”李凉茉笑了一笑,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你想要名册,便要拿出能换名册的好处。不然, 吾为何要帮你?” 萧眠大怒,指着她道:“西凉与东周给了你什么好处?” 李凉茉正要回答,见一只鲁班鸟飞进来,先取了鸟的信息来看,才道:“萧太后还是赶紧回宫吧,萧将军阵亡,冧城失守,不想办法抵挡,最多三日便要兵临城下了。” 萧眠变了脸色,“你休要胡说八道!” 可眼下战况紧急,她不敢轻慢,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急急赶回宫中。 不多时,便传来萧太后凤驾亲征的消息。 李凉茉瞧见大长老急步过来的样子,笑了,“大长老慢些,一时半会儿的,耽误不了。” 大长老一直都是气定神闲慢吞吞的模样,难得一次疾行,正好被圣女瞧见打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圣女,青阳王兵败,想必全萧太后的也支持不了几天了。圣女要不要先南下避一避?” 这个消息,李凉茉并不诧异,但听到的时候还是难免唏嘘。 北齐的兵力都在往北调,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北齐经历了之前的三国联战,再一整年的粮食饥荒,不曾恢复元气,根本无法抵抗彪悍的苍北部族。 “无妨,再等等。”李凉茉与二长老对弈,被他断了棋,眼看没了活路,却又从另一处空地上寻到生气,救活了这片棋,“北都是要地,不能失。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说到这个,大长老一肚子的不满,“萧太后和青阳王目光狭隘,死活不让西凉兵与东周兵入境,我们才带了那么点人手,新调来的要明日一早才能到,幸好大人把五千鬼军送了来,不然,难有胜算。” 二长老捏了捏胡子,“瞧把你急得。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好,把难有胜算的话说出来了。那我就说……胜券在握吧。” 他说着下了一子。 大长老:“……”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不过听着确实叫人安心。 李凉茉定睛一看,“哈哈哈哈哈,军师果然是军师。” 她收了棋,“大长老放宽心,方才二长老还与我说,只要北齐军还能再坚持两天,我们必胜。七长老等人去了苍山,动了阵法,苍北部落已经没有援兵再能接应,再勇,也不过是虎入囚牢。” 不料,萧眠坚持了三天有余。 看着一身狼狈染血却依旧傲骨昂首的萧眠走进门来,李凉茉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上辈子的萧眠。不同的是,上辈子的萧眠身上沾的是青宸的血,而这辈子,她身上沾的是敌人和自己的血。 她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想要稳稳坐到李凉茉对面,却终是跌坐下来,“你为何不走?” 李凉茉没有回答,倒对身边的玉萝道:“去给萧太后端碗安神汤来。” 萧眠一愣,笑了。 她的笑,从来都不是千娇百媚,却似冰天雪地里日光闪现。 “你有退敌之法。” “有。”李凉茉半点也不隐瞒,“可是,吾为何要帮你?” 她看着萧眠面上笑意僵住,迅速消失,继续道:“失的是你北齐的地,与吾何干?” 萧眠惊了惊,“可你在北都。” “吾既有退敌之法,自然也有脱身之法。”李凉茉笑了笑,“北都破了,我就走。” 她的自信与淡然自若刺痛了萧眠的眼。 到此时,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能脱身,也能保住北齐,但要让她出手,得看北齐能给她多少好处了。 北齐如今将士所余无几,除了国土子民,再没有别的了。 想到来前与青阳王商议的,萧眠道:“哀家将整个北齐献给巫族,但求你保地北齐国土安宁。” 她语气一狠,道:“若你食言,哀家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凉茉抬手示意,“太后喝下这碗安神汤,北齐之事,便再与你无干,世间,也将再无萧太后。” 萧眠怔了怔,“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走。” “吾为何要走?”李凉茉目光平静,嘴边笑意温柔,“你不死,北都不破。只要北都不破,吾便能力挽狂澜。你先前问吾,为何要助北齐的子民去西凉与东周。因为,他们都将是吾的子民。吾,不会置吾的子民不顾。” 萧眠长松一口气,放心将面前的汤一饮而尽,终是又笑了,这一笑,便是冰雪消融,恍如隔世,“哀家总觉得,与你当是相识的。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你,只觉得你的行事作风,甚是熟悉。许是旧友,不知何时散了。” “哀家这一生,曾有至亲好友。如今亲人皆亡,好友皆离,只有青阳王依旧待哀家如故。这人一根筋到底,请圣女善待。” 李凉茉面具下的眉头扬了扬,“一根筋到底的人当值得珍惜,不过,还是太后自己来珍惜吧。” 萧眠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觉不支,眼前朦胧,仿佛瞧见青宸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了一般。 青宸几步上前,将要滑到地面的萧眠挡住,探了探她的脉门,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当真会忘了所有?” 他半月前与苍北部落交战,便知北齐要败,连夜派亲信送信给李凉茉,以说服萧太后献国为筹码,让她放他们忘情于山水。但有条件,北齐不可归东周,不可归西凉。不然,萧眠一旦恢复记忆,必生不如死。 李凉茉自是答应了,“以后你带她远离北齐,去她以往不曾待过的地方。” 转念一想,又问道:“小皇帝怎么办?” 青宸起身对李凉茉作了个长揖,“有劳圣女再给一份药。我们自不能舍弃他。” 李凉茉有点意外,“药自是有,但你还有什么能与吾换?” 青宸双手呈出一块令牌,“这是三万青阳军。” 李凉茉:“……” 若不是苍北部族实力真的很强,她都要怀疑青宸是佯败了。 她把药递给他,随口一问:“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何必如此?” 青宸接药的手一顿,“他是。” 他脉脉地看向萧眠,“他身上,有青家人的胎记。纵是不是,他也是眠儿所生。” 青家人的胎记?! 李凉茉听得有点懵。 上辈子,她瞧过小皇帝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这样,才放心叫人把他远远送走,留条活路。 不过是与不是,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送走青阳王,北都城墙挂起了“巫”字大旗。 城墙上,银甲身影屹然长立。 李凉茉看着到了城下的苍北军,一眼便瞧见了领兵在前的容霆父子。 正待说什么,她听到脚步声,回转头,微愕,“你,怎么来了?” 劭云太子唇角微勾,“这么重要的事情,如何能让你一人面对?” 那半年的音讯全无过后,他得了不知多少的悔,决定以后再也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缺席。 这几个月,他每日都让人将她的消息报回去,拜月节,还有这次,他都不打算缺席。 感觉到似要将自己刺穿的不善目光,劭云太子往城下瞥了一眼,“听说,容祯娶了苍北部族首领的女儿。” 李凉茉嗤笑一声,“他们父子本就爱用这样招数,不奇怪。” 劭云太子见她对容祯当真没了怜悯,心情大好,眼见苍北军陷入了巫族事先埋好的阵中,左右突破会不出,更为得意。 城墙下,容祯提枪策马,触动了机关,埋在城下的木头人露出地面,摆出了太枢天机阵,苍北军陷入阵中,横冲直撞死伤无数。 “都听令!”容霆呵止他们,“这是巫族太枢阵的变阵,不能强攻。想活命按本王说的做!” 李凉茉啧了一声。 容霆连太枢阵都知道,可见当初的巫族传承丢失,真正损失惨重的只是巫族罢了。所幸容家的人不是巫族人,没有巫族数千年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底蕴,能学却做不到完全堪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苍北军死伤过半。容霆父子寻到了破阵之法,眼看就要破阵。 李凉茉转身欲下城墙,劭云太子拉住她,“我去。” 她错愕,原本的计划,便当是她去,可她在劭云太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点霸道,仿佛在说:“我在,自当我去。” 她缓缓扬唇,“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凯旋。” 劭云太子瞧着她这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恨不得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然而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轻颔首,便大步迈下夫城墙。 铁头都做好了与女主人大杀四方的主意,却在准备出爪的时候,被主人抢了先。 两只毛绒绒的前腿搭在城墙上,一身理得又顺又滑的毛被风吹乱,乌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随着劭云太子出城的金色身影,满眼都写了“馋”字!比肉骨头还香! 随后,它听得母亲对天的一声嗷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数百只战犬,为首的竟是它那个黑不溜秋的兄长! 铁头不淡定了。看了一眼李凉茉,咬着尾巴转圈圈,复又搭腿到城墙上,对着墙下不甘地:“汪!” 李凉茉做了它两辈子的主子,见这模样,便明白了它的心思。 猛禽需要天,悍兽需要地,正如猛将需要战场一般。 她揉了揉它的头,温声道:“去吧。” 第117章 第 117 章【正文终】 苍北军被鬼军巫族军与战犬军围住, 天枢门的人都是杀手, 不擅征战,早已所剩无几。 战犬让苍北军坐下猛兽失了优势,巫族军体力不及, 却机关甚多, 鬼军个个是尸堆里爬出来的,是以, 人数虽远不敌苍北军, 却慢慢占了优势。 劭云太子与容祯对上,他眉目森冷, “让开。孤取容霆的性命, 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可留你一命, 放你回苍北。” “回?”容祯似听到了笑话,“苍北本就不是我的家,你让我回,回哪里去?” 劭云太子闻言,不再劝说,“你母亲的面子, 这些年早就被你耗完了。你总不会觉得,留在四国之地,孤还会留你性命吧?” 容祯觊觎了他的家,他的妻,他便不会有半点心软。 “此身, 何欢?”容祯低喃了一声,扬声道,“来吧,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妈的人,这次,也利落一些。先杀了我。为人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对我父亲出手。” 劭云太子嗤了一声,“愚不可耐!” 说着,他持了长剑,向前攻去。 容祯亦驱马来战,两军交接,不便用扇,他便也使了长剑。 但见一黑一银身影交错,难辨剑招,剑光所及,气贯长虹。 隐见黑色身影占了上风,容霆驱马,加入其中。 鲜血迸开,劭云太子座下战马倒地,不过转瞬,容霆父子座下战马也纷纷倒地。 李凉茉看得心惊不已,一又手撑在城墙上,几番生出出城相助的念头。 二长老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听说圣女箭法准头不错。” 李凉茉微愕,确定站在自己身边的是如假包换的二长老,扯出一抹笑来,“二长老竟让我暗箭伤人?” 二长老捋着苍白的胡须,“其一,老朽只是想看圣女的箭法。其二,对方是人,才能算得上暗箭伤人。” 李凉茉被他的论调逗笑了,没想到二长老毒蛇起来,不比非巫族人逊色。 二长老又道:“再者,兵者,虚虚实实,亦有诈计。战场之上,无情义,无父子,无兄弟,兵不厌诈罢了。” 李凉茉闻言默了默,接过阿邯霁递出来的长弓。拉弦一试,便叹好弓。 对着三人缠斗的方向虚射一箭,终还是把弓递还给阿邯霁,“这是他的耻,他的战场,让他亲自来。” 她看向二长老,猫瞳里有荣耀与信任,以及坚持,“我信他能胜。二长老,你信吗?” “这……”二长老对容霆不了解,当然做不到信任。 可他信圣女,圣女既然这样说了,他不能不信,“老朽,唯圣女命是从。” 李凉茉转眼看了看战场,再看他,“二长老擅占卜之术,不妨占上一卦,看是吉是凶?” 二长老喏一声,在掌上推了一卦,老脸上笑意飞扬,“是大吉。” 李凉茉笑意微深,紧绷的肩头微微放松,目光转向战场中的三人,“传我令,令六长老和毒虫带人备好药材物资,随时做好救治准备。” 片刻,她又道:“令八长老整兵,待令出城。” 二长老笑了笑,盯着城下战况,见准时机,道:“圣女,是时候了。苍北人,一个不能留。” 一声鼓响,又一支巫族军出征。 这一支是八长老阵法一脉,不擅打斗,擅阵法,将逃逸的苍北军困于阵法中,不得法便不能出。 北都城外,李凉茉曾经站过的地方,如今站着如水墨画里走出的青宸,他看着巫族井然有序的攻防将猛打成了病猫,悠然长叹,回转身,上了马车。 车里,有妻,有儿,似乎,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侍从问他,“主子,我们去哪儿?” 青宸想了想,“往南,去巫城。上一次四公子会晤,我不曾好好观赏。”以后,怕是再不会有四公子会晤了。 ……*…… 天地间的躁响慢慢消散,兵马回城,除了遍地尸骸,便只余仍在缠斗的三人。 天色渐暗,城墙上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清楚了。 李凉茉跑下城墙,站在城门口,一身银甲映着灯火。 终于,她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细细辨别,似是两声,似是三声,似又不是…… 心隐隐绷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踮起脚,想要看向更清楚些,看得更远些,然而,在黑暗中,这样的举动都无甚意义。 金戈之声不在,她听到缓慢而笨重的脚步声。 她循声而去,身后自有随侍持着火把跟上。 听到一声略带得意的“汪”声,李凉茉放下心来,让身后的人止步,自己大步向前。 男子从黑暗中向她行来,身边跟着的三只大狗,一只叼了个人头,一只叼了紫色人身,最后一只扛着的人带头。 李凉茉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走到他面前,扬首问他,“劭云,你……” 面前的人似是憋着的气顿时泄了一般,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整个人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伸手的摸,所触之处尽是黏腻。 劭云太子身上有八十余处伤口,深浅不一,好在都避开了要害,性命无忧,面上的墨玉狐狸面具没了去向,留下一道血痕。 容霆当场没了头,自无生还可能。 玉萝在赶尸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驱使不动容祯的尸首,细一查看,他竟还有一口气。马上将此时报给了李凉茉。 李凉茉看着昏迷不醒的劭云太子思量片刻,“救吧。” 容祯身上一百余处伤口,断了一臂,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劭云太子昏睡了半个月,容祯则昏睡了月余。 容祯醒来时,北齐已经不再,北都依旧是北都,但国号已改为巫。圣女为帝,巫族族长为相,十二长老为王,天地间,全然找不到当初那场硝烟的痕迹。 行于大街,口渴难~耐,向街边小贩随意讨了一碗水喝,一时出神不察,喝下去才反应过来,味道有些古怪。 再醒来时心中迷茫无措,不知自己是谁,在哪,亦不知自己将要去何处,做何事,只觉断臂处钝痛连心。 ……*…… 阿兰若走进勤政殿,“圣女陛下,容祯已经喝下去了,盯着的人说他醒来之后,茫然了许久,往西去了。还要再理他吗?” 她小心地瞧着李凉茉的神色,因救了容祯一事,劭云太子都置气回了周都呢。两夫妻这么分着可不成,她和疾云,都快一个月没见了。 李凉茉瞅了她一眼,“留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你若想疾云了,便去东周吧。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阿兰若心里一惊,瞧她面上带着调侃之意,喏喏道:“陛下,您就不想大人吗?我听说,他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你该是东周皇后才是,他也不曾派人来接你回去……” 李凉茉听她越说越不对劲,品出味儿来了,疑惑问她,“朕是北巫女帝,如今北巫初建,百废待举,如何能一去东周数月?” 阿兰若眨眨眼,想想确实是这样,“那……你是不是也要哄哄大人?” 李凉茉听懵了,“他怎么了?” 随后,对门外唤了一声,“玉萝?” 玉萝应声进来,听得李凉茉问她,“今日东周的来信可至了?” 玉萝笑得暧~昧,“两位陛下心有灵犀,奴婢刚收到,便听到陛下传唤了。” 阿兰若呆住,“你们没有闹脾气?” “为什么要闹脾气?”这句话是李凉茉与玉萝异口同声问的。 玉萝紧接着又道:“两位陛下的感情不知道有多好,每天书信不断的。” 李凉茉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东方邬云醒来后与自己说起容祯时的怅然模样,那时,他们便察觉到了门外有人,她出来看,却不见人影。此时想来,大概是阿兰若了。 一直到两个月后,东周的聘车到了北都,东周帝率文武百官来迎,阿兰若才真的相信两位陛下比她和疾云还要腻人。 她冲着疾云不满地咕哝,“他们都第三次成亲了啊……每次都是和同一个人成亲,圣女陛下不腻吗?” 疾云:“……” 这种时候,还是装聋作哑比较好。 李凉茉也不曾想到他弄出这么大阵仗,在上辈子与他告别的大殿里迎接他,瞠目结舌,“你这是,把东周朝堂都搬了过来?” 自上次战后,两人都不再戴面具。 几个月的治疗,东方邬云额上斜贯印堂的伤痕淡了不少。 他挑了挑眉,“他们说离不得我,便让他们跟着。大婚之后,少不得有住在这里的时候。” 李凉茉闻言,暗自觉得太有道理,无言以对。 他拉着她走出大殿,“当初说,给你的及笄礼太过寒碜,日后补给你,你看,整个东周为聘,再加上毒龙,可好?” 李凉茉瞧着被绑成粽子的毒龙怒愤交加却不敢言的样子,忍俊不禁,叫人带下去交给七长老,“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便用北巫为嫁。可好?” 两帝大婚,四国同庆。 夕颜瞧着南宫末羽比东周西凉使臣还激动的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东周和西凉、北巫,三国之间的喜事,你跟着乐呵什么?” 南宫末羽呵了一声,正准备开呛,见是夕颜,先软了语气,“我当然乐呵。当初我第一次瞧见那朵小茉莉,就觉得她不是个好招惹的,确定得为友,不能为敌。这不,你瞧着,和她作对的,如今坟头上的草都长了半人高了。” 夕颜横他一眼,“当真不是因着她赞你好颜色,你才对她友善?” 南宫末羽噎了一噎,错开视线看天,“……没有半人高,也有一人高了吧……”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哒,接下来是番外时间~ 新文《被养大的崽子干掉后我杀回来了》会尽快开始更新,收藏了开文早知道呀~ 文案: 靖阳公主死了。 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政敌的养“子”,要与宗族斗智斗勇保全养父的家业,还要杀回皇宫去,给自己讨个公道。 她上辈子养大的幼弟已经君临天下,她以为是他容不下她。 可随着她靠近他,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别样,所有的悲伤和怀念不似作假。 靖阳公主糊涂了:如果不是他卸磨杀驴,那……谁才是凶手? 1电脑链接: 第118章 第 118 章 北巫帝与东周帝婚后继续忙于政事, 不过二人总在一处, 半年东周,半年北巫,东周官员心有怨不敢言, 北巫官员乐得新鲜。 久而久之, 东周官员竟受了影响,也开始觉得换不同的地方办差少了乏味, 两国官员私交甚好。 然而, 一年之后,两国官员竟在街上大打出手。 消息很快传到两帝跟前。 两帝对视一眼,东方邬云轻咳一声, 道:“在北巫地界发生的事,你说了算。” 李凉茉暗啐一声“老狐狸”, 不得不把人召来细问缘由。 疾云想拦没拦住,叫满面怒气的阿兰若抢了先,“陛下,东周的那些伪君子们,想让东周帝纳妃!我们气不过,说, 行啊,我们陛下身边也不应当只有一位大人。他们便说我们德行败坏。我们哪受得了这份儿气?当时就打了起来。他们骂到陛下身上,我们就更气了。本来只用了五分力,干脆用了九分,留一分不把他们打死就成了。” 李凉茉笑得甚是愉悦, “东周帝,这件事,甚是有趣。你说,纳多少妃嫔才合适呢?” 东方邬云目光沉沉。 李凉茉知他已经很不高兴了,不过,这算得上是国事,眼下是要拿主意的,管不得他高兴不高兴,她摇着扇,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传朕口谕……” 东方邬云按住她的手,“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知她的性子,真要让她这口谕传了下去,他再做什么,就晚了。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夫妻私事了。 李凉茉默了默,对阿兰若道:“就把东周帝的话传给大家,让大家稍安勿躁吧。另外,挑二十名颜色好气质佳的儿郎,最好还要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 阿兰若这才消了气,横了疾云一眼,“还是陛下好。疾云当时还拦着我,刚才还不许我说出来,好像我做得不对一样。” 李凉茉低笑一声,幽幽地扫了一眼疾云,对阿兰若道:“瞧把你气得。你亲自去挑,再挑几名,自己留用吧。” 阿兰若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比平时办事都要积极,一面走一面嘀咕道:“我也不要多的,就两个,一个放东周,一个放北巫。就像他们东周人提议的那样,到哪里都有人伺候着,正室可以放心地打理公事。” 疾云求助地看向东方邬云,但见主子一脸恨不得自己快点消失的模样,惊觉这回主子都自身难保,先去拦住阿兰若才是正经。 勤政殿里只余两帝,气氛异常安静。 李凉茉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一般,执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东方邬云一直盯着她瞧,见她半晌都没有抬头瞧自己一眼,索性坐到她身边去,“那二十个儿郎,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凉茉笔一抖,被他灼~热的气息逼得往后仰了仰,“这得看东周打算怎么给北巫一个交待了……别离我这么近,今日还有许久折子没批完呢。” 东方邬云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北巫帝也想东周放一个,北巫放一个,让他们伺候着,好让朕安心处理公事?” 李凉茉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陈年老醋抖了抖,又染了一身的酸味儿。 “那自是给旁人用的,你与我~日夜伴着,哪里需要旁人伺候?”猫瞳一转,她又道,“这可是东周官员提议的。我不曾过问过东周国事,焉知不是你授意的?莫不是你心里这么想?” 东方邬云一噎,面色更难看起来。 李凉茉见好就收,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我是信你的。也听你的,你说让我处理,我便处理,你说你要处理,我便让你处理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东方邬云听她这般说,心里的憋闷早散了大半,余下的明日和那群闲得慌的人算去,却还是绷着脸道,“我猜,他们大概是因我们无后,才会这般,待我们有了太子和圣姬,自然无人再敢多话。” 两人相处这么久,李凉茉看他一个神色便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此时被她的视线逼得面色绯然,慌乱之间拿手去推他,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朱笔,一笔画在他面上,将已经淡得几乎不见的疤描绘得格外清晰。 她忙丢了笔拿帕子去擦,“胡说什么呢?有将离,北巫是有圣姬的,不过是东周没有太子罢了。我这里忙着,你若急着要生,让你的好臣子们给你想法子去。” 东方邬云低低笑出声来,在她颈侧深吸一口,“好重的酸味儿。” 他心里终于平衡了,抱起她往殿后去。 这里是他们平日里处理政务累了小憩的地方,为了不影响处理政务,他们都很克制自持,可是今天,他不想了。 “劭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凉茉反应过来,恼他,“他们让你生你就生,他们让你纳妃,你是不是心里也想纳妃?” “你终于说出来了。”东方邬云长叹一声,“当初在西凉,棺材脸提及此事,你虽未出声,我却知道你不高兴。那个时候,我便知,你与我感情再深,此事一出,你必会转身。后来,我更知道你是个心狠的。说走就走,说忘就忘。如今,你脾气比以前更大了,却也更会隐藏了。半天瞧不出半点不高兴来。难不成,你真拿我们之间的事当成了国事,要由旁人去左右?!” 李凉茉刚欲接话,又听得他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为夫思来想去,大抵是圣女陛下欲求不满……” 她听不下去了,忙拿手堵了他的嘴,“我是在气我自己。” 见东方邬云面露疑惑,她动了动身,“你且起身,这样说话,不太妥……” “韶华,你有事瞒着我。”他唇角勾了勾,“无妨,现在说不妥,那便稍后再说。” ……*…… 疾风急着禀报事情,在勤政殿外喊了一声求见,却无人答应,哄了玉萝进去瞧。 玉萝进殿瞧见没人,只有朱笔滚落,锦帕飘飞,往后殿去,听得后殿声声激荡,立时神色潮红地退了出来,朝他啐了一口,“呸!你不要信,便自己去,非得使着我去撞那档口。再有下一次,我就咒你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疾风委屈啊。 他一直想娶媳妇,可是疾云那厮闷不吭声地娶了妻,然后就不管他了。他能怎么办? 眼睛转了转,笑道:“真要娶不着媳妇了,我就和两位陛下说,娶你。” 玉萝:“……你到底有什么急事?” 疾风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圣女陛下平日里喝的是什么药?” 玉萝脸色微变,“自是养生坐胎的药。” 疾风嗤了一声,“你可别瞒我了,要出大事。咱们那帮老顽固被打了不服气,准备拿着圣女陛下服了一年的坐胎药还无子说事,不知怎么的,得了陛下的药渣,发现……” 与此同时,殿里也正在说着这事。 李凉茉一头青丝散开,枕在东方邬云手臂上,瞧着两人交缠的发,有气无力地道:“我害怕生孩子了……” 生将离的时候,众人都当她无事,可是她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后来一直让六长老为她调养身子,到现在不曾断过。 瞧着东方邬云震惊的神色,她心虚地往后退了退,“那个时候我不怕死,寻思着,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现在,我舍不得。再死一次,不知下辈子遇到的会是谁。所以……” 东方邬云已经猜到了,将她迟迟未说出来的话接了下去,“所以你这一年喝的根本就不是坐胎药,是避子汤。” “是调养身子的药,只是在里面加些东西,让我不会受孕。”李凉茉抿紧唇,背过身去,“现在你知道了。想要生太子,只能去纳妃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一直瞒着,不过是指着过些时间便能不怕了,或是能拖一日便一日。可是现在不行……” “那就继续等着。”东方邬云一语定音,心头生痛。 是他让她在那么紧要的时候一个人受着,才叫她那么渴望孩子的一个人有了惧意。 说话间,发现他的茉莉离自己又远了一些,卸下了所有的坚硬,蜷成一团,处处透着可怜劲儿,把人捞过来,“要甚太子?依我看,有将离就挺好。我们去一趟西凉,把她接回来,立为东周太女,自然堵了他们嘴。” 第二日,东周朝堂上一群官员告状,但见上首东周帝沉目不语,不由心神惶惶。 待他们说完了,才听得东方邬云幽幽道:“所以,你们就在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东周输了。你们还好意思到大殿上来向朕哭嚎,东周输给北巫!是想让天下人皆知,东周不如北巫?” 东周众官:“???” 他们恍然间反应过来,他们陛下与皇后,代表的是两个国家,这不仅仅是后宫和前朝的事,更是北巫国和东周国的事。 北巫国那些东西古怪得很,不要人也能打仗,不会武艺的人也能让他们的高手受伤…… 受着帝王之怒,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冒头。 一名御史姓裴脾气铁,性子憨,顶着东方邬云的怒火,两股打颤地行出列队,“陛下,皇后娘娘每日服用的是避子汤,这一年余,是有意不怀龙嗣,且皇后为北巫女帝,国事繁忙,自该另纳妃嫔,照顾陛下龙体,繁衍龙嗣。” 东方邬云勾了勾唇角,“那你觉得,谁合适?” 听得东方邬云似有意动,裴御史添了勇气,“丞相大人的千金和户部尚书次女,都是贤良温婉之人。” 东方邬云“唔”了一声,笑道,“甚好。爱卿为国忧心,甚是操劳,便将此二女赐给你为妾,照顾你的身体,繁衍子嗣。”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丞相与户部尚书刚生出欢喜, 便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白了脸,跪下求恳。 他们都是朝廷大员,他们的女儿不愁嫁,怎么能给一个五品小官做妾室呢? 东方邬云想了想,“你们的女儿,不愿做妾?” 丞相与户部尚书齐齐应声。 “噫?”东方邬云面上甚是疑惑,“你们这么热衷于让她们进宫为妾,朕以为你们的女儿只愿为妾, 不愿为妻。” 丞相颤抖着伏低身子, “陛下, 这是误会。” “误会?!”东方邬云语气一沉,众人战战不敢语, “难道你们的女儿还想做朕的妻?妄想和北巫帝比?” 丞相和户部尚书连忙陈情,“臣断无让女儿进宫之心。” “唔……”东方邬云笑勾着嘴角, 语气甚是为难,“朕的旨意已经下了,你们才说你们没有这个心, 早做什么去了?若是朝令夕改,叫朕如何和北巫帝交待?更叫北巫瞧了咱们东周的笑话,不若这样, 你们的女儿先进府,谁为妻谁为妾,自己去争个高下来。” 不给他们求恳的机会,他又道:“若诸位觉得你们的女儿当为妻, 便好好地相看人家,若觉得不当为妻,想要为妾,朕也乐意旨婚成全。” 话说到这份儿了,众官员再不明白东方邬云的意思,他们也戴不稳这顶乌纱帽了。 裴御史已经二十好几,但因官位不高,自己又有一张爱得罪人的嘴,高门大户不愿意把女儿嫁他,他偏又挑剔得紧,瞧不上小门小户的女儿,是以至今单身,却没想到,能突然间得两个美人。圣旨赐下来的,必不敢嫌弃他。 他连忙跪下谢恩,满殿之上,只他一人欢喜。 “昨日闹事的人,都站出来。”东方邬云瞧着那十个花脸,目光又沉了几分,“这二十个人,是北巫帝赐给你们后院的,十人由裴御史领回去,余下的便赐给你们十个,他们善解人意,定会为你们伺候好你们的妻妾,让你们能安心为国效忠。” 裴御史一瞧,自己还未娶上媳妇,便要先戴上这一摞绿帽,都是圣上所赐,辛辛苦苦归家却依旧无人待见,顿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还记着他刚才的欢喜样呢,无人理他。 那十名原想向东方邬云哭诉之人瞠目结舌,“陛下,这是微臣后宅之事……” “朕与北巫帝之事,亦是我们的后宫之事,更是两国邦交之事!你们管了,自然要担得起后果。这二十个人,原是北巫众臣因昨日之事气愤不过,挑了献给北巫帝的,你们不收,真叫北巫帝收入后宫不成?” 东方邬云话音一落,众臣皆战战不敢出声。 北巫帝真要收妃,东周便真的国威扫地了。 一直都觉得伴君如伴虎,到了他们这一批,格外地难,有苦难言。谁叫他们皇后是一国之君,半点轻慢不得呢? “北巫帝上次生产辛苦,朕不忍她再受此苦,悄悄在她的补药里加了东西,你们却说是避子汤。”东方邬云瞧见他们终于识了相,笑了笑,目光寒如冰刀,“欺君之罪再计,当如何?” “朕与北巫帝尚想过几日清静日子,但你们这般着急子嗣,便挑个好日子,随朕去西凉迎太女吧。到了西凉,都管好自己。北巫帝不仅是北巫帝君,东周皇后,更是西凉护国公主。” 东周众臣傻了眼,在此之间,他们都不曾听说过两帝早有子嗣。若是早知,他们又何必闹出这种各方不讨好的事情来? 若是从前,还能说女子不能为帝。现在北巫便是女子为帝,他们出口便错…… 一个东周与北巫相斗尚无必胜的把握,再加一个西凉…… 一行人将二十个儿郎领回去后是怎么个鸡飞狗跳暂且不提,但自此,东周再无人敢动陛下后宫的主意。 毕竟,北巫再送个人过来,那可是两国……不,三国邦交,纵是陛下也推辞不得,最后都得叫他们受着。 东周官员想要和北巫官员赔个不是,重建交情,人家也不爱搭理,直到北巫帝放了话,他们才勉强愿意维持住表面的和气。又过了好些时日,北巫人才消了气,气氛逐渐的融洽起来。 李凉茉至此才真的放松下来,“我还当东周丞相与尚书会为了这件事与你翻脸,却不想他们先把那御史给查了。” 东方邬云冷笑,“他们各个是老狐狸,肚子里弯弯绕绕,与北巫人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同。他们,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沾个腥,自然习惯了各种权衡。如今不过是叫他们长个教训,不想背上亡国的罪名,就休要再打那些下作的主意。” 不久,传来西凉幼弟突发急症病逝的消息,十六岁的贤王李奕为帝,太后摄政。 新帝登基时,李凉茉与东方邬云到达凉都。 凉都一如从前,公主府如旧,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可当他们提出要带走将离时,已经辞官养老的韩栋如孩童一般耍起赖来,“这是我们韩家的宝贝疙瘩,老夫为了她才辞了官,不许你们把她带走!” 他抱着将离,仿佛曾经最疼爱的外孙女是个要抢他至宝的坏人一般。 小将离在他怀里瞧着有趣,咯咯直笑。 李奕忍俊不禁,“大皇姐,姐夫,我也甚是喜爱的将离,有意让将离做西凉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如就将她留下吧。在西凉,有我们宠着,谁也不敢欺负她。” 韩栋闻言连连点头,白~花~花的胡子被小将离揪得生疼也一点不在乎,“我们马上为陛下挑选皇后,明年就能有太子了,小将离是西凉的太子妃,哪里也不能去。” 李凉茉哭笑不得,真等李奕的儿子出生,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可都是真心爱护她的人,她不好驳了他们的脸面,又不好与他们说东周之事,免得西凉与东周生了嫌隙,“我们只将她带回去养几年,待西凉太子出生,将离十岁之后再让她自己决定,如何?毕竟,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总要与我们处一段时间的。外祖父若不舍,与我们一并过去便是。韩家产业遍布四国,北巫东周,您皆可去看看。” 韩栋想想也是,便没有那么坚持,“人老念家,陛下新登大宝,我待诸事安妥了再去。” 可哪里想到将离见着自己要跟着两个陌生人上马车太爷爷不去,拉着韩栋的衣襟不放,嚎啕大哭起来。 李凉茉听着哭声震天,想到自己女儿自出生便离了自己,如今不亲,心里又酸又涩又恸,眼前发黑。 东方邬云脸色骤黑,原本来接女儿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抱了李凉茉上马车便回了公主府。 李凉茉醒来时与坐在自己床边瞧着自己的人看了个对眼,见他难得的眼下憔悴,不修边幅,惊了一惊,打趣他,“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要塌了。” 她话音未落,便被他紧紧拥入怀中,“天要塌了也别怕,我给你顶着。” 李凉茉缓缓眨了眨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得了什么绝症?” 毒虫端着药推门进来,将话接了过去,“明明是喜事,这个人听了却和天塌下来一样。还让我准备堕胎药。你们可想好了,你幼时本就伤了身,上一次怀孩子时摔了一跤,又伤了身,虽然一直养着,可已经有的亏损不可能完全补回去。现在再要拿掉这个孩子,那是伤上加伤。喝了这药,当真不能再有孩子了。” 他嘴里嘀嘀咕咕,就算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李凉茉听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东方劭云,“怎么会呢?” 她问的是,她每日都喝药,不曾断过,怎么会突然有孩子了。 东方邬云亦是不解。 毒虫目光闪了闪,“怎么会不能再有孩子?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堕胎药,你喝,我就给你,你不喝,我就倒了。 ” 他把药碗往李凉茉面前递了一手,便又转回来,“既然你犹豫,便不是那么想要堕胎,那我就倒了。再要我配一碗,我可不干。我这辈子,只救人,不杀人。” 他说着话,已经把药碗从窗户丢出去,发出清脆的声响。自己也逃难般地跑了出去。 东方邬云沉了眼,“我去把他抓回来。六王不在,旁人配的,我无法放心……” “算了。”李凉茉抓着他的手,“将离想要留在西凉,便来了孩子,或许是天意。或许,我这一次的运气会好些?” 她自以为自己笑得温柔,却不知这笑容落在东方邬云眼里有多勉强,她手指发凉,如同冰窖里的温度。 “劭云,没来这孩子的时候,我怕他来。真来了,我又舍不得了。”她见他暗红的唇越抿越紧,转了转眼,“若我们是寻常人家,我许就不要这孩子了,可我们不是……说来,我就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你,上次怀孕不见你欢喜是因为你不知情,不在,这一次,你就我身边也不见高兴。” 东方邬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丫头那般吵你,将她留在西凉也罢,我们回北巫。我一直陪着你,让六王和毒虫仔细着。万一再出了意外……” 他没说完,李凉茉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待他们回到北都,北巫和东周的官员们瞧着对方都觉得喜庆。只有宫里的当差的知道这一胎养得有多紧张。 胎儿四个月大的时候,肚子便有寻常人六个月那么大。 六王号了脉,直道不好,“这是一胎双生,怕是又挨不到足月。” 毒虫倒是不怕,“不足月就不足月,将离也不足月,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六王恨不得把这个脑袋里少根筋的蠢儿拎去狠揍一顿,但看在已故七长老的面子上,动嘴不动口,将他数落得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医都白学了。 到七个月的时候,六王便日夜焦灼地盯着,生怕突然有个好歹。 东方邬云从来不知女人怀孕会有这么大肚子,会双~腿肿得坐不得站不得,恨不得马上把孩子从她肚子里挖出来,还她一身轻松。又怕她磕着碰着摔着,叫人冬日里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地上不许带水,殿中物什不许带角…… 挨过七个月,到第八个月时,孩子还不出来,六王愁白了头。这下,他不是怕孩子早产,而是怕孩子不早产了。 陛下的肚皮那么大,宫房本就较常人的弱些,若撑破了,该当如何是好? 毒虫有了先前的教训,在六王面前不敢再多言,心里也因着胎儿过大生了紧。 就这么战战兢兢的熬到了八个月底,李凉茉突然发动了。 一直到两个孩子呱呱落地,李凉茉安然无恙,六王才长长地松一口气,仔细地去瞧两位小主子。 洗净孩子身上的污后,便见着女孩眉间的一点如血的红痣,六王惊喜若狂,“圣姬!陛下,巫族有圣姬了!” 他说的是巫族,而不是北巫国。 他对月长拜,嘴里喃喃着从远古传下来的歌谣。 东方邬云听不明白巫族的语言,李凉茉却是听得清楚明白。这首歌里,蕴含着生机和希望,是巫族人大喜时才会吟唱出来的。 当日,东周便将皇子立为太子,北巫便将公主立为圣姬。将离要离开西凉的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十余年后,将离长成,敲着自己的脑袋瓜道:“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不跟着他们走呢?这下好,弟弟是东周的主,妹妹是北巫的主。就我,空顶了个西凉太子妃的头衔,小小年纪却得自己养夫君……” 她长叹一声,“我都心疼我自己呀!” 第120章 第 120 章 劭云太子抱着怀里没了生气的人儿, 目光呆滞,强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默狐狸面具上,“你摘,你摘……为什么不摘了呢?你不是想看吗?你还有遗憾……” 终是让手里温度渐低的小手把面具勾了下来,他一双狐狸眼里,却滚出了两颗珠子。 “韶华,你怎么能这么狠?” 他看着一脸安祥的女子, 咬着牙, 喃着音。 身边的大狗白亮亮的毛染了血, 还要呜呜地和他抢他怀里的人,他恼怒地一把挥开它:“平日里你就独占着她, 就连今日,你也要同孤抢吗?” 大狗终于不抢了。它一头撞在柱子上, 爬到女主人身边,拉长身子与之躺到了一起。 劭云太子抱着韶华,一动不动, 缓缓将脸贴于他的额头。 疾风疾云瞧着她这模样,不敢打扰,可是他这样一坐, 便坐了一天。 疾风忍不住了,上前道:“ 主子,大家都在等主子的命令呢。” 一行人杀进了北都,进了皇城, 拿了北齐的天下,东周的太子不当也罢,倒不如直接等帝后殡天,杀入周都雪耻。 “主子,我们是休整还是出兵呢?” 眼见劭云太子依旧半点反应也无,疾风提高了音量,大呵一声,“主子,回魂了!” 见劭云太子终于转了转眼,疾风大喜,急道:“主子,韶华公主已经去了。节哀吧。” 不想,劭云太子听了这句,神色微变,猛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 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劭云太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这辈子,他与韶华就在福泽岛上的日子最为恬静,是独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可是随着他纵着她来北齐报仇,过往的那些,便只能处于回忆中了。 而他,也就越来越喜欢安静了。 疾风疾云知道这一点,从来不会不合时宜地打扰他。 他一直观察着李凉茉,想看她什么时候如他母后一样,爱上自己的仇人。 可是等到最后,没有等到他以为的结果。 等到耳边的声音清楚起来,他才反应过来,疾风这一声声,唤的是“陛下”二字。 他紧皱着眉,睁开眼,狐狸眼里锐利的刀光射出,见着疾风装扮时愣了下。 眼前的疾风比他记忆中的年轻好几岁,穿着护卫军的铠甲,见他醒来长松了一口气,“陛下,你可算醒了要让圣女陛下知道你晕过去了,肯定要着急,要是动了胎气就完了。” 劭云太子目光沉沉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疾风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自以为是自己的话犯了主子的忌讳,连忙改口道:“陛下放心,属下圣女陛下身子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一定不会动胎气,会生出健健康康的储君来的。” 他眉目一转,干笑着,“那您现在是休息还是去云华宫呢?平日里这个时候,您都是要去陪圣女陛下用膳的,今日若是再不去,就晚了。可是陛下您的身子……” 他说着话,劭云太子却已经起身朝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对这里的记忆有些不一样,什么云华宫,他从来不曾听说过。