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晓故事》 第1页 书名:因晓故事 作者:秋以夕 文案 临近毕业那会儿,沈因晓感受到了一丝丝凄凉的意味:同样是跨越了大半个美好祖国跑来北方读书,同学们的家人都在盘算着让自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可家里老夫人这种时刻……丝毫没有表露出一点想让她回去的意思。 这让她有点郁闷,对比之下,实习公司的主管却恳切地挽留,还抛给她诸如五花八门实用简约的工作培训、转为正式员工、推荐去北京总公司等等诱人的条件。斟酌之下她给母上大人打了电话,回曰:想去哪就去哪里,但如果是去北京,就更好。 于是乎,她留在了美丽的北国。 繁华的都城面貌,陌生新奇的公司,美艳知性的助理姐姐,温和疏离的老板……迎接她的,果然是崭新的、充满未知的人生道路。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因晓,容召 ┃ 配角:沈靖予,乔媚,何意杭,王梨 ┃ 其它:轻松平淡的小白慢文 ================== 【 ☆、小露儿 故事开始于二零一六年九月末,秋天,有微微的凉意。 “哎呀,这是谁把衣服晒在这儿啊,我等会儿还要晾被子……这是欠了谁的,家里本来就挤得要死,还充什么胖子收留别人……” 我刚进门,就听见有人气忿忿地在说着,给我开门的小露儿朝我吐了吐舌头。 我无奈。 暂住在这位老乡的家里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每天都能听到老乡的妻子类似的数落埋怨,从每天早起到晚上用电脑以至于晒衣服这种小事,都能引起她的不满。 我走过去默默收起了衣服,“小沈啊,”老乡妻子走过来,试探着问:“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我回身,勉强笑笑,“就快有结果了,三天之内。” 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你找工作的地方离这儿挺远的吧?这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是吧?” “嗯,我已经,在找住的地方了,过几天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我并不生气,我到这儿来也的确给他们添了麻烦,而且老乡和她的女儿都对我很好。 “我也不是要赶你走,你一个小姑娘家也没个依靠的,不过我这儿你也看到了,平常我们一家三口都挤得慌,你自己也不方便是吧?” 她继续引导着,在我刚刚收回衣服的地方晾上被子,还抽空瞥了我一眼。我在心里叹气,这种被人嫌弃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又开始心不在焉,她还说了什么我没在意,总之就是让我早日搬出去的话,我的思绪都飘到了不知哪儿了。 我在天津上的大学,也是在那实习,后来公司给了我去北京的总公司面试的机会,我妈极力赞成我去,我知道那儿有她年轻时候的梦。 说起来我爸妈是在北京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好不容易结了婚,我出生不久我爸就过世了,我妈带着我回到老家,再也没有回过北京,当初我在天津上学离北京那么近,她来看我时都没去过,现在知道我有这个机会,她居然开始百般鼓励,我也被她说得信心倍增,雄心满怀地就来了这里。 结果呢? 过五关斩六将地面试,加上这里很少有半年以下的租房合约,住酒店,那就更不可能了,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一个熟识的老乡,在电话里十分热情恳切地邀请我住到他们家,说是可以互相照应,也不用花很多钱,我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也从来不习惯住别人家,可一想到住酒店昂贵的花费,我还是咬咬牙答应了,想着反正也用不了多久,要是面试没过我就还是回天津去。 谁知道这一住就是一个星期,老乡当然热情亲切,他十二岁的女儿小露儿也可爱,只是时间长了,老乡妻子的不满就渐渐显露了。我对她没什么奢求,本来就是求人帮忙,不过还是积极寻找住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在这里时间长了恐怕我还真坚持不了。 “姐姐,”小露儿从门后伸出半个脑袋,“我有一道题不会,你能帮我看看吗?” 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笑笑:“好。” 这个小妮子绝不是找我问题目那么简单,第一次她妈妈在我面前向老乡埋怨家里电费多了好多的时候,她就以问题目为借口让我进了她的小房间,然后我俩欢快地玩遍了她所有的玩具,她还给我看了她视为珍宝从不轻易给别人看的集邮册。这个刚上初一的小姑娘古灵精怪,脑子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她说将来一定要到乌克兰去,亲眼看看当地的寺庙是什么样的,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其实是当一个画家,虽然目前家里没人支持她,但是她已经决定没人能拦得了了。 我看到她总想起音音,小时候音音也是这样,她立志要成为中医大夫,这本是挺好的想法,胡阿姨和胡蝶姐我们都很支持,所以她一心朝着梦想前进无所畏惧,可是……我不愿承认她已经离我们而去,她的欢笑和对未来的坚定,她的美丽,她留给我们的一切。 “姐姐,你真的要搬走了吗?”小露儿问我。 我瞪大眼睛:“原来你不想我走?” 她一脸茫然,“我说过想你走吗?” 我微笑看她,拍拍她的肩膀,“很快我面试结果就出来了,要是被录用的话,我就要找个地方住,如果没被录用,就要准备走喽!” 她“哦”了一声,想想又说:“那你以后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我含笑,“不过不是住到你家来,等你成了画家,或是要到乌克兰去的时候,我一定来看你。” 她顿时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要说话算数,我可记住了。” 看她眯成月牙的眼睛,这下连我都有点想去乌克兰当画家了。 回到房间坐回电脑前,昨天在容氏进行最后一关面试,面试官清一色全是男的,而且都是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说实话我对容氏的构造并不清楚,但是这一系列面试下来,想想我都按了按额头。 “丁宁”,电脑突然响了一声,我瞬间回神。 真的是邮件,署名是容氏集团人事部办公室。 我的心几乎揪在了一起,当初面试的时候并没像那么多,现在结果就在眼前,反而如此紧张,手指发着抖点开了邮件。 “沈因晓女士:感谢你参加容氏集团此次……招聘面试,经过面试官一致意见,沈小姐的表现我们十分满意……欢迎你加入容氏集团……希望将来我们能更好的合作……”我几乎逐字逐句地看了,然后脑海里就只有这些字眼,我明白了,我被录用了! “喔哦……”我忍不住大喊,蹦起来欢呼,“我成功啦……” 第2页 拼命在小小的房间里手舞足蹈,我居然真的被录用了!天啊,这简直像梦一样,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女生,没有经验,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居然真的让我成功了! 我欢快地敲下回复的邮件,然后打电话给我家老夫人,我难以想象她的反应,此时我心花怒放,这些日子来的辛苦和压力统统烟消云散,被认可的喜悦让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一切。 “晓晓。”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如旧。 我眉飞色舞,朝那头大喊:“亲爱的,我要留在北京啦……”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她不确定地问:“晓晓,你说什么?” “我说我被录用啦,”我大叫,正好听到敲门声,我才找回一点神智,平静了一点,“妈,我被录用啦,为你女儿骄傲吧?”说着我走去开门。 “真的!”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甚至都哽咽了,“祝,祝贺你,晓晓,妈真为你骄傲……” 门外是小露儿疑惑的脸,我手里拿着电话,做了个口型“我被录用啦”,然后对着电话:“妈,别这样,等我在这里稳定了,你就过来看我好吗?”小露儿的眼睛又眯成了月牙,欢天喜地地冲了出去,我有点奇怪,还没叫她,我妈在电话那头说:“嗯,妈只是为你高兴,晓晓,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尽快找好住的地方,一定注意安全,以后,妈来看你!” “好咧……”我答应,坐回床上喜气洋洋地听她各种的交待和嘱托鼓励,但是心砰砰直跳,完全按压不住,当初收到大学录取的通知单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受,激动得好像开辟了生活的新天地似的。 挂了电话,我还是坐在那儿,心cháo澎湃啊,我告诉自己冷静点,嗯,我还有几个月满二十二岁,从小生活按部就班,从小努力读书,为了很多东西放弃了很多东西,but now, 我要开始我全新的生活,并不轻松,但我愿用我所有的活力、所有前进路上收到的激励、所有我有的去面对! “姐姐!”身后小露儿欢叫着冲到我面前,把一张卡片举到我眼前,“这是送给你的!我自己画的哦!” 原来她冲出去是拿这张送给我的卡片,“谢,谢谢。”我朝她微笑,心一下子柔软得不行,打开卡片,笑意一下子凝住了,然后更加藏不住喜悦,上面画的是我! 卡片只有普通七寸照片那么大,但是边缘很用心地瞄上了细细的藤蔓镶边,上面画的是一个长发女孩的侧身,温温柔柔,前方的日出如梦幻一般,真的是我!我突然想到她的梦想,我以为那只是她小小的心愿,但我从没想到她画得这么好这么美,我几乎呆住了。 “姐姐很漂亮,这是我画的,以后我会画更多。”小露儿看着我认真地说,她眼中的神采几乎让人炫目,我把卡片按在心口,深深呼吸,“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是我们未来的旅乌克兰画家小露儿画的,很美。” 这张卡片成为我以后随身不离的东西之一,每当我遇见困难或是伤心难过,我都会想起有一个小姑娘,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亲切地叫我姐姐,愿意告诉我她的梦想,并且让我在她的世界里感受到了美好,这份美好,我终生难忘。 当我终于踏上了乌克兰的国土,并且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当地寺庙,我回忆着她的时候,好像那月牙一样的双眼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文,但却是比久幽还要早很多的文,这算是小秋发文新篇章哦~吼吼~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初来乍到 “我马上要去我儿子那儿了,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想着给它租出去,不用赚多少钱,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没那么落败就好了。”房东太太领着我看着房间,一边说着,她大约六十岁,有着一般老年女人没有的优雅和安静,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她。 平心而论,这个房子的确很好,和中介公司给的图片一样宽敞干净,客厅家具尽有,如果租了房间,这里可以免费使用,房东太太如之前在电话里谈论时一样温和好说话,房间也明亮,有个小阳台,窗帘是柔和的米色,阳台上还放着一盆翠绿的芦荟,我十分满意,简直能说是高兴坏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价格方面是我能承受的,虽然远离市区,但不远就有地铁,我已不奢求更好。 “沈小姐,觉得这里还好吗?”她转头问我。 我赶紧微笑:“嗯,当然好,我真的喜欢。” 她很慈祥,“还有一件事儿必须要告诉你,你看到了这里很大,租给你的是小卧室,以前的主卧已经租出去了,与别人合租,你能习惯吗?” 与人合租?其实我早就想到,这样的套房怎会低价只租给我一人,何况我也打理不来。 我看到旁边还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也要租出去吗?”我问。 她轻轻笑笑,摇头:“这个不是,我有些东西还要留在这里,这里住两个人就够了,多了也不好。” 我安心:“我们都要上班,合租方面,我都没关系的。” 她赞许,补充道:“他是这里s大的老师,姓何,平常挺忙的,但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搬过来已经三个星期,我问过他,他也说没关系的。再者这里虽然客厅和厨房要共用,不过卫生间有两个,小何刚来这里时候自己选了客卫,主卫我也清洁过了,以后你就用主卫吧。” 年轻人? 我明白她为什么要特意问我了,租房子给谁本来是房东的自由,不过因为之前租的是个男老师,怕我不习惯所以才问。我向来偏安一隅,对与谁合租本不介意,这里方方面面我都满意喜欢,和一个大学老师合租,他还绅士地选了客卫,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当然好。”我点头。 这些天为了租房子忙忙碌碌,房东太太之前跟我说我都没什么意见,她也并不拖拉,而且这是我运气好才遇上这样的租房,她的确是不在意房租能给她带来多大的收益,只跟我交待好细节,就让我签下了合同。 说话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小何回来了,”房东太太开口,“这会儿回来也正好,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我瞬间有点惴惴不安,但也想看看这个将要成为合租室友的大学老师是什么样的。 门打开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他正准备关上门的时候,抬头看见了我们,眼光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转而朝房东太太说道:“邱太太,你们也在啊?”他真的好看,文绉绉地说,可以是俊朗,衣着发型干净得体,这简直推翻了我对大学老师的集体印象,这么年轻,书卷味浓厚,给人谦和之感。 “你回来正好。”房东太太依旧温和,我发现她和别人说话喜欢用“你”“我”,好像很熟悉的人之间对话一样,她真的是一个优雅的老人,哦,她也不是很老。 第3页 “这位是沈小姐,她准备租下这里,你们以后就是室友了。” 我微笑看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先惊讶,继而微笑,十分自然地朝我走来伸出手:“沈小姐,你好,我叫何意杭。” 他真的没有失望或是勉强,自然的样子让我都有点惭愧刚才的小心眼。 “你好,我叫沈因晓。”我与他握手,真诚地。 他谦和的样子让我也不由自主地自然起来。 “沈小姐什么时候会搬进来?”他问。 我想了想,看看房东太太,“如果没什么问题,我想尽快搬进来,就这几天吧。”找到住的地方就赶紧搬,我都没忘了我和老乡妻子说的话。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非常绅士,且态度诚恳不像客套话。 我赶紧微笑:“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真的不用。” 不是大事还是不要麻烦别人,房东太太也说他平常很忙的。 “没什么问题,”房东太太说,“沈小姐。” 我连忙说:“不用这样叫我,叫我因晓,或者也叫我小沈吧。” 房东太太了然微笑,改口说道:“好,因晓,我都没什么问题,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几天我也没有事儿,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告诉我一声,我来给你钥匙。” 何意杭也很亲切:“如果需要帮忙,请不要客气。” 我点头,心里很温暖,想到小露儿,又看看眼前的房东太太和未来的室友,看来我真是挺幸运的。 后天就是第一天上班的日子,行李虽然不多,但加上从天津托运过来的,也有满满两个大箱子和一个小箱子,加上一些零碎的东西,一次肯定是拿不过来的,明天就先搬一些必需的用品过来,其他等上了班再去取吧,幸好天气不很冷,暂时还能将就过去。除了搬行李以外还有很多东西要置办,毕竟现在是长期住了,这边也算是半个自己的家,还好工作时间尚且宽裕,有充足的时间给我打理这些。 以前实习公司就是容氏集团的分公司,“容氏”二字也不止一次在以前领导们的口中听到,想想来这里十多天内的三场面试,我对未来的工作简直抱着的是虔诚的心态。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职场的氛围。 我又一次怀疑自己是突然来了什么运气,居然就能接触高层管理团队。 “沈助理,这是你是桌子。”引我进来的女孩很漂亮,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只不过黑白的职业装盖过了她的年轻,我赶紧答应,将刚领到的文书笔记本什么的放到桌上。 “你好,我叫乔媚,也是这里的助理。”她这才正式向我介绍自己。 “你好,乔助理。”我与她握了下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么称呼她好不好,直接叫名字?好像不太尊重,怎么也算是前辈。 她笑了一下,“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因晓好了,你也可以就叫我乔媚,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是总经理助理,其他人都是总经理办公室的成员。”她很好相处的样子,我赶紧微笑点头。 “总经理就在里面,等一下你再进去,你刚来事情不多,以后就会慢慢多了,这里的人都会帮你,只要你不显得很难教就好了。”她眨了眨眼睛,她说话的时候旁边有几个人朝我投来了微笑,我也朝他们微笑,只不过不熟悉这里的制度也不敢太热情了。 “还有,”她突然笑笑,悄悄说:“我们说好了下班请你吃饭,除了边上那几位,”她指了指离我们挺远的一片,我才发现他们一直埋头工作着,“他们平常很忙所以不能一起了,你想吃什么,烤肉好吗?” “真的?”我高兴不已,“当然好!”这样简直再好不过了。 “那就说好了,下了班我们再聊吧,过来。”她微笑,又正色,领我去见总经理。 我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励了一番。 “没事的,总经理不刁难人。”乔媚看出我似乎有点紧张,安慰地对我说。 我呼出了一口气,紧握的手才慢慢停止发抖。 乔媚敲了敲门,“进来。”我听见总经理的声音,好像,不是年纪很大的样子。 “总经理,沈助理来了。”乔媚推开门朝里说了声,回头示意我进去。 我暗叫自己镇定,走了进去。 总经理在写着什么,我挺讶异他居然自己在写东西。 他在我说话之前抬起了头,我努力保持自然。 “沈小姐是吗?”他很随和地微笑,在我说话之前开口。 这又一次让我惊讶,说实话我以为总经理如果不是人到中年精明能干型,或者年轻干练但是严肃冷漠型,那就是凭借其他坐到这个位置不足称道,我在进来之前就排除了第三种可能,但是我还没见过面前这样的,当然这可以归结为我只是一个刚出校园的丫头,哦。 “是,总经理你好。”我发现我就只能说这些字,真怕他说我是个榆木脑袋。 他并没在意我的惊讶眼神,又低头开始看手里的文件,一边说:“不要有压力,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有什么可以向办公室其他人请教。” “是,总经理。”我赶紧答应。 他抬起头来,“沈小姐是西塘人是吗?” 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是,我是西塘人。” “沈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就叫你因晓呢?” 我这才意识到他一直管我叫沈小姐,顿时狼狈得就想拍自己一掌,“当然不介意。” 他既不严肃,也不冰冷,更不眼闪精光,整个人很平静,真的,根本就不像一个职场boss。 他点头,“我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我有点小喜悦,“那总经理我先出去了。” 我轻轻快快地走了出去,总经理也没那么可怕嘛?还是之前我自己太能臆想了? ☆、接连的奇遇 “因晓,我们下去吧?”刚刚整理完桌子,乔媚就过来叫我,“现在没什么事,我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 我感激不已,这么大的公司,我现在充其量只能找到位于二十四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对其他地方则完全没头绪,当然要尽快熟悉。 跟在乔媚后面,心情已经十分轻松。 这么多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真感觉如释重负。 “一般我们的工作时除了安排好总经理事务以外,就是在各个部门之间跑了,”乔媚一面走一面跟我说,“一楼大厅一般负责接待和临时安排客人,那边是早餐供应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去的,自助西餐形式,很不错,中午酒店客人一般不在这里用餐,所以也对外开放。” 我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布置典雅,现在不算早了,那里显得很安静,我点点头。 “普通客房在一到八楼,贵宾套房和总统套房都在十六楼到二十三,中间九到十四楼是各部门工作的地方,总经理办公室是在二十四楼你知道了,其他部门等下你好好看看公司的规划说明就清楚了,十五楼是绿色通道。客人和工作人员的电梯通道不同,在十五楼可以换乘。” 第4页 听着她说,我觉得这样的构造好像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是哪儿。 “这里是a区,主要负责客房安排工作,餐饮部在b区,主要负责供应饮食,以及招待用餐的客人,b区就在对面的那栋楼。”她又解释道,我顿悟,原来餐饮区和客房区放在了不同的楼。 我们走到了a区和b区之间,工作人员进出大楼的主要通道就在这里,两栋楼围成的小型花园,安静清新,有小小的长椅和喷泉,花木修剪都很有味道,与外面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你要熟悉a区和b区的路,不过这里设计总体还是简约的,不会很绕。”我们走进b区大厅,一路我都不停点头。 “还有,客房部经理……”乔媚突然转身说,表情认真,不过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电话打断了,她只好停下,“喂你好,我是乔媚。” “什么?好了,我马上过来。”她说了几句,好像有什么事。 “我要上去一下,有个东西找不到了,”她朝我耸耸肩,“要不你先在这里坐坐吧,走这么久也累了,我马上回来。” “好,那你先去吧,我没事的。”我连忙答应,其实我们走了一样的路,她语气里关心让我温暖,我看她也最多二十七八岁,说起话来却自信满满条理清晰,一定是个很能干的女生呢,我想。 我就坐在大厅角落的椅子那儿等她,我之前从没穿过这样职业装和高跟鞋,加上又走了这么久,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四处张望没什么人,就脱下鞋子检查一下。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脚后跟的惨状,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我一惊,倏然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男人,正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我怔住了。 真是个英俊得不像样子的男人,大概有五十岁吧,有着难见的儒雅的气质和眼神,其实我已经判断不准他的年龄了,终于相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年纪还如此有魅力,我居然觉得他样子好熟悉,真的,不过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在哪儿见过,最关键的,我觉得他,很奇怪,他英俊这是真的,但是脸色,有点苍白,是那种,好像虚弱的苍白。 “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他终于开口。 我恍然间回神,“不,不用了,谢谢,”我朝他微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不太习惯,”我指了指鞋,“先生是要去哪里?” 他微笑,笑容让我更加有熟悉感,“你是这里的员工?” 我点头,补充:“我是新来的员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看这位气度不凡的先生,应该是客人吧? “可以不用一直这样穿的。”他细心地提醒我。 “是吗?”我睁大眼。 他笑笑,“再见。” 他大步走向电梯。 我不解,难道他是这里的某个高管,要不然怎么会这样说,看他身上也没有工作牌,更没有西装革履,我摇摇头,应该是个对这里比较熟悉的客人吧。 我低下头,开始看已经快磨破皮的地方,全都怪自己没事先准备好鞋子,这双买的时候太仓促了,弄得现在要吃这个苦头。 我坐在椅子上一面盘算着要去买新的鞋,一边想着怎么乔媚还不过来。 就在这时候走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的,看着很年轻,但是漂亮的脸上满满都是不耐烦和着急,穿着职业装,手里捧着一大摞类似资料的东西,踩着的细高跟发出有规律的撞击地面的声音,一步一步,短促而突兀。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客房部经理伊瑶瑶,也就是当时盛传容召的女朋友,整个容氏里虽然职位不高但没人敢得罪的人。 我有些奇怪,但是还是遏制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她,谁知道就在她经过我的时候,不知怎地手里的文件突然一下子从她手里“哗啦”一声散了一地,有一个直接就滑到了我的脚边,这下我有些懵了,这,怎么办? 她脸上的表情更是烦躁,跺着脚慌乱而恼怒地蹲下来捡着,我愣了一下,也就蹲下来帮她,根本没意识到我还没来得及没穿鞋子。 本来以为是做好事,结果她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还有点陌生的敌视意味,我也没说什么,心想可能人家有急事我就不计较了。 下一刻事情的发展更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眼神扫过我的脚,然后突然就爆发了,厉声对我叫道:“你是哪个部门的,你上司没教过你要注意仪表的吗?”后来还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是呆了,就看着她喋喋不休地指责我。 这样的场面真是始料未及,她劈头盖脸的责问让我根本无从招架。 “因晓?”我正怔愣,后面就传来叫声,我回头,是乔媚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她却没看我,径直朝面前的女人走去,恭敬地说:“伊经理。”说着拽过我,给我使了一个眼神,“因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客房部伊经理,伊经理,这是新来的总经理助理沈因晓。” 我错愕,你跟我说了吗? 乔媚又狠狠朝我挤了一下眼,我这才反应过来,“你好,伊经理。” “呵,”她冷笑,“原来是容总新来的助理,怎么没人教你注意仪表的?”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语气里居然是说不清的冷厉。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不会有下次的。”还是我理亏,只好认错。 她显然不在意我的认错,上下打量着,嘲讽地说:“乔助理,这样的新丁,也不知道你们总经理是怎么选来的哦?” 什么是“你们总经理”?我们总经理,不也就是你的总经理?这位看起来不比乔媚大多少的经理,怎么感觉古里古怪的? 不过我也对她没有兴趣,我的事情还很多,工作之外,少管为好。 “她今天第一天上班,有点不熟悉,以后不会了。”乔媚对她看似很恭敬,实际语气里并不多少低微。 她冷哼一声,施施然走开了。 我哀怨地看着乔媚,她朝我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伊经理就是这样子,没办法,大家都说她是总经理女朋友。” 我不解,“什么叫,大家都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喽。 乔媚摇摇头,“传言而已,她和总经理很早前就认识了,哎呀 ,”她摆摆手,“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平常不惹她就好了,我们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理这些干什么。” 她对这些八卦似乎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对她更有了好感,这种直慡的女孩,和她在一起心情都会好很多。 现在想想,我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给乔媚偷偷取了个乔美人的外号。 跟着乔媚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累得不行,乔媚也揉揉腿,对桌的男孩殷勤地给我们俩一人冲了一杯咖啡,我受宠若惊地接了,说了好几句谢谢,乔媚瞪大眼睛朝男孩说:“陆少你能不能低调点?”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理所应当地喝着咖啡。 第5页 “媚姐教导,小陆子当然从命啦!”他开着玩笑,转而正色,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陆少,陆地的路,少爷的少,认识一下吧?” 我赶紧放下杯子和他握了一下手,“你好,我叫沈因晓,叫我因晓就好了。” 接下来他活力十足地跟我说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名字,短头发像男孩一样的王梨,看起来十分淑女其实十足剽悍的勤姐,腼腆的大男孩张科,年纪稍大的程麦哥… 我一个个说“你好”,好像这位陆少跟所有人都关系很好似的,还是这里本来就所有人关系很好?不过刚来的时候大家一个个正正经经地坐着做事,哪有现在这样欢乐的样子?我突然领悟,因为看到本来乔媚说一直很忙的那一片几个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陆少观察力敏锐,“黎主管刚和总经理一块儿下去了,吴秘书也一起去了,我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轻松吧!”所有人都笑了,勤姐瞟了他一眼,转而对我说:“真的,因晓,他们虽然沉默是金,但是严厉无比,你刚来,什么事都要小心,不然他们批评起人来真挺让人受不了的,你问王梨就知道了。” 王梨无辜地看了看勤姐:“别老拿我说事儿,我不就被说了两回嘛?因晓,其实没那么可怕,就是语气那么稍稍严厉了一点而已。”她眯眼笑。 我笑笑,不置可否。 犯错误当然难免,我也早就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作为总经理办公室的主任,严格是肯定的吧。 第一天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来回走了几趟,认识了一些部门,跟着乔媚,大家都知道我是新来的助理,可能作为酒店的工作人员,认脸的本领是必不可少的,反正等到下班的时候我去洗手间,已经有人认出我了。 我对着镜子捏捏自己的脸,还没从刚入职的喜悦中恢复,觉得浑身都是力量呢。 旁边出来一个姑娘,正准备洗手,突然看了我一眼,接着惊讶:“请问,你是新来的沈助理吗?” 我疑惑看她,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小,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我想起来,是我早上进来的时候的前台接待,我赶紧微笑说:“是,我是沈因晓,你好。” 她一脸兴奋,“你好,我叫陈馨。” 我点头,“很高兴认识你。” 她一笑酒窝更深,边洗手边朝我点头:“嗯。” “那我先走喽?”我微笑朝她摆手,这样善意的交好,让人身心愉快。 她笑着点头,想到一整天我遇见的所有对我微笑的人,其实在酒店工作也是有好处的,因为在这里微笑是一个人习惯的表情,耐心则是处事的共同准则。 ☆、总经理的气场 说好要一起吃饭,可惜王梨被吴秘书留下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只好先去,好在她也认识地方,所以慡快地让我们先走了。 可她落后好久才来,一来就怏怏地扔下包靠在了座位上,陆少和程麦哥正给烤着肉,我作为主角自然只要等着吃就好,看见王梨无精打采的样子,乔媚凑过去问:“怎么了?” 王梨揉了揉头发:“说我昨天给的勤务表有问题,本来之前每星期交着都挺好的,上个星期的不知道怎么了弄错了,被批了好久,”她叹气,“难道我老眼昏花了?明明检查了,怎么会出错呢?” 陆少抽空回了句:“那可说不定了,上次你还不是把给我的文件掉了一张。” 王梨翻了个白眼:“少爷,半年前的事你要说多少次?”她腾腾腾地拨开陆少拿起夹子,“走开走开走开。” “勤务表也不是什么大事,吴秘书就是太喜欢较真儿。”勤姐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们烤肉。 “谁让我是被压榨的底层劳动人民呢,”王梨翻着烤肉,“看样子我还要努力修炼,争取早日修成正果,一朝飞上枝头,要不然整天因为这种小事被批评,还要被某人翻来覆去地说。”她扫了陆少一眼说道。 陆少做了个我马上闭嘴的动作,我忍不住一笑。 烤肉的燃料是玉米粒,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 “来来来,这杯,敬我们新加入的沈因晓小姐,从此以后咱们就又有了一个共患难的同仁啦!”陆少端起酒朝我说,大家都站了起来,我连忙端起酒杯:“谢谢,真的谢谢大家。” 热闹的场合最容易拉近距离,陆少花言巧语,十句话里至少有五句是在和王梨斗嘴,勤姐整个一女中豪杰,据说家在山西,喝起酒来怎一个豪迈了得,乔媚也深藏不漏,最后喝完脸不红气不喘,反而张科几乎没怎么喝,第一杯也只是抿了一下意思意思,传说他喝完酒场面会无法控制,可惜我和王梨都没有看过。 回到住的地方已近十一点,楼道里有柔和的灯光,我摇摇头,虽然没怎么喝酒,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晕眩,想着还是要快点适应,虽然身为助理不用整天赴饭局,但总有需要的时候。我打开门,随手按亮了灯,客厅空空的,何老师的房门紧闭,大概还没有回来。 动作缓慢地洗漱完毕,穿上一件长长的睡衣,我躺到了卧室的床上,还好现在只是秋天,用带过来的舒暖被裹住自己,也能安然过夜。 回想着这一天的见闻,总而言之算是出乎意料地好,嗯,如果撇去遇见客房部经理的过程不谈的话。 盘算着到休息日要去取行李,还要去商场买一些必需品,同乡的家离这里实在远,即便打车也要近一个小时,我钱袋不丰,还是坐个公交去经济实惠,只是如此至少要用掉半天的时间,不过反正我没有客人,买东西什么的,一趟趟忙活也没多大关系。看来真是累了,挨着枕头不久,就进入梦乡。 “因晓,这是给餐饮部经理签字的文件,等一下你和总经理过去b区的时候带上。”乔媚递给我一份文件交代说。 我接过,“好的。” 上班这几天的事情都是她这样安排好了给我做的,我只用按着她的话去完成就好了,但她也渐渐让我自己来,总之作为新来的,当然就是这样的了。 给了我文件,乔媚凑过来,问我第一次和总经理出去时感觉如何,我不解,什么? 她疑惑,“你难道不觉得总经理很有气场,你自己跟在后面也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了吗?” 我了然。 我第一次和总经理出去,乘电梯下楼,小心翼翼地按下楼层号,他认真严肃的样子渲染得我也不由地严肃起来,所到之处都有人问好,之前那个前台接待陈馨,我们经过她时她立刻眼冒金星,结结巴巴地叫总经理好,脸红得像只苹果,我偷偷观察了一下,总经理笑得温和疏离,其实他看似平静温和,实则并不好相处,眼角偶尔才闪过的锐利表示他是一个善于掩藏锋芒的人。 “有啊,跟着总经理,我都趾高气昂啦!”陆少飘过,适时插话。 乔媚白他一眼,“谁问你了。” 我微笑,“总经理真的很有气场,跟着他我总害怕自己出错,还得绷起神经才好。” 第6页 “可别,你要是整天跟着总经理,那每天都要神经紧绷了,而且你……总经理好!”陆少话说着突然就来这么一句,我和乔媚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总经理站在我们身后。 “谁跟着我精神紧绷了?”他眼睛一眯。 我结舌,呃,这个,陆少老jian巨猾笑得人畜无害,“总经理,精神紧绷是必须的,否则怎能配合得了您的气势呢?” 我暗暗佩服陆少这等拍马的本事,乔媚偷笑着转过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我看你还是尽早把我让你交的策划书拿过来,否则绷断了也没用。”总经理居然也开起了玩笑,我惊奇地看着他,他说完就转向我,“我们下去吧?” 我连忙答应,这几天总经理叫我做事总是语气如此温和,让我受宠若惊无法消受啊。 暂且把这归因为我是新来的吧。 “因晓,餐饮部你去过没有?”总经理走在前面问我。 “去过b区,但没有见过餐饮部经理,只见过他的助理。” 他点头,“这些天感觉如何?还适应吧?” 我微笑:“嗯。” 如果要做这样总经理的助理,我也觉得愉快,同事热情,上司,虽然不太了解他,但根据这些天的观察,我认为,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不是吸引异性的那种魅力,而是让人信服的本领。 还没走到b区,就见到客房部经理伊瑶瑶朝我们走来。 “容召。”她笑得一脸春风。 “瑶瑶。”总经理停了下来,“怎么在这边?”他还是那种温和的语气。 我跟在后面,程式化而恭敬地问好:“伊经理。” 她瞥了我一眼没答话,转向总经理灿烂地说:“容召,今天有空吗?我妈妈想请你去我家吃饭。”是那种有撒娇意味的语气,和那天训我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对我有敌意也罢,反正我也不去招惹你。 “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让你去吃个便饭,好吗?” 总经理微笑,“今天恐怕不行,还有很多事情,帮我和伯母问好吧。”他拒绝人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的。 伊经理显然失望,“哦,这样啊,那好吧,改天吧!” “我还有事,不多说了。”总经理朝她点点头,侧身就走,我赶紧跟上,路过时不经意看见伊经理,表情何止落寞,生气更多吧。 餐饮部经理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岁,但已经微微发福,当然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呵呵。 “总经理,”他恭恭敬敬,看见他身后的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位是?” “这是新来的沈助理。” “哦,”他笑,“沈助理上次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出去了,小江跟我说了呢。” 我朝他微笑:“明经理你好。”我知道他有个和本人并不相称的名字,明书林。 他笑得随和:“你好你好。” 然后他开始和总经理说工作上的事情,我竖着耳朵在听,这是乔媚对我说的——记得工作上的细节是身为助理的首要准则。 “我要先去看看操作间,你先去忙吧。”一会儿总经理发话,我赶紧拿出文件来给明经理签字,他的字倒是和名字很符合,明书林三个字端正而清秀。 不过,等等,刚才总经理是说了句“先去看看操作间”? 明经理也没什么惊讶,签完字就挥了挥手,示意说道:“总经理这边请。”可是,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问题,餐饮部的操作间,难道不是厨房吗?我忍不住有些窃喜,还从没看见过这里的厨房是什么样子,五星级大酒店,嘿嘿。 我知道总经理看出了我的窃喜,因为我发觉我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他看着忍不住地暗笑的我,说:“乔媚在客房部比较熟,平常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多在餐饮部走走,这两个部门你们俩都要多注意点,有什么情况和想法及时告诉我。” 我连忙正色:“好的,总经理。” 他看着我满面严肃,微笑了笑说:“这不是任务,平常我如果不能来,你们两个在会好一点,而且餐饮部很好的,乔媚说不定会羡慕你。” “恩?”我有些茫然,他已经转身走了。 我赶紧跟上,在他背后一个劲儿想着为什么乔美人要羡慕我。 但是一会儿之后我就没空想了。 每个人都在极有章法地忙碌着,大厨的高高的雪白的帽子,他们手中翻飞的铲子和偶尔嘭上来的火焰,整齐的调料,新鲜诱人的食材,穿梭其中的餐车,车轮子和地板发出有规律并且令人愉悦的声音,天花板的花纹和干净得晃眼的餐盘……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就连人们身上的围裙,都沾染着温暖的、腾腾的人间烟火。 我站在总经理身后,看着完全可称之为壮观的厨房,目瞪口呆。 诚然我们是没有进去的,总经理看了一会,接着问了主管一些话就走了。我有一点明白总经理刚才的话了,尤其当我忽然想到伊经理那张美丽但却严厉的脸的时候。 ☆、属于北京的冬天 再后来我一次又一次独自去到餐饮部,渐渐和明经理、厨房主管还有那边很多同事都熟了起来。 我可以听主管谈着厨房的管理构想,接着回去和总经理正正经经地报告,也能准确找到忙到脚不沾地的经理给我签字,甚至有时候赶上了也会吃一点今晚刚出炉的餐后小食,美其名曰,我们都是在总经理的带领下,给为挑剔客人准备食物而煞费脑筋的主管分忧解难。 古往今来食物是人生永不休止的追求,而在这样的追求中,我也慢慢有了那令人温暖的烟火味道。 何老师数月如一日地忙,但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相处已经轻松自然,偶然还能遇上,他说他的学校,我说我的公司和同事,谈笑着一起吃晚饭,厨房的工具越来越齐全,就像是我们一点点积累的熟悉和自如。 而在公司,犯错的时候当然多,但就像乔美人说的,次数多了,被黎主管和吴秘书,甚至总经理本人教育之后,也竟然会觉得是一种收获,我们在为总经理奔来跑去的同时也在餐饮和客房部逛得混熟,桌上分门别类的资料越来越多,可找东西越来越快,每当颠着小碎步在各部门穿梭的时候,我都感觉有种说不清的成就感,每当晚上下班,在路上我看着街头来往的行人和车,看着道路两旁的灯光和大楼,都忍不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哎,怎么办?我感觉好极啦! 我好像体会了朱自清先生那篇《匆匆》的意思,而我的日子,也就在我的手中、脚步中,匆匆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冬天。 真是冷啊! 无论穿多少,在上班路上我都感觉冷得要命,从小生理痛就严重,几次下来连何老师都发觉了,十分担心地要我去看医生,老妈的电话也一直在说,最严重的有次我自己也实在忍不住请假回了家,谁知道隔天就被告知万年不看考勤表的总经理昨天突然看了……我的天啊,谁会想要一个老请病假的助理?让我痛死算了,不打算活了。 第7页 但我还是依旧上着班,谁让我这人敬业又有素养,只是和老中医约的时间,不得不抱歉地慡约几次。 办公室虽然有空调,但刚才陪乔美人去了趟前台,走过走廊的时候几乎腿都麻木了。回来赶紧倒了杯开水捧着,乔美人和我一样有些发抖,她穿的可比我少多了。 手还没有被热水温暖,手机就响了。 我在心里哀嚎一声,默默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姐姐,我是小露儿。”我惊讶,居然是小露儿。 “小露儿,怎么了?” “姐姐,有人给你寄了东西,是从天津寄过来的,现在在我家,有时间过来取一下吧!”小露儿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另一个声音,“让她快点过来拿走吧,家里哪儿那么多地方放这些。” 我咋舌。 从天津寄过来的?可我的东西不都已经寄过来了吗?我百思不解,但还是赶紧答应,“好好好,我这几天一定过来,谢谢你了小露儿。” “不客气。”小露儿慡快地答应,又悄悄说:“不和你聊了哦,我还要去上晚课。” 挂了电话,我想想还是给当时帮忙给寄东西的舍友发了消息,回说宿舍里的东西早就清了,没留下什么来,也没给我寄,我更加疑惑了。 直到临下班突然接到天津的电话,是当初的一个学妹,我才恍然大悟,我曾经借了一堆书给她,还叮嘱要好好保留着,难道是她给我寄到这里来了? 果不其然,正是她,说是当时找了我同学问了地址,没多想就寄过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暗头疼,要去老乡家里取回来,还得往自己家寄,又得一番折腾,寄回家倒不急,只是老乡家不能多耽搁,不然又不知道要被念多久,还是快点找时间去取过来吧。 “王梨,你看看我这个月还有休假吗?”我只好凑过去问王梨。 “因晓,你这个月已经休了五天了,没有了。”她一脸爱莫能助,我皱眉,我都休了这么多天了?想想,我去医院看中医就去了两次,那几天一直不舒服,假都休完了,怎么办吧,不敢想象我要是把一大堆书留在老乡家,那位女主人肯定是要大发雷霆,惹起人家家庭矛盾也太不道德,看来我还得请假,我可怜的工资啊,而且这才正式结束试用期后的第一个月,完了肯定要被批评。 “总经理。”赶在下班前我还是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头也没抬地问:“怎么了?” “明天,上午如果可以,我能不能请半天的假啊?”我也不多做铺垫,直说了就好。 他抬头:“又要去医院?” 我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要去,取点东西。” “这么久了你还没收拾好?”他低下头开始翻手里的文件。 我想想点头,“还有一点。” “半天时间够吗?” “够了够了。”我连忙答应,哪敢多请,您不说我黎主管也不放过我呀。 “那好吧。” 他答应,我自然感激不已,“谢谢总经理,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我赶紧出去,总经理相对来说答应得还不算勉强,这就好了,至少没有被批评。 第二天天气异常地差,寒风刺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早起何意杭已经走了,他只有周末才会在家里看到稍微悠闲的样子。 无奈还是要去取回那一堆书,我哆哆嗦嗦地下了楼。 可能时间还很早,小区路上都没什么人,我顶着风往前,在经过一个废弃很久的地下停车场时,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同,好像闻到了一股很不寻常的气味。 我从小对气味敏感,我妈常说我能和警犬相比,这时的确闻到了奇怪的气味,我不由地往里走,越走近,就更加确定,这是血的气味! 我心砰砰地跳,手拽着包不停地发抖,可是这血的气味那样浓厚,实在不能不进去看看。我慢慢走进去,越往里气味越浓,简直让我想要呕吐,墙壁是cháo湿的,这里平常很少有人会来,我的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然后我就停住了。 好像呼吸也一起停住了。 我看到一个人蜷缩着躺在那,确切地说,是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男人,手腕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在他的身下流成一大片刺目的鲜红,寒风吹开他的头发,露出的半边脸,是惨白的颜色,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奔了过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颤抖着扶起他叫:“哎,哎,你醒醒啊!” 他还有微弱的心跳,我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慌乱失措地说了地点,然后拼命地喊,好久,他才艰难地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通红的眼睛里全是冷漠,没有一丝感情,然后又缓缓闭上了。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绑在他的手腕上,那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伤口已经冻得展现骇人的紫色,他的手腕冰冷地一如死人。费力地拖开他,在这严寒的季节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可能我的动作太大,他又睁开眼,这时我才看清楚,他其实非常英俊,很年轻,只是胡渣满脸的落魄样子,这样的季节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转念一下想,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冷? 我赶紧扶住他喊:“死能解决什么问题?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拼了命想活下来都难?”还想说点别的,可是脑子混乱,根本说不出什么来,看着他发紫的嘴唇,我摇头咬牙脱下我的外套,还好今天穿的外套很大,里面穿了一件厚厚的呢子大衣,老天我是多么怕冷。哆嗦着将衣服往他身上裹,看他的样子是想要拒绝,可惜,他现在完全都不是我的对手。 救护车还没有来,我正想着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可以帮忙,回头就看见他在费力地扯身上的衣服,手腕上的血已经透过了围巾,染出血红的颜色。 我扑了过去:“你干什么干什么?!你的命真的就那样没价值吗?” 他愣了一下。 “等你死了以后,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人,你都永远不会看见了你懂吗?”我握上他的手,用我的手来温暖他,想让他找回一点求生的欲望,他的手冰冷坚硬如铁,但是我明显感受到他用了一点力回握了我一下。我惊喜不已,这时远远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终于松了口气。 医护人员看到满地的血也很惊诧,但迅速就镇定下来,将他放到担架上抬上车,护士回头朝我叫:“家属快点上来!” 我一愣,那个小护士急了:“再不上来就耽误救治了!” 我抿了抿嘴唇爬上了车。 护士给他紧急包扎伤口止血,解下围巾和外套递给我,围巾已经狼藉一片,外套还好,我这时才觉得好冷,于是赶紧穿上外套,瞥见躺在那儿的人竟然撇嘴笑了笑,我明白他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求死欲望了。 第8页 手术中,我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围巾看着亮着的显示牌,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在手术室外等着一个人出来,他的安危这样牵挂着我的心,而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门推开了,小护士匆匆跑出来:“现在需要紧急输血,血库里的ab型的血不够了,家属是什么血型?” 我都没来得及纠正她的称呼,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连忙说:“我是ab型的!”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就是我的这句话,将我和这个在死亡边缘艰难找回生命的男孩子,因为汩汩流出我的身体再流入他的身体的血液,从此维系在了一起。 他终于是没有了危险,但我却有点头晕。有次路过献血车想去献个血,那医生还说我有点低血糖不能献,现在更是觉得眩晕,走到洗手间,镜子里的我嘴唇苍白,我也算是救人一命了是吧?我朝自己笑了笑,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了点,看看手机,都已经十点多了,我来之不易的假期啊! 我走回他的病房,他躺在那里紧闭着眼,我看清楚了他的左额际有一道细细浅浅的疤痕,右耳上有两个耳洞,头发也染了一缕黄色,看起来很年轻,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医生问我他的身份情况的时候,我一问摇头三不知,医生疑惑,我只好解释我只是路过偶然救了他,说了半天,又找不到他身上有什么证件,只好说等他醒来再说。 应护士姐姐建议,临走我还是拿了张纸条,斟酌了一下写了行字留给他,接着才拍拍手走了。 ☆、状况百出 回到家里,意外地看见鞋架上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厨房里有声音传来,走过去一看,是何意杭围着个围裙在忙活,我有些惊喜:“何老师,你怎么在家呢?” 何意杭转过身,微笑道:“上午后两节课取消了,就回来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这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他指着我手讶异地问道。 我才意识到围巾还捏在手里,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今天遇到点事,这是别人的血。”说完就觉得这话说得不清楚,补充道:“我碰到一个受伤的人,就送他去医院了。” 何意杭看着我哦了一声,“怎么,看你脸色不好,外面太冷了?” 我确实有点头晕,“没什么,怎么你还没有吃饭吗?” 他好像在下面,听到我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早上太赶了,现在随便弄一点。” 我了然,以前上大学,我的老师也是这样,早上上课太早了,一般早餐都是留到课后吃的。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一看,上面闪烁着“总经理”三个字,这可让我惊诧,虽然有存总经理私人电话,可从来也没有联系过呀,我立刻惴惴不安,想想完了这大概不是好兆头,赶紧朝何意杭笑笑:“我老板,你忙吧!” 退出来,才连忙接了电话,电话里的总经理大人语气平和,居然说:“下午两点的会议不要迟到了。” 我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反常,不过也就是随便问问吧,我赶紧答应道:“是总经理,还有其他事吗?”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家搬得怎么样?” 我才想起来我今天是要去那个同乡家里拿东西的,可是只顾着救人居然就忘了,我一拍脑袋,这什么记性。“呃,我已经搬好了,多谢总经理关心。”他似乎应了声,然后就挂了电话,我咬咬牙,还是赶紧去搬东西吧,总放在别人家也不方便。 我走到厨房:“何老师,我想起来还有事没办,要出去一下。” “还要出去吗?那多穿点衣服,看你嘴唇都冻白了。” 我笑笑答应。 同乡不在家,他的妻子给我开的门,我说明来意,她上下打量我几眼:“你让人把东西寄到我家的?” “呃,”我愣住,“不是,只是,哎,对不起了,一定不会了,真的,麻烦你们了。”我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舒服,笑容僵硬地取了东西,还是说了好几声谢谢,才逃一般离开这个地方。 外面真是冷得可以,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围巾也没围上,顿时觉得风全往脖子里灌。想到一会回家撂下书就要去公司我就哀怨不已,好久才打到车,哆哆嗦嗦地钻进车里,看看时间都十二点了,我咬咬牙嘶嘶地出气。 “安排queenctrl经理的见面在今天下午的会议之后,让因晓和我一起去。” 刚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就听到有人在点我的名。 我咬咬唇,敲敲门,乔媚给我开的门,脸色怪异,我疑惑,而后就看见伊瑶瑶从里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的美丽端庄的笑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裂开了,冷冷瞥了我一眼,转眼又恢复正常,施施然走开了。我惊讶于她翻脸的速度,转眼,就看见总经理靠在椅子上揉额头。 不得不说,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伊经理,大小姐每次见到我都跟几辈子仇人似的,时间久了乔媚都刻意帮我避开和她遇上的机会,想想也是欲哭无泪……算了,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助理,工作要紧,嗯。 “总经理,会议的资料准备好了,两点钟准时开始,您还有什么事吗?” 他睁开眼,“等一下会议后要和queenctrl的开发部经理见面,你去找乔媚了解一下情况。” “是。”我答应,自从有次多问了句被黎主管批了之后,我就养成了什么都无条件接受的习惯。 “没事你先去吧!” 我意外,怎么感觉今天的总经理有点不一样,看看他,好像很疲倦的样子,难道是和伊经理吵架了?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今天这个平常超人一样的总经理不知道怎么了,开会时总是出神,有好几次底下部门的负责人报告情况时他竟然好像完全都没有听到一样,人家叫了好几声“总经理”他才意识到,但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观察了一下,好像眼睛有点红。 好不容易散会,那些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他还在那儿坐着不知道想什么。 我走过去,小心地问:“总经理,您怎么了?” 他没看我,又揉揉额头,起身准备走,边低声道:“帮我冲杯咖啡来。” 我不敢大意,赶忙跑去冲了杯咖啡。 和queenctrl经理的会谈更是状况百出,期间他的电话响了,他想也没想抓过就接,然后扔下人家经理就走了。我看见一旁那位经理一脸尴尬,只好赶快解释说今天总经理有些事情,希望不要介意,改天我们再约时间好好谈,解释半天才算完成。 送走了那经理,我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他的爆吼:“说了叫你们看好人你们怎么办事的?在哪儿?” 我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正踌躇,门一下被拉开了。 他看见我一停,手里还拿着手机,我赶紧眼神表示我马上离开,他“哎”了一声叫停了我,拿开电话,“准备一下,让司机去开车,你陪我出去一趟。” 第9页 他难得竟然有焦急的表情。 “好!”我迅速答应,跑去套上外套就打电话给司机。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我本来就很怕冷,今天天气又尤其差,但是我觉得他的脸色更是冷得怕人。 “总经理,发生什么事了?”考虑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他抬起头,似乎叹息了声,“一点私事。” 那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无奈无措的表情,事情可能真的有点严重。 司机早就等在楼下了,上了车,他说了个医院的名字。 我扭头看他,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不一会就到了,他大步迈下,我紧跟着,看见门口站着个男人,一见到我们下车赶紧迎上来,低声朝他说了句:“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怒容满面,那人可能也有些害怕,赶紧带着我们进去。 风吹过来,夹杂着冬日凌冽的寒气,我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还以为是坐了太久忽然站起来的原因,可是摇摇头,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迷糊,意识也似乎剥离了身体,还没等我叫住前面的人,眼前的景象终于全部转为漆黑一片。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洁白一片,我闭上眼使劲晃晃头,一阵眩晕袭来,我忍不住想按上额头,一动才发现自己手上插着吊针,有液体顺着针流尽我的身体,我回忆起来,我是晕倒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时有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你醒啦?别动,打着吊瓶没看见吗?”我被训得停下动作,“请问,我是怎么了?” “你啊,是低血糖,又受了点凉,所以晕倒了,我看了你的血液指标,你是近期曾经大量失血了吗?还是例假来了?” 我用另一只手按了按额头,苦笑着说:“我早上刚献了血算不算?”我还真是和医院有缘,一天之内来了两次,还是同一家。 “献血?”护士惊讶地叫出来,打断我的思路,就在这时总经理大人推门进来了,护士回头,“正好,这位小姐本来就有点低血糖,近期有失血经历,又有点感冒,所以才晕倒的,输完液再开点感冒药,回去好好休息就好了。”说着又调了一下滴速,就出去了。 我有些尴尬朝他说道:“总经理对不起,您的事处理好了吗?” 他答非所问:“如果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应该多注意点。” 我更加尴尬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公事化地说:“谢谢总经理了。 他像是考虑了下,还是忍不住说:“本来就低血糖,为什么要献血?”他语气不善,可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半天,他终于还是摆过头,“算了,你好好休息,今天不用回公司了,身体好了再来。” 我赶紧感激地笑笑,连连答应。他扫了我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温和中透着高冷,让人有时捉摸不透,也不敢靠近,可现在看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转念又想,不知道他的事情怎么样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没事了吧?可他来医院看谁呢?那时候那么生气,那么紧张,怪自己晕得不是时候,明明是陪人家来的,这下好了。 看看手机发现已经五点又惊到了,我原来在医院已经躺了两个小时! 输液结束了我跑去之前的病房想看看早上那个男孩,结果被告知竟然已经出院了,什么?金刚啊这就出院了?去准备交钱的时候又被告知容先生已经交过了,什么?交过了?我又陷入纠结,实在不想欠人家的情,尤其不想欠老板的情,可如果要去还的话,好像也不太合适……唉算了,我还是先回家去吧,脑子里乱成一团,又痛得厉害,这一天! ☆、给你打也行? 受冻、失血、奔波加上感冒,自以为强悍的身体在这几重打击下也终于不支,一大早闹钟声叫醒我之后,我就明白了这一点。嗓子烧焦一样疼,脑子里混混沌沌,挣扎着坐了起来,自己摸摸脑袋才发现烫得厉害,稍微摇摇头就感觉针扎一样,我心里哀怨,做了好些心理斗争想要起床去上班,但最后还是无力地栽倒回了床上 胡乱给王梨发了个请假的微信,让她帮我转告总经理,接着就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叫醒我的是乔美人的电话。 “因晓,你又生病了?” 乔美人虽然是在担心我,但这个“又”字让我哭笑不得。“是啊,”我嗓子痛得要死,“一天到晚请假,总经理那边要麻烦你了。” “好啦,你声音这么哑,要不要去看医生啊?你在家里有人照顾你么?”我心里暖暖的,笑了笑:“不用啊,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昨天去了医院……开了点药了。”我都能想到乔美人皱起好看的眉毛的样子,她表面看似有些距离感,但其实心肠很好也很关心人。 “你自己要注意点,不行一定要去医院……嗯?总经理……”她声音突然压低了,好像拿开了手机,“总经理我正打电话问她呢,说是在家里休息……” 我正不知道情况,那边嘈杂了一阵,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因晓。” 我顿时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是,总经理。” “很严重吗?” 我张口结舌,简直不知道怎么回复boss的关心:“呃,那个,谢谢总经理关心……”因为紧张加上嗓子实在痛,我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我没事,我是说,嗯,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谢谢关心。” 我脑袋更痛了,来自老板的关心好像一点也没有让我舒坦点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可以给乔媚打电话……给我打也行。”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谢谢总经理”,但到最后,我一下愣了。 what 我彻底清醒了,握着电话,脑子里转着那句“打给我也行”,他的声音温和又有磁性,还有点叹气的语气,好像有点担心……想什么呢!我一回神才赶忙说:“好,好的,我,我知道了,谢谢你,谢谢总经理。您去忙吧,我先,嗯,再见总经理。”我飞快地挂了电话,脑袋陷到枕头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现在胆儿肥了居然连老板电话都敢挂!病死我算了,真的不打算活了。 躺了一会儿还是起床,烧了点热水,给自己煮了碗面,忙活的过程里不停胡思乱想,脑袋更痛了。 第二天我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上班去了。 刚上地铁,人群里有对亲昵的小情侣,我听见那个男孩说:“别紧张,面试官又不会吃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心一跳,忍不住按了下额头。 出了地铁口走在路上,迎面走过来个男人,对着手里的电话温柔地说:“好了,好好休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天!我忍不住又按了下额头,今天根本不宜出门! 第10页 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什么情况!总经理和黎主管,吴秘书这三位大神居然都没在!已经快到点了,以往这会儿那三位早就跟前一天晚上根本没回去似的坐那儿了,我茫然地看了看优哉游哉的陆少,乔美人端了杯咖啡正从茶水间过来,看见我一瞪眼:“你怎么来了啊?” 我被她一瞪不由得愣了:“我,上班啊。” 陆少这才注意到我,往椅背上一靠:“我去你也太敬业了吧,总经理都发话让你休息了,而且今天总经理也不来公司,你来干嘛?” “总经理出差啦?”