但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劭云与韶华,颇想去看。 他顿住步子,目光扫向疾风,“还不带路?” 疾风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着,暗觉今日的主子怪异,昏一下,比以往阴鸷许多,但似乎也不是完全不高兴的样子。 劭云太子瞧着自己身上衣饰纹路,发现是东周帝王衣袍,可这地方,分明是北齐皇宫,不久前,他还在他刚才在的宫殿里看着韶华生气流尽。 他淡淡地瞥了疾风一眼,“和孤……朕说说她的事。” 他有些怀疑,但不确定,所以问得含蓄。 疾风立时明了,把云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了一遍,见主子喜欢听,连带着把陈年旧事都说了出来。 劭云太子从他的话里把自己的身份与现在情况都分析了出来。 他现在是东周的皇帝,容霆被他亲手斩了,北齐被李凉茉不费一兵一卒收了,改成了北巫,她自己成了女帝,而他们,竟成了两国帝君的联姻佳话。 如今,她还怀有身孕,已经四个月了。 不自觉地,暗红的唇角勾了起来,身上的郁气也散了不少,脚步也越来越快。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却没想到,就这么得到了。 哪怕只是一个梦境,他亦愿沉~沦其中,长睡不醒。 到了云华宫门外,他脚步微顿,警告疾风,“不许把今日的事告诉她。” “啊?!”疾风还没有反应过来,劭云太子已经步了进去。 他跟在劭云太子身后提醒,“陛下,您忘了您事无具细,都有专人报过来的?” 劭云太子不解,正欲细问,便见一银装盘龙帝装女子在宫人的搀扶下迎了出来,“正想去瞧瞧你,你倒是回来了。” 女子浅笑靥靥,如晨开的茉莉,温柔而芬芳,将他心间的最后一点不确定悄然抚去。 她那一双猫瞳,一如孩童时所见那般,俏皮又清亮。 心念才动,他已经上前扶住了她,“回来与你用膳。”仿佛这一切已经是极为自然熟练的动作一般。 李凉茉见与平日有些不同,心中古怪,但想到刚听到的消息,按下不提,“既是回来了,用过膳之后,小睡一会再去处理政务罢。” 劭云太子心中暖意融融,眼角微红,瞧着她,觉得怎么也瞧不够,甚至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生出嫉妒之心来。 怕被李凉茉瞧出异样来,随意将目光移向她的隆起的肚子,却惊住,“四个月,竟这般大!” 李凉茉闻言笑出声来,就连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也笑不可抑,“东周陛下可问得巧了,今日六王与毒虫过来瞧过,说是双胎。” 李凉茉瞧出他在阿兰若开口时的瞬间不悦,把人都遣了出去,与他桌到桌边,给他盛了一碗党参鸡汤,“劭云,你在怕什么?” “孤为何要怕?”他正思索着六王是谁,脱口而出,猛然觉得不对,改口道,“朕什么也不怕。但是,朕与你说话的时候,不喜旁人插嘴。双胎这样的喜事……” 李凉茉在他进来时的呆愣片刻中,便觉得他不对劲了,现在听着他的话,更加确定他不对了。可他身边一直有忠心的人跟着,没有被人换掉的机会。殿前养的三只狗,也没有半点异常的反应…… 她转着眼瞧他,避开双胎之事,佯嗔,“既是不怕,你每日每顿都要回来与我同食做什么?少行这些路,在勤政殿里多歇息一会儿,不好?” 劭云太子愣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她说翻脸就翻脸,不过,他很喜欢现在的韶华,有不开心会告诉他,不会如先前那般,什么都藏在心里,连服了毒也不告诉他。 “我确实怕的。”他顿了顿,在李凉茉愕然的目光下道:“我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那股由心而发的绝望和悲凉,让李凉茉心头一恸。 这个劭云,没有一进来便扶住她,没有平日里小心翼翼地怕她磕着摔着的样子,也没有在坐下的第一时间为她挑选合适的吃食,却处处透着熟悉。 她垂眸,“你试试,这汤烫是不烫?” 劭云太子见她没再看向自己,便将所有的视线都转到她身上,端起鸡汤一饮而尽,如实道:“烫。” 李凉茉目瞪口呆,觉得烫还一口喝掉,不怕烫坏自己吗? “既然烫,便知不是虚幻,不是梦境了。”她又给他盛了一碗,拦住他要端碗的手,“不许再喝得这么急,休想烫出个好歹来又叫我一个人体会生子之痛。” 劭云太子心头一紧,“不会。我慢慢喝。” 随后,他又品出味来了,他们之前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 那为什么不见人呢? 先前韶华生孩子时,他不在身边么? 这般思量着,他对这具身子的原主人是又嫉又恨,却又什么也不敢问。 李凉茉也不再多言,悄悄地拿抓了一只猪~蹄膀,见他没似平日一样拦着她不让她多食,抓紧机会大饱口腹之欲。 她以前因为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不会吃这种大油大腻的东西,但这一胎怀得特别馋嘴,似乎什么都能吃得下,倒是把东方邬云吓了个够呛,总是盯着不许她多吃。 劭云太子瞧着她味口这般好,唇角多了几分笑意。到底还是没有被毒物伤过身的人,吃起饭来也格外香甜。 李凉茉几个月来终于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回,意犹未尽,只是肚子实在撑不下了,才不得不作罢,眼见玉萝进来收拾的时候几要尖叫出声,机敏地拉了劭云太子去宽衣小憩,悄悄见着他胸口的那点红痣,才真的安下心来。 确实还是他。 她假装睡着,知道身边的人并没有入睡,只是瞧着她,那目光灼~热得让她心慌。 过了片刻,她假装转醒,“劭云,你怎么不睡?” “我怕睡了就不一样了。” 劭云太子答得很轻,李凉茉听清了,寻思着这句话可以做两种解。 一种是怕她睡容变化,他来不及观赏,另一种是他怕眼前景象变化。 她了解的劭云太子虽然会撩,却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心头咚咚直响,还是按捺住情绪,试探着问他,“你今日有些不同,可是梦魇了?” 劭云太子恍然,平日里脑子灵光,今日却傻傻地盯着她瞧,忘了用梦魇这样合适的理由。 他勾了勾唇,抚着面前人的容颜,又痴又怨,“我做了一场梦,梦里,你嫁给了宇文治,我杀了他,你却服了毒,死在我怀里。” 他语调喃喃,却似勾起了无数痛楚。 第121章 第 121 章 李凉茉曾于梦境之中见着劭云太子在她死后的模样, 大致明白了,笑嘻嘻地倚在他怀里,“怕什么?我是巫族圣女,我若真死了,你把我带到巫族去,自有办法。” 劭云太子一怔,“当真?” 李凉茉扫他一眼,“怎么?不过梦魇一场, 连我是巫族圣女之事都忘了?我看, 你不是梦魇, 而是疲累过度,不如, 现在好生睡一觉。” 白玉一般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挥过。 劭云太子不想睡,还想多问些什么, 但觉得倦意袭来,无力抵抗。 他这一睡,便到了夕阳将尽。 东方邬云伸手一摸, 触了个空,惊坐起身,“韶华?” “我在。”李凉茉坐在床边的绣凳上, 手里正玩着阿邯霁新做出来的鲁班锁,几根圆杆子插在一起,若寻不着解锁的法子,便绑在一起, 怎么也解不开。 东方邬云,疑惑地打量着她,“我记得我在处理政务,怎么到了这里?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凉茉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他,心知,那个劭云走了。 她说不清心里是何种心情,放下手中的玩物,撑着身子站起来。 东方邬云看着心惊,忙起身扶住她,“慢些,你这身子,四个月了这般大,六王与毒虫可来瞧过了?” 李凉茉笑了笑,有些勉强,眼角沁出些许泪痕,语气却又透着欢喜,“他们说,是因为这一胎是双胎的缘故。” 东方邬云闻言脸色大变,“双胎……”现在拿掉,还来得及吗? 李凉茉瞪他,“想什么呢?我不答应!” 东方邬云默了片刻,艰难出声,“韶华,我先前觉得不适,做了一个梦。梦里……” 他还未把话说完,李凉茉便从他的神色语气里猜到他梦到了什么,截住他的话,“白日里做的,当是白日梦,定是反的。” 她抓着他胳膊,前所未有地紧,“劭云,只要你在,我就不怕了。你若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如今日这般晕倒,我才真的怕了。我怕又和生将离时一般的情景,叫你无人答应。” “不如,把折子都搬来云华宫,我不便出去走动,玩玩具也玩腻了,还是让我看看折子吧。两国的事情都叫你一个人拿主意,真当自己是铜筋铁骨不成?” 东方邬云被她那句白日梦宽慰到了,随后又有些心虚,想到不该拿那种荒谬的梦境来说给妻子听,笑着应了。 “先不说别的,今日可觉得脚抽筋?我给你捏捏。” 说着,将她的双~腿抬到自己腿上,用特意跟六王学过的手法,熟练地揉捏。 手下触感真实,是带着温度的鲜活的人。 可他心里想到梦里抱着怀里冷冰冰的尸体的触感,又觉得有些不安,索性当真叫人把奏折都搬到云华宫来处理,时时把她放在眼前,也不阻着她处理政事了,只是处处盯着她的吃食,不叫她有半点出意外的机会。 本就被毒物伤过的脾胃,经不起大吃大喝,更何况,胎儿过大,生产艰难。 而后,他又把东周的帝王色由墨色改成墨绿,把李凉茉衣柜里所有黑色的衣物都弃了,这才勉强安心。 ……*…… 劭云太子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宫殿躺着,怀里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梦里的美好终究不属于他。 “你个黑了心肝的!”劭云太子磨了磨牙,却翻出了地图,确定了巫族隐居之地的方向,抱着她走出去,“若你这次再骗我,我便追你到黄泉去讨个公道!” 他一人驾着马车疾驶而出,疾风疾云瞧见连忙拉马追上,不明就里的将士们以为有突发的军情,来不及整装便跟上。 不知不觉,便由一辆马车发展成了一条一里长的长队。 然,他带人到达地图上所指的巫族地址,却不见入口。 冰棺里的人睡了五日有余,却还和初死时一般模样,淡淡含笑,甚是祥和。 劭云太子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无可奈何,“你等着。等你活过来……等你活过来,我定叫你,好好补偿我这些日子的煎熬。” 他想回到梦境里的情景去,那种幸福让现在的他嫉妒得几要发狂。可不论他再如何试着入睡,都不能成功。 又过了三日,终于寻到了入口,却见一老妪与一女子行了出来,看见他们显然是惊讶的,却又很快收敛了神色。 女子二十余岁,目光纯净天真,“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 疾风正要说话,劭云太子几步向前,“你们,可是巫族人?” 虽是问句,却并没有真要等待她们回答的意思。他在看到老妪身边的女子时,便已经得了答案。 “孤将巫族的圣女带来了,你们救救她!” 梦里的韶华身边跟着的侍女里就有这个女子,只是看起来比现在要小些许。 他目光一斜,“孤听她说过你,你是叫……阿兰若。” 老妪还未有回应,阿兰若已经惊呼出来,“阿婆!真的是圣女!如果不是圣女,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跑过去打量着李凉茉的神色,目光黯了黯,“不对……她不是……” 劭云太子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请你们救救她。” “你,不怕死,就带着她,进来吧。”老妪说完便转身缓缓朝门内走去,“余下的人,不想死的,就在外面等着。我巫族地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擅闯者,死。” 劭云太子抱着李凉茉紧紧跟上,听到老妪沙哑着道:“跟紧些,若是丢了,老身便不找,也不救了。” 他心下一喜,竟当真有救她的法子!余光一瞥,惊觉这里的树木如同活的一般,方才走过的路已经没了踪迹,若不是有老妪带着,当真会被困死在这里。 阿兰若搀扶着老妪,“阿婆,我瞧着她已经死透了,六长老想必也没法子的。” 老妪瞧她一眼,“先知的指示。” 说了这几个字,老妪便又不吭声了。 劭云太子抱着李凉茉的尸身跟在身后,状似不在意,却削尖了耳朵,想要多听些消息也不行。 不知行了多久,老妪突然停下,转身道:“年轻人,老身便是巫族的大长老。想要救她,需要以命换命,你还救吗?” “救。”劭云太子半点不犹豫,“是用我的命换?” 他已经见过了另一个会自己和李凉茉的生活,觉得这大抵是大长老的危言耸听。 大长老低笑了一声,“要她的真心人心头血。两人真正心意相通,才能让秘法成功。你,是吗?让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成,她便是我巫族真正的圣女,而你,或许有机会陪他再活一次。她再活一次的概率,万中其一,你能陪她的概率,再万中其一。倘若不成,你便也会失了性命。你救是不救?” 大长老的笑声阴恻恻的。阿兰若听着都心里发慌。 劭云太子却因想着梦境中的场景和现实中的出入没有注意。 他听明白了。 如果不成,他也会死,如果成了,他也不一定能活。所以,大长老说的以命换命,并不是开玩笑。 他不怕死,却怕不是她的真心人。 她若心里真的有他,怎么会暗自服毒? “想好了吗?”大长老袖驱动着袖里的虫子,杀意涌动。 劭云太子垂头看着怀里的人,“救。” 他缓缓抬头,狐狸眼里目光坚定,“最坏的结果,其实也不过是陪她一同死。” 大长老微怔,杀意顿时消散,“把十一位长老叫过来。” 阿兰若“诶”了一声,又觉得奇怪,“救人,要他们都来吗?” “你告诉他们地点,他们自然就懂了。” 待阿兰若走远,大长老在劭云太子的对面坐下,“年轻人,老身把整个巫族的命运都交给你了,若是失败……” 劭云太子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为何阿兰若一眼瞧见她,便说她不是?” 大长老笑了笑,“她是,也不是。” 劭云太子见她说完便闭了眼似不欲再多言的样子,便没有再问下去。 巫族的十一位长老先后赶来。 七长老一来便道:“大长老,这个人是中毒死的,真的会是咱们的圣女吗?” 其余的人也有此疑问。 大长老道:“与先知留下的预言一致,圣女玉牌对她也有反应。” 八长老感受着玉牌上的温度,递给下一个人,语气漠然,“我来检查阵法。” 十个人各自忙了起来,二长老在大长老身边坐下,“都问过了?” “问过了。” “这逆天大法但有偏差,巫族便会彻底消失了。” “可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不会生出生机来?老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若成功,此方空间崩塌重聚,巫族能走出去,能回家。” 二长老一声长叹,“老朽一生,到底不能堪破先知大道。不能助巫族重定未来。” “传承已失,怨不得你。但你擅占卜,不妨占个吉凶?” “不必。吉凶之事,难决断时方用,如今,我们别无他路,不会摇摆不定。” “……” “老朽倒是更爱行军,但今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二长老怅然一声,似是知天命的模样。 大长老笑了笑,“死是要死了。可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说不准了。” “……” 劭云太子越听越心惊,时至今日,才知巫族人是这样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古怪,似在打机锋。他每一句都听得懂,又似每一句都听不懂。 二长老看着他,目光颇为慈爱,“年轻人,我听说,她说她自己是巫族圣女,什么时候的事?” 劭云太子想了想,将自己那一日的奇遇说了一遍。 大长老与二长老对视一眼,四目之中露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来。 山林外的人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劭云太子出来,正准备强攻进去寻人,却见山中黑白之光直冲云霄,霎时间天动地震,眼前一切,化为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番外是什么呢? 没错,就是平行时空的番外哒~ 第122章 第 122 章 劭云太子猛然惊醒,按了按心口, 取血的痛感清晰无比, 眼前却是他记忆深处的小屋。 门外候着的疾云听到他的动静, “主子, 有何吩咐?” 劭云太子深吸几口气,缓过劲来,看了一眼心口突然出现的红痣, 未语,起身开门向外行去, 在屋边的一片空地上站了半晌。 疾云瞧着主子不对,似乎睡一觉醒来便深沉了许多,随在一旁默然未语。 半晌,劭云太子猜到如今大致所处的时候,问道:“西凉帝最近有什么动作?” 疾云道:“北齐帝亲自来西凉, 求娶韶华公主。西凉帝忙于此事,暂时不曾给我们递来消息。” 劭云太子闻言猛地转眼看他,“他答应和亲了?” 如果他没记错,上辈子西凉帝暗地里早就和北齐帝勾搭到了一起, 他给北齐帝想要的美人,北齐帝则给他人和机会,帮他除掉豫王、韩家、韩皇后,让他得以将豫王妃封后。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听说西凉帝不舍嫁女, 韶华公主为全大义,以死相逼。 他忘了自己最初来西凉的目的,但在看到苕华郡主的猫瞳时觉得极为有趣,便将注意力都放在苕华上,嘲笑韶华公主愚不可及。 不曾想自己瞧见的是个西贝货,直到在周都想起初衷,韩家冤案起,他赶回西凉,瞧见那一骑飞驰,盈盈含泪的猫瞳,才知鱼目混了珠。 疾云不知主子心中所想,被这一声惊住,答道:“属下不曾刻意打听,马上去。” “不必了。”劭云太子转身往岛外去,“留在这里建一个木屋,孤亲自去。” 等他去打听回来,怕是什么都晚了。 虽然重来一世,可他记得上辈子所有与她有关的事。 他用西凉丞相的身份,陪她埋葬了韩家众人之后,陪她走过西凉的皇宫,后来恢复了身份,更在灭了西凉之后,带她走遍了西凉的每一个角落,听她说过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他当时一语不发,却记住了每一句话,按她所说,这个时候,她住的应该是玉泉宫。 避开西凉帝派来盯着她的人,他很顺利进入了她的寝殿。 她躺在殿中,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像是一株才经历了一场暴风的小茉莉。 他听她说过当时的情景,她为了明志,撞上了盘龙柱,但她怕疼,没敢太用力,结果撞出了血却没晕,眼看着西凉帝后依旧不许她承担起一个公主的责任,她咬着牙,豁出去又撞了一下,这一下,终于彻底撞晕了。 醒来之后,西凉帝一面诉说着不舍,一面称赞她是个好女儿,西凉的好公主,于是,她不顾勉强答应却依旧垂泪的皇后,踏上了和亲之路。 原以为是条阳光大道,却没想到是深渊鬼域。 劭云太子探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这才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 所幸,他来得及时,她还没有随宇文治出发。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迅速拿被子裹住她,带了出去。 疾云瞧见他扛了个女人回来,先是一愣,随后默然垂头,认真地刨木,不过把声音放得略小了些。 疾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瞧见了吗?女人诶!” 疾云“嗯”了一声,继续干活。 疾风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得到该有的重视,拿着手里的刨子转到他面前,“你真的瞧见了吗?主子抱了个女人回来了!” 疾云懒得理他,主子只是觉得女子跟在身边麻烦,又不是全然排斥女子。不过,他想到这个女子可能的身份,顿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建房子了。 疾风还不死心,按着他的手问:“你就真的不好奇这个女人是谁?会不会是我们的主母?” “是。”劭云太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递出一张纸,“明天,我就要看到。” 疾风陡然听到这么一声,先前的胆子都给吓没了,讨好地接过纸,细看,瞪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也太细致了,连桌椅摆设,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疾云思量再三,把活计都交给疾风,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劭云太子听她说过,这一觉,她睡了好几天,皇后几乎以为她要醒不过来了,这才勉强答应让她去和亲。可刚刚失而复得,明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也舍不得多移开一会儿视线。万一……今天就是她醒来的日子呢? 听到疾云的声音,他沉了沉眼,走出去。 疾云道:“主子,西凉皇宫里已经发现了韶华公主失踪,不过,他们封锁了消息,召了豫王一家三口进宫,想让苕华郡主代替韶华公主和亲。苕华郡主不愿意,闹起来了。” 劭云太子勾了勾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赞赏地看了疾云一眼,“去盯着,适当推一把。让宇文治见到苕华郡主。有消息随时来报。” 疾云心下一喜,面上如常地应了一声是。 疾云看到疾风哀怨的眼神,怜悯地拍拍他的肩,“好好给主母盖房子。” 疾风:“……” ……*…… 李凉茉醒来的时间比劭云太子以为的要早。 她睁开眼时最先瞧见一张墨色的狐狸面具,惊呼一声,“你是谁?” 随后又强自镇定,颤着音道:“本宫可是西凉的嫡长公主,未来的北齐皇后,识相的,你现在就走,不然,我就要叫人了哦!” 劭云太子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这个时候的李凉茉还未经世事,不知世间险恶,与他所熟悉的她截然不同。 她的一双猫瞳干净清亮,茫然又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小猫儿,叫人忍不住心动。 “你,害怕?”半晌,他问出三个字。 两辈子,他还是第一回在她身上看到害怕的样子,煞是有趣。 李凉茉缓缓眨了眨一双猫瞳,盯着他看了片刻,弯起唇笑了起来,“原来是戴了的张狐狸面具,可以摘下来给本宫看看吗?” 她好奇地离了劭云太子近了一些,似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回答他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对本宫没有恶意,本宫为何要怕你?” 将要伸出的手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呀?” 一双猫瞳灵动地转了转。 一个人戴面具,要么是因为自己相貌丑陋,不愿意被人瞧见;要么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被人瞧见容颜。 不管是什么原因,戴上了面具就表示拒绝,她这样太失礼了。 她可是要代表西凉去北齐和亲的公主,怎么能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呢? 转念间,一双手收回端放在身前,“本宫不看了,你能告诉本宫,你是谁,这里是在哪里吗?” 她打量着全然陌生的四周,有些慌了,“你……你为何要把本宫带到这里来?” 劭云太子将她的神色都收在眼中,眸色深了又深,用力将她抱紧,失而复得的真实感,让他一时无言。 原来,她嫁给宇文治之前,是这般性情。 她不说话时,他只瞧着她,便觉岁月静好。 她说话时,他只听她的声音,便能觉得心间藏了一汪水。 李凉茉被他这副样子给吓懵了,声音发颤,“你……你到底是谁呀?本宫是西凉的公主,未来的北齐皇后……” “北齐皇后”四个字刚落,便觉得唇上一疼,顿时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怒瞪他,“你……你咬本宫!你……你……你……” 她似乎想不出骂人的话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你大胆!” 劭云太子被她的模样逗乐,身上郁气散开不少,“这是亲人间的安慰,你,不记得了?” 李凉茉倏地红了脸,瞪圆了一双猫瞳,“你……你是在周都皇宫里的大哥哥!” 她推了推他,“你的手臂怎么这么硬?和铁一样的,本宫推不开,快放开!” 她真是有些恼了,又夹杂着几分羞,知道了他的身份,更加确定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更加胆大了,“你不可以这么无礼,也不可以再那样对本宫了。那样,是不对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不久前,在做及笄准备的时候,教养嬷嬷教过她,哪些事情不能和男子做,哪些事情,只能和她的驸马做。 劭云太子稍稍放开了些许,却茫然地问她,“不能怎么对你?这样吗?” 说着,他又在李凉茉嫩红的唇上亲了一口,比刚才温柔些,时间也长了些。本想浅尝辄止,却意外地发现,她在惊讶的时候打开了牙关,顿时,他所有的压抑克制冲破了理智的阻碍…… 到了她鬓间的手指染上湿意,他猛然拉回理智,对上瞪得老大却被水雾盖了一层的猫瞳,“答应孤,不嫁给宇文治,孤就放开你。” 李凉茉没力气地躺在他怀里,推不开他,索性不推了,刚准备张嘴哭,又听得他道:“你说一次你是北齐皇后,孤便亲一次,你哭一次,孤也亲一次,你哭多久,孤亲多久。” 李凉茉顿时一个激灵,把所有的眼泪都憋了回去,“你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自称是孤,又曾经在东周皇宫里出现过的,难道是东周那个失踪了许多年,被人传言根本就不存在的东周劭云太子? 他不会是想让西凉和北齐交恶,在两个国家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一口把西凉和北齐都吞了吧? 劭云太子似是看懂了她的想法,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发肿的红~唇,“你嫁给孤,我保西凉和你母后韩家无事。” “宇文治敢与孤抢你,自是留不得的。” “当然,若你拒绝,北齐与西凉,孤一个不留。” 李凉茉愕然抬眼,正瞧见他狐狸眼中流露出来的狠意与随意,莫名的,就相信他说出来的一定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太子:先把人掳了来培养感情再说。至于西凉闹什么什么样……自然是越乱越好。 第123章 第 123 章 第二天,劭云太子带李凉茉去看新建起来的小木屋, 刚上了大漆, 暂时还不能住人。 “这几日, 你且在孤屋里住着。” 李凉茉见他又是一副不容商议的模样, 撇撇嘴,“那你能不能别大晚上的盯着本宫?” 每天晚上一睁眼就看到屋里坐着个人盯着自己,怪渗人的。 “孤怕你跑。也怕你住不习惯做噩梦。” 劭云太子本不欲出声,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那一场梦境里告诉自己破局之法的李凉茉那种有话就说的态度, 便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李凉茉呆了呆,倒不是因为他的大实话,而是因为他的语气,让她觉得,仿佛他是只被她遗弃了的小宠物, 可怜巴巴的,让她的同情心泛滥。 她低低地咕哝一声,“人吓人才容易做噩梦……” “你说什么?”劭云太子假装没听清,追问了一声。 “本宫……”李凉茉瞬间怂了, 强自撑起自己的皇家尊严,“本宫怎么说也是西凉的公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劭云太子闻言低笑出声,“有道理。” “那,今夜孤便去屋外。” 屋外?! 难道他没别的去处? 李凉茉觉得好像太过分了,怎么好像是自己在处处欺负他一样? 不对!她刚才说的明明是要他送她回去! 她瞧着他的笑微微出神。 他小时候长得太好了, 现在戴着面具笑都让她觉得好看,也不知他摘下面具是什么样子…… 这天夜里,劭云太子当真没进屋。 李凉茉站在窗口没瞧见他,暗想着他大概去别处。 她莫名有些失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明没有人看着自己了,应当可以睡个安稳觉的,自己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出了门上的人影,她尖叫了一声,正好被随后而来的雷声盖住。 她看到门上的人影动了动,似是由背对着的模样变成了侧身。 随后电光消失,她也看不清那人影的动作了。 哒哒哒地跑过去,拉开门瞧见正侧身细听的人,心里就生出了几分高兴,“你,你怎么在这里?” 真的就是他说的屋外,他一点也没骗她。 劭云太子瞧着她,没说话。 方才听到雷声下的一点声音,他以为她又做噩梦了,刚准备进去,却又想起,如今已经不是上辈子的情景了。她还没有经历那些,不可能做噩梦。 他目光炙热,被身后雨水的凉意一冲,冷静下来,收了神思,“怎么出来了?” 身后时而亮起的电光照到她小巧的面庞上,似是在屋里避雨的娇花,越发不想让她受到风雨的吹打了。 他的声音低沉,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似乎格外有安抚人的作用。 李凉茉抿着唇,无辜又难为情地道:“你说的,待屋外,就真的是待屋外呀?” 劭云太子默认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孤,从不骗你。” 他知道上辈子的她最恨别人骗他,即便这辈子知道她还不曾面对那么多的弥天大谎,也想先让她知道,有这么个人,不会骗她。 李凉茉愣了愣,轻轻笑了起来,“听着像在起誓似的。你……进来吧。” 她侧开身子给他让路,见他看向自己却不动,连忙解释道:“本宫……怕打雷……而且这也本就是你的屋子……” 他背着电光。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说,越没了底气。好在他到底是迈步走了进来。 李凉茉关上门,又道:“你,可有淋湿?本宫在宫里的时候,若淋了雨,玉萝和芸竹担心我受寒,便会给我烧水沐浴,熬姜汤驱寒,你……你笑什么?” “孤很高兴。”劭云太子一直瞧着她,觉得黑夜之中的一双猫瞳格外亮。 若不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怕打雷,许是真要被她娇柔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他的韶华,心底从来都是软的。也是在意他的。 上辈子他总是不能确定她是否对自己有意,抱着她的尸体时,甚至心灰意冷,若不是那一场如真如幻的梦境,他觉得那就是结局了。 巫族逆天大法能成,自然明了了她的心意。 “孤无事,你去睡吧。” 李凉茉走到床边,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这是你的床,还是你睡吧。” 劭云太子低笑了一声,轻而短。 李凉茉莫名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还是继续道:“等雨停了,你就送本宫回去吧。” 她见劭云太子几步上前,自动往旁边让路,却被对方抓住胳膊,带上了床。 她刚欲出声,却听得头顶上传来男子汉不悦的声音,“韶华,不要仗着孤爱你,便觉得孤什么都会纵着你。” 李凉茉愣了一下,想着反正推不开他,就不做无用功了,出口反驳,“不纵着,还好意思说爱?” “孤不会纵着你嫁给旁人。”劭云太子补充道,“旁的,你想要如何都可以。” 李凉茉沉默下来。 不得不承认,她在听到劭云太子的话时,是动心的,可她不久前,才对宇文治动了心…… 宇文治能亲自带人来凉都求娶她,一定也是爱极了她吧。他生得好颜色,又是一国之君,文武双全,霸道地让她的父皇嫁女。 她的父皇舍不得她,又不敢得罪了宇文治。 连她父皇都怕的人,一定能把她护得好好的。 她一句话也未说,劭云太子却好似看懂了她心里所想的一般,又道:“孤能一生一世只你一人,不二色,他能做到吗?他不过是在麻安见了你一面,被你容貌吸引,便来求娶……” “麻安?本宫不曾去过麻安……”李凉茉呆住。 这一刻,她反应过来,宇文治似乎是认错了人。 去过麻安的,是苕华。 “可是苕华与本宫长得并不像。” “你们俩都有一双猫瞳。孤来寻你时,便险些弄错。”劭云太子耐心地引导她,“你们俩不过装扮和习性不同,你若让她和你画一样的妆容,再仔细看,便会发现,她与你,能有九成像。” 李凉茉还是有点懵,“我们又不是双生子,怎么可能会长得像?” 劭云太子觉得,若是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自己被人告知韶华公主与苕华郡主能有九成像,他一定不信。 他若是现在把西凉帝的打算说出来,小姑娘一定也不会信,“你的外祖母,与她的外祖母是双生子。你与她是姐妹。” 这是上辈子几年后的李凉茉告诉他的缘由,只是那个时候,她把“姐妹”二字咬出了极为讽刺的腔调。 “啊……是哦……”李凉茉恍然,“她父王和本宫的父皇可是亲兄弟呢!” 劭云太子:“……”没关系,来日方长。 李凉茉的情绪低落下来。 她原本想着,自己这一趟和亲,既全了大义,又全了爱情,却没想到,自以为美好的爱情是一场误会。 劭云太子似乎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铁臂束住她的手,继续道:“宇文治后宫女子无数,更早封有皇后。待你去了,他意识到你不是她想娶的那个人,自会冷落你。他的那个皇后可不是你母后这样的性子,后宫之中,进宫十年的妃子都无一所出,宇文治唯一的孩子是她生的。” 这是他有生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今日,也是他有生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日。所幸,他的小姑娘似乎听进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呆,“既然已经有了皇后,怎么会说求亲要皇后?” “本宫……本宫若是去了,那之前的皇后要怎么办?” “北齐有一夫二妻的传统,北齐帝可以立两后。不过,因为萧眠太过凶悍,宇文治不喜她又惧她,所以一直想找一个同样凶悍的女人立为平后,与之抗衡……” 听到这里,李凉茉已经几乎相信宇文治认错了人了,“本宫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编出来骗本宫的?” “孤,从不骗你。” 这句话,李凉茉先前已经听过了,此时再听,心里格外沉重。 半晌,她喃喃出声,“那……我不嫁给他了,你能送我回去吗?我告诉他,他认错人了,就不会嫁了。我只是想父皇母后了,他们几天没有我的下落,一定很伤心的。” 许久没听到回应,她只当劭云太子睡熟了,便自动放轻了呼吸。 这几天,他一直未睡,想必早就累坏了。 她却不知自己睡着之后,那双狐狸眼又睁开了,幽幽低叹,“真狠心……” 从来都只怕别人伤心,不怕他也受伤。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重新阖上眼,很快便安心入眠。 明明不习惯有人抱着自己睡,李凉茉这一觉却睡得格外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充满着忧郁的美好。只可惜一睁眼,便不记得具体的梦境了,只隐约记得梦里有劭云太子,也有她自己。 她睁开眼,瞧见还搂着自己的人,不想打扰他,便继续一动不动,用目光打量着他。 他下巴精致到完美,肤色极白,唇色比寻常人要深得许多,呈暗红色。 看着看着,她的脸,便烫了起来。 她想,他一定是生得太好了,才不想叫旁人瞧见的。 两根手指悄悄地往他面具上爬,每爬几步都要停一停,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有没有转醒的迹象。 等手指到了他面具上还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李凉茉这才放心下来,暗自思忖:只勾起一点点瞧瞧,不摘下面具,应该也算不得冒犯吧…… 正犹豫着,忽觉掌心发痒,听得本该在睡梦中的男子哑声道:“太子妃想看便看,为何犹豫再三?” 李凉茉心中一惊,连忙收手,却不知怎么的,反倒将面具勾了下来,瞧见面具下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劭云太子:开开心心呀,掉马甲! 第124章 第 124 章 李凉茉从未见过这般好颜色的男子。 宇文治生得毅,却与他的毅相较起来粗了几分。 韩子尧生得俊, 若与他比较, 也要逊几分。 他轮廓深邃, 一双狐狸眼添了几分柔和, 暗红的薄唇又添了几分魅色。 她看得痴了,感觉到掌下的震动,回过神来,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双掌撑在他胸口, 盯着她的样子极为暧~昧。 他却笑道:“韶华,你默认了太子妃的身份,孤便当你答应了。” 李凉茉如被烫了一般,缩回双手,捂着两颊, 一双眼睛却还舍不得离开他的面容,“你,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赖!” 劭云太子笑叹了一声, “若早知你会好我这面容……” 他后面的话未说出来,面前的小姑娘已经羞得错开视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 他的目光黯了黯。寻思着若上辈子的韶华早些瞧见他的容貌,结果会不会不同。 不过片刻,便又把这念头丢开。 上辈子已然成了定局,当下才是紧要。 他笑着起身出去, 留给小茉莉平复的时间。 李凉茉见了出去了,又好奇起来,他面具还在屋里呢! 她趴到窗边,瞧着他站在屋前木架子前,挽袖净面。 那仪态贵气刻入骨肉,由内向外而发。 她再一次痴痴地想着,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儿郎了。当年的那个大哥哥,怎么可能生得不好嘛?若是换个人这么对自己,又亲又抱的,她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突然见他转脸朝自己看过来,连忙蹲下,自以为藏得好,却不知自己高高的发髻还在窗口。 劭云太子从未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愣了一愣,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端起另一盆水走进来,“过来。” 见他绝口不提她偷瞧他的事,她以为他未瞧见,干笑着坐过来,乖乖看着他给自己净面,换药。 “劭云太子殿下,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但不晓得该问不该问。”李凉茉纠结再三,还是开了口。 “唤我劭云便好。”见李凉茉从善如流,他又道,“问吧。我不会骗你,若是不能说的,我便沉默,可好?” “好!”李凉茉拍手赞同,心里头开满了茉莉,“你既是东周太子,为何不回去?反倒在西凉待着?” “为你。”劭云太子想也未想便答了出来,瞧她一眼,见她又呆又羞的模样,笑了,又补充道,“待在西凉,是为你,不回去,是因为还不能回去。” 李凉茉听出他不愿意说不能回去的理由了,抿了抿唇,又问:“那个时候,你为何缩在石洞里呀?分明,那个石洞都装不下你了。” “我只是找个地方……疗伤……” 李凉茉不明白一个石洞里有什么好疗伤的,见他似乎不愿意多说,便道:“我们在这里,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外面的情况呀?我失踪了,我父皇母后是不是在到处找我?”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放下了代表身份的自称,语气显得亲昵起来。 说话间,劭云太子已经将她额上上好药,给她重新梳了个寻常的发髻,“想知道,我带你去瞧。” 李凉茉闻言,激动得想要站起来,正巧撞在他的胸口,被他按回去,结巴道:“最后……最后……最后一个……问题……” 她仰起红彤彤的小脸,憋足了气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刚问完,便觉得问得太过轻浮,只怕惹了笑话,忙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劭云太子拨过她的脸来,仔细瞧着她眉间多出来的一点嫣红,狐狸眼里浪潮翻涌,“因为,我爱你啊。” 上辈子迟疑了许久未说出的心意,这一次,他想早早儿地说出来。 他知道,现在的韶华一定还没有爱上他,没关系,只要她现在对他有那么一点不同便好了,他们来日方长。 ……*…… 李凉茉的伤已经结痂,不需再绑长又厚的绷带,梳出刘海,再戴上银色的狐狸面具,换上一身寻常款式的衣裙,便是她自己,也要认不出她自己了。 她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往外走,这才知道,他们这几日住的是西凉最传说中最恐怖的神泽岛。这可是西凉选拨优秀儿郎的地方,据说,这里毒蛇猛兽出没,危险重重,可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她拒绝了劭云太子要拉着她为她引路的提议,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草木虫鸟。 疾风在暗处跟着,悄悄对疾云道:“你瞧见了吗?主子又在偷偷看主母。这几天,主子笑的次数,比这些年我们见过的总数还要多。” 疾云瞥了他一眼,“这些年?主子根本就不曾真的笑过。” 疾风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过这主母有点傻,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故意上了难干的漆,让她不得不和主子住一间房,也不知道这些地方没有危险是因为有我们在,先把危险给清除了。” 疾云:“……她不知道你的存在。” 疾风低低地哀嚎一声,“你说主子还是我们的主子吗?自主母醒了之后,都不许我们到主母面前露脸,他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疾云用看智障的目光斜了他一眼。主子分明是不想被人打扰他和主母之间的二人世界! 疾风没有看懂他的眼神,下定决心要让主子和主母知道他们存在的重要性,飞速隐入林中。 ……*…… 李凉茉瞧着地面上有脚印,似猫爪,又比猫爪要大许多,“劭云,这是什么?大猫吗?” 爪子能长到这么大的猫,到底长什么样呢? 她仰起头,看向劭云太子。 而后者已经离他有了一段距离,闻言回过头来,正准备回答她,却见她身后缓缓出现一只吊睛大虫,弓背屈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凉茉扑去。 疾云大惊,正欲抽剑去救,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到了惊呆的主母面前,几拳把大虫的双眼打成了浆糊。 收到主子的冷眼,他知道疾风那小子完蛋了,立时领命去抓人。 李凉茉不知他们私下的目光交汇,在看到那只吊睛大虫的时候就吓呆了。 反应过来时,劭云太子已经背对着大虫朝她走来。 他用没有染血的那只手半抱住她,心有余悸,“没事了,别怕。” 李凉茉呆呆地转向他,猫瞳里映出他面庞,越来越亮。 她先前觉得宇文治那样的男子一定会好好护着她,可那都是以为的事,眼前的人真正从那么大一只猫嘴里救下她,才让她觉得震撼。 她缓缓摇了摇头,拍着胸口道:“我不怕!” 劭云太子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不戳破她。上辈子刚被他带到这里来的韶华,最开始见着这里的猛兽的时候,明明怕得双~腿打颤,却不退缩地与之搏斗,一次又一次,才练就了那一身的从容不迫钢筋铁骨。 当时,他对她赞赏多于心疼,如今思及,只余心疼。 正神游着,发觉自己腕上一紧,下意识地便要出手,见是她一双手捧住了自己的手腕,从腕到心,皆是重重一颤,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捧到了她眼前,听得她蹙眉轻问,“这是它的血,还是你的血?” 不待劭云太子回答,她便拉起他,“这附近是不是有水源,我们去洗干净,看你有没有受伤。” “无妨”两个字到嘴边,劭云太子又咽了下去。