我居然有点跳跃起来,走到自己桌前一边放包一边说,“还带上了大神们?”陆少来了个“你懂的”的表情,乔媚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真的好啦?昨天听起来很严重啊?” 我嗓子还是哑的,但是还不至于上不了班,张科已经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感激地接了朝他说“谢谢”,又朝乔媚笑眯眯地说:“没完全好,不过不想请假了,能撑得住。今天什么情况?” “哦,”乔媚腮帮鼓了一口气,“总经理上午有点私事要到一点才能来公司,黎主管和一个灯饰合作商有个重要的会,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在,勤姐和邵总监去了黄龙饭店,吴秘书今天要去拜访几位公司董事为年会准备,客房部要准备春节的特殊客房一会我要去那边,小江大早上就来找你不过我们告诉他你今天休假,你看情况问问他有没有急事吧。” 乔美人条理清晰语速极快地为我理清情况,我一边听一边点头,她说完又一顿,“不过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太累哦。”她居然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然后拿了几摞文件风一般就走了。 我有些茫然,这是怎么了? 陆少走了过来,将我按到了椅子上:“好啦二小姐,你就在这里坐着,小江有事会再来找你的,不过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挑了眉,“反正在总经理下午回公司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在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王梨就急匆匆推门进来,嚷着:“我天,差点就迟到了!” “你你你,”陆少转移阵地,对着王梨,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要是连你也迟到,我们几个的全勤奖可就全军覆没了。”王梨急急忙忙摘下包,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但转眼发现我也在,立刻愣了:“因晓?你今天不请假么?”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我没说今天要请假啊?” “可昨天总经理……”陆少打断了她的话,催促着她收拾桌子,“别说话了你,赶紧准备干活,一会行政就来了!” 我觉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是没人告诉我,陆少又一副自己不想说也不想让人家说的样子,勤姐这几天忙着呢,我视线最后转向张科,他一看见我的眼睛就立刻躲了开:“呃,我想起来有点事……” 想不通为什么这几个今天这么反常,我只好怏怏坐下,桌上还放着前天中午开完会的资料,只好翻开看着。 总经理果然到一点才到公司,我接了乔媚的电话下楼的时候,他正迈着大步走进大堂,周身都带着外边的冷气,脸色更是冷峻,我赶紧迎上去:“总经理。” 他先是一皱眉,接着脸色更冷了:“怎么是你来了?” 我心里一凉,赶紧解释:“乔媚她今天在客房部,总经理有事的话我可以叫她……”“我是说,”他耐下心来,“你怎么来公司了?” “呃,我,”我好像就是没法解释今天为什么来上班,想想实在无奈,只好说:“总经理,我今天都好了很多了,工作没问题的。” 感受到他盯着我的严峻眼神,我没骨气地垂着脑袋,好一会他才迈步:“上去吧。” 如蒙大赦,我赶紧跟上。 后来我才看见乔媚在群里发的消息:“今天boss心情不佳,举动务必小心。” 更是脑袋发痛,怎不早讲! 电梯缓慢地往上爬,和总经理单独乘电梯已经习惯,但今天气氛不同寻常,我低着头默默数着楼数,听见他问:“身体真的没问题?” 我暗暗皱眉,抬起脸小心地看了看他,他神色还算正常,我连忙十分笃定地说:“没问题的。” 他停了下,又开口:“因晓,以后要是觉得实在不舒服,谁让你做事你都可以拒绝。” 我吓了一跳赶忙回答:“不是的总经理,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我本来身体挺好的,可能最近是有点感冒,对不起,麻烦总经理了。”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走着,周围的空气渐渐冷了下来。就在我以为我们就这样结束谈话时,他才开口:“好了,下午你就在办公室里帮我整理点东西,哪都别去。” 我恍然睁大了眼,这么优待?可是…… 电梯叮地一声,仿佛一锤定音,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话全都咽下了。 整个下午总经理哪儿都没去,我也哪儿都没去。 一边整理厚厚一大摞资料,一边给忙得焦头烂额的王梨做几个表格。以前总经理在办公室的时候电话都响个不停,今天里边的电话安静得出奇,我手边的电话虽然响了几次,可乔媚特意告诉了我今天不要轻易打扰总经理,我就能推都推了,中途除了进去给他换了两杯咖啡,其他实在不敢多说。但是他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呢,我不想八卦,可顶头上司的心情真的很影响我一天的工作啊。 一直到临近下班,总经理大人终于按了内线叫我进去,我进去一看,发现他和前天一样又在揉着太阳穴。 “总经理?” 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帮我订一束花,一会我要去看……一个病人,简单一点就好,卡片你来写吧。还有,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趟机场。你身体,可以么?” “可以可以,”我忙说,“是十点左右从洛杉矶到北京的航班吗?乔媚跟我说过了。” 今天乔媚告诉我公司要来一位特殊客人,应该就这位了,我还在想怎么总经理迟迟都不和我说接待的事。乔媚还说明天中午总经理要在公司请这位客人吃饭,餐饮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他还会在二十三楼住一周,伊经理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点头:“嗯。然后帮我在maple leaf订两个位子,明晚八点之后。” “明白了,”我迅速记在心里,想着maple leaf的位子不好定,一会儿得赶紧打电话,想想又问,“去接机要准备什么吗?”他抬头看向我,我盯着他眨眨眼,他移开眼神:“不用了,是个老朋友,是个男的。” 我有些懵懂:“嗯?” 他咳了一声:“好了你记好就行了,今天早点回去吧。” “哦,好嘞。”我咬咬唇,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他好像很是不自然的样子啊。 第11页 到下班总经理难得地准点出来,让大家早点回去。 一众伙伴受宠若惊,虽然这里没什么畸形的加班文化,但是总经理这个工作狂人居然亲自催促大家下班,大家都觉得今天boss真是和蔼可亲啊~我看见boss无意扫过我的眼神,立刻想起他说的话,连忙飞速收拾好东西,胡乱说了句“我先走了哦”,围上围巾就逃之夭夭。 到了大厅我才出了口气,怎么被boss一看就有种想逃跑的感觉?真是要疯了。 还没出大门,乔媚从b区过来,一眼看见我就喊:“因晓!” ☆、小锅乌冬面 我看见了她,赶紧招手:“哎!” “下班啦?”乔美人心情不错,走近了笑眯眯地问我,“今天你还好吧?” “我没事啦!”给她一问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下午提心吊胆,都忘了感冒了,现在感觉也没什么了嘛。 “那好啊,我们今天一起吃饭吧,正好我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有一家面馆很不错,你习不习惯吃面?”一边说着我们一边往外走,她又停了,“哦,你等我一下好不好?我想去个洗手间。” “好啊,我和一起去吧,走。” 乔美人走步生风,大衣和裙摆衬得她干练又青春,反观我穿了个臃肿的羽绒服,几乎得跳着步子跟着她,不过我心情已经变美了,笑嘻嘻地和她说话,隔着洗手间隔板,她问我:“因晓,你有没有当过伴娘?” 我心一跳,立刻问:“你要结婚啦?” 果然一出来,她就笑吟吟地说:“你都猜到啦?” 我惊喜:“怎么没听你说啊?” 乔美人的男朋友帅气非凡,经常来接她下班,但凡与他们偶遇,谁都会露出羡慕死了的表情,“恭喜你,什么时候啊?” 一贯工作雷厉风行的boss助理人称乔大小姐,今天难得露出一点娇羞的样子,“就在一月四号,我们打算请四个伴娘和四个伴郎,”她眨眨眼,“我想让你当我的伴娘。” 我今天第n次受宠若惊,“当然好啊,我多高兴啊!” 她一笑,正要说话,我们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还有哗哗哗的流水声。 “别逗了,你以为谁都像乔大小姐一样,男朋友长得帅又有钱?现在刚毕业的小姑娘,家里没什么底子的话谁不想找个有钱的老公,尤其人家那样整天对着老板的,你就醒醒好了,我看对你人家也没什么意思。” 乔媚拉住了我,我看看她,她唇角一勾:“今天心情好,听听人家都怎么在背后说我们。” 我只好站住。 “她不是那样的人,哎其实总经理办公室有那么多人,她倒还不如算是我们餐饮的。” 我和乔媚对视一眼,她朝我宽慰地笑笑以示“别介意”,我摇摇头表示“never mind”。 “我也还没做什么,没约过,更没表白,也是怕像你说的这样。不过老板那边也没听到过什么传闻啊,而且还有伊经理坐镇,以前那个邱惜惜不就是后来离职了,她应该不会不自量力吧,虽然是有点漂亮,你还别说,就是和北方姑娘不一样……” 说实话,听见两位男士一本正经地对别人的评头品足,我只想回复“呵呵”二字加一个白眼,乔媚脸上挂着冷冷的笑,眼里闪着不屑的神情,嗯,可能和我想的一样。 “走。”乔美人发话。 洗手池边的一位先看见了乔媚,接着赶紧捅了捅同伴,同伴回过身,正好与我对视上。 其实我早就听出来是明经理的助理江林宇,但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因为常去餐饮部,也经常和他接触,算不上很熟,也能是朋友了,这下,他立刻神色变得十分尴尬狼狈了。“哦,好,好巧啊。”他磕磕绊绊地说,眼神躲了开,脚下已经移了方向,“那个,先,先走了啊。” 两人一溜烟就走了。 我出了一口气,乔媚走过去接水,眨眨眼看着问我:“不生气么?” 我嘟嘟嘴:“很生气啊。” 她笑了笑:“其实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大部分都是比这更难听的,”她笑得自然,一点也不像耿耿于怀的样子。“可能在总经理身边待得久了,对这些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一笑,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听出她对总经理的一丝崇拜。她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我淡淡笑笑:“好啦,咱们出去再聊吧。” 面馆安静,布置也很幽静,门外挂着木门牌,在风中摇摇晃晃地写着“小锅乌冬面”,我们推门进去,室内的温暖驱走了刚才的寒气,乔媚显然和老板早就相熟,我们点完单,她才笑笑问我:“因晓,你今天有没有问总经理发生什么事了?” 刚端上来的牛奶香气四溢,我端在手里,摇头回答:“没有啊,总经理一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 她一脸了然,端起牛奶请轻抿了一口。“就知道你不会问,不过有时候你也是可以关心一下老板的,毕竟boss也是人呀,”她又垂眸,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几下,“其实主要是因为总裁,和总经理弟弟的事,那天总经理去医院,就是因为他弟弟出事了,不过你那天晕倒了,应该没见到吧?” 我怔了,这几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总裁?总经理弟弟?你怎么知道我晕倒了呀?” 她忍不住给了我一个白眼,“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总经理告诉我的呗。” 我悻悻然。 “我是说总经理的事,你别找不到重点。”她提醒我。我一笑:“哦,是哦,我是没见到总经理的弟弟,之后也没问过他。” 她耸耸肩,这时候我们点的面已经端了上来,超大号的面碗,好几碟看起来味道诱人的小菜,我立刻喜欢上这家店,朝乔媚笑眯眯地说:“谢谢你推荐,真是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啊,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好几年了呢。以前总经理也来过,那时候我记得还是我大一的时候,一起参加创新院比赛过后那些学长们带我们来的。” 我一下子咳了出来,惊住了:“总经理?是你的学长?!” excuse me? 对面的乔大美女露出十分无奈的笑来,“你难道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啊? 我瞪大了眼,难怪我觉得她和总经理相处融洽,虽然是上下级但更像是朋友,还以为是因为乔美人为人慡朗又有能力,才能让boss另眼相看,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认识好多年的校友啊,简直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啊,”我很是无辜,“都没人跟我说过。” 她微微一笑:“我以为你都知道呢,以为他都跟你说过。” 我摇摇头:“没有。” 我忽然觉得今天她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她见我看着她,挑挑眉:“你想说什么啊?” 第12页 我一下子泄气:“怎么你老是能猜到我想的。” 她得意地朝我眨眨眼:“因晓妹妹,不要以为有谁的心思不是写在脸上的,刚才话都没说完呢,别老打岔,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学长?总经理走到今天可不容易,你虽然才来半年,也该能感觉到吧?” 我这下真的愣了,想了想,才试探着问:“是结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微愣,接着展开眉头,坦坦然然地回答:“你看,你还不是老是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她的眼神里这下多了点平静,“等过到年底,我处理手头的那点事情,就要走了,辞职报告都已经发给总经理了。”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今天有些异常了。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的前辈、伙伴、引领人,就要离职了? 一时有点怏怏:“走了?好突然啊。” 她不在意地“哎”了一声:“别这样啊,”但眼底还是有点惆怅,“五年前我刚来公司还是实习生,那时候学长他刚刚出任总经理,办公室也刚刚组建,黎主管和吴秘书,我,后来勤姐和王梨调了过来,陆少和张科不多久也进了公司。” 我听得认真了,她停了下来,朝我一笑:“不过过不了多久总经理办公室就会改组,以后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我立刻愣了,张大了嘴:“我怎么不……” 改组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木讷地看着乔媚,她安慰道:“这还没有定论,你不知道很正常。”但她又立刻转为认真,看着我的眼睛,“但是这是很好的事,说明总经理的能力被认可,不需要在他身边放几座大山了,其实他很辛苦的,前几年尤其是。总裁身体不好,总经理要一力承担所有事,他是容氏唯一的继承人,但他毕竟年轻,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和服从,你懂吗?” 我看着乔媚认真的眼神,想起和总经理在一起的点滴,他对工作的认真和严谨,付诸的心血,还有几次会议一些前辈们或不以为意或不愿听从的样子,忍不住点头:“我知道。” 她看来很是满意,眼睛里更是温柔细腻。“吴秘书的性格你也知道,所以我走之后你在总经理身边,要好好帮助他,不要只认为你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你要有信心。” 她说完就安安静静地拨着碗里的面,热气氤氲时,我差点以为自己看错,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了。我感觉她对总经理乃至公司,都有很特殊的情谊,心里有些伤感,看着她低声说:“多和我说一说总经理的事吧,我想知道。以后你不在,我想做好那些原来你做的事。” 她有点惊讶,看着我笑了笑:“我能说也有限啊,以后更多的,你要自己去问总经理。” 我怎么觉得她一直想我去问总经理呢? “刚才你说总裁身体不好,我来公司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总裁。”我皱皱眉,“还有总经理的弟弟,总经理的亲弟弟?” “不是亲弟弟,是表弟,以前我就知道总经理有个表弟,因为家庭的原因,一直以来都很叛逆,其他我也不清楚了,至于总裁,他来公司的时候不太多,不过以后有机会的,只不过,”她顿了顿,声音转为低沉,“总裁是脑肿瘤,和病魔抗争的这些年几乎死去活来,我陪总经理去看过一次,他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依旧不失风度和气势,还对我说谢谢……” 一个晚上,我都在听乔媚在说话,她说得很慢,我也听得也很仔细,好像在听来自前辈的教导,又好像在听好友的心声,甚至是倾诉、拜托,这些,都让我了解了另外一个人。 我突然发现,好像我的想法改变了。 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开眼我看着窗外隔着窗帘时隐时现的灯光,闭上眼我想起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我的新家、新工作、新朋友,然后慢慢地,我嘴角不由自主浮现了微笑——好幸运,好难得。 ☆、老友相见 隔天去到公司,吴秘书和以往一样早就已经到了,陆少他们都还没来。我看了看手机,才八点四十。吴秘书一抬头看见我,朝我叫了声: “沈助理。” 这么久了他一向都叫我沈助理,也只叫乔媚乔助理,好像只看得见我们的职务,我甚至怀疑他根本说不清我们都叫什么名字,因为工作之余我们也基本上不说话,有不频繁的接触,也是严肃且带着一点不近人情。 我走了过去:“什么事?” “上午十点灯饰合作商那边会有位经理过来,你帮销售……” “因晓。” 吴秘书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是总经理。 我看向他,他朝我们走了几步,一只手给我递过来一份文件,声音很冷:“时间差不多了,这个你拿去给邵总监,然后到楼下等我。” 我有些不知所以,因为我发现,他没有看我而是直直看着吴秘书的眼中,有着不能违逆的气势,他……动怒了?吴秘书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板了起来。气氛有些尴尬,可现在还不到九点,到机场只用半小时车程,需要这么早出发么? 不敢多说,我点头:“是,总经理,那我先下去了。” 又朝吴秘书轻轻低了下头,拿着文件就走了出去。在门口刚好遇上乔媚,“因晓?”她问,“干嘛呢?”说着她就看向了里面,我也将视线转了回去,透过玻璃看见总经理站在吴秘书跟前,他个子很高,笔挺潇洒,好像在说着什么,吴秘书的脸色有点僵硬。 乔媚对我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好像气氛不太好。”我耸了耸肩。 乔媚也耸了耸肩,又说:“就去机场了吗?” 我点头:“嗯。” 她一笑:“快去吧,注意点身体,啊?” 我笑眯眯点头。 拿了文件给邵总监再返回大厅,不想总经理已经下来了,高大的身影十分醒目。 我想起曾经见过他大步流星领着一队工作人员从大厅走过的样子,一步一步,意气风发。现在他站在大厅,干净的墙壁投she出他的身形,如果……如果他身边没有伊经理的话,牢记乔美人教导的我大概要怀着敬畏的心情朝他奔去了。 他们二位大概同时看见了我,总经理微笑了笑。 伊经理看见我,不大高兴的样子:“沈助理也一起去吗?” 我意外,伊经理她也要去?那我……还用去吗? “我和因晓去就行了,瑶瑶,你去忙吧。” “可我也很久没见阿予了,今天……”“瑶瑶,”总经理打断她,声音很平淡,“你去忙吧,过几天阿予会约你的。” 伊经理眼中又浮现了我熟悉的失望和怒意,我也想不到总经理居然这么直接地拒绝,场面有些微妙,我安静地没有开口。 第13页 “那好吧。”伊经理不再坚持,淡淡说了句,像是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接着转身就走了。我心里暗暗为总经理捏把汗,因为伊经理破天荒在他面前甩脸色了。 司机早就在等,总经理和我一起坐在后座,刚才的事情毕竟有点尴尬,我也不好开口先说什么打破僵局,好在没一会儿他电话就响了。 “喂。”大概是熟人,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说着还看了看我。 我诧异,不解看着他。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转过了脸, “是我的助理。” 什么?我?我瞪大了眼睛。说实话我是个没骨气的人,不由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他倒是没有再看我,只是声音淡淡地说:“她叫沈因晓。” 这下我彻底意外了,什么鬼!干嘛点我的名? 他挂了电话,我觉得实在忍不住,“总经理,什么事啊?” 他是随意的语气:“昨天你帮我订的花,收到花的人很喜欢。” 我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笑了笑:“哦。” 转过脸才觉得奇怪,就因为这个?其实这样的小事,不至于特意打电话来问我的名字吧。可能见我又闭上了嘴,boss换了个话题:“瑶瑶只是有点脾气,她要是说话太重,你就别放在心上。” 我心里立刻就想哪敢!“哦,不会的,你放心。”说得急,都没注意一直称他总经理,今天居然说了一次“你”。他微笑了笑,“那就好。今天我们去接的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和瑶瑶也是,算是发小吧,他叫沈靖予。” 我想都没想就问:“那为什么不让伊经理也来呢?” “阿予,”他想了想,“可能有别的女孩会去接他。” 我才发现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傻了眼“哦”了一声,“这样啊。” “不过以后他会在公司工作,你们早点认识也好,乔媚过不久就要离职了,你要更辛苦了。” 我倏然睁大了眼,想到乔美人说过的话,此时此刻有什么比boss的关怀更让人热泪盈眶嘞? 立刻点头,满怀豪情地说:“是,谢谢总经理关心!” 机场人来人往,不过大老板在人群中有些扎眼,我们来早了,等待的时间里,不时有路过的女孩回头看他,几次下来,我忍不住斜着脸瞅了瞅他,谁知道他突然看了过来,我赶紧收回眼神,我刚才是不是什么都没做来着? 一定是。 “看什么?”他问。 “哦,”我张了张嘴,学不来陆少拍马屁不用准备的本领,只好坚定地否认,摇头:“没。” 他一笑:“是吗?” 我只好硬着头皮:“对不起,总经理,我……” 没等承认错误接受批评,正前方有出现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剪裁合体的大衣衬得他十分年轻干练,神采飞扬地朝我们招手,“阿召!” 总经理立刻露出笑容,快走了两步,两个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阿予!” 果然古往今来老友相见都是人生乐事,我在心内想着,还从没见过boss这么喜形于色的时候。短暂的两句话之后,他想起来介绍我了。 “阿予,”他说,“这位就是沈因晓。” “沈先生你好。”我朝沈公子笑着问好。沈公子显然比大老板开朗太多了,他朝我伸出手来:“你好呀沈小姐,阿召和我说过你,我感觉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和他握手,和他对视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见过一样,他也好像愣了下。 “怎么了?”boss很快发问。 沈公子松开手,挑了挑眉:“没事,一见如故而已。” 他这么率直我倒没想到,榆木脑袋又犯了,只好看着他笑笑不说话。大老板像是对他这幅样子习以为常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怎么没看见希染?” 沈公子给他一个白眼:“招呼都没打完呢,急什么?故意戳我伤口是吧?” 总经理笑了:“是你自己说希染要来接你的。” 沈公子横起眼睛,总经理做了个“好好我不说”的表情,接着说:“回公司吧。”这下沈公子立刻转为一脸哀怨:“刚落地时差都还没倒回来,你就要我去干活,还有没有人性?” 我没想到这二位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能在一旁木讷地站着,心里无比懊恼地想着要是换了乔美人在,肯定不是我这副样子。沈公子倒是看向了我,唇角勾起来:“怎样啊沈助理,在这个少爷身边日子过得挺艰难吧?” 眼见大帅哥这么靠近我,还一副咱俩同病相怜的友好模样,我不争气地有些心跳加速,不过幸好尚有自制,要是头脑发晕点了头,以后在boss跟前还怎么混?我赶紧笑笑:“不会啊,总经理……对下属一直都很照顾。” 我感觉自己现在肯定满脸谄媚,看来骨气这种东西真不是想有就有的,现在沈公子看向总经理的表情,完完全全就是在说: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压迫到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一点自我? 总经理很坦然:“以后你就会知道,我会怎么好好照顾你了。” 我难得见总经理开一次玩笑,正惊奇间,沈公子已经挑起了眉毛:“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就挺好了啦。” 他还“哎”了一声,我发现我实际上是个有点八卦的人,沈公子……大概是在说伊经理吧?不过总经理不予置评,很快两人又开始说别的了。 老友相见的场合我一个外人真的不怎么插得进嘴,一路上沈公子都在说话,一点没有时差没倒过来的样子,时而还要对我说两句,总经理也能看得出心情极佳,幽深的眸子里都是笑意。 看来两人果然是很好的朋友。 直到吃饭的时候,看着似乎不太需要我,总经理吩咐了我几句就让我回了。 我又有点低落,初次见面,沈公子跟我说话就亲切得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我反而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搭不上几句,这么久以来口才一点也没有变好,想想就气。 带着点小懊恼的情绪给王梨发了消息,回说在餐厅见,员工餐厅离餐饮部还比较远,我赶紧跑去员工通道搭电梯。 ☆、不礼貌的兄弟 电梯的数字在渐渐减小。 现在百无聊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沈公子的样子来。那双眼睛亮极了,怎么想都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刚回国的沈公子不应该和我见过……就算偶然见过,也不至于有什么深刻印象吧…… 可能想得太出神了,电梯到达的一声“叮”让我不禁抖了一下,回了神正要出去,就见某位先生杵在电梯门前,四目对视下,有些尴尬了。 “呃,因晓……你过来了?”江林宇扯出了个笑来。 “哦,对啊,”我一笑,我其实都没觉得怎么样,人家倒是一副不好启齿的样子,“下班了,我先走了。”我侧身就要出去,不想他迎着挡住了我,我抬起眼:“干嘛?” 第14页 他盯着我,居然堂而皇之往前迈了一步,挤到了电梯里。 我很靠近门,不由后退了半步,有些生气了:“你干什么啊?” 他还是盯着我,接着眼神飘忽了几下:“那个,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没关系你让一下吧。”我冷下了脸,避开他往外走,想不到他不但不让我,反而移了一步又挡住了我的去路。 楼上可能有人在按电梯,门于是缓缓合上了。我这下恼了,抬起脸来盯着他:“还有事吗?” 他咳了一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又整了整领带。 这时电梯已经往上爬,我也不在意了,就看着他装模作样。 说实话以前不怎么讨厌他,现在越看越觉得,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长得不敢恭维,怎么还非要卯足了劲引起别人注意呢? 某人整装完毕,开口说道:“那个,上次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开开玩笑,没想到你们刚好在,你别误会,哦,那个同事,他就喜欢说别人,我已经说过他了,希望你别生气。” 他说得倒是挺自然,我懒得多想,随口回答:“好呗,不过你能让让吗?我要去一楼的。” 他回身看了眼电梯数字,“嗨,还有点时间,能和我聊聊吗” 我心里恼得不行:“聊什么啊?” 我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可惜对面的男士毫无察觉,又伸出食指顶了下眼镜,做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自顾自地开口:“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和你绕弯,其实我是觉得,你很不错,工作认真,又很有上进心,比公司里其他很多女员工都要好,咱们俩是同事,工作性质类似,我也是北京本地人,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以后在北京生活肯定方便很多。” …… 这位仁兄脑壳子坏掉了吧? 我满脸黑线,他的话基本可以翻译为:恭喜你,本少爷阅遍整个公司,看上你了,你要跟了本少爷,保证给你个京城户口。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说:“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觉得你刚才的话留到相亲桌上去说更好,保证一次就成功,我就祝你早日脱单了。” 我说得讥诮,这下江少爷绷不住了,“我是认真的。”他说着朝我逼近了一步,我眼神一暗:“你想干什么?”他冷哼了哼:“我知道,总是跟在总经理身边,难免想得有的点多,不过以你的条件别说总经理了,我看就连……” 我的怒气腾腾腾就上来了,顿时管不了其他,瞪着他就脱口而出:“赶紧给我让开!是不是神经病啊你?” 他也眼一横:“沈因晓你……” 下一句话还没吐出来,背后就传来了一个慢悠悠声音:“这是干什么呢?” 江林宇急忙转过身一看,咱们帅得没型的沈靖予沈公子,这时手里握着手机,正靠着电梯门悠哉地看着我们。糟糕!刚才只顾吵架,连电梯门打开都没注意。 沈公子的眼神在我和江林宇身上打了个转,又加了句:“怎么又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只好闷闷回答:“坐着电梯玩呗。” 江林宇已经僵硬了,在沈靖予的眼神下脚不自主移了一步,我暗瞟了他一眼,绕开他走了出去。 沈公子笑了笑:“不玩儿了?” 江林宇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说:“沈先生,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沈靖予挑了挑眉:“我对乘电梯玩没兴趣。” 江林宇欲哭无泪,刚才接待的时候他就见到总经理和沈靖予,谁也不傻,都知道这位沈先生不能得罪,这下可好,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那好,沈先生,没事我就先走了。”他退回了电梯,急匆匆按了关门。 我哑然,还真有这样的人。回身再看沈公子,他“嗯”了一声,“我得去打电话了,你玩儿点别的吧,电梯里,”他忍住笑,“的确时不时会有那么几个神经病的。” 我大窘,他已经握着手机走开了。这下好了,几个小时前还算保持得比较好的印象,现在算是荡然无存,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万分懊恼地朝楼道走去。今天和电梯过不去,不就十几楼么,走楼梯! 楼梯里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让我一阵哆嗦,又清醒不少,想着已经会为这些事情置气,心眼真是越来越小了,又看着17这个数字,不禁苦笑了笑。 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赶紧接了。 “到几楼了呀?” 人以类聚果真是至理名言,总经理在电话那头的窃笑,想想就知道神情肯定和沈公子刚才如出一辙。 “十七楼。”我看了看,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他不再窃笑了,而是轻轻笑了几声,半晌才说:“因晓。” “嗯?”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想怎么就怎么,不用考虑其他。”他说得慢,竟然是认认真真的口吻。 我呆了一呆:“总经理?” “嗯?” “我……” “因晓。”他又叫了声我的名字,接着才说:“我说的话你听懂没有?” 我已经猜不到他在电话那头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像定在了楼梯上,举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哎!什么跟什么!我用力摆了摆头,想要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知道了,谢谢……你。” 楼道里又吹来一阵凉风,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告诉自己:清醒点啊,沈因晓!我心中警铃大作,时刻提醒我不可大意,否则后果难料,不堪设想! 晚上下了班也不多作停留,拎起包就走,直到出了地铁才发觉今天比以往快了好多,果然,人是需要鞭策的动物。可我又怅然若失,扭了扭脖子慢吞吞朝小区走去。 单元门口停了辆车。 我是个车盲,只能看出奢华低调,不过完全不认识。不过认识不认识都没关系,除了稍微挡了点我的路,其他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事情从来都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还没绕开这辆不速之车,就看见一个男生推开了车门。 我一下愣住,眼前的男孩,对,就是他,“哎?你是,上次那个……” “我叫宁愿。”他没什么表情地自我介绍,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孩。 宁愿?宁院?宁……yuan 怎么听着像是个女孩的名字,但我还是很快展颜:“你身体都好了吗?” 他更加别扭地摆过脸,半天吐出一句:“好了。” 大冬天的是只有我一个人能感到冷吗?这位宁同学只穿了件不是很厚的风衣,怎么样也是大病初愈,身体好也不能这样折腾吧? “可是,你不冷吗?”我终于忍不住,打量着他,一边搓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问道。 第15页 他转过脸,盯着我。 看我干吗? 等我把他领到家里的时候,屋里的暖气才稍稍驱走了寒意。他依旧没表情,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他很不屑地瞟了瞟,我皱眉:“拿着。” 他怪异地看了看我,还是接了过去。 看什么看,小孩子,大冷天的闹什么别扭。 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还是酷酷地坐在那,无奈我只好先开口:“那个,你住这里的吗?” “不是。”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找我?” 他居然有点脸红,不自然地咳了声,我笑笑:“找我干嘛?谢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不再沉默,发问。 真是没礼貌的孩子,“沈因晓,因果的因,春晓的晓。”我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他不再问话,又开始沉默是金。 我正想说没什么事赶紧回家,何意杭就回来了。他打开门一进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宁愿和站在一边的我,有些惊讶:“有客人啊?” “何老师你回来啦,”我笑笑,“这是我,我的一个朋友。”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哦,那你们聊吧,我进去了。”他微笑说,接着就进房间去了。 我回头,宁愿这下是那种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怒,这兄弟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的合租室友,你这什么表情啊?” 他冷冷瞥我一眼,站起身:“走了。” 我无奈,可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下次还是多穿点吧。” 他头也不回地下楼了,理都不理。 哦,我真是着了魔才把这个大少爷带回家。 第二天,还是冷。 我走下楼的时候,又看见昨天那辆车,还有车里面那张脸,那张脸的主人朝我不耐烦地喊:“上车!” 我愣了。 他瞥了我一眼,自己下车走到我面前把我的包夺了过去,丢到了副驾驶上。我“哎哎哎”地叫着,“你真的有驾照吧?”坐到车里,我想想还是问出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酷酷地没有理我。 天真的很冷,咱们的宁愿同学还是穿了个薄薄的外套,慢条斯理地开着车,我本来想问他怎么还是穿这么少,最后忍住了,因为我发现我实在有点勺。 “你知道我在哪里上班?”我问。 “嗯。” “你是特意过来接我上班的?” 他更模糊地“嗯”了声。 我顿了顿,“你不用上课?” 他瞟了我一眼:“我不喜欢上课。” “所以你还是个学生吧?” ☆、10 我的打破砂锅终于惹毛了他,他捏起拳头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我眼神一顿,他转过脸来,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 我仔仔细细回想了下我们之前说过的所有话,没好气地极小声说:“那怪谁呀,还不都是因为你……” 没说完我就后悔了,言多必失啊!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他刚准备收回眼神,听见我嘟囔又重新看向了我,眯起了的眼睛里有点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意味,反问:“因为我什么?” 我张了张嘴,决心不再倚老卖老(哦,我根本也不老)摆出一副长辈般关爱的姿态,于是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谢谢你载我一程,你这是要去哪?” 他先是一顿,接着眼睛里那点含着怒气的小火苗莫名其妙蹭蹭蹭燃烧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又一次握成拳头,在我错愕的注视下猛地一脚踩了刹车。 “啊!” 我差点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幸好安全带将我扯了回来。这孩子不会真的没有驾照吧?我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强行要求查看证件了。放在膝盖上的包滑了下去落在了脚边,弯下腰去还没捞着包直起身体来,我就听见宁愿冷冷吐出了两个字:“下去!” 空气安静了。 我以为听错了,保持这个扭曲的姿势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伸手按了车门锁,清清楚楚地说:“下车。” 这下我听清楚了。 早高峰的路上哪能等得了这会儿,后面一溜车的喇叭挨个嘟嘟嘟比赛似的响了起来,各位司机就差拍门而出了。我咬了咬牙,没说什么打开车门跨了出去。刚关上车门,维康立刻绝尘而去,没一点犹豫。 于是在这北京阳光灿烂的工作日清晨,我就这么站在路边,愣了。 眼前明明是一派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我怎么偏偏嗅出了一点好笑的意味呢?看来有手有脚,更别说还有地铁和公交,果然还是靠自己来的保险一点,至少不会半路被丢下来是不?而且有些人天生难惹,什么时候得罪他都不知道(当然我这个人比较容易惹到别人也是实情)。算了,辨别了方向,我还是重振旗鼓迈步前进吧。 沈公子被正式任命为公司市场销售部总监,这让公司里上上下下大部分人都明里暗里高兴不少——之前的那位总监(虽然后来谁也没管他去哪儿了)实在让人尊敬不起来,而之前乔媚说的改组的事,总经理也终于开始着手,于是在这2016年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候,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忙碌的时段正在向我走来。 “啊!谁来一刀结果了我吧,要不我去跳个楼好了!” 我正忙得不可开交,就听见刚从里边走出来的陆少在哀嚎着,可怜他这几天已经要炸毛了。 忘了说,改组完成,总经理所在的办公室现在除了总经理、吴秘书,就剩下乔媚和我,王梨和勤姐随黎主管迁去隔壁办公室,整个二十四楼总经办格局正式形成。张科则是调回了人力资源部,陆少调去沈公子身边,于是在形成之初由公司各部门人员交杂组成、旨在锻炼总经理、维护公司平稳的总经理办公室,也终于结束了为期五年的试用期。 我对突然空荡荡的办公室十分不适应,乔媚倒是怡然自得,想想看这也是她乃至所有支持总经理的人,甚至总经理本人期待已久的事。再者作为准新娘的乔大美人已经着手准备婚礼,自然无暇他顾。 “因晓!”无处发泄愤懑心情的陆少神出鬼没一般到了我的桌前,手里捧着的策划书胡乱地搁在桌上,撑起胳膊往桌沿上一靠,“我快累死了,你给我靠一下。” 我拨开桌上摞得老高的文件,有气无力地说:“我也快忙死了。” 陆少活动筋骨,又瞅瞅我,笑了一下说:“不过乔媚不在的这一个星期你倒是绷得挺好呀,怎么吴秘书没挑你的刺吧?” 我带着小小高傲的情绪白了他一眼,又看看里间,总经理和沈公子大有谈到天荒地老的意思。“我觉得自从沈总监来了以后总经理都轻松不少。” “嗯,”他点头赞同,顺着我的视线朝里边望了望,“不过总监实在是个比总经理还要难伺候的人,想想我那时候怎么不死乞白赖要去隔壁待着,现在也不用被这要命的策划书折磨。” 第16页 他说是这样说,但我知道他在沈公子那边如鱼得水,简直比以前跟着总经理还要活蹦乱跳,虽然这几天有点蔫不兮兮的,那可也是为了不久就要竞标的大项目呀。想到这里我朝他挤了挤眼睛:“喂,这时候有空,咱们去趟茶水间喝杯咖啡吧?” 他朝我瞪眼,像是对我这种玩忽职守的工作态度深恶痛绝,但是立刻说了句与此完全相反的话:“走起!” 我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然谁也不敢真的玩忽职守,匆匆喝了杯咖啡,又听他唠叨了几句这个项目四如何如何重要,公司上下又是怎样怎样严阵以待——我只是脑袋痛!接着便各回岗位埋骨其中。 我刚坐下,沈公子就推开门出来了。我心道舍得出关了?但立刻规规矩矩地说:“总监。” 他歪了下脑袋,转身又钻回了里间,用我能听到的声音说:“总经理,下午因晓借我一下怎么样?”他已经开始减少称呼总经理“阿召”的场合,几乎可说公司范围内再看不见他们二位像那天机场那样勾肩搭背忘乎所以,我想沈公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可你……干什么要借我呀?! boss做个决定什么的一向果断:“好。” 好吧,难得总经理不领着我出去,您老也见不得我坐着了是吧。 沈公子的车也很奢华(都说我是车盲了!),我坐在副驾驶的时候不安极了,他却悠然自得地开着车,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达到目的地——很普通的写字楼——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钦点我。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带我去的是一间室内设计的工作室。 原来我的底细沈公子一清二楚呀,我还没来得及问,沈公子就说:“听阿召说室内设计是你的辅修专业,陆少这几天被我使唤得够呛,只好辛苦你陪我来看看喽。” 我笑笑:“您别客气,不过我从来没接触过室内设计的工作,恐怕不太了解啊。” 他挑了挑眉,我发现他很喜欢这个表情,完了,我又开始觉得他特别熟悉了。 “我也没接触过啊,他们懂就好。” 他指的“他们”,就是向我们走来的这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和他身边的伙伴们。 “沈总。”男人开口,伸出手来,沈公子也伸出手,“幸会,程总。”打过招呼沈公子就介绍我:“这位是我们容总的助理,沈因晓。” “程总你好。” “沈小姐好。” 这位程总身材瘦削,戴着副眼睛,显得文质彬彬,又隐隐有点生人勿近的冰冷感受。 不过视线转了转,我就觉得眼前一亮。 在酒店工作,身边的同事一向都以干练简卓的偏职业衣着为主,虽然正式但难免无聊吧。所以乍一看程总身后的这几个人,我瞅了瞅沈公子,他一笑:“贵工作室真的让人耳目一新哪。” “哪里,”程总对沈公子眼里流露对他的人的赞扬很是自豪,神色也缓和了一点,“二位请进办公室坐。” 趁着穿越不大的工作室走到负责人办公室的空档,我偷偷观察了下这里的环境:风格简约极致,干净异常,每张办公桌上都堆满稿子,墙上错落挂着的是风格各异的放大设计稿——一眼看出就是出自在座才华横溢的青年男女之手,我不过是个半吊子课堂族,骤然看到这样一心一意原创的设计工作室,顿时心里升起无限羡慕崇拜。 沈公子坐在沙发上,毫不拘束又不失礼节,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总经理外的人有这样的能力。说了几句对对方程总的慕名已久等言辞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容氏的贵宾客房服务就算已经做到无可挑剔,但我总觉得少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再周到的服务,也敌不过一个人住的时候那种冷冰冰的感受吧。” 我惊奇,他谈起工作的时候,一向都这么认真和……感性吗? 程总已经回答他:“那沈总看来,怎么样才好呢?” 沈公子一笑,搁在沙发上的手指动了动,垂着眼像是在想着什么。“不如我请程总去一趟如何?”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还是为沈公子担忧了一下,这位程总一看就知道不是身然铜臭之人啊我的总监! 对方先是有片刻的怔愣,可能想不到沈公子会这样提议,接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公子,后者坦坦然然地将视线放平,全无架子。 “沈总是说?” 沈公子微笑了笑:“我很有诚意,我们容总也给我这个权力,邀请程总和你的团队来容氏总部直辖客房部贵宾客房,不知道程总以为呢?” 我轻轻扬起了唇角,沈公子名不虚传,让人佩服。眼神不经意扫过外面,看见有几个人随随意意地靠在桌边谈论着什么,他们脸上有时会有浅浅笑意,是那种志同道合的舒适。我将眼神转回那个年纪轻轻的程总,有些理解为什么沈公子对他们青睐有加了。 “既然这样,”程总终于开口,眼角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冰冷,“我们就去一趟,沈总的意思我都知道,我们暂且不必谈其他,我也会尽快给程总答复。” “好。”沈公子一挑眉,点头一笑,“我等着。”他顿了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起身欲走,我也就起身,程总便站了起来为我们打开门,外面的人见我们出来都停下手里的事,有几个走了过来。 我以为这只是因为整个工作室的管理制度不像公司那么刻板,谁知道下一刻就看见沈公子朝其中的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微微一笑:“蜀晴姐,好久不见。” ☆、墓园的夕阳余晖 嗯? 沈公子朝程总温和示意不必送,被他称为“蜀晴姐”的人却和我们一起走到工作室门外。 “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回来的?”落落大方的样子,看着她我就想起诸如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描述,不得不承认她的文艺优雅,以及沉静之美,我实在难以企及。 沈公子从进去时就淡淡的神情一下子舒展了开来,“一个星期吧,对了,”他不忘我,“因晓,这位是余蜀晴,我的朋友。” 余蜀晴声音很是温柔,对我说:“你好。” 我赶紧说:“你好。” “蜀晴姐你去忙吧,不用送了,”沈公子说,“过几天我约希染出来,到时候再见。” 我没看错吧?余蜀晴安静的眼波忽然猛地一动,像是受了惊一样,继而竟然渐渐泛起一层薄雾,声音也不稳起来:“我……”“没关系的。”沈公子意味深长又风轻云淡地加了一句,余蜀晴却终于面露微笑,甚至有些感激的意味:“那好,谢谢你。” 我们重新回到了沈公子那辆让人不安的豪车里,我一个劲儿纠结着要不要说点什么,问点什么,比如为什么要来室内设计的工作室呢?为什么他要管vip客房的事呢?为什么…… 第17页 “想问什么就问呗。”我一个激灵,沈公子又说:“看来阿召说得一点都没错。” 什么?这和总经理有什么关系? “总经理说什么了?”我脱口就问。 他瞅了我一眼:“别这么紧张,他只是说你……比较内敛。” 我在心底里怀疑总经理的原话是:我这个助理是个榆木脑袋。但立刻外强中干地笑了笑:“那,总监,为什么贵宾客房……也要你过问呢?” “不为什么呀,”他一脸轻松,发动了车。“我这个人比较随性,一般想管什么就管什么。” 我忍不住一笑,您老可真是谦虚呀。“好吧。不过那间工作室真的很不错,虽然我没有仔细看过他们的作品。” “这间工作室我早几年就听说过,在业内很了不起,一般人请不动。” “哦,”我满脸受教了的神情,一抬眼发现他正看着我,“怎么了?” “没什么。”他掩去眼里一丝疑惑,极快地回答,“余蜀晴是我女朋友……”我一愣,“我未来女朋友……”我更愣,“以前的大嫂。” 我失笑,不禁同情地看了眼沈公子。我未来的、女朋友的、以前的、大嫂?这位刚从美帝国回来不久的先生大概久疏母语,说话的时态还真是让人费解。 “有时间介绍你们正式认识吧。”他倒没觉得不对,接着说,“蜀晴姐有一个孩子,是希染的小侄子,他们大概很久没见了。” 我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艰难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回答:“……好。” 他不禁瞅了我一眼,估计对我这等理解能力十分赞扬,不过又眨了眨眼,带着探究的眼神,视线转回,才喃喃说:“怎么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和你见过?” 我心里咯噔一声。 “阿召说你是南方人,哪里人?”沈公子好像还没走出来,微皱着眉问。 “哦,浙江,”我回答,“我是西塘人。” 本以为没什么不对,想不到沈公子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朝我瞪大了眼睛,眉峰更聚,声音也沉了下来:“西塘?” 我不知所以,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转过脸去,出神一样愣愣地看看前面的路,沉默了一会,还是说:“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因晓你……你能告诉我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吗?” “嗯?”我也皱了眉,看着他。 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飞快地翻飞起来,像是表达着主人内心的不安,我想了想,“沈青南。” 我话音刚落,翻飞的手指就停顿了,他浑身一震,倏然看向我的眼神写满了难以置信,几乎一字一句地说:“沈、青、南?!” 我还来不及向他确认,就眼见我们的车前横过来一辆自行车,顿时尖叫:“小心!” 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巨大的惯性,我们同时往前猛地冲去又重新弹回来,脑袋重重撞在椅背上,一时间晕头转向,我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了哭腔:“怎……怎么了嘛?”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最近坐谁车谁就来这招?! “我下去看看,你别动。”沈公子惊魂甫定,不知道是听闻我爸爸的名字,还是因为我们刚才差点将人家撞飞。 万幸的是我们并没有将人家撞倒,只是那人也像是受了惊吓,两人在车前说了好一会儿,沈公子才返回车里,安慰我说:“没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 但他却不急着发动,而是直直看着我。 我不自然起来:“还有什么事?” 他很是费劲地眨眨眼,好像努力理清了思路,接着语出惊人:“你的父亲,已经过世二十几年了,是么?” 我张大了嘴:“你怎么会……” 他扬了扬手:“先别问,”我顿了,“先别问,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我懵了的神情里,他拿起手机按通了电话。“阿召。” 我这时候哪还管得了他是打电话给谁,想到我也几度认为沈公子很是熟悉,他竟然也是一样,还知道我爸爸的事,可我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天,这背后不会有什么家族纷争前尘往事吧?我爸爸过世二十一年,我一向把家里那个清秀英俊的遗像当成心中灯塔,可别告诉我他生前有某桩某件事情和谁谁谁有瓜葛,我可承受不了。 “我和因晓要去一个地方,她晚上大概不能回公司了,我也不能……嗯,”他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我……不知道,要是弄清楚了我就告诉你。” 他挂了电话,我急忙问:“去哪里?” 他喘了一口气,调转车头。 “桃峰陵园。” 我觉得上天给我开了个玩笑,一个极大的、让我晕眩的玩笑。 这里好静,好像能听见风拂过的声音。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在我的脸上,我的手上,我的指尖轻触的石碑上,还有石碑上那个熟悉的、另我魂牵梦萦的人英俊的脸庞上。 于是这里更静了,我几乎听见了自己的眼泪滑落的声音,“啪嗒”一声,落在了我的膝盖,我就蜷缩着,半跪在这个石碑前,指尖拂过的字是: 沈、青、南。 是沈青南,我的爸爸,沈青南。 我拿出手机,按了下屏幕上那个名为“妈妈”的通讯夹。 “晓晓?” 还是这么温和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学生的嗡嗡声,大概是在上课吧。 “晓晓,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呢?和谁在一起?” 我抚摸着眼前那个清秀俊逸的人像,他笑得灿烂,天真,那时候的他,有着透过笑容可以看见的青春。 “妈,”我轻声说,“我在,桃峰陵园。” 电话那边停滞了。 我喃喃道:“怎么我都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呢?我早该,想到的呀?” “晓晓,”电话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和谁在一起?” “谁?我,和一个,叫沈靖予的人。” “把电话,给他。” 我回头看了眼沈靖予,他眼眶微红,带着某种悲伤,我于是把电话递给他,然后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对着电话说: “二婶。” 这句称谓一下敲醒了我,那些萦绕在我心头的困惑,似乎轻轻地,温柔地掀开了它的一角面纱。 电话重新回到我手里的时候,沈靖予也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妈妈的声音颤抖,像是在哭泣。 “晓晓,你想知道的,他会告诉你。”她停了停,几乎就是在哭泣,“帮我给你爸爸带一句话,就说,这么久了,没有去看他,也没有……让你去看他,我很,抱歉,还有,我真的……好想他。” 第18页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接着仿佛泉涌。 在只听得见我轻轻的啜泣声的墓园里,沈靖予安静地在我身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接着将我缓缓搂进怀里,我的哭声原本压抑,此时再也无法控制。 良久我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他:“总监……” “哎,”他朝我微笑了笑,“你现在不应该叫我总监了。”他的眼里渐渐浮起可称之为怜爱的神色,缓缓开口:“沈家在你我父亲那一辈,有三子,我父亲沈青东是家中长子,次子沈青南,还有三叔沈青城。所以,按照你我的关系,你该叫我一声,大哥。” 我怔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满脸是泪,声音哽咽,语不成句。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真傻,明明小时候就听三叔说过你,怎么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竟然没有反应呢?”他轻轻抹去了我眼角的泪,将我垂在额间的一缕碎发拂在耳后,又温柔地理了一下我的围巾,“还好我答应了阿召回国帮他,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你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永远也无法描述今天在我人生中的意义,即便以后我还会遇到许许多多震颤心房的美丽和爱,生命就是如此,上天也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给你送来终生难忘的美好。 ☆、让人恼怒的某事 出了墓园,沈靖予揽着我坐进车中,开了一会之后停在了街边。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垂着眼帘轻声聊天。 “当年的事我不太清楚,我那时候还很小,后来之所以知道,也都是三叔告诉我的。” “小时候你见过我和我妈妈吗?” “见过啊,不过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不是个熊孩子,有没有把你惹哭过。” 我低低地笑了:“应该没有吧——有我也不会记得,妈妈说我不到一岁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小时候我问妈妈:爸爸在哪里?她指了指放着我爸爸遗像的柜子,说在那边。每天早晚,妈妈都要上香,和爸爸说话,这么多年的大事小事,都会说,我知道他们感情很好,那些往事一定是很伤心的事,我不想让妈妈伤心,也就不再问了。”说到这里我看向他,“妈妈说我想知道的事,他会告诉我,他是谁?” 他轻轻叹息:“是三叔吧。家里大概只有他一直有你们的消息,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说:“……因晓。” “嗯?”我摆过脑袋看着他的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观察他,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又透着柔和,薄唇轻抿着,眉毛很好看,鼻梁英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几次三番觉得他有种奇怪的熟悉感,现在看着他幽深的、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的眸子,竟然和爸爸放在家里的那个遗像神奇地相似。 “你愿意,跟我回一趟老宅么?” 我一时间沉默了。 我怎么会不想知道那些故事呢? 我从未有过记忆的父亲,他当年和妈妈的相遇、爱情和最后的分离,冰凉的墓碑上远去已久的笑容,似乎隐约显示着那些甜蜜过往,而这些过往里,又有多少深沉的、坚忍的、至死不渝的爱? 可要面对那些从未谋面,也从未想过会有的亲人,要面对沈靖予口中沈氏一族的老宅,还有那些尘封已久的往日种种,我到底又能有多少勇气? “好了,”许久不见我说话,沈靖予终是微微笑了笑,眼里虽然有失落,却越发柔和,“今天很晚了,我们去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家吧。” 我心里一阵触动,差点又流下泪来,怔怔地瞧着他,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就像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宠溺动作,笑得暖如春风:“别想太多,也别逼自己,当然更没有人能逼你。” 车开到单元楼下停了下来,隔着挡风玻璃沈靖予前后张望,我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见他这样不由一勾唇:“看什么啊?” 他“哦”了一声,等到下车了才问:“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我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时候有点累,提不起精神,只好说:“好几个月了,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没,就是,这里离公司,”他眉头打了个结,“有点远。” “没什么哪,”我宽慰地朝他眨了眨眼,“这里很好,交通也很方便,我很喜欢。” 他终是不甘心地又四处看了几眼,我在一边默默垂了眼睛不再说话,直到他不大情愿地说:“那好吧,自己喜欢就好,不过,”他停了停,“因晓,你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日的时候去我那里一趟,嗯?”我睁大眼看他,他赶紧解释:“哦我是说,我住的地方,老宅现在只有三叔住,我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到他的车开走,我才慢吞吞地晃进楼道里。 楼道灯的声控坏了,温感按钮在中间,懒得拿出手机照明,我正想摸索着走上去按一下,模糊中就见一个黑影骤然靠近,我还未及反应,就被咚一声撞回到了身后的单元门上。 “啊!” 我立刻一声尖叫,后背一阵冰凉的痛感,眼前人影混合着怒气的喘息环绕了周身,他的一手按着我的左肩,另一只手臂拦着我的脖子,自诩力气颇大的我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动弹。 “那个人是谁?”他的声音比后背冰凉的铁门还要冷。 我一怔,摇着头努力想要挣脱:“你放手!” 是宁愿,那个我在停车场捡回一条命的大少爷。 在我的挣扎下他松开了手臂,我扭了下肩膀,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拧着眉头说:“你没问题吧?!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啊?” 不耐烦再多话,我绕开他准备上楼,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他反手抓着手腕狠狠一扯又撞在了门上,这一撞给我疼得直咬唇,本来虚掩着的门也随之“哐当”一声彻底合上了。 我顿时满脑袋冒火,你大爷的当我是你家猫还是狗啊扔过来扔过去?可还没发飙,黑暗里他就抵进了:“有问题的人是你吧?沈因晓,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呢。” 正僵持间,头顶上的灯忽然闪了几下,接着呲呲呲,居、然、亮、了! 今天我恐怕是撞邪了,一整天都是,我想。 眼前人的样子这下能够看清了,可他漆黑的眸子里现在全是鄙夷,手腕传来的痛让我直抽气,这厮怎么力气这么大?!我想掰开他的手,在握紧他手腕的瞬间……偏偏好死不死碰到了那个还没愈合的伤口,脑子里一下子就闪现了那天他躺在一片血地里的场景,该死的所谓妇人之仁占据了上风,我恨恨地松开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像是顿了顿,继而靠近,故意将呼吸喷到我的脸上,语气里像是恨不得把我五马分尸似的狠厉:“你觉得呢?” 第19页 我的一腔愤怒渐渐转化成了冷笑,咬了咬牙:“早知道有天你要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我那天也不会费那个劲了呀。”成功地看见他的脸色瞬间暗下来,我咬着牙抬起高跟鞋狠狠踹了他的小腿一下,趁他痛愕的空档搡开他,“滚开!” 真是火要起来了,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呢?我愤怒地想着,揉了揉手腕,痛得要死,还好没断。抬眼一看,宁愿眼里燃着火,强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冷冷开口:“你这样子是想干嘛?赖在这里不走了吗?” 他同样冷哼一声,扬了扬眉毛:“急着赶我走干什么,那个人不是走远了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很熟吗?” “那他呢?你们很熟?”他说着走近了一步,我顿生警心,斥道:“你给我站那儿!” 他一时间还真被我的气势镇住了,我刚想趁热打铁,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谁啊这么会挑时候?!窝着火粗鲁地掏出手机一看,‘总经理’三个字在屏幕上正无辜地闪着。我龇了龇牙,又看看宁愿,他冷了一张脸,一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接了电话:“总经理?” 宁愿眼神蓦地一暗。 我却无暇顾及,只听总经理平静地问:“到家了没有?” “到了,”我下意识语气颇硬地回答,又改口,“哦不,还没,快了。” 如果不是因为面前杵着个随时要抽风的人我不敢稍减士气,我怎么也不会这样和boss讲话啊,我哀怨地想着。电话那头像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好。”我自感补救不及,只好说:“谢谢关心,没事的话您早点休息。” 不料话音未落,宁愿猛地站直了身体,径直朝我走来。 我立刻压低声音喊:“你干什么……哎!” 他大力地掀过我,一下拉开了单元门,迈着大步蹬蹬走了出去。 我傻眼了,总经理那头叫了我好几遍我才醒过神来,连忙说:“哦,没事,我没事,总经理,我在,我要到家了,在楼道里。” “哦,”那头有点迟疑,“……那好。” “嗯,好,那再见,总经理。” 我匆匆挂了电话,出门看时,宁愿已经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哎! 脑筋疼。 一夜辗转反侧,想着墓碑上爸爸那个我从未见过的样子,隔着电话感受到的妈妈的伤心,还有沈靖予后来温柔得无以复加的语气,宁愿,总经理…… 直到窗外隐约投进了晨光,才迷糊睡去。 大早上破天荒赶上了和何意杭同时出门,我正锁门,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早啊!” 