他勾着唇,享受着她毫不掩饰的关心,这样的她,比他曾经在梦境里见过的还要直接自然。 “韶华……”他轻声开口,舌间卷着音,似夹杂着春风的呢喃。 “别说什么没关系一类的话!”李凉茉瞪他一眼,“满手的血,一定要洗干净了看清楚,我才能相信真的没关系的。” 劭云太子瞧着她一脸“我就知道你要逞英雄但我并不允许”的样子,愉悦地笑出声,又道:“韶华。” 李凉茉听得心里发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因为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心跳加快脸上发烫。 她咬了咬牙,“别这么叫我!什么都等先洗了手再说!” “茉儿。” 劭云太子当真没有再叫她的名字,却唤了让她心跳更快脸上更烫的称呼。 她如受惊的猫儿一般跳了一步,往后退了退,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嗫嗫道:“怎么可以这样……我父皇母后都不曾这般叫过我!” 劭云太子觉得甚好,“那,以后我就这般唤你。” “我……”眼见李凉茉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劭云太子又道,“你走错方向了。” 李凉茉立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茫然眨了眨猫瞳。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我一直叫你,想告诉你,水源,在那边。” “啊!”李凉茉觉得没脸见人了,“你,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这般说着,她心里也知怪他怪得无厘头,老实认错,“还是你拉着我走吧……要是再迷了路,或者再惹上大猫就不好了……” “嗯。”这样的提议,正中劭云太子下怀。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再次经过大虫的身边时,见她的视线落在还有些微呼吸却不能动的大虫身上,顿了顿步,“怎么了?” 李凉茉回过神来,“很奇怪。我……我好像感觉到它在求我。”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劭云太子眯了眯眼,“它要伤你。” “嗯。”李凉茉抿抿唇,“它要伤我,自然该要受到惩罚,可是它肚子里的两只小宝宝没有伤我。它求我让它生下小猫儿。” 第125章 第 125 章 劭云太子怔住,打量着她。 他记得上辈子的李凉茉杀兽无数, 每一次杀了母兽都会剖开它的肚子, 检查里面是不是有胎儿, 若有, 便想办法将它们救活。甚至在北齐时,背地里放走了萧眠的儿子。 上辈子的李凉茉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新生的生命,却从来没有如这一次一样, 还未看便确实那是一只母兽,还未剖便断定她腹中有孩子。 难道, 这是她成为巫族圣女之后同时生出的能力吗? “韶华,它不是猫,它是虎。”他猜想现在的李凉茉是娇养出来的花,不曾见过野外的凶险,耐心地解释, “上古四大神色,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它与白虎同宗同源。” 李凉茉听了,越发来了兴致,“白虎吗?!那我们把两只小虎养大, 带着它们出门,不是会很威风?” 劭云太子默了默,“亲一下,我让人救它们。” 李凉茉呆了。她扭捏着,既不想答应,又想救两只虎崽。不过, 她更想知道,那肚子里是不是真的装着两只母崽。 劭云太子瞧着她不动,大有她不做出决定便不罢休的意思。 李凉茉犹豫再三,“就一下……” 她闭上眼,英勇就义一般嘟起唇朝他面上贴去,在快要碰到他时,却听他道:“好了。” “???” 李凉茉不解地睁开眼,见他揉了揉她的头顶,“韶华,觉得勉强,便不要答应。我爱你,这样的事情,只要你开口,必是纵着你的。” 他朝暗处使了个眼色。 李凉茉便见两个黑衣人出来将老虎扛走。 她呼吸停滞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起初不问她便亲她,后来不亲了,她还以为他是不想了,原来,是发现了她不高兴那样了。 她被他拉着,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咕哝着,“其实……也不是那么勉强的……” 劭云太子眼中划过一点暗光,扭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啊……”李凉茉可不好意思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说,也不知道水源在哪里,怎么还没到呀?” 她心里头咚咚直跳,一句话说下来差点咬到舌头。 劭云太子“唔”了一声,指着不远处,“到了。” 李凉茉:“???” 他们竟然已经到了,而她所站的位置,明明能听到水声了。 她心里窘得不行,假装什么也不曾发生,拉着他到水边,取出帕子细细地给他擦洗,却见他抽回了手,自己在水里清洗着。 不一会儿,水里便荡起了阵阵红漪。 李凉茉抿着唇,心道他定是不开心了。 劭云太子把手上的血洗净了摊到她面前,“瞧,干净了,我无事。” 他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拭干,收入袖中,拉起她的手,“该走了。” 李凉茉跶跶跶地转到他面前,低垂着头,“不勉强的……” “嗯?”劭云太子眼里含笑,“你说什么?” 已经是第二遍了,李凉茉才没能勇气再主动说第三遍。 见劭云太子又要走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抱住他的脖子,往他下巴上去亲。 不想劭云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偏垂脸来瞧她,似有不解,随后四目相对,凝住。 李凉茉缓缓退离,咕哝着,“不勉强……” 话未说完的话,被劭云太子吞了下去。 ……*…… 坐在离岛的船上,她脑中全是难以言说的一幕,他不停地问她是否勉强,她细声地回答……明明声音比之前都要小得多,他却每一句都听清了。 她记得,就在刚才,他抵着她的唇问她,“嫁给我,觉得勉强吗?” 她感觉自己被他包裹住,心神荡漾,退无可退躲无可躲,娇细地应了一声,“不……不勉强……” 这个时候,她回过神来了,坐在船上怒瞪着摇橹的人,“劭云!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劭云太子一脸贤良无害地瞧着她,没有说话,仿佛用目光问她,“什么是故意的?” 李凉茉错开视线,“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 劭云太子依旧没有说话,转过身背对着李凉茉,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微空。 “无妨。”他在心里答道,“来日方长。” ……*…… 凉都的大街上,没有李凉茉以为的混乱,街头巷尾甚至听不到讨论韶华公主失踪的消息,倒是时不时有人提及西凉与北齐和亲将成,韶华公主将嫁北齐帝为后。 李凉茉起初瞧着什么都有趣,什么都想吃,可是听着听着,觉得手里的烤稞子不香了,小糖人也不甜了。 她委屈巴巴地问劭云太子,“我在这里,他们让谁去和亲?” 她吸了吸鼻子,又道:“父皇说,我是最重要的,只有我,才能安抚住北齐帝,所以,他再舍不得我,也只能派我去。那我不见了,他为什么不派人找我?为什么没有人在意?难道,我不重要吗?” 她的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她不想丢人,伸手去擦,触到银色面具时顿了一顿,低低地向劭云太子道了一声谢。 劭云太子将她轻轻地按入自己胸膛,低声道:“于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你不见了,我必寻你。” 李凉茉正要提醒他这是在大街上,便听到这么一句,心中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着离了街道。 他没有说要带她去哪,她亦没有再问。 这个时候,空中的风声和宽阔的胸堂倒是让她感觉到了一片宁静。 她感觉到他带着她坐了下来。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眼前熟悉景色,正想开口说话,便听他轻“嘘”一声,止了她的音,“你听,你瞧。” 李凉茉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 玉泉宫原本属于她的寝殿里坐着一个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有着一样的猫瞳,只是满面愤怒。 劭云太子前些日子与她说过的话在脑中回响,她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李凌霄愤怒地拍门,“父皇!母妃!你们放我出去!我不嫁,不嫁!” 李凉茉心中纷乱难受,不曾注意李凌霄嘴里的称呼。 她揪着劭云太子的衣襟,带着哭音道:“我不想看到她……” 劭云太子没骗她,更意味着她之前的以死明志是个笑话。 劭云太子深深地瞅了她一眼,很快便带着她停到了另一处宫殿上。 李凉茉听到殿中的哭声,顿时止了哭,“母后,劭云,是我母后。” 劭云太子“嗯”了一声,带着她落到了殿中空地,揉着她的发,“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李凉茉愣了一愣,随后狂喜,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劭云,你真好!” “再不去,当去不成了。” 李凉茉惊愕地瞧见他眸色变深,突然懂了,扭头便跑。 ……*…… 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冯嬷嬷在一旁小声劝慰,可是无甚效果。 皇后哀道:“他们是有韶华了,那是他们的韶华,可是本宫的韶华在哪里?明明韶华丢了,陛下不叫人去找,也不许人去找,本宫托韩家去找也被陛下训斥了一顿。他有众多儿女,不缺韶华一个。可是本宫就韶华一个女儿。她是本宫的命啊……” 冯嬷嬷又是好一番劝,“娘娘保重凤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不如,您先吃了这碗桃花羹,顺顺气,或许啊,您吃完,公主便回来了呢?” 皇后哭得身上无力,看着桃花羹无甚味口,“你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待一会儿。” 才听到门声,却又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不是让你出去了吗?” 李凉茉抽嗒着,“母后,是女儿……” 皇后惊抬首,瞧见银色面具下的一双泪眼,“本宫的韶华……” 她突然止了音,一双手顿在空中,不确定地问道:“你……你真的是本宫的韶华?” 李凉茉用力地点头,把面具摘下,挑起刘海,“这是女儿那天撞出的伤口。还有这点红痣……” 皇后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不等她再说下去,几步上前抱住她大哭。 李凉茉何曾见过皇后这般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暗想自己若当真远嫁去了北齐,皇后哀伤更甚更久,止不定会出什么事。 心下感激劭云太子及时将她带走,便多了几分冷静,细心宽慰,“母后不是不想女儿去和亲吗?如今这样,女儿先出去躲躲,等和亲的事情结束了再回来,不是很好?” “好好好。你总算想通了。”皇后哭声顿止,抹泪道:“本宫只要知道我儿安好,便好。那北齐太远,本宫不能时时得到消息,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也无人时时照应。可……我儿这一失踪,便有了旁人来顶替,本宫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苕华与你这般像,本宫竟是眼拙,往日半点不曾察觉,只知她与你有一双亲姐妹般的眼睛。” 李凉茉见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连连称是。不想她继续想着不开心的事,便将话题引开,“母后不好奇女儿这些天去了哪里吗?” 皇后自是好奇的,只是连番情绪激动,还没来得及问这些。 李凉茉便把这几日被劭云太子带着拘着不等和亲之事结束便不让她回来的事情说了一遍,避开了他与她过分的亲密。 皇后听着听着收了泪,见女儿连自己都没发现每每提及这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好柔情百转的笑,目光立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是坏人?” 李凉茉越说越觉得他对自己是真的好的,说是掳了她,却在除了不许她嫁给宇文治之外,再没有不尊过她的意思。 乍然听到皇后这么问,下意识地便出口反驳,“他才不可能是坏人呢!女儿小时候就见过他了,那个时候,他受了伤,女儿给了他亲人间的安慰……” 第126章 第 126 章 李凉茉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想要收回, 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闻言笑了, 好奇地问她, “什么是亲人间的安慰?” 李凉茉嗫嚅了一下, 又听得皇后道:“韶华,你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总不会这个安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要编了谎话来骗本宫吧?” “当然不!”李凉茉一时嘴快,说出来了, 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亲人间的安慰说了出来。 皇后闻言大惊,“这……是谁教的你这些?!” 李凉茉怔了一怔,努力回想,脸色越来越白。 她看着皇后,艰难出声, “是父皇……女儿当年,看到他和豫皇婶这样……他说是……” 有什么破土而出,她不愿去相信,却不得不面对。 她默了默, 语气越发艰难,“母后……为什么……苕华……会和我……长得……那么像?” 是了。 在李凌霄卸掉平日里伪装出现在她们面前之前,她们还能笑着说是两个人有姐妹缘,又或许是西凉帝曾经与豫王妃之间有什么瓜葛,但早已断干净。 如今,李凌霄的存在便是响在她们头顶的一个闷雷, 提醒着她们不可回避的真相。 皇后缓缓回过神来,“韶华,若是本宫不做这个皇后了,你可会怪本宫?” 她弯唇笑了笑,极为柔婉慈爱,却比哭还让人觉得酸涩,“只要你不再是西凉的公主,就不会再去和亲了。你是想要跟母后走,还是跟着你父皇,继续做西凉公主?” 李凉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舍不得母后,也舍不得父皇。 虽然父皇做错了事,可到底是她的父亲,又对她那么好,怎么能说舍就舍呢? 她还未出声,劭云太子的声音倒先传了进来,“豫王妃的女儿也不是西凉的公主。” 皇后一怔,看着缓缓走过幔帐戴着墨色狐狸面具的少年郎,心知这就是女儿嘴里说的厉害得能几拳打死猛虎的大哥哥,强扯出一抹笑,“是本宫魔怔了。不论本宫做不做这个皇后,韶华都是西凉的公主,无法改变。” 劭云太子道:“想让她不再是西凉的公主,晚辈有法子。娘娘若想好了,不做西凉的皇后,晚辈亦有法子。” 他瞧着皇后呆愣的样子,将李凉茉拉入怀,给她戴上面具,“娘娘好好想想,您当初是为何当这个皇后。茉儿与我一起,甚是安全。” 皇后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失了踪迹。 她不禁苦笑一声。这个年轻人,当真是一句多话都没有的。 ……*…… 李凉茉随劭云太子慢慢地走在皇宫的僻静处,心情复杂,“谢谢你帮我解围。若不是你出现,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母后了。我不想让母后伤心,我也舍不得父皇……” 劭云太子回眸瞧她,似有不愉,“我不爱听你道谢。茉儿。” 他停下来,扶着她的肩,认真道:“你同我说谢,我便觉得我所做的,廉价了。我要的,并不是你的一句谢。” 李凉茉用力且快速地眨眼,不知要如何接他的话。 好在,劭云太子也没有真的要她在这个时候回应什么,揽了她,又去了别的地方。 李凉茉看了一眼脚下的位置,是御书房的屋顶,高兴地在劭云太子下巴上亲了一下,“你真好!” 他见她因无人在意自己的失踪而难过,便带她去玉泉宫看因由。 他见她想念父母,便带她到翊坤宫和御书房来。 他听她的母后为难她,便出来帮她解围,并愿意帮助她的母后。 劭云太子愉悦地弯了弯唇,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样才有诚意。” 李凉茉:“……” 正想说什么,便见他带着自己落了地,欢喜地把旁的事抛到脑后,想要进去见一见西凉帝。不过,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御书房的侧窗,她得先绕到正门去。 她才迈出脚步,她却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声音,“陛下,你答应过妾身的!” 女子哀怨着,“当初,你让我怀着苕华嫁给豫王,你就答应过妾身,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以后都会是西凉的储君。你会把韩家的所有人都除掉,让楚家成为西凉的第一大世家。为了这个,苕华自小都要按着韶华的样子戴枷,免得长相相差太大。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你现在却让她……让西凉未来的储君去北齐和亲?!你对得起我们母女吗?” 豫王妃的声音不算大,李凉茉所站的位置,却正好能听清楚。 她茫然地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劭云太子,却见对方拿手在窗上戳了个洞,叫她能看清里面的场景。 她木然地转过脸来,看着里面拥在一起的人,突然就觉得脑子里空了。 西凉帝温声抚慰豫王妃,“你也知道,当初朕会求娶她,是因为韩家能让朕坐稳这个位置,没有这个位置,你和凌霄就不可能成为皇后和储君。如今,朕这么做,同样是为了保住这个位置。” 他阻止豫王妃开口,继续道:“你知道的,现在韩家势大,若要动他们,必会伤了西凉的根本。北齐要韶华,朕早就答应了,换来宇文治答应出人出力,帮我把韩家和皇后斩草除根,朕又另寻了一个奇才,让他帮我保住西凉。这样,朕才能稳坐皇位。” “现在,韶华不见了,唯一能除掉韩家的办法就是让苕华去了。只要没了韩家,豫王再没了,朕便将你立为皇后。咱们还年轻,再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皆立为储君,如此可好?兰儿,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努力再生一个,可好?” 他说着,已经上下其手,不多时,里面便传出让人羞不能视的声音。 劭云太子有些不悦,上辈子是他无法阻止她去复仇,这辈子,他却不想让她被这些东西污了眼,哪怕那白~花~花的身子属于她的亲生父亲。 他抬袖挡住她的眼。 她缓缓转过身,却没看他,只是静默地摘了面具递给他,便径直往前走。 见在御书房门外守望着的福海来拦自己,她挥手便是一个巴掌打下去,“滚!”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脚踹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右腿又疼又麻,她仿若不觉,朝里走了两步。 里边的人受了惊,忙抓住才落地的衣裳。瞧见是她,均松了一口气。 豫王妃瞋她,“你怎么来了?母妃正在帮你……” 母妃? 李凉茉恍然反应过来,方才在玉泉宫里听到李凌霄唤了父皇和母妃…… 她嗤了一声,“帮我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他说服了。你们想要让我嫁去北齐,你们放弃我了,不打算让我当西凉储君了!你们想再生一个……” 她神色一冷,学着李凌霄平日的张牙舞爪的神色,“你们休想!除非你们把我绑上马车,一直把我绑到北都都不放开,不然,我宁死也不会出嫁!你们可想好了!除了我,在西凉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李凉茉长得像的人了!” 她说完就转身向外走。 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到右腿钻心的疼,刺激得她泪意涌动。 她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走到他们看不到的位置,才停下来,缓缓蹲下,抱膝呜咽。 劭云太子早瞧见了她走路时的古怪,抱着她迅速离开。 回到船上,脱了她的鞋袜一看,才发现她的脚踝肿得比他的拳头还要大了。 他暗红的唇轻抿,“要给你正骨……” “嗯……”李凉茉不等他说完,便应了一声,“劭云,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 劭云太子的目光动了动,“不是”两个字到嘴边转了一下,变成,“为何这般说?” 李凉茉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去和亲了,可是李凌霄也不想。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却把我不想的事,强加在李凌霄身上……我……啊!” 她尖叫了一声,钻心的疼从脚下传来,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淌。 劭云太子给她套上鞋袜,“好了,这几天你都不能下床走路,乖乖地在岛上待着。” 他捏了捏她的脸,“他们要杀你母亲,你的外祖一家,是你的敌人。他们要害人,你不过是自保,有什么错?” 李凉茉借着脚上的疼劲,越哭越大声。等他们回到木屋的时候,她已经哭累,在他怀里睡着了。 屋外,是新出生的虎崽的嗷嗷声,屋内,是烛火的噼啪声。 劭云太子让小姑娘躺下,转身往屋外,正听得被倒挂在树上受罚的疾风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那样做,主子和主母就难有进展了。你瞧主子对主母那样,就像养女儿一样……” 疾云懒得离他,没应声。倒是疾风自己瞧见了劭云太子,自觉地噤了声,嚅嚅道:“主子……” 劭云太子瞧着他,缓缓走过去,语气冷戾,“你错在让她涉险。” “孤仔细小心地护着,是想让她一辈子开心无忧,不是给你们机会来让她害怕的。”他的目光转向笼中小虎崽,变得复杂,“再有下一次,你便不必再待在孤身边了。” 疾风被吓得够呛,接下来几日端茶递水送消息,格外殷情,却见主母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少…… 李凉茉听到李凌霄当真被绑着上了去北齐的马车,真的完全笑不出来了,明明天气越来越暖,她却觉得心里发寒。 “劭云,我想亲眼看一看。” “好。”劭云太子带她到他常去的露台。 她遥看着李凌霄被扭着送上大红的凤鸾车,“其实,她挺可怜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你们说话了呀,是啥情况?(⊙o⊙)!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李凉茉的想法很简单。 那些事情都是西凉帝与豫王妃安排的, 李凌霄起初并不知情。 后来,就算李凌霄知情了, 也不曾真的做出过什么伤害她和她的亲人的事。 倒是她, 利用自己对李凌霄的熟悉, 摆了人家一道。 劭云太子看着凤鸾车的目光发冷, 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寻的大夫很快会到,让他给你好好诊脉。” “我没病啊,只是脚扭伤了……”说到这里, 李凉茉顿住,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有问题?是李凌霄做的?”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周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劭云,我答应嫁给你, 也不要求你只我一个, 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保我母后和韩家无事。” 劭云太子坐在她身边,闻言大喜,“这是自然。我只叫你承受这一次。往后, 你只管开开心心的,余下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李凉茉听他话中的意思,仿佛早就知晓这一切,不过是想让她不被蒙在鼓里罢了。 见他答得轻松,忍不住道:“我毕竟是西凉的公主, 也不是我想嫁便能嫁的。你得想法子,让我的父皇母后答应。” 不过,她也知道。 韶华已经和亲去了北齐,苕华已经在豫王府“病逝”,她如今当真是有家难回了。 这样的问题对于劭云太子来说算不得什么麻烦,“瞧着便好了。” 李凉茉瞧着他自信笃定的模样,心中悸动,又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来。 她揪着他一点衣摆,小声地道:“劭云呀,我是被你养着的小宠物么?为什么什么都交给你,没有什么交给我的呀?” 劭云太子目光一滞,“我把我交给你,如何?只要你爱我,心里都装着我,便够了。” “哎呀!”李凉茉瞪他,“你这个人……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劭云太子显然猜到了后面的话,没让她把话说完便将她带了回去。 他并不需要李凉茉为他做什么,但是教她一些强身健体、自保的招式还是有必要的,为了更好的保护她,从星卫里调了星眠过来。 毒虫比星眠先到,好好地给李凉茉检查了一遍,一张棺材脸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语气也平平,“什么这么缺德?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给她灌了绝子汤。” 李凉茉闻言,心都凉了下去。原本对李凌霄怀有的愧疚消失殆尽。 她都没有分析,就直觉地想到了李凌霄。 她的父皇母后没有必要做这件事,她所有的吃食都是要身边的人试吃过,才会进她的口,只有李凌霄给她的吃食是不会叫别人试吃的,因为李凌霄会和她闹脾气…… 她倒不觉得她不能生养会叫劭云太子绝了后,毕竟男人只娶一个的话,他说,她听听就好了,不会当真,只是她很喜欢孩子啊……自己不能有自己孩子,似乎还不如那只母虎幸福吧…… 四周安静得让她心里发慌。 一双略呆的猫瞳转了转,她强扯出一抹笑,道:“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正好,我怕疼呢,不生孩子,我就不用疼了。” 劭云太子:“……” 毒虫不知道什么叫留情面,“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骗傻子呢!” 李凉茉:“……” 劭云太子冷冷地扫了毒虫一眼,“知道她不高兴了,还不快说解决办法?若孤绝后,你便也陪孤一起绝后吧。” 他把最后一句说得轻飘飘的,毒虫脸上神色不变,肩却狠狠地抖了一抖,“解决办法是有,不过我有条件……” 不等他说完,劭云太子便将他从窗子里丢出去了,“聒噪!” 李凉茉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是被他的举动惊到还是因为“绝后”两个字。 “劭云,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说这样的话?” 劭云太子不解。 李凉茉进一步道:“你之前说,只娶我一个,方才又说绝后……你说多了,我怕我会当真。” 别说他是东周太子了,就算平民百姓,也鲜少有不好二色的。 “本是真心。”劭云太子也认真起来,“我父皇也只我母后一人,若必须在我与母后之间择一,他选我母后,弃了我。” 李凉茉一愣,“抱歉,我没想到会惹起你的伤心事……” 她是真不知道东周帝的后宫这么干净,毕竟有西凉帝和北齐帝在先…… “那个……我见最近疾风疾云似乎总找你有急事,我身上的问题也查清了,你不必总陪着我。” 劭云太子见她有意换开话题,便不再强调自己的心意。毕竟,说不如做。 “算不得什么急事,不过是西凉帝曾与我有一个约定,我能帮他做一件事。估摸着如今想好了,便想要见我了。”他执了李凉茉的手,“茉儿,你与我一同去。” 李凉茉没想到劭云太子会与西凉帝早就相识,一时间踌躇起来。 劭云太子瞧着她完全不知要如何掩藏自己心绪的模样,又慰又叹。若他上辈子早些寻到她,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伤害,变出一身带刺的壳来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让他都没能瞧明白她是否对他同样有心。 一路上,他将自己与西凉帝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不过是上一次选才俊的时候,西凉帝意外撞见离岛的他,见他住在神泽岛上,便以不问责为由,让他应下一个条件。 他不想节外生枝,便答应了下来。 “茉儿,你猜,他会想让我为他做什么?” 李凉茉听得很认真,“他想要除掉韩家,又怕西凉动荡,说寻了一个人才,帮他稳住西凉。这个人就是你吧?” 劭云太子没有否认。 李凉茉松了一口气,“那我猜,他一定是想让你坐在位高权重的位置,能与我外祖父抗衡的,只有一国丞相了。” 劭云太子愉悦地笑了,“孤的太子妃果然与孤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处。” 李凉茉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缓缓垂下头,又忍不住去瞧他画了妆的样子,轮廓柔和,唇色如豆沙,一双狐狸眼也成了凤眼的模样。 他穿黑衣的模样像是睥睨天下的君主,穿白衣的模样,却似飘下九天的仙人。 不论是哪一副模样,都能叫她看得入痴入迷。 ……*…… 劭云太子上辈子走了一遭,这辈子对西凉帝会说的话做的事都一清二楚,毫不意外地听到他让他做丞相的要求。 不过,他并没有如上辈子一般一口应下,许诺十年,而是犹豫不决。 西凉帝原本成竹在胸,在豫王妃面前也打过包票,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心里不安起来。 “你有什么顾虑,大可以直言。朕一定成全。” “当真会成全?”劭云太子不信地抬眼,银色的麒麟面具盖住了他嘲讽挑起的眉头。 西凉帝暗忖他必是有所求,正了正神色,“自然。你且说来。原本朕有意将豫王府的苕华郡主许你为妻,但她不幸病逝,只得作罢。不过,朕的公主众多,可由你随意挑选。” 这把女儿当货物的语气,让劭云太子忍不住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那倒不必。我早有心上人。”劭云太子将西凉帝没有推销出货物的失望神色收在眼中,“原本,她是孤女,我身世与她相当,不日即将成亲,如今若成了西凉丞相,她必会自卑,不信我一生只她一人的承诺。故,不如换件旁的事?” 西凉帝闻言一愣,随后放下心来。 这种心里只有一个女人的痴情种,为了女人连丞相之位都不要,自是更不会惦记他的皇位了,可以大胆放心地用。 “这件事好办,那女子何在?朕收她为义女,赐她公主封号,再让她由皇宫出嫁,那还有什么配不上你的理由?日后谁想要送人给你,也得掂量掂量她的公主身份。” 劭云太子等的就是这句,“如此,谢陛下!她已在宫外候旨。” “???”西凉帝觉得自己似乎被他给设计了,不过没关系,他能给有大用,这点小心思还是可以满足的,“召她进来吧。” 李凉茉瞧着时间,按劭云太子所说,在他进去一刻钟之后摘了面具下马车,站在宫门口。不多时,便引起了轰动。 她眼瞧着冯嬷嬷小跑着过来,忍着上前与她相认的冲动,立在原地。 比冯嬷嬷更快的,是西凉帝身边的福海。 福海瞧见李凉茉的模样,脚下一软,“韶华……韶华公主?!” 被身后的小内侍扶住,提醒韶华公主已经去北齐和亲了,这才定了定神,“是茉儿姑娘吧?陛下要见你,你且随咱家来吧。” 李凉茉的一双猫瞳里流露出慌乱来,“这位……公公,他……他可在?” 福海瞧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更加相信她只是和韶华公主长得像罢了,“丞相大人自然是在的。来吧,莫大的皇恩等着你呢。” 西凉帝见着李凉茉,惊得几乎从龙椅里滑下来,忙站起身,“你!你是谁?” 李凉茉被他的样子“吓”到,躲到劭云太子的身后。 劭云太子这个时候已经摘了面具,露出精致乔扮过的容颜。他不悦地蹙眉,“陛下,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茉儿。您吓着她了。” 福海在西凉帝耳边轻语几句。 西凉帝恢复过来,缓缓坐定,屈肘撑着前身,“像,太像了……” 李凉茉“小心翼翼”地从劭云太子身后探出头来,茫然又天真地小声发问,“像谁呀?” 西凉帝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乐了,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韶华,“像朕的女儿呀。朕封你做容华公主,好不好?” 李凉茉这些年听过他很多次问的“好不好”,以前不懂事,只当他是真的在问她意见,现在明白了之后,便想明白了这些年她回答之后他神色的微妙差异。 她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好。 不过,还不待她应话,门外便响起了两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声。 “女儿啊!” “韶华!” 作者有话要说:把下一本的文案改了改~ 《被养大的崽子干掉后我杀回来了》新文案: 苏静刚穿过去时,恰在乱世,为了活命,跟着义父南征北战,成了虞朝谁也不敢惹的开国长公主。 到底不是姬氏血脉,她理智地在开国后收敛锋芒,不争不抢,一心抚养丧母孤僻的幼弟。 老皇帝问她谁堪为帝,她也打着哈哈。 不想老皇帝两脚一蹬,给了她废立帝位之权。 这下,没登帝位的兄弟侄子都想靠她一步登天,登上帝位的都想宰了她,只有幼弟小狼狗一般地跟在她身边相依为命。 她被逼得狠了,索性披荆斩棘,将小狼狗扶上帝位。 不曾想,这是只白眼狼。 幼弟登基之日,她终于被宰了,又穿了…… 她成了政敌的“养子”,瞧着曾经的敌人祭奠自己,为她谋划复仇;得知新帝为她下旨举国持孝,亲自护送她的灵柩归乡…… 她觉得刺眼极了,决定杀回去,撕了他的虚伪面具。 不想,狗崽子认出她,擦剑收鞘,猛然拥她入怀,“你终于回来了。” 1电脑链接: 2手机链接: 第128章 第 128 章 李凉茉听到那声“韶华”便忍不住泪意盈眶。 她匆忙躲回劭云太子身后, 免得自己失态露馅。 豫王妃与皇后先后冲进来。 豫王妃看向西凉帝,“陛下, 听说有一个女子生得甚像臣妾的女儿……” 西凉帝黑着脸, 尚未答话, 便听得皇后惊呼一声, “像!真像本宫的韶华!” 与皇后一同进来的,还有入宫向皇后请安的韩子尧。 他也先打量了李凉茉一番,连连称像, “如果不是韶华额头上没有这样的红痣, 我怕是要以为是同一个人了。” 这便将李凉茉与韶华之间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劭云太子护孩子一样护着李凉茉,隔开了她和皇后以及韩子尧, 礼貌地道:“方才陛下也说茉儿长得甚像陛下的女儿,已下旨封茉儿为容华公主。” 几句话便将信息都透露了出来, 又绝了西凉帝反悔的路子。 皇后愣了一愣, 笑道:“本宫唐突了,好孩子莫怕。到底只是像。本宫的韶华已经和亲去了北齐。这是上天怜悯本宫,送了一个这么像的过来。陛下可有认她为义女的意思?” 她笑得慈爱柔婉,“本宫想收她为义女, 以解本宫对韶华的思念之苦,陛下以为如何?” 豫王妃闻言急了,“陛下,臣妾也失了女儿啊!” 韶华公主失踪这么久都不见人影,在她看来,早就凶多吉少了, 而她的女儿才是真正去了北齐和亲的那个。 她来的路上就打听清楚了。 这个女子,是皇帝看上的人才的未婚妻,如果能将这个人拉到自己的阵营来,何愁自己日后的太后之位不稳? 西凉帝看到端淑温柔的皇后,幽怨期艾的情~人,一时间犹豫起来。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豫王妃的女儿能是公主?” 韩子尧已经从皇后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跟着冷嘲道:“苕华郡主与韶华公主不过有一点像,豫王妃要找女儿的替代品,也得找个十分像的吧。” 两句话击醒了西凉帝。 他是要让邬云与他站在一起的,先前已经说了要封此女为公主,便不能食言。而眼下,兰儿还只是豫王妃,她的女儿,只能记在豫王名下,那他除掉豫王的时候,便成了此女的“杀父仇人”,会让邬云也与自己为敌。实在不可取! 眼前女子与韶华实在太像,若是顺了豫王妃的意,必会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朕刚才已经说了封茉儿姑娘为容华公主,收为朕的义女,念在皇后母女远隔,便记在皇后名下,赐婚丞相邬云。”他瞪了豫王妃一眼,目光温和地看向皇后,“皇后也该打起精神来了。容华不日便从宫中出嫁,婚仪便交由皇后来安排吧。” 一行人领旨谢恩出去,只留劭云太子还在御书房中。 西凉帝问他,“如今,你可满意了?” 劭云太子笑道:“陛下甚是体恤臣,臣惶恐。” 西凉帝可不觉得他惶恐,但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话,“既是这样,你便安安心心地留在西凉,保西凉和朕不出意外。” 劭云太子面上笑意更甚,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陛下放心,臣必保西凉百姓安居,陛下不出意外。” 西凉帝听着觉得有点怪,细品之下,又不觉得哪里奇怪,想到豫王妃必还在门外等着自己,而邬云已经认下了丞相一职,不会有什么问题,便交待了几句让人离开。 豫王妃一进来便怨道:“陛下明知去北齐的是妾身的女儿,为何还要把人给皇后?你心里会关心她,胜过关心我,是不是?” 西凉帝一个头两个大,以前一直觉得豫王妃懂事,是他的解忧丹,但在让苕华代替韶华去了北齐和亲之后,就越来越觉得她不懂事了。今日还差点惹出祸事! “你与苕华隔得远,有皇后与韶华隔得远吗?韶华被人掳走,这么多日子了,不见音讯,连威胁的信都没有一封,必然已经阴阳两隔。”他见豫王妃神色有了松动,走到她面前来,揽住她,“不安抚住她,朕的后宫谁来打理?你呀,与其想别人家的孩子,不如尽快为朕再生一个。” 豫王妃很快便配合起来。 看起来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说法,可到底是意难平,又因为这么多年都没能再有孩子而心中不安…… ……*…… 翊坤宫里倒是笑语连连。 劭云太子是外男,在御书房里议完事便会离开。 李凉茉如今成了容华公主,不日要从皇宫出嫁,因着皇后思念韶华公主,便将她留在翊坤宫,到出嫁前几日再让她回玉泉宫去。 女儿在宫外待了这么久躲过和亲,皇后怎么瞧也瞧不厌,一双眼睛都快要黏到李凉茉身上了。 李凉茉把宫外发生的趣事都说了一遍,说到他们养了两中小虎崽,可威风了,把皇后和韩子尧逗得笑不能止。 李凉茉说到那日在御书房窗外听到的话,屋里安静下来。 皇后的笑意渐渐淡去,“本宫都知道了。邬云是个好孩子,如今的计划,都是他与本宫商定的。” 她原是不想当这个皇后的。 她是韩家独女,被兄长父亲宠成了眼珠子,当年满京城的冰人快将韩府的门槛踏破,她亦不是非得要嫁给皇家,只求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的真心是假的。 那日与劭云太子长谈了一番,她意识到自己若是任性了,反倒将韩家和女儿的生机推给了别人。 韩子尧道:“我已经把事情与祖父说了,不过,祖父的意思是,陛下是陛下,西凉是西凉。韩家从来只保西凉,不参皇位之争。不过,我也寻思过了,祖父性子顽固,只要陛下还是陛下一天,他就什么也不会做,不过也不会阻止我们做什么。娘娘如今膝下无子,但只要娘娘稳坐后位,日后是太后,再以韩家之力,还是可以保娘娘与公主无虞的。” 李凉茉咕哝,“什么无子呀?女婿不是半个儿子吗?他娶了女儿,又不二色,让他给母后当儿子便是。” 她随口一说,却见面前两个人目光古怪地盯着自己。 不由得心里发怵,“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的。” 说者无意,听者却都当了真。 皇后当下让冯嬷嬷把李凉茉带出去休息,自己与韩子尧闭门商议起来。 李凉茉无聊地在院子里荡秋千,撇嘴咕哝,“说想我呢,我真的回来了,就把我打发到这里来了,还不如在外面和劭云在一起。” “想不到,太子妃对孤这般情深,不过片刻不见,便想念起来。” 劭云太子打趣的话在耳边响起,李凉茉倏地站起来,扑入他怀里,“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瞧着他一身西凉丞相的打扮,觉得他光明正大地进来,一定不是来找她母后“密谋”的。 劭云太子道:“府中母犬将要生产,猜你想看,便来接你出宫。” 李凉茉转了转一双猫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劭云太子目光动了动,对随在她身侧的芸竹和玉萝道:“皇后与西凉公子在话家常,我就不去打扰了,带公主出宫一趟,晚些时候再亲自送她回来。” 芸竹和玉萝是李凉茉身边贴身伺候的,知道玉泉宫里的公主换了个人,皇后知道自家女儿喜欢她们两个,便将她们留在了翊坤宫,等李凉茉回来,依旧派了伺候她。 不过,她们只以为这个也不是真的韶华公主,更何况公主身边还有另一个把她们当成外人防范的星眠,便闷闷的提不起劲,再加上都已经是准夫妻了,便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星眠来时已经被疾风和疾云轮番敲打过了。她清楚自己能到主子身边来,全是因为主母身边需要个人,所以,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主子身边,不叫主母出半点意外。 小虎崽出生的时候,李凉茉就因为来皇宫,没有看到,这一次,李凉茉倒是亲眼见着了两只小狗儿出生时的模样,小小的湿湿的,一只裹了细细的白毛,一只裹了细细的黑毛,紧闭着一双眼睛嗷嗷爬着叫唤的模样,极为可爱。 “怎么金毛狗妈会生出一黑一白的两只小狗崽呢?” 李凉茉就像个好奇宝宝,想到什么问什么。 她没想到这个问题把劭云太子给问住了,想到金将军先前待的地方有黑狗有白狗,顿时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只白的与你甚配,便跟着你,以后保护你。” “保护我?”李凉茉觉得稀奇。 她一个人,还要靠一只狗保护?! 但看到金将军拉长的身子时,默默吞咽了一下,觉得如果是金将军这样的,大概真的可以。 劭云太子瞧着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心思,“金将军是战犬中的头犬,可上阵杀敌,它的儿子,必不会差。虎崽太打眼,等它们长大些,便放他们自由。还是由它来护着你,可好?” 当然,他最担心的倒不是虎崽打眼,而是虎崽的母亲起初是要伤李凉茉的,若是虎崽长大了兽性复发,不经意间伤了如今这朵没了铠甲没了黑心肝的小茉莉,再悔就来不及了。 这小家伙上辈子占了李凉茉那么长的时间,但确实是对她忠心的,最后,竟为她伤心到撞了柱,追随而去,竟应了他一时玩笑给它取的名。 李凉茉还是觉得这巴掌大的小家伙不可能能护自己,不过它萌哒哒怪可爱的,又一身白毛,甚得她的喜爱,便应了下来。 第129章 第 129 章 担心再有什么和亲的事情发生, 皇后把两个人的婚仪定在四月。 二十来天的准备,有些仓促, 却也不失场面。 李凉茉早在宇文治来西凉的时候, 就已经被教导了新婚的夫妻要做些什么, 这一次出嫁前, 也有专人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准备。 她羞嗒嗒地等着劭云太子回来,却没想到,他是醉着进来的, 倒头就睡, 仿佛忘了洞房里边儿还有等着他的新娘子。 李凉茉:“???” 一连两个月,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就和在神泽岛上差不多, 甚至,还不如在神泽岛时亲密。 