我转头一看,他穿了身稍微休闲点的套装,大衣搭在手臂上,整个人清清慡慡,我立刻展开笑来:“早啊何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 “哦,”他一笑,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今天要和学生们出游。” 我顿时羡慕了:“这么好?” 他一笑:“还好,每个学期都会出去一次。”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出门,平常不太有时间和他好好聊天,偶然碰上了都在家休息,我们倒是会一起窝在客厅看个电影,今天我明显发觉他心情极好,原本不是长篇大论的人的他,在电梯里还饶有兴致地跟我说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景山公园——的景色,说是冬天的北京很多地方很美,景山公园的落日余晖就是其中不容错过的。 听他说着我就更加羡慕了。 我爱旅游,上大学期间经常努力兼职攒钱出去,也来过北京好几次,可自从上班以来就很少有连续的时间,整个下半年活动轨迹更几乎没出北京,想想看还是有些遗憾。 何意杭像是完全了解我在想什么,安慰道:“工作了毕竟不像念书的时候自由,”但又立刻接了句:“不过工作是忙不完的,看看世界也很重要啊。” 我一笑:“很对啊,毕业那时候就想着要有毕业旅行,可后来实习了,然后又来了北京,就没有机会了,不过我正努力攒钱和假期,明年春天要出去走走。” 出了电梯,何意杭快走了几步帮我打开单元门——他一向很绅士——我说了句“谢谢”,他笑笑:“你打算去哪里?” ☆、人生必傻 “我想去大山、沙漠、大糙原这样的地方,”我眯起眼睛开始遐想,“那种能让自己变得开阔、舒朗的地方。” 他一笑:又正色:“希望你得偿所愿。” 我笑眯眯:“谢谢。” 大早上能和何意杭聊上几句也轻松自在,不过还没接着往下说,我就见到单元楼下不远处等着的沈靖予。 好吧,画面是这样的:沈靖予先生帅帅地倚在车上,留给我和何意杭一个格外亮眼的侧影。 我后来问了他那天在那儿想什么呢?他说,没什么,早就看见我和一个男人说说笑笑,没瞧见他,那么未免尴尬,他只好在那边摆pose。 我看见了他,何意杭疑惑地问:“认识的人?” 我只好一笑,沈靖予已经朝我们走了过来:“因晓。” “你怎么来了?”我微笑问。 “接你啊,”他笑笑,“这位是?”他视线定在了何意杭身上,我连忙解释:“这位是何意杭,我的合租室友,是一位大学教授。” “你好何老师,”沈靖予笑得自然,朝他伸手,“我是沈靖予,因晓的大哥。” 我眼睛一跳,何意杭也略有意外,和他握手后问我:“因晓,怎么没听说你有家人在这里?” 我张大了嘴:“哦,他……刚来北京。” 我可没说谎。 沈靖予瞅了我一眼,我抿了抿唇,转开了眼神。 “这样啊,”何意杭倒是没再多问,“那你们先走吧,我走着去学校就行了。” “何老师去哪个方向,要不要我们顺路送一送你?” 我赶紧拦着:“不,不用了,何老师和我们方向不同。” 何意杭微笑一笑便走了,我这才看向沈靖予,他挑了挑眉:“这位何老师,人很不错哦。” 我也学他挑了挑眉:“是啊,何老师修养好、学识好,无可挑剔。” 他笑着为我打开车门:“上车吧。” 开车由我住的地方到公司花了半小时,比以前我自己去少了一半的时间,想想有车也是好。 一路相安无事,只是聊着以前的生活,大学和工作,但我还没有问沈家的事,沈靖予也十分体贴地没有主动去提,我们虽然看似自然地相处,彼此也都知道到底没有解开心结。公司大门前沈靖予停了车,我刚解开安全带,他忽然扯了一下我的胳膊:“你别动,我去给你开。” 第20页 我睁大眼看着他:“其实不用……” 他笑笑:“其实不用不好意思,我应该的。” 我咬了咬唇,只好乖乖在他的绅士动作里下了车。 上帝作证,那天要是我知道一下车就能撞见伊经理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会让沈靖予给我开门的,要是打不死我,就更不会了。 伊经理打扮依旧精致干练,我已经不大关心她是不是冷了,我比较关心我接下来会接收到什么神情。果然她先看见了沈靖予,接下来看清了我,眼神顿了顿,朝我们走了几步:“阿予?” “早啊。”沈靖予打着招呼,不过,真的,不是很热情。 “怎么这么巧,你遇到沈助理了?” 我还没说话,沈靖予已经开口:“哦,不是,”他微笑,“我今天是去因晓家,接她来公司的。” 伊经理脸上的笑立刻僵了。 我心里凉凉地想:沈公子你这是故意的吗? “这样啊,这么快关系就这么好了?”伊经理声音里的嘲讽明显得能滴出来,我看向她,她眼神不屑,充满了冰冷。 我想了想,说:“伊经理早。” 她噎了一下,沈靖予几乎抖了下肩膀,我没觉得我说了什么不正常的话呀,沈靖予飞速说:“好了,我们要去a区了,再见。”我还没来得及和伊经理也说句再见,就被他抓着走了。 直到进了a区电梯间,他才问我:“怎么伊瑶瑶她好像对你一点儿也不友善,你也在这里工作半年了吧?” “哦。”我兴致缺缺,但还是和他大致说了下我第一次遇见伊经理的尴尬场景。我苦恼不已,沈靖予在电梯里听得哈哈大笑,可见事不关己,我后悔告诉他了。 好一会他才止住笑:“别难过,她不是针对你,她只是针对阿召身边的所有单身女孩。” 我撇了撇嘴:“那要是总经理的女朋友来了,伊经理不得发飙呀?” 沈靖予朝我一眨眼:“这就是重点了,你家英明神武的总经理,直到今天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我顿了,惊天奇闻啊?说笑呢吧? 他整了整衣领:“所以你说的那个场景我没见过,也很是期待呀。” 还发小呢,简直一损友,我想。 沈靖予又在那边接着说:“不过,我和阿召几乎从彼此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你放心好了,他要是有女朋友,十个伊瑶瑶一起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我失笑:“好吧。” 他眨了眨眼,好像想了什么,才说:“我们不太常说兄弟,像是黑帮一样,不过现在,我倒挺希望能和他成为兄弟。” 我一头雾水。 人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变傻,无论男女,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不例外,只不过有的人是真傻,有的人在选择性装傻。我一向认为我虽然不太聪明,但也还算冷静,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会是装傻的那个。 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现在真的傻了,完全没明白沈靖予在说什么。 沈靖予做了个解救我的牙疼表情,“好了,别发呆了,我们到了。” 我如梦初醒,一下子将刚才的事丢到脑外,走出了电梯。 “提前日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随便就答应了呢?!” 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边陆少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靖予皱了下眉。 接着吴秘书千年不变的声线传来:“所以要你告诉沈总监一声,至于总经理那边,我当然会去说的。” 陆少没有察觉我们就在身后,只是冷冷回答:“你好像忘了我已经不在总经理办公室了,别老想着支使别人,我也不会帮你传话,我也很想看看你和总经理还有总监说的时候,他们的反应。” 我错愕,陆少这是,怎么了? 沈靖予已经沉了声音开口:“要和我说什么?” 陆少回过身:“总监,因晓,你们来了。” 我朝他一笑,他敛了敛怒容。 吴秘书波澜不惊:“美国那边公开招标时间要提前一个星期。” 我一愣,沈靖予先是眼神一沉,接着淡淡瞟了眼吴秘书:“吴秘书已经同意了?” 提前一个星期是何等大事?! 我立刻就理解了陆少为什么发这么大火——销售部这段时间累死累活就是为了这个项目,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少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好了,接下来他们不用睡觉了,最好也别吃饭。 “对方理由很充分。” “哦?”沈靖予眼神冷了下了,和刚才电梯里判若两人,盯着吴秘书,“充分到吴秘书在不知会总经理的情况下就一口答应了,你这是不遗余力地让人家觉得我们好糊弄,还是偶尔也想越过总经理自己处理公司的事?” 吴秘书脸色顿时有点发白,“沈总监不要误会,总经理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你去解释好了我又不拦你,”沈靖予轻笑了笑,眸光瞬间尖锐,“但这个项目是我的团队负责,就算是总经理本人不会随便答应改时间,至于有着充分理由的对方,合作讲究信誉,他们要是没有诚心,我也不必浪费时间。还有吴秘书你,”他停了停,“看在你叔叔吴董事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人利用了,还反过来沾沾自喜。” 吴秘书脸色煞白,再也保持不了一贯的镇静,眼光忍不住看了眼我和陆少,他应该不会料到沈靖予会当着我们的面这么不给他留情面。我没有开口,陆少哼了一声,淡淡说了句:“总监,我先过去了。” “一起走吧,”沈靖予对他说,还不忘交待我,“你要是有空,就去给总经理泡杯咖啡好了,” “好。”我答应。 吴秘书撑着桌子的手死死扣着桌角,好像随时都要拆了它一样。 我忽然不想和他单独留在这里,于是开始感念沈靖予泡咖啡的提议,因为我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总经理已经到了。 而且已经在里间和吴秘书说话。 端着咖啡踌躇不定,想想还是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内线立刻就响了,boss的声音很平稳:“你进来吧。” 我不敢耽搁,赶忙端起了咖啡推开门进去。 里面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吴秘书站在那里背对着我,我朝总经理说:“总经理,咖啡。” 将咖啡端到他桌前时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还好,目前眼波平静,但怎知不是山雨欲来?我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总经理这看似平静的样子,隐隐让我觉得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他开口了:“我记得这个项目没有让你插手。”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我,吴秘书站得笔直严谨:“是,这么久了,总经理是第一次没有让我参与这么大的项目。” 我似乎有点明白boss让我进来的用意,以往吴秘书应该做的事,这次都是我在做吧? 第21页 果不其然,他往椅背上一靠:“我让谁做什么事,好像不需要你告诉我吧。” “身为总经理您的秘书,这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还包括擅自替我做决定么?”总经理神情淡漠,“我还以为,你只需要定时向某些人报告一下我的情况就够了。” 这下吴秘书的脸色比刚才在沈靖予面前还要白了,几乎消散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咬牙克制了一下:“总经理言重了。” 总经理轻轻笑了笑,眸光落在了那杯飘着热气的咖啡上。“言重,我要是什么都做不了,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说得随意,吴秘书却像被人打到七寸一样,浑身发起抖来。 总经理漫不经心的话还在继续:“我并不想跟那几位董事撕破脸,这么久了他们除了忙着私相授受得陇望蜀,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沈总监可不像我这么好对付,你不如猜猜你那岳父的股份,现在在谁手上了?” 吴秘书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办公室的确安静到我能清楚地听见——想到乔媚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只觉得这里的一切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正思考时,不想吴秘书突然“嘭”一声,竟然猛地跪在了地上! ☆、我的手腕 我惊得张大了嘴,吓得不敢动,更不敢去扶他。 总经理纹丝不动,轻描淡写地说:“当初那位呼风唤雨的时候何尝把沈家放在眼里,现在这是何必呢?”说完看了看我,一和他对视,我立刻垂下脑袋。 “总……总经理,我……”吴秘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总经理盯着他,眼眸中she出冷漠的光来:“如果你肯听你叔叔的话,今天也不至于这样。五年的时间你都没有看清楚情况,我看以后,你也不用留下了。” 吴秘书瞬间面如死灰,惶然摊坐在地,但又忽然转向我,挪了几步,大声哀求说:“沈助理,沈小姐,我求求你,求你帮我说说话,是我愚蠢,被人耍的团团转,可我这几年对公司是真心实意的啊!” 我彻底怔了,愣愣地看着他。 “沈助理,我知道的你能帮我,求你帮帮我,我真的……” “吴,吴秘书,你先起来,起来再说吧。”我结结巴巴地说,伸手去扶他,他竟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啊……” 我挣脱不开,挣扎间总经理忽然伸手过来,大力将他扯开到了一边——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座位上起来的——但还是立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总经理眼神落在我的手腕上,好大一圈,是淤青。 他眼神冷得犹如深冬寒夜。 “好了!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我给你一条路,”他冷冷说,“但是现在,你还是滚到你叔叔病床前尽一尽孝道,吴家可没有忘恩负义的传统!” 吴秘书大声喘气,惶然回过神来,连忙站起了身,转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我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抬起眼睛,看着身前的总经理,他慢慢叹了口气,走近我,执起了我的手:“你这手腕,怎么回事?” 我这时已经怔了。 此刻,他的眼睛,好亮好亮,充满了温和的光泽,充满了关心的神色,根本一点都没有那些深沉狠厉的影子。我的手在他的手里,我的心跳声也近乎清晰可闻,他的变化太快,我好像……适应不过来。 “阿召!” 一道声音从天而降,门伴随着被大力推了开来。 纵观整个公司abc区一楼到二十四楼,会这样叫总经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靖予。 在他盯着我和总经理交握的双手的、惊愕无比的眼光里,我做了个此生最能映照“欲盖弥彰”这个成语的动作——触电般抽出了手。 总经理眼神一沉,沈靖予愕然:“我说刚才吴秘书他……” “走了。” 沈靖予长长出了口气:“呃,那个,因晓你怎么……”他忽然瞥见了我悄悄捂着的双手,眉头一皱,“你手怎么了?” 他动作颇快,大步走到我面前,刚要伸出手,总经理挡了他:“那就要问你了?” 我看着对峙的两人,想了想说:“和他没关系。” 总经理朝我眯起了眼睛:“和谁没关系?” 沈靖予翻了个白眼,对我说:“因晓,给我看看。” 我无奈地摊开了手,今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昨晚被宁愿一捏,腕上居然留了一圈淤青,冬天本来血液就不通畅,现在看来,居然很有点触目惊心的样子。 “这是我自己弄的,昨天就弄了。” 沈靖予瞪大了眼睛:“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自己怎么弄的?你撞墙啦?还是自己掐的?” 他还真的急了,总经理脸色更加不好,我只好解释:“昨天晚上,进电梯的时候,被门夹了。” 我发现我简直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说谎天才。 沈靖予眉毛都竖了起来,然后瞟了瞟boss,“好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聊。” 好吧,在这个工作日的大早上,在大boss的办公室里他的面前,我们居然光明正大聊起了一起吃饭这种事,我勉强笑了笑,还没回答,总经理已经为我开口:“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用去找希染吗?” 沈靖予一转眼:“哦,今晚是christmas eve,”他立刻又一笑,“那就中午一起吃饭吧?” 总经理皱眉:“你有完没完?” 二人又开始互瞪眼,我咳了一声,“总经理,总监,你们聊吧,我先走了,”我看向沈靖予,“中午我要和王梨她们一起吃饭,圣诞快乐。” 我走了出去。 手腕上的淤青虽然明显触目,不碰到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疼,只是这会儿心里,好像,不太舒服。 陆少在外面,见我出来,凑了上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招标的事啊,真的要提前一个星期吗?” 我张了张嘴,“我不清楚。” 他不解:“你不是刚才和吴秘书一起在里面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事翻涌上来,只好勉强笑笑:“刚才根本没提到时间的事,总经理刚刚很生气,总监在里面,他们应该在谈论怎么办吧。” 陆少见我神情不对,凑近了问:“被骂了?”他“哎”了一声,“别在意嘛,又不是你的错,老板可能一时火大了语气不太好,别介意。” 我本来怏怏不乐,现在忍不住笑了,抖擞了精神:“好!” 沈靖予和总经理说了很久,这期间我一直把自己搁在位子上放空,眼光定定地落在桌上那一小盆多肉上,心里告诉自己,好了沈因晓,别想太多。 第22页 好一会儿抬起脸,透过玻璃我能看见沈靖予站在那里,背影高大挺拔,身线优雅,沈家,沈家!我忍不住苦笑。 最后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居然真的按照提前的日期来,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下月5号之前完成所有和招标有关的事宜。陆少大概早就料到,早就发过火的他还算冷静,销售部其他人却顿时炸开了锅,群情激愤,总经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好大一番安慰人心的话,大家才稍稍安静下来。 我在一边做着笔记,并不开口。 未来会好忙好忙,乔媚的婚礼就在4号,现在虽然不太有精神想这件事,但又觉得有什么哽在心里好难受,会议结束后和王梨勤姐去吃饭,抽空给乔媚发了个微信。 乔媚很快就回复:总经理刚才已经告诉我,说婚礼一结束你们就会飞美国,你忙你的,伴娘礼服我已经拿到了,你如果有空后天晚上下了班就过来试一下,没有的话我就送到你家去。 我低笑,就算是用微信,乔美人也是一样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王梨见我不吃饭,问:“忙什么呢?快吃饭呀。”“乔媚和我说伴娘礼服的事。”我解释,王梨了然,“听陆少说你们很忙的呀,时间也要提前,赶得上吗?” “嗯呐,刚好赶上。”我笑笑,舀了一大勺饭,勤姐突然问:“总经理就只带你吗?”我不解:“还有沈总监,陆少,老林他们啊。” 勤姐耸耸肩,“我是说助理,就乔媚肯定没空,就你一个吗?” 我一愣,想到吴秘书,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梨接了话:“听说总经理和沈总监好像做了十几年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超级好,是不是真的?” 我差点烫到,勤姐也难以置信:“真的?” “真的呀,”王梨扒拉着饭,“再说因晓你怎么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俩是认识很多年了。” 王梨嗤笑一声:“我觉得乔姐走了之后因晓你太适合接班了,助理守则第一条,一颗不八卦的心。” 勤姐眨眨眼没说话,我只好白了王梨一眼,自顾自吃饭。吃完饭回去,到了楼上,王梨才又对我悄悄说:“勤姐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说真的,因晓,你千万保重,吴秘书的事,以后还不知道公司里那些闲人怎么说呢。” 我心里很沉重。 当初选择这个工作,人人都告诉我酒店的工作如履薄冰,在总经理的身边就更是如此,上午的事还在我脑子里打转,看来以后…… 晚上加班到很晚,我给办公室还有销售部加班的人订了晚饭,后来又订了夜宵,给总经理换了三杯咖啡,也给沈靖予换了一杯,接着回去继续干活,忙忙碌碌中想起了沈靖予的christmas eve,看来已经搁浅。 正不可开交地忙着,总经理沉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一抬头,他淡淡开口:“你太忙了,以后订餐这种事,你就不要管了。” 可我来公司的第一个月订餐几乎是我除了复印送资料之外的最主要任务了,这才不过四个月,我摇了摇头:“总经理,我还好,应该能坚持到您新的秘书到任。”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微微笑了笑:“我让他们都回去了,都十点了。” “十点了?”我一看电脑,“哦,这么晚了。” “阿予已经走了,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我一顿:“吩咐啊?” 他一下撑在了桌上,靠近我:“我也觉得很奇怪,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我顿时不自然,站起身快速整了桌面关了电脑,“好了,可以下班了。” 他不置可否,迈步走了出去。 上班时间在总经理身边已经需要小心翼翼,今天下了班还跟在他身后,出了大门他准备要去地下停车场,我想了想还是喊他:“总经理。”他回头扬了扬眉:“已经下班了,我去开自己的车。” “哦,”我看看他,“我,自己回去,很方便,还是不要麻烦您了。” 他返身回来,看着我:“这时候等你到地铁口大概赶不上最后一趟,我想这里的车也没有那么好打。”我一时没说话,他又开口:“况且某人再三嘱咐我送你回去,如果我没有完成的话,明天你和我的日子就都不会好过了。” “可是,今天是平安夜啊,总经理没有约吗?” 他一笑:“我有没有约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只好咧开嘴笑笑。 ☆、炸酱面店 路上车和人都已经少了,我看着窗外,想着最近的待遇似乎很好,接连两天都有豪车相送,想到豪车,立刻想到宁愿,我一个激灵,老板大人在一边察觉到,问:“怎么了?” “哦,”我看向他,鬼使神差地问,“总经理你,饿不饿?” 他意外:“什么?” 在公司明明吃过晚饭和夜宵,还是我订的,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我想了想,坚持说:“我住的小区楼下,有一家,炸酱面店,我,好饿,好想去吃点东西。” 炸酱面店小而幽静,也很温馨,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见我们进去也没有说话,我说要两碗招牌炸酱面,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坐下之后没一会儿,他就端上来两杯热牛奶,总经理道谢的时候,也没见老板有什么表情。 等他进后厨之后boss环顾这家店,说了句:“这里是个好地方。” 我微笑:“是啊,我每次来这里,都不敢大声说话。” “你经常来?” “很少,”我摇头,“如果下班早,我都会回去做饭的。” 他略有意外:“哦?” 我不语,心想我其实也很少下班早。端起牛奶抿了一口,听见他说:“其实你也不饿,只是不想我送你到楼下吧?因晓,你是有男朋友了?” 我几乎呛了一下,忙摇头:“没有啊。” “没有就好,”他淡笑,眼神落到我的手腕上,眼光冰凉。 我顿了顿,放下了杯子,也看了自己的手腕。 老板就在这时端了面过来,轻轻放在了我们的桌上。 这家炸酱面分量很足,配料丰富,我看向他:“需要我帮你拌一下么?” 他一愣,脸上浮起笑来,伸出手端起了我面前的碗。我正不解,他已经拿起筷子,小心将那些肉末,豆干,紫甘蓝,花生,黄瓜细细拌开,“这不是在公司,也不是上班时间,应该我来为你服务。” 我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心里一撞,不可抑制地有些说不清的思绪翻涌。想了想,慢慢说:“昨天,我和沈总监在外面待到很晚。” 他动作停了停,但又接上。 “前段时间有一次,我请了假说是搬家,其实是去之前借住过的老乡家取东西。那天好冷,在小区那个废弃停车场里边,我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男孩。” 第23页 他微皱了眉。 “他伤得很严重,我叫了救护车,当时情况有点乱……反正就是我也去了医院,他失血过多,我知道了我们是一个血型,所以给他输了血。” 他终于将已经拌得很好的面碗放下。 “你那天后来跟我一起去了医院,但是在医院门口晕倒了,护士说你有失血经历,我还以为……所以你是给别人输了血,因为天冷,又着了凉,晕倒之后,输了液,但紧接着还是病了两天,是吗?” 我苦笑:“好像是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神不变:“继续说。” 我抿了抿唇:“过了几天,我在小区里和那个男孩碰到了,”他眼神一暗,“那天也很冷,我想他可能是想找到我,谢谢我这样子,想到他身体应该还没恢复,我住的地方,客厅是和室友共用的,我就带他上楼喝了杯热水。” 他吐出两个字:“上楼?” 我点头,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昨晚回去很晚,我也没想到他会等在楼道里。” 他仰了仰脖子:“你的手?” 我只好点头:“可我不是不能挣脱,我是不想刺激他,那次,我见到他那次,他是自杀的。” 他眼里忽然she出尖锐的光,盯着我:“自杀?” 我慢慢说:“是自杀,割腕自杀。” 他像是吃了一惊,惶然往后一靠。 我一愣:“你怎么了?” 他垂下眼,喃喃道:“没,没什么。”忽然又抬起眼,严厉地说:“一个会自杀的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我被他说得忍不住一缩,咬了咬唇:“现在知道了。” 他沉思一会,将面放到我面前:“快趁热吃吧,一会儿我送你上楼,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赶紧摇头:“不用了。” 他眯起眼睛:“什么不用了?不用送你,还是不用接你?” 他一瞬间气势严峻非常,我竟然不敢接话,他又问:“还是因为明天阿予也会来接你?” 我不说话,他才缓和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 大概是伊经理告诉了他早上的事,我淡淡一笑:“总经理。” 他打断了我:“我有名字的。” 我一怔,想想还是开口:“你应该,很了解沈家的事吧?” 他开始拌自己那碗面,让我觉得我们两个其实都可以参加大胃王比赛。 “很了解啊,你想知道什么?”他一边搅着面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我低声说:“沈靖予的叔叔沈青南,你知道吗?” 他大概这时才觉得我的话有点奇怪,看着我问:“你是说阿予父亲的二弟沈青南?”他皱了皱眉,“我记得他……” 这下到我打断他了。 “他已经过世二十一年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沈青南是我爸爸。” 他手不禁一抖,不敢相信似的皱着眉愣愣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迎着他的眼光:“我也很惊讶,不过也高兴,我以前对我爸爸家人的事知道的很少,沈靖予也很高兴,他以前身边没有兄弟姐妹,也很早就知道我。” 他反应过来,满面惊愕很快变成了惊喜笑意,“难怪他……怎么这么巧,因晓……你竟然是阿予的妹妹!” 我不懂他这比我还高兴的神情,只好一笑点头。 他很敏锐,看着我:“你怎么了?”然后似乎立刻洞悉一切,“是不是早上的事,让你很不舒服?” 我老老实实点头:“尤其在你说到沈家的时候。”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让你在场,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我刚一摇头,他立刻接着说:“吴秘书走了之后,他的工作,我想就由你来接手。” 我顿时大惊:“什么?” “所以我要你在,要你知道,我每天除了开会签字喝咖啡,和在公司里打转之外还在做什么,以后你就不再是个只会跑腿的小跟班,而是我唯一的助理。” 我愣了:“总,总经理,你不要开玩笑,我进公司才……” “才半年又怎么样?只要你能做好,以后怕没有资历么?你工作认真勤恳,细致妥帖,只要再过半年,该会的事情你就都能明白,以前你在餐饮部不是很好吗?销售那边,阿予当然没有问题,我也早就跟黎主管谈过,他虽然不近人情,但不会像吴秘书那样,总经办的其他人都和你熟悉,我想你也应该没有和别人有过冲突,至于瑶瑶你就更不用怕了,她不能把你怎么样。” 要不是亲自经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也会这样舌灿莲花,一番咄咄逼人的长篇大论,让我顿时想不起来一句反驳的话,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他终于收了汹汹气势,耐下心来:“我是在劝你,不是在逼你,你自己想呢?这对你来说,也该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吧?” 这何止是锻炼的机会! 这是一个极大的、极诱人的、极有挑战的机会啊,我的天! 想到王梨的话,想到身为总经理唯一助理的意义,我几乎要偃旗息鼓,生气全歇,但又想到他在知道我是沈靖予妹妹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他说我工作认真等等优点,我心里又立刻升起莫名的欢快,如此上下起伏,折磨不堪。 “因晓?” “嗯?”我回过神,“啊?” “还有想问的吗?” 我满头是汗,口干舌燥,未来的一切让我躁动不安,看着他,几经犹豫,反复思量,才呐呐地说:“没,没有了。” 他立刻笑了。 我脸好像烧了起来。 但我们终于开始好好吃面了。 容召送我上楼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多次“幸好不在”,又想,昨天也许是个误会呢?特殊情况呢?我是不是把情况描述得太严重了,还要劳动boss上来一趟,实在不安啊。 我住在14楼,出了电梯,容召就停了脚步,“进去吧,早点休息。” 我还真的在纠结要不要请他进去坐一下——看来boss的确是个绅士,和何意杭不相上下,我莫名其妙地把这两人联系到了一起,立刻点头:“谢谢总,”他看我,我赶紧改口,“谢谢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他应该完全能猜到我在想什么,笑了笑,转身进了电梯,“明天见。” 等他下去了我才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明天见”的意思,赶紧拿出手机,他的微信正好发过来:我会告诉阿予他明天早上不用来。 我心里一撞。 进了房间,靠在门上,恍然地睁着眼睛,黑暗里,呆了好久。 ☆、伴娘礼服 第24页 橙意工作室的人来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和容老板说着什么,沈靖予步履匆匆,一如往常将门拧开,看见我们随即又一愣,站在门边轻叩了几下:“诚意工作室的人来了有空吗因晓?” 我点头,容召发话:“快去吧。” 我的大衣在椅背上,沈靖予大步走过去拿起就走。我这才理解到我需要出公司去迎接——虽然明白容召和沈靖予对这个工作室的赏识,但还是有点意外。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伊经理居然也在门口等着。 后来我想她是客房部经理,理所应当要出面,只不过我们实在有些路窄,好在她今天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其他神情,嗯,暂且把这归功于身边的沈靖予吧。 除了工作室的那位程总,他身边还有两女一男三人,其中一个就是余蜀晴,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粉色长大衣,长发挽起,温婉动人。沈靖予和程总握手之后,便微笑说:“欢迎各位,”他看了看身边的伊经理,“这位是客房部伊经理,四位在这里的时间关于客房服务的部分伊经理都会安排,”他又看看我,“其他若有任何需要,尽可以和沈助理讨论,我们容总会在今晚请各位用餐。” 程总说了些多谢之类的话,余蜀晴朝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回以微笑,但不经意间看见伊经理,她面露疑惑,却也不动声色。 他们会先去早先准备好的客房休息,暂且没有我什么事,伊经理带领他们走后,沈靖予便对我郑重地说:“这几天要这边就要辛苦你,我和阿召都希望年前能和他们工作室签约,这样下一年度的事才好开展。只是事情叠在了一起,不过你放心其他的事都有我们,而且你就算每天都陪着我们加班,也只是跟着辛苦而已,就别给自己负担了。” 我微笑点头:“我没事的。” 他一笑,眨了眨眼:“对了,你告诉阿召我们的事了?” “是啊。”我老老实实点头。 他哼了一声,“我本来还想多吊着他一段时间呢。” 我很是不明白:“吊着他什么?” 他笑笑转身:“没什么。” 后来我明白,我就是从那天正式终结了‘真傻’,开始了不那么长的‘装傻’之路——我也真是个极其喜欢自寻烦恼的人,这点直到我不再装傻之后,我才承认。 ---------------------------------- “因晓,你好了没有?!” ——我在试衣间里久久,乔媚第三次来拍门。 她很是郁闷:“我试婚纱都比你快好吗,你这样以后你结婚你老公不要被你急死啊!” 我也郁闷。 今天橙意工作室的人只和我短短聊了几次,虽然我两端跑,其实也不算累,临下班准备给加班中的沈靖予一群人买点茶点什么的,不过今天他们大概进展顺利,不久就陆陆续续下班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能力——突然想起来乔媚说的试礼服的事,于是此刻,我就在试衣间和身上穿到一半的伴娘服较劲儿。 乔媚的婚礼自然大气豪华,我见过她那件valentino高级定制婚纱,既纯净又婉约大气,让我不由想起玛德琳公主当年的最美婚纱,感叹新娘光华流转惊为天人之余,顺便也感叹了下她家未来老公果然如传言那样……有钱。 不仅新娘的每件礼服俱是精雕细琢,连伴娘礼服都来自carolina herrera春夏系列,一想到身上这件衣服的价格我就不争气地手抖,于是越抖越乱,这时乔媚在外面小声喊:“求你了,学长在那边要等不及了。” 我手就更不听使唤了。 忘了说,今天容召不知道那根筋不对,坚持要送我过来,大概是一直也都没见到乔媚,想来关心一下她的盛世婚礼进程。 我终于放弃:“乔媚,你还是请那位小姐来帮帮我吧,我自己搞不定了。” 她隔着门窃笑,“我那天试婚纱的时候也紧张,可那是因为我想到他是第一次见我穿婚纱,我说你紧张什么呀?” 我无语,靠着椅子呆坐下。 一会店员就进来帮我,她态度极好,笑容完美无瑕,可我总感觉她在心里笑我,不过不是取笑,而是像笑所有试婚纱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女人一样。 我终于穿好了。 乔媚正在门口支着脑袋打电话,见我出来,十分配合地睁大了眼睛露出惊异状,我只好也配合地露出微笑:“好了。” “一会再说吧,”她盯着我,对着电话说,“我这会儿要赞美我的伴娘了,什么?介绍?一边去。” 她挂了电话朝我奔来,我猝不及防——其实是因为不敢乱动——被她拥住,听她大加赞美:“因晓,你好美!我就说你穿这个肯定好看!”算了吧,我悻悻想着,她歪着脑袋,又苦恼地说:“我现在后悔让你当伴娘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可我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像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 她恨铁不成钢:“别这么没出息,来来来,”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沐浴爱河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她气色极佳,推了推我,“出去让咱们容总看看,他在那里等好久了。” 我发誓我绝不是扭捏羞怯那类姑娘,只不过为了怜惜身上的衣服,我才小心翼翼迈步,竟然看在乔媚眼里,还有某种心怀期待的意味,她就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容召侧脸对着我们,手里也拿着电话,我隐约听到他说了句:“她现在和我在一起。”接着他好像不经意地转过了脸。 怎么说我也盛装降临,他霎时也十分配合地睁圆了眼睛,手举在空中,好像怔了。 我心想差不多行了呗,我的虚荣心已经得到满足了。 乔媚又在我耳边骚扰,我发现这段时间她好似解放自我,再不见当初干练严肃的职场模样,而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待嫁少女神情。 “学长这副样子和我男朋友那天一模一样,再涌出点泪就更像了。” “你肯定是在炫耀你们家准老公对你天地可鉴吧。” 我头脑发热拽了句文,但也想起之间看过的帖子,男人对你的感情,在他第一次看见你为他披上嫁衣的时候最能体现,多少人在惊艳之余近乎热泪盈眶,感谢上天将这位美丽的姑娘赐给我做新娘啊。 容召站了起来,盯着我慢慢走近。 我只好先报以微笑:“好看吗?” 他一愣,“哦,好,好看。” 乔媚做捂脸窃笑状,容大少爷一时间竟然有点耳朵发红,我只好拂了下垂到脸上的头发,看容召还是直愣愣的样子,只好讪讪笑笑:“好了,都看好了吧,我试穿完毕了。” “等一下呀,”乔媚巴拉着手机,“我给你……们拍个照?” 我赶紧摆手:“不要,我不拍。” 她一瞪眼:“为什么啊?!” 第25页 “我……妆都没化,这样拍照,有点对不起这件衣服。” 乔媚想了想说:“那就婚礼那天再拍好了。衣服合身吗?” “嗯,”我点头,“很合身呀,你觉得呢?” 乔媚眨了眨眼,看向容召,“学长你觉得呢?” 容召这么个人物居然还有语塞的时候,他眼神只是微微上下一扫,我有点脸红,听见他说:“很好。” 我只好轻笑。 回去的路上,容召没来由地问我:“你有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婚礼?” 我心一跳,警铃响起。 努力想了想,反问:“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南方与北方》?” 他怔了。 我干笑两声:“我是说……” “我看过。” 我的话被截断了,而且搜肠刮肚也不知道怎么再说,半天,才终于开口:“我憧憬过。” 他一笑:“说说看。” 我组织了下语言,慢慢说:“我想要美丽的婚纱和礼服,在很高的楼层,白天,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房间里有阳台,我们可以在阳光里聊天,聊很久都没有别人打扰,直到夕阳落下。晚上我不想要酒宴,只用请两方最亲近的亲友在一起和和气气吃顿饭,度过属于两家人的亲近时光。” 他沉思片刻,“这不是结婚以后的正常生活吗?” 我嘟了嘟嘴:“生活才不是这样呢,忙于工作呀,忙于照顾家人哪,能在见面的时候彼此和气就很好了。” 他笑了笑:“你说的也对。” 我这时说到兴头上,忍不住问了句:“那你有没有憧憬过?” 他看了我一眼,摇头:“以前没有过,现在倒是可以想想。”我睁大眼睛表示我等着听呢,他淡淡开口:“我如果要结婚,一定是认为她无人可比,而不是她还不错。” 我心里一动。 “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就给她什么样的。” 必须承认这话充满了男友力,可是确实毫无趣味,我兴致索然:“可是婚礼是两个人的事啊。” 他一笑:“大多数男人只要见到心爱的人穿婚纱的模样,大概就幸福得要死掉了。” 我看他:“话是这么说呀……” “所以她喜欢在阳光里也好,在月光里也好,都是无可替代的样子。” 我怔了。 他轻轻看了我一眼,手里的方向盘转了下,靠边缓缓停下了车。 我不知所以:“怎,怎么了?” 他看着我,漆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汹涌着许多,车里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且……暧昧。 “我怎么觉得,你总是想躲着我?” 我瞪大眼:“有,有吗?” “有,”他点头,“在公司我可以认为你想要认真工作,哪怕下班时间都叫我总经理,也只是习惯问题,不过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现在对我,还是跟你第一天来公司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我不自然地缩了缩脑袋,赶紧否认:“没有啊,我现在已经觉得自然很多了。但您,毕竟是……” “老板”两个字最终还是咽下。 他随意勾了勾唇角:“是吗?”说着还靠近了一点,“你对谁都这样吗?你对所有你身边的男生,都这样吗?” ☆、圣诞的礼物 我咬了唇,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我好像,很失败。” 我这下再不能装聋作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老板和助理的关系,我也是个新人,平常想着好好工作都来不及(我是真心的),只想着能完成自己的工作,不给你添麻烦,而且您平常也很忙,其实……” 我磕磕绊绊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发觉他脸色越来越沉,眸光也越来越尖锐。 他盯着我,似是不在意地说:“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么?我以为我们相处这么久,已经算是好朋友了。” 他一严肃起来威严就显露无疑,我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沈靖予……是我大哥那么好的朋友,以后工作之外,日子久了,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的。” 他摇头,转脸,不再看我,带着自嘲的口吻道:“……日子久了……或许是我想多了,你本来是尊重职业和上司,我还在想什么呢?”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的不是礼貌疏离的问候,而是朋友间的关心,而我……我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他重又盯着我,“在你心里,我有那么差吗?” 我睁大眼睛,“怎么会?” 他淡淡说:“不会么?” 我真急了,只觉得他今天言语好奇怪,心焦之下,脱口就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是总经理,对,没错,你看你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说是年少有为,而且你还这么帅,对吧?谁能像你一样,既有外在,又学识渊博、能力过人、温和可亲呢?你简直就是大神级别的人物,是所有小女生崇拜的对象哪!” 我这会儿倒是竹筒倒豆子溜得不行,一番话说完,对面的boss已经从严肃自嘲,转为眼角含笑,歪着脑袋看我,饶有兴致。 我才意识到,人急了跳墙的确不假,跳之前,也一定会说点什么大实话。半晌我抿了抿嘴:“那个,”我顾左右,“我是不是太激动了。” “没有没有,”他微笑,“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好呢,想不到你这么慢热的人,还能说刚才那些话。” 我立刻觉得不能半途而废,赶紧笃定地说:“不是为了好听,不是在哄你,我说真的,所以别在意那些细节,千万别想太多……真的。” 他看了我,哭笑不得的样子。“好吧,是我想多了。” 可算翻篇了,我松了口气。 依旧是送我回家,依旧是在电梯前止步,绅士得让我挑不出一点儿不对的地方。 “这个,”我正要说再见的时候他开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算是圣诞礼物吧。” “圣诞节……也要送礼物吗?” 他点头:“也不完全是,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他看着我,眼神真挚,“知道你是阿予的妹妹,我真的很高兴。” 我展开笑颜:“我知道。” “我在想,如果你也在北京长大,那么现在,我们就已经认识二十年了。” 我抿唇点头:“说的也对。”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将盒子放进手心:“所以你就拿着吧,虽然没有在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好在现在也已经认识了。” 第26页 我的手顿了,里面静静躺着容召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这一次,第一次,我心中的警铃安安静静,没有响。 他将我的手合上,然后说:“早点休息,我走了。” 直到电梯的门合上,我的手上好像还停留着他的温度,接着渐渐融入四肢百骸,汇进心底。楼道里的灯什么时候灭的?忘记了。借着安全出口的绿色灯光,我看了看我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慢慢收紧。 以前设想过好多次这一天来到时的场景,这之后我也好多次想起今天,我清楚地意识到,这叫,悸动。 有多少我缺乏的勇气,我难言的心结,我排解不了踌躇,竟然在这一刻被某种神奇的东西填满,而且汹涌在我内心深处,化为一团棉花,一缕烟雾,将那个警铃笼罩了,以至于在很久之后,我才再一次听见它响起。 慢吞吞地开门,进屋随手按亮了灯,在眼前一片光亮的那一刻,我就发出了一声尖叫——还好分贝不高,但紧接着我的惊吓就转为了滔滔怒火: “你什么意思啊?!” “把门关上。”宁愿的声音很冷。 我当然没有关门,而是将手里的包重重扔到了不远的桌上。 天已经黑了,独居的你带着满身劳累回到家里,却突然发现客厅里有个人在黑暗里等着你,而且风平浪静,似乎全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我只是在这里等,没有进你的房间。”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他站了起来。“今天我是来道歉的,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这些,算是赔礼。” 顺着他的指尖,我看见地上堆了一地的……不知道都是什么,但是上面的logo醒目且张扬——看来的确是个富家子。 “抱歉,我不想要赔礼,也不想接受你的道歉,现在,”我冷冷地瞧着他,“带着所有你的东西和你自己,马上出去。” 他昂着脸朝我走来,在我跟前停下。 “今天也有人送你回来吧?” 我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桌前,提起玻璃壶倒了杯水。 “不过没关系,今天这个人,你是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直起了脊背,晃了晃手中的水杯。 透明的水在杯子里转了几转,接着哗啦一声,泼在了宁愿的脸上。 他闭上了眼睛,水珠从他的额间落下,在那个浅浅的伤痕上划过。 我面无表情。“我没有空教你做人的道理,如果你不马上滚,我就不止泼水了。” 明明原本还可以说是救人一命皆大欢喜的关系,现在却像生死仇家似的,有时候人生啊,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 “你不信?”他说。 我一笑:“当然了。” 他眼神一沉,狠厉程度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我维持着讽刺的笑,回以更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这是我家,你要再敢动粗,那就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打架。” 说出来也许会让人大跌眼镜,我真的会一点跆拳道。在学校的某一天偶然进了跆拳道社团,几年下来居然混了一个黑带一段——至今都没敢告诉我妈——但如果有一天真要打架,兴许能派上用场。 我们开始僵持,空气似乎冻结了。 我看着他,他长得英俊,年轻,出身富裕,这样的男孩子会去自杀,大概经历了人生前所未有的打击,或是一直在沉痛的黑暗里度过童年乃至少年的漫长岁月——这就是我愿意给他善念的原因,即便在他差点拗断我手腕的那刻,我依然顾及他的伤痕,不过这样似乎愚不可及的所谓善良,和自保警觉之心一样,都不过是人性的一部分,没有强弱的分别,于是此刻,我暗暗下定决心,保护自己是为人基本原则,除非我是个傻子。 “你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信不信由你。”他淡淡地说,接着收回眼神,迈步朝门口走去。 “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的脚步停了,声音传来:“我手断了,你自己丢下楼好了。” 他走了之后,我好久才动了动,慢慢坐到了地上。 和那堆东西坐在一起。 摊开手才发现容召给的礼物一直被我攥在手里,刚才那点时间,宁愿大概看到了吧。那句“你是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回荡在我耳边,手里的礼物,和满地的盒盒袋袋,这就是我的圣诞节呢。 打开容召给我的盒子,那么小的盒子,想想大概只能装得下诸如耳环、链子,还有戒指。但是看到它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是一枚发卡。 确切地说是一个发饰,我将它举到眼前,在灯光下看着它,好美呢。我一直是千篇一律的马尾黑发绳,从没想过来点精致的点缀,耳环有时碍事,项链更是,而戒指意义非凡,送一枚发饰倒是别出心裁,看来他是用心了。 “你是没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一怔。 半天还是将发饰塞回盒子,细细放好。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我一惊,何意杭已经推门进来。 我松了口气,强打精神:“何老师你回来了。” 他说回来了,但一进屋就看见我坐在地上,还有那些东西,有些意外,我扫了它们一眼:“抱歉了,我马上收拾好。” 他没再问,只微笑说了句没事,就要进屋,我叫住他:“何老师。”他回头看我,眼神询问。我勉强笑笑:“我明天休假,打算换一下锁,换好了给你钥匙。” “换锁?”他疑惑。 “我有点事,房东太太那边我会说的,请你见谅。” 他想了想,重新折返,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天知道我心里是何滋味,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忍不住低声说:“我惹了一点麻烦,以后你回家要小心一点……对不起何老师,我没想到会这样的。” 他神情严肃起来,“什么麻烦?”他扫了眼地上,聪明如他立刻就知道不对,我不过普通工薪阶层,怎么也不会如此一掷千金,“需要报警么?” “不用,”我摇头,疲惫不堪,“何老师,真是抱歉,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你真的……” 我看向他:“是我自己……想多了吧,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一顾倾人城 隐约记得我好像曾经答应沈靖予休息日要去他那边,可说是要休假的人,我今天足足忙了一整天,不过定期清理会让自己身心健康,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正想着晚上吃点什么好,沈靖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在家吧?” “在呢。” “我快到你那儿了,一会儿我得上来一趟。” 我一皱眉:“你今天也休息吗?” 第27页 我听见那边车喇叭的声音,沈靖予的声音闲闲地传来:“我准点下班的呀,有什么好惊讶的,这才叫正常的人生。” 我闷声发笑:“说也对,不过你来干什么?” “今晚和我出去一趟,介绍你未来大嫂给你认识。” 我一听来了兴趣,笑问:“未来大嫂?是那位希染小姐?” “她叫李希染,是北京人,不过我们是在美国认识的,她在洛杉矶读完大学就回国了,你放心,她很好相处,哦对了,蜀晴姐也会去,你记得吧?蜀晴姐以前是希染的大嫂。”他在那头慢条斯理地说着,我已经慢慢坐到了沙发上,适时回复:“记得呀。” “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蜀晴姐有一个儿子叫陌陌,才四岁,他也会去,加上我和阿召。” “这么多人啊,”我不安起来,“会不会是很正式的场合?我怕我会怯场。” “不会的,”他笑笑,“我们只是一起吃顿饭,阿召还没有下班,一会儿他会带着蜀晴姐一起去接希染和陌陌,我来接你,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我只好点头:“那好吧,明白了。” “嗯,一会儿见。” 放了电话,我忍不住腹诽,就算不是正式的场合,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次见面吧,不然沈大公子也不至于大老远跑来给我送东西。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单元门口见到沈靖予从车上下来,不急着跟我打招呼,而是从后座牵牵挂挂拎出数十个手袋,我咋舌,看着他:“你这也……” “别发呆啊,”他将实在拿不下的一个小方盒丢给我,“都是给你的。”我慌忙接住,他手里那么多手袋,不过直接映入我眼帘的,还是那个醒目的logo,好嘛,以前怎么都不会去碰的牌子,居然接连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哎,我的人生实在不容易哪。 我将沈靖予领回家,他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就开始里外查看,活像来看房的求租者,我叫住他:“看够了没嘞?” “只有厨房和客厅是公用的?” 我眨眨眼:“对。” 他点头:“那也好。” 我推他到沙发上坐下:“好了好了别再看了,我这里条件已经很好了好嘛,有多少北漂都是住在以床铺位算房租的地方,每天还要跨越半个北京去上班,人家比我辛苦多了,知足常乐?嗯?” 他弹了下我的额头:“我这是担心你。好了不闹了,看看这些吧。”他指着那堆东西,我慢吞吞走过去拿出来,衣服,裙子,鞋子,手包和化妆品,一样样看下去,我没好气地拿起一个小包装盒:“你这是以为我有多俭朴啊大哥?连丝袜都要给我买了?” 他挑眉,我意识到我叫了句大哥,顿时结舌,他大气地揽上我的肩膀:“这才哪到哪儿?我就是想给你买东西,不给你买我就不自在了。” 我心想你这句话还是留给我未来大嫂吧,摆弄那些手袋,无意中露出手腕来,虽然淤青已经散了挺多,但还没来得缩回去,沈靖予就已经握了上来。 他轻轻叹了声:“阿召都告诉我了,你考虑考虑搬到我那里去住吧,我搬回老宅。” 我赶紧摆手:“不用,没那么严重。” “是吗?”他眼神变得严厉:“会对你动粗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不管他小男孩还是老男人,你这么大人,难道不知道要保护自己么?你不知道也行,我是你大哥,我来也一样。” 我眨眨眼看他,想了想,没底气地问:“你说我是不是自己作的?” 他白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朝他皱皱脸,他没好气,顾左右说道:“好好想一想,老宅那边的事可能还要和二婶谈一下,不过现在你这里这么麻烦,搬到我那里去,我想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反对的。” 我睁大眼:“千万别让我妈知道,我可就完了。” 他笑了,挑了挑眉:“给你三天时间,现在,”他瞅了瞅那些手袋,“挑其中的一套衣服换上,打扮一下,我们准备出去吧。” 我面露纠结:“新穿衣服三天窘,你真的要我现在换?” 他抱了胳膊:“也对,今天我就不该来接你,直接去找我们家希染好了,怎么就弄反了呢?” 我瞪他一眼,无奈地抱着那些手袋进了屋,他在我身后闷笑,很是得逞。 我挑了一件裙子,又搭了一个大衣,作为一直以来衣着简朴的工薪阶级,这些衣服的质感真的比我自己的好上太多,我抽出那个丝袜,没来由地有些自嘲,人与人虽然是平等的,但有时候生活的物质层次相差还真是大。 anyway,我还是穿好了一整套,包括鞋子,出来了。 沈靖予早就熟络地从冰箱拿出一盒果汁在喝,我就纳闷他怎么能确定果汁是我的而不是何意杭的。不过看见我的时候,他挑了挑眉,眼里流露出赞赏的光。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居然可说气质出众,沈靖予的眼光独到,我再一次承认。“很合适嘛。”我扬唇:“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码?连鞋子都能买对?” 他笑着摇头:“除了鞋子,其他都是我买的。” 我不由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细高跟,精致细腻,像是童话里公主的鞋子。 “那是谁买的?” “你们家总经理呗。”他喝完了果汁,“朝夕相处这么久了,”他强调“朝夕相处”四个字,“他能买对也正常,这位先生最近可能也像我一样,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买东西的姑娘,手痒得很。”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那真是我的荣幸,不过幸福来得太突然,怕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我发现我现在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和他斗嘴,渐渐摆脱了带着敬畏的唯诺样子,感觉……好极了。 他走过来两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戏谑却又认真地说:“我的大小姐,您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两个的心情呢?穿点漂亮衣服没什么的吧?” 我盯着他许久,半天才说:“我要不要洗个头?” 他飞扬的眉眼顿时歇了下来,给了我一个白眼,松开了我,“洗吧洗吧。” 那个谁说过,你身边的人可以分为四类,一类是你必须洗头才能去见,一种你不洗头也可以去见,一种你洗了头都不耐烦去见,还有一类,就是你洗或不洗……都不关他/她的事。 于是,我认真仔细地洗了个头。 吹好头发出来,认真仔细想了想,又抹了脸,敷薄薄一层粉,抹了颜色淡雅的口红,好久不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收拾停当,换了衣服出去。 沈靖予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一缕余晖映照着他的侧脸,身影被拉得很长,我愣了一愣,脸上浮起微笑,叫他:“大哥!” 第28页 他被我叫得一怔,回头看我,恰好背过阳光,他仿佛置身梦幻,我从不知道这里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刻,我看着他微笑:“我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相视微笑,一时间,连空气否仿佛充满温和静谧。 —————————————————————————————— 和沈靖予刚一进包间,李希染和余蜀晴就同时朝我们看过来。 那一刹那,我在心里轻呼,我的天!眼前的二位简直…美得不像样子。 如果说余蜀晴美在优雅娴静,空灵无争,那李希染就像一朵欲滴的郁金香,灿烂迷人,展颜一笑间,我几乎发觉自己呼吸停滞一瞬,而沈靖予眼中早就盈满晶亮的某种东西,仔细看看,大概就是柔情。 我发誓(好吧最近总是发誓),我虽然是学英语专业,但一向热爱古典文学,不过直到这一刻我才第一次承认,这世上真有“一顾倾人城”此类人。 想起来沈靖予刚才下车前还对着后视镜认真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像他这样的人,已经具备了所有女生喜爱的品质和物质,可依然为了我这位未来大嫂如此小心翼翼,现在得见她的真容,我觉得一切都十分合理。 “你好。”我脑子里想这些的时间,李希染朝我走来,微笑着伸出手。 我连忙伸出手来,“你好。” 不用介绍,我们就已经互相知道对方是谁,余蜀晴也和我握手,我叫她蜀晴姐,她和李希染还有一边的沈靖予都顿时笑意更深。 “沈叔叔,这个姐姐就是妈妈说的沈阿姨吗?” 大概没有听到我们互道姓名,蜀晴姐牵着的小男孩拽了拽沈靖予的手问道,沈靖予朝他一笑:“你的辈分有点乱。” 小萌宝有些茫然,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盯着我,我立刻心里一片软和,弯下腰对着他:“我就是呀,你好陌陌。”我朝他伸出手,他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像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伸出手和我握上:“你好,沈阿姨。” 我被他的动作萌得不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差点就要伸手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但还是忍住了。陌陌小朋友衣着干净举止优雅,完全就是一位小绅士,今天还似模似样穿了件小衬衫,就算很喜欢他,我始终不敢太随意啊。 ☆、有情人之夜 没见到容召,沈靖予便问:“阿召呢?” “刚才出去接电话了,”李希染回答,她微皱着眉,“大概半个小时了。” “这么久?”沈靖予意外,看向我,“我出去看看,你们先聊。” 我点头,李希染已经轻轻挽上了我的手臂,“先过来坐吧,他应该很快就好了。” 我在她的动作下不由自主地坐到了椅子上——心里美滋滋的。 陌陌和余蜀晴也各自就坐,陌陌摇了摇她妈妈的胳膊,天真地问:“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沈阿姨呢?沈叔叔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呀。” 余蜀晴一听,略有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李希染微笑告诉他:“沈叔叔刚回来没有多久,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呢。” 陌陌闪了闪眼珠:“不是啊,安源也有一个妹妹,可我见他第一天他就告诉我了。” 我们几个大人相视而笑,我笑道:“这不能怪沈叔叔,因为他和沈阿姨一样,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然后这不就告诉了你,嗯?” 小家伙想了想,很是满意,歪了歪脑袋:“就知道沈叔叔最喜欢陌陌了。以后我有了妹妹也最先告诉他。” 我微愣,李希染纤细的手指已经点了陌陌的脑袋:“你乖一点就好,还说要当人家哥哥,今天早上也不知道谁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陌陌赶紧坐正,一脸正色:“不是不是,今天是因为楼下来了那个讨厌的阿姨,我不想见她,所以才不肯下楼的,”他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妈妈,“妈妈,陌陌平常可听话了,从来都不赖床的。” 李希染脸色变了变,看了看余蜀晴,淡淡笑笑:“也对,今天家里有客人。” 余蜀晴却不甚在意,只是微笑:“原来陌陌这么听话呀?”她抚摸着陌陌的脑袋,“简直比妈妈还要厉害。” 陌陌立刻乐得不行,窝在她怀里起腻,李希染这才转向我,笑意盈盈:“我能叫你因晓么?” “当然,”我立刻答,“大家都这么叫我。” “总算见到你了,”她微笑说,“之前好像约好了一样,容召哥,靖予哥和蜀晴姐轮流在我面前说起了你,我简直对你好奇得不行。” 我轻笑,彼此彼此吧。 “我也是,”陌陌抢着说,“沈阿姨,容召叔叔也和我说过。” 我发现陌陌少爷特别喜欢像个大人似的说话,蜀晴姐笑着说:“你的容召叔叔说什么了?” “容召叔叔说……”陌陌正要脱口说什么,又住了嘴,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摇头,“不行的,这是我和容召叔叔的秘密,我答应他不可以说出来的。”他又朝我正正经经地说:“对不起了沈阿姨,妈妈说小朋友要讲诚信,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反悔。” 我又一次被逗乐了,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既然你答应他了,当然不能反悔。” 李希染抿着唇朝我微笑:“你别介意,咱们陌陌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小朋友。” 我们说话的时候,蜀晴姐只是轻轻撑着脑袋看着陌陌,好像看不够一样。 陌陌机灵古怪,加上能说会道,就因为这样,即便在这样的场合,我也一点都没有感到尴尬,反倒越聊越开心,直到容召和沈靖予推门进来。 我闻声回头看时,只见到一个和我这半年来所见到的,完全不同的容召。 他是我的老板,我一向都仰视他,就算是他给我拌炸酱面那天晚上都不例外。 可今天,他穿了件褐色的休闲装,黑色的大衣敞开着,笔直干净,又衣袂飘飞,透露出他优雅的绝佳气质,又表露他很少有的随意的一面,不再是他原先那样没办法不给人压力的西装革履的样子。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差距这么大,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能这么……让人无法不刻进心里。 “你来了!”某位先生还嫌我不够丢脸,朝我笑问。 我站起了身,努力朝他微笑:“是啊。” 我看到他眼里我的样子,也看到他眼里的微微惊讶,和他看见换了伴娘服的我那天一样的那种惊讶,于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了几分,我从不追求华服珠宝,今天这样算是稀有的打扮,他却一向严谨低调,今天这样也算是难得的变化。 沈靖予咳了一声。 我和容召都回过神来,容召比我先恢复自然,说:“不好意思,耽误太久了。” 第29页 “没关系,”李希染温柔地说,“咱们快入座吧。” 沈靖予叫了服务生上菜,容召微笑问我今天休息得好不好,我刚说“好”,就发现沈靖予已经坐到了我刚刚坐的地方——李希染的身边。 我正犹豫时,容召已经绅士地为我拉开了椅子。 我一愣,突然意识到,我在想什么呢!难道我要坐在李希染身边,给沈靖予添堵吗?容召肯定是故意用说话拉住我的,我哀怨地想着,确定自己这时候已经在‘人生必傻’的阶段深陷泥潭。 容召轻声提醒我:“坐吧!” 我赶紧坐下。 今晚我很开心,我发现李希染很美,蜀晴姐很温柔,陌陌很可爱,沈靖予所谓的随性不羁在李希染面前也统统收敛,而容召,我从没有那一刻像今天这样和他靠近,真正地靠近,他就在我身边,我们的胳膊还有好几次碰到了一起。最重要的是,今晚见到他们之前,我都还在担心我会和他们的格格不入,怕我会让沈靖予和容召都难堪,连穿这件衣服都会浑身不舒服……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让自己相信,只是度过了一个很特殊的晚餐时光,一个,让我记在心里很久的晚上。 吃完饭我们准备回去,蜀晴姐说让沈靖予送希染和陌陌回家,我看出她的笑容里有点苦涩,陌陌几次撇了撇嘴角,好像要哭。沈靖予说大家可以一起,让蜀晴姐送他们一阵,陌陌牵了妈妈的手,期待地望着她。蜀晴姐终于笑笑,揽着陌陌答应了。 于是他们四人同车走了,留下我和容召,夜里的风很凉,我抱着胳膊有点发抖。 “下面太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开车,很快。”容召说。 我点头:“好。” 他正要转身,又停下,我正不解,他就靠近了一步,伸手给我紧了紧大衣。 “太冷了,注意身体。”他轻声说。 我始料未及,又一阵风吹来,有一缕头发吹到我的脸上,挡住了我的眼睛,他淡淡一笑,修长的手指帮我拂开了那缕头发,我看着他,呆了。 “你今晚很漂亮,和平常很不一样。” 直到他转身走向停车场的时候,我还愣在那里,脸际好像还有他的温热,心里有一种轰然陷落的感觉,我知道,沈因晓,你完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无言,脑子里乱七八糟。 他也是,不过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是不是和我一样乱。 大概不是吧。 喜欢上一个各方面都比你优秀的男人,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我那堆姐妹,还有看过的那些不知道以多少计的小说和电视剧,都这样告诉我。但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男人各方面都没有我好,我还喜欢他个什么劲啊? 说起来我从小立志发奋,苦读诗书,从那个小镇一路考到天津,然后转战首都拼搏,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可以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典范形象,但我那该死的令我发疯的别扭懦弱性格,只有我自己知道。 “因晓。”他突然说话。 我转脸:“嗯?” “你想不想听听陌陌父母,还有希染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我点了点头:“想。” 他不可察觉似的笑了笑。 “我和阿予,直到大学毕业,我们都是校友,毕业后他去了美国,我父亲那个时候,身体很不好,我就留在了北京。”他说着看了我一眼,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头,表示我明白。 “希染和阿予在美国是校友,她是读本科,那个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啊?”我惊讶皱眉,“可是我,我听……我哥说,希染是他未来的女朋友。”我在怎么称呼沈靖予这个问题上卡了半天,换来容召略显狡黠的一笑,“阿予他以前虽然和现在一样帅气,但你要相信,那个时候他远没有现在这么可爱。” 我好像懂了,想了想说:“那,希染会再给他机会吗?” “所以说是未来的事了。”他说,又安慰我:“不过希染是一个成熟的女孩,你不用为阿予担心的。” 我嗯了一声。 “蜀晴的前夫叫李牧,是希染的大哥,我其实不认识他,但是公司之间有过合作。他们离婚的时候,陌陌还不到一周岁,就在希染回国那年,也就是他们第一次分手那年。” 我坐直了身体,盯着他问:“不到一周岁?那为什么孩子会判给父亲?” 看蜀晴姐的今晚样子,就知道不是总能见到陌陌。 容召淡淡说:“他们结婚之前签过协议,如果将来离婚,孩子要跟父亲。” 我愣了:“什么?蜀晴姐怎么会签这样的协议?” 容召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外人,不好评论他们结婚和离婚的原因,不过我知道蜀晴这几年很辛苦,好在还有希染在,她想见陌陌,也不是那么难。” 我总算有点明白我们这几个人的关系了,想到容召刚才说的话,忍不住问:“刚才你说,总裁在你大学毕业那时候,身体不好,那,现在呢?” 他神情微滞,大概想不到我会这样问,想了想才淡淡一笑:“他已经好多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还未掩去的笑中苦意,我心中好像也泛起一丝苦涩,只好静静不再开口。 ☆、醒着也是醒着呀 电梯到达后门缓缓打开,我迈步出去,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问我:“这双鞋,你喜欢吗?” 我一愣,垂眼一看,“喜欢,”我又抬眼,露出粲然的笑来,“很喜欢,我准备穿着它参加乔媚的婚前晚宴和婚礼,你觉得好么?” 他神情平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偷偷咬唇,感觉楼道狭窄,而我好像无处容身。 “你喜欢就好,”他终于缓缓开口,“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他正要返回,刚刚要转身时,我突然觉得心中涌起沸腾的海cháo,好像他这么走了,从此我就只能这样看他的背影,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我浑身一震,脱口而出:“等等。” 他刚要按电梯楼层的手指顿住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他转了身,面向我:“你问。” 他的眼神很真诚,纯净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会有,我心里立刻被针扎过一样,挣扎着,轻声问:“如果,你的未婚妻,在你们结婚前,要求你签下协议,将来如果离婚,那么孩子一定要给她,你会同意吗?”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回答。 我的心也渐渐沉到了水底。 沈因晓啊沈因晓,你这是在干什么?折磨自己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折磨别人? 我终于逼着自己看向他,我们对视的时候,周遭一片安静,以往忙碌上下的电梯都静静停在他身后。 “我会。”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第30页 他说“我会”。 我看着他怔住了。 待我再回神,他已经靠得我非常近,近到我能感受他的呼吸,我耸然一惊,下意识往后惶然退了一大步。 他的眼里立刻染上了一层失望,但是掩藏得很快,也很好。 我大口喘息:“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进去了。”一边说,我一边在包里翻着钥匙,毫无章法,手却在包里面抖成一片,怎么也没法摸到,扯成一片乱的当口,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他按住了我的手。 我的眼泪没有一点征兆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但下一刻就被我仓促抹去,顺便将他的手也推开。 他轻轻叹息,说:“因晓,何必要这样?” 我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问:“哪样?” 他又叹了口气。 “你怕什么呢?”他靠近我,我想避开,被他扣着胳膊锁住,“我知道你怕,这么久了,你根本不敢面对我,不敢叫沈靖予哥哥,也不敢回沈家,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和我成为朋友,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宛若沉重叹息,一字一句都重重砸在我身上,我不敢看他,甚至也不敢呼吸。 他长臂将我搂紧,抬起我的脸,我已经泪眼模糊,他眼里仿佛有一点沉郁,却又有亮晶晶希冀,看着我的眼睛,极轻极缓地说:“要我怎么样你才能明白?你很好,你完全不用自卑,你可以安心地,好好地,好好地,让我爱你?” 我的世界就在这一刻轰然翻转。 从此一切,将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中。 让你爱我 爱我什么呢? 我也尝试克服懦弱,却又徒劳无获,对你的喜欢,终究会臣服于它,就如一杯水,终究还是酿不成酒。 今夜我开始失眠。 夜里翻来覆去的时候,我大概想齐全了一整部人间简史,也回顾了一整本专八词汇大全。 总之,我绝不会承认,我在想容召。 我想着他说他爱我,他说“好好地、让我爱你”,想着我挣脱开时他的神色有多么黯然,想着我终于躲进屋里以后,门外久久都没有传来电梯声,他好久好久才离开,而我终于从紧贴着的门上滑到地上——互相折磨不过如此,来呀,造作呀,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呀。 我也是个人才,一夜失眠,第二天还是照常起床了。 我发现一件事,何意杭不知道去哪儿了,从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都没见他的人影儿。看着他紧闭的房门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我还是自己下楼了。 容召一如往常比我早到公司,坐在里间干点什么杂七杂八的活。一般这个时候我会给他送一杯咖啡,乔媚不在这段时间我也尝试给他做行程单,虽然费尽心思也觉得达不到乔媚的水平,但他只是给我提出要改正的地方,没有训斥过我。 but,只要一想到这大部分原因在于我的上司他喜欢我,我就要拼命才能咽下喉头的一口老血。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他的声音:“进来。”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我事先想,他如果直直盯着我,我大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是他竟然没有,甚至没有看我,他的视线只是落在桌上某份文件上,我于是有了点勇气,轻声说:“我是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 他看向我,但没有答话,我扯出笑来:“昨天不该那样,我……后来想想很后悔。” 他站了起来:“我也很后悔。” 我一下子愣了。 他离开椅子朝我走来,我这次比较争气,没有躲,没有后退,也不打算立刻破门而出。他也应该很满意,于是接着说:“是我太莽撞,不该那样说你。不过我不后悔和你表白,就算昨天不说,今天、明天,我早晚都会说,所以我不打算撤回,也没有必要道歉。” 我明明该心里无限欢喜,却又感觉被人堵了一团棉花在心口,呼吸困难,不由苦笑了笑:“你是不用道歉的。” 他的手臂又一次按上了我的胳膊,我听见他说:“因晓,我不想给你压力,也不逼你和我在一起,但请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有时间的话,也拿出来想一想,无论你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贴得那么近,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精致儒雅,眼眸深处都是深情,我不禁想,我沈因晓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呢?差一点又想哭,但是忍住了,看着他呆呆地说:“不知道我能不能想清楚,但是我会好好想,我答应你。” 回应我的是:他将我搂进怀里的举动。 这就是我和容召的人生第一次拥抱。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最主要的竟然是:幸好我是他唯一的助理了,这里没有别人,我能抱一抱他。 我开始感受到那么一点点惆怅,果然是陷入爱情的姑娘。 不过本姑娘二十二岁大好年华,偶尔陷入一下爱情怎么了?这样我才与众不同嘛,我有时候很想得开。但更多时候我一看到容召无可挑剔的外表,一想到他无可挑剔的内在,就陷入深深的低落,可偏偏我又不能不时刻在他身边,天啊!杀了我吧,我这次真的不打算活了。 美国那边招标在即的关键时刻,每日一次会议成了日常,销售部那群以沈靖予为首的青年才干废寝忘食,容召也差不多呕心沥血,能做老板都是神人。今晚又一次会议结束,大家都散了,沈靖予和我们一起回到容召办公室,在门口我拉住他:“等一下。” 容召的脚下有一瞬间停滞,但很快就接着走了。 “怎么啦?”沈靖予问。 我朝他一笑:“我好好想了一下,还是不想搬家。” 他一听就苦了脸,顾左右哼哼道:“为了搬回老宅,我都和三叔说了好一番好话。” “那你搬回去好啦,老宅只有……只有他一个人在,不是会有点孤独嘛。” “他老人家才不会嫌孤独,八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跟他在一起能把我给憋死了,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妹妹?” 我被他叫得一顿:“我……我很好啊。” 如果您能叫我名字,我就更好了。 他打了个哈欠:“不是谁欺负你了吧?”说着就抬脚往里面走,我觉得他脸色不好,就跟在后面问:“你不舒服吗?”他已经推了门,站在门口对我说:“没,不过你还是让我坐一坐,不然我要以身殉职了。” 容召在那边忍不住一笑。 沈靖予跌进了沙发里,我站在一边,他睁眼看见,伸出长臂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我瞪大眼,你想干什么?那边容大boss正看着我们呢。 “坐一下呗。”沈靖予按着脑袋哼哼。 我只好坐到他身边:“你怎么啦?”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怎么啦?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第31页 “我哪有?”我一边否认,一边瞅了瞅容召,在我直属领导面前说我魂不守舍,沈靖予大哥你真给面子。 “是吗?”他瞟了瞟容召,“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你看他干什么呀?” 容召终于将手里的什么资料丢到一边,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我赶紧说:“大哥你……身体真没事?你要没事那我下班了……我今天的事都完了。”我说着站了起来,又看向容召,他大发慈悲地开口:“放心吧他没事,你回去吧。” 沈靖予正要坐正,又躺回了原位,捂着脸说:“没事没事,一点事儿没有。” “好嘞,”我得令,“那你们也早点下班,明天见!” 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跑到外面拎了包拿上外套,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楼顶的晚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放任自己被工作吞噬,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每分钟我都能给自己找到十件事去做——我开始佩服起吴秘书,他能处理好总经理身边重重叠叠的事情,而且至今头发还没有掉光,因为我的已经快掉光了——各式各样的资料、文档,打不完接不完的各种人和部门还有合作商的电话,层出不穷的问题和应对方法,我穿梭在二十四楼到其余楼层之间,晕头转向。 好在橙意工作室那边已经敲定,总算不用兼顾他们。 我给自己设了手机计步,你永远也没办法想象为什么一个助理文职的岗位,每天的步数竟然能达到10000以上,这么下来不用偷别人的能量,我自己很快就可以在阿拉善种一棵梭梭树了。 我忙碌的时候容召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关注我,仿佛刻意让我自己折腾,用陆少的话说,他只要有十分钟见不到我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销售部和总经理办公室的遥遥路程也阻挡不了我如飞的脚步。我甚至都没注意到伊经理的脸色,即便她每天按三餐出现在容召面前。 也快要忘了宁愿这件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而和何意杭也像是开启了错峰生活模式,我几乎见不到他,而他居然每天都给晚归的我留点东西,有时是一盘点心(我狼吞虎咽),有时是一点水果(我同样狼吞虎咽),有一天居然是一盆饱满晶莹的多肉,我愁于无瑕打理,他留了贴纸说他会照顾好。 你看,人一旦忙碌起来,生活居然雨后春笋般冒出这么多小感动,而原先折磨人的事情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时光匆匆过去,一年终于走到了尾声。 元旦期间我本可以休假,但沈靖予依旧沉迷工作,并且撺掇我来赚三倍工资。所以我就将自己今年的最后一天献给了我亲爱的工作,想想人生真的充满励志精神。 当然有励志精神的人不止我俩,容召先生也是一位佼佼者,他把公司当家。 这天终于过去了,我饮马般灌下大半杯水,才让一整天没有水滋润的嗓子好受了点。看看手机已经六点,既然本身就在加班,也就没有必要加班的日子还加班,我准备下班。 沈靖予神出鬼没一般来到我面前:“因晓!” 我吓了一跳:“怎么啦?” 他笑得有些狡诈:“我今天要去约会,已经拜托阿召送你回家。” “送我干嘛?”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又不想约会!” 他挑起眉一笑,我反应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他说:“今天可是跨年的日子,街上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你不会想去挤地铁吧?” 挤地铁怎么啦,怎么啦?我心里呐喊,容召已经从里间出来了,“因晓,”他叫我,“好了吗?”沈靖予在我愣神的时候趁机退场,容召对我说:“今晚一起吃饭吧?” 我老毛病又犯了,不自然地顾左右,“啊?” 我想说,那个,伊经理不约你么?那个谁,谁谁也不约你么? 他拿起我挂在椅子上的大衣和围巾,“先出去吧!” 我心里犹豫的关口,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跟上了他。 他带我上了天台。 刚才他按电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眼花了。 可我们居然真的到了楼顶。 四面的高楼大厦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跨年在即的时刻,放眼望去灯光璀璨,都市的繁华热闹尽收眼底。而我们所站的地方又一片安静,一片,大隐隐于市的开阔豁达。 “我们……干嘛来这里?”我愣在当下,吞吞吐吐地说出疑问。 他在我身侧,淡淡一笑,“我们在这里吃饭。” 那一瞬间,我觉得恍如梦中。在我和容召认识的长长久久的岁月里,他曾经做过许许多多令我感动的事,而今天这件,就是其中让我记忆最深刻的。 他没有带我去高档的餐厅,去那些上流人士绅士翩翩的地方,而是带我来了这什么也没有的楼顶,而我,我非常、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我现在的轻松愉悦,不是在任何地方可比。 “在这里?”我傻傻地问。 他微笑,轻轻揽住我的胳膊,带领我往前走去。 我这才看见那边居然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靠在天台的石阶边。 他把旁边的一条毯子铺在石阶上,将我安置下来,又用另一条毯子将我的腿盖住,我怕他再给我紧一次围巾,于是在他动手前自己给自己重新裹了一下,等一切终于完成,他才坐了下来。 “一会儿晚餐就会送来。” 我点头:“好。” 他笑了:“怎么啦?” 我摇头,但是脸上掩不住喜悦:“没有,很好。” “很好?” “你怎么想到在这里吃饭的?” 他想了想:“昨天晚上我在maple leaf定了位子,今天早上取消预订,然后在玲珑小筑又定了位子,下午又取消,临下班前我才又下了单,请送餐员将我们的晚餐送到这里来。” 我瞪着他:“那……那这些呢?” “我打电话请保安抬上来一张桌子,然后从阿予那里拿了两条毯子,嗯,他说这个位置好。”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已经又一次呆了。 就在这时迎面吹来一阵风,虽然裹着毯子,我还是有点哆嗦,看着他,犹豫一会儿,终于说:“你,也盖上吧。” 我祈祷天已经黑了灯不太亮,让他不要看见我已经烧红了的脸。不过我知道不太实际,因为我已经看见他的脸从耳边开始蔓延上一抹红色。 我索性松开毯子,大大咧咧地将他的长腿也围了进来。“我还想好好吃饭,不想那之前咱俩先冻死一个。” 还没忙活完,他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天哪,我努力又努力,就是没能找到一丁点儿勇气让自己抬头看他。 “因晓?” “嗯?”我抽出手,“干什么啊?” “哦,”他难得结舌,“没什么。” 第32页 我觉得他今天好可爱,而以往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阻拦也终于模糊了一点。我问他:“今天,”我打着顿,“伊经理没有约你吗?”他脸色立刻正经,先说“没有,”接着说:“我和瑶瑶的关系,不是你想得那样。” 哎,我在心里叹气,这话太煞风景了。 我闷闷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商业结合,还有很多方面的所谓合适,不是么?” 我嘟唇,心想是呀是呀,难道不是么?但也是心里说说,我想了想:“咱们不聊这个了。” 他大概准备了一万字论我与某人非青梅竹马,不过被我扼杀在喉咙里,有些无奈,但又微笑说:“好呀。” 我开始搜肠刮肚,不久他拯救了我,他说:“这几天看着你这么忙,虽然会累,但好像更有活力了,我在想让你忙一点也好。” 我哭笑不得:“你果然是老板。” 他笑得开怀:“不久你就可以完全熟悉工作,以后的生活会舒心很多,我想这才是你最想要的吧。” 我有些发怔,觉得他话里有话,一时头脑发热赶忙接话:“想要在这里立足就肯定要熟悉自己的工作,有了固定的工作才能安下心来,然后认真拼搏,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这是我当初的班主任说的。” 容先生有些眼睛发直。 我意识到有些忘乎所以,闭了嘴,半天才说:“你应该体会不了北漂一族的感受。不过我现在不想和老板谈职业和人生规划。” 他说:“可我想跟你谈。” 我瞪大眼睛。 “先生!” 耳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我们的晚餐到了。 我下意识要起身,容召按住了我,自己掀开毯子起身去拿了。我歪了歪脑袋,没来由地想着,窝在这里吹着冷风,晚饭不是很快就会凉么? 他又开始忙碌,我被下令在毯子里不许伸手,于是乐得清闲,还有闲心问他:“为什么今天不和你父母在一起跨年呢?” 他正拆一副筷子的包装,一边淡笑说:“他们会在一起跨年,我这种时刻一般都比较自觉。” 我失笑:“好吧。” 他摆好了所有的东西,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汤端给我。我看着眼前精致丰富的晚餐,不禁跳了跳眼角,想着这如果叫快餐的话,那我以前吃的那些外卖全都能归为不适合人类食用一类,哎哎哎,我打断自己的遐想,告诉自己饮食从简节约爱惜乃是至高品德,哪儿去找。 哎,可我实在是很没骨气,他给我的这碗汤,真的很美味。 我喝了一大口汤,才发现他看着我,一时心虚:“你……看我干什么?” “没有,”他摇头,但是心情十分愉悦,“我就是觉得和你这样吃饭……让我很高兴。” 我抿了抿唇,努力地说:“让我也很高兴,”末了又加上一句,“如果你带我去maple leaf,我就算不至于落荒而逃,恐怕也会被拦在门外。”我看着自己的衣服,“我曾经跟着一个学姐去学过一个星期西餐礼仪,那是我人生至今最深恶痛绝的课程。” 他大笑:“那你比我还要好一点,我人生最深恶痛绝的课程你知道是什么?” 我眼神鼓励他说下去,他说:“是高尔夫球。我宁愿花十个小时去打篮球或者网球,也不愿意和一群儒雅绅士的前辈客套地挥杆,真不知道阿予为什么每次都能摆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我惊奇地说:“可是那次乔媚说你和那个谁……打了一场高尔夫球就签了约了。” 他同样面露惊奇:“那可真是痛苦的经历,可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适时住了嘴,转移话题:“那你最喜欢什么运动?” “额,网球,篮球,大学时期很狂热,但是近几年已经很少……” “那你最喜欢哪个网球运动员?”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激动,我们两人完全忘了眼前的晚餐,异口同声:“费德勒!” ☆、新的一年 我俩都是一愣,接着爆发出更开怀的笑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高高兴兴地讨论了费德勒从小到大的事情,从一个小男孩成长为网球大神,他每一场横扫对手的比赛,一次又一次捧起的奖杯,一代又一代宿敌,巅峰时期的傲视群雄,低迷时期的茫然沉寂,我们甚至还谈到他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和双胞胎儿子…… 真诚感谢mr.费德勒,让我们的楼顶晚餐时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我们还约好一起看费德勒接下来的澳网比赛,不过算算日子决赛应该会在春节期间,要一起看也恐怕不太可能。 anaway,我们相谈甚欢,等我再看时间时,已经过了十点。 总经理大人很高兴:“原来我们有这个共同爱好,只是时间过得真快。除了阿予,我还没有和谁这么开心地聊过天。” 我勾唇:“我经常和人这样聊天哪,有时候说起来一天都停不下来。” 他惊奇:“有这种时候?” 我挑眉:“那当然啊,我有很多你想不到的时候呢。” 他微笑只是看着我,没有接话,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咬了咬唇:“不好意思,你看,一到兴头上就……” “哎,”他摇头,“其实你应该这样,你每次话说到兴头上的时候的样子,都很……好。” 我哑然,什么叫‘样子很好’? 他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严肃起来的样子,让人很想敬而远之?” 我顿时瞪大眼:“什么?我严肃?谁……谁要敬而远之?”他大笑,一副你看你看我说了你还不信的表情,我努力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温柔可亲平易近人,于是追问:“你说呀!” 他止住了笑,“你刚才的样子,和沈靖予真的有点像,别紧张,你是我的助理,有时候严肃一点没什么不好,乔媚在的时候比你高冷多了。” “乔媚一点都不高冷啊?我知道了,是你把态度严谨这个程度定义为严肃和高冷,所以看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振振有词,“真正高冷的上司我见得多了,基本上整个公司除了你和我大哥都是。” 他笑意更深:“原来我不是啊?” 我一下张大了嘴。 boss果然是boss,我想着,于是故作镇定:“您……当然不是啊。”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最好不要讨论下去,于是转了话题:“现在十点半,我们是在这里等跨年,还是?” 他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你愿不愿意陪我?” “我愿意啊!”我下意识回答,但立刻收获了容先生能灼烧人的眼神。 第33页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愿意? 天啊,我不打算活到2017年了,杀了我吧! 我们收拾了一下离开了楼顶,冷风拂面,但在这个即将迎来新年的时刻,我觉得寒意全无,温暖如春。 在车上,他突然问我:“之前你救过的那个男孩,还有没有找过你?” 我摇头:“没有啊,一直都没有。” 他微微点头:“没有,就好。” 我觉得他神情微妙,脑子里莫名其妙涌上了一个念头,难道是他……做了什么?但我立刻点醒自己,你眼前这个人既不霸道也不是总裁,哪来那么多小说桥段。 我看了看他,“明天和后天你可以休息么?” “你可以休息啊,你应该休息,3号是乔媚的婚前晚宴,我们4号都不能喝酒,所以估计她那天不会放过你,你可以适当喝一点酒,但是别喝太多,到时候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结束了我去接你。”我默默不语,他又说:“其实你3号也可不用来,我们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你很辛苦,不如多休息一天。” 我赶紧摇头:“可这样我就四天不上班了,这不太好吧。” “对工作的认真不在时间上,有的人每天都按点到,长年累月混时间,你又能拿他怎么办?” 我一笑:“谁啊?” 他瞅了瞅我:“别乱问,从明天起你就好好休息好了,也可以出去走走。” 我期期艾艾:“那……你呢?” 他一顿,接着脸上浮起笑来:“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我也可以翘班的。” 我半天说不出来话。 很快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我看着他忍了又忍,但是还笑出了声。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我的天,这个地方,真是容召以为的那个地方吗? 这根本就是一条崭新热闹的步行街啊! 简直人山人海! 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男男女女同时出现,璀璨灯光、衣香鬓影,让我眼花缭乱。 容召也傻了眼,“这……这里,以前没有这么多……人的。”我大笑,刚才与他独处,如今又置身人海,今晚的约会简直太有意思,我清了清嗓子:“既然来了,我们也加入他们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面露难色:“你真的要……” 我拉着他的胳膊就跳进了人海中。 人群里我们说话都要用喊的,我没来由地大为开心,大声问他:“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被吵得头晕脑胀,一样大声说:“你说什么?!” 我咯咯地笑,堪堪躲过了一个举着薯塔的姑娘,跳着步子走在他前面,回头朝他眨眨眼:“容先生,是你带我来的,千万别后悔,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除了maple leaf之外咱们大众百姓一般是在什么地方跨年的!” 我怀疑他完全听不清楚我说什么,但是这位先生一直在笑,我凑近了一点,刚好身后走过一个扛着小宝宝的奶爸,容召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搂近,我猝不及防,就这么……跌进了他怀里。 你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么? 那一刻,我觉得耳边的欢声笑语、男男女女,全都化为无声。 我盯着他,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微抿的唇。 上天,如果你能听到,只要让这一刻永永远远留在我的心中,就算美梦易醒时光转瞬即逝,我也此生无憾。 只经过那么一瞬,他就淡淡一笑,微微松开了我。 一切回归热闹喧哗,我们又回到了繁华之中,我也从梦中醒来。 “小心一点。”他说。 我猛地后退一步,大喘了口气:“哦,好!” 他笑意淡淡,上前牵起了我的手,我挣脱了几下,但他握得很紧,我没成功。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穿梭在人群里,好几次我打算装作自然地抽出手来,但都失败了。他好像卯足了劲跟我对抗。我挫败地垂下了脸。 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拯救我的是我的手机。 我接电话的时候容召终于松开了手。 “喂,晓晓!” 我大松一口气,扬高了语调,眉飞色舞地说:“胡蝶姐!” “快到新年了哦,还有几分钟,提前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胡蝶姐那边也是一片嘈杂,我问:“姐你在哪儿?” “我在街上!人很多,大家都在等倒计时。” “你一个人吗?”我追问,“姐……”两边的嘈杂让我耳膜发痛,那边胡蝶姐也听不清我说什么,只是大声说:“你好吗?现在是不是也在外面?一个人吗?” 我大声回复我很好,我也在等跨年,我……不是一个人。 挂了电话容召问我:“你姐姐?” 我笑着摇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姐姐,我们三个……”想到音音我的心就好像被扎了一下,赶紧说,“我们就像亲姐妹。” 他微笑点头,接着说:“快到时间了。” 这时我们已经完全陷入了欢声笑语的海洋,年轻的男男女女甜蜜地拥在一起,等待新的一年的到来,不远处巨大的显示屏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烟花,放眼望去一片绚烂,很快,显示屏上就跳出了巨大的12字样,下一刻,我们周围的人异口同声地喊:“10、9、8、7……” 伴随着‘1’字终于出现,人群里响起震耳的欢呼尖叫声,显示屏周围升起壮观的电子烟花,新年一年,终于轰然来临。大家互相拥抱亲吻,互道新年快乐,我看着照亮了天空的灯光,还有身边每个人脸上的喜悦幸福,新年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在心里说:2017,你好! 我又看向容召,他正看着我,我朝他微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微笑着回答我。 我正想从大衣口袋里拿手机给老妈打电话,容召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腕,在我怔愣的那一瞬间,只觉眼前一花,唇上便覆上一片温热。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失去了一切神智。 他的吻炽热无比,带着我完全无法抵挡的柔情和霸道,手也紧紧扣着我的背,我另一只手抻在一边,微动了一下,他便按得更紧,手掌的温度也渐渐升高,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一如他的吻般炽热,我已坠入梦中,任凭他拥我入怀,温柔,缱绻。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即便有,他们投过来的也是善意温暖的目光。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新年降临的这一刻,周围是绚烂夺目的烟花,还有纷杂吵闹的人群,他……吻了我,好像天地间,就只有,我和他。 ☆、很不相配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干什么呢?天哪,我都在回味那个吻! 第34页 从房间碾到客厅,从床上挪到沙发上,打开衣柜又关上,坐到书桌前翻了一遍书,又走到卫生间站到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幸好何意杭回家了,不然被他看见我这副样子……啊!我捂着脸仰躺倒在了沙发上。 好在我可以休息三天,好在这期间那个谁和那个谁谁都要工作,好在……我还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用以平复此时此刻的心情…… 新的一年,终究是来了! 我给这个家除了何意杭的房间和客卫之外的地方进行了疯狂的清理。 整理了自己的衣柜,把原先塞到箱子里堆上衣柜顶的衣服也全都取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于是装了两大袋不穿的,一会儿可以拿到小区门口捐掉;搬开了好久没有移动的书架,认真打扫了整个地面包括床底,清空了电脑桌上的收纳盒,将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送的一系列小样统统集齐,一会洗澡可以集中用掉;将床单被罩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拿一块抹布抹了所有能抹的地方的灰尘……一切完成以后,我洗了澡洗了头换上干净衣服,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然后坐在床上把自己小书架上的所有书都拿了过来,仔细检查,最后按照国别和颜色排了顺序放了回去。 等干完这些,我就跟散了架似的,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 慢吞吞给自己煮了年糕汤,想到今天是元旦,好像这么吃太简单,于是打算翻一翻冰箱,不想一扯开柜门,发现里面居然是装满了的。我立刻想到这是何意杭的手笔,顿时笑逐颜开,此等室友可遇不可求也。 拿出一个圆圆的橙子,凑到鼻下深深嗅了一口气,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情十分愉悦。 吃完饭我就窝在沙发里,享受了一个午后的放松时光,电视里放着新年的新闻,不用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哎,我好喜欢新年啊! 下午将我从午睡当中叫醒的,是手机铃声。 是蜀晴姐,我们这几天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和李希染还有小陌陌也已经混熟。 赶到蜀晴姐家,一进门就闻到香气,我大呼“有口福啦”,她笑着拉我进来。 李希染正在往桌上搬食物,大大的火锅热气腾腾,旁边层层叠叠的盘子,小陌陌熟门熟路地往里丢东西,看见我来了,扔下手里的夹子冲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沈阿姨!” 我把他一把抱了起来,小家伙又长大了,我都快抱不动了,李希染朝我笑笑:“因晓,你来了。” 我捏捏陌陌的鼻子,“希染,今天怎么有机会带陌陌过来?” 陌陌拿着我的手:“沈阿姨,妈妈说不能老是捏鼻子,鼻子捏长了就不好看了。” 李希染“噗嗤”一笑,“妈妈说的是不能抠鼻子,不是捏鼻子,今天我爸和哥他们出去,我就带着陌陌出来了,想着元旦正好你也有空,就一起吃个火锅吧。” “我正在家里睡觉呢,接到蜀晴姐电话就过来了,”我捏了陌陌肉嘟嘟的小脸,“又长胖了啊。” “他呀,每天都要吃肉,像个填不满的小猪,怎么能不胖?”李希染也捏了他的脸,“将来可怎么好,我反正抱不动,你沈阿姨肯定也抱不动的。” “等我长大了,就不要你们来抱我了,大男生是不要人抱的,我还可以抱你们。”陌陌一脸大人样,奶声奶气又认真地说,“妈妈,姑姑和沈阿姨,我都可以抱,就像容召叔叔抱沈阿姨一样。” 我愣住了。 容召,什么时候……抱过我? 李希染不由自主地大笑,“对对对,就像你容召叔叔抱沈阿姨一样。” 蜀晴姐也笑得暧昧,连连点头。 陌陌得意地将我拉低,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沈阿姨,我昨天晚上看见你和容召叔叔了,我和姑姑,还有沈叔叔,我们一起看见的,我看见……”陌陌压低声音咕咕哝哝,下面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只是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天啊……谁……谁来杀了我吧,我说不活就不活了! 我正颤抖中,李希染出来解救我:“陌陌,不许欺负沈阿姨啊。” 陌陌松开了我的胳膊,睁大眼不解地说:“本来就是嘛,陌陌现在力气小,等陌陌长大了,力气和容召叔叔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了呀!” 我的心更加剧烈地抖了起来。 蜀晴姐说:“过来坐吧,我们边吃边聊,陌陌,快点让沈阿姨过来坐下,沈阿姨都给你累着了。” 陌陌皱皱鼻子,但是又拽着我的手欢欢喜喜拉着我到了桌边。 脸上依旧滚烫,我赶紧落座,努力平复下来。 眼前满桌的食物让人食指大动,陌陌更一副馋嘴猫的样子。蜀晴姐轻声又问希染:“出来这么久,真的没事?”陌陌听见,立刻瞪大眼看着姑姑,李希染笑笑:“没事的,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别担心。” 我放下心来,蜀晴姐便把一盘年糕挪到我的面前,“因晓,你爱吃的年糕,陌陌可都记得,一进超市就嚷着给沈阿姨买呢!” 我乐了:“真的?陌陌对沈阿姨这么好呀?” 陌陌正嚼着什么,抽空朝我做了个鬼脸,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说:“当然啦!容召叔叔…告诉我…” 他说什么我还真没懂,不过我知道肯定就是他容召叔叔的说的话了,哎。 欢声笑语中吃了一顿饭,呃,当然,如果陌陌小朋友减少提到他容召叔叔的次数,那就更愉快了。 回到家拧开门的时候,我意识到有点不对。 我走之前好好锁了门,怎么现在,直接一拧就开了? 里面的灯光透了出来,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难道是宁愿…… “因晓,是你吗?” 我可怜的心脏又一下沉回了肚子里,是何意杭啊。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呀?”我乐呵呵冲他说。看他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行李箱还在客厅里,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蛋糕盒。“临时改成今天的航班,”他笑答,注意到我的视线,又说:“我也刚进门。” 我眨了眨眼:“何老师,今天你生日啊?” “哦,”他一笑,“是,朋友送的,你吃过饭了么?一会儿一起吃吧?” 我咧开嘴笑:“你生日是元旦这么巧啊?吃过饭也可以吃蛋糕,何老师祝你生日快乐!我没有早点知道,改天给你补礼物。” 他摆手:“不用客气。” 我又问:“为什么不让你的朋友来家里吃蛋糕庆生呢?” 他微怔,继而淡笑:“她给了我蛋糕以后就进安检了。” 我挑挑眉:“哦,那你先忙吧,我也得收拾一下。” 我换了身衣服,将头发扎了起来,脸上的妆虽然不重,时间久了也有点难受,我仔细卸了,再出来发现何意杭已经收拾妥当,不过换了身衣服,依旧挺正式的。 第35页 我上下打量了自己,他已经看见,微笑叫我:“没事的,过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自发去拆蛋糕,我帮他打开盒子,这个蛋糕小巧精致近乎完美,我赞叹:“太美了!” 他笑容淡淡。 我自告奋勇给他唱了生日歌,然后催促他一定要许愿,他只好从命,不过我发现,他许愿时唇角微扬,充满温柔。接着他开始切蛋糕,我在一边撑着下巴问:“何老师,其实你既然今天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和朋友们一起庆生呢?” “临时决定回来,”他说,“不过我不太喜欢热闹,本来也没打算买蛋糕。” “那你那个朋友人很好呀,送完你就走了,既有心意,又不打扰你,我猜,是个姑娘吧?”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 我赶紧摆手:“别介意,我开玩笑呢。” 他笑了笑:“是个姑娘,我上一届毕业的学生。” 我顿时来了精神,想想揣着小心问:“何老师,你说,如果一个人喜欢上一个,”我想了很久措辞,“和自己很不相配的人,那要怎么办?” 他眼里有点奇怪:“什么叫很不相配?” “就是很不合适啊,比如,”我伸出手来,“霸道总裁和职场小白,宅女学生和男神老师,呆萌病患和高冷医者,新兵姑娘和冷酷首长,哎呀诸如此类很多的……” 我话还没说话,何意杭就开始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剧烈地抖着歪向沙发另一边,我吓了一跳,赶紧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我……随便说说,你别太激动呀。” 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朝我摆手,我收回了手,他艰难地说:“我没,没事。” “对不起啊,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我讪讪地说,他大概是个干净得晃眼的大好青年,不像我早就受成百上千的网络小说荼毒。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下去,说:“你为什么问这些?” 我大脑高速运转,咬了咬唇:“何老师,你不会,正在被你的那个女学生追求吧?”他一愣,我赶忙说:“我乱猜的,而且我刚才一点都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说的是我自己。” 他又愣了,半晌搁下了手里的塑料刀,“因晓,你真的谈恋爱了。”他语气平静,一点也没有疑问的意思,我顿了半天才木讷地张口:“没有。” “没有?” 我垂头丧气:“是没有,我现在正陷入困局呢,别说送蛋糕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们是同事?”他问,又说:“你——你说的人是你的老板?” 我点头,强调道:“大boss。” 这下他倒是平静了,切了一块蛋糕递给我,我接过,舀了一大块到嘴里,甜蜜的滋味稍稍缓解了我的懊恼,听见他说:“其实很多事情虽然没有你想象那么简单,但也没那么难的。”我想了想:“可是我这个位置很尴尬,以前他有一个秘书两个助理的,现在只有我一个。” “是因为你的原因?” “当然不是啊,”我摇头,“秘书离职是他自己的原因,另一个助理是因为要结婚了,我后天还要去当伴娘,哎呀总之都不是我的原因,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 他了然:“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怕别人的眼光吧?” 我看向他,认真问:“何老师,你怕吗?” 他被我问住,半天才说:“我怕。” 我此刻觉得我和何意杭不愧是室友了,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壮。“我应该比较能体会那位同学的心情,”我准备劝导他,“学生时期的爱恋总能在人的心里扎下深根,而且喜欢老师本身就是一件——可以说刻骨铭心的事,尤其尤其无法忘记,当然更加纯洁无暇,所有需要抵抗世人眼光的爱情,都需要加倍的勇气。” 我们俩难得谈论这种话题,他显得不太自然,但最终还是说:“我知道。”我趁热打铁:“所以呀,有些事情要靠自己把握,不过何老师,有个问题我一定要问你。” 他看向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我眨了眨眼,“非常温和非常绅士,非常有魅力的的男士,但是博爱很累,也容易让人误解,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这次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微笑解释:“如果我是个喜欢幻想的小女孩,一定会以为你也喜欢我,不过现在情况还很乐观,我依然喜欢你,喜欢你这个朋友。”我又舀了一大勺蛋糕,“因为你实在是个好朋友。” ☆、酒壮某人胆 他的脸上浮起轻松的笑来,出其不意问:“因晓,你今年多大了?”我不解:“问这个干什么?你呢?”他看着手里的蛋糕一笑:“我?今天,我刚满三十。” “什么?!你已经三十岁了?!” 上天有时候还真的不公平得可以,为什么人家明明已经是风度翩翩饱学之士,属于根本不用靠外表的一类人,干嘛还要给他一张不老的脸呢。 他意外了:“怎么了?这么惊讶?” “没,”我捂着嘴摇头,“我以为你最多二十六七。” “二十六七?”他露出无奈的笑,“可能因为整天都和年轻人相处,所以显得心态年轻点。”我嘟嘴:“那我岂不是会变老?”没等他说话,我就又接上:“好了好了,趁着机会,你和我说说你学生的事吧,我好想听。” 他顿了一顿,面上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淡淡一笑,“好吧。” 接下来我听到了一个很长又很温馨的故事。 原来何意杭在s大当老师也只有三年多的时间,他人长的帅(这条是我自己加的),有学问,很受学生喜欢,偶然会有一些小女生对他表示崇拜和钦慕,但他也只当做玩笑,只有其中一个女孩子(就是送蛋糕这位),按照何意杭的描述,他们第一次在课堂以外的地方相遇——只有他们两个——是在一个下雨天。 我大概设想了一下当时的画面: 在迷迷蒙蒙的春雨中,地上零落着淡粉色的海棠花瓣,s大的人工湖边长着几株柳树,自然而然显露出柳叶如烟的婉约之美,年轻儒雅的教师,明媚动人的少女……哎,总而言之是在意境唯美、神态优雅的时刻,因此令人无法不刻入心底的一次邂逅。 但何意杭身为老师自然有师表之尊,这段感情也就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感情,女学生总要毕业,到而今,坐在何意杭面前听他回忆为他唏嘘的人,就只有我。 我感叹了片刻,拍了拍何意杭的胳膊:“何老师,你看,咱们都已经这么深交情了,我就对你说句实话!” 他被我突然来的江湖风范惊到,“呃,你说!” 第36页 我神秘地一笑,凑近他说:“去追她吧!” 他张大了嘴。 我笃定地说:“我实在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是师生了,男生追女生很正常的嘛,”我突然一顿,“何老师,难道以前她还是你学生的时候,你做了什么让人家伤心的事?” “没有啊。”他反应极快,说完脸就有些发红。 我一拍手:“那不就结了,形势一片大好呀。” 他露出有点苦涩的笑来,我想想还是说:“哎,算了,我连自己的事都拎不清楚,也就是嘴上说说厉害。” 他看看我:“难道你有什么不好的形势吗?” “有啊,”我说,歪了歪脑袋,“但是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我觉得他太有钱了,我妈不一定喜欢我嫁一个有钱人。” 以前和老夫人说起来,她都更倾向于我和一个普通家庭可以一起奋斗的人结婚,想想看也是因为自己有过经历,不想让我重蹈覆辙。但是容召的家庭会像当年的沈家么?时代在变呀,沈家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不还是有沈靖予此类人物么? “你不能因为他有钱就……”何老师表示有点不能理解,“那他也……有点值得同情。如果他出生在贫穷的家庭,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的生活——这很好,可是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我苦恼地点头:“你说得对。” 虽说和何意杭来了一场近乎推心置腹的交谈,但我没什么大的改变,对何意杭多了一点了解,对自己的事依旧没有方向,前路好像清晰可见,可又好像很模糊,让人捉摸不定,没有勇气往前。 第二天我窝在家里看书,也不知道何意杭在忙什么,估计是在工作。中午的时候我才和他在厨房偶遇,于是一起吃了午饭,我对自己的厨艺并不是很有信心,对何意杭的则完全不担忧,也不知道容召会不会做饭?应该不会吧?他可是个大少爷…… 我一边洗碗一边遐想,何意杭叫我:“因晓!” 我一惊回神,差点手滑砸了盘子:“怎么啦?” 他很无奈:“你在想什么呢?发呆好久了。” 我灰溜溜埋头洗碗,一边说:“没没没,我刚才在放空。” 他摇着头走了。 半下午乔媚就开始催我,说是婚前晚宴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中,我不敢大意,认真仔细修饰了一番,换好了衣服,可穿鞋时候看见那双高跟鞋,不免又想起那天容召的话。 “要我怎么样你才能明白?你很好,你完全不用自卑,你可以安心地,好好地,好好地,让我爱你?” 心里有点甜丝丝的惆怅,急匆匆穿好了鞋,和何意杭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王梨和勤姐到得早,开放式的客厅布置得如梦幻一般,不过人并不太多。后者一副御姐风范,前者却一门心思在桌前吃点心,看见我扬起了胳膊:“因晓!” 我笑眯眯地走过去坐下,还没说话,主人翁乔大美人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按上我的肩膀:“沈大小姐你可算来了!” 她一袭红裙摇曳生姿,仿佛一朵娇艳的玫瑰,我拍了拍她的手微笑赞道:“你今天好美。” 她挑起眉,红唇微扬:“彼此彼此,你们先自己玩一会儿,我还有点事,很快就过来找你们。” “快去吧去吧。”王梨笑着点头,她今天居然也穿了个裙子,薄薄的口红点缀,和以前很不一样,看来乔大美人真的很有面子。 “因晓,”她递给我一个盘子,“今天的点心超赞,勤姐不吃,你吃不吃?”“我当然吃啊,”我笑嘻嘻接过,“对了,今天都有什么人呢?” “不多的,”王梨环顾四周,“而且都是女孩子,算是高端的单身派对,可惜今天不会有男士,我倒对明天会出场的青年才俊很有期待,”她扬着脖子眯起眼睛,“听说伴郎之一是京城十大黄金单身公子之一的邵仰楠,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勤姐横了她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喽,人家陆少爷明天也会在的。” “切,”王梨不屑,“我还是去看看邵公子好了,看他比起咱们沈总监和总经理谁比较英俊。” 我吐了吐舌头,看来陆少最近得罪她了。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陆少和王梨是什么关系,以前大家一起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他们每天斗嘴互损,但又互相帮助很有默契,后来改组之后关系更加微妙,我一度以为办公室暧昧果然不能长久,直到有一天我在茶水间撞见陆少,他正黑着脸将王梨堵在墙角,王梨瞪着他一脸怒气……我惊掉了下巴,糙糙说声“sorry”就退了出去,同时才终于明白——他们其实在恋爱。 我笑对王梨:“邵仰楠我见过一次,帅是帅,可惜有点目中无人,肯定比不上我大哥和总经理。” 王梨奇道:“你大哥?” 我顿悟。 “说漏嘴了,我是说沈总监。” 王梨差点咬到舌头:“你大哥?沈总监?!” 勤姐也是一副惊诧的表情,我赶紧解释:“堂哥而已,别紧张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梨直着眼睛说:“这,这还没什么?因晓你真的……那,那我整天在你面前沈公子长沈公子短,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要敢告诉他我立马跟你绝交!” “没没没,”我急忙安抚,“我是那么没人性的人吗?你放心好了。而且我也是不多久才知道的,不是你教我当总经理助理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的,我这不也是低调嘛。” 勤姐抖了下肩膀,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说着端了杯红酒摇着头走开了。 王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就说怎么沈总监对你这么热心,别人说你们闲话我都不信,想不到你们果然有关系。”我眼一横,她赶紧说:“我是说兄妹关系,别激动。” 我白她一眼,传言我听了无数版本,大概都是我本事了得能让沈公子另眼相看,不过懒得解释。 “哎这样也好,差点以为沈公子也和总经理一样被你收服,现在看来还好,总算留下来一个,不然公司里的姑娘们要心碎光了。” 我干笑两声,心里突然有点落寞。 王梨小姐缠着我问具体情况,我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她瞪圆了眼睛直说竟有此等趣事,我哭笑不得。 很快晚宴就开始了,一众美人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乔美人自然是话题的中心,虽说大家都有精心打扮,但没有人能盖过她的风头,准新娘一颦一笑都流露出无比幸福温柔的姿态,我在一边看得呆了。 好在今天的女孩子大多友好,有几个活泼的一直在想尽办法打趣乔媚——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大学同学——大概乔媚事先跟她们介绍过我,于是我也不知不觉被她们灌下许多,很快就有点头晕。 第37页 乔媚在我耳边低低说:“你明天婚宴一结束要就登机,所以我已经安排好一位帅哥到时候给你挡酒,不过今天嘛,”她呵呵笑了两声,“别想我会放过你。” 我一个激灵,心里哀怨无比。 等到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我托着腮看着面上微微泛红的乔媚,觉得她两个影子晃来晃去。姐妹们大多告辞,我也觉得我该走了,但是脑袋晕晕沉沉,索性笑着多欣赏一会儿美人。 她也托腮看着我:“因晓,你最近怎么样?” 我挑眉:“很好呀。” “我是说工作,”她耐心地重复,“感觉如何?” “嗯,”我摸了摸头发,“那就不怎么样了。” 她扑哧一笑:“怎么啦?学长对你不好?” 我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学长”是谁,顿时猛点头:“是啊是啊,我简直太可怜了,感觉已经卖给了公司,而且连数钱的时间都没有。” 她呵呵地笑,神情古怪地摇头。 “而且,”我凑近她,小心地说,“我告诉你哦,我只有让自己忙到脚不沾地,才能忽略那些闲人的闲话,也能不在伊经理面前惹人嫌,我已经把她得罪到骨子里,惹不起只好躲。” “你怕她干什么呀?”乔媚眯眼。 我瞪眼,外强中干地说:“我那是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安抚我:“好好好,沈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我泄气,撑着脑袋喃喃说:“总是要和一些东西作斗争,我的人生也不容易啊,他这个人高深莫测,在他面前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乔媚睁大了眼睛:“说的什么呢?” “没说啥。”我慢吞吞地回答,眼皮沉重。 乔媚在我耳边说:“因晓,你喜欢容召的吧?” 我趴在了桌上,含糊不清地说:“容召……是谁啊?” ☆、不疯魔不成活 没有真正醉酒过的人是不知道自己酒品到底如何的,比如本小姐我。 所以我也注定要为酒后胡言懊悔并且付出代价…… 我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刹那间找回神智——这里不是我的家。 头痛欲裂,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光着脚下地,迟钝地走到大的落地窗户边。深夜高楼看去,都市的繁华尽收眼底,我木木地碰着窗帘,脑子里晕晕沉沉,感觉自己在做梦。 敲打脑袋的空档,我努力回忆今天发生的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醒了?” 我下意识回头,然后愣在当下。 眼前的男人高大帅气,不知为何连衬衫上暗蓝色的领带都系得规整合体,端着一杯水,就这么温然笑着。记忆涌上心头,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啊,”女孩子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时断时续,低得几乎不可闻,“可是我要回家了,好晚好晚了……” “好,我送你回家。”男人的声音温柔,仿佛在哄着不听话的小姑娘。 “我要回家……”女孩拖长了声音无章法地重复,撑着沉重的脑袋看向男人,突然又笑眯眯地说:“总经理还没睡啊,这么晚了呢。” 男子露出温暖的笑来:“还没有呢,你先睡吧。” 女孩点点头:“好,那我先睡了……”她再也撑不住,撑着男人的肩膀就沉沉睡去。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我声音有些哆嗦:“我……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一笑,“没有,”走近我递上水杯,“蜂蜜水,喝了吧。” 我狼狈地接过,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最后一口还鼓在腮帮里的时候,瞥见他看着我的眼神,赶紧捂着嘴费劲地咽下,“谢谢,我好多了。”我喘着气说。 他点头,眼光往下,落在我光着的脚上。我恍然大悟,立刻想越过他回到沙发,不想一下就失去重心,眼前一转,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你……你干什么啊?”我惊呆了。 他微微一笑,但不说话,将我抱到沙发上,才放了下来。我惊魂未定地将手里的杯子搁到茶几上,容召靠近了一点,似笑非笑地说:“容召是谁啊?” 我张大了嘴。 脑袋里飞速闪过许多画面,最终模糊地定格在我趴在桌上说:“容召……是谁啊?” “哦,”我直着眼睛,“我说错话了,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我……唔……” 我的话被容召封在了唇中。 他一只手按在我的脑后,一只手揽着我的背,我就被牢牢嵌入了他的怀里,一动都不能动。我睁圆了眼睛,周身升起的温度灼烧了我的神智,他的吻温柔缠绵,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呢喃低语,全都化为柔情蜜意。 许久以后,他终于松开了我的唇。 我的额头都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如此贴近地看着他,醇厚的酒意幽幽弥漫,好像他的身上也有一层醺然欲醉的朦胧气息,那样近,那样远,与他眼神对视的一刹那,我便着了魔。 我伸出两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就覆了上去。 ——这是我此生至今最大胆的时刻,我终于明白那句被无数古人今人证实过的话果真是真理:酒壮怂人胆。 不过,我只是着魔而已,而他却发了疯。 他几乎一瞬间便掌握了主动权,力气大到像是想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我被他吻得天昏地暗,快要窒息。我也忘了他是我的老板,忘了所有烦恼的事,工作上的,公司里那些人背后的细碎谈论——他一向不在意而我却十分在意的东西,我忘了我身在何处,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好像我和他正在一叶扁舟上浮浮沉沉,湖面笼罩着缭绕的雾气,铺展在我的眼前。 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嘀嗒一声,落在了容召的暗蓝色领带上。 冗长的吻终于结束,容召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沉默许久,才轻声说:“因晓,我们正式开始交往吧。” 我微微垂眸,指尖落在他衬衫的衣袖上,干涩无比。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低低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可你愿不愿意,为我拿出一点勇气?” 我终于凝眸看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领带,轻轻捋着,他看着我的动作,眼眶里柔情四转。 我一会儿就收了手,他眼神一顿,我半闭着眼睛,挣扎着说:“今天我喝了好多酒,脑子好晕好晕,好难受,回去要好好洗澡,然后睡觉,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婚宴结束就要去机场,美国那边又是一场大战……我有好多事要做,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第38页 空气冻结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凉意:“你说什么?” 我红着眼,硬着头皮说:“你……送我回家吧?” 一路上他都没说什么,我闭着眼睛假寐,居然也差点真的睡着。不过车一停,我立刻睁开眼去解安全带,容召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勉强笑了笑:“我今天,真的喝多了,抱歉。” 他松了手。 我不敢看他,匆匆说:“我自己上去就好了,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他没有坚持,我走得飞快,将他留在浓重的夜色中。 夜深安静,我躺在床上。 很久才猛地弹起来,揭了一张便利贴跑到客厅,想了想写下: 君子协定: 看谁先获得爱情 结婚红包五千! 玩不玩?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着这张可笑的贴纸,毅然决然地将它贴在了冰箱上。 宿醉之后再醒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但凡要想点什么都会裂开了地疼。 眼光落在墙角收拾好的行李箱上,顿了一会儿才匆匆起身,慢慢吞吞地去卫生间洗漱,路过客厅冰箱才忽而一愣,上边我昨晚贴的纸条已经不见,而是换成了另一张,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要玩就玩大一点,五万,敢不敢? 我差点晕倒。 乔媚的婚礼是在著名的音信花苑大酒店,为了方便我们几个婚宴结束就得去机场的人,她特意为我们单独辟了两间房间放行李和一会儿换衣服,我原先以为不用这么麻烦,但她很坚持,而且除了婚宴大厅,她老公包下一整层客房作为准备间,想来这也是一件小事。 婚礼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连四个伴娘身边都有三个小姑娘和一个化妆师帮我们换衣服,新娘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我怕一会儿卸妆麻烦,就拜托化妆师一切从简,不过最后的成品也还是大大超出我的意料——虽然比起另外三位我的妆算是很淡——我惊诧地看着镜中自己,心里跳出了一点飞跃的心思,忍不住自恋地想,我也可以这么好看呢。 换好衣服和另外三个伴娘美女去新娘准备间,正好看见新郎在给乔媚穿鞋,乔媚纤细的脚踝正被新郎握在手里,准备间也精心布置,两位新人置身其中,仿佛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伴娘之一秦琳是乔媚的大学闺蜜,她笑嘻嘻地喊:“哎呦喂,这是谁呀?” 王子与公主被我们惊到,我们鱼贯而入,乔媚这么大方的人这时候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新郎被我们打趣一会儿之后终于被她赶走,我笑吟吟看着乔媚:“哎呦我们都要眼红了。” 乔媚一挑眉:“你眼红什么呀,你也结个婚那?” “我才不,”我傲娇地摇头,“据说今天的伴郎团都是青年才俊,王梨让我帮她物色一个。” 她笑着瞪我,对我们说:“今天有四个伴郎,先给姐妹们提个醒儿,其中有三个都是我给你们留的。” 秦琳大为满意:“果然是好姐妹,不过三个人怎么分那?” 我被这个“分”字逗得一笑,乔媚朝我挤了挤眼睛:“你就别凑热闹了,”她看着秦琳她们三个,“你们三个自己争取,还有一个邵仰楠你们就别管他了,承北和他是老同学,不过他是典型的花花公子,最好不要惹。” 还好几个姑娘都在想着一会儿的帅哥,没怎么在意乔媚的话,我怒气冲冲瞪了乔媚一眼,昨天要不是她套我的话,我也不至于说出“容召是谁”此等言论,她俏皮地回瞪我,算了,看在她今天结婚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 仪式开始前,王梨拉着我在人群里兴高采烈地拍照,沈靖予和他们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大概她早就将我们的关系广而告之。陆少真诚又象征性地夸了我几句,然后一双眼睛凝在王梨身上不再离开,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未说出的溢美之词。而可怜的容召先生,这样的场合却不得不和几位谈吐文雅的先生客套地聊着。 很快婚礼终于开始,我们几个伴娘在新娘身后,合适地衬托着美如天仙的新娘,一出场就收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而我们对面的新郎和伴郎团一出场,则是收获了一阵小小的尖叫声,五个帅得晃眼的男青年顺利俘获了在场女性的心。 新娘小心翼翼地挽着乔爸爸的胳膊走上前去,我站在舞台一侧,看着她缓缓走近,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热。