李凉茉进宫的时候, 闷闷的,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皇后问她婚后相处时,她想了想,除了没有同房之外,他对她挺好的, 她也不好意思把这种事说给旁人听,哪怕对方是皇后,是她亲生母亲。 星眠也不会说自家主子与主母的事。 芸竹与玉萝则把自己观察到的古怪都说了出来,皇后一听便明白了。 她知道自家女儿面皮子薄,又维护驸马,便假装不知, 在李凉茉面前只字不提,但在下朝后让冯嬷嬷等在外边,把劭云太子召了过去。 “容华不好意思与本宫说,本宫却不能不关注你们。本宫瞧见容华情绪不太好。”皇后这些日子慢慢褪~去了柔弱,端庄中多了些许威严,“孩子,你可是对容华有什么不满?”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其中缘故,“还是说,你娶她只是碍于什么缘故?另有他好?” 若真是这般,她与韩子尧商议的事情便该另做打算了。 劭云太子没听明白,“我对茉儿心可鉴日月,母后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小婿哪里做得不好?” 皇后也拉不下面子,倒是一旁的冯嬷嬷急得不行,“驸马爷,您与公主可圆房了?” 劭云太子恍然,“母后不必忧心,如今不圆房,是因着韶华体内毒素未清。” 皇后心头一跳,现在才知道李凉茉自小被人下了毒的事,让劭云太子把原委细细说了。 “本宫这就派人去给她瞧瞧。” “母后三思。”劭云太子拱手一揖,“茉儿知道这件事之后便闷闷不乐,又面子薄,若叫人知晓她中了这样的毒,少不得要闲言碎语。小婿早已请了良医为她解毒,如今每日用药,只需耐心等待些时日便好。” 皇后闻言有些道理,暗叹自己还不如女婿对自己女儿体贴细心,放下心来,“还要多久?” 劭云太子面露难色,“如抽丝。” 皇后:“……真是苦了你了……” 劭云太子:“……” 劭云太子过了皇后这一关,想到小茉莉嘴上虽未说,心里止不住想岔了,便急忙出宫。 见她的马车还在宫外,料她是在等自己。 掀开车帘,见她抱着小白毛团子出神,上前打趣道:“茉儿如今只要它,连一个眼神也舍不得给我了。” 小白毛团子转头瞧了他一眼,确定他没自己毛绒绒,不如自己可爱,放下心来,淡定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李凉茉呆了呆,转了转眼珠,瞧见是他,露出笑来,“你来啦。我们回去吧。” 感觉到马车已经驶动,她默了默,假装没觉察到尴尬一般,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今日怎么比往日要晚些?” “母后叫我过去了一趟。”他将李凉茉揽入怀,瞧着她紧抱着小白团子的样子,心里一叹,“你猜到母后叫我过去是为了何事了,是不是?” 李凉茉肩头僵了一僵,不答,“母后真是的,叫你过去,却叫我早走,不能让我在翊坤宫里等你吗?” 劭云太子不给她岔开话题的机会,“茉儿,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问我。只要你想知道,我必会告诉你。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一切,都是以这个为核心。” 李凉茉垂下眸子,“我都知道了。今日出门前,我问过毒虫了。我身上毒还没清干净,所以,你都是为我好。” “不仅是你身上有毒。我身上也有。离你远些,不过是因为我高估了自己自制力。”劭云太子在心里给毒虫记了一笔,“其实,你身上毒并不影响我,我身上的,却会伤了你的身。按毒虫给我的解毒计划,还要将近两年才能清除干净。其实,我只比你大两岁,可是你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我看起来有十岁……” 劭云太子把自己中毒的缘由细细地说了一遍。 两辈子了。 上辈子每每想起都恨怒交加,意难平。 这辈子或许是有她相伴的缘故,他竟觉得心中平静,没有多少难过。 倒是李凉茉听着,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为对他心疼。 “劭云,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呜呜地哭起来,“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扛这么多,还什么都不叫我做?” “我能帮你做什么?我不能总叫你保护着,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能力也没有。” “劭云,让我变强吧。哪怕不能帮上你,我也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劭云太子笑着捏她小脸蛋,“我的傻茉莉,你只要一直开心,便能帮到我。难道你不曾发现,你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开心?有你在,我说的话都变多了。” 李凉茉不信,不过还是因为他的话开心了不少。 她回到丞相府里便开始翻看医书,不懂的就找毒虫问,大有要找出别的法子来给劭云太子清毒的意思。 劭云太子下午当值回来,见李凉茉还在书房里,心里生出一些麻麻涩涩的感觉。 他上辈子一直到逆天之术成,才确定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她对自己的在意。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上,用力拥住她,“茉儿,你说,如果一个女子明明爱着一个男子,为何要在他们将要成亲的时候自绝?” 李凉茉正想说他打扰到她变强了,听到他的问题,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认真地想了想,“她受威胁了?” 劭云太子摇摇头,“当时,已经无人再能威胁到她。” “那女子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劭云太子默然。 李凉茉以为自己又猜错了,继续猜,“又或者是,女子以为男子心中爱的不是她。又或许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她笑了笑,“若我身上的毒没法解,又会危及性命,我也不会嫁给你。免得误了你呀。” 圈着她的手臂倏然缩紧。 李凉茉怔了怔,“怎么?我猜的不对吗?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你别放在心上。我到底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劭云太子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声音艰涩,“都对,茉儿说得都对。” 因为她就是她呀。 是他上辈子忽视了她偶尔没来得及掩饰掉的自卑,他以为帮她报了仇便会化解。 是他上辈子一直在纵着她以身伺毒以身为饵,才叫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他以为余生有多少都好,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打算给她余生。 李凉茉原本还想问他那对苦命鸳鸯是谁,见他这样,倒不好再问下去了,“劭云……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这辈子能娶到你,不必像他们一样,太幸福了。”他暗自深吸,“今日看了这么久的书,歇息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凉茉不舍地看着手里的书,她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法子呢! 劭去太子抽了她手里的书,“难道这些书还比不过孤对太子妃有吸引力?” 他都这么说了,李凉茉自然无法再拒绝,却没想到,他带着她买了一街的甜食,最后带她到岱月河边来看月亮。 李凉茉觉得莫名其妙,“今天不是中秋节,也不是上元节,怎么想起要来看月亮了?” 劭云太子笑得莫测,“传说……岱月河上的月亮,六月十五最美。” 李凉茉从未听过这样传说,她觉得,比起看月亮,更喜欢看身边的人。这个人两副模样,在她眼里都是最美的。 夜幕一来,圆月便缓缓从东方升起。 劭云太子看着月,顺着月光看向李凉茉。 他的夫人最爱穿月华锦和月华纱制成的衣裙,最爱银色,素雅纯净,月光照下,似在她的身上裹了一层银光。 李凉茉一直看着他,见他目光移转,跟着看了过去,顿时惊呆了眼,“劭云,这……这月亮好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月亮,如圆盘一般,又如就在眼前一般,仿佛我一伸手就能碰到。” 她张开双臂,惊喜地发现,这一轮圆月比她张开的双臂还要宽大。 劭云太子的眸子里装满了她,而她,似乎整个人都圈在月轮之中,月华于她,不过是点缀。 “是啊,好美。”美到他生出私心来独占,都不想把她分给巫族了。 岱月河畔缓缓扬起古老的歌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李凉茉侧耳细听,“劭云,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唱歌。” 劭云太子眸光微黯,“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她的一双猫瞳弯成了弦月儿,挽着劭云太子的手臂,“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听说了那个传说才过来的。” 劭云太子没有接腔,沉默地看向河边的祖孙。 一别几月,大长老还是他上辈子见着时的模样,阿兰若倒是比他上辈子见到时年轻了十余岁。 阿兰若扶着大长老朝他们转过身,缓缓走来。 将要行到他们面前时,大长老带着阿兰若向他们行下巫族大礼,“圣女,大人。别来无恙。” 第130章 第 130 章 李凉茉见惯了别人朝自己行礼, 但听到她们嘴里的称呼,忙往劭云太子身后去躲, “劭云, 快告诉她们, 认错人了。” 劭云太子被她依赖自己的模样逗笑了, 将她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夫人,她们不会认错人的。为夫换了这副模样都被她们认出来了, 你是她们的圣女, 更不会被他们错认。只是……你不记得她们了,也不记得你自己是巫族的圣女了。” 他温声解释, 似怕声音稍大一些便惊扰了这朵颤微微探头的娇花儿。 而他解释,同时也给大长老放出了信息。 他记得上辈子的事, 大长老也记得, 可是李凉茉不记得了。 大长老了然,顺着劭云太子的话便接了下去,“圣女若是不信,看这个就明白了。” 她说着看向劭云太子。 劭云太子了然, “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大可以放心说话。” 大长老感激地颔首,将圣女玉牌递到李凉茉面前,“你看这上面的女子,可是你?” “这是我们巫族至宝,是每一任圣女所持, 上面女子的模样会因为圣女的更替而改变。圣女只消赐给它一滴血,便能知晓您的使命。” 李凉茉看着大长老一脸慈祥,阿兰若满眼痴迷,自觉她们说的是真的,也不会伤害自己,可还是缩了缩手,苦哈哈地看向劭云太子,“我怕疼……” 这下,不仅是大长老和阿兰若呆住了,连劭云太子也呆住了。 他上辈子认识她的时候,她便不管不顾地要撞棺,随母后和外祖一家而去。 因着这个人缘故,他才趣味地把那只要送她的大白狗改名为铁头。寻思着,有一只比主人头还硬的狗在前面拦着,总不至于再让她撞伤。 这辈子刚找到她时,她也才为明和亲之志,撞上盘龙柱。 现在,她却说她怕疼…… 记忆的序幕被拉开,他想起幼时在东周皇宫的石林里见着的那个小姑娘,莽莽撞撞地吻了他,被他反咬了一口,凶了一下,就哭了起来。 他只当她是被他凶哭的,一双猫瞳泪意盈盈的娇柔模样清晰起来,惹人心疼,却没想到,她是因为怕疼…… 李凉茉见气氛一下子变成她看不懂的样子了,心里发怯,咬咬牙,侧身伸出手来,“我……我不怕疼了,你们割吧。” 若她不扭头闭眼,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劭云太子的衣袖,才会有人真的相信她是不怕了。 大长老见劭云太子似要阻止,抢在他开口之前,驱一只小虫在李凉茉的手指上咬了一个小口,“好了。” 李凉茉呆了呆,缓缓转过脸来,看着针眼大的伤口,慢慢地眨了眨眼,“这……就好了?” 她弯起唇,“一点也不疼呀!” 其实还是有一点疼的,只是那疼更像麻痒的感觉,不过,她看到了劭云太子复杂难言的神色,就想到了自己曾经为了要嫁给宇文治时撞柱的事情。 她无措地眨了眨眼,正想要解释,却脑中一震,站立不稳。 劭云太子忙捞住她。 不待他发问,大长老已经出言解释,“大人不必惊慌,圣女只是接受传承去了。” 她的声音嘶哑,透着岁月的沧桑,“只要圣女的手指还贴着玉牌,便不会醒来。大人耐心等待片刻便好,我们会为圣女护法。” 劭云太子目光讳莫如深,“她是不是会想起来。” 大长老闻言回转身来,认真地问他,“大人希望她想起来吗?” 劭云太子思量片刻,“若是想起来会让她失了快乐……” 他缓缓抬起眼,语气坚定,“若她想起来了,可有法子让她再忘却?” 大长老慈爱地笑了。 圣女是巫族人的主心骨,是他们要信奉爱戴的人,圣女的夫婿是受他们尊敬的,可从年龄上来说,劭云太子于她来说,还是个年轻人,“不必想那法子,这里面的,只是圣女传承,与已经消逝的那个世界无关。” 她双臂抱胸,朝劭云太子行了一礼,“老身忘了恭喜大人与圣女,柳暗花明。” 劭云太子得了她的承诺,又见李凉茉神色静谧,略微放下心来,将人揽在怀里,静静地瞧着。 直到约莫半刻钟过后,看到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才真的放下心来。 李凉茉一瞧见他,便往他唇上亲了一下,“劭云,我以后也能帮你了!” 她太过高兴,忘了去注意周围的环境。 亲完了,才注意到劭云太子神色不对,尴尬地看了看四周,对上大长老和阿兰若呆滞的目光,顿时红霞满面,把整张脸都埋到了劭云太子怀里,“你……你你你……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我呀?” 阿兰若如实地道:“圣女,没来得及……” 李凉茉在说完之后心里就知道他们就算要提醒她也来不及,还没找到下来的台阶呢,又被阿兰若无情地添了把火,而她就成了在火上烤着打转的鱼…… 劭云太子无奈又宠溺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无妨。” 李凉茉见他如此,缓缓从他怀里露出脸来,一双水洗过一般的猫瞳格外清亮灵动。 她缓缓眨了眨眼,不安地就着他递的台阶下来,“真的?” 劭云太子无比真实地“嗯”了一声,两辈子了,心里很享受她对他的这份喜欢,这是他上辈子不敢想不敢求的。 确定怀里的小茉莉还是那个充满快乐的人,他抱着她起身,“你们与我一同回去,等茉儿消化了新身份,再安置你们。” 大长老和阿兰若自是没有意见。 李凉茉还是觉得没脸见她们。瞧人家阿雪蔓,那清冷高傲,那才是圣女该有的模样,哪里像她,端和稳重全靠一个“装”字,只温柔是与生俱来的。 她还记得自己进入玉牌前想要给劭云太子的解释,但瞧他的神色,已经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了。 想了好一会儿,她不太确定的道:“劭云,你要是有不高兴的事,你就告诉我。要是我不好,我改,要是有误会,我解释。” 劭云太子正满心庆幸,闻言愣了愣,表情在面庞上有短暂的凝滞,并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甚至到需要她来解释的地步。 李凉茉看在眼里,认定了他是心里有委屈的,只是憋着,就是不说,心疼地捧起他的脸,“劭云,我郑重地告诉你。” 劭云太子:“???” 他一双凤眼里透着不解和耐心。 李凉茉顿了一顿,气势软了下来,“我……其实,我对宇文治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最开始,我是以为他喜欢我,所以也去喜欢他。后来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就不想喜欢他了。撞柱子那事,更多的是责任。我是西凉的嫡长公主,最适合和亲的人,人家又点名要我,我总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让西凉百姓寒心!” 她怕自己一停顿便失了再说下去的力量,一口气说完,才深吸一口气,小声地问,“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劭云太子已经明白了。 他眼里都含了笑意,唇角却往下压了压,故意绷紧脸,“明白什么?” 李凉茉一听便认定他是不明白,而且还在生气,暗道糟糕了,一直都是他哄她,她从来就没哄过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哄。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苦哈哈地想啊想。 半晌后,垂头丧气地道:“我以后,再也不要怕疼了……” 劭云太子愕然,“为何?” 李凉茉悻悻地撑着桌,“我一怕疼,你就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心里不高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那……我改变不了你的坏心情,就只有改变我自己了。 ”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劭云,我不想就我一个人快乐,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快乐。明白吗?” 劭云太子弯了弯唇,“明白了。” 李凉茉瞧他笑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寻到了让他开心的路子,“所以呢,你不要想我为了要嫁给宇文治撞过墙的事,其实,我那会儿可怕疼了,就是因为怕疼,只是想吓一吓父皇母后的,结果 他们都知道我怕疼,不怕我撞,我就又撞了第二次。第二次我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想用力撞,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一个只受西凉百姓供养却什么也不愿意做的公主。我愿意为了西凉的长治久安做我该做的事的,但是没想到……” 她皱了皱眉,“好像有人在后面推我一样,我刹不住力道,冯嬷嬷也没拉住我,我就真的撞晕了。”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 宇文治不是她的良人,却害得她要被她的夫君误会。 劭云太子却听得眉头一拧。 这个细节,是上辈子的李凉茉不曾告诉他的。 他又细问了些,断定是有人在暗中对她做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不过那个人在她答应出嫁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小姑娘说着话,不知不觉中抱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整个人都挂到了他的身上,“你相信我,我现在只喜欢你了。不对,应该说,我一直真正喜欢的,都是你。” 劭云太子轻捏她脸上的肉,眼里映着她巴眨巴眨的猫瞳,“还说不知道怎么哄我高兴?你个小骗子。” 浅而柔的吻落到她的唇上,“甜的。其实,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怎么样都是高兴的。” 李凉茉好死不死地接了一句,“咦?你不会吃醋吗?” 劭云太子认真地想了想,故意道:“会。所以,以后你身边伺候的人,都得是女子。也不许你私下见毒虫。因为,我,会吃醋。” 第131章 第 131 章(新文《被养大的崽子干掉后我杀回来了》已开 这一天, 劭云太子下朝出来,听到有人唤他, 止步回头, 见是礼部员外郎楚烨引。 此人举止似是丈量, 透着一股世家公子标杆似的中气和儒雅。 劭云太子眉头微动, 唇角带笑,“楚大人唤本官,所为何事?” 楚烨引的面上礼貌有度, 不见卑微, 不的恭敬,“下官近日发现, 荣华公主名讳尚未刻牒,问遍礼部之人, 才知因无人知晓荣华公主名讳。询问陛下, 陛下亦道不知。” 劭云太子闻言不由得多瞧了他一眼。 瞧这话说得。明明是礼部失职,他们都成婚几个月了,才论起皇家玉牒之事,结果他几句话, 就把礼部的罪责摘得干干净净,倒全成了他家没有提前告知名讳的事了。 劭云太子一直不太喜欢这些世家的作派,想要弱之除之,更无意逢迎,“侍郎若是有心想知,早该着人往丞相府里递贴相问。此等事情, 是礼部份内,并非陛下职责。若是事事都要陛下过问,要你我这些臣子何用?” 他状似提点一般拍了拍楚烨引的肩,“公主的名讳,本官也不当随意说予人知,楚大人按流程走吧。” 他唇角笑意微深,收袖转身,带起一阵微风。 楚烨引面色发白,整条右臂微微发麻。 不多时,两个人走到他身边,“怎么样?” 楚烨引微微垂头,“父亲,二叔,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说话也滴水不漏。我……不是对手。” 楚家主与楚赫霖对视一眼,目光沉了下来。连楚烨引都不是对手,难怪西凉帝会如此看重。 楚家主道:“可惜苕华去了北齐,不然,可以叫她……” 如今说这个也没了用,目光一转,对楚赫霖道:“在家中挑一个合适的女儿,身份虽然比苕华低了些,给他做妾还是绰绰有余。” 楚烨引愕然,“父亲,他才和容华公主成亲不久,这样,不会惹来陛下不快?” 楚家主轻哼了一声,“等定了人选,让你姑母去与陛下说。陛下赐的,总无不妥。” 楚烨引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可当他按流程拿到李凉茉的名讳时,瞧着“阿雪茉”三个字,不似西凉大族的名字,便又递了一次帖子,问李凉茉是哪一族的人。 西凉与东南北三国相较,族群甚多,百姓户籍皆要一一记录,更何况是西凉帝亲封的公主。 帖子很快就回了过来。 楚烨引一看上面的“巫族”二字,顿时觉得耳边嗡鸣,急急返回楚家寻到楚家家主,“父亲,送不得人!” 楚家主敛着眉,“引儿,为何如此失态?” 楚烨引其实并没有脱离世家公子的标准,只是语气略急了些。闻言,他连忙放缓了脚步,确定自己再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之后,规规矩矩地走到楚家主面前,“父亲,二叔,我们不能和丞相结亲。” 楚赫霖啧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规矩了些。那到底只是认的公主,就算是真公主,陛下也不会在意驸马会不会纳妾的。天下的男人啊,谁不是三妻四妾?丞相那样的人,无父母亲人,最是缺乏关爱,用个知冷热的女人来拉拢,最合适不过。” 楚烨引摇头道:“这不一样,容华公主是巫族人。她的额头上还有一点红痣。” 楚赫霖还不明白,“你说重点,巫族人怎么了?有红痣怎么了?她是巫族人,正好告诉陛下,让陛下派人用她去找到巫族人所在的地方,正好,她被陛下关起来利用,我们楚家的女儿就好被扶正……” “二弟!”楚家主打断他的话,无不惋惜地道,“结亲之事,容后再议。引儿不会乱下定论,你让他把话说完。” 楚赫霖:“……”好吧,你是大哥你说了算,他是你儿子,你想纵就纵。 可他心里还是气不过。家主此时对楚烨引的肯定便是对他的否定。 楚烨引缓缓点头,“儿子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关于巫族人的记载。其中巫族只有一名女子额上有红痣,极好辨认。便是巫族圣女。” 楚赫霖气急败坏,“是巫族的谁都没用!邬云必须成为我们的人!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巫族圣女?那岂不是,有很多巫族人守在她身边?” 楚家主道:“巫族人一可当十,若她真是巫族圣女,那一个楚家不会是对手,陛下也不会为了楚家而失去本可以拉拢巫族的机会。结亲之事,就烂在我们几个的肚子里,不能再提。” 楚赫霖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头皮发凉,不敢不应。忽猛地击掌,“了不得,今日兰儿进宫,怕是要和陛下提及此事。” 话分两头。 劭云太子刚从职所行出,便被西凉帝召见。 他去了,听了一会儿西凉帝的意思,明白了西凉帝是想让自己纳妾,可他不想应,默然立于一旁,不出声。 豫王妃急了,见西凉帝拉不下脸来,索性自己将话挑明了说,“丞相,你成婚已三月有余,容华肚子还未有动静,不如选几个美人。你才智过人,要枝繁叶茂才好。” 劭云太子不咸不淡地道:“豫王妃的肚子十几年未有动静,不如再给豫王选几个美人。豫王智勇双全有情有义,要枝繁叶茂才好。” 豫王妃:“……” 她说不过劭云太子,便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西凉帝,“陛下,您瞧瞧,臣妾这都是为了丞相好,他倒把臣妾当成了坏人。” 劭云太子轻笑了一声,也向西凉帝道:“陛下,臣不过是与豫王妃说了一样的话,论了一样的事,豫王妃给出这样的评断,是何意?” 他的目光微凉,“陛下英明,无须臣多言。若无旁的事,臣便先告退了,内子还在家中等着臣用饭,回晚了,她就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了,臣也就不高兴了。左右,内子还未上皇家玉牒。” 他甩甩袖,走得潇洒,西凉帝却听得冷汗直冒。 豫王妃惊呆了,指着劭云太子背影的手微微颤抖,“陛下,你看他……看他……” “好了!”西凉帝不耐烦地呵了一声,“他愿意留下来,就只提了一个条件,是为容华的!他府里伺候的女人都是容华身边的,你要他纳妾,不是等于告诉他,朕言而无信?!” 虽然他确实不在意自己曾经许下过什么承诺,却不允许自己被别人指责言而无信。 豫王妃更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陛下,你凶臣妾?这么些年,没了凌霄了,你就开始凶臣妾了?!” 豫王妃委屈起来,一颗颗泪珠子滚落下来。 不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好角度在哪里,哭起来不似皇后那般随性随意,半螓首,微侧身,露出洁白诱人的天鹅颈,引得西凉帝又是愧疚又是心软,走过来哄她,“好了,朕不过说了两句,你就成这样。实在是这件事太过严重,若是就这样把他气跑了,回头杀韩扶楚的时候,你让谁来帮我稳住天下,做替死鬼?” 豫王妃见好就收,“臣妾这还不是为陛下考虑?不过让他纳个妾,他就这样的态度,也太目中无人了些。陛下对臣妾一往情深,还不是为了大事一直往后宫纳妾生子。我看他就是不想与陛下与楚家好好相处。” 西凉帝显然被她这一番话给说动了。 目光闪了闪,“他新婚燕尔,现在让他纳妾急了些,等晚些时候,朕亲自来说服他。” 若是细听,倒是能听出他话里藏着的几分心虚。 豫王妃其实听到“替死鬼”三个字的时候,已经不是很想结这个亲了。 楚家的女儿虽然多,留着拉拢命长又有用的,不香吗? 她表现出被西凉帝说服的开心模样,主动送上自己的温情。 正当两人难舍难分时,外间传来福海的声音,“陛下,楚家主和楚侍郎求见。” 豫王妃愕然,不安地道:“陛下,臣妾的两位兄长这个时候进宫,必有要事。莫不是丞相一出宫便去楚家寻不是了?” 西凉帝被搅了兴致,虽理了衣裳端威严端坐,脸色却很是不好,见他们进来,劈头盖脸地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能把你们急成这样?” 楚家主瞧见豫王妃也在,便知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楚赫霖性子急,张口便道:“王妃也在啊。正好正好。对了,丞相可曾来过了?” 听见是问这事,西凉帝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才哄好了心上人,这两个又来挑事,是见不得他好吗? 豫王妃愣了一下,板起了脸,“你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瞧着两个人的神色不对,楚家主便觉不好,抢在楚赫霖再次开口前道:“陛下与王妃切不可再提此事。容华公主是巫族圣女,断然不会允许夫婿纳妾。” 西凉帝大惊失色,“你,再说一遍?” 楚家主又说了一遍,“我们刚刚才得知,容华公主是巫族圣女。巫族圣女相当于巫族的王,百年前的大荣皇朝皇帝若是娶了巫族圣女为后,尚不可触二色,更何况丞相?” 西凉帝听得冷汗淋淋,扫向豫王妃的目光都带了狠意,“那你们的意思是,刚才,你们已经让朕得罪了巫族了?” 巫族消失百年,当年不曾斩草除根,而后四国共占巫城,便是想要再集四国之力灭掉巫族的意思,可私下里,西凉帝有拉拢巫族的心思。 若巫族的可怕力量能为他所用,灭韩家之事就能更顺利。 可是如今,不仅仅是让巫族圣女认了皇后为义母,与韩家扯上了关系,他还被楚家人怂恿着得罪了巫族圣女! 西凉帝看着眼前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见唇动不闻声音,顿时一口气上不来,往后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被养大的崽子干掉后我杀回来了》已开~ 文案: 徐静刚穿过去时,恰在乱世,为了活命,跟着义父南征北战,成了虞朝谁也不敢惹的开国长公主,封号靖阳。 到底不是姬氏血脉,她理智地在开国后收敛锋芒,不争不抢,一心抚养丧母孤僻颜值惊人的幼弟。 老皇帝问她谁堪为帝,她也打着哈哈。 不想老皇帝两脚一蹬,给了她废立帝位之权。 这下,没登帝位的兄弟侄子都想靠她一步登天,也都想宰了她。只有幼弟小狼狗一般地跟在她身边相依为命。 她被逼得狠了,索性披荆斩棘,将小狼狗扶上帝位。 不曾想,这是只白眼狼。 幼弟登基之日,她被宰了,没成想又穿成了昔日政敌的“养子”。 民间传闻,新帝虽残暴成性,心狠手辣,却对已故长姐情深义重,不仅下诏举国持孝,更是亲自护送她的灵柩归乡。 徐静只觉得刺眼,原来她死了还能被利用…… 她偏要撕了这虚伪的面具。 撕到一半,却发现白眼狼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徐静冷笑,这次,她不会再被他的颜值迷惑了! 没成想,没等到刀光剑影,新帝褪~去了一身的暴虐冷肃,变得柔~软乖顺,失而复得地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勒得人发疼,“靖阳,你终于回来了……” 徐静一噎:等等,这又是唱的哪出?! 1电脑链接: 2手机链接: 第132章 第 132 章 西凉帝醒来时, 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面前的皇后,一口气又差点上不来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侧脸问福海, “容华可进宫来瞧过朕了?” 福海道:“陛下这里情况急, 老奴还没往丞相府送消息呢。” 皇后瞧着他们, “不必送了,昨儿个容华进宫就与本宫说了,今日丞相有半日休息, 要带她出城游湖, 现在想必在城外。” 西凉帝一听,更心塞了。 明明是他看上的女儿, 现在却和皇后更亲。 他反复思量几日,越想越觉得楚家人给自己惹出了大麻烦, 每日想着怎么借着皇后和容华拉拢关系, 对楚家人避而不见,连豫王妃都被令不要无事进宫了。 豫王妃急了,楚家人也急了。 这日下朝后,楚家主跟着西凉帝往御书房走, “陛下还请听臣说几句,定能解陛下忧愁。” 西凉帝正欲赶他,听到这话,犹豫了片刻,勉为其难地让他跟着进了御书房,“说吧。” 楚家主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这也太翻脸不认人了。 不过,眼下自家惹出了事,只能忍着。 “其实,那件事情,我们只是向丞相提了一嘴,丞相不应,我们便不再提。日后多多赏赐公主,便能安抚住丞相。倒是公主与皇后甚亲之事,当分而化之。” 他这话说到了西凉帝心里。 西凉帝睁大了眼,“怎么分而化之?” 楚家主道:“前往北齐和亲的,是韶华公主。韶华公主思念家人成疾,北齐帝提议让家乡亲上前往北齐探望。让丞相护送,则可以借机除掉同去的韩家人,嫁祸给丞相。若丞相不愿前往,便借机除掉几个在京的韩家人,让证据都指向丞相。韩家人团结,这样,丞相与韩家的关系自然好不起来。咱们再适时地向容华公主示好。一切皆可有转机。” 西凉听着觉得甚是在理,终于转忧为喜,第二日便在早朝时提及了此事。 问及邬云的意思时,邬云唇边的笑意深了深,“既是两国之事,即便探亲也离不了邦交。探亲之事,交由韩家诸人,臣自该随行,免得北齐帝不知天高地厚,趁机欺我西凉臣民。不过,臣与公主新婚不久,恳请陛下许臣带妻前往。” 西凉帝有意让他觉得他其实是疼爱公主的,自然立马答应下来。 西凉帝一句“事不宜迟”,他们便必须第二日启程。 李凉茉耷拉着小脑袋,很不满自己的默书计划被打乱,“外交之事,有表哥就够了,为什么非得叫你去嘛?!” 她要默巫族十二脉传承的各种书籍,尤其是医书和毒书。她想要快些解了邬云身上的毒。 邬云在车里看着折子,闻言抬眼,“夫人是不想陪为夫同去?还是觉得为夫比不上你的表哥?” 李凉茉一愣。 送命题! 这是绝对的送命题! 她慢慢地眨了眨猫瞳,“我就是觉得,父皇点名让你们去,没安好心!去就去,还非得让我们第二天就启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邬云扬眉,他的小姑娘看明白了。 “嗯。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看他要玩什么把戏。”他让小姑娘靠到她怀里,“你且安心,只当游玩便是。凉都之外的风景,你不曾见过,个中美妙,定要亲自去了,才能体会得到。” 自上一次岱月河边的月亮之后,李凉茉便相信邬云对景色的判定了。邬云说美妙,一定差不了。 邬云纵着她,韩家人个个拿她当宝,自然也纵着她看风景,一行人行程便慢了下来,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到西凉边境。 可还未出西凉境,便遇到了一次大行刺。 韩家的人在明面上护卫,可是刺客明显不是一拨,人数众多,还个个凶神恶煞的,让他们瞠目结舌。 韩子尧套了会儿话,才知道因为他们走得慢,前面行刺的人没送消息回去,上面的人便默认行刺失败,又派了新的人来,这样一批加一批,来的人多了,先来的人心里也就积了气。 北齐那边也有人等着,却见他们迟迟未出现,不耐烦地往西凉来看情况,没遇着他们一行人,倒先见了西凉派去的杀手,北齐的杀手觉得是西凉的杀手不给力,西凉的杀手觉得是北齐的把人放过去了都不知道。两相互相责怪,倒先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看戏的一行人,越瞧越觉得像是自己要刺杀的。 两方都很快冷静下来,把怨恨都记到邬云一行人头上,相互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先联合起来把任务完成才是紧要。 韩子尧一看他们内斗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有战斗力的,顿时变了脸色,“你们都给我等等!” 他没好气地瞪向他们,仿佛他们一个个都是不争气的,比不过别人家的孩子一般,“你们呐,现在都来杀我们,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功劳算谁的?你们还各自死伤了那么多人,责任谁来担?” 他无赖地扭扭头,“可别往小爷头上扣帽子啊,我们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呢。从来没想过跑也不会跑。只是觉得,你们自己都没有分出个高下来,就来对我们动手,谁动手卖力一些,也不见得有好处,谁偷懒一些,弄不好还能坐收渔人之利……” 他立于马上,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极致,由实力的强弱说到家中父母对他们期望,自小到大的两相比较。 李凉茉张大嘴,瞪大了眼睛瞧着两边的杀手眼睛越来越红,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把兵刃对准了对方。 眼见血光四射,她害怕地把脸埋进邬云怀里,却又激动地忍不住想要知道战况,揪着邬云的衣襟小声地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邬云瞧见她发上插着的白色小毛团,随着她发问一动一动,仿佛周围的厮杀都不存在,只她在好奇地想要探索问题的答案。 他轻抚着她的后脑,“不急。” 李凉茉觉得有点不对,他抚自己的姿势,怎么和自己平时抚铁头时那么像呢? 不过……怪舒服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韩子尧一声令下,他们的人开始出手了。 李凉茉想要抬眼看,被邬云捧住脸,“他们有我好看么?” 李凉茉呆了呆,邬云会吃醋吃到这份儿? 她想要不信,然而,邬云下一步便放下车帘,欺身吻了过来。 李凉茉选择先中和了他一身的酸味。 等她睁着一双盈盈含泪的猫瞳看向车外时,敌人的尸体已经一个不见,只余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李凉茉品出了味儿,恼怒地瞪向邬云。方才这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吃醋了,只是不让她瞧杀人而已! 邬云仿佛没看到她斥责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封秘信来展开,而后,缓缓转眼瞧她,“夫人很好奇这上面写的什么?” 李凉茉其实不好奇,可不知怎么的,竟点了头,而后便被面前信纸上的字吸引了过去,忘了原本的主意,惊呼出来,“父皇杀了豫王?!” 她不敢相信! 父皇已经占了人家的妻,骗了人家那么多年,还要靠着人家镇守边关,已经很过分了,怎么现在还会想要豫王命?! “他们是亲兄弟啊!” 邬云不以为意。 西凉帝继位时可没少杀自己的亲兄弟。 北齐那位更是把自己的亲兄弟杀了个干净。 “别怕,我们的人已经把人救下来了,不过陛下那里会得到豫王已死的消息。 ” 李凉茉抿抿唇,噤了音。 她不是怕,是难过。 从发现让她嫁去北齐是个阴谋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不认识自己父皇了。今日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不过,知道豫王还活着,她稍稍安心了些。 接下来,她的心情久不能悦,再美好的风景也变得少了味道,直到见到阿邯霁做的能自己动的小木狗,想起铁头呆萌萌的可爱样,才开心起来。 一行人慢悠悠地到了北都,北齐帝宇文治亲自带人出城来迎。 韩子尧呆了,拿食指在自己的鬓边转圈圈,“不至于啊,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他不至于给我这么大的礼啊。” 李凉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好奇地以目光询问邬云。 邬云如往常一般淡定自若,在她耳边轻声道:“他必是有所图才会如此,稍后便知。” 李凉茉一双猫瞳弯成了弦月,她的驸马最厉害,看起来,比她那个做西凉公子的表哥还要成竹在胸呢。 “西凉丞相年少有为之名,朕如雷灌耳。今日能让邬丞相来到北齐,是北齐之幸。”宇文治见车帘打开,便张口称赞。 瞧见车里的人麒麟之姿,更是不吝赞赏之色。 不过瞧见邬云下车之后没有马上向他行礼,而是回转身将手伸向马车,便生出些许不快来,可转眼,征服欲便取代了这份不快。 他必要收服这个人,享受着这个人对自己恭敬的模样。 调整好心境不过在转瞬,他再将目光转向邬云,便瞧见他握着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将小手的主人带下了马车。 这女子与他的李皇后生了一样的容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李皇后泼辣不输萧皇后,可是手段比不过后者,原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场精彩的对决,结果却成了李皇后一个人的撒泼打斗,甚至时不时地要将他也牵扯进去,好不烦扰。 而眼前的女子,清丽如清晨盛开的茉莉,温柔端和,不悦地瞋目都似带着别样的风情。 李凉茉已经听明白了宇文治对邬云的拉拢之意,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一眼瞧过去,却被他瞧自己的目光吓住,惊得低呼了一声,往邬云身后躲。 第133章 第 133 章 邬云也瞧见了宇文治的神色。 与李凉茉纯粹的受惊不同, 他完全看明白了宇文治目光掩藏不住的心思。 刚打他的主意,却又马上打上了他的妻子的主意, 真是…… 他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宇文治投向李凉茉的视线, “不过是在外的虚名, 算不得什么, 若是北齐陛下听到的是我们夫妇伉俪情深的美谈,我方觉得可喜可贺。” 宇文治微微敛了神色。美人虽好,可是太娇气了些, 还是别人的妻子, 不是送给他的美人。 他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笑道:“邬丞相爱美人, 朕爱江山。人道,美人乡, 英雄冢。朕以为, 邬丞相必不是个中人。” 邬云眉梢一挑。当着他们夫妻的面,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放言挑拨关系了?! “邬某以为,将自己的失败归于女子身上者,或借女子之力获得成功者, 都算不得英雄。真英雄,当打得了天下,守得了江山,护得妻儿。” 李凉茉也听明白了宇文治拐着弯地说她在给邬云搭坟墓,心里生气,听到邬云幽幽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顿时就不气了。 果然,当初听邬云的逃了宇文治的婚,改嫁给他,是对的。 “驸马,他的妻子和他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都能想家,一定是他没护好妻子,所以,他算不得英雄!” 驸马?! 宇文治愕然,“不知,这是西凉的哪一位公主?” 他不曾听说过西凉丞相成婚,更不曾听说过西凉有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公主。惊上加惊,终是将情绪流露了些许出来。 韩子尧头一次被冷落了这么久,颇不适应,将话头接过去,“这是我们皇后娘娘新认的义女,容华公主。驸马不好美色,也只娶她一人,你就歇了给驸马送美人笼络的心,也不必为驸马会葬在美人堆里担心。”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完之后,发现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北齐的官员们……一个个一言难尽却又不敢出声的模样,可把他给逗乐了。 好在韩子尧这人会拆台,也会调节气氛,转眼便又与宇文治叙起旧来,将先前的尴尬一扫而去。 宇文治到底生了心思,回宫便召了心腹去查,“西凉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认个寻常女子做女儿,去,查清楚,容华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让四国最年轻的丞相为了她不二色,必有过人之处! 很快,心腹便给他送来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巫族! 四国之中最弱的西凉,竟然悄悄地就与巫族拉上了关系,西凉帝对他讨好卖乖,却把这件事死死瞒着,想吃独食。 原本已经淡下去了的夺美之心,在这一刻浓烈了起来。 和整个巫族相比,一个邬云就显得没有什么份量了,连萧家都不够看了。只是有些可惜了邬云…… 当然,若能好好加以利用,还是有机会将人拉拢到自己麾下的。 实在不行,再早早儿地将人除去,那就怨得不他了。 他走到西后宫,瞧见李皇后听到自己来了一动都不动。她坐在妆台前抹手油,冷嘲热讽,“陛下都一个月没来我这西后宫了。怎么?东后宫的胭脂不香了?” 