我们对面是伴郎,我仔细观察了一遍,除了邵仰楠外的三个也是帅气不凡,不过邵仰楠这个人到底比较扎眼。 秦琳激动地低声说:“左边第二个是谁?我要了。” “他就是邵仰楠。”我说。 秦琳一皱眉:“那就换一个,左边第一个怎么样?” 另一个伴娘点头:“我比较喜欢右边第一个,一看邵仰楠那双桃花眼就知道是个妖孽,这种男人惹不起。” 我笑笑点头表示赞同,余光却忽然扫到了嘉宾席的人。 他今天……好帅……如果不是有意低调,大概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一与他对视,眼里就露出小女人的笑,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惊艳和赞赏。 回过神来时三个姑娘已经将三个男青年瓜分完毕,我随着她们笑意盈盈,新人这时也开始了宣誓仪式。 听着神父念着那段著名的誓词,我愣愣看着新人,他们的脸上洒满光辉,柔和得不可思议,新郎眼底有一丝泪光一闪而过,我想,这一种光辉,大概就是,幸福吧。 ☆、美国之行 新娘扔捧花的环节我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挤到了角落,正笑眯眯地看着秦琳摩拳擦掌,身边却突然有个低沉的男声:“怎么不去接捧花?” 我一愣回头,发现是邵仰楠,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我耸耸肩:“挤不过去呀。” 他低笑:“沈小姐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是邵仰楠。” 我点头,礼节性地微笑:“邵先生你好。” 他眼珠转了转:“沈小姐,今天很漂亮。” 我看了看他,“谢谢。” 他眼神又飘忽了一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我问:“邵先生,你在看什么?”他收回眼神,略有狼狈,终于无奈地笑了笑,“沈小姐别误会。”说着他眼光落在了不远处角落里那个弹钢琴的女孩身上,我顿时了然,微笑问:“邵先生,我需要配合你做什么么?” 弹钢琴的女孩一直没有抬头,邵仰楠很挫败,叹了口气:“不用了,这个方法不灵,打扰你了,沈小姐别介意,我没有恶意。” “嗯。”我点头。 邵仰楠从我身边离开之后,我才瞥见容召的眼神,暗觉不妙,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别处。 这时大堂中央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果不其然秦琳接到了捧花,她也笑得如一朵花一样灿烂,乔媚满面温柔,我在远处热情地随着大家鼓掌,八卦地观察到邵仰楠蹭到了钢琴女孩身边,人家女孩还是没给他个眼神。 第39页 一会儿陪着乔媚敬了一圈酒——果然有位绅士一直在帮我挡酒,敬到容召和沈靖予他们一桌时,乔媚落落大方地笑对容召和沈靖予:“二位学长,今天你们都不能多喝,只这一杯吧?还有陆少,王梨,勤姐,谢谢你们参加我的婚礼。” 容召的神情温暖无比,看来除了学长与学妹的关系,五年的共事情谊更是悠远绵长,新郎微笑敬酒,大家举杯说“新婚快乐”,因为boss在场,桌上的陆少王梨勤姐各个稍稍收敛,没有起哄, 虽然很想参与闹洞房的过程,但无奈我们的航班时间摆在眼前,主婚宴结束后我就回房间换衣服卸了妆,赶着想拜托王梨把今天穿的鞋带回去,谁知一打开门,就见容召站在房门口。 我愣了:“怎么了?时间到了吗?我马上就……” “不是,”他微笑说,“我只是过来看你好了没有,顺便问你件事。” “什么?” “邵仰楠,”他倚着门一脸平静,“和你很熟吗?” 我立刻摇头:“没有啊。哦,刚才,嗯,不好解释,总之是……跟我没有关系。” 他一笑挑眉:“哦。” 我看着他发了呆,容少爷这么“温和”的吃醋方式,我真有点吃不消啊。“额如果没事我就先去找一下王梨,然后就可以出发了,你——觉得呢?” “嗯,”他点头,侧开身体,“去吧!” 我在他温和的注视下咬着牙走了,间隙听到他的闷笑声。 于是乎,很快,在经过这么多人这么久的努力,加上这最后几天的兵荒马乱之后,我们终于飞往了美国。 因为是直达航班,到达洛杉矶时当地才刚刚进入夜晚,我对时差还很敏感,陆少和同来的另两位销售部精英倒还好,容召和沈靖予则完全跟没事人一样,不过虽然车窗外洛杉矶的城市夜景繁华美丽,我还是一路都没怎么开口——在飞机上沈靖予就已经告诉了我:来接我们的人,是沈家的人。 那位中年笔挺,干净妥帖的男人,对着沈靖予恭敬地叫了声“少爷”,让我愣了一瞬。 容召悄悄握了一下我的手。 我有点恍惚,没来由想,如果他知道我是谁,并且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小姐”?但我根本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想着老妈如果知道我此刻的处境……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正遐想,沈靖予叫了我几声,我才回神,他们聊的什么一无所知,只好说:“抱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沈靖予微笑,“我得先回家一趟,你们去酒店好好休息吧,明天晚上才是招标会,上午如果有精神,可以让阿召带你出去逛逛。” 我看了眼昏昏欲睡的陆少,还有后视镜里开着车的男人,他也正看向我。“哦,好呀。对了,你的学校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容召勾唇,“也就横跨一个洛杉矶。” 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前面的司机突然开口:“容少爷,先生听说你来也很高兴,不如大家和少爷一起回去一趟?” 我眨了眨眼睛,容召已经淡淡答复:“林叔,请你帮我转告沈伯父,有时间我会亲自登门拜访,今天大家都很累,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以后有机会再去好了,”沈靖予说,“明天早上我再来酒店找你们。” 我朝他微笑。 晚上刚从浴室洗了澡出来,客房的电话就响了。 兴冲冲扑到床上接了电话,结果不是容召,居然是沈靖予。看了看听筒,我不解地说:“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能打通这里的电话?” “看来接到我的电话有点失望啊?”电话那头的他笑说,“我亲爱的妹妹,你在等谁的电话呢?”我闭着嘴不说话,扯长了电话线仰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他才说:“不逗你啦,怎么样客房感觉还好吗?” “很好呀,”我伸腿磨蹭着床单,“房间可大了,床也可舒服了。” “舒服就好,有时差可能睡不着,尽量好好休息吧,有事尽管给前台打电话。” 我刚要说“嗯”,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坐了起来。 “不会吧” 他奇怪了:“什么不会?” “大哥,你不会告诉我,这家酒店和你家……有什么关系吧?”那边半天没出声,我生无可恋地倒回枕头里,长吁短叹:“哎呀,有钱人呐。” 他忍不住一笑,慢慢说:“这是很多年的事了,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好好跟你说一说。” 我鼓了鼓腮帮,“有时间说吧。” 他嗯了一声,声音半晌转为有些低沉,“因晓。” “嗯?” “我在想,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见见爷爷?” 待想明白过来他说的‘爷爷’是谁,我有点愣神,他又说了一遍,我才慢慢说:“哦,其实我,也想过,嗯,毕竟也不太有机会,只不过……我有点紧张。”我无奈笑笑,“也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会怎么想。” “别想太多,其实他们不怎么回国,我也不想你有压力,你如果觉得没准备好,还是不要去了。” 我只好笑笑:“没那么严重,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见一见。”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北京你还没见过三叔,其实他是最了解以前的事的,不过咱们不急嘛,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如果你打算见见爷爷,和我爸妈的话,那我就,提前和他们说一声,三叔那边……” “那边就由我来说吧,”我接话说,“嗯,你在这边帮我约一下时间,我也会提前给三叔那边,打个电话,择时不如撞时,现在说不定正是时候呢。” 他笑声淡淡,又说了几句,到了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如果实在睡不着,就去阳台外面看看吧。” 我皱眉:“阳台?” 他低笑,“别说我这个大哥不照顾你,出来一趟不容易,该珍惜的要珍惜。” 我云里雾里,可挂了电话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阳台,惊奇地发现那边放了一张软榻,上边有一张看起来很温暖的毯子,而阳台外徐徐晚风,星空浩然。正歪着脑袋思索这是何意,抬眼的一刻,便看见隔壁的阳台上,站着的男人。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怎,怎么会……” “我请阿予帮忙,这层客房,只有这两间的阳台可以相隔这么近。” 他的声音很轻,隔着葱茏的花坛,穿过了薄薄的夜色传到我的耳中,我一时觉得好像在梦里。 “我睡不着,打算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下一刻转身便往里走。 第40页 不一会儿,我套好了大衣,出现在容召眼前。 他立刻笑了,那样的笑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半躺在了软塌上,将毯子盖好,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他也和我一样的姿势,半晌我叫他:“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你指哪里?这家酒店,还是洛杉矶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啊。”我说,眼光不由自主看向天际,这里空气很好,夜晚有很多晶亮的星星,以前在老家经常会看到的东西,可到了北京就几乎没怎么注意过,大概工作以来的每一个夜晚,都困在了都市一隅的四角天空里。 “来过,好几次,因为工作,因为阿予都来过。你呢?以前去过哪些国家?” “我?”我思索,“嗯,大学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去过澳大利亚,当了五个月的交换生,然后,来这里就是我第二次出国了。” “这个我知道,”他说,“其实很奇妙,你在澳大利亚的时间,我也去过一次那里,不过行程匆忙。” 我默默想就是不忙又如何?总不至于来一场悉尼夜未眠哪。 他叫我:“因晓。” “嗯?” “明天事情结束之后,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 “嗯,很好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上次那种情况发生,不过,”他停了停,“其实上次那样的经历,再来几次我也很愿意的。” 我顿时脸上火烧火辣,好在他看不见。 “那得看明天晚上的结果怎么样了,如果,好的话,咱们是不是应该大家一起庆祝一下?不好的话……”我没再说,那边传来他的笑声,“这件事我们尽力就好,尽人事听天命。” 我撇撇嘴,大逆不道地说:“你这么想?我倒是怀疑你怎么能稳坐总经理的位子这么久。” “哎。”他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呀?” 他的软榻发出咯吱一声,大概是仰躺了下来。“我在想,你对人的偏见还真的根深蒂固,年纪轻轻的小男孩无论做了什么都是情有可原,身为总经理则一定是利益至上。” 听他提起宁愿,我也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我,我小时候一共有三个一起长大的小姐妹?” “嗯。”他说。 “我们两家现在住在对门,我妈妈是镇上一中的英语老师,胡阿姨以前是一中语文老师,她们是一中校友,中学时期是很好的朋友……总而言之就是有很多缘分,我和胡蝶姐,还有她的妹妹胡音音都是在学校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像一家人。” “她们的爸爸呢?” ☆、我们的生活 “不知道,不过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知道吗,” 我将双臂枕在了脑后,“他和他那个外遇走的时候,基本上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了,完全没有顾及他还有两个女儿留在这里。” 那边半晌都没接话,我尝试性叫他:“容召?” “哦,我听着呢。那……那胡家的姐妹,过得还好么?” 我勾唇:“挺好的呀,和我一样呀,也没有那么辛酸,”我心又沉了沉,“只不过,音音已经过世了。” 容召声音有点起伏:“什么?” “音音比我大一岁,那时候她还是大三,是因为车祸。” 我们两人都在沉默,好一会儿,我才慢慢说:“胡阿姨一直很难过,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贫血很严重,所以提前退休了。我妈这几年一直在照顾她,胡蝶姐压力很大,也很辛苦……” 那边有了动作,容召好像坐了起来。 半晌,他低下声说:“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么辛苦。” 我没动,只是看着星空,“不是辛苦,每个家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就算是你家也一样吧。” “嗯?”他低低说,“但这不一样的,你们都是女孩子,太累了。” 眼看提到这些弄得氛围一阵低迷,我摇摇头:“说说你吧,之前乔媚跟我说,总裁他……” 听我欲言又止,他轻轻叹息一声,“我爸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 “那其他人呢?我也听乔媚说过你的弟弟,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的那个……”虽然我也没见着。 “是,”他淡淡说,“说起来,我表弟的童年和你那对胡家姐妹很像。他爸爸是个浪荡公子,有了外遇,还纵容外遇和我阿姨对峙、争吵、大打出手,我阿姨性格软弱,已经同意离婚,就在去办手续的路上……你想不到的,去办手续的路上那个女人居然也在,精打细算着财产的分配——我那位姨夫就在一边,后来就出了车祸,包括司机车上有四个人,只有他活了下来。” 我身上的毯子滑落在了地上。 “我阿姨临终都没有说任何怨言,我也从没有听到……他有任何一句忏悔。那个时候我表弟还很小,我其实也还很小,他变得孤僻、叛逆,到处惹事生非,每次他闯了祸需要我给他处理,见到他之前都几乎想揍他一顿,可一看见他的样子,我又只是觉得心疼,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都愿意原谅他,给他善后,其实他本性不坏的,只是,他不比你们幸运和开朗。” 眼里酸酸的,心cháo翻涌,已有眼泪溢出眼眶。 “因晓?” 我抹了一下脸,勉强说:“原来我们的生活,还很相似呢。” 沉默良久,他才在那边说:“这样也好。” 这时候有许许多多画面从我眼前闪过,一路走来这许多年,我从没有这么一刻,觉得生活里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翻身下榻,腾腾腾正想跑去阳台边,谁知道一转身,发现他居然正站在那里。 我一下就愣了。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才。”他微笑了笑,又说:“放心,从我这里刚好看不见你。” 我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我不想跟你这样说话,你过来吧。” 敲门声响起来的一瞬间我就扯开了门。 我们两个都喘着气。 “你……” 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门外带着浅笑的容召,便在这微笑之中朝我猛然靠近,我立刻落入他的怀里。 他又……吻了我! 我被他迫得直退,他不知道用什么姿势将门嘭地一声合上了,接着轻而易举带着我转了个方向靠在了门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挤在了他的胸膛和硬邦邦的门之间,唇上辗转温柔,我又陷入一片海洋,飘飘浮浮,迷迷糊糊,他攥着我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而我的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环上了他的后背,先是试探,接着,我紧紧地、努力地拥住了他。 第41页 他并没有试探,至少这一次没有。 他的呼吸和心跳,他的身体和气息,都在告诉着我,嘿,沈因晓,我们的心跳,穿过了彼此的胸膛传到了对方的灵魂深处,你感觉到了吗? 我感觉到了,真的。 不过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两下敲门声,让我们的甜蜜温柔戛然而止。 因为紧贴着门,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像是被打中了七寸一样,下意识一把推开了容召。 他大概没想到我来这么一出,被我大力搡开后先是满脸茫然,接着立刻明白了,他看着我,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伸出手指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天哪! 我的心怦然大动,这位先生怎么也能这么……性感啊! 门外那位好心的同志又敲了两下,我顿时回过神来,赶紧双手合十看着容召:“求你,进去躲一下。”我指着卫生间,容召直起眼睛:“我躲……”“你的手机呢?”我打断他,上下打量他,“手机给我。” 他摊开手:“我没带手机过来。” “那太好了,赶紧进去。”我不等他说完,推着他压低声音:“拜托拜托,就一小会儿……”我把他丢进了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带上了门。 长吁一口气,我扯开门一看,原来是陆少。 他举着的双手上挂了两只手提袋,“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他晃了晃手,“我和老林他们买了in and out 汉堡,请你吃!” 我笑眯眯地接过:“额,好呀,这么晚还出去呀,谢谢你……” “不客气,”他笑笑,“知道总经理去哪里了么?我敲他门没人开。” 我张了张嘴,“哦,可能在忙吧。” “现在在忙?”他皱眉,我赶紧说:“对啊,我刚才,听见他和我哥打电话来着。” 他一愣,“你哥?对了因晓,沈总监真的是你哥啊?” “是啊,”我笑,“就是呀,亲的。” 我十分渴望陆少爷快点离开现场,想不到他更加来了兴趣,撑在门边问:“今天大家都倒着时差睡不着,老林他们都在我那边,要不要一起过来聊聊天?不过沈老大不在。” 我赶紧摆手:“不,不必了,那个,”我作为难状,“我已经洗漱了,正准备睡觉。” 他挑挑眉:“嗯,那好吧。” 我微笑:“那就晚安?” “嗯。”他点头,我如蒙大赦,急匆匆关上了门。 一背过身,容召就神出鬼没般杵在了我眼前,我吓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 他很无奈。 “像你这样遮遮掩掩,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你是在房间里藏了个男人,阿予不在,老林他们几个都在一起,唯一的人选就只剩下我了,”他耸耸肩,“欲盖弥彰啊沈小姐。” “什么叫……藏了个男人?!”我反驳,“而且总比被现场……好吧?”他翻了个白眼,伸手要扯门,我赶忙倚到门上:“干什么啊?” “回自己房间啊,”他脸上有点可疑的小孩子脾气,“难道等着人家来抓包吗?” “别嘛,”我眯起眼睛憨笑,“等会儿再走,陆少还没走远呢。” 他缩回手抱起了胳膊。 “行啊,那你答应明天跟我约会。” 我顿了。 “怎么?那我还是去找陆少聊天好了。” 我赶紧抱住他的胳膊,“行行行,等会儿再走,求你。” 他似笑非笑:“行啊,你要我待多久,都行。” 我瞪着他刚要说话,他已经正色,看着我说:“我可是认真的,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很委屈,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他脸上虽然带着开玩笑的神色,眼里却透露着点点认真的神情,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又恢复了淡然风轻的模样,轻轻捋了一缕我肩上的头发,低声说:“你的头发,真好看。” 和他这么靠近,我几乎能听见他心底的叹息,心里不由恍恍惚惚,勉强问:“好,好看吗?” “好看,”他说,“我认为好看,如果有人认为不好看,你会剪掉吗?” 我摇头:“我自己的头发关别人什么事?” 他的动作还是轻柔,语气更是。 “就是啊,自己的东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一笑:“总经理,物化男性,和物化女性一样都是很没有修养的行为呢,你可是读过书的人。” 他勾唇,“也对,”修长的手指将那缕头发一圈圈绕在了指尖,“不过别担心,我一向相信自己的感知,也相信你,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你要放宽心一点,不要再想太多。你以前问我,有没有看过《南方与北方》,我看过,书和电视剧都看过,因晓,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玛格丽特,我的那个南方淑女。而我这个北方的工厂主,只怕自己不够优秀,只怕你这样的女孩不会喜欢我。‘i spoke to you about my feelings because i love you. i h□□e no thought for you reputation.’” 我发誓,即便是理查德本人再说一遍这句剧中桑顿的经典台词,也不会让我更受触动。 看着他的手指,我也第一次深切体会了什么叫做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好了,”他终于松开我的头发,按着我的肩,“不要和时差抗衡,努力睡一会儿,已经很晚了。” 说着他就抽身要走,我呆了一瞬,在他打开门之前终于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回北京以后好不好?” 他转过脸来,有些茫然:“回去以后怎么?” “名分哪!”我认真地盯着他,“很简单的,只要在找个日子赶早在公司大门口牵个手绕一圈,不出半天大家就都……” 他将我紧紧搂到了怀里。 要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 大概是,我终于明白,只有我抱在怀里的这个男人,他让我如此牵挂,我承认我如此爱他,我愿意抛开我一切的矜持和造作来给他我所有的虔诚爱意,并且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洛杉矶未眠夜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步入会场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那些侧目看我们的人眼中,我们是什么样子? 容召走在最前面,沈靖予在他身边,陆少老林他们几个跟在后边,我在他们当中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轻一点,不要盖过男士们的皮鞋跟触地的声音。 那次回去以后,很多茶余饭后遏制不住好奇的同事都问过我美国一行的事。我讲得也许不够精彩,至少没能满足他们所有人,但这个不平凡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儿时某些甜蜜的过往一般,无数次出现在我自那以后的梦境里。 第42页 ——沈靖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浑身散发着自信、充满魅力的光泽,陆少他们在一旁配合默契,容召坐在下面看着,神情自若、稳如泰山。 开始我还盯着不远处的评审席,那几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偶尔写下一两句,间或交换一下意见,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试图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我也注意着别的团队,看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用来判断在他们眼中沈靖予的表现到底如何。 可不一会儿我才发现,在我如坐针毡的时刻,身边的总经理大人一直目不斜视,像是并不关心什么评审席。 然后我好像也忘记了。 最后,我只记住了所有人脸上欢欣雀跃的神情,还有沈靖予朝我们这边投来的微笑,他挑着眉,飞扬而潇洒,就如他以往的每一次。 于是,今夜是个不眠夜。 “干杯!” 七只酒杯嘭一声撞到一起,沈靖予眉飞色舞地在说着什么,不过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我根本都没听清,他说完一掌拍上我的肩膀,我终于勉强听见了,他说:“总之今晚我请客,大家好好玩!” 陆少和老林他们一伙人顿时乐了,敲着桌子大声起哄,连一旁的容召都不顾忌了,一时间整个酒吧的喧闹统统挤到我的脑子里,我使劲拍了沈靖予的肩膀一下:“喂!说话就说话,打我干嘛?!” 沈靖予揽着我笑着说:“我们家妹子,今天表现不错嘛,没给你哥丢人!” 老林“哎嗨”了一声,“沈老大,沈助理真的是你家妹妹?” 沈靖予得意地瞟他一眼,头枕上胳膊往后一仰,“怎么着了?羡慕不来吧?” 我白他一眼,心想有什么好羡慕的?说得只有你一人有妹妹一样。回身一看,容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我眨眨眼说:“你看什么啊?” 陆少怔住了。 老林先是一愣,默默捞起桌上的一块水果塞进嘴里。 沈靖予暗笑。“那个,我去再要点别的,你们几个,一会儿乐队换歌的时候,就去找个妹子跳跳舞,聊聊天,别在这杵着。” 老林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赶紧站了起来:“我去找妹子了,那个,不到十二点就别来找我啊。” 眼看他们几个人迅速离开,陆少问我:“因晓,你说一会儿沈老大能去跳舞吗?” 我说:“应该不会。” 他打了一个响指:“good!不然我得一人杵在这里。” 这也是个守身如玉的好儿郎,我于是配合他说:“br□□o!回去我得好好跟王梨说说。” 他心花怒放:“靠你了!”说着又看了容召:“总经理,您一会儿去跳舞吗?” “我不会跳。” 又看向我,我连忙说:“我也不会,我们四个得一块杵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就有帅哥二位出现在我们眼前。 外国友人的五官深邃,脸颊上的胡子更添成熟魅力,我抿了抿唇,眼看着其中一位朝我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 “will you dance, miss?” 陆少大力地呛了一声。 我张大了嘴。 “may i help? ” 说这句话的人是沈靖予,他正捏着两杯漾着亮丝浅绿色的鸡尾酒,歪着脑袋,睁大眼睛。 帅哥其二开口:“oh, my friend want to dance with thisdy.” 我赶忙说:“i am afraid not, i amso sorry. ” 想不到帅哥其二立刻瞪大眼:“whats the issue, dear?why are you holding back from such a man? is the grumpy way he talks?or the …” “excuse me, ”沈靖予打断他,神情淡定,“maybe my sister just want to dance with my brother-inw. ” 四下安静了。 “maybe my sister just want to dance with my brother-inw. ” “我们不太常说兄弟,像是黑帮一样,不过现在,我倒挺希望能和他成为兄弟。” 这两句话都是沈靖予说的,我真是木头。 我盯着沈靖予,他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 容boss就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他看着我说:“will you dance, my dear?” 我的心稍微颤抖了一下。 先是看着他朝我伸来的手,又抬起脸看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眸里映出了我的影子,那个笑意盈盈的自己,是我从来没有在镜子里看见过的样子。 我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掌里。 那一刻,我只希望所谓幸福,能就这样握在掌中。 舞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嘈杂的氛围随着前奏渐渐平稳,我问容召:“你会跳这支舞?” 他摇头:“不会。” 我呆了,“可我也不会。” “没关系,”他笑笑,“第一段奏完,我们就可以溜走。” “溜走?” 他顿首,“你难道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忙摆头:“绝对没有,可我们的衣服还在那边。”我们的外套都由侍应生帮忙取走保管,外面那么冷,要这么出去可受不了。容召作思索状,“刚才阿予去拿酒,好像顺便和侍应生说了句话。” 我恍然大悟:“你和他说好了?对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和沈靖予这么称呼吗?” “怎么称呼?” “阿,予。据我观察除了你们二位,没有别人是这样叫你们的。” 他温和地笑笑,轻声说:“我和阿予认识快三十年了,这么多年,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叫他,比如他三叔,还有,你爸爸。”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心里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慢慢说:“我怎么也比你大好几岁,也能记得一点事情的。” 我低了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默默地说:“明天早上,我准备和靖予哥一起去趟他家里,我之前也想过总应该去拜访一下,和我妈打过电话,她也同意。” “伯母她是怎么说的?” 我嘟嘴:“她说我拜访一下是应该的,但我有点犹豫。”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轻轻传来:“你不要想太多,虽然你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些事,但伯母她并不是,这么多年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的,至于沈家那边,怎么也有阿予在,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摇头:“我不担心哪,我就是有点紧张,我妈是个温和,但有时候也很有威严的人,她都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我也就……” “因晓,”他淡淡说,“现在不是以前,你和伯母面对的人和事都是不同的,我相信你有面对的能力。” 我长长地“嗯”了一声,抬起脸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怎么说呢,经常性地,你就这样三言两语,让我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眼前都是美好。”他一笑:“怎么说呢,你就这样看着我,什么都不用说,就让我觉得未来都是美好。” 第43页 我一顿,近乎在他的话里沦陷,这就是他的魅力?一两个字,就足以填满我的整颗心。 随着音乐渐缓,灯光也渐渐转为轻柔昏黄,周围的人都随着音乐移动着脚步,我忍不住提醒面前的先生:“我们要是再不动一下,就要被人挤出舞池了。” 他低笑:“再忍耐一小会儿,第一段快结束了。” 我暗暗咬牙切齿:“你说回去要不要报一个速成班?” “学会了你想和谁跳?要是和别人那就算了吧。” “那再遇到这种场合怎么办?” “放心,我会带着你逃跑的。” 我捶了他一下,“老实说,你是不是交过一打女朋友。” 他瞪眼:“什么?” 我回瞪他:“靖予哥告诉我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他横眉:“那家伙还跟你说什么了?” 我挑了挑眉:“说高中期间有个女生给你送了一个学期的早餐,第二个学期开学人家鼓起勇气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还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我可从来没有吃过她送的早餐。” 我“哦”了一声:“看样子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人家嘛。” 他噎了一下。 我接着说:“说你大学新生入学典礼上发了个言,当晚就有十几个学姐以宣传社团为名挤到你们宿舍,沈靖予他们几个跟着馨香环绕了一个星期。” 他张了张嘴:“我上大学没入过社团。” “是吗?”我睁大眼,“喜欢吃小锅乌冬面吗?” “小……什么?” “我可喜欢啦,还能听乔媚聊聊跟学长们一起参加创新院活动的趣事。” 他被戳了一刀。 我哼了一声,朝他眨眨眼:“这几年总经理霸道boss的小船乘风破浪,据说姑娘们也接二连三前仆后继,有个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惜……” 他死不接话,看来学聪明了。 我问他:“叫什么啊?” 他摆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我的助理难道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拍了他一下,可脸上已经忍不住笑了,哎,真是没出息。 “那我也问你几个问题好了。” “嗯?” 第一段音乐就在这时停了。 “结束啦,快走吧。”我拽着他就跑,他在我身后闷笑。 跑到侧门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侍应生,手里拿着我们俩的衣服,容召接过的时候给了他一张小费,我耸耸肩,深度怀疑这家伙不是第一次玩这种男女结伴逃跑的游戏。 外面好冷,我瑟瑟发抖,容召于是紧紧环着我,我觉得他的大衣下温暖如春,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说:“美好的洛杉矶的夜晚哪,容先生,你想带我去哪里?” “去哪儿之前,沈小姐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抿了抿嘴:“洗耳恭听哪。” 他一脸奇怪:“你就不怕我问点什么不好回答的?” 我搓了搓胳膊:“开玩笑随你问啊,犹豫一句算我输,反正我从来没入过大学社团。” 他摇了摇脑袋,“那你跆拳道是什么时候练的?” 我顿时恍然大悟:“对了!我是跆拳道黑带,以后你可别想欺负我。” 他哭笑不得:“我哪敢。” 我笑眯眯:“我上高中就已经学了,大学里跆拳道社团的教练在我眼里都是小case。”见他有些发愣,我赶紧又说:“不过别担心,我轻易不会打人的,”我还扬了扬拳头,“一身武艺要除暴安良的时候用,上次打架还是毕业那会儿在ktv收拾两个小混混。” 他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打架?ktv?混混?” 我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天哪,我这是说了什么啊…… 他靠近了我一步,我定定地后退了一步,然后被他猛地扣住了腰。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家沈小姐这么厉害啊?” 他似笑非笑,我顿时觉得有种阴惨惨的氛围,连忙想要挣扎开,结果他扣得更紧,“第二个问题,打架的时候,有没有受过伤?” 我一顿,接着立刻笑吟吟,“都说了不打架很多年了……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他笑笑,揉了揉下我的头发,松开了手。 ☆、这叫承诺 我咳了一声,面对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走,“好了我准备好了,下一个问题吧。” 他环了两只胳膊,看着我:“最后一个问题。”他神情变得认真,慢慢说:“回去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事情,你能不能答应,无论怎样,不要轻易放弃呢?” 我脚下停了。 他走到了我的跟前。 “这不叫问题,”我朝他温然一笑,“这叫承诺。” 我轻轻将手按上他的前胸,微笑着看着他。 “水止珠沉,水自流,瓢自漂耳。” 接下来的一刻,我看见了他眼里的一点细碎的星光。 他缓缓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更显得低沉:“好,好,我明白了。” 他带我去的地方,是一家璀璨的小店,一家,灯饰店。 我被映入眼中的满屋精致灯饰惊得愣在当下——假如今天的夜晚有一整片天空的星星,至少有一半的光芒落在了这里。妙就妙在这里虽然琳琅满目,但丝毫不显得拥挤,反而充溢着来自大自然的清新光亮,让我仿佛置身奇妙的森林,梦游仙境。 店里只有两张桌子供客人稍坐,但此时并没有客人在,店老板在我们推门而入的当下,就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ferdinand”他碧蓝的眼睛透露着惊喜的光彩,“it\s been a long time!” 我看向容召,他微笑了笑:“yeah, mr.darcy. h□□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very missed.”他双手按上我的肩膀介绍道:“my girlfriend, yingxiao.” 店老板的蓝眼睛转向了我,“your girlfriend!how nice!” 我一笑:“nice to meet you, mr.darcy. this is amazing. i\m very d to be here.” 我并没有在恭维他,我说的是真的。 容召揽着我的肩膀,“i just want to show her the best ce in my heart.” 达西先生很高兴地请我们坐下,我以为他会过来跟容召好好叙旧,谁知道他给我们一人端了杯咖啡,接着拍拍手:“now, it\s time for your date. be rxed. i don\t understand chinese at all.” 老板走开之后我问容召:“他真的不懂中文?” 容召点头:“不懂。”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当然是跟他说英语。” 我一愣,笑了:“我当然不是说这个。” 第44页 他微笑:“这里是我毕业旅行的终点站,我待了两个星期。” 我一脸羡慕:“毕业旅行啊?” “洛杉矶是个很美的城市,那个时候,我有点流连忘返。” “那时候我哥还在这里?” “他?”容召皱眉,“不是,那时候他在纽约,那时候,沈老夫人刚过世。” 我微愣,想了想:“哦。是,是吗。” 容召握了握我的手:“你呢,你毕业旅行去了什么地方?” 我淡笑摇头:“没有,我没有毕业旅行,我可是大学实习,毕业工作,早早就投身职业女性的漫漫生涯。”他顿了一会儿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我赶紧又说:“认真地说,你能接受助理请一个星期的假吗?” 他有点意外:“请假?什么理由?” 我咧嘴:“你觉得,想要追回缺失的毕业旅行,还有那逝去的青春,这个理由怎么样?” 他扬起了眉,“最为老板来看是很正当,但是作为男朋友,这个理由就不合理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带上你的男朋友。” 我眨眨眼,“旅行从来都是一个人才有意思……不对,难道你的毕业旅行是和女朋友一起的?” 他一下呛到了,咳了两声才说:“不是跟你说过没有过女朋友,是真的。” 我哼了一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说着眼神无意落到了一边柜台上的一盏展示灯上。那是一盏创意灯,两条交错的线条样式,简约清新,我歪着脑袋看着,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好看吗?”店老板突然伸出脑袋来。 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说:“好看。”接着顿觉不对,不由张大了嘴,“你,你怎么……” 店老板挥了挥手:“just one sentence.” 我深表怀疑,容召却笑得开心,“好看吗?”他问我。我点头:“嗯,特别好看,不过……” “可我送你的发夹,从来没见你戴过。” 我恍然大悟,指着那盏灯:“这,那个发夹……”我真的是脑子不够用了,这盏灯的样子,就和那天容召送我的发夹的样式一模一样!“不,不会吧?可别告诉我那个发夹是你在这里买的。” 他摇头:“是在北京买的,这里只有灯。我一直会关注这里新的设计,有天无意在街上发现了那个发夹。你喜欢吗?” “我……”我咬唇,“我很喜欢,是真的。” 他于是点头:“那就好。” 我很想跟他说一说宁愿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待了很久才告辞,其实我不想出来的,只是真的太晚了。 街上还是有车来往,但是已经安静很多,我和容召并排走着,寒冷的冬季深夜在洛杉矶街头散步,实在别有意境,尤其还有容召在左手边,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 他察觉到我的注视,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样,是不是有种想和我私奔的冲动?” 我嗔怒,白他一眼:“看样子挺有经验的啊?” 他站定,我不解:“干什么啊?” “咱们认真地说句话。”他转而正面对我,“怎么样沈小姐?” “嗯,”我也面对他,点头,“什么话?” “老实说,你的追求者是不是可以从北京排到天津去?” 我张大了嘴:“什,什么?” “因为我发现,在面对男人的撩拨这件事上,你虽然很多时候都喜欢装傻,可不装傻的时候,每次都怼得很有章法,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早就百炼成钢了。” 我舌头打结,这人居然说我怼人很有……章法?这简直是个笑话,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嘴笨来着。我转了转眼珠:“还不至于排到天津去,但是好的男孩子会被好的女孩子吸引,这是一条真理,你说对不对?”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想要夸自己。 他大笑,将我拦进怀里:“是是是,我承认,你是好的女孩子,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于是,刚才并肩走着的我们,变成了黏在一起走着。 路那么长,真希望,没有终点。 第二天大早上阳光明媚,拉开窗帘迎接新一天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慡。 我们是今晚的航班回北京,这么大半天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昨晚伙计们都玩到很晚,一个个都在补觉中,我站在窗前,看着晨曦中的城市。 ——约好给北京那边的三叔打电话,时候差不多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铃声戛然而止那刻,我才突然想到:我甚至没有想好怎么称呼他!但那边下一秒的声音是:因晓吗? 我眼中瞬间盈泪——只有努力抑制。 谈了很久,以至于窗前床前、桌边门边,我全都走了个遍,最后窝在了椅子里,安安静静地。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比沈靖予,甚至比容召还要好听。 “我总是忘记你们已经离开了。我在街上看到你会喜欢的玩具,走到你的房间想告诉你我养的玫瑰要开花了,然后,突然间……” 我的泪水无法抑制——只有任它溢出。 “也许你不想听我说这些,你已经长大了……” 我急急忙忙说:“不是的,”努力平复了一下,才又说:“我想听的,很想听,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只是我……对你说的事,真的没记忆。” 那边有低低的一声叹息。 “你当然不记得,我也希望你不记得,这样你的童年就会少一点难过。” 我顿时沉默了。 他又说:“好了,这些说了太多,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以前你们一家还有我,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我一直在打理,连靖予都没怎么去过,我想,那是你父母的房产,虽然现在在我名下,但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意外了:“我……我不是想要……” “我知道,”在我结舌的时候他已经开了口,声音出奇地让人平静,“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用等到现在。那里是你生活过的地方,你的父母当初为了这个小家付出良多,现在你已经在北京工作,以后的日子,你应该好好在那里生活,我想,这也是你妈妈的心愿。” 我不由心绪万千,想着老妈那会的百般鼓励,她真的,这么想?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这里有你的工作,父母留下的房子,还有他们的遗憾,还有,我也很希望,能和你多相处。”他顿了顿,又说:“回来以后,来老宅一趟吧,这里有很多关于你爸爸的东西,还有很多小时候他的照片,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第45页 他的声音那样轻缓低沉,让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久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 我怎能否认,心底对母亲之外,其他亲人的亲情的渴望? 那种无法言喻的、丝丝牵连的、将会永生陪伴着我的,那种情谊。 当然也永远无法言明我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我是个幸运的人。 ☆、相见 给远隔重洋的三叔打电话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至少比现在站在这栋豪宅前——而且马上要走进去——要容易多了。这个地方,很大很气派,洁白的篱墙上伸出来几丛盛放的说不出名字的花来,一切都陌生得让人……胆怯。 此刻我脑中冒出一个十分庸俗的念头:在这里拥有这样的房子,应该比在北京……便宜点吧? 沈靖予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扭头看他,“你应该早点跟我形容一下你家,我真后悔没有从家里带点祖传的首饰什么的过来。” 他一笑,“你本身就是家里祖传的。” 我朝他皱脸,他转而微笑,低声说:“以前三叔喜欢过一个女孩。” 我有点困惑,不解地看向他。 他接着说:“但还没有正式交往,奶奶就出面……让他们分开了。那时候,二叔已经过世几年。” 我眉头一皱。 “我甚至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后来也没有见过她的任何照片。三叔后来再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也不插手家里的生意,也很少管家里的事,我回国以前,他已经一个人在老宅生活了五六年。”他又顿了顿,“我是想说,奶奶这辈子都是一个要强的人,对二叔和三叔都是,甚至对我……也一样——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已经不在了,你不用面对她。” 我一时鼻子很酸,说:“那别的人呢?” “爷爷和我爸爸,是很,严肃的人,至于我妈,她和奶奶很像。”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不好的评语。 “你早晚要见他们,也应该见,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怕,有我在。” 我很勉强地笑笑:“见招拆招吧。” 他淡然笑笑,拍拍我的肩膀:“进去吧。” 于是我终于踏进了沈家大门。 我努力地想,当年我妈妈有没有来过这里?或者,她有没有去过沈家在北京的老宅?大概没有吧,也许她这一生都不可能走进这里,以前是不能,现在是不会,以后,是不必要。 其实我也没必要来,我想。 客厅很大,管家给我们开门,恭敬地朝沈靖予说:“少爷回来了。”然后看向我,眼神很平淡,“沈小姐,里面请。” 我是个阅遍网络小说的人,大部分所谓的豪门恩怨里的细枝末节我都很清楚,也都不屑一顾,我已经过了看那些狗血剧情的年纪,也不愿意为这些事情费心思。 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 我说什么来着? 一切都是和设想里丝毫无差。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没什么特别。 我朝他们微微低了低头,“你们好,我是沈因晓。” 沈靖予没有说话,老人和中年男人都没有说话,中年女人站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你了,坐吧。”她声音挺柔,但是听不出情绪。“靖予你也坐。” 我在他们对面坐下,沈靖予坐在我身边。 我这才认真看了看那个老人——我的爷爷。其实我爸爸长得很像他,至少比沈靖予的爸爸要像些。他已经很苍老了,满脸皱纹,枯瘦且缺少精力的样子,一双衰老深陷的眼睛也看着我。这是属于我们二人的第一次对视,直到他开口说话才结束。 “这些年,你和你妈妈过得好吗?” 你看,连他会问的问题,我都能猜到。 “我们很好,您身体好吗?” 他淡淡一笑,轻点了点头。 我想我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沈靖予妈妈突然笑着说:“听说你也在容氏工作,这样也好,靖予可以照顾你。” 我还没开口,沈靖予接话说:“因晓比我进公司早,她照顾我才对。” 沈妈妈露出惊讶状:“是吗?原来你还是自己找的工作呀?你在公司做什么?” 我微笑:“我只是个普通的文员。” 她笑了笑:“那肯定挺不容易的吧?对了,你在哪里上的学?是在北京吗?” “不是。”我摇头。 她立刻作了然状,笑笑:“我想,一定是你妈妈让你去北京的吧?” 我点头:“是啊,我妈很希望我来北京,我自己也很想来。” 她愣了愣,随即说:“你妈妈实际上是很不错的女人。其实也对,毕竟你也是沈家的女儿,虽然你爸爸不在世了,但是你们有困难,我们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笑意渐淡:“我没有困难。” 沈靖予似乎脸色渐渐沉重。 沈夫人又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肯定很辛苦的,而且北京房价那么高,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听说很多外地去北京的年轻人都挤住在地下室里,条件很差的那种,你不会住在哪里吧?” 我摇头:“不是,我租了一个小单间。” 她似是了然:“也对,靖予也在北京,我们靖予心好,他也不会让你住在条件那么差的地方的。” 沈靖予咳了一声:“妈。” 沈夫人不在意儿子的不满,朝我亲切地说:“如果工作上有困难,一定要和靖予说,他和你们老板,就是容氏的总经理容召,靖予和阿召很好的朋友,在公司里还是说得上话的。” 我点头:“好的。” 沈靖予按了按额头。 沈靖予的爸爸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这些小事就别说了,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着我:“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说着他看了看沈老爷子,“你也长大了,以前的事,就别再放在心上吧。你奶奶已经不在了,爷爷也年事已高,以后也不太会回国内,如果你经常来这里出差,就来这里多坐坐吧。” 我愣了愣,半晌才说:“我明白了。” “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就和靖予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北京还有你三叔,你如果愿意,就多和他相处相处,我想,”他沉吟片刻,“我想你妈妈也不会反对的。” 我一时沉默。 一样的话,沈靖予的爸妈两个人说,听起来似乎有不同的意思。 “听说你们晚上就要回去,中午留在这里吃个午饭吧?” 沈靖予的眼光也看向了我。 沈夫人就笑着说:“可真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不能陪你了。你就在这里留着吧,吃了饭再走。” 第46页 我心里轻叹,朝她淡淡一笑:“不了沈夫人。”我站起身看向沈老爷子,“请您注意身体,”又看向沈靖予爸爸,“谢谢您关心,沈……伯父,我今天就先走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沈靖予也站了起来,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他点头,“那我就先送她回去了,爷爷,爸,我晚上和他们一起回北京,到了北京再联系你们。” 沈夫人赶紧说:“你干嘛要一起走?中午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嘛,我让秦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我淡淡笑笑:“我先告辞了。” 沈靖予又说了句什么,然后随我一起走了出来。我们一路无言,快要步出大门时管家追了出来,他叫我:“沈小姐!”我回头,他说:“先生请你回去,他还有几句话说。” 我很疑惑,沈靖予也是。 等着我的是一张卡。 接下来是我和沈靖予惊讶的神色。 沈夫人先开口:“我们也知道你们母女这些年过得不好,不过这也是你们自己……”剩下的半句话在沈靖予和他爸爸两人的眼神里截断,接着重又开口,“但是你既然今天上门了,我们也不好让你就这么回去,卡里有点钱,虽然不多,也能让你自己留着花花,在北京买个房子自己住吧,别再求亲靠友的。” 她的眉眼是修饰过的,充溢着居高临下的洋洋自得,还有裹着鄙夷的悲悯。 我顿时浑身发凉。 我以为我可以轻松应对这一切,那是因为我把人都想的太善良,因为沈靖予是个很好的哥哥。出于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这种想法,我才来这里,结果在别人看来我这是干什么呢?打秋风的刘姥姥? 沈靖予爸爸面露不满,接过卡递给我,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妈妈把你带大不容易。” 我的脚轻轻往后移了一步,沈靖予在我身后揽住了我,我忍不住回头看他。 我说什么来着? 尽管早有准备,也无法笑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屈辱。 那张卡在半空中,看我没有接,沈夫人又拿过往我手里塞,一边说:“快拿着吧,别扭捏了。” 我用力抽出手,那张卡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靖予咬着牙说:“够了!” 我看向沈夫人,收敛了情绪。“以后大概不会有机会再来这里,所以今天出于礼貌来拜访一下爸爸以前的家人,如果打扰了,那真是抱歉。” 沈夫人脸色有点僵硬,沈靖予脸色更沉。 然后我转身就走。 挺直脊背、昂着脸、飞一般踏出那个牢笼一样的大门,沈靖予还没有追出来,我沿着我们来时的路大步奔走。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客气!我在哪里上大学和你有什么关系?!unsufferable woman! ” “自以为是!庸俗不堪!一口一个‘很辛苦’‘条件很差’,看她那个惺惺作态、沾沾自喜的样子!” “‘有困难我们帮一下是应该的’,‘既然上门了我们也不好让你就这么回去’,还让我别再‘求亲靠友’的,每句话都俨然一副有钱人打发穷亲戚的态度!还说我妈‘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女人’,然后惊奇地发现我居然可以自己找到工作!这个女人可真是个极品!” “沈靖予在容召面前说得上话?我还在容召面前说得上话呢!我都没有说要‘照顾他’!居然叫人家‘阿召’!连我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我一边暴走一边爆发式自言自语,沈靖予在后边扯住了我的胳膊,想也没想一下掀开,大喝:“你走开!” 然后继续暴走。 沈靖予加快了脚步,拦在我跟前,急急忙忙说:“对不起!” 我瞪着他,努力耸肩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对不起。”他一脸无奈,说,“别生气。” 我抿抿唇,“回酒店吧,收拾东西。” ☆、回国 容召陆少他们全都在一楼咖啡厅喝咖啡,刚进旋转门我就看见了。容召起身走了过来,陆少朝沈靖予乐呵呵说:“头儿,回来啦。”我翻了个白眼,沈靖予赶紧说:“快十二点了,四楼的餐厅很不错,中午我请。” 陆少学会了沈氏挑眉,老林顶着惺忪的双眼,摸了摸肚子笑眯眯说:“谢谢总监!”“别客气!”沈靖予一边说,不忘朝容召使了个眼神,一边勾搭着他们一干人等阵势浩大地走了,留下容召和我。 我撇撇嘴,只好和容召并肩走着跟上。 他问我:“怎么了?” 我没好气:“你和沈靖予认识那么久,早该知道沈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吧?” 他眨了眨眼,没接话。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看她那个阴阳怪气趾高气昂的嘴脸,混合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拥有城市户口的贵妇人式傲慢和自诩上流社会的装腔作势,别这样看我,我已经很口下留情了。”我瞅他一眼,“她对你肯定不会这样,你不必装作一副深有感受的样子。” “我没打算装。”他说。 我停了下来看他,他赶紧又加了句:“我和沈夫人不熟的,真的。” 我哼了一声。 “居然还说我肯定不会住地下室的,因为有沈靖予在,呵呵!姐发誓这辈子肯定对她们家豪宅敬而远之,还好洛杉矶和北京隔了个海,机票那么贵,为了钱我一辈子不来这里也没关系。当然了这八成也是她求之不得的结果。” 他终于失笑,看着我说:“这些话你刚才说了吗?” “我?”我直起眼睛,“怎么可能?凭我超高水平的修养。” 他松了口气,“她毕竟是阿予的妈妈。” “所以我平心静气地出来了呀,这不也没把人家撕两半么?而且看在早上和北京三叔打电话很感动的份上,这点小事我都能忍,不过想到你和沈靖予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我真同情你们。” “谁说我们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他下意识反驳,但想想又说:“早上和青城叔聊得很好吗?那其他人呢?我是说,沈老爷子和沈先生呢?” “很好啊,”我看着他,又淡笑笑,“你放心,我吐槽一阵就好了,不会放心上的,我妈从小教得好。” 他顿时笑意加深:“是好。对了,我订了一些特产,你拿回去给你那个邻居何老师送一点,然后拿一点去公司分给王梨她们。” “干嘛要我拿?你自己拿给他们不是更好?”我嘟嘴,“大家肯定会用加倍努力工作来回报boss的爱心。” “你拿比较好,”他淡淡说,“代表我们两个人。” 我先是一愣,然后非常,非常不争气地甜蜜一笑。 第47页 不过到了餐厅我还是表现出一副我依然生气的模样,撑着脑袋看着沈靖予嘻嘻哈哈想逗大家开心。 他说他妈妈和奶奶很像,也就是说,他自己恋爱这件事也曾经受到过家人的干涉喽?想到李希染,我忽然觉得我这位大哥,似乎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潇洒。但是反观boss容先生,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也会一样么?以我爸妈为例,两个人的家庭差距太大,以后的路也许真的无法那么平坦,除非,除非有非常深沉的爱。 而我和容召之间呢? 我脑子很乱。 这种胡思乱想一直持续到登机后,从机舱往窗外看去,远远地还能看见点点都市灯光。我仰在座位上,默默计算着到北京后的时间,想到又是一顿和时差的折腾对抗,突然就很烦躁,对旁边的容召冷不丁说:“总经理,我想请假。” 他一脸疑惑地说:“可你明天本来就是休假。” 我垂眸,想想又说:“我想去见见三叔,还想去看看爸爸。” 他被我说服,点头:“嗯,去吧,再加一天够吗?” 我笑眯眯地回答:“嗯,谢谢总经理。” “别客气沈助理。”他笑笑,看了看隔了过道那边的沈靖予,对方将一本杂志盖在脸上仰躺着。又回过脸来低声说:“你有没有问过阿予,他为什么不接手父亲的生意,反而跑回北京呢?” 我眨眨眼:“我以为,他是个随着自己性格做事的人。” 他一笑:“是这样没错,但不全是,一旦接手家族的生意,他就会比以前和现在还要身不由己,和希染的距离也会更加遥远。除你之外,沈家这一辈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我也不觉得青城叔会在短期内结婚生子,或是着手做事,所以……”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了然。 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 “我是说,身不由己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一样。” 他轻笑:“不一样,我没有身不由己,我也很开心,以前是,现在更是。” 看着他的目光,我默默捂住了脸颊:“你这样看我,让我特别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头发有没有乱。” 他眼露宠溺,大为开心地想要将我揽住,刚好这时候漂亮的空姐走了过来,我赶忙拍开他。 “平心而论,虽然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但是自觉思想上心理上并没什么不健全的地方:有亲如一家的邻居,有住在村里的家婆家公,还有散落各地的外祖一派诸如表舅表姨之类的亲戚,逢年过节也来往亲热,和别人家没什么区别。” “唯一让我心里牵挂的,还是那个遗像上年轻的、文质彬彬的父亲。” “所以,当我第一次去到爸爸的墓前,当我和沈靖予真正相认,当我给沈三叔打电话……我珍惜这种本没有期待却突然降临的亲情,不会因为不重要的人和事影响这份幸运。” 我说这些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听着,看着我。 我才朝他一笑:“再说沈公子这种和不合适的有利条件作斗争的行为,实在充满了励志精神,所以我决定未来的日子做好我为人妹妹和小姑子的本分,争取成为沈靖予终身幸福的强有力后盾,也好……弥补我爸爸和三叔的遗憾。” 他原本几欲失笑,听到最后一句,又眼神微顿。 我赶忙笑眯眯说:“好啦好啦,不谈这个了,我得存着觉回北京睡,你多和我说说你的事,尤其是从小和沈靖予一起那会儿,我可好奇了。” 我突然很想和容召聊天,我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没有好好的交谈过。 不过没所谓,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告诉我他瞒着大人写的日记,长大后某一天翻了出来,才发现在自己居然能详细记下一天之内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十岁前后家里经常来一个阿姨很讨人厌,为了避开她而谎称要补课,偷偷跑到学校附近的废弃工地玩,结果在那里睡着了,容爸爸遍寻儿子不得以为他被人绑架,差点报警;那时候沈靖予渴望养一只猫,但始终无法说服妈妈同意,只好将那只可怜的小花猫寄养在容妈妈那里,后来小花猫成了大花猫,生了一窝又一窝毛色五花八门的小猫崽…… 后来,后来我还是睡着了,漫长的旅途啊。 模糊中察觉有人给我盖上了毯子,我缩了缩身体,完全沉入睡梦。 飞机穿过重洋,也穿过了漫长的时差,我们抵达北京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我坚持让沈靖予送我回家,他懒洋洋地松了松肩膀,拖着我的行李箱就走,不忘朝容召说:“回吧哥儿们,大小姐钦点,我来送呗。”。 大家哄笑,于是分道回府。 其实也没想和沈靖予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约一下拜访三叔的时间,但他显然十分高兴。车一路往前,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浮现那些五彩斑斓的毛茸茸的小猫。我对他说:“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养过动物,怕养死了难过。” 他不解地看我:“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微笑:“小时候外婆家养了一只黄颜色的母猫,它的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黄色的,很温顺,我和几个表姐妹都喜欢,后来有一天,它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可能是邻居家里的老鼠药之类,然后死了。”他微微瞅着我,我接着说:“我和外婆一起在菜园子里一棵桃树下面挖了一个坑想给它埋好,等挖好了坑才意识到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没办法放进去,刚好卡在洞口,”我朝他苦笑,“你不会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外婆挥起手里的铁锹,一锹下去,将它的腿切断了……” 沈靖予的手抖了一下。 我看看他:“所以我基本上不会自己养什么生物,但是容召告诉我你还养过一窝猫,看样子从小就是感情充沛的小孩。” “后来这件事和感情充沛不充沛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淡笑,“因为不让我养,所以一定要养。” “那希染呢?” 他瞥了我一眼,“这就是原则问题了。” 我觉得很奇怪,问他:“可是希染人长得漂亮,学历高,家里又有钱,为什么这样还要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电脑出了问题,可能没法保证及时更新了…… ☆、老宅 他又瞥了我一眼:“小姑娘不要管这种事,好好看好你家总经理就好了。” 我切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猜到什么?” 我看他:“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所以你,注定要比别人背负更多的阻碍,只要你还想追求真爱。” 他默默挑了挑眉,但没有反驳。 我也就默默想,如果我是李希染,即便是喜欢沈靖予,也会考虑他的家庭,有这么多前科摆在眼前,谁知道自己能不能克服这种家庭的传统偏见,况且即使最后能克服,过程也肯定很给自己添堵。 第48页 他见我沉默,才又慢慢说:“我和希染的事,不完全是因为我的父母。” 我扭头看他。 “那时候我太年轻,没有好好经营,给她父母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也让她错失了和我父母彼此了解的机会。我们认识已经八年了,这八年的时间里,我们几乎都围绕着各自的父母和家庭苦苦纠缠,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是应该的。” 他语意低沉,有难掩的无奈和落寞。 我垂眸,低声呢喃:“坦白说,要是我和一个男人纠缠八年,恐怕早就将那点感觉消磨干净了。” 他苦笑了笑,没有接话。 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不能这么打击他,赶紧说:“所以她对你的感情真的很深,你千万不要气馁。” 他忍不住笑了,“好,我知道,也不打算气馁,而且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像二叔和三叔那样,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决定我的人生。” oh,这一刻,沈靖予先生在我心里的形象突然间高大了许多。 送我到家后沈靖予坐了一坐就回去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就没有留他。何意杭也不在家,这会儿可能还没下晚课吧。坐飞机坐车奔波太久,我觉得脑袋发疼,慢吞吞地收拾行李,直到何意杭回来。 说来也是好几天不见,我笑嘻嘻地开门和他打招呼,他倒是意外:“你回来了?” “是呀刚到家,”我靠着房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课吗?” 他笑笑摇头:“和几个同事老师聚会,学期快结束了。” “哦,”我眨眨眼,“对了何老师,给你带了特产,”我急匆匆回屋拎出来给他准备的那盒,跑出来递给他,“给!” 他十分意外,“给我?” “对啊。”我笑吟吟。 “谢谢,”他赶忙道谢,“你是出差,怎么还想着给我带东西?” 我抿唇,“额,其实是我男朋友买的,他说让我带给你。” 好吧,如果我是旁观者,肯定会以为此刻这位沈小姐从神情到语言都是充满着炫耀式的得意。但何意杭却笑意更深,反而问:“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攒钱了?” 我顿时有点脸红,“暂时还不用,早着呢。” 他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那我收拾东西了,拜拜。”我赶紧想逃,他却叫住了我,“因晓!” “嗯?”我回头。 “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疑惑,转过身来。 他笑了笑:“学期结束以后,学校还有冬季小学期,大概一个星期额公开课,那以后,我准备搬家了。” 我一意外非同小可,脱口问:“搬家?!” 他脸上有点歉意,引着我坐到客厅沙发上,才又说:“我已经辞去学校的职务,明年开始,就不在这里教书了。” 我彻底愣了。 “但我还是会当老师,只是不在这里,我已经申请了一个边远乡村的支教岗位,时间是两年,你也知道有很多偏远的地方根本没有英语老师的。” 我睁大着眼睛:“何老师,你要去当援教老师?可是,怎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因为,”他稍微顿了一下,“她也在那里。” 我终于把他话里的重点抓住,但更加惊诧,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你是说,你要去找她?” 他摇头:“是,也不完全是,我以前就想过去支教,那时候告诉过她,可是我都还没去,她就先去了,我想,这算是我给自己的机会吧。” 看着何意杭脸上平淡的表情,我觉得这件事来的很突然,可好像,又十分合理。 by the way,似乎要开始攒钱的人是我。 --------------------------------------------------------------------------- 第二天半下午沈靖予就过来接我,而铁打一样的容总经理还在公司,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把老板丢下的助理不是好助理,我要不然明天还是去上班? 回到正题,我来到了沈家老宅。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在意老宅是否豪华如斯,因为我只看见了站在门口等我们的,我的三叔。 来北京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没有听说过他,我不知道我有一个叔叔,也不知道他一直关心着我的成长。想想我们家老夫人瞒得我好苦。 我们的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我通过车窗就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他像是刚刚从书上走出来,就这么淡然无波地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 那一刻,他身后大气古朴的老宅,仿佛都化为烟雾了——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成为陪衬,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那些小说里写的谪仙一样的男主都是有现实依据的,而且我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某位民族英雄,否则,怎么能拥有这样的笑容? 他走过来给我打开车门。 我这才如梦初醒,跌出了车。 沈靖予面不改色地偷笑,像是并不意外我的表现。 我面红耳赤,半晌才想起来叫人:“三叔。” 他温和地看着我,点头刚说“来了”,沈靖予已经窜了过来:“三叔,人带到!怎么样,是不是个比你想象中还要漂亮的大美女?” 三叔笑意加深,“是,比想象中还要漂亮,”他看着我,“比小时候更加漂亮。” 于是在这一人笑容满面,一人嘻嘻哈哈的当口,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三叔眼神微顿,轻声说:“好了,进去吧。” 我吸了吸鼻子,乖乖地跟了进去。 说实话,在洛杉矶沈家我只感受到了轻视,在这里我却能感受到温暖。这里很大,下午的阳光可以照进明亮的客厅,简单的陈设,茶几上有一小束插在玻璃花器里的干花,沙发很软,坐在上面很舒服。 三叔带着我们去了他的书房。 我正默默赞叹这里的藏书众多,可往里走了进去,就一眼看见了主桌上电脑旁边的一个相框。 然后我愣在当下。 沈靖予揽着我走到了桌前,我于是清晰地看清了照片,我看见了我从未见过的情形: 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半坐在糙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即便是在略微有些年代感的照片上,他的脸上也闪耀着幸福的光芒,他的身边,有个长发女人,她的衣服是温柔的鹅黄色,她的神情,是柔和静谧的样子,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是一家三口。而在他们身边,有个穿着海军服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了白白的牙。 三叔微微轻笑,说:“这张照片是你满百日那天我们一起在公园照的,我一直留着,是我们几个唯一的合影,也是你在这里留下的唯一照片。” 我像入了魔一样,拿起相框,愣愣地盯着它。 第49页 几乎没有感觉眼眶有泪,但已有一滴落在了相框玻璃上。 沈靖予拍了拍我的背,我赶紧收敛了情绪,朝他们笑笑:“对不起。” 三叔怜爱地看着我,又说:“这里原本是我和你爸爸共有的书房,那时候二哥已经工作,我还在上高中,我从小和大哥不亲近,只喜欢二哥,也喜欢他女朋友,她帮我去过家长会,让我好几次免于爸爸的责罚。” 我和沈靖予都轻笑。 接着三人分别坐下。 “他们感情一直很好,我经常看见二哥无缘无故地傻笑,我跟着他一起去看过你妈妈的英文演讲比赛,和他们一起去敬老院和图书馆做义工,一起当志愿者修剪雨后街道两旁的园林,跑去参加艾滋病公益宣传,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生活很精彩,很快乐。” 我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他看了看我,又有些遗憾,“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婚礼,没有婚纱,只是他们两个,我,加上很好几个同学,一起吃了个饭。” 我依旧默默听着,他接着说:“后来他们住在木樨园附近,你出生那时候我已经上大学,离那里很近,每个星期我都会去看你们,偶尔也会带上阿予,”他停了下来,陷入沉思,半晌才说,“后来……” 他不再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三叔才又说:“他们那几年,不是我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他们遇到很多阻碍,很多……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说,我想你也不必要听了。但你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后来的不幸,是意外。二哥是在去工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沈靖予轻轻看了我,我勉强笑笑:“我知道,这件事我妈都跟我说过。” 三叔点了点头,“这里还有些二哥以前的收藏,结婚前的照片,我拿给你看。” 有些事情很奇怪。 我是否应该寻根问底,然后冲去沈家,拼了全力闹个天翻地覆,以此为我父母的悲伤往事讨回公道呢? 可我妈妈的生活安宁平和,伤痛早已化为力量揉进了她的生命,而今沈家也已物是人非,我又该找谁寻仇? 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我明白那时候我爸妈,尤其是我妈妈,肯定遇到了许多事情,相比之下我在洛杉矶那点小小的轻视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她坚忍执着,对生活充满希望,甚至在失去丈夫以后依然可以保持她的善良柔和,没有求助于别人,只是依靠自己,经营她的生活,和我的成长。 我呢? 我初时的确心有不甘,如今也已经看开,往事如烟,随风散了吧。 ☆、年会 隔天早上到公司前,我一直在想着送何意杭什么离别礼物好,直到看见了环着胳膊站在公司大门前的伊瑶瑶——她散发着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气场。陆续有同事经过她,偶然有人忍不住侧目而视,但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讨论。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她落在我身上的眼光——顾左右叹了口气,迈步向前走去。 终于走近,“我在等你。”她说,然后稍微笑了一下,“时间还早,一起喝点东西吧?” 我没有拒绝。 时间真的还早,咖啡厅里很少有人,偶尔有同事过来买早餐。 对面的伊瑶瑶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她的侧脸对着我,左面的落地窗玻璃透过了冬天的阳光,第一次这么安静而近距离地观察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漂亮。 须臾之后,她慢慢开口:“如果,我跟你说我和容召是怎么怎么青梅竹马,你大概会觉得很狗血吧?” 我摇了摇头:“我挺想知道的。” 她轻轻摆过脸:“说之前,我劝你等下考虑清楚再接话,我可是会泼咖啡的人。” 我看了眼手里的咖啡杯,心里苦笑,原来这才是人家带我来这里的原因。 她看向我,好像在看出我真正的情绪,半晌才说:“其实也算不上青梅竹马,虽然我们认识很早。小学同校,中学同校,大学也费尽辛苦考进同一所学校,连专业也选的一样,可还是没能在一个班。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好像永远在身边,又永远隔着距离,现在也是一样。但是人就是这样,越是捉不到,越是执着。”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听着。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很希望能成为他的助理。我爸爸不同意,我已经忤逆他很多事,这件事情不能再自作主张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昨天晚上他突然跑来我家找我,我吓了一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公事除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她苦笑了笑,“他告诉我,你们已经正式开始交往了。” 我很意外,睁大了眼,不经意间,我看见了她眼里的自嘲。 “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对我的感情一直是拒绝的态度,但是在自己正式交女朋友以后,还是会特意过来告诉我。可是我很没用,还是说了很多发脾气的话,不过他大概不会觉得意外,因为我脾气不好这事儿整个公司上下都知道。” 我还是没接话,不过绝不是因为怕被泼咖啡。 “不过我也不是生来就这幅样子的,只是关于他的事,基本上,我控制不了自己,无论你信不信。初中时候第一次有人给容召送情书,我收买了些小混混把那个女生给打了,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从那时候,到现在,你想不到我都做了多少类似的事,只是为了一个很少会看我一眼的男人。这种感觉你永远都明白不了——有时候从镜子里看自己,我都觉得那个被嫉妒笼罩的人我根本不认识。我看过心理医生,吃过很多药,想过无数次辞职……可第二天早上,还是会不由自主找各种理由上24楼。” 我心里涌起许多许多想法,说起自己的心魔,她那么坦然,那么直接,好像一直以来我对她的看法都太片面…… “我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虽然这个问题很蠢,但他还是回答我了。”她放下咖啡杯,看向了窗外,这时窗外可以看见容召的车缓缓驶过了保安亭。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是种从未体验过的人生,她的每一个样子,都是光辉、清亮和美的样子,想到没有和她在童年时候就认识,我会觉得那么多年的生活平淡无奇,没有生趣,觉得是种遗憾,也因为她,了解了你的心情。’” 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我看见她极力掩藏的、而我自己也同样在极力掩藏着的,眼角的湿润。 “这是他的原话,”她扬起苦涩的笑来,眼眶里有点点泪光,“我真是悲哀啊,是不是?” 我一时间竟然心里充满同情和感动,看着她:“谢谢你把这些告诉我。” “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她的眼光看向了我身后,眼光黯淡,“谁知道我会不会背后给你使绊子呢?就算伤害到你,我也不会愧疚的。” 第50页 “因晓!” 我听见了容召的声音,眼睛却还是看着伊瑶瑶,她却没再看我,拿起包,起身离开了。 她和容召恰恰擦身而过,非常有默契,互相都没有看对方。 等她走后,容召问:“说什么了?”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站了起来。 “我们在说,遗憾这件事,不过我还是觉得,眼前才最重要。” 他眼神有点复杂,我只好赶紧又说:“好啦,上班了总经理,走吧。” 上午和橙意工作室的负责人开了个小会讨论设计进程,预估在春节放假前就可以完全结束,接着各部门的工作杂七杂八,让我忙得头昏脑涨,下午王梨她们过来汇报年会的安排,我才意识到年会就要来了。 说起来还是很期待公司年会,据说会有舞会和晚宴都很高大上,啧啧啧,想想都激动。 王梨那边结束以后就叫上晕头转向的我去茶水间,我一不做二不休撂开手里乱七八糟的文件,乐颠颠跟着她走了。 热咖啡稍微驱走了一点寒意,王梨问我:“因晓,你知不知道这次年会总经理会和谁开舞?”她笑得不怀好意,我耸肩:“我权力的手掌还没能覆盖全公司,以前都是和谁?” “传说总经理出任之后第一次年会,是和伊经理,后来几次都是和乔媚姐,我在公司三年,反正前两次都是乔媚姐,而且总经理都意思意思跳一支就完了,虽然公司美女如云,也没见他和别人跳过。” 我倒意外:“为什么连和伊经理都不跳了?” “谁知道呢,”她摊手,“可能伊经理太忙了吧,好多董事和年轻男士都会请她跳。我反正觉得和无聊,而且我都不会跳,所以到那个环节我都和勤姐坐一边儿闲聊,”她又笑眯眯,“对了,舞会的点心非常赞,历来都是餐饮部特意打造,我告诉你,咱们餐饮部那个秦大厨,简直可以上舌尖上的中国了。” 我没在意舌尖上的秦大厨,挤了她一下,“哎,你不会跳吗?” 她看我:“我干嘛要会跳啊?” 我笑得人畜无害:“跟你商量个事,咱们一起报个速成班呗。” 她眨眨眼,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长喘了口气,“我先干为敬,你自便,good bye~” 接着扬长而去。 我哎了一声,无可奈何。 可我真的不会跳舞,到时候,会不会很尴尬? 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报什么速成班?!我哪有时间?! 年会火速到来,我唯一赶得及做的事情,就是咬牙买了一件礼服,花了大把银票,觉得十分肉疼。 其实年会前三叔和容召都提出送我礼服,三叔的无法拒绝,容召那边却不能无功受禄,幸好他也并不勉强。三叔还说了几次要带我去木樨园那边的公寓,我只好说忙过这一阵一定去看。何意杭那边已经学期结束,学生期末考试完了之后就是冬季小学期,看他也很忙的样子。 besides,我已经体会到身为助理,尤其身为自己男朋友的助理,是一件充满了无奈的事,名分什么的,丢到脑后了。 年会就在自家酒店举办,按照惯例总经理辟出两个楼层让员工们入住,这样晚宴和舞会的时间就可以不受限制,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盛事,实在忙碌不堪,还好容召许多事情都自己去做,减了我不少负担。 年会当天自然诸事纷杂,年度总结大会上,各董事总经理经理总监和部门主管都要发言,总经理和沈靖予上台时全场全程认真严肃,众人眼泛敬重之光,另几个长得比较帅气的主管上台时底下人也算得上精神振奋,余下有几个大腹便便的董事说无关紧要的话那会儿,我看见拐角那窝姑娘昏昏欲睡。 哎。 不过容召西装革履,特意正式的样子,还真是,嘻嘻嘻,好帅好帅。 晚宴时候公司的莺莺燕燕十分亮眼,让男同事们眼花缭乱。王梨穿了件藏蓝色无袖礼服裙,衬得整个人雪白灵巧,我自愧不如。说起来我的裙子也是让她和乔媚陪我选的,但是总觉得……大概柔和的粉白色已经裹藏不了我火热的灵魂了。 不过有一点王梨说得没错,晚宴的点心简直可以用来招待外宾,容召那边用不着我,于是我十分清闲,一边吃点心,一边和王梨闲聊。看见陆少在沈靖予身边和一个什么董事攀谈,我笑眯眯对王梨说:“跟你说个事,上次在洛杉矶,我们在酒吧庆功,你不知道,酒吧里有好多好多燕瘦环肥的美女,但是陆少一直戳在位子上自嗨,看来是为了某人守身如玉哦。” 王梨瞅了瞅我,“那又怎么样?” 我疑惑:“什么怎么样?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 她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乱感动。”一会儿又转移话题说:“那边那个卷毛露背装的女的干嘛一副要勾住每一个雄性动物的样子。年轻气盛啊,没救了。” 我一笑:“人家说不准只是想展露一下自己的美呢。” 她瞅了我:“你想多了,你看她一心围着总经理转的样子,平常没什么机会见到boss,今天肯定得抓住机会了。这种情况每年都能碰到几个。” 我这下被刺激到了,注意了下,发现她果然一直在容召那边喝喝酒聊聊天,一副摇曳生姿的模样,哼! 王梨还在说:“我看一会儿伊经理就要发飙了。” 我一下又愣了。 伊经理发飙? 当然了,她今天的确很漂亮,很有气场。 想到这里我一拍桌子,王梨吓了一跳:“干什么啊?” 我杀气腾腾:“伊经理发什么飚?我都还在这儿呢!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姐要上场了。”我说着还想捋袖子,然后才意识到我并没有袖子,只好改为捶了一下大腿,恼怒地说:“真的是烦死了!” 王梨目瞪口呆,“因,因晓,你说什么啊?” ☆、哥 “啊?”我茫然瞅她一眼,“我说那个女的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啊?” “不是,我是说你……” “我什么?哦,反正我,不喜欢有人往总经理跟前凑。” 虽然说得自然,心里却把自己骂了个半死,我这是抽风了还是咋的?我不打算活了,真的。 王梨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因晓,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我转了眼珠:“什么传闻?” “说你和总经理在……” 我努力咳了一声,“我……其实早就打算告诉你了。” 我吞吞吐吐,谁知道她两眼盯着我,两三秒后像是领会了我的意思,当下一拍桌子:“那还等什么?人家都要挪到你男人跟前了!走,咱们去会会她。” 我蒙圈了。 王梨拉着我三两步穿过人群走到露背装姑娘旁边,堵在了她跟前。 我暗笑,举了杯酒递给王梨,她接过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一边左摇右摆地挡着人家姑娘的视线。那姑娘有点不忿,挪开了几步想避开我们,我一看就来了脾气,径直过去,又一次挡住了她。 第51页 王梨给了我一个“br□□o”的眼神。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露背姑娘忍不住,朝我说。 王梨清了清嗓子:“沈助理,听说上次你和总经理还有沈总监他们去美国玩了很多好玩的,跟我说说呗。” 这下不远处的容召和沈靖予都注意到我们了。 我看了看露背姑娘,她嘟着嘴满脸不慡。 沈靖予走了过来,带着笑问:“聊什么呢?” 有沈靖予的地方就有陆少,陆少爷凑了过来,对着王梨两眼放光,“哎,一会儿请你跳支舞吧。” 王梨翻了个白眼,“我不会。” “你还没学会?又过去一年了都……”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 二位在一边斗嘴,沈靖予朝我笑道:“你呢?会吗?” 瞥见容召看过来的眼神,我有点尴尬地悄悄回答:“不太会。” 我们几人相谈甚欢的功夫,露背姑娘默默撇着嘴走远了。我拍了拍王梨:“走了哎?”她还没察觉,被我提醒回头看,哼了一声,“就这段位?无聊。” 陆少说:“谁?” 王梨瞪他:“与你无关!”说着搁下酒杯就要走,我赶紧尾随,沈靖予扯了我的胳膊一下:“你等一下。” “嗯?” “到底会不会?一会儿阿召想和你开舞。” “不会吧?我可不招架不了这个场面,” 他十分恨铁不成钢:“你想什么呢?难道你要看着他和别人跳舞吗?” 我又一次蒙圈了,“我……” “你什么?” 我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看见门边闪过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短促,但我看清了他的脸。 沈靖予疑惑:“怎么啦?” 我一下回过神,“没,没什么。我……去趟洗手间。” 他看着我走开,脸上很是不解。 我也很是不解。 今天明明就是我们公司的年会,而且是在自家的宴会厅,今天这里明明就只是公司内部的人,除非我刚才眼花了。但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眼花? 我的确看见了宁愿。 真是搞笑嘞。 我走了出去,宴会厅往左的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厅里的温暖如春,不过我不是很在意冷不冷,反而越往前走,越觉得心头窝着一团火。刚走道尽头拐角处,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扯了过去。 后背“咚”一声撞到了墙上,礼服太薄,骨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我下意识抬起胳膊用肘往面前的人顶去。 他被我推开了。 我这才喘了口气,冷冷说:“你疯了!” 他似笑非笑:“是吗?” “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我怒极反笑,“这是和你第,几次见面?第三次?四次?还是五次?” 他顿时眼中涌起怒火,似要上前来,我找准机会快速一脚踢上他的小腿,尖头高跟鞋直戳他的小腿骨,他的脸立刻扭曲了,姐李小龙上身,不加犹豫架起他伸过来的手反手一拧,把他大力搡了出去。 这辈子第二次跟人家用这么大力打架,第一次还是在毕业酒会结束后的ktv里借着酒意打那个动手动脚的黄毛混混。 他蹬蹬蹬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了转角走出来的一个人身上。 我看清了来人,心里苦笑,好嘛,精彩了。 是端着高脚杯的伊瑶瑶。 她还没看见我,但一眼就看清了宁愿,顿时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宁愿满脸怒气,冷冷说:“关你什么事儿?” “不关我的事?好啊,我马上出去把容召叫进来,看看他怎么说!” 宁愿的眼神变得冰冷,“你最好少多事。” 伊瑶瑶却不畏惧,站直了身体:“你少惹事才对。” 我发觉自己浑身发冷,看着他们两个,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事情。宁愿这才看向我,他难得地有点不自然。 抬脚就朝他们走去,走近了伊瑶瑶才看清我,她很是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冷笑笑:“路过。” 说着我就要走,可刚要侧身,就有一杯酒溅开在了我的胸前。 红酒的颜色深沉如血,在粉白的衣服前胸晕染开来,成了一朵鲜艳灿烂的花,我垂下脸看了看,惨不忍睹,像是刚刚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伊瑶瑶惊呆了,宁愿举着刚从她手里夺过来的酒杯,依旧冷冰冰地看着我。这时宴会厅里传来司仪的声音,容召要上台说话了。短短的发言过后就是开舞,但别说我不会跳,就是会跳,现在也没法出去见人。 伊瑶瑶深吸了口气,当即说:“我去叫王梨,让她陪你去换衣服。” 她边说边转身,然后突然脚下一滞,定住了。 宁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愣了。 我伸头越过墙拐去看,是王梨急匆匆朝我们走来的身影,她的身后,还有容召和沈靖予。 我真的明白了,这下才是真的精彩。 “因晓!”王梨一见我就大惊失色,扑了上来,看着我的衣服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沈靖予眼光凛冽地扫过宁愿和伊瑶瑶,三两下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肩上。 容召这才走到了我们当中。 于是场面变得十分诡异,伊瑶瑶咬着嘴唇看着容召,沈靖予揽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王梨小心地帮我查看衣服,宁愿和容召对视着。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 直到宁愿慢慢说了句: “哥。”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这一刻的场景,累计我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不得不说这真的是让人难忘的一刻,我脑中警铃大作,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哎,你看,你的人生是有点精彩的哪。 容召看了看我,然后慢慢看向宁愿,眼里黑如午夜:“你泼的?” 宁愿握着酒杯的手指竟然轻轻颤抖,我静静看着他们两个。下一刻我就看见容召一把夺过酒杯,猛地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砰”一声粉碎飞溅,声音尖锐刺耳,王梨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伊瑶瑶脸色惨白,定定往后退了一步。 沈靖予挡在我身前,低声说:“好了,先进去吧,时间到了。” 容召盯着宁愿,吐出一句:“给我、马上离开这里。” “哥……” 容召朝他走了一步。他这时的样子,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严厉,让人不寒而栗。 宁愿闭上了嘴,垂眸不再说话。 容召不再看他,转向我,伸手想过来拉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往后避了开。 他的眼神霎时一片阴寒。 王梨咬牙不安地看着我,沈靖予开口:“王梨,你能陪因晓去换件衣服吗?” 第52页 王梨点头,“好,”她挽着我,“走吧。” 我点头。这场闹剧已经够久了,再不结束就会人尽皆知,我很明白。于是,以一种受伤的小羔羊似的委委屈屈的姿态、脚下虚浮、毫无力气,我侧身经过容召,走了。 事情真是清楚得令人咬牙切齿。 容召没什么兄弟姐妹,除了一个表弟。所以那天他去医院看的人是宁愿,我送去医院的人是他,收到我送的花的人是他,在乌冬面店、炸酱面店、酒店阳台这么多地方谈论到的人,都是他。只可惜我太愚蠢,从没有将这么多事联想到一起。我告诉容召救宁愿的经过,告诉他我的手上为什么会有淤青,他告诉我他有一个让人既心疼又头疼的表弟,他说到他的无奈,而我根本没有多想。 回到房间里我丢开王梨帮我拿回的大衣,就像被抽干力气似的坐在了床上。王梨依然心有余悸,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惹到总经理弟弟的?他干嘛泼你啊?搞成这副样子,你还有备用的礼服吗?” 我有气无力:“买一件已经花了大把银子,哪有第二件?” “啊?那怎么办?舞会就要开始了,”她愁眉苦脸,“我有另一件裙子,不知道能不能救救场,可我比你矮,会合适吗……”看她忙着找衣服,我勉强笑笑说:“别忙了,陆少等着和你跳舞呢,快去吧,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这样吧,我去找沈总监,看他有没有办法。” 我苦笑:“衣服不重要,我是不想出去了。” 她忧心忡忡起来,“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我刚要说话,沈靖予的电话就打来了。 王梨催我接,一接上那边就问:“好了吗?”我听见了那头穿过了话筒的容召的声音,他已经在发言了。“我想休息,我很累,哥,你就别让我出去了。” 王梨也停下手来。 沈靖予轻叹一口气:“也好,那你休息吧。” 挂了电话我继续茫然地坐着,王梨凑了过来:“真不出去了?” “反正不会跳,出去干什么?你去吧,吃点东西。” “说得好像我就为吃东西来的似的,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反正也很晚了,洗个热水澡睡觉吧,刚才冻死我了。”她扭了扭脖子跑去拿睡衣,好像真准备洗漱睡觉了,我更茫然。 洗漱期间我和王梨的电话各响了三至五次,但我们都没接,她跟陆少闹别扭好像也很多天了。 ☆、冷战的日子 第二天和王梨结伴赶早去吃早餐,然后赶早退房,各自回家。 北京的清晨很美,朝阳穿过高楼大厦的fèng隙照到我的脸上,路上居然也有悠闲散步的人们,静谧得不似这个一贯紧张忙碌的城市。 我想起来今天是周六,记得是何意杭最后一天课,这几天太忙,都没有帮他收拾个东西什么的,别说践行了。给他发了个消息,回说下午会回来收拾点东西,晚上还有最后一次课。我于是回了家,充满沮丧地开始大扫除,洗完了所有可洗的东西之后实在无聊,就准备去买点东西。 超市里人挺多,大多推着小车悠哉地逛着,我正盯着货架发呆,容召的电话突然就来了。 我接上,他倒像是意外,有些不顺畅地说:“因晓?” “哦,怎么啦?”我平静无波。 “你在哪儿?” 我推着车往前走:“我在逛超市。” “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强打精神:“我没在生气,只是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好像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啊?” “对不起,是我不对。” 我叹了口气:“唉,别急着道歉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告诉我,你救了一个割腕自杀的男孩……我后来才知道,宁愿他很喜欢你,你不了解他的性格,他……” “我了解。” 他一时无话,好久才说:“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因晓,对不起。” 我只好又叹了口气,“别这样。” “我们见个面,你听我跟你解释一下,好不好?” “你现在解释就好了呀,我在听呢。” 他稍稍迟疑,便说:“也行。” “宁愿是我的表弟,他的事情,你也知道,你遇上他是在他奶奶过世那段时间,他从小是奶奶带大,祖孙感情很深,他的父亲消失多年,那时候终于出现……为了老人留下的房产。宁愿受了太大打击,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幸好有你,你救了他,也鼓励了他,所以他才会……他收到你定的花,看见你的笔迹,就问我写卡片的人是谁,那时候我就已经……我跟他谈过,但也知道他的性格执拗,这件事不一定会听我的。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想太多,也不想让你觉得,他是个不正常的人。” 我耐心听着他说完,一直没有答话。 他问:“因晓?你在听吗?” “哦,”我说,“就是因为这样?”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很轻,“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真不希望有什么让你不开心事。” 我垂眸,沉思一会才淡淡说:“我知道了,先挂了吧,对了,明天我休息,再见。” 挂了电话,我看着货架,默默出了好久的神。 半下午何意杭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两三个菜摆在餐桌上,自己有气无力地窝在沙发里很久了。他大概很是疑惑我这是怎么个情况,我于是朝他笑笑:“吃午饭了没?我做了菜。” 他意外:“你还没吃?这都快两点了。” “不饿,所以没吃,”我从沙发上挪下来往餐桌走,“以为你会回来吃饭呢,都没时间给你践行,还想着下厨做点什么意思意思。” 他诧异:“哦……我也不太饱。” “好,我去拿碗筷。” 拿了碗筷坐下,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有点漫不经心,蔫蔫的没精打采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看他,毫无力气地说:“我和他吵架了,现在在冷战。” 他愣了,“啊?” 我朝他一笑:“别担心,对了,你明天干什么?我休假,可以帮你收拾东西什么的,正好也能找点事做。” “真的没事?” “没事,”我风轻云淡地摆手,“就想静静。” 他想了想,语气缓和:“我晚上有公开课,你愿意来听吗?” 公开课?我眨了眨眼,好像真来了兴趣,毕业这么久,都忘了上课的感觉了。 19点20分,教室后门。 看着挤满着人的教室,我突然就后悔了——恐怕我没法给自己找到位子。原谅我以前没遇到那么有人格魅力的老师,我们教室也从没有过这样子,呃,这样子火爆的场景,学生能把中间几排座位填满就很不错了。 第53页 硬着头皮进去,远远的就看到讲台上被一群学生围着的何大教授,我只好开始郁闷地四处张看有没有空位,就在我苦寻无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请问,你是沈同学吗?” 我倏然转身。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阳光高大的男生,眼神里都是活力青春,我不解:“是,请问你是……” 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学生姓沈,而且我也不是学生,同学这个叫法也不太适合我。男生看了看讲台,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何意杭在讲台上冲我微笑点头,男生开口:“沈同学,那边给你留了位子,过来吧?” 我诚惶诚恐,跟着他走到座位上。 大家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何意杭整理好了资料调好了ppt,然后开始上课。 平心而论,他语言风趣谦和,又不失风度,整个人就像一道迷人的风景,这对我算是半个专业课,我听得津津有味,底下应和举手的同学也此起彼伏,不时听到座位前后的女生“好帅啊”的赞叹。 “沈同学,”旁边给我刚才留位子的男生悄悄叫我,“请问你是哪个专业的,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呢?” “哦,我不是学生,”我笑笑解释,“我是,”我想了想,“我是何老师的朋友。”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前桌三个女生立马回过头来:“什么?你说你是何老师的朋友?” 她们仨齐刷刷盯着我,我错愕,“呃,朋友,普通朋友。” 她们的眼里放出光彩:“那同学,能麻烦你告诉我们些关于何老师的事吗?” 接下来我就没怎么听何意杭讲课了。 三个姑娘的好奇心简直让我无法招架,从何意杭是哪里人今年多少岁有没有女朋友到平常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什么颜色通通问了个遍,无奈,我对有些还真的不怎么了解。 “呃,其实我和何老师不是很熟的……我也不知道啊,貌似是北京人吧,我听口音的啊……年龄这个,抱歉啊,我也不知道啊……” 直到快下课了,三个姑娘才略有失望地转过身去,我松了口气,天,我都说了是普通朋友哪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再者,凭我和何意杭的革命友谊,怎么可能透露他的秘密? “沈同学,原来你是何老师的朋友啊?难怪他让我给你留个位置呢!”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开口,不过声音压低,看来不想再引起别人注意。我笑笑,“没想到何老师那么受欢迎。” 我看看讲台上的何意杭,公开课有两节,不过中间休息的时间也有好多学生提问,他一整节课都保持温和的笑容,课间对上来提问的学生也十分有耐心。 “何止啊,”男生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何老师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为此还多开了几门选修课给他。” 我睁大眼,这样?原来受欢迎也是有代价的,何意杭每周的课都堆成山,居然还要多开,也太辛苦了吧。不知道去支教会不会轻松点,但也可能会更辛苦吧。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学生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教室,有几个可能知道他要走了,过去请他留联系方式,我等到他们都散了,才走到讲台边。 他估计已经口干舌燥了,喝了好几口水之后才对我歉意地笑笑说:“怎么了,是不是有点无聊啊?” 我赶紧摇头:“怎么会,就是我有的地方不太懂。” 他笑着摇摇头:“要是你也听不懂,我就等着领导过来批评好了。” 我笑:“何老师,你的学生知不知道你要走了呀?” “有的知道,前几天已经和他们吃了好几次饭,不过今天的学生大多数是别的学院的,所以还好。” “那你会舍不得吗?” 他正收拾东西,听见我问停下了手,淡淡笑了笑:“当然会,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这里也是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不过没办法,有句话说的没错,成年人的生活里,总是一个连着一个的离别。” 我微微笑笑,看着他俊逸温和的脸,顿时也有点离情别绪。 第二天一直帮何意杭收拾他的书,有机会见识了一番大学教授的藏书,简直让我大开眼界,他不仅是个学问渊博的老师,更是一个饱读书文的学者,我看见了许多古诗词和古文书,还有很多外国文学,本来我还在帮他整理,中途好几次被书吸引,不知不觉坐在地上看了起来。他注意到了,但只是笑笑,也就任我去了。 忙了许久才收拾一半,看时间已经快12点,我拍拍手站起来,“都中午了,一起订外卖吧。” 他轻笑:“累吗?本来还想请你出去吃点好的。” 我赶紧摆手:“不用了,反正还有这么多要收拾,就别出去吃了耽误时间,我想吃煲仔饭。” 外卖来得很快,吃的时候我一直默默无言,何意杭终于发问: “你们为什么冷战?” 我遂告诉了他事情的因果,末了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他摇头:“你会不高兴是正常的。” 我嘟嘴:“就是。” “可毕竟错过了一些事情。” 我郁闷地点头:“是啊,都没见识到年会舞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笑:“我是说你错过了和他跳舞的机会,跳交际舞的时候,是两个人非常亲密的时刻,会让你明白很多事情。” 他说得有点忘情,我脑筋灵光得不行,脱口问:“何老师?你,和她跳过舞?” 他本已陷入遐想,顿时回了神,有点不自然地笑笑,“哦,我和她,是跳过。” 我垂眸思忖,然后咬了咬唇,问:“何老师,能不能请你教我跳舞?其实我不太会,昨晚就算没发生那些事,我想,我还是没办法和容召跳首舞的。” “你不会跳?”他意外,“好呀,那走之前我就教你一下,你这么聪明,相信你肯定能学会的。” 我笑吟吟点头:“嗯!” ☆、兵荒马乱 “因晓,你可算来了,我这个报表再不签就来不及了!” “沈助理,年会前约好和易家灯饰老总的会谈真的不能再拖了,你能不能和总经理说一下?” “沈助理……” 一大早刚进门,就有各路人马捧着各种文件愁眉苦脸地朝我涌来,我应接不暇,问:“这是怎么啦?” “这两天总经理一直都没见人,我们几个上去好几趟碰了一鼻子灰,平常不觉得,现在看来两天的事儿耽误下来可真不少,幸好你来了,姐,求你了,帮我们个忙。” 我有点郁闷。 平常我并不是二十四小时在位,怎么突然像是没了我天都要塌了一样?但也不敢大意,赶紧收下她们的恳求,答应给拿上去。 等上了24楼,王梨大概早等在那里,一见我就扑了上来:“因晓!” 第54页 “怎么啦?!”我吓了一跳,她举着个文件夹,哭丧着脸:“求你了,帮我拿这个给总经理看一下,林总监那边一直催我,这可关系到三月份涨工资的事儿!” 我无可奈何,“今天怎么谁都来这招啊。” “还不都怪你!”她挑挑眉,“你晾你家男朋友,我们跟着遭殃了,”又点着我手里的文件,“你看看,多少人都快急死了。” 我正要说话,陆少朝我们走了过来,王梨一见他就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陆少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我不知所以,眼光在他和王梨的背影上打了个转,只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表情,错身走了。 boss在办公室里面,背对门面朝窗坐着。 他该不会用这种姿势抵挡了两天之内所有找他的人吧?我扯了一下唇角,抱着一摞文件推门进去。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十分不耐烦地说:“我说了不……” 然后愣了。 总经理就能来了公司却不干活吗?我很想这样说,但是忍住了。看他站了起来,我晃了晃胳膊:“总经理,这些都是一些急着要签的,您看……” 话没讲完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看看电话,又看看我。 我无可奈何,搁下手里的文件接了电话。 “林董事呀,您好您好……哦,是这样啊,我们总经理他……”我一边说话一边看向容召,他做了个“给我”的动作,我便说:“您先等一下,我让总经理接电话。” 电话到了容召手里,外面我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容召又看看我,我耸耸肩,跑去外面接上。 “我的天终于接了!”电话那边先是嘀咕了一句,接着才说:“沈助理吗?我是后厨主管。” 我赶紧说:“方主管啊,您有什么事儿?” 原来是之前有开放后厨的活动,明天会有媒体来采访,餐饮部明经理和方主管都觉得这次媒体是主流媒体,要格外重视,就想请容召亲自相陪,我看看里边,容召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神色还很平静,我于是说:“方主管,总经理现在正在接一个重要电话,等一下我一定帮您转告,然后给您回电话,你看行不?” 方主管表示感谢,我于是挂了电话,可刚挂断,就紧接着又有电话拨了进来。 没完没了,我咬牙。 这次是前台打来的,语气十分焦急:“沈助理,总裁现在正在大厅,说是一会儿要上去,总经理现在有空吗?” 我大为意外:“总裁?!” 说出来别不信,我至今都没见过总裁,因为身体原因他连年会都没有出席。 “是总裁,他只带了秦秘书,已经进电梯了。” 我赶紧说:“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我就冲进去,容召也刚挂断,正要去拿我放下的文件,我急忙说:“总经理,总裁来了,可能一两分钟就到办公室。” 他疑惑:“总裁?” 我连连点头:“说是只带了秦秘书。” 他抬步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身,我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却是他朝我淡笑:“别怕,他不凶的。” 我一时愣了,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我如梦初醒,赶忙跟上。 果不其然我们刚到电梯口,电梯门叮一声就响了。连紧张的时间都来不及,两扇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些瘦削而……非常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总裁了,可是似乎…… 他身后跟着个高大严肃的男人,两鬓发白,看着比他还要大一点,不过衣着正式,一丝不苟。容召已经笑着说:“您怎么来了?事先也没告诉我一声,秦叔,谢谢你陪着我爸。” “我经过,来随便看看。”总裁说,略显苍白的脸上笑意淡淡,秦秘书也笑笑说:“总经理好。” 容召微笑点头,又侧脸看我,“对了爸,这位是沈因晓。” 我不由更加紧张,微下低头:“您好,总裁。” 总裁走到我面前,他扬起唇角,“我们见过的,沈小姐是吗?” 嗯?我懵了,看着他的脸,脑子里飞速运转,忽然闪过了那天的高跟鞋,伊瑶瑶的训斥,乔媚的安慰……顿时脱口而出:“是您!” 总裁就是那天遇见的男人,我那时正光脚站在地上! “原来您是总裁!”我惊讶得脱口就说,“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哎,”他微笑摆手,“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怎么样,在容召身边,辛苦你了吧?” 他的声音太好听,让我感动非常,连忙摇头:“我……不辛苦,我应该的。”容召在一边眼露惊喜,似乎没想到场面会这样,这才开口:“爸,你见过因晓?” “见过,而且,”他又看看我,眼光深邃,“青东还和我说过你,你长得和你爸爸很像。” 我和容召都有些怔神。 青东? 我很快反应过来,心里思绪翻滚,忍不住说:“……总裁,您?” 他点点头,轻声说:“我们算是旧识。” 我明白他所指的“我们”是和谁,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人一时缓不过神来,好在容召适时说话:“爸,进办公室说吧?” 总裁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我长长出了口气,他们应该有事商量,我想。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秦秘书主动和我说话,他告诉我总裁只是偶然经过,让我不要紧张。我自然不会不紧张,但他这么说,也算是好了一点。 “不过能看出来,沈小姐和乔媚是很不同的人呢,”秦秘书又说,“以前乔媚在的时候,我陪总裁来过几次公司,我那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助理。不过现在看来,有沈小姐在总经理身边,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话很平静,但是眼里透露出真诚,让人明白他的话是出自真心。 我只好一笑:“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乔媚姐很厉害,我希望能像她一样。” 他轻笑。“沈小姐不要自谦,其实,乔媚和总经理是师兄妹的关系,沈小姐你和总经理更像是朋友,合作起来也很自然,这点很重要。” 他直呼乔媚的名字,却叫我沈小姐,几乎不来公司,但好像很清楚这里的情况,而且对容召也是长辈一样的态度……我意识到这位秦秘书绝不仅是总裁秘书这么简单,大概在公司里,他是元老级别的前辈吧。 “您直接叫我因晓就好了,”我诚恳地说,“谢谢您认可。” 他笑了笑:“别这么说。” 不一会儿总裁就出来了,容召脸上还带着笑,边走边说:“爸,谢谢你。”总裁笑着摇头,到了电梯门口,容召按了门,我微微鞠躬表示相送,他走前还看了看我。 第55页 我终于松懈下来。 然后,桌上的电话又……乐此不疲地响了起来。 我登时回神,急忙往里跑,容召扯了我的手臂,在我发愣的时候,自己走进去接了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一抬眼看见我,“刚才前一个电话是说什么?” “哦,嗯,是厨房方主管,明天,那个后厨开放活动,明天有媒体来采访,方主管问总经理你能不能亲自陪同,因为是主流媒体。”一番话我说的磕绊,看来总裁的突然降临让我猛然间压力好大,这样下去直接让boss自己当自己助理算了。 他点头,往里走去。 “总裁很久都不来公司,你之前不认识很正常,”他一边快速地翻看着我刚才给的那摞资料,一边说,“过几天集团年会,会有很多董事和股东在,你留心一下,以后遇到别再认不出了。” 我刚想说“好”,又愣了,“集团年会……我要去吗?”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 “因晓。”他抬头看我。 “……嗯?” “你是我的助理,你觉得这种场合你不用去吗?” 我瞬间怔了。 他又低头,更快速地刷刷刷签了一份,“集团年会这种事,前几年都是几个老董事来筹办,算是前辈们的聚会,去的人除了本部经理以上的员工,还有各地分公司的领导,天津的李副总也会来,之前是她推荐你来总公司的吧?” 我张了张嘴,“是。” 叩门声传来,循声看去,是伊瑶瑶。 只是匆匆一眼,我就吃了一惊,她今天脸色很差,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捧着一大摞资料,萎靡无神的样子和之前那个伊经理相去甚远。 ☆、if you were the only girl “什么事?”容召看向她。 她没有进门。“橙意的设计稿都提交了,总经理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吧。” 容召点头:“好。你确定时间告诉我……告诉因晓吧。” 我走过去想接她手里的文件,她看了看我,突然说:“你能不能跟我去趟b区?”我很意外,回头看容召,他正翻了另一份文件出来看着,我于是回过头。 “有空。” “我其实没有事让你去b区,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一出办公室她就停下来说,我发现她镜框下的眼睛肿肿的,脸色苍白,显得很憔悴。 “你说。” 她沉默了半晌,才移开了眼神,淡淡开口:“我打算辞职了。” 这是比总裁从天而降还要让我惊诧的事,我睁圆了眼睛,“辞职?” 她皱了一下眉,像是烦不胜烦,“想给你使个绊子都没找到机会。我打算出去散散心,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我脱口问:“你要去哪儿?”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心,以后这里的事情就都和我就没有关系了,”她不耐烦地喃喃说,“烦都烦死了……” “可是……” “好了,话说完了,”她把手里的文件一股脑儿丢到我手里,沉着脸,“就今天吧,今天下午两点,我看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返回办公室时容召还没签好那几份资料。 放下那一大摞设计稿复印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伊经理说,她要……走了。” 他手下刚签到最后一个字,听言微顿。 我心头一紧。 下一刻他却接着把文件摞成一摞,递给我,一边说:“这件事,在我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的手霎时停在了半空。 解铃还须,系、铃、人? “怎么了?” “没,没有,”我恍然接过文件,连连摇头,“没事,我出去了。” 没等他开口我就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才停下,不经意看见走廊玻璃窗外,昏暗的天空中,有大片的雪花争相飘扬而下。北京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前一刻还是好好的天,突然就下起这么大的雪,说变就变,一点定力也没有。 冲到一扇打开的窗边用力地呼吸几下,冷意瞬间充盈了肺腑,这才冷静下来。 沈因晓! 你没事乱感动什么呀?! 你忘了你们还在冷战吗?! 他不过就是在你生闷气的这几天默默……解了个铃而已嘛…… 唉…… 可是…… 我生什么气啊? 关于宁愿的事,我才是那个系铃人,是不是? “沈助理早啊!” 冷不丁有个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哦,秦主管啊,您怎么上来了?” “我来找林总监,”秦主管笑呵呵,“沈助理你忙,我先走了。” “好的您请,您请……” 他走很远了我才收起脸上的笑。 这些日子以来总有各方人士亲切地和我打招呼,有时要绞尽脑汁才能想起他们各自的称谓,真的很累。往王梨她们办公室走去,陆续又遇到一些同事,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他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虽然都笑着打了招呼。 叫了王梨出来,她接过文件笑嘻嘻说:“感激不尽!”刚好我们旁边经过两个小姑娘,同样眼神古怪地打量了我。 我脊背发凉,悄悄说:“我为什么觉得她们都奇奇怪怪的?”王梨瞟了瞟我,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了几步:“我问你,伊经理今天怎么了?” “哈?” “刚才我们都看见了,说得夸张点,伊经理刚才几乎是抹着眼泪走的。” 不会吧?刚才她在我面前还是挺正常的……好吧,挺不正常的。我忙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伊经理是从总经理那边过来的,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这两天老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你又翘班好几天,种种迹象,传来传去都能写成一部电视剧了。” 好吧,你们办公室果然比我们那里清闲许多。 “哎,”她捅了我一下,“老实说,伊经理平常是什么样?今天居然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是不是你家那位做得太绝了?”我心烦意乱,气势汹汹地反问:“你知不知道你很八卦?你自己呢?干嘛对陆少不理不睬的?”她耸耸肩,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可不像你,沈小姐,你家男人不是凡品,姐姐劝你以后走在路上,背后,电梯里,可都要注意点。” 我被她说得一愣,顿时偃旗息鼓。 “哦。” 她又莞尔:“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呗,然后陪我去买两件衣服,我要穿回家给我妈看。” “今天你没空吗?” 第56页 她耸肩:“我要加班,好了好了快走吧沈助,再聊天我看你也得加班了。” 尽责地将文件全都送到并且收获了远超出正常次数的道谢之后,我终于挪回了办公室。 不是很意外地看见沈靖予——大概是为了vip客房的事——他上来就一下揽住我的肩膀:“好久不见呐?” “也没有……很久啊……”我掰着他的魔爪,“放开啊,现在是上、班、时、间……” 还是某人帮我逃出了生天。 “别闹了。” 沈靖予习惯性挑眉,话题却跑到不知哪里去了:“所以,二位下午有空跟我去开个会吧?” “哦!”我找回了身为助理的自觉,“刚才伊经理说,下午两点,总经理和总监,有空的吧?” 沈靖予勾唇:“伊经理……说?”容召懒得理他,坐了下去翻了本什么资料看,沈靖予高深莫测地转了转眼珠,转身往外走:“记得别迟到哦。” 他走后,boss发话:“明天上午媒体过来,开完会你记得和方主管沟通一下。” “您亲自去?” 他抬起眼:“你也去。” 啊? 他合上手里的文件,很平静,语调平常、不容置喙地说:“因晓,我希望你明白,以后这些事情,我是说,和我有关的事情,都和你有关。” 压力突如其来,我怔怔后退了一步,可立刻看见他眸光一沉,顿时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又上前了一步,“我、我明白了总经理。” 他凌厉的气息一下子收敛得干干净净,下一刻,轻而易举转了话题:“晚上有空吗?” 呐? 他顿了顿,“我陪你去,买几件衣服。” 我艰难地反应过来,来了底气,嘟囔道:“我那件衣服很贵的,怕你赔不起。” 他微微展颜,接我的话:“只好先试试看。” 算了吧大老板,我的衣服你有什么赔不起的,我默默想着,价钱大概是三叔送我那件衣服的100分之一……哦对啊,我想起来了:“三叔送了我一件礼服,集团年会这种场合,应该没问题。” 他眼眸盯着我,手指飞速敲着桌面:“我想给你买衣服,有那么难吗?” 我后退了一大步:“之前答应三叔的,集团年会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应该穿了。”我不知不觉把生气这事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不容易和三叔相认,你不会不理解我的吧?” 不出意外,他无奈地移开眼神。 “那我先出去啦?” “越快越好。” 我缩着肩膀跑了出去,后来想想不对,又跑了回来,脑袋伸进门里:“别以为我不生气了,除非你晚上送我回家。” 唉,我算是明白了,我早晚有一天能自己把自己矫情死。 下午的会议异常顺利,几乎可说让人大开眼界。 原本奢华而冷清的vip经过他们的改造,完全成了高端优雅的代名词,看来原先的vip的确是被那什么林总监给耽误了,总之沈靖予全程春风得意,一脸邀功求表扬的神情,伊瑶瑶虽然很少说话,但表态时很果断,而那位程总波澜不惊,听蜀晴姐介绍设计灵感时我看见他眼角含笑,不似原先那样冰冷。 我则完全被蜀晴姐的设计稿迷倒,并且把这个作为了晚上回家一路上交谈的核心话题——容召一路都听着我叽叽喳喳,不时微笑一笑,我就能继续说下去,丝毫不觉得无趣。 后来他问我,既然这么喜欢设计为什么要选择助理的工作,我遂向他描述我喜欢的生活——工作代表在这个社会上的价值和能力,爱好能永远给自己快乐,即所谓内心的柔软,最完美的生活应该就是既能追逐朝暾夕月,也能懂得人生的酸甜滋味……说到兴起也忘了最初的话题,只记得他看我的眼神,他的眸光里,大抵就是我所说的,内心的柔软。 好像,这一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远,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去讨论对生活的期待。 小区道路和花坛已经积起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还在下,一下车,我们的脸上和头发上就落了好几片晶莹的雪花,容召用双手挡在我的头上:“快进去吧!” 我微笑摇头,“不要。” 他无奈,长臂拥住我,“再玩下去你就要感冒了。” 我笑盈盈,伸手挂上他的脖子:“容召,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你生气。” 他微怔,眉眼里漫起温暖的笑来,“真的不生气了?” “嗯,不生气了。”我认真地点头,轻轻紧了紧他的大衣,“以你和宁愿的关系,你的为难,我都懂。你放心,你呢,就好好看着我也解开这个铃铛,以后,我不想我们再因为这种事情冷战,好不好?” “……好。” 他也许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浅浅的笑意,揽着我的有力的手臂,萦绕在我口鼻间的他的气息,还有身边漫天而下的雪花,这所有的一切,一起构成了那样美好、隽永的画面,这一刻,也成为了永远刻在我心里的浪漫记忆。 车窗里传来一首古老的英文歌,低吟的男声悠悠回荡: “nothing else would matter in the world today we could go on loving in the same old way a garden of eden just made for two with nothing to mar our joy i would say such wonderful things to you there would be such wonderful things to do if you were the only girl in the world and i were the only boy……” ☆、天津分公司 何意杭终于要搬走了。 早上特意叫我,说让晚上早点回来吃饭,他下厨。“我明天中午的航班,所以今晚也算是最后的晚餐了。” 我捂脸:“何老师,我舍不得你。”他被我夸张的表情逗乐,又正色:“其实我打算让几个学生来家里吃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介意不介意,”我连忙摇头,“那我早点回来给你打下手。” “那倒不用,只是那几个学生比较闹腾,你可得有点准备,对了,要是你男朋友也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大家人多,也热闹点。” 容召? 想到他们俩好像从来都没打过照面,我于是郑重点头:“我会努力让他准时下班。” boss果然到点就下了班,还顺便去销售部捞了沈公子,沈公子一听何大教授的践行宴,立刻表示一定要去,感谢一下人家对他们家妹妹多日来的照顾之情。我想反正人多热闹,于是乐颠颠领着二位直奔回家。 何意杭果真摆了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三个男生手脚勤快地打着下手,沈靖予三两下就和他们打成一边,在厨房聊着天还顺手摸了片甜脆的红薯在吃,我反倒像是客人,只好跑去冰箱拿饮料,看见容召自己在客厅转悠,眼光从我的卧室门和何意杭的卧室门之间打转,于是递给他一杯果汁,笑说:“老板可满意否?” 第57页 他接过:“看来得感谢何老师,让我可以踏进女朋友家的门槛。” 想到我们好多次在门外道别,我眨了眨眼:“茅椽蓬牖,不敢相请。” 他一把揽住我的肩,低头笑着看我,状似认真地说:“我倒是敢相请,不知道沈小姐敢不敢去?” 我脸腾一下就红了。 那天酒后失态的样子历历在目,我还主动…… 沈靖予冒了出来:“哎哎哎,这还有人呢,让我们这群男人怎么做人?!” 容召松开了手,我恼羞交加,把他手里的果汁夺了回来:“不给你喝了,哼!” 不一会儿何意杭亲自过来重新拿了另一杯果汁给他。 餐桌上我依然丝毫没有存在感,容召好像早就和何意杭认识几百年了似的,话题一个接一个,两人谈笑风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三个男生中一个是上次帮我占位子的男孩,何意杭管他叫晓阳(小杨/小羊?),晓阳笑嘻嘻说:“原来何老师的室友就是因晓姐,上次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容召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来。 “因晓之前去听过我的公开课。”何意杭解释道。 晓阳忙说:“对啊,而且理解能力可好了,就跟我们自己专业的学生一样。” 何意杭一笑:“她本来就是英文专业的学生。” “真的?”另一个男生来了兴趣,“那因晓姐,冒昧问一下,姐你找工作的时候困难吗?” 我轻咳一声,我老板就坐在对面,你要我怎么回答你呀年轻人…… 何意杭微笑:“你们开始找工作了?” 晓阳点头,一副一肚子苦水的表情:“对啊,我们三个最近在看校招,老师你不知道,那些来学校的公司一个个架子可大了,我们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结果说了三分钟就结束了,我们连一个问题都来不及问,给他的简历也就是随便往旁边一丢。” 我抿唇,何意杭也是笑着摇头,沈靖予突然说:“都是什么样的企业?你们打算找哪方面的工作?” “什么样的企业都有啊,印象最深的是容氏集团。” 猝不及防,我大力地咳了一下,对着大家she过来不解的眼神,掩饰地拍了拍胸口:“不好意思……” 何意杭神情微变,晓阳却似乎被校招折磨到非吐槽不可了,还在说:“真的很夸张,我们五个男同学加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到前一个女生的一半多,而且对着人家女生一口一个‘专业不是最重要的’,到我们的时候瞄了眼简历就说‘不招非管理专业的人’,真是醉了,不过,”他琢磨,“容氏集团那么大的公司,稍微高傲点,好像也正常。” 正常个锤子啊!我在心里呐喊,默默举了果汁喝。 容召一脸平静,随口问:“是容氏集团北京总部?” “不是啊,是容氏天津分公司。” “咳!”我剧烈地咳了一声,这下真的呛到了。 “唉,怎么啦?”沈靖予拍着我的背,他的眼神关切又别有深意,我连忙摆手:“没,没事,我没事……” 容召在对面淡淡一笑:“哦,不知道负责校招的工作人员是谁?” 何意杭和沈靖予的眼神齐刷刷she向了他,后知后觉的晓阳这才察觉到奇怪,“好像是一位人事部的,什么刘总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跳了出来,“随便问问,吃菜吃菜嘛!” 沈靖予在我耳边嘀咕:“那什么刘总监,你认识的吧?” 嘀咕就嘀咕啊,你这声音足够刚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好吗?! 我死死抱着杯子猛喝果汁,容召伸手过来,微笑着……拿走了。 “认识吗?”他看着我。 晓阳结巴了:“因晓姐认识那个……” “……认识啊,”我迫于无奈终于开口,“我以前在天津上大学,我们学校也有校招的嘛,我刚好……在容氏集团天津分公司实习。” 晓阳张大了嘴。 何意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容召,最后转向晓阳:“还有呢?有没有收到哪家企业的回复?” 晓阳如蒙大赦,连忙说:“有啊,有一家贸易公司……” 一顿晚餐最后还是在沈靖予的感谢和感伤的道别话里结束,容召走前还和他说了点什么,接着才告辞。我自然殷勤地送二位先生下楼,沈靖予早早自己上车,留话说让我们慢慢道别。 