李凌霄起初以会宇文治是真的非常爱她,所以意识到自己被父母抛弃了之后,又放弃了唯一的逃跑机会,全身心地待他,希望日后成为北齐太后向西凉雪耻。 却没想到,他在宫中早有皇后,还许诺了他的孩子只有萧皇后能生。 她用在李凉茉身上的毒,又被萧皇后用在了她的身上。 “还是说,陛下发现臣妾又有新的利用价值了?” 她发现自己被设计了之后,悲怒交加,抓了萧皇后去向宇文治告状,想要他给自己一个公道。结果,却被宇文治嫌弃,“你自己的公道,自己都要不回来,朕把你娶回来有何用?” 那个时候,她在宇文治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嫌弃和利用。 她终于明白,宇文治娶她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利用价值。 她不停地与萧眠斗,把萧眠弄得精力交瘁,他再对后者温情以待,让萧家人相信他对萧眠的真心,少了对他的防备,他才能慢慢地吞掉萧家的势力。 是的,他要她做他的一把刀,才能得到他所谓的爱——手下留情。 “韶华,朕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想要离开。朕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好,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说……什么?”李凌霄以为自己听错了。 宇文治怎么可能放自己自由呢?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要当西凉的女帝了。 她想明白一切的时候,便想要离开,她跑,她向宇文治毫无尊严地求恳,只求他能看在他们真夫妻的情分上,放自己自由。 可是宇文治当着她的面,宠幸了在她来之前最得宠的妃子,而后,抽身之时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想要逃,便是死。那个时候,她便怕了他的狠,彻底断了离开的念头。 在宇文治将计划说出来之后,李凌霄总算明白了。 她大笑了起来,嘲弄道:“我当你当真是因为夫妻情分想要放我一马,原来,不过是看上了别人~妻子,想要和人玩□□的游戏。” 宇文治冠冕堂皇的理由被她直接挑破,觉得有些难堪,怒道:“想要离开的是你,如今有机会了,你又想要做好人。那西凉丞相是个情种,誓不二色,容华公主还是巫族圣女,巫族最尊贵的女子。换了身份,你便集千宠于一身。若是你不愿……”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倒是将威胁之意表达得很清楚明白。 李凌霄惨笑一声,“不愿,你能放过臣妾吗?” “不能。”宇文治眸光一狠,一剑刺向李凌霄的眉心。 李凌霄躲避不及,鲜血直流,一身红裙添了几分艳色。 她以为自己要就此丧命,却又见宇文治收了剑。 他道:“你与容华公主最大的区别便是在眉间的一点痣上。加了这个,便谁也分不清你二人了。” ……*…… 西凉使臣到了北齐半个月,北齐帝似乎才想起来要欢迎,要让李皇后见一见家人。 韩子尧作为“李皇后”的表哥,自是不遗余力地去闹腾,陈述意见。 他一张开了匣子便关不住的嘴,把西凉礼部烦得够呛,又不能说上头的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周旋。 李凉茉则与邬云一起,观赏北齐国都景色,了解人文,回到驿馆,她继续默书,他则批折子。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韩子尧说一说北齐官员的趣事。 她知道了北齐的礼部尚书有一把小胡子,最怕被人揪了,因为那是假的。 礼部侍郎里有一个最怕老婆,偏偏一娶娶了两个厉害的,昨天夜里两个吵起来,他去劝架,结果两个人嫌他烦,一人剃了他一边眉毛,今日的眉毛,都是拿炭直接画上去的。 …… 诸如此类,惹得李凉茉忘了难过为何物。 悄悄跟着他们到来的巫族十二长老等人,便藏在暗住拼命地吸收圣女带给他们的宝藏。 其实,李凉茉还是有些期待去见现在的李凌霄的。 她很好奇,李凌霄嫁了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是不是和她一样觉得幸福。 不过,在宴上瞧见李凌霄额间带着的巨大宝石时,李凉茉的目光顿时便被吸引了过去,敛着秀眉揪着邬云的衣袖低声问他,“她额上带那么大一颗宝石,不嫌重得慌吗?不怕把头压低吗?” 邬云顺着她的目光瞅了一眼李凌霄,唇角微勾,“或许,是她喜欢,而北齐帝为了彰显对她的宠爱,刻意送给她让她在今日戴的。” 李凉茉想想也是,“她确实喜欢那些又大又亮的珠宝。当初父皇还说她这是大气,让我跟她学,连我的公主府都按她的喜好来修葺,说那才像是一个受宠的公主该有的公主府,为了建成那座公主府,花了外祖父家不少银子,可事实上,我一点都不喜欢,还不能说……” 想起这件事,她不由得委屈起来。 以前只当自己当真太小家子气,比不得李凌霄大气,现在才明白,西凉帝心里真正的嫡公主从来都是李凌霄而不是她,所以不论她喜欢什么做了什么,只要与李凌霄不同,那错的一定是她。 邬云将她的神色瞧在眼里,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脑,“难怪你不想住公主府。我们回去之后,便让老十带人把公主府重新修缮一番,按你的喜好来。” 李凉茉的猫瞳时顿时亮起了碎光,“真的吗?” 随后她又摇了摇头,“不必了,又是劳民伤财的事。我在丞相府住着挺好。” 邬云道:“算不上劳民伤财,正好检验老十的实力到了哪种地步。就好比,将要出征的将士验兵。” 李凉茉不太懂行军打仗的事,但她最近默的书多,也知道打仗之前一定要做足准备的,便被他说服了。 李凌霄坐在宇文治身侧,一眼便瞧见了北齐使者中最耀眼的男子。 竟然在外貌气质上,不输宇文治,不过较宇文治而言,多了如仙一般的温和。 想到自己很快会成为他的妻子,她的心里隐隐有些欢喜。瞧见那男子看向自己,久无波澜的心,竟似重新恢复了跳动。 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这才瞧见坐在邬云身边的女子。 她模仿了这女子十几年,对其异常熟悉,只一眼,便知,这什么所谓的巫族圣女,正是李凉茉本人!顿时怒火中烧。 若不是李凉茉突然消失,她便不会被用来顶替,不会受这么多的折磨。 她本就应该在西凉,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成为邬云妻子的人本来就该是她,成为巫族圣女的人本也应该是她! 她抓在手中的杯盏失控地颤动着,洒出酒水,湿了她华贵的宫装。 第134章 第 134 章 宇文治也瞧见邬云与李凉茉之间旁若无人的互动, 有种自己的猎物被旁人染指的不快。 正准备说点什么打断他们之间的调~情,却见李皇后弄湿了宫装。 一直以来, 他对李皇后有诸多不满, 但这一次, 他觉得她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要是这个女人先前与萧眠斗的时候, 每一次都能把握好这样的时机,让他能趁机给萧家扣上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慢慢弱化萧家, 他也不至于嫌弃她。 他软了软语气, “皇后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是终于见着家人,太高兴了?” 李凌霄习惯性跪地向他请罪, “臣妾失仪,请陛下降罪。” 宇文治目光微沉, “皇后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一点小事, 朕怎么会怪罪朕的皇后呢?你且去更衣便是。” 他扶着李凌霄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李凌霄回过神来,这是西凉与北齐的国宴,而她, 在不久这后,便真的能彻底脱离这个男人了。 思及此,她绽放出傲然明亮的笑容,行礼退场。 李凉茉瞧着她的笑,松了一口气,“看她刚才紧张的样子, 我还以为她在北齐过得不好呢,心里都有点愧疚了。现在看到她这样的笑,我才知道她很幸福,总算放心了。” 当初故意让李凌霄嫁过来,是一时被恨意占据了。 这几个月,她过得好,感觉到的都是幸福与美好,绝子汤的毒也解了,对人的恨意也淡了下来。恨意消失了之后,便对李凌霄生出了些许愧疚。 邬云不置可否。 他观察着细节,觉得李凌霄过得必不是表面上这样。 不过,不管她过成什么样,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一点也不关心李凌霄是不是幸福,只要李凉茉能安妥开心地待在他身边。 宇文治瞧见他们又开始旁若无人的调~情了,心中不快,“邬丞相可是对北齐有何不满?不见丞相饮酒品食,亦不见丞相观看歌舞,与人交谈。” 他把不满都写在脸上,引得乐师歇了乐,舞姬停了步,纷纷跪下向他请罪。 邬云笑了笑,“内子不许邬某饮酒,邬某亦怕醉了,无法照料到她。西凉美食虽好,却不合我们夫妻口味。至于歌舞,台上之人,皆比不得内子颜色,无甚可看。早先曾好奇北齐萧皇后是何等绝色,但得知北齐陛下有了萧皇后之后还向西凉求娶与内子生得甚像的公主,邬某也不好奇了。若是那颜色能比内子更甚,北齐陛下便不会亲自前往西凉求娶了。” 萧家人闻言变了脸。可他这话一直都在围绕着夸他自己的妻子,也不似有意为之。 宇文治瞧见萧家人的模样,心知自己若是不为萧眠挽回一点场面,后续必有不知凡几的麻烦。 “朕的东后与西后是风姿不同的女子,若用容貌二字定论,有失偏颇。不过说到底,对邬丞相而言,所有的女子,都比不过容华公主绝色。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邬云笑而不语。 恰在这时,有一宫女上前道:“容华公主,西后娘娘瞧见您,觉得与您甚是有缘。想请您移步一叙。”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停了歌舞的殿中也足以让许多人听个清楚明白。 不待李凉茉和邬云说什么,宇文治便笑道:“既然西后都这么说了,便请容华公主去一趟吧。公主不在,邬丞相至少可以看看歌舞了。” 李凉茉也想私下里去见一见李凌霄,便答应下来。 她被宫女带到了西后宫。 瞧到西后宫里琳琅满目的珠宝,她再一次在心底感叹宇文治对李凌霄的上心。 “容华?”李凌霄的声音幽幽响起,“依本宫看,应该叫你韶华才对。” 李凉茉一点也不奇怪她能认出自己来,可乍然听到她这么阴阳怪气地和自己说话,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见宫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殿里只有她和穿着白色中衣的李凌霄,略放心地道:“我来瞧瞧你。见你在北齐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过得好?!”李凌霄面上的神色变得狰狞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得好?” “那就挖了吧,说明那只是瞎的。” 李凉茉:“……” 李凌霄语气一转,又笑了起来,“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被吓到了吧?” 李凉茉现在的胆子比以前大了许久,而且有邬云在身后撑腰,没那么容易就她的话吓住,但是有些生气。 正准备开口,却又听得李凌霄缓缓摘了抹额,道:“你觉得这是过得好就更好了,左右,从现在开始,这一切,都将是你的生活了。” 李凉茉看到她额间的一点红,寒毛倒立,“你,你又想要取代我?” 她匆忙往外跑,却发现殿门被从外面锁了。 她回转身,看着眼看要走到自己面前来了的人,强自镇定,“你不能总把你喜欢的东西强加在我身上。我不喜欢!” 此时,她心里生起的对李凌霄为数不多愧疚消失殆尽,“你在西凉时,就时时想着取代我,甚至为了取代我,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不停地按着我的长相修容,现在,你终于取代我了,又不满意了?我都已经不要以前的身份了,重新活一次,你还想要怎么样?” 害怕到了一定程度,她反而真的冷静下来,正色道:“我不信,以你的武艺,你真要不愿意来做这个皇后,会一直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到这里,待到现在!” 李凌霄被她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那又如何?你的身份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我才是西凉的嫡长公主!” “西凉的嫡长公主前往北齐和亲,没错。”李凉茉一面和她拖延着,一面暗暗驱动着虫子去给邬云报信。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光顾着默书,没有怎么练习控制小虫子的法门,总是做得不得要领,心中越来越急。 李凌霄被她呛得语噎,“我是西凉最尊贵的女人,你们母女对不起我,就该把最好的都让给我!最好的身份,最好的男人!我本不想嫁人,只想做西凉的女帝,为此,我宁愿放弃嫁给我爱的男人,暗中把你推给他……” 李凉茉瞪大眼,刚操控得飞了一段的小虫子又错了方向,“原来!我撞晕的那一下,是你暗中使的手脚!你你你……你那个时候站在哪里?” “我自然是藏在盘龙殿里。你这么蠢,怎么会知道具体到底在哪里?”她没了耐心,“是你自己换衣裳,还是我亲自来?” 李凉茉自然不肯自己换,但与她纠缠一阵,既放不出求救信号,又不是她的对手,“我自己来!这是驸马亲自给我挑的衣裳,要是撕坏了,他瞧着衣裳不会就会认出你是假的。” 这话终于让几乎失了理智的李凌霄冷静下来,凶巴巴地道:“那你还不快脱?!” 李凉茉想要慢悠悠地脱,可不过转瞬,李凌霄便没了耐心,一手刀打晕了她,“直接把你打晕了脱,就不会弄坏衣裳了,还省了麻烦。” 李凌霄穿上李凉茉的衣裳,才发现她们几个月不见,身材差别变大了。 这件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前身略大,她的胸竟然撑不起来!腰身太紧,她束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到门外的催促声,她不耐烦地应了声,往身前塞了些布料,心道到驿馆再说,脱了衣服,总不至于还看得出来。 她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被她随意用中衣套着的娇人儿,迈出殿门的时候,得意起来。 一直到她走出北齐宫门,瞧见等着李凉茉的马车,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完全脱离了宇文治了,从此,她便能获得新生。 阿兰若看到她,欢喜地朝她跑来。 她没见过阿兰若,只朝马车走去,对玉萝道:“驸马呢?” 玉萝吃了惊,还是如实答道:“公主迟迟不出来,驸马进宫寻您去了。您看,他出来了。” 邬云去寻李凉茉,到半路却被告知她已经自己出宫了。 若是上辈子的李凉茉这么做,他必然相信,可是这辈子的李凉茉就是一朵娇花儿,让她一个人走夜路,身边没个伺候的,她一定会害怕。 这是别人的地盘,他再不信,没有证据也不好硬闯,让星眠去西后宫查看情况,自己先一步出宫。 邬云刚走出宫门,便见阿兰若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怎么?茉儿还没回来吗?” 阿兰若点点头,又摇摇头,正欲说话,却听到一道女声,“驸马,你可算回来了。” 这声音乍一听,与李凉茉的极相似,可里面少了那种自然而然地由内而发地娇柔风情。 邬云眯了眯眼,远远盯着马车上故作娇羞的女子,叹了一声,“真作。” 阿兰若来不及说这个公主有问题,正急着,听得邬云的话,放下心来,低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出来了一个假公主,圣女就一定还在宫中。 邬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吩咐,“一会儿,你用蛊虫操控她随我进宫,我找借口让你们离开,你但趁机带她去西后宫换人。余下的,我自会安排好。” 一双凤眼里流露出杀意。 他还想等自己身上的毒都清干净了再向收拾宇文治,倒没想到,他这么急着想死。那他,就不客气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宇文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急着去西后宫过, 也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 过了今夜,巫族的圣女就再也回不到邬云身边去了, 有了巫族相助, 他便可以除掉萧家, 亦或者先得巫族之力, 称霸四国。 想了一路的到底是先称霸还是先除掉萧家的问题,直到踏进西后宫,看到床上的娇人儿, 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他抬手去扯李凉茉的中衣, 却发现,中衣上的系带被打成了复杂的绳结, 难以解开。倒是她领口被他扯动,露出白洁圆润的肩头来。 宇文治被她肩头上一点嫣红的守宫砂吸引了注意力。 四国皇室皆有在女子身上点守宫砂的作法, 他没想到巫族也会有, 更没想到,巫族圣女与邬云成亲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这样一来,他惊喜过望, 便不希望美人是昏着的了。 横梁上的星眠握紧了剑柄,几欲出剑,却见宇文治在一旁坐下,似乎在想什么。她微一犹豫,暂且 按捺下不动。 宇文治思量片刻,正欲把人叫醒, 忽有内侍在门外禀报,“陛下,西凉丞相说有要事求见。” 他眼皮一跳,“什么事?” 内侍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事关萧家。” 宇文治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和巫族圣女有关就说明他还没发现。 又寻思着事情与萧家有关,而眼下美人未醒,享用不得,倒不如先去听听他要说的事。 若能得邬云相助除了萧家,接下来便只用称霸四国了。 确定宇文治走远了,星眠才从殿顶跳下来。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宇文治一心想着美色,她也不能确定刚才匆忙之间的躲藏会不会被发现。 她并没有把握能在与宇文治起了冲突之后成功带李凉茉逃离。 李凉茉听到声音,立时坐起身,猫瞳里满是清明,“怎么样?他真的走了吗?” 星眠道:“我看他出了西后宫了。主母,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快些出去吧。” “好。”李凉茉点点头。 她在李凌霄的衣柜里翻了几套衣裙,发现上身都挤不进去,秀眉拧成了川儿。 余光瞧见一件披风,刚欲去拿,却又听得星眠道:“有人来了!” 李凉茉复又躺到床上装晕。 不一会儿,听到星眠欢喜地道:“是阿兰若。” 她几乎是弹起来的,瞧见进屋的人,高兴起来,随后又皱起了眉,“阿兰若,你也进来了,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阿兰若笑道:“圣女,你瞧,这是谁?” 李凉茉顺着她所指,瞧见着跟着她进来的女子,那人穿着披风,戴着帽兜,垂着头。她一眼瞧过去,也不知那人是谁。 阿兰若见状放下心来,对身边的女子冷声吩咐,“还不快过去,把你身上的衣裳都还给圣女?” 李凉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阿兰若是用蛊虫控制了李凌霄,而邬云突然进宫,必是为了给阿兰若制造机会。 她高兴起来,不等李凌霄动手,便将她扒了个干净,将衣饰装扮到自己身上。 确定自己都装扮好了,李凉茉转了转眼,“阿兰若,让她晕。至少要到明天才能醒来。” “等等!”李凌霄刚得了能说话的机会,立时开口,“我不明白,我哪里装得不像,为什么你们都没碰我,就发现我是假的?” 她不甘心。 不过,李凉茉已经再也不会对她心软或是愧疚了,嘲她冷哼一声,“你想知道呀?” “我就不告诉你!” 李凌霄:“……你就不好奇吗?” 李凉茉是很好奇,可是…… “我随时都可以知道答案,没必要因为好奇心便便宜了你,让你下一次再有机会取代我。” “其实,我蛮同情你的。你比我还多大一岁,明明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却要把精力都放在模仿我上面……” “圣女,她已经晕了。” 听到阿兰若的提醒,李凉茉收了音。 其实她还挺惋惜这番话没说完的,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说给李凌霄听了。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中打了个转,便被她抛去了一旁,跟在阿兰若的身后离开。 星眠便隐于暗处保护。 另一边,邬云瞧见了星眠放出的信号,唇边的笑意变得温和起来,“北齐帝,你觉得,若是现在让你与萧家对上,你有几分胜算?” 宇文治与他聊的正是萧家对北齐的影响。 他起初不信邬云,话说三分,留七分。甚至暗示委婉地与邬云提及房事之好。 直到邬云却不接腔,直接把西凉帝对韩家的不满说了出来,大谈世家对四国皇权的蔑视与影响。他才动了心意。 他观邬云,似乎对如今的世家当政的局势有诸多不满,不似一日之功。 邬云甚至说出他愿意在西凉为相,便是西凉帝想要除掉世家的心打动了他,可是西凉帝不守承诺,将原本要嫁给他的韶华公主和亲了北齐,拿一个假货来糊弄他,他心中意难平。 宇文治终于放下戒备,如同寻到知音一般动了心,将自己对世家的态度表露了出来,尤其是对萧家咬牙切齿的欲除之而后快。 他正倾诉在兴头上,突然听到邬云这么一句问话,不疑有他。思及还在西后宫躺着的美人,胸有成竹地道:“保守些,九分。” 邬云低笑了一声,“萧皇后,萧将军,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什么?”宇文治没明白,看到从暗处走出来的萧眠等人,顿时明白自己是被邬云摆了一道,变了脸色,“邬云,你为何要这么做?” 邬云缓缓退离,“我方才说了,有人想拿个假货来糊弄我,我到底,意难平。” 他看了一眼跟在阿兰若身边的人,大步走过去,抱起便往外走。 娇滴滴的小茉莉没骨头一般地待在他怀里,他提到喉咙口的心才重新放回了原处。 广袖盖住了她的头,不让她看此时北齐宫中的场景。 李凉茉也着实受了半夜的惊吓,直到现在才觉得安心,北齐宫中的箭雨腥风,都不能坏了她此时的好心情。 直到被他塞进马车,她才愣愣地看着陌生的空间,“劭云,这不是我们进宫时坐的马车呀。” 邬云沉着脸跟了进来,一面扒她身上的衣服,一面道:“那辆,脏了。” 李凉茉呆呆地瞅着他,忘了拦他,心里寻思着这个脏,大抵是因为李凌霄用过的缘故,他应该是担心她在车里动什么手脚吧…… 待得反应过来时,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褪得只余最里的抹胸长裙。 邬云两辈子头一遭见着李凉茉这么不整的模样,脑中嗡的一声响,一片空白。 李凉茉揪了揪他的衣袖,娇娇软软地道:“冷……” 邬云惊回神,转身背对着她,“马车里给你准备了新的衣物,你先换上。” 他说着,便要下马车。 李凉茉揪着他的宽大的袖摆裹住自己,低声惊呼,“劭云,你别丢我一个人……” 虽未说怕字,声音里的颤动已经让人知道她有多害怕了。 她委屈得滚到他怀里,“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答应去见她的。你别生气……” 邬云侧过脸,不敢去瞧她此时的模样,可光听到她的声音,就想到方才见到的画面,血脉喷张,“我没生你的气,只是……” 他只是在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明明看出了宇文治对她的心思,还以为对方会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而有所顾及。 他没把话说出来,李凉茉也不追问。 她顺着他的衣袖滚到他怀里,仰着小脸仔细瞧他,见他面色潮红,顿时把原本要说的话都丢到了脑边,一双小手捧了他的脸,额对额,“你怎么这么烫呀?” 她一心关心邬云的身体,邬云却因为她的举动,不得不直面她的平日是里不得不关注着她平日里被衣袖和衣领盖住的身体…… 李凉茉毫无察觉,还将小手放到他颈间去,认真地探查他的体温,连穿衣的事也忘了。 邬云的目光越来越深,喉结上下动了动,面颊脖颈越来越烫。 李凉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瞪大了眼几要惊呼出来,反被他堵了唇,按在马车里不能动弹。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更带着欲的暗哑,“今日得知了些夫妻间可行的趣事。茉儿,可愿帮帮我?” 李凉茉:“???”一双猫瞳里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 第二日,西凉使臣天未亮便离开了北都。 与来时的不满相较,此时的李凉茉在马车里乐得打滚。 经过了一~夜,她脑子里却还是昨夜的场景。 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之后,她吓坏了,闹着邬云大半夜的把毒虫叫来,检查他的身体,却发现他身上的毒减轻了。 她不信毒虫,顶着他的一张黑脸,又把六长老叫了过来,再三确定,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有益无害,她才放下心来。 邬云恼羞成怒,巧立名目地罚她又帮他几回,直到带着她上马车。 她的手是废了,早餐都得他喂到嘴里去,却还是对着邬云傻笑。 邬云败下阵来,揉着她已经拿勺都拿不稳了的小手,无奈地道:“你不是怕疼么?也不知说个不字。” 那股羞怒感褪~去,悔之不迭。 但了没想到一直到他们上马车,他发现她的手出了问题,她才傻乎乎地说疼又酸。 李凉茉笑意不减,“帮你排毒,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喊疼呢?” 她就势滚到邬云的怀里,也不知是吃饱还是累着了还是兴奋劲头过了,开始打起了哈欠,迷迷糊糊地问:“劭云,你想好把毒排干净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了吗?” 她似是困极了,顿了一顿,才又道:“想回东周去看你的父母吗?” 若是平时,她知道这是邬云不能触碰的禁~区,定不会提及,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知不觉便问了出来。 邬云面上的笑意凝住,目光晦暗难言。 他缓缓柔着掌中小手,半晌,勾了勾唇,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还是先把茉莉小妖精吃了吧。蒸煮油炸,各来一遍。” 李凉茉不知怎么的,竟梦到自己成一朵茉莉,被人裹了蛋液和面粉,将下油锅…… 第136章 第 136 章 回西凉的速度, 比去北齐时的快了两倍不止。 十月二十九日戌时初,一行人赶到西凉城门关闭时进城。 西凉帝得到消息, 不确定地问, “一个不少地回来了?” 福海抹了一把汗, “回陛下, 不仅没少,还多了。” 西凉帝惊立起身,“什么?!还……还多了?多了谁?” 这个问题, 福海也答不上来。 他不放心地抓着福海, “你说,他们会不会还不知道是朕派去的人?” 福海被他的模样吓到了, 很想安慰他,可还是觉得这是大事, “陛下, 若是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人也杀了,他们必然不会知道。可是……” “你别说了!”不等他说话,西凉帝便打断了他的话, “快,传令下去,不许他们进城!” “陛下,他们已经进城了!”福海也跟慌了,尾音都扬了起来。 西凉帝跌坐回龙椅上,片刻后, 反应过来,“快!快关宫门,不许他们进城,通知楚家进宫护驾,让全禁卫军,金鳞卫,金阳卫全部进宫待命。对了,把韩太师和皇后都叫来!” 福海呆了呆,“娘娘的肚子七个多月了,娘娘现在下不得床走路呢。” 西凉帝皱着眉头,“不过就是生个孩子,怎么这么娇气?不是几碗药也没把这孩子给药下来?” 他没了耐心,催促道:“抬也要给朕抬过来。” 见着福海将要出门,忙又叫住问道:“还没查到城里巫族人的下落?” 瞧见福海为难的神色,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滚?!” ……*…… 李凉茉自进城里便察觉到气氛不对,挑着车帘问邬云,“不对呀,我们以前这个时候出来,这一带都是热闹的,今天怎么都没人了呢?” 邬云瞧着她慢慢失去笑容的样子,心中不忍,“你累了,不如,先睡一觉?” 李凉茉摇头,“不好,我想先进宫。我要见母后。” 她捂着心口,“我心里不安。凉都里这样的阵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韩子尧在马车外闻言,嘻笑道:“不是发生了,是将要发生了。” 他话音才落,便感觉后心凉飕飕的,朝马车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而他的表妹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这张嘴惹了祸,他一打马,“我到前面去看看,争取能早些进宫,你们聊你们聊……” 李凉茉看向邬云,猫瞳闪动,“要发生什么?为什么你和表哥都知道,好像就我不一样?” 邬云的拇指在她面颊边划过,“乖,你回府睡一觉,让星眠和阿兰若守着你。等你睡醒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李凉茉拍开他的手,生气地道:“不好!我又不是你的宠物,不要乖!”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说完,便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些,喏喏地垂了垂眸,道:“我不想去睡,不论发生什么,我想和你们一起。” 她抬眼,对上邬云讳莫如深的眸,哀求地抱住他的脖子,“劭云,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了。你带我一起吧。我保证,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成为你们的累赘好不好?” 邬云心头生闷,“你从来不是累赘,我也不曾把你当宠物看待。” 李凉茉从善如流地点头,“嗯嗯,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以,让我去吧。难道,你就不怕坏人知道我一个人再睡觉,派人把我抓去威胁你们吗?我跟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对不对?” 一双猫瞳转了转,她寻思着,若是他实在不答应,大不了她装晕,再改个装扮混进去。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服了邬云。 他叹了一声,“那你跟紧我,若是害怕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凉茉便先满口答案下来,“好的!要是害怕了,我就跟得再紧些!” 先前的哀求一扫而去,她正了神色,“现在,你该告诉我,将要发生了什么了吧?” 邬云默了默,看了一眼离宫门的距离,“我们刚才一进城,就有人往宫里递了消息。紧接着,所有的街道都警戒了。” 李凉茉已经感觉到了非同寻常,从邬云的神色上,也明白了那递去的消息,怕是他们的催命符。 “他……”猫瞳里的光芒缓缓淡去,“他是我的父皇呀,真的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 邬云以为她心软了,正欲劝说,又听得她道:“难道他的心里,真就只有李凌霄一个女儿吗?难道他真的那么爱豫王妃吗?” 时到今日,那一声皇婶,她真的叫不出来了,“既然当初那么相爱,为何要求娶我母后?为何要让心上人嫁给别人?为何这么多年来,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进宫,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出生?” 她摇了摇头,平静下来,“现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对不对?” 其实,在刺客出现的时候,在她知道西凉帝对豫王都下手了的时候,在有时不经意间发现邬云和韩子尧悄声言语的时候,她便已经意识到了。 看到邬云的神色,她已经明白了。 “西凉,会乱么?”她想了好一会儿,“问完这个,我就不问了。” “不会。”邬云握住她的手,“不过是让他阐位,不要利用他的权势做一些害国害民的事罢了。他若配合,便留他性命。” 事实上,他是想要除掉西凉帝的,只是韩家人接受不了弑君。 韩家人骨子里对西凉的忠诚,既让他叹,又让他敬。便留了余地。 “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生死了,只要我母后好好的便好。”李凉茉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走吧。” ……*…… 亥时,宫门迟迟不开,韩子尧得到自己爷爷和父亲都进了宫的消息,顿感不好。 邬云眉头一动,冷声道:“攻。” 韩子尧心头发凉,“他们要以韩家人做人质……” 邬云“唔”了一声,“所以下令的人,是我,与你无关。” 他丢了一方面具给韩子尧,“不想被认出来就戴上。” 韩子尧瞪大眼,似有几分恼意,“我所行无愧于西凉,不必戴这个。” 邬云是难得好心一回照顾李凉茉以外的人,却被人误会了,索性收了面具,淡淡地道一声“随你”。 不过,他这副妆容唇角带笑,将话语染了几分柔和。 李凉茉站在他身侧,下意识地想要揪住他的衣裳,指尖才碰到他的袖摆,想到他正在做大事,不能被她打扰,顿了一顿,便又缩了回去。 只是还不待完全缩回,便被邬云握住了手。 他另一臂张开,将她环住怀中,不提面具之事,“若是想回去休息了,我便派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世间有无数险恶,我只想叫你看到美好。可我又不想违了你的心意……你说,我当拿你如何是好?” 李凉茉怔了怔,觉得这大抵是之前她说出那一番话时,他便想说的,只是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说出口。 她弯了弯唇,仰起脸看他,一双猫瞳里布满星光,“只要相信美好还在,看到险恶也无妨。我看到了险恶,懂得防范,就不会再那么容易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了。你怎么不夸夸我呀?” 邬云有些意外,看着她眸子里的自己的身影,似在漫天星海中寻得了可遇不可求的答案。 眼前的人,是他熟悉了两辈子的李凉茉。 其实,她要的,不过是让她还能再看到美好和希望。 上辈子的她会变成那样,不过是因为那里的她目光所及都是险恶和绝望。曾经的美好,都是谎言。 而今生,他在,她生命里重要的母后和亲人……这些爱她的人都在,美好依旧,她便依旧。 他心情愉悦地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不仅夸,还有奖。” 李凉茉心里的郁气散开大半,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安下心来。她推了推邬云,却突然被他揽得更紧。 此时,宫墙里的人开始有了反击。 宫墙上,站了一排弓箭手,拿箭头对准了他们。 韩子尧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出使北齐,进宫靓见陛下,你们竟然阻拦,可知罪?!” 为首的是禁卫军的小队长,闻言道:“西凉公子莫要为难我们,你们先攻了宫城,我们才会出手反击的。” 韩子尧恼道:“你们不关宫门阻我们进宫,我们为何要攻?” 小队长为难地道:“陛下已经歇下了,公子和丞相不如明日再来?” 邬云淡淡地道:“本官听说楚家几位不久才进宫,他们还未出宫,陛下怎么就歇下了?” 韩子尧脑子一转,突然就想到了好的借口,“大胆叛贼!竟敢挟持陛下,假传圣旨?!如今韩某进宫清叛,敢阻者,与谋逆同处,杀无赦,诛九族!降者,无罪!” 小队长闻言大惊,“丞相,公子,休要胡说八道。楚家何时谋逆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跟随楚家谋逆了。”邬云笑了一声,似是很随意,却含着杀意,“来人,速去楚家查看,若楚家所有人都在府中,那便无事。但有一人不在……” 李凉茉将话接了过去,“老三,老七,你们带人同去,但楚家有一人不在,便全部入狱。” 邬云和韩子尧都诧异地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顿时泄了气势,“你们……我刚才是不是做得不好?” 邬云笑了,“夫人做得很好。” 韩子尧也笑了,“公主让人刮目相看!” 李凉茉心道刚才还应该派人去豫王府瞧瞧的,不过,现在再提已经不太合适。 宫墙上的小队长已经傻了眼,顾不上他们,立时叫人去禀报。 邬云见状,勾了勾唇,“禁卫军拒不开门,已与楚家一气。老十,破城门。鬼军,杀,不留活口。” 第137章 第 137 章 小队长被这气场惊得一个激灵, 还未来得及挥手下令放剑,觉得身后连痛, 再见自己的一队人, 如下饺子般从宫墙坠地。 他勉力回转身, 却见一根古怪的木头变成了独角兽的模样, 无人驱使,却直撞宫门而去。 也不知那是什么木头做的,只一下, 宫门便被撞了个大窟窿。 李凉茉有些得意, “其实,这木头并不见得比宫门的硬度高, 只是阿邯霁把握得好,把独角兽的角打磨成了最坚固的形状。” 只要无人攻它的弱处, 它便是连铁石头也能顶个窟窿出来。 韩子尧看得惊呆了眼, 连连称奇。 邬云眯了眯眼,发觉巫族比他知道的更不可思议,“原来,阿邯霁一直真人不露相。” 李凉茉喜笑颜开。她是巫族圣女, 与巫族同荣辱,他们夸阿邯霁,就等于是在夸她。 ……*…… 宫门一开,身手如鬼魅一般的鬼军在十八鬼卫的带领下冲入宫中,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韩子尧也带着人冲了进去。 邬云拉着李凉茉走在最后, 闲庭信步一般。 李凉茉害怕看那么多生死,心里又好奇得紧,拉长了脖子往里面探,可惜什么都还没看到,被血腥味扑了满鼻,差点窒息。 她缓过气来,“你和我一起走在最后面,合适吗?” 邬云成竹在胸的笑了,“区区罢了。” 若是李凉茉有上辈子的记忆,必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上辈子,他这五千鬼军,于四公子会晤时屠尽聊城东周兵,一路杀向周都。若不是得知韩家骤变,急急收兵赶回,给了容霆的反应的机会,当时便能一鼓作气攻到周都去。 眼下宫里的三军不成气候,比起豫王的兵马都差了一截,与东周后相比不值一提,更不可能是他的鬼军的对手了。 上辈子,他是真的想要西凉,也是真的想让西凉好。 他发现韩家与别的世家不同,是真清流,不会盲众君令,也不会存不臣之心,他们忠的只是西凉,不是某一个西凉帝,便有心收为己用。 没想到,西凉帝竟瞒着他将韩家连根斩除,丢给他一个烂摊子,甚至,在受人诘问时,把责任推到了远在东周的他身上。 他上辈子是允了西凉帝十年,却没想到被人背后使了阴招。恰巧东周宫中所见也让他伤了心,索性先解决了西凉再说,也因此,意外地见到了李凉茉…… 如今,他提前一让鬼军出现,也就不再想按上辈子的计划回西凉了。 上辈子,他打着回东周与家人团聚的主意,其实,人家并不需要他。 这辈子,他便好好留在西凉,守护他们的家。当然,不该放过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揽着她,缓缓走入宫中,心里分外安宁。 他们所行之处,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尸首不见,昏暗的宫灯下,也难见血迹,但明显血腥味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她心里觉得邬云不必为她做到如此,却也因此而甚是感动。 “劭云。”她偏转头,轻轻地唤他,“谢谢你出现,不然,我不知自己会经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 邬云眼里笑出光来,“那你便不必再唤我封号。以后,那封号也无用了。” 李凉茉微愕,随后笑了,从善如流,“云。” ……*…… 韩子尧一面招降一面冲锋,很快便杀到了盘龙殿。 回头一看,不见最重要的两人,暗想是不是自己功夫有大长进,所以把他们都落下了。 他让人围住自己盘龙殿,安排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对着盘龙殿喊话,言语之中都是对楚家的斥责,对拯救西凉帝的忧心,全然不给对方半点回话的机会。 子时初,邬云拉着李凉茉总算走到了盘龙殿外。 韩子尧瞧了一眼他们这游园的姿态,啧了一声,叫大家收了音。 里面的人终于寻到了机会,扬声道:“韩子尧,西凉待你不薄,你竟行此谋逆之事,可有想过你的父兄,亲人,姑母?自此将如何自处?” 韩子尧嘿嘿一笑,“楚老贼,你这是贼喊捉贼呢。我们方才进宫之时,便和三军一一打了交道,他们可都承认了,你们楚家谋逆,挟持陛下,韩某这次来,便是来清逆救驾的!” 西凉帝的声音响起,“朕安然无事,你回去吧。” 韩子尧大声呵道:“大胆楚家,竟寻人假扮陛下声音,蒙骗于我!” “韩子尧!”西凉帝拔高了音量,顿了几息,缓声道:“是朕,无人假扮朕。楚家也不曾会挟持朕。” 韩子尧正色道:“哪有挟持的人会真的说自己被挟持了的?陛下若是自由之身,为何一直不现身?若是陛下未被挟持,为何方才不曾说话,一开口却是几近呼救的语态?陛下不必担心,叛逆的禁卫军金鳞卫金阳卫中人都已被我们诛杀干净,楚家人也已悉数入狱,只待里面几人束手就擒,便能还我西凉清明天下。” 李凉茉惊呆了,想不到韩子尧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强,竟将里面的人挤怼得哑口无言。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传出豫王妃颤抖的声音,“你们,你们未得圣命,怎么敢这么做?” 韩子尧蹙起眉,他会争也爱争,但从来没和女子争过。 他正瞥过眼去要向李凉茉求救,便听得后者已经开口,“豫王妃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宫中?豫王新丧,王妃为何不在守灵而在宫中?难道,王妃早就盼着豫王有今日了?” 豫王妃语气沉了下来,“如今在说楚家之事……” 李凉茉截住她的话,“难道王妃不是楚家人?若你当真与豫王的死有关,那两罪并论,当凌迟。” 她的声音一向温柔,软软的,如水流流过指缝,可是,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西凉帝生了恼,“容华,你怎么可以对楚夫人无礼?豫王已故,苕华已故,楚夫人一人辛苦,朕已经将她接入宫中,以楚夫人称,不日,将给她位分。” 李凉茉惊呆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西凉帝的底线,却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底线。 “你……你不是我父皇!” “对。”韩子尧心疼地瞅她一眼,对里面的人道,“看来,里面的人不知廉耻,毫无底线,根本不可能是陛下。看来陛下早被楚家人调了包。” 他说着,一脚踹开盘龙殿的大门,盯着里面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惊呼出声,“你们两个臭不要有人。豫王才死了多久,你们就这么做,楚虞兰,你对得起豫王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宠爱吗?” 邬云偏了偏脸,“殿下,可看清楚了?” 李凉茉错愕地看向立在他们身侧的一名鬼兵。 豫王的声音从鬼兵面具里传出来,带着让人心疼的沧桑,“……你所说的事,我都应了。” 邬云满意地笑了,“若是你想……” “我不想。”豫王截断了他的话,“我没那脑子。” 他说完便没入人群中,好似眼前的事与他再无干系一般。 李凉茉:“……” 邬云对他会给出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上辈子,他明知西凉帝会对付豫王,却没有半点想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因为当时的他认定了豫王是他拿到西凉的最大阻碍。到后来他知道那一切之后,心中对早逝的英雄甚是惋惜。 这短短的时间,韩子尧缓缓后退。 李凉茉与邬云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西凉帝缓缓走出,而他身后,楚家主制着韩栋,楚虞兰制着皇后,两人脖子上明晃晃的冷光瞧得人心里发麻。 邬云目光沉了沉,但若不细看,察觉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李凉茉瞬间白了脸,“母后!外祖父!” 韩栋不知李凉茉的真实身份,只当真的只是与自己外孙女容貌相似的一个人,可瞧见李凉茉被吓惨了的小脸,还是心疼道:“好孩子,外祖父没事。” 李凉茉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外祖父已经是三朝之臣,前面两位陛下对外祖父极为信任,所以才会把西凉的江山托付给外祖父。他一生,都围着西凉转,临到老时,却遭遇这样的事情…… 皇后也没想到李凉茉会出现,恼道:“邬云,你怎么让容华来了?” 邬云正准备开口,李凉茉护犊子一般抢先道:“母后,是我坚决要来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都知道,独独瞒着我。我要生气的!” “容华……”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脖子上的刃却朝自己靠了靠,有些疼,她感觉到有什么正顺着自己的脖子往下流,听着楚虞兰威胁自己,心中情绪涌动,面上微动,便恢复了镇定,瞧着邬云仔细护着自己女儿的举止,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过重,朝他投去抱歉的视线。 邬云唇角往上扬了扬,虽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却也因此多了一点愉悦。 西凉帝心知自己把刀架上了韩栋和皇后的脖子,这件事便没有再回旋的余地。 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扫过去,落到邬云面上,又怒又痛,“邬云,你怀才不遇多年,是朕遇到了你,给你万年难遇的施展才华的机会。你答应过朕,保朕安好。可你却受美色所迷,与韩家为伍,你忘了你要清剿世家的宏大志向,甚至时言而无信!” 他气极。 到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引狼入室。 这世间,没有被世家掣肘过的人,如何可能真的恨世家?! 邬云嘲讽地笑了一声,“你既不是西凉帝,有何资格来诘问我?” 第138章 第 138 章 邬云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冷, “放了皇后与韩太师。我可以饶你一命。” 西凉帝有了动摇。 楚虞兰见状, 持刀下移, “你们退兵, 不然, 韩枝芮肚子里的这个, 就先保不住了!” 韩枝芮,皇后的闺名。 西凉帝刚动摇的心便被稳住。 是了,他们手里还有筹码! “你们退兵,朕可以保皇后三人性命。” 李凉茉早就看到了皇后鼓起的肚子, 却没有机会问询, 此时瞧见, 紧张地揪紧了袖口。随后,反而冷静下来。冷眼瞧着楚虞兰一行人,慢慢用着在路上苦练的控蛊术。 邬云眯了眯眼,余光瞧了生出退意的韩子尧一眼,正要说话,听得李凉茉道:“快!” 韩子尧还未反应过来,邬云已经出手, 转眼间,便从楚家人手中将韩栋与皇后救了出来。 韩子尧紧跟着带人冲过去, 满腔的怒意从剑身泄出,不客气地在已经失了头颅的楚家主与楚虞兰的身上又砍了一剑。 楚赫霖没想到自己的兄长和妹妹在邬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呆了呆,本能地持剑前去挡韩子尧的攻势。 西凉帝心情复杂。 既觉得自己果然识人颇准, 又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大的一番力,却是在为韩家人做嫁衣裳。 不过,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多做他想,一面被福海拉着往后躲,一面大叫:“太师救朕,皇后救朕!皇后,朕可是你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朕方才还想着保你们性命!” 鬼军的动作甚快,配合着韩子尧,将西凉帝及护在他身周的人都制住。 因着他吼出的最后一句话,鬼军都止了动作,看向皇后。 皇后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帝,“到如今,你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随手接过身边的鬼军手里的刀,往自己凸起的肚子上划了一刀,衣帛裂开,棉絮外翻。 她冷嘲一哂,“陛下送来的第一碗堕胎药,便让他没了性命,陛下以为他还在,便又送了两碗。如今,竟然还想靠他来救命?” 她别过脸去,“你我的夫妻情义,在你伤害他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断尽了!” 西凉帝面色变了几变,迅速转喜,“邬云,你听到了,皇后亲口承认朕的身份了!” 皇后愕然,随后反应过来,他的真实目的在这里! 他对自己当真没有半点夫妻之情,甚至于这个时候都想着利用她,而不是真的知错。 她愧疚地看向邬云。 后者不以为意,笑着道:“既然你是真的,那我便留你性命。” 西凉帝面上的喜意还未完全绽开,便又凝住,“你……你说什么?!你忘了你答应过朕什么了?” 怎么能只是单单留命? 邬云正色道:“我答应过陛下,保西凉百姓安居,保陛下不出意外。可是陛下并不是出意外,而是自己走上死路。我给陛下一条活路,已是仁至义尽。陛下若是不愿,我也可以为陛下选一个不算意外的死法。” 总之,他若是还要作死,就真的是死定了! 西凉帝感觉到了邬云对他的杀意,吓得不敢再多言。被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鬼军送到清隐宫。 他看着满目荒凉的宫殿,终于意识到自己会有怎样的余生,忙叫住送他的鬼军,问道:“日后,谁为帝?是我的哪个儿子?” 鬼军似乎不欲回答,假装没有听见。 西凉帝又问了几遍,才有一人不耐地开口,“你哪个儿子能比得过女婿?” 直到鬼军离去好一会儿,西凉帝才慢慢反应过来,看向福海,“刚才……朕怎么好像听到豫皇弟的声音了?” 福海苦着脸,劝道:“陛下,事已至此,您就别再想了……” 西凉帝皱眉,“朕真的听到他的声音了,他一定是知道了朕的遭遇,进宫来救朕的,就像当年,朕被二哥困在山里,他在山里找了一~夜,把朕救出来,为了救朕,他都被狼挠破了胸膛……” “陛下……”福海提醒他,“您不久前已经赐豫王殿下归天了。” 西凉帝一哽,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不久,前朝的消息传到清隐宫,邬云登基为帝,容华公主为后。 登基大典上,新帝诏,终身不纳二色。 西凉帝久久未有反应,如同石化了一般。 好一会儿,他听到福海唤他,才动了动眼珠子,一口血喷出来。 消息传到前朝,可大家此时正因为新帝当众变了一副模样而满心震惊,无心再去关注其它。 韩子尧下意识地去看李凉茉,“皇后一直都知道陛下的两副面孔?” 众人闻言,纷纷朝李凉茉看去。 西凉易君,韩栋虽然没有表示反对,却辞了太师一职,邬云亦没有挽留,全了韩栋对两位先帝的忠诚,倒是重用韩子尧,引得朝中众臣隐隐以他为首。 李凉茉缓缓转了转眼珠,有些不满在瞧邬云卸妆的时候被打断。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场合,微笑着道:“陛下身份特殊,这一副面孔,从不轻易示人。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为了避免日后有人假冒,才将他真实的模样展露出来。” 韩子尧思量着什么样的身份能特殊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同时,随着邬云的真实相貌露出得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觉得眼熟。 等到那双狐狸眼凉凉地瞥过来,他心底一惊,“劭云太子?!你……你不是死了么?” 劭云太子少年成名。他成为西凉公子的时候,只听说过劭云太子“四岁成为东周公子,将所有人都远远抛下”的威名,却从来不曾见过人。 他甚是好奇,四公子会晤的时候,他便会去瞧四国四公子的画像,也曾派人去查过劭云太子的下落,可惜无功而返。 不曾想到,自己的妹夫,西凉的新任帝王,会是东周的太子。 现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东方邬云,“你……你是……” 东方邬云目光微深,“朕是西凉的君。” 闻言,韩子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率先拜伏,“陛下万岁!” 转眼一年过去,李凉茉产下一女。 邬云心里暗暗地得意起来。他比梦里的那个自己要做得好,没有给李凉茉独自面对生产的机会。 不过,孩子堪堪满月,四国四公子会晤之期将至,他便携妻带女,领着修整过的巫族精英入了聊城,向北齐、东周、南齐三国发帖,强势征回巫城。如有人拒绝,便战。 西凉征帖一发,东周与南齐的守军皆惊了,西凉小国,怎么敢说出与三国相战的话来? 北齐守将默默地收了帖,往北齐皇宫送了一封秘信,不多时,便收到萧太后的回信,言及北齐欠西凉新帝一个人情,今日与西凉言和,北齐军退出聊城,便再不相欠。 邬云一哂,不以为意。 东周与南齐守将均是大惊,忙将此事又各自呈折递回各自国都,不过东周的守将里附了一句:“西凉新帝似是摄政王殿下所寻之劭云太子。” 邬云开战之意不似有伪,南齐帝得知,甚是愤怒。南齐一向以和为贵,连对北齐也鲜少开战,三国中最弱的西凉竟然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面了! 然,南齐朝堂上,两大亲王分成两派,南宫末羽主战,南宫末白则主和。两派势均力敌,争得不可开交。 南齐帝瞧着自己的两个弟弟,能战的主和,逍遥惯了反倒主战,数年未变,心内意难平。吵了三个早朝之后,一道旨意下来,让南宫末羽带着兵马前往聊城,临行当着南宫末白的面细细叮嘱,“先与之议和,若非逼不得已,不必开战。” 南宫末羽得意地瞧了瞧南宫末白,“放心,我才不像有些人,空担一身战名,实则胆小怕事,是个懦夫。” 南宫末白:“……” 南宫末羽带着南齐兵陈在聊城外,并不进城,大喇喇地叫城谈判。 邬云得到消息,正在给女儿喂食,闻言眉头一动,对李凉茉笑道:“不必担心,他此时闹得越凶越好。” 李凉茉想了想,恍然,“哦!你是想给东周希望再叫他们失望!云,你好坏啊!” “嗯?”邬云目光幽幽地转向她,“茉儿还想让南齐的那只骚孔雀等得再久些?” 李凉茉:“?!” 南齐的骚孔雀?! 她顿时对南宫末羽来了兴致,哄着邬云带她一同去看,然而,被她打了“坏”字标签的邬云并不打算当个好人。 南宫末羽在聊城外叫了半个时辰,耐性耗尽,正准备下令开战,便见聊城城门大开,迎他进去谈判。 他傲娇了,“你们叫本王等了这么久,可见并无谈判诚意,还是兵马上见真章吧!” 传令的小将一本正经地道:“陛下早知逍遥王会这般说,让在下告知逍遥王,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逍遥王的一生憾事真要憾终身了。” 红衣无风而动,少年不可一世的面庞上难得地有了认真,“西凉新帝知道本王的憾事?” 小将不再说什么,只为他让开一条路。 南宫末羽寻思片刻,还是决定权赌一把。 尽管他一直都知道那个人死了,心里却从来没接受过,她可能活着的消息一度成为他活下来的支柱,若她真的还活着…… 光想想这种可能,他胸膛里的心就忍不住怦然。 他跟着领路的小将进了圣女殿,瞧见抱着孩子的邬云,愣了一愣,不满地道:“西凉陛下,本王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游玩的。” 邬云瞧了伸手过来接孩子的李凉茉一眼,“别理他,他就是自己弄丢了自己的女人,见不得别人顺了心意,妻女双全。” 第139章 第 139 章 李凉茉闻言好奇地打量起南宫末羽来。 这个少年一身红衣, 眉目张扬, 甚是不羁。若不是听邬云说了他的事情, 她断然不会想到他是个为情所困的人。 细一瞧, 她才注意到, 他不羁的眸底涌动着不安。 “你在怕?”李凉茉疑惑着出声, “你是怕听到她的消息?还是怕自己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邬云见李凉茉自从看了南宫末羽之后就再没给自己女儿一眼,面色沉了沉,直接道:“南齐退兵,朕便把慕晏兮救出来, 送到你面前。” 南宫末羽一直盯着邬云的神色, “本王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朕若想将你留在这里, 你就走不了。”邬云把女儿递给李凉茉,几步上前,挡住了妻子看向南宫末羽的视线,拍了拍南宫末羽的肩,“除了我,这世上无人能帮你找到她。” 南宫末羽惊瞪起眼,“你是……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为什么你能找到她?” “因为她早已不是她。”邬云没了耐心, “该说的,朕已经说了。选择全看你自己。疾云, 送客。” 如今改良后的西凉加上寻回了传承的巫族,与东周和南齐同时一战,胜率也不会低,不过, 他上辈子与南宫末羽有过同命相怜之情,他这辈子愿意成全南宫末羽的一番痴心。 待南宫末羽离去之后,李凉茉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得不上不下了,“云,你快和我说说,为什么说她早已不是她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逍遥王就这么退兵回去,南齐皇帝一定会对他失望,那些主和的人一定会笑话他吧?” 一双猫瞳眨啊眨,把他心里的郁气都眨没了。 “南宫末羽就是个傻子,明明自己才能给慕晏兮幸福,却以为自己的退出是成全慕晏兮的幸福,结果……”他简单几句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和南宫末羽一样傻。 明明自己就可以给心上人幸福,却让傻傻地以为退出或者等待是成全。若不是有巫族秘术,他的余生,将在孤独与悔恨中度过。 不多时,便传来南齐退兵的消息。 邬云知道南宫末羽这一退兵,必然要面对不少人的责难,不过,南宫末羽的舌头若是能饶过那些人,便不会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几是在南齐退兵的同时,早就整装待发的西凉兵、鬼军、巫族兵立刻向东周守军发起攻势。不过一刻钟,便灭了东周守兵,从聊城的东城门出,横扫东周大地。所过之处,降者生,逆者死。 东周兵一直都配着四国最强的武器,颇占优势,所以,他们从来不把另三国的兵士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交锋时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器,在西凉军面前不堪一击。 西凉军里甚至有奇怪的牛马,有会动的木头人,刀枪不入,行到他们中间,却会突然放出暗器来,杀得他们猝不及防。 容霆在收到邬云还活着的消息时便做出了了反应,但等到发现邬云得了巫族相助时,终是晚了。 眼看着东周兵节节败退,他意识到大势已去,带着儿子和亲信往北逃去。 西凉兵攻进周都的那一天,周都已经被席卷一空,百姓们惊惶不定。 邬云与李凉茉步入皇宫,一直朝帝后的寝宫行去。 他一语不发,周身气息压抑得吓人。直到看到东周帝后安静地躺着,这种压抑到了极致。 李凉茉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容霆父子会弃城逃脱,会不会是因为父皇母后让他们无法拿出来威胁你?” 她缓缓转到他面前,看到他眼里翻涌的水气,轻轻拥住他,“云,或许,他们比你以为的爱你。” 邬云缓缓转了转眼,用力阖上,将怀里的人紧紧拥住,似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疾风疾云急急走进来,“陛下,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李凉茉缓缓抬眼看向他,“云……” 她未说完,但在看到他睁开的狐狸眼里的情绪时,便觉得没必要再说了。 邬云暗红的唇微抿,“疾风,巫族二长老,带人去追。疾风性躁,凡事由二长老拿主意。” 他留在周都,安抚住周都的子民,将东周帝后风光大葬,细数容霆的种种罪状。 顺他者,依旧是东周子民,免赋税半年。逆者,往北驱逐,直至出境。 然而,又有哪个国家会愿意接纳背叛了母国之人? 是以,诏令颁布不过半日,周都里的情况便安稳了下来。 而后,市井又有人传道:“西凉新帝实是东周失踪多年的劭云太子。劭云太子本就是东周正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为东周之君。” 对此,邬云不置一词,一心在发布政令与为父母置丧上。 送东周帝后入山那日,小将离突然哇哇大哭,除了李凉茉,谁也哄不好。 为免扰了东周帝后安眠,李凉茉一路抱着她,回程的时候,累得沉了,先进了马车抱着孩子小憩。 突然间,她于睡梦中察觉到危险,猛地惊醒,便见一把长剑刺穿马车壁朝她刺来,快得她连转个身的机会都没有。 李凉茉心惊胆战地瞧着被另一把剑的打弯的剑身,在这停顿的片刻,被邬云拉出了马车。 她惊疑未定,便见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的快剑又到了眼前。 疾云上前拦着,可是疾云的招式并不压制他。 邬云把李凉茉交给巫族人守着,自己招架上去。 刺客马上便落了下乘。 听到身边人的叫好声,李凉茉却心中疑窦渐凝。她清楚邬云的实力,刺客虽然快,却明显不是他的对手,若他下死手,对方此时应该已经没气了了才对。 不过转眼,她又想明白了。 今日是东周帝后入土为安的日子,他大抵是不想用血扰了他们好眠。 思绪转悠的片刻,胜败已分。 邬云过来揽住她,吩咐疾云,“把她给南宫末羽送过去,就说,朕答应帮他找到的慕晏兮已经送给他了。” 李凉茉大震,“他……她是女子?” 她扭头看向被人制住掉了半边面具的人,且不说这半边点是怎样的狰狞可怖,光是那喉结,便不是假的。 邬云“唔”了一声,对妻子耐心十足,“她是夕颜,容祯手中最快的一把剑。当初容祯捡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是这副鬼样子了。不过,就连容祯都想不到,她就是南齐逍遥王一直在寻找的慕晏兮。” 不然,慕晏兮的价值怎么会仅仅是一个杀手? 上辈子,邬云也是在李凉茉救了夕颜之后,才着手调查夕颜的过往,历经千辛万苦,才得知了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原本,他打算等攻入北齐,将她接回身边时再将夕颜的故事说予她听,却没想到,攻入北齐之时,便是他们阴阳两隔之日。 前世今生,到得今日,他与李凉茉细细说及慕晏兮在南齐受过的种种,心情复杂。 李凉茉得知她的遭遇之后,唏嘘不已,“或许,毒虫与六长老联手,能治好她。” 邬云目光微深,唇角却扬了扬,“无妨,他们不久,必来。” 李凉茉撇撇嘴,倒觉得慕晏兮就这么回到南宫末羽身边去,南宫末羽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他爱的那个了,必不会管她死活才对。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她的劭云,也并不是每一对有情~人都能经得过生死容貌的考验。 可她这一次猜错了。 不过一个月,南宫末羽便带着慕晏兮到了周都。 “让巫族医道救她。” 邬云客气地招待了他,却并不答应,“朕与你非亲非故,会帮你找到她,不过是交易。如今你想要得到得更多,可你又还有什么能与朕换?” 南宫末羽神色认真,“南齐。” 邬云的目光定了定,缓缓看向他。 南宫末羽仿若不觉,“若你救她,治好她,南齐愿尊凉国为君国,南齐永为凉国之臣。” “凉国。”邬云唇边喃了这两个字,笑意微深。 如今东周名存实亡,西凉已经不再偏居西侧,既是得了东西之地,去掉“西”字正是时候。 “南齐帝竟由着你胡来?!” 南宫末羽嗤了一声,嘲弄倒不是对邬云的,“凉帝想必不知。南齐的储君,得是我或者是南宫末白的儿子。晏兮之事,大皇兄已然对南宫末白失望。若是晏兮不能好,南齐便真不能好了。” 慕晏兮被送往曾经的聊城,现在的巫城治疗,北边也传来了战报。 容霆父子与东方朵朵三人一路往北,进了苍山。苍山之中延绵万里,是大荣皇朝建国之初,举国与巫族之力布下的阵法,二长老不擅阵,无法入内,请八长老前去相助。 八长老查看数日,惊讶地发现,阵法并未被破坏,而容霆三人早已没了踪迹,必是逃到了苍山以北。立马更改阵法,可以绝后患。 可这是毕竟是北齐的地盘,他们先是追杀容霆三人,又是在苍山之地逗留这般久,北齐萧太后已经动了怒。再三呵令他们退出北齐境内。 邬云得知,便下了一道令,让疾风与二长老八长老回国。 可凉兵还完全退出北齐境内,大量苍北军便跃过苍山攻向北齐,将北齐杀了个措手不及。 等萧眠反应过来再想要叫凉军相助时,却发现还未完全退出北齐境内的凉军事不关己地隔岸观火,邬云更是携着妻女到了营中观赏,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萧眠喉咙里梗了一口老血。眼看苍北军将兵临城下,她乔装出城,进了凉军主帅的帐篷。 “北齐愿尊凉国为君国。请凉帝救北齐。” 邬云眯着眼瞧她,脑中却想到梦中的场景。 那个梦里,他与李凉茉是生活在北齐皇宫里的,似乎,他们以北都为国都了。 他不想比梦里的那个自己做得差,“如今,北齐还能称之为国吗?” 第140章 第 140 章 萧眠大惊, “凉帝为何如此?” “若论交情, 哀家与凉帝的交情在南齐与凉帝之前。” “南齐只叫朕救一人, 你却叫朕救一国。先前还将主动帮你们的凉军驱逐。”邬云笑了一声, 嘲讽道:“萧太后若是不愿, 便请回吧。” 萧眠没想到话都说这个份儿上了, 邬云却对自己依旧冷漠。 献国是不可能的,她捂着胸口,强行咽下喉间的腥甜,行出大帐。 不过转瞬, 账帘再动, 行进来一人。 丰朗神韵如水似墨, 似从画中行出来的人一般。 邬云眉头一挑,“青阳王来晚了,萧太后已然离去。” “不晚。”青宸目沉如霜,“我是来献国的。” “朕何需你们献国?”邬云不屑,“北齐若是被苍北军灭了,朕自会收回这片土地。事到如今,你哪里还有国可献?” “打下来的, 不如让出来的名正言顺,凉帝有东周之事在前, 这个道理,必不需要我多说。”青宸缓缓抬眼,“我给你北齐玉玺,传位诏书。你帮我让她忘却过往所有烦扰。自此, 我带着她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 ” “凉帝。”青宸声音微微一顿,“献国的是我,不是眠眠。她是北齐的太后,永远也不会献国。” 闻言,邬云算开始正视他。 上辈子的青宸,死在他手里,当时他笑叹一声那是个蠢物,如今却品出另一番滋味。 “青宸,她为了要做北齐的皇后,要获得无上的权势,抛弃了你与她的情义,另嫁旁人,如今势微,倒又来依附于你,你为何不恨她还要处处为她着想?就不怕有朝一日,她为了她最爱的权势,连你的生死也不顾?” 青宸正觉得他多事,敛眉不满,却见会他一双狐狸眼里认真严肃,不似取笑,不由得生出倾诉的欲~望来。 “她爱的不是权势,是北齐。”他目光一动,似是觉得难堪,“她不爱宇文治,宇文治也不爱她。宇文治需要娶一个有地位的世家女来稳住世家,而世家并不放心让一个弑父杀兄之人为帝。” 邬云没想到宇文治还做了弑父一事,心下愕然,不过,没有打断他。 他转过身去,对着帐中侧立的舆图,“世家需要一个足够强势的女人,做北齐的皇后,制住他。两相结合之后,她是唯一一个让世家和宇文治都满意的人。” 青宸提到宇文治时,虽极力压抑了情感,却依旧能让邬云感受到他心里的那份悲怒交加。 “要恨,便恨我与她生不逢时,背负众多,两厢违愿。恨我无力卸下她的负重。我相信巫族一定有能让她忘却过往的法子。”他转向会邬云,深深一揖,眉目谦卑,“请凉帝成全。” ……*…… 北齐、西凉、东周三国合一,再加上巫族和南齐,所有人的力量都扑向苍北军。 苍北军彪悍有余,智谋不足,虽在容霆的指挥下,补了不足,但苦战了半个月后终是全面溃败。 容霆当场被邬云斩于马下,尸首被乱马踏得面目全非。 容祯在出战前一刻,被东方朵朵缠着喝了一口汤,正准备上前去助自己的父亲,却觉眼冒金星,力不从心,从马上栽下,与东方朵朵一起被生擒。 那一刻,他恨不得掐死东方朵朵,心底却又有隐隐的庆幸。 对于邬云来说,东方朵朵便是刻在他生命里的耻辱,他并未见她,却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直接让人把她带出北都,寻了个并不热闹的地方,放了她。 李凉茉听他下这个命令的时候,正逗着生了牙的小将离说话。 闻言,抬眼瞧了他一眼。 邬云瞧见,瓮声道:“我不过是想为女儿积些福泽。” 多扯的理由啊? 可是李凉茉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对小将离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好似想要把所有的和时间都给她一般。 她觉得,自己与邬云是夫妻,或许邬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吧。 “你为何给她取名叫将离?”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但担心触及他的伤心地,才一直避而未谈,如今见他连东方朵朵都放了,才出言相问,“是因为想到了父皇母后吗?” 邬云怔住,明白她嘴里的父皇母后是已故的东周帝后,心里想的却是,梦里的自己与李凉茉为何要给女儿取名为将离。梦里,将离出生里,他不在身边,才会让后来的李凉茉心中记着念叨。 他回过神来,对上李凉茉不安的面庞,轻笑一声,“因为芍药啊。” 将离,便是芍药。 听起来没错,可李凉茉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疾风已经将容祯带了进来。 他们说得投入,不曾注意容祯眼里的疯狂和嫉妒,待到疾风惊呼,冷光闪过,邬云才反应过来,马上将李凉茉拉开,自己挡在她面前,衣帛裂开,后背微疼,便知已然有血口。 他周身的气息顿时冷了下来,再不见独面妻女时的温和,凌空接下疾风抛来的剑,便与容祯缠到了一起。 容祯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惊道:“劭云,我是沥川!” 邬云沉声道:“你不该对朕的皇后下手。刚才那一下,你便将你母亲留下的恩泽都用完了。” 容祯目光闪动,“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能体会我的人,可是为什么我们两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她!因为她,你连见也不愿意见我,因为我派人刺杀了她,你便把天枢门给端了,让我不得不跟着父王逃离。因为她,我们兄弟才走到现在的模样!” 邬云不置可否,“你不该生动她的心思。” 至于旁的,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上辈子,他也以为他纵是什么也没有了,也总还有这么一个兄弟。 容祯的母亲救他一命,也因着这事,与摄政王撕破了脸,出府独居,最后死于意外。 他念着这份恩情,所以,在想要攻向周都的时候,见到他来领兵阻拦,便停了下来,失了一鼓作气的机会。而后,惊闻西凉惊变,便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可之后,容祯为了帮容霆对付他,竟派夕颜去刺杀李凉茉,让他险些失了她。 再后来…… 邬云脑中将前世今生飞速回放,冷冷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容祯瞪大了眼,从此定格。 ……*…… 苍北部族的精锐大都随容霆南下,折在了北齐的土地上。 邬云将三国合一,定国号为凉,定北都为国都,整顿兵马,派韩子尧为将,疾云、三长老为副将,二长老为军师,毒虫为随行军医,跃过苍山,重创苍北部族。 苍山之北捷报频频传来,李凉茉又被查出了孕喜。 邬云得知的时候,沉默了许久。 梦里的李凉茉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已经是北巫国的女帝,可是眼前的女子娇软可人,一点也没有梦里的女子含笑却威的模样。 她们分明是一个人,却又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他瞧着因为再次怀孕而被母性光辉笼罩的妻子,抬手,缓缓抚上她的面颊,温柔且缱绻。 李凉茉怔愣片刻,缓缓抬眼对上他的双眸,纵已经做了几年的夫妻,还是因他这样的目光而觉得羞赧。 “茉儿。”他声轻似喃,“你,可想做女帝?” 李凉茉双眼睁大,因为惊愕,樱唇微张,露出几颗亮如珠玉的齿,“为何突然这么问?” 邬云凝着她的面庞,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神色变化,“你本是西凉的公主,我是西凉的驸马。其实,你做女帝,是名正言顺的。” “我才不要呢!”李凉茉皱起眉头,因他的这句话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当皇帝这么累的事,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该杀的人,我不忍心杀,乱了朝纲怎么办?那些残忍的主意,我都不喜欢去拿。有你决定就好了。我不用去想自己做得残忍不残忍,只要无条件地支持你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察觉到不对。 自己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甚是奇怪,好似说得邬云很残忍似的。 她收了音,不安地解释,“云……我只是……只是……” “好了。你不必解释。”邬云先是惊讶,随后想到她上辈子的性子变化,又释然了,“我很高兴,这辈子的你,到了如今还能如刚及笄时一般的心性。这让我觉得,我做得很好。” 他拉着李凉茉漫步在御花园中,“茉儿,若到你我长眠之时,你的心性依旧如此,那我这一生,便是真的满足了。” 夕阳橙中带紫,似是神话中的色彩,将整个天穹之间染成了瑰丽浪漫的仙境。 一墨一银两道身影相扶前行,仿佛凝了仙境间最美的风情。 邬云与李凉茉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不曾瞧见远远跟着自己的下人们目光里的艳羡。 就算瞧见了,邬云也不会在意。 他上辈子,为了父母,为了东周。 这辈子,虽然同样走了一条登龙路,却是为了自己。 他是君,但在此之前,他先是人。 若是一个君王连自己都感觉不到幸福,又要如何来带着子民幸福呢? 为民,国安,家安。 为君,家兴,国兴。 对于这一胎,他较上一胎更为重视,时时陪伴,处处留心。 三个月之后,苍北部族臣服,立下永不再扰的盟约,苍山阵法一变再变,依旧是凉国的守护阵法,却留了通道,两地互市,由凉兵把守。 这个时候,李凉茉四个月的肚子瞧着如同六个月一般大,六长老诊脉言及是双胎。 邬云面上惊喜,心里并不惊讶,反倒是最后的一点不安都散了去。 这一世,虽与梦境有些不同,却也并不无不同。 他们的三个孩子都还在,他们如今的生活,岁月绵长,余生可待。 作者有话要说:平行时空的番外到这里结束啦,下一个番外,夕颜的~ 第141章 第 141 章 时隔三年余, 再一次踏入南都, 夕颜停在城外, 忽就迈不动步子了。 离开南都时的种种, 历历在目。狼狈, 屈辱, 怨恨,情绪一拥而上,心里竟对这座城生出了几分怯意。 “兮兮。”南宫末羽觍着脸凑过来,转开折扇给她扇风。 夕颜瞥他一眼, “不热。” 四月里, 南都已经持续高热了, 她头上冒着细汗,只是心里如那冬月里的寒霜。 南宫末羽并不说破,也不因她的话停止打扇,堆上一脸讨好的笑,“我们进城吧。去见皇兄,让他成全我们。” 夕颜觉得他那种“你不必说,我都懂”的笑容格外讨打, 没好气地道:“是成全你。” 南宫末羽不郁反喜,“兮兮, 你没有反对!你这次竟然没有反对!你真的答应了!” 夕颜愣了一瞬,变脸咬牙道:“南宫末羽!你趁我失神诈我!太过分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答应了!”南宫末羽欢喜地去抱她,被她避开, 便又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的手。 夕颜的指尖触及他手掌的温度,便勿忙弹开,大步向城门走去,“磨蹭什么?你不是还要进宫见陛下?” 南宫末羽抬起的手顿了顿,指尖微捻,蜷紧,仿佛这样便能让触及的温度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转眼瞧向夕颜的背影,见她已经没了先前踌躇之态,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轻步跟上。 ……*…… 南齐帝瞧见走进门来的黑衣女子,眯了眯眼,甚是惊讶。 不过,他的情绪藏得很好。在夕颜与南宫末羽的视线转向他时,他已经收了神色,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三弟说寻到了你,朕还只当他胡言,却没想到,是真的。”南齐帝黑璨的眸子深不可测,“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曾露面?” 陡然间,他语气加重,“为何突然消失?朕要听最真实的缘由。但凡有一字一句的虚假,朕不仅不会应你的事,还要问你欺君之罪!” 夕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过往种种,光是在城门口触及的片断,便让她心塞难受,如今要她重提,心口如同被什么堵住,想要打通,先涌上一股腥甜。 南宫末羽看不过去,情绪外露,“皇兄,你做什么对兮兮这么凶?她这些年经历过什么,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何必再到她面前揭她的伤疤?你就是见不得我和她好?!” 南齐帝目光凝在夕颜身上,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南宫末羽,“那你回来做什么?想要逃避,随意寻一个山清水秀之地,春耕秋收,什么烦扰也无。” 他冷哼一声,“这样,无人能伤害你,更无人能伤害朕的两个弟弟。” “皇兄!”南宫末羽急得几要吼出来,“不是她要回来的,是我求她回来的。如果她不回来,我就跟着她走,那你一定会失去我这个最宝贝的弟弟!” 南齐帝扫他一眼,“朕与夕颜说话,你闭嘴!” 南宫末羽:“……” 他小声地提醒夕颜:“皇兄今天不太对劲……” 夕颜僵着身子,伴随着缓缓抬眼的动作出声,“谢陛下提点。慕晏兮已于三年前死去。当初种种,已成过往。如今,我是夕颜。但我身上还背负着慕晏兮的不甘……” 她握住南宫末羽指向南齐帝的手,将它缓缓拉下,“只有平了这份不甘,我们才能真正地幸福。” 南宫末羽所有的不满和愤懑都在夕颜主动触及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笑呵呵地瞧着夕颜,眼前所有的景色都成背景,只余她一人。 南齐帝又扫了南宫末羽一眼,隐隐有些得意,“朕为何要帮你?你纠缠在朕的两个弟弟之间,朕为了皇室安宁,南齐安定,也当杀了你。” “???”南宫末羽猛然回神,“皇兄,你杀了兮兮,谁给你生太子?” 夕颜不解地看向南宫末羽,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南齐帝也沉了脸。 南宫末羽却浑然不觉,对夕颜道:“你别怕他!他就指着我和老二给他生个太子,我不许老二娶慕明珠,我也不娶别人,他就只能干着急。你可别以为我们是回来求他的,明明是他要求我们回来的!” 他一口气说完,完全没有给南齐帝阻止他的机会。 听到后面,南齐帝也死了阻止的心,认命地移开视线,“说完了?” 南宫末羽不高兴他对夕颜来下马威,自然不能就此放过,继续对夕颜道:“你当他为何不娶妻?” 夕颜已经听呆了,僵着神色摇摇头。难道不是因为南齐帝好男色? 南宫末羽道:“因为他不能生啊。他不想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便放言说自己好男色,爱上了他身后的那个内侍。你说他傻不傻?啊?你说他傻不傻?” 南宫末羽一个劲地想落南齐帝的面子,却见夕颜笔直的腿一弯,朝南齐帝跪了下去,“陛下仁德,南齐百姓之福。” 南宫末羽呆了呆,正要说话,又听得夕颜道:“皆是兄弟,却不曾想,性情全然不同。” 南齐帝闻言,先前的尴尬去了大半,“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南宫末羽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不是一个娘。” “三弟!” “南宫末羽!” 南齐帝与夕颜同时提高了音量出声,又几乎同时噤了声。 南宫末羽委屈地扁扁嘴,蹲下身拉着夕颜的窄袖,“兮兮……难道大哥比我生得好吗?” 夕颜:“……” 她深深地瞧他一眼,得了南齐帝的许可起身,“陛下,妾身归来,先要向陛下请旨和离。而后,妾身想让慕明珠贴身伺候妾身。” 南齐帝目光一闪,“你与当初不同了。” “若还是之前那般,妾身回来也不过是再死一次。”夕颜苦笑一声,长舒一口气,“刚直易折,这是妾身从西凉摄政公主身上学到的。女人,天性阴柔,她的笑,便是最好的让人卸甲的武器,她的娇,更能让人失了防范。妾身虽做不到她那般,却学会了收敛。” 她缓缓抬眼,美眸之中平静无波,唇角微微上扬,明媚中又显神秘,“虽无旁的证人,可有妾身指认慕明珠当日所为,慕明珠便无法保持清白。妾身以长姐之名,将慕明珠亲自带到身边教导,当不为过。” 南齐帝默了默。 这何止是不为过?简直是让他无法反驳。 “想要朕应你。你需得答应朕的条件。”他看向南宫末羽,“和离书给你。你不日便与逍遥王成婚,生下的第一个儿子,抱进宫由朕养大。所有的事,皆是你与老二及慕家的恩怨,与朕无干。” 夕颜听他说到“无干”两字的时候,心中生出几分怪异来,蓦然抬眼,却又觉得不对,在南齐帝黑璨的眸子注视下,半晌未答。 南齐帝只当她不愿意答应,冷笑一声,“想要得,便要让朕看到你的价值。” 夕颜迟疑着,拧起眉头,细细品着这声音,依旧不言语。 南齐帝一眼扫向南宫末羽,后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显露出慌态。 “皇兄,兮兮累了,不如,臣弟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这么些年,他在学会了时时撤了南宫末白与慕明珠的台阶时,也学会了时时给自己找台阶下,将所有的真实情绪藏于心底,带着面具生活。 他原以为夕颜愿意跟他回来了,他便不再需要这样了,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心急了些。 夕颜正沉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猛然见一只手拉自己,下意识地便出手,见是南宫末羽,及时收力,眼中困惑依旧。 正要开口,听得门外内侍扯着嗓子唤了一声“骁王殿下”。 南宫末羽呆住,连拉夕颜的力气都没有了,哀求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夕颜怔了怔,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形,朝他笑了笑,“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归?” 南宫末羽见她分神安慰自己,心下稍安,微抿着唇拉住她的手,见她只是错愕了一下,并未抽出来,又安心了些许。 此时,一身月白锦袍的南宫末白急步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朝南齐帝行了一礼,“陛下,听说臣的王妃归来了,臣来领她回去。” 南齐帝挑挑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将目光投向夕颜,见着两人相握的手,眼中怔愣一闪而过,随后显出几分笑意来。 南宫末白未得回答,疑惑地抬眼看向四周,瞧见三年余不见的妻子美~艳之中双多了沉稳,眉目之间较当初少了咄咄逼人之态,怔得一时间不敢确认。倒觉胸膛中的心,跳得比往日要快一些。 随后瞧见她与南宫末白之间相握的手,怒上心头,“慕晏兮!你是本王的王妃,怎可做出这般不守妇道之事?” 夕颜的好心情被他的话搅了大半,若是按她以往的性子,此时一定已经与南宫末白打起来了。 如今,她只是手紧了紧,强压下心中的暴躁,也制止住南宫末羽将要出口的话,不理会南宫末白的质问,抬眼看向南齐帝,“陛下,和离书可以给妾身了吗?还请陛下成全。” 南宫末羽惊喜过望,不敢置信地盯着夕颜。哪怕夕颜是为了刺激南宫末白,他也觉得欢喜。 至少,自此,他与夕颜之间,便真的是男未婚女未嫁了。 南宫末白呆了一瞬,反应过来,面上神色变换,煞是好看,“什么和离书?本王不同意!” 夕颜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一旨不请两回,陛下顺便把赐婚的旨意也下了吧。” 她朝南齐帝眨眨眼,“陛下若是不同意,也无妨,妾身与小羽毛离开南齐便是人。寻个山清水秀无人认识之地,男耕女织,也比在这里瞧见那些自以为是的恶心要强得多。” 南齐帝见她神色平静认真,不似一时冲动,心知她这是给了他方才所有问题的答案,微微颔首。 南宫末羽闻言笑出声来,“我可算知道我会说的能耐怎么得来的,原来是兮兮教得好!” 南宫末白冷眼瞧着他们,“只要本王不同意,慕晏兮便永远是本王的王妃。” “南宫末羽,她是你的嫂子!你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南宫末羽送了他一个不客气的白眼,“陛下都同意了,你说不行,是想抗旨吗?” 南齐帝尴尬地轻咳一声,“骁王,西凉的韶华公主,如今已经是摄国公主。前日,韶华公主着人送来信函,提及夕颜是她的人,若是与夕颜为难,便是与为她敌,与西凉为敌。这封信函,朕给你瞧过的。” 夕颜心下一动,惊看一眼南齐帝又看向南宫末羽,见后者也是一副不知的样子,心情复杂难言。 第142章 第 142 章 夕颜原本是打算跟在李凉茉身边, 直到还完李凉茉的恩情,再回南齐处理自己的事。 可是在她进入医室之前, 收到了天枢门门主亲自对她下达的密令。 天枢门门主知她如今跟在李凉茉身边,让她抓住机会完成杀掉李凉茉的任务。只要李凉茉一死, 便让她重回天枢门, 并不再追究她上一次任务失败之事。 杀李凉茉? 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可若是一层一层下达的命令,她可以不理, 天枢门的门主下达的命令,她却不能不理。 门主曾经在她流落街头的时候, 捡到了她, 收留了她,让她成了杀手,又承诺日后会助她复仇。虽然所谓的承诺不过是说废就废的空话, 可收留她是真。 两难之下, 她决定在恢复容貌之后,直接回南齐处理自己的事情。她不在李凉茉身边,门主的那道密令便自然作废了。 她以为,以李凉茉的聪慧, 一定能想到她离开的原因,却没想到, 她给她留了七长老之余, 又刻意为她送来信函。 结果李凉茉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她却无以为报。 正思绪缠~绕间,她听到南宫末白不解发问:“那又如何?那夕颜不曾出现, 与我们无干。” 南宫末羽大笑,“说你是个蠢的,还真蠢。” 南宫末白显然恼了,看向南宫末羽的眸子里都烧起了怒火。 南宫末羽浑不在意,继续道:“你脑袋就算被驴踢过,也不至于这么蠢。想想我这一趟是去了哪里,和谁打交道,又带回来了谁。就应该知道,谁是夕颜了。你不愿和离,那你倒是和西凉去打一仗啊!” “当初得到消息说兮兮被困在北齐的时候,也不见你着急,若不是我说服了皇兄下圣命发兵,你才不会为了兮兮去那一趟。即便打仗,还要带着慕明珠。你已经有了你的明珠,又何必再霸着我的兮兮?!” 南宫末白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我是南齐的王爷,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南齐安稳,南齐安逸,并不适合兴兵。且战事一起……” “既是如此,便和离吧。”夕颜听腻了他的这些话,不过是慕明珠挂在嘴边的话换个人来说罢了,“你是南齐的王爷,为了南齐安稳,和离罢了。” 南宫末白心中不愿,却无法反驳。 他,南齐骁王,南齐公子,在被迫履行婚约之后,又被迫和离。 拿到和离书的他与拿到赐婚圣旨的南宫末羽的神色对比鲜明。 