我扁嘴,还没来及想好平息老板怒火的婉转说辞,就被他不由分说拽回了单元门里堵在墙角。 “和我仔细说说,那位刘总监的事,嗯?” 他高大的身躯山一样笼罩着我,眼底泛着寒光,我缩着脑袋,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我老是这么个任他欺负的模样?想想我就生气,挺直了脊背大声说:“怎么啦?” 他有一瞬间的惊讶,说:“校招的时候颐指气使,对女生却有的是耐心,你在天津工作大半年,做的又是行政的工作,如果你告诉我你对他没一点特殊看法的话,你觉得我会不会信?” 我针锋相对:“那又怎么样?他是你家公司的员工,又不是我招他进去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实习生,还能把人家领导怎么样吗?” 他咬了咬牙:“因晓?” “干嘛……唔……” 他的吻来得铺天盖地,一瞬间把我好不容易抓住的那点和他对抗的思路彻底掐灭了。 我只觉得晕头转向,他大力揉着我的背和肩膀,没命似的吮着我的唇瓣,他的气息把我包围,很快我就丢盔弃甲了,自发搂住了他的脖子贴近他,好一会儿才算是让他冷静下来。 贴着我的脸颊,他轻喘了口气,说:“我问你,你有没有被骚扰过?” 我哪敢再像刚才那样胆大包天,连忙说:“刘总监虽然跟我说过几次要送我回学校,我真的都很正经地拒绝了!” 他眼里一寒,“他果然纠缠过你?” 我急忙说:“不是不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人家纠缠我吧?也许人家就只是好心呢?” “那其他女员工呢?” 我怔住,“那时候,一起进去的女实习生有三个,我们虽然都觉得刘总监有点恶心,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而且他除了招新人时刷刷存在感之外,其他的事好像管得不多,我也没有很关心……” “管得不多?”他冷笑,“去高校招新是公司引进新人的重要渠道,他在北京的名校都能这个样子,我还能指望他招点什么样的人进公司?” 我不敢接话了,闷闷地低了头。 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因晓?” “啊?”我抬脸看他。 第58页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如果你去了别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保护好你。” 我心里一空,这一刻仿佛有根弦微弹一声,然后清音回荡,久久,久久不歇。 搂着他的脖子,我轻声细语地说:“别担心,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仅如此,我现在要学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集团年会也好,分公司的事也好,你要相信,我肯定能做一个尽职的助理,当然,也会是个尽职的女朋友,嗯?” 他看了我许久,才垂了眸,低低一笑,“我们之间,我越来越患得患失,你却越来越理智。以前总希望你更有自信一点,看来相应的,我也应该提升一下自己。” 他脸上有淡淡的苦笑,在我看来是那样美好,我脑子一热,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容召,我爱你。” 他眼角一跳,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我嘟嘴:“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说‘我也是’吗?你倒是给点回应啊。” 他入神一般,“好,我给你回应。” 说着一低头,又一次吻住了我。 和刚才不同,他这次吻得缠绵细致,我渐渐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再没有哪个冬日的夜比今夜更加温暖。 ☆、咱们慢慢来 立志成为尽职尽责的助理之后,我和容召的日常对话就变成了如下情况: 我:“刘xx,1976年生,天津人,2003年结婚,2004年进入天津分公司,任职行政人事。” 容召:“2004年天津分公司刚好换了总经理。” 我:“是他舅舅。” 容召:“嗯。” 我:“刘xx按照年资升迁,一直做到人事总监,按时上班到点打卡,标准的混日子。” 容召:“嗯。” 我:“据分公司员工说,四年前他和妻子离婚,之后就和公司的好几个女员工——包括两个已婚——有暧昧,男女关系混乱。做了人事总监之后可以管一部分高校招新的事,那几年由他招进来的实习生大多是漂亮的女生。也有实习生和新来的女员工反映过受到他的骚扰,但是他一直相安无事。” 容召:“我记得天津分公司的总经理已经换人了。” 我:“但是公司的董事并没有换人。” 他沉思片刻,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发话,“发一份暂停职务通知书去天津,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我要看见那位刘总监的人。” 我神经一紧:“是!”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在大厅看见刘xx在前台那边窝着火走来走去,看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陈馨一看见我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喊:“沈姐!” 刘xx眼力颇好,火速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抓住我的手:“哎呦,小沈啊!哎呦你说,我怎么不知道你都已经是总经理助理了呀!哎呦你说,我老早就说你是个好苗子!哎呦你说……” 手被捏得生疼,暗暗挣扎又挣脱不开,我尴尬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陈馨在一边也吓了一跳,瞪着大眼茫然无措,就在这时有人叫他:“刘总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人事林总监。 刘xx这才松了手,转而扑到了林总监面前:“林总监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林总监板着脸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却朝我一笑:“沈助理早。” 我揉了揉手,只好微笑:“早,林总监。” 刘xx表情很精彩。 一看客厅大钟,显示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五十,怕耽误时间,我朝林总监说:“总经理说直接请刘总监上去。”刘xx顿时头上冒汗,搓了搓手求救似的看着林总监,久不肯挪脚。 我只好催他:“刘总监,我们上去吧?” 我算是怕了这种boss约见小主管的场面,端着杯咖啡站在门口磨磨蹭蹭,怎么都没胆子挪进去。 “还不进来。” 里边老板的声音传来。 我唯有认命,握紧拳头推门进去,努力坦然地将咖啡放在容召面前,然后乖乖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容召的声音毫无情绪:“在容氏任职十几年了,但我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嗯?” 刘xx垂着的手都在发抖:“额,是,是,总经理,我,我职位低……” “s大的校招不是你负责吗?我听说你挺有效率的,谈一个学生都不到三分钟?” 刘xx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没,我只是,只是……” 容召不等他说,哗啦一声将面前的一摞资料砸在了他的脚下,厉声喝道:“给我好好看看!” 那是我费尽心思整理出来的,上面不仅写着刘xx失职不作为这些,还仔细写了他乱搞男女关系、骚扰新人甚至随意招进实习生,桩桩件件,可算是劣迹斑斑。 刘xx颤颤地蹲下来捡资料,看见上面的内容立刻面如死灰。“不,不,不是,不是的……” 容召不再看他:“自己写一份离职申请吧。” 刘xx顿时慌了:“总经理,求求你,看在我在公司十几年了的份上,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改。” 容召轻轻看他一眼,那一眼锐利如刀,让人不寒而栗。“十几年?是十几年的蛀虫吧?你不用改,我也没有机会给你。” 刘xx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余地,呆着脸,半晌才想起来哀求:“总,总经理,你饶我一次,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改,我保证……我,我舅舅他……” 容召抬起眼:“你舅舅那里你也不用去了,失职事小,但性骚扰女员工这件事,我不介意和警察局打打交道。” 在容boss毫不动摇的态度下,刘xx彻底失去理智了:“不,不,不要啊,总经理,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侵犯过别人,不信您问沈助理,我从不会……” 容召霍然站了起来。 我心里耸然一惊。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可刘xx并不知道山雨欲来,他固执地抻着两只手:“总经理你千万不要报警,我虽然混了点,可是真的没有强迫过她们,沈助理她知道的,我顶多……顶多就是语言上骚扰骚扰,真的,她们如果真的不愿意,我绝对不会胡来的,总经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啊,我还想着好好过日子,真的没有……” “闭嘴!”容召爆喝,“把林铭给我叫过来!” 那是我所见到的容召动过最大的怒,他眼里的嗜血,惊得我完全失措,喘了口气才匆匆往外走,一出办公室门就看见一脸焦急的林总监,他上前来:“怎么样?” “总经理让你进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他狠狠一跺脚,迈步走了进去。 第59页 再进去容召已经稍稍平复了情绪。 “这个人我交给你,解除他和公司的合同,给我处理好之后的事,不要留下任何闲话,越快越好,有任何人过来问你,都让他直接来找我。”他朝林总监说,接着看了我一眼,“你明白了吗?” 我怔怔点头:“明白了。” 终于结束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容召把我拽到了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吓到了?” 我垂了脑袋。 “吴秘书那天,都没有看到你这么生气。” 他轻轻揉揉我的头发,“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失控了,下次不会了。”我肩膀塌了下来,自顾自地喃喃说:“我知道有好多事等着你去做,但是……咱们慢慢来嘛。” 他微愣了愣,眼光不明地看着我。 迎上他的视线,我眨眨眼,“怎么啦?” 他摇了摇头,仿佛叹息了一声,看着我低声说:“好,以后,咱们慢慢来。”他的声音低沉缥缈,却神奇地让我觉得安心无比,不由自主静了下来,他,是因为我……才这么生气的? 我似乎找到理由重振旗鼓,站了起来,认真地说:“那,我还有很多一会儿开会要用资料要准备,我先出去了。” 今天有个集团总部年度总结会议,不出意外应该是春节假期前最后一次大型会议,由于没有这种会议的经验,我心里还是挺忐忑的,加上王梨为了这个连续好几天紧张兮兮,几份她负责整理的资料临给我了都还看了又看,搞得我也紧张了。 他轻笑,摆摆手说:“去吧。” —————————————————————————— “北京飞上海的航班……对啊,就是我跟你讲过的胡蝶,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家……什么?不用送啦,很方便的,胡蝶姐会来接我,而且我东西也不多啊……” 大早上沈靖予就打电话过来问回家的事,我正解释着,门铃就‘叮咚’响了,匆匆忙忙跑过去从猫眼里一看,居然是容召。 “怎么来这么早?!”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天知道我刚洗了头,头发还湿漉漉贴在脑袋上,睡衣都没换下来,房间里也都没收拾…… “谁来了?”沈靖予在电话那头问。 门铃又‘叮咚’响了两声。“额,”我结舌,“哥,我先不跟你说了……” “是阿召来了吗?”沈公子简直是个半仙,“电话给他,我正好有话跟他说。” “找他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呀。”我捞了毛巾急急忙忙擦着脑袋,沈靖予轻描淡写地说:“还没有开门吗?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见不了人吧?”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移开手机,气呼呼说:“你才见不了人呢!等着!” 容召的眼神充分表明了我现在的样子是否可以见人: 虽然惊讶得眉毛都跳了两下,但是飞速冷静下来,眼光在我的头发上纠结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呃,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我递给他手机:“不早,来得正是时候呢。” 他皱眉,接过手机,眼光在我头发扫过,“你先去……” “哦……”我立刻会意,赶忙转身跑开。 也不知道他们俩聊些什么,倒了杯水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沙发上,说:“也好。”水杯放到茶几上,他注意到,轻轻皱了下眉,“先这样吧。”他挂了电话,才看向我。 “马上去吹,”我赶紧说,“杯子是新的,给你准备的。” 说完我就跑回了房间。 好在头发薄,向来容易干,三两下吹得差不多,换了衣服,再简单收拾了下房间才又出去,一打开门,容boss站在门外,手里端着杯子正端详着。我突然想到,他还从来没有进过我的房间哎。想到这里我拉住他的胳膊:“进来,带你看看我的房间。” 他未及反应,定定地随我拉着迈了进来。 看来容少爷对进女孩子房间这种事稍有不习惯哪,哎。 房间其实很小,除了床和衣柜之外还有张电脑桌和一个组装的书架,唯一比较温馨的是一个可以窝在里边的单人沙发——这就是我大部分的家当。电脑桌靠近窗户,书架上琳琅满目,除了书之外还有很多女生的小东西,总之……比起容召的家,当然可能还不如一个玄关大。 容召的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我眨巴着眼睛环手看着他,看见他的眼光掠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书架一角的一束干花上。 我不养动物,植物也很少养,整个房间只有一小盆多肉,偶然有一天觉得枯燥,就买了束干花,后来成了习惯,每月都会买一束来换上。 他的手指轻轻触着干花。 我微笑,拉了椅子让他坐。 他依言坐下,伸手就将我揽到腿上,我吓了一跳,他笑着将我拥紧,凑在我耳边轻声问:“这个花?” “怎么啦?” “我看见阳台那边放了两盆植物,是你养的?” 我缩了缩脖子,“那个不是,那是何老师留给我的,我自己不太有心思养植物,而且整天跟长在公司一样,没时间。” 他斜睨我一眼:“我们家助理这是有很多不满哪?” 我环上他的脖子,这个姿势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样子,真是美妙极了……咳咳咳,沈因晓你这个女色狼……我面露谄媚:“怎么会,跟在老板身边鞍前马后勤勤恳恳耀武扬威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很惬意呀。” 他唇角微扬,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就好,不过,今晚……” 他眼神古怪,我眨眨眼,“今晚怎么啦?” “今天是集团年会。” “我知道啊……啊!是不是,”我舌头打结,“总裁,和夫人,也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校园青春剧,突然觉得毕业才一年半,学生时代的事情好像是很遥远了,不知道我是不是最近有点老了……我开始思考,兴趣爱好和本职工作如果一定要相差这么远,到底怎么样才能给自己勇气去坚持呢? ☆、集团年会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走到楼下我还在气呼呼地朝他喊,不想原本大步走在前面他忽然停下脚步,我反应不及,一下撞到他身上。 他一把捞住我,脸上笑得开心:“我这不是以为我们家助理已经炉火纯青了嘛?谁知道让你不操心你就真的一点都没去问?哎,别担心,你们总裁和夫人很好相处的,不需要未来儿媳妇准备什么祖传的首饰。” 我恼羞成怒,“可是,可是……” 第60页 还没可是出来,他就倏然贴近,低下脸轻吻上了我的额头。 我立刻安静了。 “因晓,”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发誓,我绝不让你像当年伯母那样,我绝不会让你经历那样的事,你要,相信我。” 我怔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还没有表露担心和踌躇,他却已经给了我誓言。 见我愣神,他慢慢勾唇,“好了,上车吧。” 我云里雾里,被他塞进副驾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看着正系安全带的他愣愣地问:“怎么是你开车?” 他手中一停,“不然,你开?” 我赶忙摇头:“千万不要,我单纯是有个驾照而已,你千万别把身家性命交到我手上。” 他惊讶抬眼,无奈一笑,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一路上我满心都在想着等见到总裁和夫人要怎么表现,忍不住问容召:“你说我现在穿的怎么样?不会很失礼吧?嗯,三叔送的礼服很保守,晚宴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抽空扫了我一眼:“可以可以,穿的像是个当了二十年助理的职业女性。” 我大恼,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说会遇到很多董事和经理,我当然要穿的庄重点,这套衣服还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很贵的!懂吗?懂吗?! 集团年会在一个郊区的度假山庄举办,据说是某位董事的资产。驱车近一个小时才到,临最后一个转弯,容老板突然停了车。 我不解:“怎么啦?”他动手解我的安全带,“你来开。”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我不禁往后一缩,他不由笑了:“就一个路口,我的身家性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大窘,红着脸拨开他,腾腾腾下了车。 容少爷下了车,转过来开开心心伸手拉副驾这侧车门,我伸手拦住,做了个恭敬的‘请’动作:“总经理请坐后面。” 既然要合理,那就更合理一点。 他挑眉赞同:“也好。”坐了进去还十分有感触地说:“这么久了第一次享受沈助理车载,很是感慨啊。” 我咬牙切齿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全程没超过20码,把车从这里挪到了山庄大门。 大门口早就整齐划一地站了前后两排的一干人等——生面孔居多,大概多是分公司的负责人。我利索地下车转过去给大boss开车门,完美地给老板现身做好了一切铺垫,我们老板自然也不负众望地闪亮登场,一干人等来了一个夸张的鞠躬: “总经理好!” 这一刻的boss大概是我认知里最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时候,他迈着笔挺的步伐走上层层台阶,在众人形成的巨大而令人胆怯的注目圈子里,留给我一个坦然、自信、风度翩翩的侧脸。 有人上前恭敬地说:“总经理,董事们都到齐了,总裁和夫人一小时后到。” 容召点头:“房间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天津李副总和沈助理用一间休息室,您看行吗?” “费心了。”容召说,“因晓,这位是车秘书。” 我谦逊地朝他微笑点头:“您好,我是沈因晓。”我知道接下来我便要经历漫长的识人之路,用我无与伦比的记忆,认清所有该记住的人脸。 “沈助理好。”他挺年轻的,但是沉稳坦荡,不是我目前可比。 很快我们一大群人就进到里面,沈靖予领着几个总部的经理迎了上来,他朝容召点头:“人到齐了。” 这会儿我分了一下神,因为我留意了一下,人群里没有伊瑶瑶。 待我再回神时总经理已经准备要带着他这群手下去和各位董事进行非正式寒暄,说我暂且可以不去——虽然不知道这是正常还是他特意为之,但我还是觉得一阵轻松,唉,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距离秦秘书还差了十个乔媚,这种场合,我总是摆不准自己的位置。 “因晓!”刚到各分公司员工休息区,我就遇见了李副总,她高高兴兴地叫我。 本来还在害怕遇见来自各地的领导尴尬,这下霎时有种找到组织的亲切感,我绽开大大的笑脸:“李总李总!” 李总四十左右,为人亲切,是我们当初实习生最喜欢的领导了,我还记得她给我们培训的时候是酷热七月,第一天她单手扛了一箱圣代去培训班,不仅颠覆了我对‘总’字号人物的认知,也轻而易举打消了我对高高在上的容氏集团的恐惧心理。大家都说实习生涯多得是辛苦汗水和隐忍,我很赞同,但一个好的带领人真的会让这些汗水都成为真正的收获。 “哦不对,现在我应该称呼你沈助理,”她笑着打趣我,“快坐快坐。” “李总,好久不见你啊,”我有点惶恐,“您最近好吗?” “我很好呀,”她拉我坐下,亲昵地搭着我的肩膀,“本来我今年都来不了集团年会的,郑总特意叫了我,刚才我听说和你用一间休息室,看来咱们因晓来了总公司一如既往地能干呀。”她也许一点也没有刻意恭维的意思,但我还是不好意思,“您别取笑我了。” “嗨,有什么呀,年轻人嘛,就应该有点志向敢往上走呀,对了,听说刘威的事情,有你的功劳?”她悄悄笑笑,“其他人我不知道,总之新来没多久那几个行政和客房部的女孩子都松了口气,有一个不是你校友兼师妹吗?她尤其高兴,刘威被免职前段时间一直骚扰她,弄得她差点都要离职了。” 我忘了说,李总是个很亲切的领导,也……很喜欢说话。 这一点我曾经觉得奇怪,大概当时我还没有真正进入职场,总以为所有的领导都像总裁文里描述的那样不苟言笑。 她说完刘xx的事,又问我当总经理助理累不累,她说早先留我下来果真是正确的事,还特意提了天津分公司今年的年度评分,在全国的分公司里能排到前三,等一下会被点名表扬,当然表扬之后的事情就更令人愉快了——年终奖金会很值得期待,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闲聊……说起来我在容召身边只有半年,但在李总身边算起来都有一年多了,当下聊得忘乎所以,直到沈靖予短信叫我:要去门口迎接总裁和夫人,助理就位。 我顿时正色,别过李总去董事休息区,找准时机回到了boss身边。 一起去门口的时候沈靖予就在我身边,眼光停留片刻,他低笑:“舍得回来啦?还以为你遇见以前的领导,都不记得你家老板是谁了。” 我不理他,压低了声音:“哥,要见总裁和夫人,你会不会紧张?” “为什么要紧张?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受到了伤害,问了也是白问。 总裁和夫人的车徐徐开到了门口,是秦秘书开的车。 我默默在心里念了十三遍别紧张。 车秘书亲自去打开车门,容召迈步走了过去,我立刻跟上。 第61页 总裁精神尚可,等着夫人走过来挽上他的手臂,才朝容召淡淡一笑,容召脸上漾起了笑意:“爸,妈。” 我的心砰砰乱跳,看着眼前总裁夫人容召的妈妈,她身段纤细,白皙的脸上只有几条不怎么明显的细纹,笑起来温柔可亲,正在含笑看着我,我这才微微鞠躬:“总裁好,夫人好。” “你好。”总裁夫人的声音很温柔,我听着有种被长辈摸了下脑袋的宠溺感。 总裁微笑朝夫人说:“一会儿再聊。”言罢挽着她走去和几个老董事打招呼,员工和董事们的阵营划分十分明显,这时自发让开了路请董事们先走,令我惊讶的是容召居然也没有跟上。 等迎接仪式终于结束,我跟着boss去休息室准备会议材料,分公司的各份发言总结送了过来,容召每份都简单翻了翻就递还给我,我于是越抱越多,他看到最后一份,正要递给我时才看见我的样子,脸上一笑,伸手都接了过去,“你准备这些一会儿都抱着吗?”“不是啊,我准备只拿……”我挑了其中三份,“这几个。”他接过看了看,“不错,有长进。” 我笑眯眯:“谢谢总经理。” 会议时间很长,董事当中只有两三位出席,而且后来都先退席了——老一辈董事都很少管事,总裁一直听到最后,等分公司负责人汇报完还说了总结,他很温和,也很一针见血,说的几个负责人都垂了脑袋。总裁退席后容召才开始说话,对着各分公司执行总经理,还有本部的部门主管,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总结,既有表扬也有批评,在我听来,有种端正肃穆的领导风范。 身为领导如此不易,他的发言材料是他自己准备,我只是在一边看着,他说下次由我来,我觉得压力很大。 but,集团年会的目的并不仅是听报告,晚宴时候董事们的夫人和千金们的出场,才是另一个重头戏。 但这些此时的我都并不在意了,三叔送的礼服非常美,大概他预料到了我会穿着它去见……唉,容召要带我去见他家总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越久,越觉得平淡如水,找不到坚持的动力,好像陷入了枯井…… ☆、敷衍敷衍 “你说我现在这样好吗?还是我不应该穿着礼服去啊?那个我……” 容召牵着我大步走着,我不停地问,他只好停下来安抚我:“你现在很好,你别这么紧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 “可是……”我期期艾艾,“见总裁夫人,和见……又不一样。” 他笑意满面,拨了一下我的头发,“因晓,记得早上我跟你说的话?” 我点点头,“记得。”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我一下。 “那就好,进去吧。” 好吧,丝毫也没有让我有信心一点,反而让我红了脸。 进到房间里容夫人正等着我,我站在门边扬起练习了好几次的微笑:“夫人好。” 她温柔一笑,招手叫我:“快过来,来这边坐。” 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点,过去她身边坐下,她看出来我的紧张,便笑笑:“现在你们总裁不在,别把自己当成是员工,我就想和你随便聊聊,阿召跟我说你,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我有点脸红,只好点头:“哦……谢谢阿姨。” 她的笑意加深:“阿姨?” 我以为自己说错称呼,刚要解释,她就恬然点头:“我很喜欢,因晓,跟阿姨说说,你和阿召的事,好不好?” —————————————————————————————————————————— 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期间容召妈妈亲自给我煮了咖啡,我在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生惭愧,她说以后可以教我。 容召居然还在外面,我惊诧:“你一直在等着?” 他牵起我的手就走,“你先跟我来。”走到走廊尽处才停下,盯着我,张了张嘴,才小心地问:“应该是很愉快的吧?是吗?”我咧开嘴:“你不是很有信心的嘛,你不是之前还安慰我说完全没关系的?别紧张呀,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咬牙:“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外面……”他艰难地咽下了后半句,我猜想应该是‘很担心’之类,于是格外开心,郑重地与他对视:“放心吧老板,阿姨她说和我聊得很开心。” 他一副你总算放过我了的表情,摸摸我的脑袋,“这下,不怕了吧?” 我又失落,摇头:“容召,阿姨那样的仪态,我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达到了,我会努力,但是感觉压力好大。 “谁要求你像我妈那样了?”他失笑,牵起我的手,“沈小姐,你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我一时心里柔软成一片,这样的甜言蜜语我真是喜欢极了,立刻笑盈盈:“我也喜欢你。” “吴董事,久仰久仰……” “上海分公司今年的业绩仍旧是遥遥领先,赵总辛苦了……” 晚宴觥筹交错间,各式各样的攀谈恭维不绝于耳,其实‘早就听说’是‘久仰’的亲和版本,同样属于社交必备开场白,此刻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色彩。在同样的情况下,我分别对号入座了赵钱孙李各家董事和总,和数位董事夫人寒暄,接受她们的赞美并且赞美了她们以及她们的千金,如此尚且应付得来,容召似乎比较满意。 但我发现一个问题,于是问他:“董事们除外,是有男士不带女伴的惯例吗?我哥也没有带。” “约定俗成的事,普通员工很少带女伴。不过算上董事们的家人已经有很多女士了,也不算比例太失衡,阿予倒是想带,希染今天有事。” 我点点头,想到之前约希染出来吃饭聊天的事,有点惆怅地说:“希染告诉我她还不想跟我哥重新开始。” 容召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希染聊这些了?” “从美国回来之后啊。不过我只是问她的想法,可没有说多余的话,怕弄巧成拙,而且她可比我有主见多了。” 他唇角扬起来:“看样子果然是相当尽职的小姑子。” “是啊,”我认真地点头,看见车秘书在那边准备立麦,我问他:“一会儿是不是就要开舞了?你去跳吗?” 他摇头:“不跳。” “为什么啊?” 他看我:“因为你不跳啊。” “我……” “不用觉得不好,”他当下安抚我,“这不是什么必备技能,不会反而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62页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其实我最近有学……” “容总!来来来,”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从天而降打断了我的话,举着杯酒,“今天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一杯!” 容召已经含笑上前:“方董客气了,这杯我敬你!” 方董眼神一转,笑眯眯地看着我手里的果汁:“这位是沈助理吧?怎么今天不替容总挡酒呢?”说着招手叫了侍应过来,自他手中拿了杯红酒,“来来来,我也和沈助理喝一杯。”人家都已经把酒杯举到了我跟前,我一时想不到怎么拒绝,正要伸手去接,杯子已经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方叔叔,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我哥的助理等一下还有事要做,这杯酒,还是我跟你喝了吧。” 我差点失手砸了手里的杯子。 宁愿的笑很是敷衍,喝酒确实当真在喝,一饮而尽之后还朝方董微笑示意:“方叔叔酒量好也要节制,一会儿就要跳舞了,方伯母可等着你呢。” “原来宁少爷今天也来了,”方董并不在意宁愿的不礼貌,反而乐呵呵说,“海量海量,真是后生可畏啊,容总,酒都喝了,我可先走了。” 容召点头,“请便。” 宁愿这才转身正对我们,我想着他的酒杯已经空了,大概不能再泼我,况且这件礼服不比原先那件,他要敢捅我一刀我保证跟他没玩没了。 “刚到吗?”容召淡淡说。 宁愿放下杯子,“刚才在阿姨那里。” “今天少喝点酒。” “嗯。”宁愿随意地点点头。 今天在场这么陌生人也没有让我觉得有多压抑,现在夹在他们两人当中,我简直要透不过气来,遂也搁下杯子,“总经理,”我看向容召,“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去找李总聊聊天。”宁愿斜看了看我:“你早就该走了,等着别人来灌酒?” 我看着他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开了。 宁愿竟然跟着我走了。 我发现了他,诧异:“你过来干什么?” “不然呢?留在我哥跟前听教诲?” 我看着他:“宁愿,你今天不会惹事吧?” 他瞥了我一眼,冷冷说:“你现在说话跟我哥越来越像了。” 我扯了扯嘴角,走到偏僻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下:“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不想丢人丢到整个集团。”宁愿哼了一声,端了碟糕点,“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你还能跟他们敷衍下去,真是有功力。”我挑眉,也哼了一声,“我都能跟你敷衍下去,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冷冷地看着我。场面于是变得很尴尬,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碟点心,随口问:“以前集团年会你都会来吗?” 他没什么好脸色,“想来就来啊。” “你到底是不是个学生,难道不上课?” 他坐了下来。“想上就上呗。” 我长长叹息:“可我都毕业了,好怀念学生时代。” 接下来是他长长的沉默。 然后我看见一个瘦削的戴金色边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朝我们桌走来,无奈努力搜寻记忆也不知道他是谁,眼看他带着笑意越走越近,我刚站起身准备说话,就听见宁愿压低声音说:“上海分公司执行总经理,姓赵。” “赵总你好呀。”我飞快接收信息。 赵总显然意外:“沈助理原来认识我?哦,这是,宁少爷?” 又来了,我就纳了闷了,人家好好一青年小伙你干嘛老管人叫少爷啊。 “赵总怎么过来了?”宁愿懒洋洋站起了身,对方董还算是敷衍,对这个尚算年轻的赵总可就是连敷衍都嫌费力了。 赵总带着客套且不令人乏味的微笑:“哦,刚才不是见沈助理在容总身边嘛,没机会聊聊,我对沈助理可是早有耳闻,不知道可赏脸和我喝一杯?” 我微笑:“赵总过奖了。您是领导,我不敢当。” 其实我应该说什么您领导有方,容总经常夸您,说上海的业绩常年稳居分公司第一之类,但身边的宁愿显然十分不耐烦这位赵总,怕他让人家下不来台,我只好收起那些客套话。 果不其然,宁愿说:“赵总,我因晓姐今天不喝酒,不然我和你喝?” 我脊背一阵发凉,他吃错药了吧,管我叫什么来着? 说喝就喝,宁愿倒是很实诚,端起杯酒就灌了下去,赵总有点尴尬,眼光看了看我,又看看宁愿,似乎发现什么了似的,“好好好,难得宁少爷这么慡快,”他也干了手里的酒,却还是转向我,“一会儿开舞以后,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沈小姐跳支舞?” 喝了杯酒,连称呼都变了。 我只好干笑笑:“一会儿容总还有事让我做,要让您失望了。” 他眼神轻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早就没再理他的宁愿:“没事没事,那,二位请便。”说着抬脚走了。 他的眼神让我有种黏糊糊不舒服的感觉,宁愿冷笑:“他可不失望,看热闹不嫌台子高。” “你不喜欢他就不要理他吧,”我看着他,“反正都是跟我们无关的人。” 他愣了一瞬,突然没来由地笑了。 我不解,他回过神来,顾左右说:“你还是学一下跳舞吧,我哥这种场合可不会少。” “嗯?” 就在这时车秘书的声音穿过麦传到了宴会厅每个角落,第一支舞曲已经准备开始了。董事们挽着夫人,几个年轻的部门主管挽着董事们的千金,我穿过重重人帘看见岿然不动的容召,“我得回去了,”我说,“我得……” “因晓!” 有人在背后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回头,顿时定在当下。 “……三叔?!” ☆、压到我了 “三叔!”我惊喜非常,“你怎么会来?” “你原来在这里,”三叔儒雅的眉眼带着点点暖意,让人如沐春风,他打量了我,微微一笑,“衣服很合身。” 我有点害羞,乖乖点头展颜:“我很喜欢。” 他又看了一旁的宁愿,“宁愿也来了啊。” 宁愿早已站直身体规矩地叫人:“青城叔。” 这时人群已经让出了大厅,总裁正挽着夫人缓缓走到了中央,三叔忽然朝我伸手:“陪三叔跳第一支舞吧。” 我睁大了眼,跳,跳舞? 第一支舞都是董事们在跳,其他人都……难道三叔是董事?好像那天吴秘书……容召说让他想想股份在谁手里,说那个谁当年何尝把沈家放在眼中……我咬了咬唇:“三叔是董事?我怎么没看见过……” 第63页 “先跳舞,我慢慢告诉你。”他轻笑。 不由自主地被牵到了舞池,手搭上他肩膀时不经意看见容召的神情,他眼中充满意外,直直看着我们。 “三叔,”我不安起来,“我……” 三叔眉头微皱:“不会跳?” “我……前几天才学了一点点,我会不会丢脸啊?”我知道这时已经回头无路,手都抖了起来,“而且他还不知道……” 三叔云淡风轻,“别怕,有三叔在。” 说话间音乐早就响了起来,我顿觉脚下有千斤重,反复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三叔无奈地笑,手臂带着我的腰:“没事的,你看看,这不是很容易的吗。” 容……容易?可我两腿发颤,艰难跟着节奏,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死鱼。 几步以后三叔实在忍不住:“放轻松点,别这么僵硬,好多人看着我们呢。” 我简直要哭出来,“三叔,你为什么不带女伴?” 他好整以暇,“我没有女伴可以带,嗯……因晓,你想象你面前的人是容召,这样会不会放松一点?” 我好像找到了点感觉,居然有空朝他外强中干地笑笑:“不啊,和三叔跳舞我就很开心啊。” 他失笑:“那就好。” 不一会儿我们就移到了容召附近,一转身发现他正含笑看着我,眼中流光闪动。我立刻敛眉垂眸,只不过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三叔咳了一声提醒我:“唉,别分神哪。”见我脸快要烧起来,他低笑,又说:“我是有容氏的股份。” “嗯?” “你没看到我的名字,也不要觉得惊讶,这些股份,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我呆了,不留神脚下差点踏错,好在三叔及时挽救了我。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你已经来了北京,只想给你多攒点钱。现在这些股份……” “三叔!”我急忙接话,不敢再犹豫,认真盯着他的脸,“我真的很感激你,你保留着爸爸的房子,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可我也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只想好好做个助理,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没有志向……也对吧,这么久以来,我都只想成为普通人,有喜欢的工作并且不会成为负担,挣不多的钱过舒适的生活,就像我妈那样。”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熟,不再磕磕绊绊的了。 “你这样想,”他终于缓缓说,“也好,也很好。” 我深深一笑:“谢谢三叔。” “不用谢我,”他轻轻叹息,“我能做的,当年很有限,现在,也不多了。” “不是啊,”我笑眯眯,“三叔对我来说,是家人。” 三叔顿时笑意加深:“你啊,助理也是很不容易的职位,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喜滋滋地点头。 一曲终了,人群散去,我后早就出了薄薄一层汗,三叔像是很费解:“以前嫂子跳起舞来的风姿,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你?” “这个怎么会遗传啊,”我辩解,“两天速成,跳成这样已经挺好的了。” 三叔一笑,眼光落在我身后:“好了好了,现在有人要来兴师问罪了,我走了。” 我还没说话,容召的声音就传来了:“请你、跳下一支舞?” 我顿时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那个……其实我……” “哦,”他一脸正经,微微笑着,“我平常的宴会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身为助理,这是必备技能。” 我嘟嘴,这人怎么话全让他说了。 何意杭说的非常对,跳舞的时候是两个人非常亲密的时刻,会让人有与平常非常不同的感受。 我忘了脚下的步子,周围的人,总裁和夫人的眼光和笑意,甚至也忘了刚才一直担忧的宁愿,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容召注视着我的双眼。 音乐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回荡在耳边,他的眉目清晰可见,流动着温暖耀眼的光彩,我想起和他一起看过的跨年烟花,想起吵闹人群里他的亲吻,酒意弥漫的那些缠绵,那天洛杉矶深夜璀璨的星空,还有花坛里落满雪花的那棵松树,晶莹的样子,就像他此刻的眼眸,此时此境之下,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永久的静谧。 容召显然是喝多了,宁愿也是。 总裁因为身体原因提早离开,沈靖予中途有事早就先走了,容召带着我和宁愿一起去送,走前容召妈妈还叮嘱我一定要去家里坐坐,我连忙答应,车刚一走,容召的魔掌就揽上我的腰,把我扯回来了。“干嘛……”我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宁愿就冷不丁说: “哥,我打算回学校了。” 一旁正忙着安排人开车送他回去的车秘书好像听见什么大新闻一样,脸上表露出十分惊奇的神情。 我更是意外,征愣之下都忘了挣脱,容召却笑笑,依旧死死搂着我的腰,“过了年去吧,好好上课。” 宁愿点头,眼光扫向我,不情不愿地左顾右看,半晌才说:“我走了。” 直到他真的走了我也还没反应过来,容召看了看我,一脸好笑地说:“车秘书,请你帮她收拾一下休息室的东西,我们先走了。” 走?往哪里走? 我反应过来:“我可以自己去收拾!总经理,您……” “也好,我陪你去。” “您就不用去了!”我怕是要疯了,“要不然,你先去车里等我?” 车秘书眼力见惊人,招呼早上泊车的工作人员,“快去把总经理的车开来。” 不一会儿我将这尊大神请进了车里。 他到底是不是醉了?刚才总裁还没走的时候还挺正常的,现在怎么…… “快点啊。” 我连忙跑去取东西。 —————————————————————————————————— 凭借我过人的胆识,我终于安全将boss运到了他家楼下——用时……额,120分钟。 也不知道该豪华小区的车要怎么停,怎么都没看见地下停车场的标志呢?我满头冒汗,容召全程冷静地闭眼假寐,这时候终于舍得睁开了眼,我扁了扁嘴,正想求助,他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袁叔,下来帮我停一下车。” 我欲哭无泪,也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愣着干嘛?下车。” 下车就下车啊,我腹诽,不想刚挪下来,他就开始使唤:“过来扶我一下。” 这是真醉了啊,我忙不迭跑过去扶上他的胳膊,“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能不能看清楚路?” 第64页 他勾唇:“看不清。” “先生。”说话间,一个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太黑了看不清样子,他说:“要不要我来扶您?” “不用,”容召驾着我的肩膀,“要不然你开车去买点菜?” 什,什么?买菜?大半夜……买菜? 我彻底明白了,这人完全醉了。 袁叔倒是很冷静,居然说:“好的。” 容召十分满意,搂着我就往里走。 他家的楼层我还记得,电梯门刚一合上,他山一样的影子就压了下来。 “唔……总……”我本来就没站稳,一下几乎失了重心,下一刻他就搂着我交换了位置,让我平平稳稳地靠在了墙上。 一阵昏天黑地里,呼吸都变得困难,安静的周遭下,我清晰地听见了两人唇齿相缠之下的喘息声,那是从没有过的我,他好像点着了一团火,让我浑身的温度升到了无法容忍的高度,稍微有挣扎的动作,就让他的力气更增大一分,升腾起的热浪织就如cháo水般的意乱情迷,今晚红酒醇美的滋味那样引人入胜,我好像,也醉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出了电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费了好久的时间才进到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远的路灯光隐约照进来几缕,我几乎离开了地面,被他揉在怀里扯到了绵软的沙发上,他的体重一下子压下来,腰部被什么东西硌到,一阵生疼,我含糊地喊:“等……等一下,容……唔……” 他已经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手不知道怎么绕到了我的手腕处,立刻紧紧按住,细细地摩挲,我发着颤的呜咽统统被他吞到肚子里,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让我战栗起来,他的唇移到了脖颈,回来之前我怕太冷换了毛衣,现在反而热的让人恼火,他热切的气息隐隐昭示着一种令人恐慌的意味,我试图自己去够那硌着我的什么东西,反而引得他更加失控,不由压得更紧,我猛一下疼的尖锐,声音都带了哭腔:“容,容召,你压到我了……好疼……” 他终于听见了。 身上一轻的同时,他裹着我整个翻了个身,场面就这么变成了……我把他给压倒了。 黑暗里,他在下边低声问:“哪里疼?” 我恍然想起来,委委屈屈地说:“什么东西,硌到腰了……”说着伸手去够,他不知道怎么受了刺激,按着我的脑袋就把我往下压,我顿时手肘没了支撑,直接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惊得完全清醒了,骨碌一下翻了下来:“怎么,怎么啦?!我撞到你哪里了?” ☆、以后不用早起 他咳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没事。” 我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误,慌不着路:“我,我先去开灯。” 好不容易找到了开关,客厅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无力地揉着脑袋。我扑了过去:“怎么样?给我看看先。” “不用了……”我哪管他的阻拦,三两下扯开了他衬衫的扣子,还好还好,红了一点,不算很严重,我咬着唇,讪讪说:“对不起啊。” ** 时间过去两三秒之后,我才意识到不对。 我现在这是,把他给……扒了吗? 触电般松开了魔爪,颤抖着声说:“啊,啊,啊,我……” 他脸色倒还平静,抬起眼皮看我,又看看自己被解开的衬衫,我头脑一热,又伸出魔爪扑了过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扣上!” 他握住了我的手。“这个硌到你了。”他举起一个钥匙串,上面串了个菱形的水晶装饰。 我尴尬得一塌糊涂,结结巴巴地说:“啊……我的钥匙……我明明放在包里了。” 找了一番才发现,我亲爱的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了沙发脚下,除了钥匙,耳机和充电器也可怜兮兮地掉了一半在地板上。我抿着嘴,抬头看容召,他脸上有点可疑的红色,把钥匙递给我:“收好吧。”我只好捞起了包,又整理了下衣领,咳了一声:“额,我……” “楼上有我给你准备的房间,你今天……在这里休息吧。” 我张了张嘴,斜眼偷瞄了瞄他,他突然站起来,顺便捞起了我,“上去吧,房间里有洗手间,衣服也有。” “啊?”我反应不过来,他也不管我,直推着我往楼上去,丢进了房间砰一下带上了门。 我还是懵圈的状态。 过一会儿忍不住触上自己的嘴唇,像个傻子一样乐了好久。 今晚唯一困扰我的问题是:衣柜里的衣服是谁准备的呢?容召知道我的尺码很容易理解,肯定是乔媚说的,但是……这么多里里外外的衣服,难道是容召亲自挑的? 第二天大早上我拾掇好了下楼,容召居然已经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拿着个平板在看什么。我因为离得远所以早起习惯了,他怎么也这么早呢?我站在楼梯上叠着手指胡思乱想,他听见动静,回头看我,“早呀。” 我一笑:“早呀。” 他打量了我,我不知所以,看看自己,“哦,我这身衣服……是昨天才换的,我还想再穿一天。” 他回头,淡淡说:“随你吧,这里离公司很近,以后你不用起这么早。” “好呀。”我随口接话,浑然不觉——上天作证,n多天之后我才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他说的是,以后。 他家是我喜欢的开放式设计,餐厅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牛奶的热气袅袅,我走到客厅中央,转了转眼珠:“额,哪位袁叔?” “袁叔生活很健康,这个点都是晨练时间。” “那……”我的眼神转向了早餐,该不会是,老板亲自准备的早餐! “那是袁叔走之前准备的。” 我雀跃的心顿时歇了下来。他却好像完全没在意我的心思,朝餐桌走去,“快过来吃吧。” 我偷偷在背后朝他皱了皱脸。 吃到一半沈靖予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接了,他说:“我今天有空,过来接你上班。” 我差点被牛奶呛到,“额,不,不用了。” “你已经出发了吗?这么早?” 我一时编不出瞎话,“嗯,我,今天……”对面的容召伸手把手机拿了过去,我急了,低声喊:“还给我!”他剑眉一挑,我顿时感受到迫力,不争气收回了手,他很满意,示意我坐下,“阿予,因晓在我这里。” 我痛苦地扶额。 电话那头沈靖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那个,你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让我不至于乱想?” 容召想了想,“哦,我昨晚喝多了。” 第65页 我觉得人生无望了。 沈靖予默默挂了电话。 容先生很平静地放下手机,端起牛奶喝。 接下来一整天,沈靖予在公司看到我的眼神都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意味,唉,这人思想不纯洁,懒得理他。 anyway,春节即将来临,假期近在眼前了。 欢天喜地地结束了最后一天工作,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我订的机票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行李都还没收拾好。“那个,总经理,”我跑到容召面前,“还有五分钟下班了哎。” 他点头:“我马上就好。” “我,今天不想在外面吃饭,我要收拾行李,想节约时间。”我委婉地提议,“你,今天能自己吃饭吗?”他的动作一停,慢慢抬起了脸,从他幽幽的眼光里我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赶紧解释:“我不是告诉你我的航班很早的吗?这几天都忙着,没空收拾东西……” “沈因晓,”他叫了我全名。 “啊?”我懵懵地看着他,他盯着我:“我以为,我们不用商量,理所应当,今天你去我那里住,明天去机场,方便点。” “不用了!”我忙说,“我可以……” “你可以自己拖着行李自己搭地铁转公交去机场?”他眯起眼睛加重了‘自己’两个字。 “……嗯?”我气势弱了下来,眨眨眼不吭声了。他站起身,见我愣着,瞪我一眼:“还不走?” ** 于是在帮我提行李上车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句十分经典的话:“有男朋友就要学会使用你的权利,你懂不懂?”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歪。 ———————————————————————————————— 南国的上午真是温婉明媚,机场行色匆匆的旅客也仿佛是特殊的风景,我拖着行李箱迈着大步走着,亲爱的南方,亲爱的西塘,我要回来了哦! 胡蝶姐在出口处伸着脑袋张望,我一眼就看见她,绕着跑了过去,往她身上一扑:“姐!” 她被我吓了一跳,“哦!因晓!”“姐!你等多久了?”我亲亲热热地绕着她的脖子,“晚点了半小时,我都急死了,生怕赶不上高铁。” 她拉过我的胳膊,温柔笑笑:“没事,来得及,走吧,地铁票我买好了。” 我笑眯眯:“好嘞。” 我们边聊边往地铁口走着,左侧朝我们走来一个西装男人,朝我们喊:“沈小姐,请等一下!” 我疑惑,停下了脚步:“你是在,叫我?” 来人走近了,“沈小姐,”他微笑说,“您是沈因晓沈小姐吧?” 我和胡蝶姐对视了一眼,“请问你是?” “您叫我小陈就好,沈先生和容先生给您准备了年货,吩咐我送您回家。” “啊?”我意外,“什么啊?” 他依旧微笑,一丝不苟,“沈小姐,沈先生说他准备的年货有点多,加上容先生添的,您自己带回家怕是不方便,车就在外面,您现在可以打个电话跟沈先生确认一下,然后我们再出发。” 我听得一头雾水,“沈先生?是沈靖予吗?” “不是,”他笑着摇头,“是沈青城先生。”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沈青城先生是我的老板,以后,如果沈小姐和您的家人在上海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胡蝶姐满面狐疑,我凑到她耳边:“他说的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三叔。” 她轻点了点头,“你要打个电话吗?” 我看了看小陈先生:“请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三叔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给我妈买了点年货,末了又加了句:“阿召也买了点,结果一下子买多了,你们两个应该拿不了,就让小陈送你吧。” 我无言以对,什么叫,一下子买多了? 挂了电话,胡蝶姐在那边已经和小陈先生聊起来了,我赶紧过去,“姐,高铁票现在退来得及吗?” 她朝我耸耸肩,“大概吧。” 哎。 到了外面看见小陈同学说的车,我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下子买多了’。这么大的车,居然装了满满一车年货,我们的行李箱勉强才放了进去,我一脸尴尬,完了,这下可怎么跟老夫人解释呀。 就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母上大人的电话居然先打过来了。 我还着慌,不想老妈在那头说:“你要请那位司机先生开慢一点,现在路上车太多了,都是急着回家的。给你胡蝶姐说一声,你们行李多,就先回家来,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再去医院。”我意外,怔了:“妈,你已经知道啦?” 她声调平静:“你三叔给我打过电话了。” “哦。”我放下心来,三叔做事果然十分靠谱,身边的胡蝶姐也小声讲着电话,一听就知道是方阿姨打过来的,我赶紧欢欢喜喜对老妈说:“妈,我们很快就到家了,我先不说了,一会儿见。” 胡蝶姐不一会儿也挂了,我问:“是阿姨吗?我妈说让我们先直接回家去。” “我妈也这么说,”她微微一笑,“今年我妈情况好了很多,晚上我们一起去医院接她回家吧。” 我当下又惊又喜:“真的吗?今年阿姨能回家过年?!” 这个消息真是令人振奋,方阿姨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很多年都在医院过年了,难怪胡蝶姐笑意满面,我高兴坏了,靠过去贴着她的胳膊,“太好了,这下我们就能一起过年了!”她淡笑点头,只是眼里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和忧伤,我心里一沉,知道她在想音音。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好多个春节,但永远不可能和音音团聚了。 我不再说话,依靠着她,彼此之间无言地互相安慰。 小陈先生沉稳如山,在春运的高速上一路疾驰,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老妈早就准备好了饺子,辛辛苦苦把一车年货都搬上了楼的小陈先生却怎么都不肯留下来吃点东西,我和胡蝶姐接连劝说,最后才让他拿了一盒饺子留着路上吃,他于是告辞,对我妈说:“沈夫人,谢谢您的饺子,我实在不方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我妈对他非常温和:“不客气,今天辛苦你了,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点,新年快乐。” 小陈谦恭非常,直说明白,又对我说:“沈小姐,胡小姐,年后我会再来接二位……这也是先生的吩咐,您如果行程安排有变动,记得及时告诉我。” 我有点犹豫,看了看老妈,她淡淡一笑,代我们回道:“那真是麻烦你了。” 第66页 ☆、美好的新年假期 说实话我心里不安极了,尤其在老妈准备拆看三叔和容召送的年货的时候。 胡蝶姐吃完饺子回家收拾东西,我这才终于来得及和久别重逢的老夫人起腻,刚环上她的脖子就被训:“手都没洗,松开!” 我悻悻然松开,佯装哀怨:“妈,我这么久没回家,你一点都不想我,怎么还是这么凶?”她头也不回,手里拿着剪刀一边拆包裹,一边说:“你不是好好的吗?比年初走的时候都长胖了。” 我惊恐地捂脸:“什么?!”忙不迭跑去照镜子,脸好像是……圆了一点,我受了打击,怏怏地揉了揉脸。 再出去看时老妈已经打开了第一个包裹,我定睛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箱北京特产,传统包装的京八件还有其他特产点心塞得满满当当的。我抽了抽嘴角,这实在有点多了吧,回家前我本来还想网上买点寄回来,后来勤姐说网上不正宗,又没有时间特意去店里买,就搁置了,想不到这二位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真是‘一下不小心’得很。 “妈,”我凑了过去,“我听三叔说了点以前你和爸的事。” 老妈的手停顿了。 我默默抱住她的腰:“原来以前你们的生活那么精彩,和你们比,我觉得我好平凡。” 她这次没再训我,反而拍了拍我的手,“妈妈之前没告诉你你爸的事,你不会生气吧?” 我连忙摇头,“不会,妈,我现在,可比以前更加了解你了,”我靠着她的背软着声音说,“我们家宋老师过去不仅风华照人,更是热爱生活的好女人,我更加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她淡淡一笑,一边拆另一个纸箱一边缓缓说:“那个时候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世界那么五彩斑斓,人能见识的实在太少了。” “世界现在依旧五彩斑斓哪,妈,反正你寒假那么长时间,过了年等我去上班了,你就出去旅游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已经打开了纸箱,回头白了我一眼:“为什么要等你走了我才能走?你自己在家过年好了喽。” 我刚想顶嘴来着,但是注意力在下一刻就被完全转移了。 最上面放的是个极有设计感的礼物盒,表面罩着的细腻绢布上,竟然绣着柔和如水般的合欢花图案。悄悄看了看身边的宋老师,她从来沉静如斯的双眸里,泛起了微微涟漪。 “……妈?” 她轻轻看了看我,仿佛洞悉一切,“你交的这个男朋友……不错。” 我惊异,连抱着她的两只手都松了开来,“妈……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三叔给我打电话了。”她恢复平静,将礼物盒取了出来,极轻极小心地掀开绢布打开盒子。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件旗袍,温婉的浅蜜合色像是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温润的质地泛着柔软的光泽,交叠的襟口连有合欢花样式的精致盘扣,边缘缠绣着繁琐精美的锁边,旁边还放着一串绢布包着的润白晶莹的珍珠项链。 这个……难道真是容召送的? 我从来没有和容召讨论过我妈的喜好,甚至,我自己也不会想到要送这样的东西,看看老妈,她的目光落在那串珍珠项链上,仿佛通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往故事,我呆呆问:“妈?这个……” 她伸手轻轻触碰着珠串,声音远得像是薄雾一样。“我们第一次接触,是为了那年学院的戏剧比赛,我们外国语学院,那时候同学们大多数都选了外文舞台剧来演,但我们演的是《旧巷斜阳》,由他演赵静存,那时候他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怔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起和爸爸的相识过往。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准备女主角服装的时候有了分歧,总之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他就自己设计了一套旗袍,请师傅做出来,搭配了首饰……那时候他是大名鼎鼎的沈家的二少爷,做这些事情似乎毫不费力,但我见到那套旗袍的时候,好像一瞬间就什么在眼前发出了光,本来我这个张璞玉根本就是照本宣科,可换了服装上台的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是在演戏……因晓,现在我说,你应该能明白了,有时候,有的人就是那样,无法不让人刻进心里。” 我已眼眶微润,“我明白。”又忍不住问:“那……后来那件衣服呢?” 她脸上浮起了微苦的轻笑,“后来,沈夫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亲手剪了那件衣服,当着我的面。” 我艰难抑制眼泪,却仍旧让它落下,无力地别开了脸。 “因晓。” “……嗯?” 老妈摸了摸我的脸,“你喜欢的男孩子我怎么会反对呢?况且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他,知道这件衣服的人不多,他也是费了心了,帮我谢谢他。” 我抿了抿唇,默默点头。 她一笑:“有什么好伤心的,都已经过去了,好啦,剩下的先不看了,你换个衣服,我们准备去医院接你阿姨回家。” ———————————————————————————————————— 方阿姨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她一直很瘦,今年看居然稍微有了点红润的样子。欢欢喜喜地接她回家后我们围在一起吃晚饭,话题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和胡蝶姐的终身大事上。这二位都是婚姻不幸的女人,说起我们倒没有什么嫁人生子是女人归宿的话,只是说人这一辈子也不是非要结婚,不过总不该为了别的事情错过了缘分。 我不太清楚‘别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也许是上一辈的不幸例子,也许是其他,我还好,胡蝶姐眼眸沉沉,好像有心事。 晚上仔细看了剩余没看的年货,除了一些可以分给亲戚朋友的年礼,还有特意送给方阿姨调养身体的营养品,给胡蝶姐的一条丝巾,但是没有给我的,真是让人郁闷。 于是我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他好一会儿才接,语调轻松地说:“东西都看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腹诽,想着他不声不响来这么一招,忍不住说:“看了呀,你干嘛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呀,刚才我妈拆箱子的时候我都紧张死了……不过,那件旗袍,你是怎么弄来的?连我,都不知道的事。” 他低低笑了一声,“我用了好大力气才让三叔指点了我。” “厉害了……我妈说谢谢你,”我想了想,真诚地说:“你送的那件旗袍,让她想到了好多以前的事,好多我都没听说过的事,所以,我也,非常感激你。” “别这么说,伯母能喜欢,不怪我太唐突就好了。”他温和地说着,我还没在接话,忽然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叫‘容召哥哥’,甜腻的声音穿过了遥远的距离直击我的耳膜,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都打颤了:“你,你,你……”“我在家,在我父母家,”他极快地说,“好多人都在,阿予也在。” 第67页 我松了口气,“那你方便说话吗?我先不和你聊了,我妈在煮茶叶蛋,我得打下手去了。” “哎,”他叫住我,“因晓。” “怎么啦?” “哦,”他顿了下,“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想你,很想快点过完年,快点见你。” 我不争气地露出小女人式盈盈笑意,“知道啦,我也很想见你,不过我今年过年会很开心,方阿姨,就是胡蝶姐的妈妈今年身体好了很多,我们会一起过年。我妈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想想我就开心。” 他的低笑声传到我的耳边,“好好好,你开心就好,你先去忙吧,我这里还要一会儿才结束,晚上再和你聊。” “好嘞,拜拜。” 哼,什么容召哥哥!我笑吟吟挂了电话,下一刻就怒气冲冲地想,一把年纪也不嫌牙疼。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搞笑,钻什么牛角尖,拍了脑袋一下,跑出去吆喝茶叶蛋了。 我们家过年的方式十分传统,年夜饭、摆了满桌零食出来大家一起看春晚,然后到十二点出去放烟花迎接新年。不过胡蝶姐似乎心事重重,点完烟花方阿姨和我妈都睡觉去了,连她也没再陪我,我只好孤独地看完了剩余节目,容召发过来他们家除夕夜的视频,我于是看见了宁愿难得的笑脸。三叔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节习惯了,不过今年有沈靖予陪他,叔侄二人把酒言欢的当下,我收到了两个巨大的红包,美死我了。 农历新年一过,旧的一年就彻底远去,我们就这样,迎接了生命里的又一个、新的一年。 ps,费天王的澳网决赛就在初一,有了容召的远程陪伴,我看了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比赛——我并不是在意结果,但费天王苦战五盘终于得胜的那会儿,我尖叫到老妈忍不住用橘子堵了我的嘴。 不过美好的新年假期终究要结束,到了初五老妈就开始准备要给我带走的东西。这点我倒很奇怪,从前我出发去学校的时候她从来也不操心我是不是把家搬走了,现在从喜欢吃的青团到准备给三叔的年节礼物,事无巨细,她每样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于是在我被她拉着一样样看过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胸腔里有股热流,鼻子泛起了酸意。 她无奈看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脸,“我女儿现在长大了,出去工作,有男朋友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好好和人家相处。” 为了掩盖眼里的湿润,我忙不迭点头。 ☆、你的陪伴 拖着行李刚走出到达层我就看见了容召,新年过去,容先生帅气依旧,今天难得穿的休闲舒适,在人群中一如既往地引人注目,我朝他招手,他脸上浮起淡淡温和的笑,于是更加引人注目。 我眼光不善地看着有意无意经过他的几个姑娘们,好在他没理会她们投去的羞涩眼光,径直朝我走来。我立刻笑吟吟,冲他说:“等很久了吗?”他拉过我手里大一点的行李箱,腾出我的手来牵住,笑笑摇头:“没有很久,你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我摇头:“不饿,飞机上吃了,你呢?午饭吃了吗?” 他耸肩,“我可是提前半小时就在机场等候某人。” 我连忙说:“我带了好多吃的过来,都是我妈准备的,回我那儿去,煮给你吃好不好?” 