他落寞地瞧着身侧两人有说有笑,耳中嗡响。 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特别刺耳。 临到要出宫门了,他发现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忍无可忍,拦住夕颜,“要成亲,依你,要和离,也依你。凭什么?!” 南宫末羽瞪他,“不想娶他的是你,不想和离的,也是你,你又凭什么?我让了一次,你还想让我让第二次,凭什么?” 南宫末白不看他,只盯着夕颜,“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夕颜收了笑,眉目便变得和冷艳起来,“你什么也没做错。” 南宫末白皱眉,不知为什么,听着她这句话,总觉得她其实在说:“你什么都做错了。” 夕颜瞧着他的神色,心里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得多,“你只是不爱我,爱的是慕明珠。你只是在我受伤的时候,会觉得错的是我,无辜的是慕明珠,你只是不相信慕明珠会对我下毒,你只是为了给慕明珠出气将我关起来不闻不问,甚至因为不曾过问而不知我被关在骁王府中最阴寒的水牢,更不知那段时间里,我被毁了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险些丢了性命。你只是在我消失之后不曾寻我,只是坚信我已经死了,不曾有过半点尝试。” 说着说着,她忽而笑了,“南宫末白,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错,所以,你不会错啊。错的是我。” “我不该爱你。不该以为我们有婚约,便是注定的夫妻,不可更改。不该明知道你爱上了慕明珠,还要坚持嫁给你。最不该的,便是信你是个男人,至少会有做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说到底,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的期待。而这一切,都因为我的错,给了我足够的教训。而今,我醒悟了。这是你早就希望的,你何必不满?陛下下旨和离,并不损你颜面。” 她的笑容里逐渐染上了狠意,“你是什么都没做,慕明珠却是做了不少。所以,即便我不要你了,也不会让她如愿。” 南宫末白从未见过这样的夕颜。 平静,却又似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她在笑,却总让人觉得不安。 她没有一怒就打就闹,大发脾气。 这还是她嫁给他以来,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晏兮……”他喃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和离的痛快。 明明,他爱的是慕明珠,可他在得知她回来的那一瞬,竟是想见她,想要把她带回家好好关起来,不叫她再有乱跑的机会。 他定盯看了看,眼前已经没了夕颜与南宫末羽的身影。 ……*…… 慕家因为夕颜与南宫末羽的出现而乱成一团,因为南宫末羽说要让慕明珠去夕颜身边做贴身侍女。 慕泽鲲尚不知宫中之事,看着看似熟悉又陌生的夕颜,板着脸问她:“晏兮,这是怎么回事?” 夕颜神色淡淡,“本妃身为长姐,觉得她有不对的地方,教导她罢了。”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圣旨到了,不仅明珠怠慢,彭氏也怠慢,果然是彭氏教得不好。当然,知道的是彭氏曾受冤屈,对皇家有怨,不知道的,还当是慕大人对陛下衷心有异呢!” 慕泽鲲愣了一愣。 他一直宠着彭氏母女是真,可他对南齐从未有过异心,夕颜之话,实在诛心。可经她提醒,他的这番言行举止,似乎真的略有不妥。 “陛下自知我忠心不二,你不必挑拨离间。” 南宫末羽啧声笑道:“慕家接旨都这般怠慢,你也敢说忠心不二?依本王看,你就是嘴上忠心,实则,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在眼中。你家的妇人都是你私下授意的。” “兮兮,不如,这旨就别宣了,咱们拿回宫去给皇兄,也不知他亲自过来宣旨,慕大人是不是还依旧有底气说什么忠心不二。” 慕泽鲲脸色变了几变,“实则是逍遥王这几年对明珠偏见太甚,她知道是逍遥王到府,自不敢露面。下官这便叫人去知会她。” “嗯?本王与兮兮一来便说是宣旨,慕大人为何到现在才叫人去知会?” 南宫末白质问下,慕泽鲲觉得今日的逍遥王比往日的更为难缠,瞧见夕颜,沉声斥道:“身为慕家女儿,你不知劝解殿下?” 夕颜嗤了一声,“啊?原来,在你眼里,本妃还是慕家的女儿啊?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在家才从父,出嫁从夫。本妃并不是闺阁的姑娘,自然不能从父了。慕明珠就是从父才这么不死活。本妃管不了长辈,却理应好好教导妹妹。” 慕泽鲲见夕颜句句不离他教养不当的责难,也明白了她此行必是不善。正寻思着要让人去将南宫末白请来,便见人已经到了慕府外,正神色复杂地瞧着夕颜。 他眼睛一亮,“骁王殿下,你来得正好,晏兮回来了,说要将明珠带到身边伺候。你看……” 他的神色温和了下来,“晏兮说出嫁从夫,她听你的。” 南宫末白心头如被扎了一根刺,表情僵硬起来。 这时,慕明珠执着小团扇与彭氏姗姗来迟,娇目惊慌,“见过两位殿下,爹爹,我听说阿姐回来了,可是真的?为何阿姐要叫我去伺候?阿姐一直都是最疼我的,怎么会让我去当侍女呢?” 她说着话,匆匆瞟了一眼夕颜,又瞟了一眼南宫末羽,如见到恶人一般往南宫末白身后躲,“殿下,阿姐最听你的话,如果她是真的阿姐,一定会听你的劝的。” 夕颜闻言,倒不急着让南宫末羽宣旨了。 她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想要看看他们到底会如何做。 南宫末羽撇撇嘴,虽未置一词,却已将嘲讽之态表达出来。 南宫末白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好看了不少,转眼瞧向夕颜,“晏兮,明珠到底是你的亲妹妹。你以往最疼她,如今不过是一时气难平,若你现在责罚了她,日后必会后悔自责。她那般善良,这几年一直为你的离开自责不已,说到底,关你的人是我,你有怨气,对着我来便好。” 南宫末羽听得火气直冒。 夕颜斜眼瞧过去,“南宫末白,你如今,是以何种身份来说这话?” 闻言,南宫末羽的火气瞬间熄灭,神清气爽,挑衅地朝南宫末白看过去。 南宫末白则僵了神色,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合适的身份来。 夕颜的夫君?慕明珠的姐夫?他已不是。 南齐的骁王?那么,牵扯就大了。如今的夕颜身后还有西凉,扯到两国的邦交上,不可妄动。 南宫末白?到得现在,瞧着她看自己都不再用正眼的模样,他也明白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已经不复从前。 他心里闷闷的,盯着夕颜,好半天才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她?” “哦?”夕颜似是听到了老大一个笑话,“原来,在骁王殿下的眼里,含冤受屈,遭受非人的折磨不是羞辱,我好意要教她辨是非识善恶才是羞辱。” “当初的事情,不过是你一人所言,并无证据。”南宫末白还想勉力劝阻,心底暗暗地想证明些什么,“本王相信,明珠善良得连蚂蚁都不敢踩,不可能会对你做出什么恶事。这其中,必有误会。” “谁说没有人证?”夕颜的眼角已经冷了下来,从袖中掏出黄中带红的圣旨。“也罢,人不与畜牲共言语。慕明珠,还不跪下听旨。” 第143章 第 143 章 圣旨一出, 南宫末白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不久之前,他才在宫里被南齐帝质疑, 断不能再做出什么抗旨的行径。 慕明珠害怕地看向慕泽鲲,“爹爹……” 一声轻笑打断了她的话。 夕颜美眸微转, “方才骁王殿下都说了, 本妃以往是最疼明珠的。明珠为何会害怕跟在本妃身边呢?” 南宫末白看向慕明珠的目光里也有了一丝疑惑。可是慕明珠的模样生得实在太甜太无辜,怎么看也不像是做过什么坏事的人。 慕明珠心里一惊, 连忙道:“你连骁王殿下的话都不听了,真的是我的阿姐吗?我不怕我的阿姐, 但我怕你不是。” 她瞧着南宫末白的神色, 下巴抵着小团扇,“我阿姐是骁王妃,从来不会违逆骁王殿下的意思。” 南宫末白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心里得意, 反而越发闷了起来。 以前的慕晏兮虽然蛮不讲理又不可理喻, 却从来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将她关起来那日,只要她反抗,便无人是她的敌手。 可如今的慕晏兮眼里已然没了他。 他是不喜欢她,也不乐意娶她, 可这种被人无视和抛弃的感觉,实在不好。 慕泽鲲目光微动, 对南宫末白道:“晏兮对明珠有些误会, 如今明珠入府,劳烦殿下代为照看一二。” 闻言,南宫末白的脸色更不好了。 南宫末羽忿然道:“慕大人是不是对慕明珠的去向有什么误会?逍遥王妃为何要去骁王府?” 夕颜已经走到了屋外, “多说无益。回吧。” 南宫末羽顿时收了音,虎着脸对慕明珠道:“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天天见丫鬟伺候你,没人教也该看会了!家教没有,自知之明没有,连脑子都是蠢笨的?!” 他对南宫末白与慕明珠说话,都从不留情面,几句话追下来,把慕明珠说得几乎要哭了。 他也懒得再费时间,直接召人把慕明珠抓犯人一般地抓了出去。 慕家是南都大家,慕明珠又是南齐出名的甜美人,颇有名气,周围已经有路过的人驻步细探,瞧了个大概。 夕颜要的就是让南宫末白与慕家的人都身败名裂的效果,见状,大大方方地在慕府停了一停,听到南宫末羽的话,给了个赞同的神色。 不消她多说,关于慕明珠的传言自然就会散开去。 慕明珠在府里委屈哈哈的,指着南宫末羽与慕泽鲲帮她,到了慕府门口,却镇定下来,笑了笑,“阿姐想叫我过去相陪,让人带句话就好,怎么还亲自过来接我呢?原也该我在得知阿姐回来的第一时间去迎接的,实在是太过激动,不知所措,忘了时间,又不知这到底是真阿姐还是别人假冒的,不敢贸然,就算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何阿姐好好的骁王妃变成了逍遥王妃?” 她惯爱在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笑时掩面,哭时遮面,平时半遮面,眼神如蜜,风情万种,声音落入人耳,也如饴糖入心。 若不是夕颜早在骁王府的水牢里与她撕破脸完全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这会儿,也会被她无害又无辜的甜美模样给骗过去。 “好妹妹,这回,你可是说错了。”既是回来了,夕颜便不打算放过她,“本妃与骁王已然和离,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我的姐妹情义,早在三年多年,就已经被你亲自磨灭了。本妃如今,不过是奉旨教导你。让你知道,什么是礼仪廉耻,什么是是非对错。免得,你做了那样恶毒的事情,还以为自己是无辜善良的。” 慕明珠正欲再言,却见夕颜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低声提醒,“为何陛下会下这样的旨意?妹妹可想过?” 夕颜已不愿与之多言,冷笑一声,用正常的音量道:“妹妹若是忘了自己都做过些什么,阿姐慢慢帮你回忆。你若想要一一体会一番,也不是不行。” 慕明珠眸心猛然一缩,倒没有再表达异议了。 “老爷!”彭氏一直瞧着情况,原本还觉得慕明珠这么多年都没能替了骁王妃的位置,正好可以利用眼前的机会,却没想到临时出现这般变故,“我们的明珠,怎么被逍遥王带走了?逍遥王一直看她不顺眼,必会为难她的!” 她又向南宫末白求救,“骁王殿下,明珠是为了你才一直拖到如今的,现在这样,她要怎么办才好?你若是对她无意,便早些与她说清楚,免得她傻傻苦等,还被晏兮误会。你知道晏兮那性子,明珠被她带走,止不定要受什么折磨呢。” 以往,南宫末白听她诉苦,虽不能马上将慕明珠迎娶进门,却必会有所表示,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了慕明珠。 可是此时,南宫末白脑中空白,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愣愣地抬腿。 彭氏一番煽情没见回应,顿时懵了,只得再向慕泽鲲求助,“老爷,那真的是晏兮吗?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她要是对你将我扶正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我来就好,为何要伤了她们姐妹间的情分?也不知,她明明是骁王,为何要去逍遥王府,又为何能说动陛下下达那样的旨意。你说她会不会胆大包天……” 也不知是哪一句刺激到了南宫末白,他终于有了反应,停下步子僵硬地转头,“她是如假包换的晏兮。圣旨也是真的。” 他说完这句,突然迈大了步子,迅速离开。 慕泽鲲敛着眉,一脸严肃,“莫要胡思乱想,我进宫一趟,请陛下收回成命。” 马上就有人把慕泽鲲的一举一动报给南宫末羽。 南宫末羽殷情地伸手,想要扶夕颜下车,“他要去找陛下告状了。你怕不怕?” 夕颜瞥了他一眼,自己跳下来,“怕甚?” 眼角余光瞧见慕明珠眼里升起的希望,幽幽地道:“陛下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南宫末羽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暗叹一声,自家媳妇怎么就没有李凉茉的娇态,不会遇到事情对他撒娇哭泣,“难道你不担心你爹让你拿出证据?他要是认真揪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他顺着夕颜眼角的余光瞧见越来越高兴的慕明珠,顿时狠了起来,“不过,他若真如此,本王杀了慕明珠便是。人都没了,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和活人计较。” 他这话一出,慕明珠便惨白了脸。 夕颜不知自己当年失踪时,被下了身死定论,南宫末羽要寻人,慕泽鲲便说了这样的话,只以为她是被南宫末羽的凶样给吓到了,“有证据。” 慕明珠漂亮的小脸又白了一白,想要听下文,夕颜却已经大步跨了进去。 南宫末羽紧跟着她走进王府,“走,我带你去我们的院子。” 逍遥王府建府的时候,参考了夕颜的建议,可建成之后,南宫末羽便离京,她不曾来过,自然不知王府里的具体布置,是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由着他拉着她前行。 他们走路如风,不一会儿,就把包括慕明珠在内的下人都甩远了。 他低声道:“我知你刚才是故意说给慕明珠听的。当年的事情,你都不曾对他们起防备之心,不可能留有证据。你别怕。那个时候是我不在。现在我在了,自然会保护你的。” 夕颜嗤道:“自小到大,从来都是我护着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护着我了?放心吧,我说有证据自然就有。” 南宫末羽皱了皱眉,又没有料想中的感动与轻泣,“你别骗我。若真有证据,怎么从来没见你拿出来过。” 夕颜不悦地扫他一眼,不说话。 南宫末羽心头一跳,忙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知道你在安慰我。” 他越说越急,索性拉住她,转身停在她面前,垂着眸子认真地瞧着她,“兮兮,现在不是以前了,我能名正言顺地保护你了。我也想保护你。你在我面前,你不必故作坚强,也不必憋着情绪,你……” 他的声音缓缓小了下去,在夕颜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夕颜面上没有笑意,“坚强就是坚强,无需故作。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我不是慕明珠,若你想要一个像她那样会撒娇,会朝你甜甜地笑,会什么都依靠着你的王妃,那么,你选错了人。趁你我还未成亲,我们可以一起去向陛下禀明。” 南宫末羽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才不喜欢她那样的人。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从来都是你。你要我怎样做,你才会相信呢?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子,如果你有证据,必然早就回来找他们算账了,不会等到现在。” 夕颜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有证据,只是,不在我手中。” 她曾经的模样也是证据,只是,她不会让自己用那样的模样回来,她的骄傲,让她无法承受旧识因她不人不鬼的模样而流露出来的怜悯。 可她直到今天,听到南齐帝那句不曾注意时说出的“无干”二字,才突然想明白,当初是谁有能随意出入骁王府还不被人发现的实力。 南齐帝是三兄弟中,最睿智冷静的,也是看起来最冷漠无情的。同时,也是最重兄弟情义的。 因为他的从中调衡,南宫末羽与南宫末白虽有不和,却到底没有真的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夕颜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南齐帝手里有证据,却不会拿出来帮助她对付他的兄弟。 南宫末羽见她笃定却又不愿意多说,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倒是皇宫之中,慕泽鲲跪在南齐帝面前一动不动,大有南齐帝不收回成命,他就要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意思。 第144章 第 144 章 南齐帝垂眸看着折子, 漫不经心地道:“爱卿有几个女儿?” 慕泽鲲心内疑惑,如实答道:“两个。” “哦。朕还以为你只慕明珠一个呢。”南齐帝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视线便又重新落回到折子上,“都是你的女儿, 何必厚此薄彼?你说, 是让慕明珠出家好呢,还是让她在夕颜身边做几年侍女, 等夕颜消了气,再回慕府嫁人好呢?” 慕泽鲲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 明珠这些年为了骁王一直未嫁,再等几年,就年过二十了!” 南齐的女子大多十五岁成婚, 慕晏兮十七岁出嫁都已经算晚的了, 如今慕明珠已经年近十九还未嫁人,若不是有骁王护着,她已经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他语气激动,南齐帝却不为所动, “连对她百般照顾的亲姐姐都下得了手,这样的女子, 何必去祸害了别人家?” 慕泽鲲觉得, 每一个字都不难懂,可连到一起,就怎么也听不明白了。 “陛下何出此言?明珠是世间最善良的孩子……” “好了。”南齐帝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就是想要证据?你想清楚了。这些证据若是摆出来,慕明珠从此身败名裂,你和你的夫人,也会身败名裂。沈家也会找你要交待。” 慕泽鲲看着南齐帝不容置疑的眸子,冷汗淋淋,“陛下……” 南齐帝摆摆手,再一次止住慕泽鲲说下去,“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你心里清楚。难道非得要朕追究你一个欺君之罪?” “你回去好好想想。慕晏兮与慕明珠都是你的女儿,可你对慕晏兮如何,对慕明珠如何?朕再倚重你,也不能为你败德犯法。” 他不在乎慕明珠是不是善良的,只在南齐的江山,是不是安稳的。 南齐帝一番话,说得慕泽鲲寒毛直立,即便慕泽鲲不觉得慕明珠会做什么坏事,但在此时,也不得不默认了。除了感恩戴德,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南齐帝也没在耐心,“回去吧。若你不想毁了慕明珠,便去想办法,让夕颜消气。” “对了,也别再说什么慕明珠是为了等骁王之类的话。骁王如今已是自由身,想要娶谁都可以。他今日去了慕家,可有向慕家提亲?” 慕泽鲲:“……” 南齐帝明里暗里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慕明珠苦等骁王之事,以往拿来说,是美谈,往后再提,便是笑柄了。 他入宫一趟,往慕府带去厚重的阴霾。逍遥王府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喜庆之态。 南宫末羽忙着婚仪之事,事无大小,事事都要过问,让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对这件婚事的重视,无人敢轻视这位二嫁的王妃。 他还总要拉着夕颜一起,这样一来,夕颜也忙得没有时间去找慕明珠的麻烦。 七长老倒是闲着就去逗弄慕明珠,但是一无所获。 慕明珠安分乖巧得好像一个委屈至极却又无力反抗的小可怜一般。 七长老觉得自己若不是早知了夕颜曾经的经历,恐怕也会被她无害的样子给骗过去。 她瞧着无趣,扭着腰肢去找夕颜,“你这妹妹,整个人都似裹了蜜一样,谁和她说话,她都笑得甜甜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被她迷晕了。” 她瞧一眼南宫末羽,“你和逍遥王说说,要是不想你们成婚以后没安稳日子过,还是先处置了她。莫图一时之欢,误了天长地久。” 夕颜默了片刻,“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他今日喜欢,便图今日之欢。明日若不喜欢了,便散了。我也不过是当还他这些日子的情义。” 七长老讶异地瞧她一眼,“年纪轻轻,怎就说出看破红尘的话来?” 夕颜扯了扯唇角,默然。 南宫末白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对她的,只是人心易变,事无长久。 她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便对男女情~事没了指望,根本就不会相信谁与谁之间会有天长地久。 她不看好李凉茉与劭云太子,更不看好自己与南宫末羽。 即便南宫末羽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因着从来不曾得到的缘故。 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也感激他对她的好,更是因为想借他的身份与地位助自己达成复仇的心愿,可她并不信他能永远待她这般好。 左右,如今的她不会动心,等到南宫末羽对她失了情义之时,她抽身便是。 南宫末羽已经习惯了夕颜就在自己视线可及之处,见她与七长老凑了一堆,眼巴巴地瞧着,虽然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却能从他们的嘴形和神色里辨别一二,尤其是夕颜,过了这么多年,依旧不知道什么叫做掩饰情绪。 他瞧着不对劲,凑了过来,便听得管家来报,慕夫人过府来想要见女儿。 这个女儿,自然是慕明珠而不是夕颜。 南宫末羽心里正揣着事,心情欠佳,闻言便道:“不许见!” 管家为难道:“殿下……她已经进府了,朝慕二小姐的住处去了。” 南宫末羽顿时觉得皮子紧,“谁准你们自做主张的?” 管家见他真的动了怒,觉得不好,急得要哭了,“实在是慕二小姐性子太好,大家都喜欢她……” 南宫末羽下意识地就朝夕颜看去,见后者淡漠的表情,心时沉了又沉,目光也阴沉起来,“慕二小姐?你们倒是把她当主子了。本王是让她来当丫鬟的,不是让她来享受的!把这些人的名单给本王,还有,把他们都抓起来。你身为管家,也难逃其责!” 管家不敢违逆,应声下来急忙去办。 南宫末羽几步走到夕颜面前,“我会狠狠地罚他们,对慕明珠好的,都卖出府去。以后府里只我们两个主子,只能听我们两个人的话。” 七长老扬眉,“那小姑娘真是厉害,在我眼皮底下,就用了收买人心的手段,我看,这逍遥王府里的下人,十有八~九都被她收买了。甜美人,倒真是名不虚传。” 南宫末羽脸色更难看了,“都被她收买了,就都卖掉。整个府里的活都交给她一个人来做!” 七长老愕然一瞪,笑出声来,“夕颜丫头,你这夫郎,着实有趣,你当真舍得不要他?” 南宫末羽:“!!!” 夕颜目光微闪,避开南宫末羽的视线,抢在他开口前岔开话题,“还愣着做什么,不去瞧瞧她来这里做什么?” 南宫末羽红影一闪,挡在她的面前,“你为什么不要我?” 七长老瞧着他们,抱歉地对夕颜笑了笑,“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们聊着,我去给你们听听那对母女在做什么。” 夕颜被呕得气不顺。 她才不信人精一样的七长老会不是故意的! 巫族中竟然也有这么让人咬牙切齿的人…… “兮兮!”南宫末羽可怜巴巴地瞅着她,“你是不是嫌我太黏你,所以烦我了?小时候就是这样,你只爱跟在二哥身后跑,我跟在你身后,你却很少看到我。” 夕颜听他这般说,倒觉得自己好似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一般。 “你觉得,我当初对南宫末白的情义如何?” 南宫末羽变了变脸色,显然很不想提及这件事。 夕颜只要他明白,并不是非得要他说出个答案来,见状缓了神色,“当初,我对他的情义,不比如今你对我的情义浅,可如今也能说断就断。你现在对我情义深重,若有一天,你断了这份情义,不必遮掩,你我心平气地言明,我自会离开。至少,保留最后一份仁义。” 南宫末羽的眼,是黑多白少的孔雀眼,认真盯着一个人瞧,即便什么也没错,也能叫那人心中生出几分心虚来。 夕颜错开眼,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小羽毛,别这么看着我。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南宫末羽忽就笑了,执了她的手,“兮兮,你不是想知道那对母女说了什么?让阿古娜转述有什么意思?我们还是亲自去听吧。” 阿古娜,巫族七长老的名。 夕颜怔了一怔,瞧着他仿佛刚才不愉快的对话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的神色,“南宫末羽,有些问题,既然已经摊到了台面上,你便回避不了的。” 南宫末羽不以为意,“不就是说,如果我变心了,你就会走吧。我不怕,因为我不会让这个前提条件发生的。” 他看起来慵懒而随意,可执着夕颜的手力道格外大。 夕颜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便见他突然停了脚步,回转身来盯着她。 他在笑,眼中不多的眼白却已发红,“兮兮,我每天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好不好?” 夕颜心里发颤,瞧着他的眼,“不必了”三个字到她唇边迟迟未语。 南宫末羽笑容里多了几份真意,“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他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唇贴向她耳边,“今日,我爱你,一如往昔,多年未减。” 夕颜颤不停的心突就止了跳动,片刻之后,乱了节拍。这样的字眼,太过突然,太过认真,太过严肃,也太过……致命。 他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她的耳边,颊边,唇边,涌动的热意,如同带着温度绒羽,落入她的心间,划乱了毫无生气的心湖。 第145章 第 145 章 慕明珠瞧见彭氏的神色, 心中微沉,挂着笑谢了予她方便之人, 便将彭氏带入了房中,“母亲今日过来, 瞧着不似要带我回去的模样。” 彭氏看着她如今和府中大丫鬟无异的住处, 心疼不已,“我去求了骁王, 也求了你爹。你爹去寻了陛下,回来之后, 却让我转告你, 好生求得慕晏兮的原谅,不然,你就得出家当姑子去。” 慕明珠手里面团扇蓦地落下, “为何至此?” 彭氏露出心疼之色, 将团扇捡起来递到她手中,将从慕泽鲲那里得到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也不知那贱蹄子出去一趟怎么得了这么好的运气,竟与西凉的摄国公主有了交情, 亲自出面做她的后盾。听你父亲的意思,你是不可能再嫁给骁王, 往后也不能再与骁王走得那么近, 免得坏了名声……” 慕明珠已经冷静下来,听了彭氏的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一声未吭,倒是外边热闹了起来。 哭喊声,叫饶声,认错声,混杂在一起。慕明珠似乎还听到了有人在唤她。 她错愕地与彭氏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出去,齐齐到窗边,开了一条小缝。 先前为她行方便的人,都被绑了,看着这架势,便是要被主家发卖了的。 彭氏瞧着心慌,“不过让我进来,就成了这般模样,明珠,你还要在这里生活几年,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慕明珠眼中闪过幽光,“都怪我当初心软,才有了现在的麻烦。不过,我这么善良,不会有人不喜欢我的。母亲,你就放心吧。赶紧回去,也不要再来了,女儿自有法子。” 彭氏见她已经有了主意,放心大半,“我们总不能完全不联系。不然,谁还能帮你?” 慕明珠道:“不是还有敏德大长公主吗?你去求她,她自然有法子让我们母女相见的。” 彭氏急急离去,路上瞧见向她求助的人,抬袖遮面,只作害怕而未曾瞧见的模样。 朝她们母女呼救的声音渐渐小了去,倒是告饶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夕颜走到他们面前,漠然扫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对南宫末羽道:“来晚了,都怪你!” 南宫末羽瞧着夕颜恼羞成怒离去的背影,用舌尖意犹未尽地抵了抵唇角,目光转向被绑众人时,已经没了温度,“本王久不回府,你们倒是忘了,这府里谁才是主子了。” 管家给他搬来大椅,他散漫地坐下,黑深的眸子里幽光一闪,“你们倒是给自己认了主子,又来求本王做什么?只是,本王这里,容不得旁人的奴才,你们若是不想被打杀被发卖,便去求你们自己的主子,让她把你们都买了去。” 他笑了一声,“忘了提醒你们,你们认的这个主子啊,到逍遥王府来,是给王妃做下等丫鬟的。你们倒愿意给个下等丫鬟做奴才,也不是是善还是蠢。” 慕明珠款款行出,假装没有听出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劝慰道:“殿下息怒,他们不过是瞧见妾身可怜,施了几分怜悯。说到底,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 她手中的团扇半遮面,一双会含着蜜意的眼,随着她吐出的一字一句,流露着惑人的风情。 南宫末羽浓眉一拧,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这便久了?本王的王妃可是离了这许多年。” 他转动眉眼,却见慕明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侧,离他不过半步距离。 少女幽甜的体香扑面而来,将他惊得从椅子里打了个滚,凌空一个筋斗落地,“这么臭!离本王远些!你不要脸面,本王还要体面。” 慕明珠这些年被骁王护得甚好,虽知南宫末羽因为夕颜的缘故一直不喜自己,却鲜少直面南宫末羽的攻击,闻言娇颜褪了血色,美眸里委屈尽现,“殿下何必对妾身恶语相加?阿姐离府,非妾身所愿。” “你当然不愿意她离开,你希望她死。 ”南宫末羽冷冷哼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被慕明珠带偏了话题,眉头狠狠地拧了拧。 慕明珠颤了颤,“原来殿下对妾身有这么重的误会,想必阿姐也是这般以为的,妾身可以解释的。妾身从来没有恶意……” “好啊。”南宫末羽笑了,“本王知道,你对他们都没有恶意,可他们却因你而受罚。所以,你一定会救他们的。本王要求也不高,你买了他们,本王也就给他们各打二十板子,放了他们。如何?” 慕明珠无辜地眨了眨眼,“他们只是怜悯妾身,为何还要打他们?” “怜悯你,便是违了本王的意,自然要打。你难道不知道本王有多厌恶你?” 南宫末羽一哂,“就算养一只猫猫狗狗,它们也能清楚地知道主人家是喜欢它们接近,还是不喜欢。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慕明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些话细一理解,便是在斥责她连猫狗之类的畜牲都不如。 她何时面对过这样的疾言厉语? “妾身不过是不忍心……” 她欲语还休的委屈模样,再次引来南宫末羽的嘲讽,“行了。先前当你是蠢,没有自知之明。现在,本王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讨厌你了,你若是真对他们不忍心,便不该再火上浇油。可见……” 他话未说完,意思尽在不言中。 被绑起来的下人们看向慕明珠的目光也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先前只觉得慕明珠甜美善良,现在却觉得自己先前瞎了眼。 “若你觉得我冤枉了你,便买了他们,成为他们的主,再纵着他们去做欺上瞒下的背主之事便好。休要用你那一套来约束本王,不说本王吃不吃这一套,只说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南宫末羽冷眼扫过,没了耐心,“你一个王妃的下等侍婢,一日差使都不曾做,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这府里有多少人被你勾~引过,不知检点,你若心疼你的情郎们,买了他们的身之后,再为他们受刑便是。他们人多,总不至照顾不好你。” 慕明珠面上血色褪尽,几要哭出来,却是再不敢说出半句求情的话来。 现在南宫末羽对自己的态度,那是真的会让棍子打到她身上的。 而那些被南宫末羽绑了的下人,竟当真全是男儿,没有一个女子。 等待发落的人,在听到南宫末羽许慕明珠买下他们时,眼里升起希冀,却见她仿佛没听到这个机会一般,怯怯地躲去了一旁,“……” 南宫末羽挥手让管家把人带下去,便不再理会这里的事。 他方才的言行,已经把他的态度表达清楚了。 他走后,逍遥王府的侍女们便凑了过来,粗暴地将慕明珠身上的珠钗都摘下,将她身上好料子的衣裳也扒了,连带着把彭氏今日给她送来的包袱也抢了。 慕明珠呼天呛地,双手难敌四拳,却始终再无人理会。 待到自己勾着破团扇回到新的住处时,瞧见干净却旧的铺盖,眼里迸出了恨意,眼角微湿,眼周却是干净的。 尚书府受尽宠爱的小姐,如今却要与粗鄙的下人争抢,住着王府里下等婢女的房间。 七长老在暗处瞧得清楚,啧啧称叹,“可算叫我瞧见了她发狠的模样了。这么隐忍的人,太可怕了。” 说着可怕,语气里却不带半点惧意。 慕明珠这里的东西很快就都呈在了夕颜面前。 夕颜瞧着两排邀功的婢女,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你们做得很好。她是我不成器的妹妹,就是因为爹娘都太惯她的,教不会她规矩,你们好好地教教她。” 婢女们领了赏应声退下。 夕颜把玩着慕明珠的饰物,却怎么也没发现藏毒的地方。 南宫末羽觉得自己先前离慕明珠太近,沾染了臭味,沐浴了才来寻她,见她对着一桌子东西出神,拿起来细看,“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夕颜瞥他一眼,闻到他身上的皂角清香,眼里的清冷淡了些许,“就是太对了。那毒是她平日里就带着的,只等合适的时机下给我。所以,她不会放在腰间或者袖笼里,必然是藏在哪个饰物之中。可是我并没有在这些里面发现什么异常。” “大概,她以为你死了,就没戴了?” 夕颜摇头,“她并不确定我的生死,不然,她在得知我在北都的时候,就不会冒险进城去查探。她不会武艺,一定会随时做好自保的准备。再者,她知道我回来那日,迟迟未出现,定有缘由。如今她打上了你的主意,若不仔细些,止不住就把那些阴损的手段施到了你的身上。” 她说着话,觉得不对,微微一顿,“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兮兮,你在担心我。”南宫末羽的孔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个蠢物,不会被会那些招数给骗到的。只要你多关心我,她也不会有机会能接近我的。她想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我也不会受她蛊惑的。” 夕颜:“……” 他们还没有把慕明珠藏毒的地方查清楚,便收到了敏德大长公主的帖子。 敏德大长公主是南宫末羽三兄弟的姑母,平日里鲜少问事,倒是有个观品园,里面种了各样的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帖子邀人去赏花解闷。 以前,夕颜是她那里的常客。 时隔多年,夕颜再次拿到这帖子,看到上面写着邀她与慕明珠的字样,心情复杂。 第146章 第 146 章 南宫末羽知夕颜的心思, 撇撇嘴,“不喜欢便不去。她若要怪罪, 便说是本王不许你去的。你不见的时候,他们都当你死了, 本王好不容易才把你寻回来, 他们一个一个的,倒是都争着来表示关心了。” 他凑到夕颜面前, “今日,我爱你, 不逊于往昔。” 夕颜被他突然的告白弄得颇不自在, 倒是散去了不少惆怅,“她以前是关心我的,可这一回, 只怕不是关心我。这回不去, 还会有下回,总归是躲不掉的。” 南宫末羽闻言不再阻止,倒是半嘲道:“都爱把‘关心’两个字挂在嘴边,又有几人是真的关心?慕明珠前两天还摘了莲蓬去书房找我, 说是觉得你刚回来,受不了累, 作为妹妹兼现在的婢女, 理应替你分忧。依我看,这分忧,巴不得分到床上去。这也叫关心?亏得她脸皮比城墙还厚。” 他说着话, 突然觉得有些不妥,转眼瞧向异常冷静的夕颜,“为何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早知她会这般?还是说,你一点也不在意我与谁发生点什么?” 夕颜眼眸微动,似笑非笑地睨他,“你会吗?” “自然不会!我到现在还清清白白的,你要不要验货?”黑亮的眸子忽地一闪,“你是因为信我?” 夕颜剥着莲蓬里的莲子,语气淡淡,“这些莲蓬,不是都来了这里?” 南宫末羽笑一声,默认了。捋起袖子也剥起莲子来,“自是都来了这里。她不知,我并不爱吃莲子。之所以会在府里种上莲蓬,会每年都叫人采了来剥上,不过是因为你爱吃。今日她要讨好我,我便说一两只莲蓬哪里够,让她去莲池里多摘些来。哪里想到,她那般无用,摘个莲蓬也能掉水里去。” 夕颜听着他说的话,剥莲子的动作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原来极为喜爱的莲子,到了嘴里,滋味却变得甚是复杂。 南宫末羽瞧出了不对,敛了笑,“怎么了?因为这些莲子,你想起了什么?” 夕颜想到当年,慕明珠曾为她采莲蓬,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曾想慕明珠会掉进水里,南宫末白便来斥责她,说她心肠歹毒,毫无同情心,不过是想要吃个莲蓬,自己去摘不得,倒要为难自己的亲妹妹。 “如果让她去采莲蓬的是我而不是你,她掉进水里,你会如何想?” 她并没有说明当年之事,南宫末羽却已然明白,神色微微一变,“她便是死了,那也是她自己作死的。” 夕颜鼻头一酸,手上的力道将莲蓬捏得四分五裂。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南宫末白一样的想法。 “啊呀,兮兮,你气成这样做什么?” 夕颜被南宫末羽大惊小怪的声音拉回神,“你如今心里有我,所以会站在我这一边。” 南宫末羽从她手里抢救出莲子来,“只要有脑子,不是偏心偏得离谱,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实力?想吃莲子了,随意采几个便能解馋。根本用不着任何人帮你。谁要出手,那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讨好你。既然是要讨好你,遇到了什么,都是她自己该承担的后果,与你何干?” 夕颜轻叹一声。是啊,与她何干?偏偏,那些人就认定是她心思歹毒。 南宫末羽仔细瞧着她的手,“这么又美又有力量的一双手,莲蓬哪里经得住你的折腾?倒是我,可供你尽可能地折腾。” 夕颜见他突然就说了这么些没羞没臊的话,恼了起来,抬起手就朝他拍去。 南宫末羽一面嚷着莫要打脸,一面告饶。瞧着夕颜面上有了松快的笑意,他顿时觉得自己便是伤了脸也值。 夕颜一肚子憋屈发泄出来,将筋骨舒展了个酣畅淋漓。 慕明珠远远瞧着,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是了,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性情温柔甜美又柔弱的女子。南宫末白是这样,南宫末羽又怎么会另类?这不就打起来了?离他们离心,还会远吗? 转眼间,便到了赏荷宴这一日。 夕颜认真地挑了礼物,与南宫末白走出府门。 慕明珠已经换好了华贵甜美的裙衫等在门口,瞧见他们,主动上前来,“谢谢殿下让人送来华服。不过,阿姐尚且未穿红色,妾身便穿粉色,似乎不妥……” 夕颜斜了她一眼,冷着脸上了马车。 慕明珠见状,愣了愣,眼里噙上了水汽,“殿下,妾身说错了什么又惹得阿姐生气了吗?” 南宫末白见她几乎要碰到自己,猛一挥袖,便让她狼狈摔倒,“不会说话,就自己当哑巴。你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与本王何干?” 眼见马车就要驶动,他急步上车,钻进去想要解释,却见阿古娜坐在夕颜两边一脸坏笑。 他顿时明白了,整了整衣裳,坐到夕颜身侧,“你们既是要给她送衣裳,先和我知会一声,好歹,她穿了粉,我便不穿红了。这下可好……” 弄得慕明珠的装扮和他的小妾一样,叫他清白受人质疑。 夕颜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是柔和的。 他瞧着便知不是生气的模样,越发显露委屈姿态来。 阿古娜调笑道:“你当我们不想?只是你一直穿着一身红,连中衣都是一生红,想要给你重新做一套衣裳也来不及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哪,真是懒。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黑,一个从里到外都是红。” 夕颜清冷的脸上缓缓升起淡粉。 南宫末羽傻笑着,倒不辩驳,只挑了窗帘叫心腹去给自己准备几套黑色的衣裳来。 夕颜坐着未动,脸上粉色渐深。 他们都不再提起慕明珠,直到到了观品园门口,才发现,慕明珠没有跟上来。 正要派人去寻,便见远远地现出一个人形黑点,等了一会儿,才看清那人身上的粉色裙衫。 慕明珠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精致的装容花了,发髻散了,连衣裳也跑得皱巴巴的。 夕颜眉头一拧,“这样去见敏德大长公主,太失礼了些。阿古娜,你将本妃的备用衣裳给她换上,再重新为她梳妆,再许她进去。” 她瞧着慕明珠,语重心长地道:“在家无人教你,如今跟在本妃身边,本妃总得教你些礼数。即便旁人因着你的长相身份,偏宠你一时,可身份会变,容颜会老,到那个时候,再想学礼数也没了机会。” 她的神色语气实在太像一个为了不听管教的晚辈操碎了心的长辈,仿佛当真处处在为慕明珠着想似的,引得周围的人驻足。 慕明珠此时的模样,与平时完全不同,鲜少有人认出她来,众人纷纷朝夕颜投去赞赏的神色。 她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阿古娜半拖半拽上了马车。 阿古娜的声音带着成熟~女人的媚音,“现在的年轻人啊,被家里人一宠就不知道轻重了。你想要见敏德大长公主,也不在这一时。仪容不整,失的是大礼……” 慕明珠见自己精心准备毁于一旦,这一路的小跑没了作用,都要急哭了,却发现,自己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思量再三,笑着向阿古娜道了声谢,“不知嬷嬷是哪家的人?是怎么识得我阿姐的?嬷嬷这般知礼,倒不如让阿姐把嬷嬷送给我,有嬷嬷教我便好。阿姐事务繁忙,总不好一直烦扰她的。” 阿古娜笑音更媚,“你这小丫头,我有这么老么?” 外边的人没瞧见马车里的情况,只有慕明珠对上了眼前的布满阴霾的眼,感觉自己若是再说错一句话,便要命丧于此一般。显然,那一声“嬷嬷”犯了眼前的人的忌讳。 慕明珠咬了咬唇,心里终于乱了些许。 夕颜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身边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相帮,一定不可能是真的回来与自己姐妹情深的。自己若是不快些破局,只怕到时胜败难分了。 夕颜站在观品园外,神色清冷,举止却有礼有度。有些好奇她身份的人,在瞧见她身边站着的南宫末羽时,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如今南都里最让人好奇的事,无非就是当年的辣美人好好地回来了。一回来便向南齐帝请旨与骁王和离,改嫁逍遥王。 如今虽未成婚,却已经住进了逍遥王府,还到慕家带走了慕明珠,美其名曰要代父母教导妹妹。 他们听说之后,都嗤之以鼻,此时见着,她训斥人有理有据,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这下,慕泽鲲的脸面,怕是不好放了。 哦,他们能吃到瓜,味道更美了。 肉眼可见的,上前来与夕颜打招呼的人多了起来。 南宫末羽有些不快,自家的媳妇,自己能处的时间都不多,还有这么些喜欢看热闹的来与他分。 不过,他知道眼下的夕颜想要与敏德大长公主缓和关系,需要这些人的唇舌,便忍了,挂着一张不愉快的脸立在一旁无声赶客。 慕家的马车缓缓停下,彭氏扫视周围,一眼便瞧见了夕颜与南宫末羽,却不见慕明珠,眉头紧了紧,想到与女儿的商量的计划,上前道:“晏兮,明珠呢?我听说,公主给明珠递了帖,你怎么可以不许她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静得有些古怪。 彭氏尚未意识到事情没按她们的计划发展,继续追问,“你误会明珠,想要欺负她,平日里在家中撒气便好,怎么能公主的旨意都违背呢?都怪我,担心自己是后娘,不好多管,才没教好你。” 夕颜眉头一挑,“幸好你不曾教我,不然养成明珠一般的性子,我倒无颜去见我的母亲了。” 第147章 第 147 章 夕颜将彭氏愕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淡淡地道:“你平日里在家中丢人现眼也就罢了。今日都丢到外边儿来了。我这个亲姐,倒比后娘更不好当, 尽心尽力地管教妹妹,不讨半句好, 还要受你的数落。也难怪慕明珠会这般不知礼数。你既不是本妃的生母, 又未得过本妃的特免,见到本妃, 应当行礼。如今不但没有行礼,更是言语不敬。” 她话音刚落, 便被彭氏把话接了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担心明珠……” “母亲。”慕明珠唤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女儿无事, 只是从王府一路跑来, 乱了妆容,阿姐正叫人帮我重新梳妆呢。” 彭氏面色微变,便知计划已乱。 “你无事便好。我只是太久不曾见到你……” 慕明珠甜甜地应了一声,“感谢公主办了赏荷宴, 让我们母女能见上一见。” 彭氏闻言,便知女儿是要她先一步进去向公主道谢, “既是知道你无事, 自不着急。” 她朝夕颜和南宫末羽行了一礼,“还请殿下与王妃体谅我太过思女的心情。我先行一步。” 夕颜移开清冷的视线。私心里,她并不想彭氏去公主面前讨脸面, 不过,彭氏和慕明珠给的理由太过合理。 南宫末羽幽幽出声,“既是思女,怎么不等女儿一同进去?也不怕我弄个假的糊弄她?” 周围的人闻言笑出声来。 马车里的慕明珠抓紧了扇柄。 南宫末羽确实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彭氏已经走得远了,倒未听清他的话。 慕明珠甜甜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母亲信任殿下,是以……” “信任本王?”南宫末羽神色语气越发嘲讽,“一来就向本王的王妃质疑发难,倒是真信任。谁信谁就是个蠢的。” 他没耐心地啧了一声,“王妃性子好,疼爱你,本王却是没什么耐心的。让本王与王妃等你半天,便是让姑母等我们半天,你自己不知礼数,倒连累得我们也要失了礼数。还心无愧疚,胡乱搭事。还不快些?” 慕明珠在马车里委屈地瞧了阿古娜一眼,正要开口,却听得夕颜温声道:“明珠那么善良,一定不是故意让我们失礼的,只是慕家太过宠她,才忘了教她这些礼数。” 听起来似乎是在为她说话,她却听着心里格外不舒服。 南宫末羽在听了夕颜的话之后,当真不再计较这事儿。慕明珠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阿古娜媚笑着在慕明珠耳边轻语,“大家都说慕夫人疼你,我却不这么觉得。若真疼你,方才听到你一路跑过来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年轻人,姐姐提醒你,你这母亲眼里,讨好公主比确定你的安危更重要。也不知为何,她要这般和王妃过不去,但显然,你只是她用来挑王妃不是的工具。” 她轻啧了声,“我倒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了。哪有亲生母亲这么不在意自己女儿的?” 慕明珠原本知道彭氏急着去见公主,并不觉得有什么,听她这么一说,似乎真的就是那么回事一般。 难道,彭氏就急得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来不及说了? 她想要为彭氏辩解,却又发现,说不出什么来,心里如堵了什么一般,直到下车时,依旧还是一躲绿绿的蔫花儿。 南宫末羽瞧见她一身绿茶色,心里终于舒坦了。 见她朝自己投来幽怨的目光,便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哆嗦未了,忙不迭地拉起夕颜往园子里去。 夕颜:“……” 她一路瞧着观品园里的陈列,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可见到沫玉对自己流露出来的冷淡神色,一颗心便直直地往下沉了去。 沫玉是敏德大长公主的心腹婢女,她的态度,就是敏德大长公主的心意体现。 夕颜走到她面前,“几年不见,沫玉姐姐一如以往,半点未变。” “原来是你。”沫玉瞧了她一眼,朝她行了一礼,不见以往的热络,倒也不算失礼,“我早就定了性,不过三年五年的,自然变化不大,不似你,倒叫奴婢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顿了顿,移开目光,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也没什么变化。倒不知,如今该称你为骁王妃还是逍遥王妃了。” 南宫末羽抢话道:“这还用问?陛下已经下了赐婚旨意,自然是逍遥王妃!” 沫玉转身朝南宫末羽行了一礼,“殿下,这边是女席,奴婢让人带殿下去男席。” 南宫末羽不想去,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敏德大长公主的脸,“那你得记着,是逍遥王妃啊!” 他不放心,又叮嘱夕颜,“别再和以前一样,被人欺负了不吭声,自己忍着,还要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自己把苦咽了下去,他们却不会懂你的。” 他说着话,拿眼去瞟慕明珠。 夕颜微愣,面色柔和下来,“放心吧。我早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说着,朝沫玉扯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往里走去。 沫玉那句“公主也没什么变化”已经是对她的照拂,暗中提点她公主的性情与喜好一如以往。 只是,谁的喜好能一成不变呢?便是如今的南宫末羽的喜好,也与曾经大不一样了。 她感染沫玉的提点,却也不敢深信。 “我怎么可能放心……”南宫末羽张开衣袖,挡在沫玉面前,小声地道,“沫玉姐姐,你和我姑母说说,兮兮其实还是以前那样的。” 沫玉似笑非笑,“公主的决定岂是奴婢能左右的?殿下高抬奴婢了。公主心里还是疼慕大小姐的,只是有些气性,不发出来憋得慌。” 南宫末羽撇撇嘴, “你少糊弄本王!姑母若是心疼兮兮,这几年怎么会帮着南宫末白和慕明珠?如今兮兮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没有很高兴,还摆脸色!” 沫玉被他的话堵得不好开口,暗叹一声便不再理他,转而扬着笑,对慕明珠行了一礼,“慕二小姐,方才公主还和慕夫人念叨你呢。” 南宫末羽:“……” ……*…… 夕颜走进冰阁时,心情已经松快了不少,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意,唇角扯了扯,努力挤出与以往一致的笑来,“见过长公主殿下。” 敏德大长公主这些年养得极好,当真与三年多前一般模样,只是瞧着自己的神色,已经不是以往那般满眼喜爱。 她不咸不淡地瞧了夕颜一眼,对跟在夕颜身后的慕明珠道:“你母亲进不了逍遥王府,见不着你,求到本宫这里来了。本宫特意办这一场赏花宴,是为什么,你可明白。” 慕明珠感激地行了大揖,“公主对妾身恩深似海,妾身,没齿难忘。” 宽大的衣袖顺着高抬的手臂滑落,露出上面清晰无比的青紫伤痕。 敏德大长公主慈爱地弯了眉眼,随即眼色一凝,“怎么伤成这样?” 彭氏惊呼一声,抱住慕明珠,将她手臂上的伤现于人前,“女儿,你不过是去逍遥王府住了这么几日,怎么就多了这么多的伤口?” 夕颜错愕。她让人去抢了慕明珠的东西,却也交待了,不许留下伤痕。 慕明珠推开彭氏,乖巧地行礼,“是我自己一直不懂事,不懂礼,才会得阿姐亲自教导,让我如最寻常的婢女一样劳作。这些伤,只能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母亲,你切不要再这样大惊小怪,失了礼数。就是因为阿姐觉得母亲不懂礼数,女儿如今才会如此的。” 她怯怯的目光转向夕颜,仿佛周身被什么恐惧笼罩着。 彭氏难过地在一旁抹泪,倒没有再说什么,看起来,连她都畏惧夕颜了一般。 夕颜未得免礼的许可,依旧保持着半蹲的福身姿势,听到她们熟稔又亲厚的对话,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就要挂不住了。 敏德大长公主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有她这么一号人,淡淡地道:“起吧。” 夕颜心里一沉,敏锐地察觉到敏德大长公主的态度比先前更冷了。 “本宫早先听闻了,这件事是陛下的旨意,本宫不好干涉。不过,若是本宫有机会与陛下提及,倒是要问一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理儿!”敏德大长公主忿然的样子,让屋里人各自悻悻地朝夕颜投去怜悯的神色。 她们进来时,彭氏已经在大长公主身边待了有一会儿了。长公主不知道外边儿发生的事,她们有意当笑话说给大长公主听,可大长公主没那心情听,制止了她们。可见彭氏已经先一步得了大长公主的关切了。 夕颜先前心里的不安和期待都沉了下去,麻木地立在一旁垂眸。 她不想与大长公主起争执,亦不想再如先前那般做一个傻乎乎张扬却不得好的人。 不过几息的时间,大长公主的情绪又差了几分,“得了,我们赏荷去吧,把这里留给这一对苦命的母女。” 经过夕颜身边时,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你也跟上。” 夕颜心里头如梗了一根刺,几次差点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爆发出来,但想到李凉茉的冷静模样,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隐忍,又压了下去。 以往赏花时,敏德大长公主也会让步她跟在身边,由她扶着,与她说笑,但与如今,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光景了。 她跟大长公主身后,默然不语,听着旁的贵妇贵女们绞尽脑汁与大长公主说笑,想要引得对方开怀。 她一点一点地放慢步子,落到人群之外,才大松一口气。 这几年,她真是越发畏惧人多的场合了。王妃这个身份,并不适合她,还是在李凉茉身边当个假太监自在些。 正思量着,却听得前面的人唤她的名。愕然抬眼,见众人都用“你自己回事”的目光看向自己,而敏德大长公主嘴角的笑意未完全散去,目光却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夕颜疑惑地转了转下巴,不明白,自己一语未发,一事未做,也没有慕明珠在这里挑拨,怎么惹得大长公主更不高兴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沫玉瞧着夕颜, “逍遥王妃,公主方才问你, 这观品园里的莲,与逍遥王府的莲, 哪家的开得更好。” 夕颜朝沫玉投去感激的一眼, “妾身不懂莲。但知道,观品园的莲好看, 逍遥王府的莲子好吃。在妾身眼里,自然是逍遥王府的更合心意。” 她抬起眼来, 瞧向大长公主, 心里做好了被大长公主发难的准备。 不被喜欢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这一点,她已经在南宫末白那里清楚地意识到过了。 意外的, 大长公主的神色缓和了些。 “既是有好吃的莲子, 改日叫人给本宫送些过来。本宫这几年受了逍遥王的影响,闲时也爱剥上几颗。”她说着,转向沫玉,“瞧你选的花种, 中看不中用的。让本宫还要拉下脸面,亲口向别人讨要莲子, 人家还摆着那张臭脸, 显然是不乐意的。还不赶紧把这里的莲种换了?” 沫玉委屈地向大长公主告饶,“这是逍遥王妃与逍遥王感情好,才会觉得他们府里的好的缘故。咱们这莲, 可不仅仅好看,莲藕的味道也比旁的品种更好。公主忘了以前?逍遥王与王妃年少的时候,老爱到咱们园子里来偷藕。有一次,他们不知这里要开赏荷宴,头一天夜里偷藕,把一池的莲败得不成样了。公主要降罪他们,他们却胡搅蛮缠,惹得公主不怒反笑……” 夕颜顺着她的话,想到当时的情景,面上的清冽不知不觉褪~去,浮上怀念的笑来,“公主疼爱我们,只是佯怒,并不是想真心迁就我们罢了。” 大长公主睨她一眼,“你竟能想明白?” 夕颜没反应过来大长公主这话的含意,立在原地瞧着大长公主被旁人簇拥着前行。半晌,她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心情也轻快了些许。 不过,她现在依旧不敢靠近大长公主,不想再惹得自己喜欢的长辈不快。 大长公主与人说笑着,一斜眼,又见夕颜跟在人群中最后,没好气地道:“离本宫那么远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本宫也是不懂规矩的人,亲近不得?还是说,本宫会吃人?” 夕颜记忆里的大长公主从来都是会慈爱的,平易近人的,今日里瞧见的,与往日全然不同,似乎自己怎么做都是错,都会惹得她不快。 她走近大长公主,“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妾身这些年没什么好运气,不敢离大长公主太近。” “不敢离本宫太近,却以教导妹妹为名,把亲妹妹带到身边。本宫不知,你这是疼爱妹妹呢,还是要害妹妹。”大长公主这番话里带着明显的斥责之意。 夕颜听明白了,可是旁的事情,她能忍,这件事情除外,“这是陛下的旨意,妾身只是遵旨行事。” “觉得自己带着霉运,不敢离本宫近,却与西凉公主私交甚好!是觉得本宫不如她尊贵?!” 夕颜听着大长公主夹着怒意的声音,莫名觉得此时的她和时常抽风的南宫末羽一样孩子气,耐着性子道:“妾身与韶华公主,并无私交。” 她似乎听到大长公主不信的轻哼声,来不及细探,进一步解释道:“当初妾身生死垂危,得西凉韶华公主相救,为妾身治伤解毒。她是妾身的恩人,亦是妾身的主子。” 大长公主指尖一顿,倒没再发难,“你过来,扶着本宫。” 夕颜没有抬眼去瞧她,不曾瞧见她眼里闪过的心疼。依言扶着她远远行在人前,听得她低声道:“你可知,本宫为何维护她们母女?” 夕颜心头一动,隐隐猜到一个答案,“妾身不知。” 大长公主扬了扬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因为彭家所受的冤屈。皇家,到底是亏待了彭家。本宫是皇家的公主,自该善待她们。” 夕颜直觉不好,没有接话。 大长公主见状,继续道:“本宫原想,你在两兄弟之间跳来跳去,既是弃了骁王,便索性成全了骁王与慕明珠。却不想,你将她带在身边为婢。她已自称妾身多年,本是为了骁王,如今住在逍遥王府,伺候你也伺候逍遥王,已经坏了名声,不适合再嫁骁王,本宫以为,不如就给她个逍遥王的侧妃之位吧。本宫记得,以前的你,是真心疼她的。” 夕颜将扎心之言消化掉,唇边已然没了笑意,“公主觉得,让一个女儿家给人为妾,是为了她好,是疼她?妾身以为,这必不是公主的意思,是有人给公主出的主意吧?让逍遥王在娶妻之前先纳妾,公主当真提得出口……” 大长公主目光微闪,隐隐亮了起来,“彭氏求到本宫这里来,本宫能办到,岂有不办之理?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本宫料想你不是个小气之人,不会不答应。” 震惊的神色在夕颜面上停了几息。 夕颜心里涌动着怒火,几要当场翻脸走人,脑中闪过李凉茉的模样,那个女人永远是温柔含笑的模样,从容似水,把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现在已然成了西凉的摄国公主。于是她按捺下性子,扯出做杀手里冷冽的笑来,“这种事情,公主问错了人。莫说妾身还未与逍遥王完婚,便是完婚了,也不能左右他的侧妃人选。” 大长公主没想到夕颜不吵不闹,也不答应,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般,吃惊不小,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语气发沉,“你的意思是,只要逍遥王答应,你便不会反对?” 夕颜眼底涌动着悲伤,没有注意大长公主话里的古怪,“答应或是不答应有用吗?心在男人的身上,变了,就是变了,若是没变,驱赶也无用。” 大长公主默了默,带着人去布好的赏花之地落座,“把逍遥王与慕明珠都叫来。” 她的目光转向四周,在一众贵妇贵女身上一扫而过,将她们的挤眉弄眼收入眼中,“你们既然都在,就做个见证罢。” 贵女贵妇们来不及把自己撇干净,只得硬着头皮扯入与逍遥王有关的事情之中。 众所周知,逍遥王就是个蛮王,不讲理的,全身都带着刺。只要惹得他不快,不管对方是谁,他都能把人刺得遍体鳞伤。 大家更清楚,逍遥王因为慕晏兮失踪之事,与骁王都结了仇,眼下公主却要与骁王暧~昧不清的女人去做逍遥王的小妾? 她们平日里都爱八卦,此时坐立难安。生怕不敢对敏德大长公主发难的逍遥王把怒气都转到她们身上。 逍遥王眼角带伤,身上微乱,手里提着几截藕,面上满是喜气。 从见着夕颜的时候起,目光就停在夕颜的身上。 他担心了老半天,生怕慕明珠给夕颜使坏,夕颜防不胜防,又不懂得辩解卖乖,只知道自己憋着。 给大长公主虚行一礼,便提着藕凑到夕颜身边,“姑母这里的莲子不好吃,藕却是好吃的,我挖了些带回府,回头给你做蜜藕吃。” 夕颜兴致缺缺,“这是东周的吃食。” “我瞧见韶华爱点这东西,吃得最多的却是你。”他旁若无人地讨好自家媳妇,“便向韶华讨要了这个方子,虽然与玉萝做的味道会有出入,却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夕颜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瞧着他眼角的淤青,“采藕为何还伤了眼?” 南宫末羽神色变了变,眼角弯出几条细纹来,“兮兮,你在关心我吗?” 夕颜嘴角一抽,别过脸去不理这个话头,“公主叫你过来有事,当着这么多人面,别把你逍遥王的威严给作没了。” 南宫末羽并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不过,他更不会在别人落前落了自家媳妇的脸面,“姑母,有何事?总不会是担心我挖光了你莲池里的藕,舍不得了吧?” 不待旁人接话,他又道:“兮兮如今味口不大好,一次性吃不得太多东西,要不了你多少藕。” 他说着,眉目间不自觉地现出宠溺与担忧交杂的情绪,转瞬即逝,“现在荷也赏完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带兮兮回去了。” 南宫末羽的举止让大家始料未及。 她们这些年来头一回见着他这般好说话的模样,一时间忘了反应。 此时听到他要离开,敏德大长公主才回过神来,“本宫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左右晏兮与明珠都住在逍遥王府,她们姐妹一场,以后一直这般一起住着,也好有个照应,你说是也不是?” 南宫末羽差点脱口而出地答应下来,却在开口前瞅到夕颜的神色不对,黑眸转出大片白色来,“慕明珠这么笨吗?老实说,她在王府里多呆一天,我都嫌弃,怎么还能让她一直住着?不过指着她争气些,早些知廉耻,懂规矩,知道什么该她得,什么不该她得,好早些离府。她竟然觉得自己要花一辈子才学得会吗?” 大长公主肃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彭氏面色铁青,“逍遥王说话未免太过刻薄。说明珠不懂规矩,妾身认了,是妾身和我家老爷太过疼爱她,叫她不知世间险恶的缘故,可她冰清玉洁,我们巴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端给她,有什么是她得不得的?又有什么是她得了便不知廉耻的?” 彭氏气坏了,自己捧在掌心里的珍宝,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这些日子却接二连三地被人嘲讽败声坏名,又被告知不能再嫁骁王,岂不是一辈子都被毁了? 南宫末羽这才拿眼去瞧不知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彭氏与慕明珠,“什么都是她能得的?姑母,你听着了?难怪,兮兮嫁给谁,她便觉得好,便要去给谁做妾。她是觉得自己没眼光,挑不出好儿郎了?还是非得要觉得抢兮兮的才是好的?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可是陛下的那把龙椅,你们夫妇是不是也觉得是她得得的?!” 第149章 第 149 章 南宫末羽的话说出来, 莲池边寂静无声,只有几只顽皮的拙燕飞到莲花尖上啾啾呆鸣。 彭氏呆了眼, 被他最后那句话的气势给镇得瑟缩了起来。 皇族有定她生死的能力。 她一直想让女儿嫁入皇族,可是女儿不得皇帝青眼, 不得逍遥王正眼,只因跟在慕晏兮身边能与骁王多些接触。 眼看将要大功告成, 能让女儿取代慕晏兮, 素来不管事的逍遥王却突然出现, 让女儿止步在与骁王妃一步之遥的位置。 南宫末羽停了停, 捋捋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却发现对方不接招, 一时间, 不知是自己太凶猛了让她们没有回击之力,还是她们在憋什么坏。 他本能地想到了后者。 转眼瞧见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南宫末白,方才下水摸藕,两人打了起来, 自己眼角挨了一下, 南宫末白脸上也没大讨好。 他转了转眼珠, 顿时笑了,“二哥, 我可不想抢你的心上人,可是你的心上人自从到我府上,成日里都是想着怎么勾~引我。前几日还因为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被我揍了, 不信,你去看她的手臂上的伤。要不是顾及着兮兮疼爱她,又是二哥的心上人,我早就处置了她。二哥啊二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能把你的心上人带回去?她那么善良又善解人意,怎么不理解你的难处,与你继续遥相守,反而时时谋算着怎么去做别人的妾室呢?” 他说得慵懒又随意,好似南宫末白与慕明珠这么些年没有修成正果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当然,他也没想到,慕明珠先前就已经故意把伤口露于人前过,甚至故意叫人误会夕颜使人伤她,如今真相大白,连敏德大长公主都觉得没脸。 南宫末白脸色铁青,横眼向他,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兄弟从小到大,打过的架不知凡几,以前他不懂,现在,自然知道了南宫末羽一直以来对他的怨气。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娶回家,难道他不知道么? 南宫末羽不露怯地回瞪他,并不认同他目光之中的质问。 皇兄对他们两个都很纵容,只要他坚定不移地非慕明珠不娶,或是坚定不娶慕晏兮,皇兄不会不同意。更不会闹到后面,皇兄只能在他兄弟之间找一个平衡点,艰难地维护他们已经脆弱不堪的兄弟情。 南宫末白眼底有痛色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转向慕明珠,“你想要嫁他?为什么?” 慕明珠计划得好好的,这一次为了避免尴尬,还让母亲反复与敏德大长公主求恳,为免尴尬,不要邀请南宫末白,她不明白,为何南宫末白会出现在观品园,会恰好听到这些。 她脑中空白了片刻,在南宫末白的质问下,回过神来,墨玉一般的眼里起了氤氲,声音里带上哭腔,“妾身等了这么多年了,阿姐没回来之前,不能嫁你,阿姐回来之后,转嫁了别人,你孤身一人,却依旧没有要娶妾身的只言片语。妾身这么多年的等待已经成了笑话,不敢再说等你,爱你嫁人,便想随意寻个人嫁了。旁人都会笑话我,唯独阿姐,好歹是妾身的亲阿姐,素来疼爱妾身,妾身只是想有个栖身之所。必然不会去分享逍遥王对阿姐的宠爱,只是……” 她情真意切的话,被南宫末羽的啧声打断。 后者举着一只泥手,拍拍南宫末白的肩,在他月白色的衣裳上留下一个个滑稽的爪印,“虽然你从来信她不信我,作为亲兄弟,我还是要好意提醒你。她这番话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都同情她,理解她,站在她那一边,允她进入我逍遥王府为妾,顺带倒打你一耙,是你愧对她。至于之后怎么爬上我的床,她必是会说什么被我逼迫,亦或是情难自禁。你是过来人,你不会不明白,大概只是不想明白。” 他的泥爪在南宫末白心口点了点,“你这心,就和慕大人一样,偏到天边去了。” 南宫末白看了南宫末羽一眼,目光在夕颜面上停了一停,又回到慕明珠面上,“我娶你,你可愿意嫁我?” 慕明珠与亲昵惯了,并不觉得他这个时候的自称有什么不对。闻言眼睛大亮,“当真?” 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父亲明明让母亲传话说不可能的! 南宫末白颔首,“只要不当南齐的王爷,我便能娶你。我带你离开这里,去做寻常人家的夫妻,可好?” 他朝她走了半步,瞧见她神色的变化,顿住步子,语气中带着不敢置信,“你当初,可是说过羡慕寻常人家的话的。说若我是寻常人家的儿郎,不是骁王,没有与晏兮的婚约……” 他没有再说下去,自嘲地笑了一笑,“你看重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是骁王的身份。” “不是的。”慕明珠下意识地想要解释,触及南宫末羽嘲讽的目光时,却又歇了音。 不是她不想解释,而是她一旦解释了,就更不可能嫁给逍遥王了。 只要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有的是时间把夕颜挤走。 至于南宫末白,之后再寻个机会解释便好。 南宫末白眼里的失望溢了出来,转了个向,走向夕颜,却被南宫末羽挡住。 他隔着人,盯着夕颜的面庞,“我知道错了,你可愿回来?” 慕明珠猛然抬眼看向南宫末白,一脸的不信。 夕颜拧起眉,压下心里地的烦躁,目光困惑,“你我曾为夫妻两载,始终清白。个中缘由,心中清楚,不必明言。当年,你们将我关入水牢,在我身上用成妖,会让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这个答案,便不会再更改。如今,我只问你,那毒,可是你为她寻来的?可是真如她所言,是你授意的?” 南宫末白亦困惑不解,“什么成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若能从水牢里逃出,一定是好好的。” 夕颜一怔,笑了,带着释然与怜悯,“南宫末白,你比我更可怜。” 南宫末白更加困惑。 夕颜却已经单手摊向了前方,“来吧,你我比试一番,若你赢了,我便不再恨你了。” 南宫末白没有动,“你为何要恨我?只因我当初碰了明珠……没碰你?” 此时,他在提到慕明珠时,心里也有了抵触,倒是夕颜让他觉得豁达大气。 南宫末羽闻言几欲跳起,“你脑子有病就去看御医,别给我和大哥丢人现眼好吗?” 夕颜叫住他,对南宫末白道:“这是我唯一感谢你的事。你若能赢了我,我便说服自己,看在我家殿下与陛下的面子上,与你的仇怨,一笔勾消。” 南宫末羽很高兴自己有面子,又不明白,自家大哥哪里来的面子…… 不过,眼下夕颜要用武力解决,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姑母,你听到了?你这个东道主,怎么还不拿剑来让他们比试?” 南宫末白紧拧着眉,似乎很难受,“你我之间,有什么仇怨?” 南宫末羽恨不得把南宫末白的脑袋瓜敲开,看看他是不是脑子里被水占满了。 夕颜拦住南宫末羽,盯着南宫末白的神色,继续道:“如果我赢了,这辈子,你就弃了南齐王爷的身份,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南宫末白失态地拔高了音量,“这身份是本王与生俱来的,为何要为了你放弃?” 他说完,便白了脸,仿佛受了重伤一般。 南宫末羽冷声呵笑。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当真再不会有半点威胁了。 夕颜察觉出了不对,转眼盯向神色可疑的慕明珠,“那么,骁王可愿比试?” 南宫末白难得地配合,“姑母,你开个赏荷宴却不叫我,我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你,偷偷混进来,不曾想,你竟是要让我的心上人去给人做妾。现在,索性我就借了你的场地与武器,不再与你计较此事,如何?” 他们一个个你来我往的,全然把这赏荷宴搅成了一场大戏,却又都怨敏德大长公主的不是。 她又气又恼,觉得自己一番好心空付,却也意识到自己被慕明珠母女当成枪使了。她可以对彭氏母女愧疚,可以怜悯她们,但不能容忍她们踩到她头上来,把她当傻子一般耍弄。摆摆手,让沫玉去办。 夕颜继续盯着慕明珠,“这么说来,方才的条件,骁王都答应了?” 她亲眼见着慕明珠眼中压制不住的慌乱,唇角扬起冷笑,“明珠,我问骁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想要给逍遥王做妾?那骁王是否还是王爷,又与你可干?” 她的话吸引了慕明珠的注意力。 几乎是话落之时,便听得南宫末白道:“若是败在你手中,我亦无颜再在你眼前晃悠。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会说我对你见死不救,为何你会说明珠将你毁了容,对你下了毒?我陪明珠去瞧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我们离开后不久,你便失踪了。” 南宫末羽听得头顶冒火,“你脑子有病就算了,别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千万别说什么你不知或是要证据的话。骗鬼呢!” 南宫末白一震,面色冷然,眼里却涌动着受伤。 恰在这时,沫玉取了剑来,递到二人面前。 夕颜随意取了一把,“多说无益,你我的恩怨,便从这里开始了结吧。” “抽剑!”她盯着迟迟不动的南宫末白,催促道,“不论谁胜谁败,只要你如约,这之后,我便不再恨你。” 第150章 第 150 章(新文《死后所有大佬都爱我》已开~) 南宫末白想问, 夕颜到底为什么要恨他。 他自问一直以来,除了不能给她她想要的感情之外, 问心无愧。 可是他现在只要想到他们已经和离,心里便揪疼, 且随着她与南宫末羽的婚期临近,痛感一天天加强。 夕颜的剑尖已至, 容不得他再多想, 连忙抽剑去挡。 抽到一半, 却又下意识地归剑入鞘, 认输的念头才升起,突然似被什么压住。 再次拨剑时, 剑尖上都沾了凛冽的杀意。 “你动真格的?!”南宫末羽瞧见, 顿时变了脸色,“南宫末白,你竟敢对兮兮动杀意!兮兮都没有……” “闭嘴!” “闭嘴!” 南宫末白与夕颜异口同声,一个怒, 一个沉。 夕颜的剑快, 南宫末白的剑稳, 各有强弱,一时间难分高下。 可是夕颜的体力远不如南宫末白, 在他不见疲势的攻势下,显了弱势。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吸引住,没注意慕明珠的面色越来越白。 夕颜暗知自己快不能敌, 余光朝慕明珠的方向扫去,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南宫末白,当时,你也在。你纵着慕明珠在我脸上划上三刀时,心里可是如现在这般狠?” 南宫末白的剑微微一顿,泄了力道,夕颜乘势甩动剑尖逼他命门,“她在你面前,将毒~药强喂给我,你为何还觉得她是善良无辜的?” “不可能。”南宫末白眼中浮现挣扎与痛苦,被夕颜再次趁虚而入。 “我何曾见过?”南宫末白吼出,似是用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的剑砍向夕颜,带着破军的杀意。 这一招,既狠又蛮。 夕颜完全可以避开,可她用避让的时间,攻入了他的空门。 南宫末白只要收剑,便能躲开,可他也未躲。 夕颜的剑,刺入南宫末白的心口,南宫末白的剑,砍在夕颜的肩头。 空气中静了一瞬,便响起了抽气声,吐血声,呼喊声…… 彭氏抱着吐血的的慕明珠,惊呼出声。 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夕颜与南宫末白吸引了过去。 南宫末羽丢了手中的藕,抱住夕颜,“宣御医!快宣御医!” 他觉得自己先前一定是脑子抽了,竟然还帮着夕颜对南宫末白下战书。 夕颜瞧见他本就不多的眼白爬上血色,抬起尚完好的胳膊握住南宫末羽的手,“去看看。” 南宫末羽瞪着她,奶凶奶凶的。 夕颜忍着笑,再次道:“去,把剑拔~出~来,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别让我白挨了这一剑。” 南宫末羽气鼓鼓的,“你还笑得出来!!!”到底顺了她的意。 彭氏抱着昏迷不醒的慕明珠,伤心欲绝,大叫着叫大夫。 敏德大长公主经过的时候,脚步微顿,疑惑地瞧了她们母女一眼。纵是慕明珠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也有一种她们在这个时候故意凑热闹的烦躁感。 她总共才三个侄儿,个个都宝贝得紧,若是南宫末白真没了性命,不论是慕明珠还是彭氏,亦或是慕晏兮,她都不会放过。 南宫末白胸上中了一剑,在地上,对着天缓缓眨眼。 见夕颜被南宫末羽扶着拨开人群走到自己身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你明明可以避开?” 夕颜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又为什么?你本也可以避开。” 南宫末白转过眼去看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那一瞬,他不受控制地出了杀招,恨不得要夕颜去死。可是他心里,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杀了她。 天幕上,似乎现着方才的经历,又似乎有什么要拨开云雾。 南宫末羽走过去,一字不语便要伸手拔剑。 南宫末白不言不语,仿佛默许了他的举止。 “小羽!”贵妇贵女们全惊叫着,不敢阻拦,让开道给急呼出声的敏德大长公主,“他是你兄长!” 南宫末羽手一颤,偏脸看向大长公主,“我信兮兮。” “你们俩人兄弟,就是因为她才反目的,如今,你告诉本宫,你信她?”面慈的大长公主动怒了,握住南宫末羽的手腕,“这是伤在心上,若是现在就拔剑,他必会没命!等御医来了再说。” 夕颜道:“离心还有半指,这个位置,拔剑恰当不会要他性命。但必须拔。我信逍遥王。” “为什么?”大长公主扭头瞋向她,“你恨他,恨不得让他去死,你怨他在你们两姐妹之间徘徊不定,可你自己,也在他们兄弟之间搅动风云。你变了,根本就不是本宫曾经喜欢的那个慕晏兮了。” 夕颜看了南宫末羽一眼,“是人都会变。曾经的慕晏兮,早就被他们杀死了。” 随着她话声落下,南宫末白发出一声闷哼。 大长公主回头瞧一眼,见月白色的锦袍上迅速绽开血色,颤了颤指尖,晕了过去。 沫玉抱住她,又急又怒,“快!催御医快些!” 周围尖叫声又起,她转眼瞧过去,见南宫末白心口有什么如蚯蚓一般,顺着他的心口向外爬。 夕颜瞧着,唤了一声,“小羽毛!” 南宫末羽回过神来,拿剑将长虫挑飞,呵止住被吓得乱了方寸的众人,“都别动,我去叫阿古娜。” “不用。”夕颜一脚将虫踩成泥。 随即,还在晕厥的慕明珠,呕出一口黑血,面色白得几近透明。 彭氏哀叫一声,与夕颜一双渗人的眸子对上,顿时哑了音。 夕颜并未与她纠缠,因为南宫末白唤了她的名字,他说,“对不起。” 她扭转头看向南宫末白,“你输了。” 南宫末白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在这三个字面前失去了出现的必要。 他亦觉得无力。当脑中浮现与自己认知不同的一幕幕时,他便知那才是真相。 夕颜被南宫末羽扶住,身子微微一僵,转眼看过去。 她的伤在肩上,失血不少。以往任务,比这更重的伤不是没受过,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寻个地方上药,避开会让人失望的希望。 可现在,竟有人一而再地主动扶着她,仿佛永远都会在,不会放手一般。她以为他知了真相后,也该与南宫末白冰释了才是。 这种直冲心脏的感觉,与那日术后醒来,瞧见包了满头绷带的南宫末羽一样,又不一样。 南宫末羽见她不动,只当她是除了外伤还有内伤,顾不得这里还有无数喜爱说三道四的贵妇贵女们,将她横抱起前行。 “兮兮。” 得了御医救治的南宫末白终于出声,“我都想起来了。” 南宫末羽加快步子,听得夕颜叫了一声停。 他不想停,黑沉的眸光落到夕颜的面上,似要看入她心底,终是停下步子。 夕颜轻轻把头靠到他肩上,对南宫末白道:“我终于能真的不恨你了。可是我做不到不介意。你若不曾给过机会,她不可能得手。南宫末白,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若不是曾经跟在李凉茉身边,亲眼瞧着那些蛊虫,听着李凉茉与阿兰若等人讨论过这些,她也不会得知得这么清楚。 南宫末羽敛了眸光,重新迈步。 身后再次响起南宫末白虚弱的声音,“对不起。” 夕颜扯了扯嘴角。 南宫末羽再次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南宫末白,“怪恶心人的。这三个字,抹不掉她的经历。更不可能让她变回以前的慕晏兮。” “慕明珠同样想对我下手,却不曾得手。我猜,她一定也对大哥下过手。为何我们两个都不曾中招,唯独你中了招?”他感觉到手上沾上了黏腻,再次重新迈开步子,大红的袖摆与黑色的衣摆缠~绕着受风吹鼓,“纵使她愿意,我也不会再把她还给你。你,不配拥有她。” 夕颜还是头一次见这般严肃的南宫末羽,与以往在她面前只会嬉皮笑脸讨打的模样完全不同。生生将她的心门推开一条缝。 有他在身边,她突然就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看一看后续,他却没有要给她这个机会的意思,径直将她抱上马车,为她处理伤口。 “我……” “别说话。” 夕颜当真收了音,等他给自己包扎完了伤口,才再次开口,“我想……” “什么也别想。”南宫末羽再次阻止她开口,“你只管安心养伤,好好地准备出嫁。” 几次开口都被他无厘头的呛了声,夕颜略有不快,“南宫末羽!” 南宫末羽委屈地垂了垂眼,不再阻止。 夕颜瞧着他的模样,心里的脾气又散了,“做什么闹脾气?” 南宫末羽掀眼瞧她一眼便收回视线,道:“你的仇报完了,所以,你也想走了,是不是?” 他抱住她,避开她的伤处,紧紧的,“我不。我不想你走。我想耍赖了……” 这是夕颜答应和他一起回南齐并嫁给他的约定。 其实,夕颜自己都要忘了这个约定了,以为自己不提,南宫末羽自然也会装作忘了,乐得捡得幸福。 夕颜觉得心里的那道门缝,被强行推开了,有阳光照了进去,“我只是在想,南宫末白是中了蛊,那慕泽鲲呢?” 她不习惯这样的拥抱,在他怀里僵着身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对他动手,“我曾听说,他与我的母亲,甚是恩爱,直到母亲离世……” 说到这里,她顿住。 南宫末羽的关注点还在之前的问题上,“你不是想走?” 夕颜恼他一眼,“接连地提这件事,你是想我走还是皮痒了?” 孔雀眸里涌出笑意,他想也未想,“皮痒了。” 微一顿,又道:“趁你受着伤,皮痒了也不会打我。等你好了……” 夕颜翻了个白眼,“你还是那么讨打。好了要怎么着?说话说半句,皮痒飞天了?” 旖旎的气氛被她无情拍散。 南宫末羽放开她,干咳一声,掩去尴尬,“慕大人的事情,交给我去办。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 久久未得到夕颜的回应,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垂着眸不敢去看她的神色,“你若不愿……” 夕颜听着,又没了音,长叹一声,“我若不愿,你要如何?我答应了陛下的事,总得做完。这南齐的江山,总得有个储君。” 南宫末羽愕然睁眼瞧她,见她失血的脸上竟飞红若云,喜不自禁。 夕颜不擅长说那些个煽情的话,越说越觉得尴尬,“好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我要走的事。南齐的江山都是我们孩儿的,你也不许再如以前那般懒散……” 南宫末羽瞧着她一翕一张的唇,觉得她吐出的字,都带着蜜香,比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要好听。 翌日,慕泽鲲下朝归家的路上遇袭,伤及心脉,经抢救,得以保全性命,慕夫人彭氏却受到惊吓,生命垂危。 阿古娜追查蛊虫的来源,发现竟是阿兰若父母炼制的。 原本是想要追查负了自家姐姐窃取巫族毒术的男人下落才来的南齐,却不想,意外为阿兰若的父母收敛了白骨。 倒是圣女那里传来了消息,老态的毒龙便是她要寻的人。 阿古娜释然了,妩媚的面容上露出孩童般的笑意。 大道在天,因果相追,行恶之徒,谁能得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就完结哒~ 希望看到这里的小仙女们能留个评分呀~ 新文已开,欢迎移步~ 《死后所有大佬都爱我》文案: 徐静刚穿过去时,恰在乱世,为了活命,跟着义父南征北战,成了虞朝谁也不敢惹的开国长公主,封号靖阳。 到底不是姬氏血脉,她理智地在开国后收敛锋芒,不争不抢,一心抚养丧母孤僻颜值惊人的幼弟。 老皇帝问她谁堪为帝,她也打着哈哈。 不想老皇帝两脚一蹬,给了她废立帝位之权。 这下,没登帝位的兄弟侄子都想靠她一步登天,也都想宰了她。只有幼弟小狼狗一般地跟在她身边相依为命。 她被逼得狠了,索性披荆斩棘,将小狼狗扶上帝位。 不曾想,这是只白眼狼。 幼弟登基之日,她被宰了,没成想又穿成了昔日政敌的“养子”。 民间传闻,新帝虽残暴成性,心狠手辣,却对已故长姐情深义重,不仅下诏举国持孝,更是亲自护送她的灵柩归乡。 徐静只觉得刺眼,原来她死了还能被利用…… 她偏要撕了这虚伪的面具。 撕到一半,却发现白眼狼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徐静冷笑,这次,她不会再被他的颜值迷惑了! 没成想,没等到刀光剑影,新帝褪~去了一身的暴虐冷肃,变得柔~软乖顺,失而复得地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勒得人发疼,“靖阳,你终于回来了……” 徐静一噎:等等,这又是唱的哪出?! 1电脑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