他作心满意足状,牵着我脚下生风,“唉,有点等不及了,怎么办……” 宋老师一心只考虑给三叔和这位容先生准备各式各样的东西,根本不想我一介弱女子怎么拖着这么多东西跨过几千公里,好在小陈先生送我和胡蝶姐到上海,又尽责地送我到机场,现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特产一字排开在餐厅的桌子上,看着容召惊愕的眼神,我心里一阵嫉妒,“别这么惊讶,一会儿你得带很大一部分走,我还得让靖予哥过来取走很大一部分,剩下为数不多的才是我的。” 他显然意外:“……伯母亲自为我准备的?” “嗯呐,真是想想就心里不平衡,”一边给他热两块芡实糕,我一边抽空回答他,“我妈居然说我在家里多吃点就好了,好在方阿姨给我准备了好多,真不知道是……啊!”容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我猛一回身吓了一跳,他熟门熟路地捞住我,笑得很是灿烂,“这是不是证明,我已经过了未来岳母那一关了?” 我脸一红,推开他:“你快去那边坐好,我快热好了。” 他不肯罢休,堵着我贴近:“因晓,我们可是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嗯?” “哪有好久?假期总共才……唔……” 事实证明我不能反驳boss的话,否则肯定会被以同样的方式……封口。 他力气大到居然能把我提起来按坐到料理台上,身高的差距填补上之余,我也就几乎什么支撑也没有了,被迫勾着他的肩膀……唉,我觉得他根本不饿,因为不一会我面红耳赤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正慢条斯理地咬着芡实糕,我清晰地感到一道幽幽的视线尾随着我,热切得就像他刚才眼里泛出的绿光。 “明天你没有安排吧?”吃完东西某人心情很好,想起来问我,我眨眨眼,“其实,我有,明天好几个在北京的同学说好要聚会,大家虽然都在北京,不过去年半年也没有聚过一次。” “你有很多同学在北京?” “很多啊,有几个家就在北京,这次聚会是以前班长组织的,我也和大家好久没见,嗯…很想去。” 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提前两天回来是想多陪陪我。” 我心里一颤,连忙凑过去:“聚会是讨论很久的事嘛,而且大家工作都很忙,也只有现在有点时间,”他不为所动,我只好继续哄他,“虽然明天要吃饭唱歌,可是还有后天啊……” “你是说你明天要和同学们玩一整天?” “不不不,”我急忙否认,“哪有一整天,我们只是吃午饭,然后就一起去唱唱歌,差不多下午就结束了。”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哦。” 我已经贴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还有后天嘛,而且,唉,我今天晚上也可以陪你呀。” 饶是以冷静自持著称的容总经理,这时也忍不住呛了一下,抬起脸幽幽看着我:“沈小姐,咱们能含蓄点吗?” 我这会儿那还管那些,笑眯眯说:“别这么幽怨嘛,等上班了不是每天都要对着你。” 他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不情不愿地说:“嗯,也行吧,明天结束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哄得老板不生气,我觉得大功告成,“好嘞!” “不过,”老板居然还有话说,“今晚能不能请你稍事打扮,陪我吃个晚饭?” “好呀,吃什么?” 第68页 “如果我说是西餐,会不会让你很讨厌?” 我莞尔一笑,靠近他:“不讨厌,因为是和你一起吃,我不讨厌。” 西餐礼仪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发自内心地喜爱她——有些人在西餐桌前是如此优雅动人,我想我有理由相信她们的坦然自若是出于内心的,不像我。 对面的容召一直意味深长地含笑看着我。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指尖依次点了点整齐摆放着的泛着精致光泽的刀叉:“are these all for me?” 他失笑,配合我:“start from the outside, and work your way in.”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失礼吗?”我轻笑。 “你会吗?” 我挑挑眉,“说不定哦,当初一星期速成,现在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淡笑摇了摇头,“那么,在你失礼之前,我是不是要把该做的事情先做了?”他说着站了起来。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来这么正式的场合吃饭,他今天的着装英俊迷人,我有点发晕。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缎面首饰盒,缓缓走到我的身后。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勾住,饶有兴致地看他打开了盒子,诚然……不可能会是戒指的,我绝对没有多想。 是一条细细软软的金色链子,也许是我的错觉,在餐厅温和的灯光下,它仿佛镀上了一层夕阳般的光晕。 “沈小姐,送你的新年礼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为你效劳?” 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轻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等着。 脖颈上有点凉凉的金属触感,还有他手指的温润触觉,“因晓,新年快乐,还有,很谢谢,有你的陪伴。” 我微微转头,对上他的眉眼。 事实上,自从遇上了容召,我就觉得自己变笨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会不清楚状况。 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很感谢上天,让我在生命里最美好的秋天与他相遇,我明白,那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 太久没见的同学们聚到一起,场面哪是一个乱字了得。 女生们先是窝到一起兴奋地大呼小叫,接着开始讨论工作、租房子、老板以至于衣服头发等无穷无尽的话题,男生们吃饭的时候拼命灌酒,毕业半年,大家都还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女孩子们更加漂亮,而男孩子们有一两个的肚子已经小有规模。 吃完饭大家又转移阵地跑去唱歌,ktv里魔音环绕的当下,同学阿琳开始和我大倒苦水。 阿琳虽然不是我的室友,但和我很要好,她毕业后做的是影视翻译的工作,大部分情况下都日夜颠倒很是辛苦,对着我不停地重复:“当初我想做翻译真的是因为喜欢,没想到现在一碰到稿子,我头皮都要发麻。还不如听我妈的回老家找个工作,哎……”她唉声叹气,我正想安慰她,原先的班长修凯就凑了过来,“因晓,听说你是做的行政,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啊,”我张了张嘴,“还好的,有时候比较忙一点。” 阿琳有气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老娘早晚有一点撂挑子不干了,大不了做个前台,每天勤勤恳恳花枝招展。” 我一笑,拍了她一下,“快去点歌,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阿琳终于有了兴致,跑去点歌,修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原本在摇骰子的一伙人不知怎的都围了过来,笑嘻嘻提议:“玩个游戏呗,老土点儿的那种,真心话大冒险。” 我是游戏黑洞,刚想摆手说不参加,修凯早就满口答应:“玩就玩,谁怕谁啊,谁先来?” 唉。前几轮输了的都是女生,无一例外选了真心话,不过这种游戏真心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种:有没有喜欢过谁谁谁/有没有被谁谁谁喜欢过。几轮下来,没有意外地,我输了。修凯好像高兴得不得了,趁着闹腾就问:“因晓有男朋友了吗?” 在座有一女生丹丹切了一声,“好没意思的问题啊,因晓大学四年都没有男朋友,刚毕业半年哪里会有?班长你故意放水的吧?” 哎,看来同学们对我是单身这件事抱着十分笃定的心理啊…… 阿琳趁机插话:“对啊班长,怎么,要是因晓说没有,你打算追她吗?” 四座立刻兴奋起来,“哦,原来咱们班长打这个主意啊!”“难不成以前咱们眼皮子底下,班长就已经……” 眼看大家越说越离谱,我急忙说:“有的有的,我有男朋友的,真的。” 阿琳惊诧地看着我:“真的?!不会怕我们笑话,故意编的吧?” 我无奈,“怎么可能。” 阿琳明显不信,丹丹赶紧圆场,“那个,为了庆祝因晓也有了男朋友,咱们走一个吧?”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庆祝啊,我简直要哭了,难道我脱单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 只是今天实在不能喝酒,昨夜好朋友造访,从半夜起肚子就痛得厉害,我只好端起酒杯虚抿一下。阿琳不高兴了,“因晓,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怎么也要好好喝一杯,还是,现在男朋友管得严,不让你喝酒啦?” 我只好笑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修凯不知道怎么了,从刚才就板着脸,“好啦,人家身体不舒服,哎你说你都唱了几首啦,难听死了,赶紧把话筒给孙小沁。” 丹丹朝我耸耸肩。 我倒没空多想,小腹隐隐疼痛袭来,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呼吸都好像不太顺畅。 ☆、郁闷呐 阿琳察觉到不对劲,凑近我:“因晓,你哪儿不舒服啊?” 我快要闷得喘不过气来了,勉强笑笑:“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阿琳有点紧张地说:“那,我陪你一起吧。” 出了包间才感觉好点,我长长出了口气,无力地揉了揉肚子,“阿琳,我肚子疼,一会儿可能要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吧。” “你姨妈来啦?”阿琳问,“怎么还是这么严重呀,你吃药了吗?” 我摇了摇头,一边往洗手间走,“不想吃药了,吃多了根本没效果。” 她唏嘘几下,也没多说什么。 我拖着脚步去上厕所,刚一合上门,小腹突然翻涌起一阵剧烈的绞痛,那感受就像是有块冰冷的利刃死死拖着往下坠,我一下子痛得几乎弯了腰,手攀着把手想要拧开门出去,不经意看见上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白得像是一张纸,额边还有丝丝冷汗沁出。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好。 胸前好像压了铅块,脚下虚浮,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最后记得,传到耳边的是急促的拍门声,阿琳大声的喊叫,还有…… 第69页 ** 再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头顶的洁白,耳边是阿琳惊喜交加的声音: “因晓!你总算醒了!”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晕倒之前的记忆全都袭上脑海,忍了又忍,还是发出一声呻-吟。 “怎么样?还疼难受吗?”是修凯的声音,不只他,周围还有一大群人,同学们都直直盯着我。我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哪里——急诊大厅人声嘈杂,我躺在简易的安置床上,简单的布帘稍微隔开了我和外面,阿琳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朝她努力笑了笑,“我是晕倒了对吗?” 生理痛已经足够让人失去所有好心情,况且是痛到晕倒在洗手间,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是啊!”阿琳像是惊魂甫定,“你吓死我了,刚才你的样子有多恐怖你知道吗?!还好我们离医院近!” 阿琳声音太大,不远处一个大夫闻声过来,诸位同学们都被我今天的壮举吓到,一个个都还没回过神来,见大夫来了,修凯勉强想起来,连忙说:“医生来了,你们让让。” 大夫是个中年女人,见我们这里阵仗这么大还有点意外,看着我淡淡一笑说:“小姑娘经痛太严重了,以前也晕倒过?” 我既难受又尴尬,摇头低声说:“没有过。” 她叹息般摇了摇头:“痛经的我见多了,也有和你一样严重的,你这个程度,早就应该到医院好好看看了,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老老实实说,“比之前。” “你现在是年轻,痛的话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过这个事儿拖着不是办法,我看你应该还没结婚吧?”大夫丝毫不认为面前杵着如此多男男女女有何不妥,不等我回答就又接着说:“以后结了婚要孩子什么的,经期这么不正常可不是小事,我劝你好好看一下,宫寒也不是不能调理,如果是输卵管太窄或者其他原因,现在手术也是很方便的。你这个样子,每个月肯定难受得紧,要像再今天这样晕倒了,再没人在身边,那就不好了,你说呢?” 一番话说的我默默低头,其实之前,也想着好好调理,可是……唉,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身体还重要? “你要是还痛的话,我就给你开点止疼药,不过那药吃多了也没什么好处,你要好点了就别吃了,至于其他的,还是你自己决定吧。”大夫倒也不再多说,我连忙点头:“谢谢医生了,药还是不用了,我好多了。”大夫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走了。阿琳这才松了口气,“因晓,”她还有点歉意,“我还死劝你喝酒,早知道你身体不舒服……” “没事,”我苦笑,“我都没喝,还要谢谢你们送我来医院,” 修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因晓?你真的好多了?” 我点头,又觉得抱歉,“我真的好很多了,今天大家聚会,结果都被我弄到医院来了,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丹丹连忙说:“别这么说,唉,吓死人了,刚才还好有阿琳和你一起,好在咱们男生多。” 阿琳也点头:“别见外了,现在怎么样?现在都四点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正要说话,修凯极快地说:“我来送吧,我开车来的,也没喝酒。” 阿琳有点犹豫地看了看我,丹丹接话:“也好,因晓,就让班长送你回去吧,不然你这样去搭地铁太不方便了。” 大家都从各处赶来,实在不太顺路,阿琳也就点头:“那因晓,你要注意身体,以后,还是听医生的话,找时间好好看一下吧。” 我来不及拒绝修凯的好意,只好朝大家微笑:“我会的。大家也都回去吧,你们还有晚上要工作的呢,都挺远的,不用担心我了,咱们下次再聚吧。” 同学们都各自嘱咐几句才陆续离开,等就剩修凯一个,我才说:“班长,你不用送我的,我一会儿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接我。” 其实我只想一会儿自己默默离开医院找个地方打给容召,但是修凯一下子有点脸红:“因晓,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送你,不想跟我……刚才你晕倒的时候,脸色那么吓人,我都……唉,其实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应该……” 他欲言又止,我却呆了。 敢情他还不相信我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我连忙说:“班长,你别误会……” 手机响了。 我拿过来一看,上面闪烁着‘总经理’三个字。哦,我还没有给他改过备注。 见修凯没有要走的样子,我无奈,只好接了电话。 “还没结束吗?” 我抱着手机压低声音:“阿召……你过来接我一下吧,我在佳仁医院。” 那边是一段沉默,我心里戚戚,刚想再说,容召已经开口:“你怎么了?” “我,”我吞吞吐吐,“我刚才身体不太舒服……” “我马上过来。” 他没多说一句就挂了电话,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旁的修凯涨红了脸,“你,你真有男朋友?我刚才看见,不是什么总经理……” 我不等他说完就飞快地说:“是啊,就是我男朋友,他一会儿就要来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 他眼底的猜疑和惊愕那么明显,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但是也没心情解释。 果不其然,他立刻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男朋友来了,我再走。”什么情况唉,他一脸坚决的样子,眼中还有好像立志要把我拉出泥潭一样充满怜悯的眼神。 我张了张嘴:“呃,其实我……” “因晓,在北京工作压力大是肯定的,但是你……你怎么也不能……以前你在学校那么冷静,那么高傲,反正在我看来,你是特别好的女孩子,你可千万不要……不要因为生活的困境和压力,做那些违心的事情。” 我现在不仅肚子疼,头更是痛得要命。 假如尴尬也分等级,我现在已经到了专业十级。 唯一可以寄希望的,就是boss可以早点出现,好证明他是个正直大好年华、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而不是别人想象中那样……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我刚动了一下想要下床,修凯就死死盯着我,眼里好像在说你别想跑,嘴里只说:“再休息一会儿吧,缴费那边我已经办好了。” “多,多少钱?我转给你吧?”我硬着头皮说,他却连连摆手:“别这样,我们,我们是同学,你不用这么客气。” “不是不是,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诸如此类,两人之间尴尬的聊天简直没完没了,我努力想要摆正关系界限不让他多想,他拼命想要提点我让我千万不要沉醉于现实社会——看来联系人的备注务必要改得正常,这是真理。 第70页 容召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正和修凯进行着第三次客套和话中有话。 “因晓!” 容召的声音划开沉闷的氛围,从天而降。 我大喜过望,几乎忘了身体的不适,“阿召?!” 他眉头轻皱,凉凉的眼光打量了我的周身,我忙坐正,朝他轻轻一笑:“你来了。” 修凯的嘴张大到可以放下一颗鹌鹑蛋。 容召却并没注意他,直直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很少见到他这么凝重,心里反倒不安,忙说:“我好很多了,刚才是我同学们送我来医院的,多亏他们,”我想让他不要这么看着我让我心慌,眼看修凯怔怔站在一边,赶紧介绍,“这位是修凯,我班长。班长,这就是我男朋友,容召。” 容召终于把视线转移,看向了修凯。 修凯也终于收起惊诧无比的神色,朝容召伸出了手:“你,你好,容先生,我是……城域科技,修凯。” 我心里一动。 容召却只是微微一笑,和他握手:“你好,容召。”他目光瞟了瞟我,“麻烦修先生送因晓来医院,谢谢了。” “哦……”修凯方才那副微妙而语焉不详的样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变得十分尴尬,看了看我,“别,别客气,是我们很多同学一起……那个,因晓,既然你……既然容先生来了,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见。” “好啊,那个班长,今天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修凯仿佛受了惊,“不……不用了!我,我是说,大家有时间再聚吧,你注意身体,再见!”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偷偷看了眼容召。 容先生正凉凉地看着我,没等我说话,他扭头张望了几下,迈步就要走开,我赶紧拉住他:“我好很多了,今天那个来,肚子太痛了,ktv又很闷,有点喘不上气,大家都很紧张,就送我来医院了。” 他眼神微滞,“是吗?刚才我问大夫,她可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时间比较赶,如果有错别字,以后会慢慢改的 ☆、我只能陪着你 “……你都,问过医生了啊?” 他顿了顿,脸上阴沉的表情收敛了些,又揉揉我的头发,将我按到怀里。“以前你因为生理痛就请过假,我后来想问你,又没有问,我不知道你的情况这么严重,是我不好。今天晚上你去我那里住吧,我约医生来家里,好不好?”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闷闷地说:“我上大学以来生理痛就一直很严重……真是烦,有的人会痛得死去活来,有些人就完全没影响,你会不会后悔,找了一个这么麻烦的女朋友?”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我只希望我能照顾好她,让她不要那么痛,让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永远不要再发生。” 我在心里叹息,这大概是所有饱受痛经折磨的女孩子的人生愿望吧。 医生给我把脉的时候双眉紧蹙,吓得我一身冷汗,生怕他过会儿就一脸凝重地告诉我:小姐,您的身体太寒/虚弱/差诸如此类,然后郑重劝告容召:凡事无绝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怀孕……哎哎哎,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懊恼地一拍脑袋,没事看那么多没营养的小说干嘛。 容召正凝神看着医生的表情,听见声音,扭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默默垂了脑袋。 等终于将大夫送走,容召吩咐了袁叔以后煎药的事宜,袁叔一一答应,他这才坐回我身边。 我已经在沙发上窝了太久,动了动想下来,他皱眉:“去哪儿?” “我……想上厕所。” 他点头,伸手一下将我打横搂了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干什么啊?” 他很平静:“上楼去你的房间躺着吧,晚饭我让袁叔送上来,你想吃点什么?” “我,我能走的……”我瞥见了袁叔的身影,赶忙挣扎,“别乱动,一会儿你又要痛了,”他耐心地说,抬脚就往楼梯走去,“袁叔,再送一杯红糖水上来。” 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动摇他了,索性乖乖窝在他脸侧,反正肚子还是不舒服,这个姿势似乎还不错。 他身上很温暖,有点淡淡的薄荷香气,我忽然觉得,假如每次这么痛的时候都能有他在身边,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心情好像也不至于那么低落。 “在想什么?”他踏上楼梯,问我,我笑了一笑,悄悄问他:“以后我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来这里,好不好?” 他脚下一顿,眼光有些不悦:“你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来这里?” “不行吗?”我嘟嘴,“你不知道,我每次来那个,前几天开始就会心情不好,那感觉就像是等着受刑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很灰暗,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夸张,不过这是真的。” 他目光不明地看着我,久久都没有移步。 我不解:“怎么啦?” 他微微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声音很低地说:“现在你有我了,我会在你身边的,你高兴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你痛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身为男人,身为外人,我没办法分担你的辛苦,我只有陪着你。” 我只是一时心情实在低落才跟他这样诉苦,他现在眼里盛满着心疼的模样,让我顿时心里一紧,“你别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撒个娇而已,“其实……其实很多人都很疼,有的比我还要疼,以后我会好好吃药,相信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深深看了看我,淡淡笑了笑,迈步继续上楼了。 袁叔不一会儿就送了今晚的第二杯浓郁非常的红糖姜茶上来,容召接过递给靠在床头的我,我笑眯眯道谢,捧在手里想起来问他:“对了,还没有问过你,这个房间,”我环顾这个本姑娘专属的房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某位小酒鬼造访这里之后。” 我扁嘴,“有的人才叫酒鬼呢,喊都喊不听见。” 说完我就愣了。 我……我说了什么啊? 他眼里闪过一点尴尬,耳朵边缘漫上了一丝红色。 很显然,我们都想到了那天集团年会回来之后的事,一想到我就觉得腰那里传来一点尖锐的刺痛……哦,我的天,我极生硬地开口:“那个,那个我想吃坚果,呃,你家有,有没有腰果?” 我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吞下去,我说我要什么来着?腰……果? 在我这么失措的情况下,他反而笑了,凑了近来,勾唇问:“你想吃腰果?” 我缩着脖子点头:“嗯嗯嗯。” 他越凑越近,笑意也更深:“哦,怎么突然想吃腰果了?你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第71页 想吃腰果就是想吃腰果啊,要我告诉你它的功效和好处吗?我腹诽,低头嘟囔:“是你问我想吃什么的呀?” 他失笑。 晚上袁叔送让来的饭菜让我差点背过气去:腰果百合炒芹菜、蜜汁腰果鲜虾、丝瓜腰果猪肝汤,米饭旁边还放着一袋盐焗腰果。 我张大了嘴,看着一旁的容召,心里升腾起一股强大的怨气。 “这就纯属打击报复了啊。”我咬牙切齿。 袁叔突然开口:“哦,还有一道南瓜腰果煎饼,我去拿来。” 我登时眼睛都竖了起来。 ———————————————————————————— 第二天开始喝药。 昨天夜里是一如既往的受刑日,容召亲眼看见我痛到嘴唇惨白满头冷汗的样子,几乎失措到说不出话来,我本来不愿意他白耗着,想让他回房间睡觉,可又实在想让他陪我,他自己更不愿走,我只能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自己缩成一团翻来覆去,就这样又一次熬过了一夜。 所以今早他对我简直已经到了一步都不让多走的地步,我又想笑又感动,于是听话地安安稳稳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大腿听他读书,身上盖着轻软的绒毯,闻着厨房隐隐传过来丝丝缕缕的药香,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吉奥吉斯慢慢猫腰下船,一只手尽量稳住小船,另一只手伸出去帮他的女儿。待她安全上船后,他用毯子将她裹住,佑护她不受风吹雨打。她与货物唯一可辨的区别,是在风中恣意飘飞的一缕缕乌黑长发。他小心地解开缆绳——无话可说亦无事可做——他们的旅程开始了。” 我轻轻动了一下,他立刻停了下来,“又很疼吗?” 我微笑摇头:“不是,”换了姿势靠在他身上,“你说,这种一去不回的旅程的开始,是不是很悲凉?” 他看了看手里的书,淡淡说:“是很悲凉。” 我笑笑,缓缓说:“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妈妈很喜欢的书,我总觉得,她的人生就像这个故事一样,在悲凉里,寻找希望。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另一本她珍藏的书,风格和这个完全不同,是说一个女调香师的寻爱之旅,描述了嗅觉里浪漫的、五彩斑斓的世界,那时候我就明白,其实我妈妈没有外人看来那么痛苦。我自己也是一样,反正无论遇到什么,我都相信希望。”说完,顿了一下,我眨眨眼又加了句:“当然,我肚子疼的时候是例外。” 他看着我,伸手把书搁到茶几上,调整了姿势把我揽到怀里,脸颊轻轻一下一下蹭着我的额头,“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有希望,也希望,以后没有例外。” 这么舒服这么温暖的时刻,我几乎要忘了身体的不舒服。 “对了,”我又想到一件事,坐了起来,“你把手机拿给我。” “干什么?”他伸手去拿茶几上拿,一边扯了扯毯子盖严实了我的腿,“给。” 我翻了几下,找到之前看过的一个荒漠改造宣传片,打开来递给他:“你看看。” 这是一个话题正统内容比较专业的宣传片,妙就妙在整个片子完全都不枯燥,由于巧妙的设计,和点睛之笔一样的动画的加入,呈现出来的效果生动极了,普通人即便是不懂荒漠再造的原理,也能通过这个片子大致明白,加上片子末尾的一连串仙境一样的改造成功后拍摄的画面,我当初一看见就觉得做得太棒了,制作的人实在独具匠心。 容召也渐渐被内容吸引,看完了之后,他赞赏:“是很好的作品。” “对啊,”我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又专业的宣传片,年前网络运营部设计组交上来的vip客房宣传短片,就无聊极了。” 他眼神轻顿,张了张嘴,手指点了点额头。 “——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想听,如果你一定要谈工作的话,唉,那也行吧。” 我失笑:“不要这么无奈嘛,明天就要上班了呀,我可说过要当尽责的助理。而且蜀晴姐她们设计出来那么高端极致的客房,结果我们自己的宣传片枯燥成那样,也不知道以前都是怎么吸引客户的。” 他欲笑不笑,“那请问沈助理,你有没有查过这个片子是谁做的呢?” 我连忙点头:“嗯呐。”又睁着眼睛盯着他。他眼光上下扫了扫:“这样看着我干嘛?” “这么好的作品,竟然是两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做出来的,于是我又在学校贴吧找了下,想看看有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或是别的作品什么的,不过我发现,这是他们唯一的作品,这个片子是央视征集的民间制作——以上,你猜他们是谁?”我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容召读的书是英国作家维多利亚 希斯洛普的著作《岛》。 ☆、有你的陪伴 容先生随便挑了挑眉,伸胳膊去捞刚才那本书,“不会刚好是你的师弟师妹吧?” 我惊诧了。 “……你怎么猜到的啊?” 他笑了笑,“你先躺好。”我不由自主被他重新按躺下,犹自惊奇:“你到底怎么猜出来的啊?” “唉,”他叹了口气,一边翻书一边说,“如果不是你自己的学校,你应该要说‘我在他们学校’吧,这不是很明显的么?” 啊?我刚才说的……好吧,要不怎么说您是我老板呢? “怎么啦?继续说呀。” 我回神,“说完了呀。” 他看看我,“所以,能不能请沈助理联系一下,让那两个年轻人来北京一趟呢?” 我登时惊异:“你要亲自见他们?你想让他们……”“不是,”他开口,“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我是说,他们这种专业,就像蜀晴她们一样,应该是合作关系比较好。” 我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要自己见他们?” 他疑惑:“否则你打算让谁见?” “靖予哥啊,上次和他一起去见橙意的程总,他表现得简直太完美了,又有礼又……唔……” 他大概意在让我住嘴。 “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让他松开,余光看见袁叔正端着药出来,立刻脸上烧起红晕,躺在他腿上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不许这样!” 他歪着脑袋,“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夸别的男人,阿予都不行。” 吃哪门子飞醋啊,我朝他皱脸,刚才一番动作太大牵动着又有点疼,我真想哭。 “先生,沈小姐的药好了。”袁叔实在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好像从来也看不见所有我认为会尴尬的场景。 第72页 “好啊,谢谢……”我连忙起身,容召一边扶我,一边偷笑。 喝起药来我很大气,闷头咕嘟咕嘟就灌完了,喘了口气,不经意看见容召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非常。 我愣了:“怎,怎么啦?” 他不说话,接过碗递给袁叔,然后递给我一杯水。我不知所以,只好默默喝水冲淡嘴里的苦味。 好不容易都喝完了,我咬咬唇:“我们继续读书?” 他嗯了一声,安顿我躺好,哗哗翻书。 我有点不安,讪讪笑道:“我以后不夸他了嘛,而且,你跟他又不一样,明天我就联系一下那两个师弟,当然了我肯定以你的助理的身份,请他们来北京,既然是合作关系,就要讲墙等,礼数不可以少。” “嗯。” 我又想了想:“说起靖予哥,我本来还想着去三叔那里一趟,顺便把我妈准备的东西送过去,不过……” “你明天不要上班了,”他突然开口,“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下了班回来,接你去看青城叔。” “不行,”我连忙拒绝,“明天是上班第一天,你还要开晨会,事情好多,而且……”我转了转眼珠,他终于舍得笑一下,“红包我单独给你发不好吗?不是非要和大家一起的。” “不行不行,这种事情肯定要一起啊。”开玩笑,为了新年红包我都期待了好久,比年终奖还要期待。 “是吗?”他搂着我的肩膀,“但是你现在……” “我明天就会好很多的,”我忙说,“我又吃了药在家休息这么久,我现在就已经好很多了。”他不说话,我只好又软声说:“那我不想请假嘛。” 他总算被我说服,“那好吧,明天晚上,如果你好点的话,我们再一起去。” 我笑眯眯:“好嘞。” 他笑笑,正要开始读书,我的手机就响了。曹操来了,是沈靖予。 我接了,他那头吵得要命:“因晓,我明天来接你吧,有点东西要给你。” 怎么感觉情景再现了一样?容召作势又要拿手机,我急忙避开,这次坚决不能让他胡说八道了。“不用了哥,我明天晚上去看三叔,我妈让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我还没整理出来。” “你现在就可以整理啊,”他觉得奇怪,“这冲突吗?明晚下了班我们一起走。” 这当然冲突啊!“哥,我现在没空,我不在家……” 那边的嘈杂慢慢小了,大概他走到了安静地方,语气笃定地说:“你又在阿召家?” “呃,是,是啊……我……” “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我们沈家大小姐,不兴这么老上男朋友家住着啊,”过了年沈靖予这北京话说得贼溜,“你要是实在想……你偶然上他家待上一会儿,你又不是没地方住!过年回来你也不说来看看三叔,就这么直接住他家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目瞪口呆,沈靖予受什么刺激了么? “其实我,我想去看三叔来着,我这几天不舒服,阿召他不放心我……” “你不舒服你也不能就这么……什么?不舒服?哪儿不舒服?看医生了吗?” 容召忍无可忍,几次想从我手里夺手机,我一边躲一边可怜兮兮揉着肚子,他只好作罢。 “我肚子不舒服,看过医生了,吃过药了,好多了,”我一气说完,“明天晚上咱们一起去看三叔嘛,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没好气:“我还能在哪儿呢?外面吃饭呢无聊死了,行吧你自己好好休息,挂了。” 他挂得利索,我抖了下肩膀撇嘴:“这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妈妈回国了。” 我一怔。 “他也是可怜,好不容易请希染上他那儿一趟,正好被撞上。” 我呆呆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沈夫人说了什么,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 我一下明白过来,刚才劈头盖脸被说了一通,反而一点也不怪沈靖予先生了,反而对他充满同情。“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希染人长得好看,家世又好,为什么要反对啊?” 容召淡淡看了我一眼:“你放心,希染不是那种脆弱的女人,不会把沈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的。” 我想了想,呢喃道:“那,我是那种脆弱的女人吗?” 他一笑,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因晓呢,除了有点别扭意外,其他时候,全都战斗是十足。” 我心满意足,乖乖窝在毯子里听他读书了。 晚上洗完澡,我在容召准备的衣柜里找了件看起来很舒服的睡衣穿上,无意中瞥见……连内衣都这么齐全,我心里一阵哀怨:乔媚!你还告诉他什么了?! “因晓,我进来了。”容召在外面敲门。 我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扬声道:“进来吧!” 他端了杯牛奶给我,我接过呼啦啦喝掉,然后朝他微笑:“你今天不用陪我了,我都好多了。” 他轻轻勾唇,接过杯子:“你喝东西一向都这么快吗?” 我后退几步,轻轻松松坐到床上,“不是啊,有时候急有时候慢。”他笑着摇头,将杯子搁在一边的桌子上,“你快睡吧,我看你睡着再走。” 我点头,牵着杯子躺到床上,露出脑袋朝他说:“好了,我要睡了,我很难睡着的,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因晓,”他坐在了床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什么?” 他顿了顿,“以后……我们一起晨练,怎么样?其实身体的调理不能光靠喝药,锻炼也很重要,你好像没有锻炼的习惯。” 我想了想,“那个,其实我觉得靖予哥的话也没有说错,我也不能老在你这里住着,到时候一起上班下班,同事们要怎么说我啊。而且我还答应三叔找时间搬家,等安排好以后,等我妈到了暑假还可以把她接过来,总之,我不能一直住在这里的。” 他不语,半晌才说:“行吧,不过最近你要吃药,这两个月的吃完了,我再帮你搬家。” “我也可以下了班来吃完药再回去呀,”我说,“反正也没有绕路。” 他不悦了,拧起了眉。 我赶紧堆起笑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还是躺上来吧,再说下去,我就更加睡不着了。” 昨晚情况特殊倒没什么,现在这样主动邀约,好像有点让人脸红心跳的意思,我正打算再描补两句,他已经无奈叹了口气,躺在了我身边。“不说话了,你快睡吧。” 我满意了,往他身边蹭了蹭,“嗯。” 第73页 正打算睡,他又叹息一声:“因晓,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我没有靠你很近啊,”我很委屈,又往他身上靠近了点,“床就这么大,你要我远到哪里去?” 他抽了抽胳膊,咳了一声:“你是故意的吧?一直没找着机会报复我那天把你压疼了?” 我嘟嘴,嘟囔道:“我哪敢呐?保不齐明天早上又是一顿腰果宴。” 他动了一下,抽出手来,侧过了身体,“还疼吗?” “一点点。”我说,黑暗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正在遐想,忽然感到腰际多了一只手掌,立刻大惊:“你,你,你手往哪里放?!” “别乱动,”他按住差点就地弹起来的我,“我没有乱……唉,这里疼吗?给你揉一揉。” 他的手掌轻轻揉动着,我感到从小肚子往上都燃起一股热浪,原本坠坠的暗痛,这么一来竟然真的好了点,舒服之下我也渐渐安静下来。 见我安静了,他低声说:“你放心,你现在不舒服,我还能乱来么?” 我不说话,他又低声说:“……就算你没有不舒服,我也不会乱来的,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你还太小了。” 我再也没法装睡,闭着眼睛胡乱地伸手捂他的嘴,含糊地说:“不许……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容先生。还有,有你的陪伴,我真的,很幸福。 ☆、在阳光里 50 在阳光里 新年之后的日子,过得好快好快。 我迎来了在北京的第一个春天,虽然短暂,有很大的风沙,但是春花烂漫,玉渊潭的樱花好美,足以令我留下对这个城市的春天最美好的记忆。 夏天到来的时候,客房部的制服换了新的,一天早上和容召上楼,在b区门口看见她们在开晨会,一色的藏蓝连衣裙和浅灰衬衫,干净利落,让人眼前一亮。 见我没有跟上来,容召回头:“在看什么?” 他的西装外套在我手臂上,只穿洁白的衬衫,在清晨的阳光里,英俊得不像样子。 我轻轻一笑,指了指那边:“你看,多好看呀。”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淡笑:“你也想穿公司的制服?” 我摇头:“不啊,哦,对了,我下了班要陪王梨试婚纱,晚上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木樨园那儿了呀,刚搬家,好多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呢,明天大家都来,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看着他一副不悦的表情,我笑眯眯抬步就走,“走吧总裁,要开会了!” ** “为了穿这件婚纱,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的晚上都只吃糙了。”说话的是王梨小姐,此刻她正站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左看右看,甜蜜地抱怨。 我一边努力地给她系着背后的带子一边敷衍:“是是是,婚礼还有段时间,照这样下去,你肯定能瘦到90斤的,唉,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哎我说你就不能选稍微大一点点的吗?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干嘛?” 她给了我一个白眼:“当然不能啦,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这点辛苦算什么,漂亮最重要。” 我终于系好了,抻着手:“是是是,那么请问这位美丽的新娘,小的系得还像那么点样子吗?要不要我去请店员来帮你?” “嗯,”她照着镜子,挑眉啧啧,“还行吧。” 我无语。 王梨这身婚纱真的很美,把本来就娇俏活泼的她衬得格外灵巧动人,我在一边不吝赞美:“也不知道陆少哪儿来的福气,娶到这么美丽的新娘呦。” 她完全不怕我打趣,反而瞟了我一眼:“羡慕?咱们大老板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们沈大小姐呀?” 我瞪她,她妩媚一笑:“放心,到时候我把我的捧花扔给你,接下来结婚的就是你啦。” “我们……可没打算这么快结婚呢。” 她疑惑:“为什么啊?” “嗯,”我一边帮她整理着裙摆,“他说,我太小了。” 王梨噗嗤一笑,眼光不明地打量我:“他说,你……哪儿太小了?” 我反应过来,大怒捶她:“王梨!你这个女色狼……” 正闹腾着,希染的电话打过来了,我愤愤朝王梨说:“你要感谢她救你,哼!” “喂,希染,怎么啦?” 希染慢声细语地说着,我睁大了眼睛:“什么啊?” 希染在那头低笑:“这件事情就靠你了哦。” “明白了明白了,”我笑得开心,“没问题。” 挂了电话,王梨凑了过来,“怎么啦这么高兴?” “我明天要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你先自己试一会儿哦,我去打个电话。” ** 第二天阳光明媚,是个请人吃饭的好日子。 我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超市app上定的生鲜果蔬准时送达,我摩拳擦掌,今天要大显身手! 第一个到达的人是容召,他还带着我一个我熟悉的人,袁叔。我已经系上了围裙挽起了头发,看见他有点愣神:“袁叔?”袁叔朝我恭恭敬敬微笑:“小姐,先生怕你忙不过来,让我来给你打下手。” 我看看容召,他仰起脸不看我。 开玩笑呢吧?袁叔可是曾经的五星级酒店大厨,给我打下手?我欲哭无泪。 于是,场面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我来打下手,努力不让自己给人家大厨添麻烦。 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沈靖予挽着希染,陆少搂着王梨,乔媚和她老公牵着手。 “你们来了!”我赶紧迎了上去,“快进来!” 在这双双对对进门以后不一会儿,落后匆匆赶来的蜀晴姐一脸抱歉:“对不起,我来晚了吧?”“没有没有,还没有上菜呢,”我笑吟吟说,顺便给了希染一个意会的眼神,“蜀晴姐你快来。” 容召站在我身边充当男主人,低声问:“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安排吗?” 我抿唇笑笑:“你不也有我不知道的安排吗?” 他挑眉:“有道理,哦对了,宁愿他今天上午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了就过来。” “啊?” 他疑惑:“怎么了?” “可……我这里的客人全是成双成对的。” 他皱眉:“蜀晴不是一个人吗?” 我闭上了嘴。 袁叔今天大展身手,摆了一桌子精致考究的菜出来,我于是越发汗颜,差距啊…… 宁愿来的很是时候,手里居然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郁金香,他已经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耳朵上花里胡哨的耳钉都取了下来,穿着乖巧的t恤,整个成了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我差点忘了请他进来,站在门口,好久才露出笑容:“呃……宁愿,你来了。” 第74页 他吝啬地笑笑,把花放到我手里:“祝贺你乔迁,因晓姐。” 我心里乐极了,灿烂地笑着说:“谢谢你!” 乔媚在那边喊:“人到齐了吗?我们能开始品尝沈小姐的手艺了吗?” 又是一个打趣我的,我在心里叹息,王梨好歹要看在容老板的面子上收敛一些,乔媚则完全不在意,反正谁也不是她上司。 “没有没有,再等一会儿!”我说,跑去找了花瓶把花养上,好在三叔之前送了一个漂亮的花瓶。 直到大家都落座,袁叔端了最后一道汤上来,容召看看我:“还等谁吗?”我正要说话,门铃就响了,希染朝我飞快地一笑,我喜滋滋起身跑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今天穿得很正式,说实话也不是这么正式的场合,我暗笑,赶紧说:“程总,欢迎你!”“你好,沈小姐,祝贺你乔迁。”他微笑递上礼物,我连忙接过,“谢谢谢谢。”说着扬声朝餐厅那边喊:“那个,宁愿,你让个位子出来!” 宁愿一脸迷茫,沈靖予最先反应过来,拍了他一下:“快,坐到对面去。”把蜀晴姐身边的位子空出来呀年轻人! 好了,这下人到齐了。 情侣们双双落座,程总坐到了蜀晴姐身边,和蜀晴姐低低微笑示意后才和大家打招呼,为了安慰宁愿,我坐在了他和容召之间,朝对面的希染眨了眨眼睛。 “原来这就是你的安排呀?”容召在我耳边低语。 “是呀,我早就看出来程总对蜀晴姐很不一般。”我不厚道地邀功。 他失笑,瞥见宁愿一个人形单影只,淡笑说:“小心你旁边那个少爷不高兴,早知道应该让他带个女同学什么的过来。” 我不理他,端起杯子说:“好啦,今天谢谢大家赏脸,我们喝一杯吧!” 我好像,有点明白生活的意义了。 我们年轻拼搏、热血冲动,非要在这个涛涛洪流的人生路上留下些许印记,那是因为我们都勇敢、坚毅、热爱生命。即便是有疲惫的时候,在这个夏日阳光明媚的午间,身边是他/她的笑颜,心里柔软澄明、装满珍惜欢喜,也会觉得,唉,那些都算什么的? 在这个世上,有多少人从来得偿所愿、毫无挫折呢? 我的故事里,只愿意写下点点滴滴的喜悦,而不想深究其他别离、纠缠,和爱而不得的执念。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前行,了无遗憾。 ** 客人们都散去之后已经是下午,我和容召慢吞吞收拾着余下的杯盘,容先生洗着碗,我在旁边拿了干净抹布擦水。 他说:“王梨结婚你要当伴娘吗?”“不啊,”我摇头,“她只请一个伴娘,是她表妹。说是闺蜜太多,不好都请。”他笑笑,递给我最后一个碟子,我一喜:“洗完啦,辛苦你喽大老板。” “不辛苦,沈小姐,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来行不行?我的腰哦……”他整理了料理台,扶着腰出去了。 我赶忙推着他说:“当然行啦,你快去阳台那边坐着,我昨晚刚放好的沙发,可舒服了。” 端了水过来,容召正静静坐在小沙发上,微笑看着我,金黄色的夕阳照到他的脸上,在我眼中融合成一片灿烂。 “这里真的很好,你会住得很开心的。”他说。 我微笑坐下,递水给他。“从前我爸妈好像也在这里放了沙发躺椅,许多年前,他们肯定也曾经在这里,一起看书,一起聊天,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他笑容轻顿,缓缓将我揽进怀里:“好在,许多年过去,这里依然有这么美的阳光。”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他才声音低低地说:“因晓,你记不记得,从前我问你,对婚礼的憧憬?” “记得啊。”我模糊地答应。 “你说,现在这样的阳光,有没有你期待中那样灿烂?” 我心一跳,坐正了身体。 “你说过,你想要美丽的婚纱,想要在阳光里聊天,一直到夕阳西下,我都记得。”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渐渐浮起柔情和热切,“我是想问你,想不想结婚?” 我有一瞬间的迷惑,但立刻就别过脸,“我,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你都没有……” 我眼里出现了一枚晶莹的戒指,盈盈的六角雪花,在七月午后绚烂的夕阳里,绽放着璀璨的光彩。 “我有戒指,也有……唉,”他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但是,我想,你也许,会想要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忘了要说什么,迎着他的眼神,他眼中热切爱意,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站了起来,残余的理智,让我忍住鼻子的酸涩,“可是,如果你不好好求婚,你不……” 我还没说出来什么,他已经站了起来,朝我走了一步,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我的天,我的眼眶立刻就热了,痴痴地看着他。 “因晓,”他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因晓,我,亲爱的因晓,我比你大,在你出现之前我也曾经对别的女孩子有好感,甚至动过追求的念头……但是唯一,让我深陷、真爱、想要珍惜、想要与之结婚的人,只有你。我无法说清楚你对我的意义,但是有你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光辉、温暖、欢喜,让我感激上天令我如愿……因晓,我想求你嫁给我,我的爱,我以后的人生,我的全部,全部都给你,你要不要?” 好奇怪,那束郁金香那么远,为什么我能嗅到这么浓郁的香气呢? 我觉得自己浑身颤抖,想要控制不让眼泪留下来,可是还是忍不住,一滴滴的泪滑到脸上。 吸吸鼻子,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然后看着容召,将左手伸到他面前,轻轻地,清楚地说:“我要。” 他痴痴看着我,我想,我没有错过这位容先生此生第一次热泪盈眶。 他用颤抖的手,将戒指慢慢戴到了我的手上,然后站了起来,站在我的面前。 他眼里还有点点星光,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然后倏然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我在他忘乎所以的旋转里搂着他的脖子尖叫,余光看见远远的墙壁上,那张久远的家人合影,我知道,我渴望已久的幸福,我听到了它降临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正文就这样完结了。 在今天这个日子完结,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算是给自己的礼物吧,最近身体不舒服,今天刚好请假休息,所以可以好好整理出来发表完结,以后的日子,就留着慢慢写番外,希望春节前可以更完,好了,感谢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人驻足,希望亲爱的你们都能幸福如愿,我不会放弃写文,就算有疲惫的时候,也不会乱改笔名,虽然这个名字是个意外,但我相信上苍的安排,将来的日子,希望我还能写出好的文字,各位,后会有期! 第75页 ☆、番外宁愿篇 对于季节和温度,我一向都不敏感。 这种感知第一次出现变化是在一个寒冷的……唉,在一个上午吧。 事情的起因是我割了手腕,然后,静静看着汩汩流出的血液,看着它一寸寸侵染了陈旧破败的水泥平地,那种感觉……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意识与生命,一同,渐渐流逝,我知道,我终于可以如愿,结束这让我痛苦十九年的人生,也许……有人会伤心吧,但是……我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冷,不是那种,外界,自然的冷,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寒意,一点点融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的灵魂……那是上天,在责备我。 可是对不起了,生而为人,让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拥有许多人毕生无法拥有的东西,可我……唉,假如有下辈子,就不必给我人的生命了,我宁愿是一株糙,一棵树……这一生我的名字是宁愿,而我宁愿……到此为止吧。 但我到底是错了。 我感到手腕的伤口被覆上一层温暖的东西,对,没错,我居然又感到了温暖。 寒冷,与温暖,竟然,就这样,一同来到了我的世界。 可是……那样的话,我还……我应不应该……我会活下来吗?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她那天跟我说了什么。 我所有的感知,都是她缠绕在我手腕上的围巾——被我的血染成了一大片鲜红的颜色。 哦,对了,我还记得,她在救护车上又把它围回了自己的脖子,于是那个染成惨不忍睹模样的围巾,还有她冻成苍白的脸,都留在了我一生的记忆里。 可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居然不是她。 不是她! 不是她就算了,居然是我最不想面对的人! 我简直不知道上天待我是好还是不好,面对表哥,和她留给我的字条之间,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 表哥怒容满面,几乎像是要吃人。她留给我的字条却像春天的……唉,春天是什么样?我想做个比喻,好像都不能。 我将纸条攥在手里,承受了来自表哥的暴风雨,时间持续一个小时。 然后他终于走了,好像还有别的让他担心的事。 上天啊,后来的某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别的事’是什么,我发誓,此生从未有哪一刻像当时那样失去力气,即便是在等待死亡之时。 原来从那时起就注定我们的错过。 也不对,主要还是,我的错过。 但那时我并不知道。 我开始凝聚活下去的动力,并且向表哥坦诚了我对死亡的向往,曾经的。以及我现在对生活的热情,当然,我的理由是,在临近死亡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活着挺好。呵,这算什么狗屁理由?但这也是十分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贴近死亡,对那种境遇下人会产生的想法,当然也就不能置喙。 再说我是真的打算活下去。 因为我想寻求那种温暖,那种……在护士告诉我她给我抽了血的时候,我浑身霎时沸腾了的热情——我明白,什么到此为止,什么死而无憾,统统都不作数,我要活下去的,她的血液日后将会完全融入我的整个身体,我整个的生命,从前的灰暗,也都借此成为过往。 我很快转院,在表哥的要求下,我有了十几个大夫护士专门的看护。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当时如果死了就死了,我不会有任何想法,有什么愧疚、难以割舍。但是我没有死,并且希望未来的五十年都不,所以表哥说什么我都听,这让他比较欣慰,至少不用担心我随时会去死,而且不知道会去哪里死。他帮我挡了我不想见的人——我不想介绍这个人,假如你想知道……你别想了。 我得以安心休养。 表哥煞费苦心,不仅找了年龄参差不齐的看护队伍以便我想找任何年龄段的人交流生命的意义,而且每天送来各式各样的花、水果、书,让我有事可做不至于胡思乱想。我对他的行为表示哭笑不得,假如他不是这样全心全意为我着想,后来……也许我就能……我就没有遗憾了…… 唉!我在想什么呢。 几天之后有人送来了一束鲜艳欲滴的郁金香——病房和休息室被各式各样的百合、兰花和康乃馨包围,难得见到颜色这么鲜艳张扬的。我想肯定换了人为表哥买花,身为总经理,他大概拥有庞大的助理团队为他分忧解难。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我无意看见那束花里夹着的卡片的时候——我发现上面的笔迹那么熟悉,尤其是‘祝你’两个字! 我当即叫回送花来的人,他说卡片是订花的一位年轻小姐写的,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我给表哥打了电话,就这样知道了她的名字。有时候有些巧合就是让人啼笑皆非。而且让人困扰的是,在知道她是谁之前,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找到她,但现在,我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出于许多考虑,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表哥,至于他自己能猜到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去见她,不能等待哪怕多一天。 距离我从死亡边缘折返只过去四天,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但看护之一坚决不同意我单独出门,我脾气好得出奇,协商之下决定让他开车送我,但到目的地之后要留我一人,我也绝不会再次自杀。 于是我终于再见到她。 很奇怪,与她分开之后这几天,我再也没有那天那样明显的冷与暖的感受,但是看见她用厚厚的围巾包住自己,只露出清亮的双眼,我顿时觉得一阵阵寒风正从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往里灌;端着她给我的热水,我又觉得从心底涌上来熟悉的暖意。 寒冷与温暖的交替来袭,让我很快落荒而逃。 不对,刚才那什么老师是谁?舍友?我想了解了解这个人,看来是睡不着了。 没多久我就弄僵了我们的关系——我喜欢她带着真诚教训的眼神,受不了她虚伪客气的假笑,天知道我那天早上为了单独开车出来费了多大功夫,她那时候突如其来的、客套到令人讨厌的态度,让我很生气,于是我把她丢在了路上。 五分钟后我调转车头回去,发现她早就没了踪迹。 这女人也是……让人无语。 我改变了策略,守着她下班的时间,等在小区的路上远远地悄悄看她。 好多天……那段时间,是我永不能忘的时光。 我看着她提着猫粮招呼小区里的流浪猫,她的表情温柔清莹,真的很美;她经常脚步匆匆,但会忽然停下来,跑去看花坛里的山茶,会对着它笑;有时她晚归,满面疲惫,有气无力,甚至没有注意到伸出石子路的一枝红梅……有天她拎着袋橙子边走边讲电话,笑意盈盈,脚下生风……后来橙子是我此生最爱,至老不变;她偶然会和一个男人同行,他们相谈甚欢,她眉眼弯弯,神情宁静,那人文质彬彬,笑意温和(看,我现在越来越会用这类字眼),是我见过的那位何老师;更有趣的是,有天她撞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拦路,在我还没有打开车门时,她就给了他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醉汉倒地不起,她拍拍手扬长而去,我看得呆了。 第76页 这女人……也是绝了。 幸好,她从没有注意到我,而我可以看见这样的她,我就这样看着她……无人来分享我的满足与纠结,也无人会懂我心里的甜蜜。 很久之后,我想明白了、清楚了、放下了,童年漫长的时光,我一直放任自己活在阴暗当中,好不容易,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有了那样的光彩,所以,那成了我寤寐以求的东西。 我的爱,是模糊、绝望、濒死之中生出的依恋,它不明媚,起初甚至也不坦荡,但我希望,它能称之为,爱。 嫉恨有时突如其来,让人无从招架。 我看见沈靖予送她回家,甚至,他还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回以轻轻柔柔的笑……我守了多日才鼓起勇气在楼道等她,怕她再啰嗦我甚至破天荒穿了法兰绒背心!可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咬牙切齿,等着,等着他们磨磨蹭蹭说了十分钟,她终于舍得进来了。 上天作证,我没有打算伤害她,可我……她本可以拿出对付猥琐男人的招式挣脱我,但是她没有,她的手按在我的手腕上,没有用力。她眼底的迟疑,告诉了我她的善良。可她看我时原本清澈温暖,现在多了戒备……和厌恶。 我心生恐慌。 很快,我又发现了表哥对她的不同。 是与她楼道见面的第二天晚上,表哥过来找我,他看来已经知道她是救我的人,他告诉我那天她因为帮我无暇顾及自己,后来晕倒在了医院门口,他告诉我她和沈靖予的关系,我才知道我简直是个蠢货,他说到她手腕的淤青,因为被他看见,所以对他坦诚了事情经过。 最后,他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应该感激她,而不应该伤害她。” 我何止应该感激她,我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况且,我了解表哥,看得懂他的眼神,看得出他少有的感情波动,猜得出……这背后的原因。 呵,这算什么?到底是我先喜欢,还是他先?我愤怒地想,为什么是表哥?表哥这个人复杂神秘,可她那样单纯热烈,她和他,根本,不合适。 我尝试道歉,结果让事情更糟,我想让她看清,这更是徒劳。 后来啊,我依旧等在她下班的时间,可我发现,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假如她独自回来,必然若有所思,神情严肃,不见笑颜。假如有人相送,表哥和沈靖予都有过,她会强堆笑容,等他们走后,她就又恢复落寞,那段时间,她有心事。我想起那家人闹不清的弯弯绕绕,每每看她脚下迟滞,我都想冲出车去,可我即便站在她面前,又能怎样呢? 于是我就这样,一天天煎熬。 再后来啊,我看着她渐渐开朗,看着表哥一次次送她上楼——我甚至恍惚觉得,表哥知道我的存在。 可他没有再和我谈起过她,只是有几次陪阿姨吃饭,他不经意提过沈靖予的二叔,阿姨想起旧人,唏嘘不已,我只想着那是她的父母,表哥是有心的,我再不必猜疑。可……我呢?我甚至没有和她真正交谈过,一切,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再去看她了,就这样结束了暗中窥视的日子。 容氏年会的时候,我本来没有想去。 可我很想见她,看看她工作时候的样子,看看她盛装打扮的样子。 其实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假若……她和表哥互相喜欢,那么,我…… 晚宴的时候我在宴会厅外的走廊暗处待着,透过不远的玻璃门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身影。她今晚真的很美,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她,笑得灿烂生动,她心结已解,重新绽放原先的光彩,也许……表哥也许真能给她保护和安慰,而我,我只会让她生气。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走近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笑嘻嘻压低了声音聊天。 “你们别说了,人家可是老板面前的红人……” “何止啊,你看沈总监的样子……有本事就是不一样,让人家两兄弟竟然还能和平相处。” “不过今天那谁可是要被气死,这下算是栽跟头了……我听说那天沈总监亲自去她家接她来上班,在门口刚好碰见伊经理,沈总监看起来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好像完全看不出人家和总经理的……” “嘻嘻,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说不定人家可清楚了,乐在其中呢……” “咦……你好污啊……” 她们阴阳怪气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看着远处依旧带着笑和沈靖予聊天的她,心里一阵翻涌,旁边那群鸭子嘴里已经越来越过分,我再也忍不住,一正身体,走了出去。 莺燕一惊散开,我终于耳根清净,昂首阔步走过了侧门。她果然看见我,立刻追了出来。我想到刚才听到的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心里顿时燃起怒火,我明明提醒过她,却没有一点用,她还是到了被人背后这样说的地步,为什么就是不能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不能……不能看清楚现实? 我们一贯的相处方式就是争执,这次更为严重,伊瑶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当然,那杯酒是我泼的,倒不能怪她——表哥和沈靖予都出来了,而我和表哥这些日子有意无意隐瞒的事情,也终于被她知道。 表哥的盛怒没有让我胆怯,只是,她离开时有些虚浮的脚步,让我心里一疼。 我这是……做的什么啊? 那天深夜,表哥到来。 我知道,我等待已久的交谈终于要开始了。他在我面前很少像对外人那样掩藏情绪,所以他骂我就是骂我,生气就是生气,但是今夜不同。他点了烟,倒了酒,自己默默低酌,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我终于忍不住叫他:“哥。” “沈因晓是我的女朋友。” 我心里一颤。 他终于说了。 一直以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可他从没有明说,呵,什么时候他才能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我知道,”我听见自己充满嘲讽地声音,“今天我听见你的员工们在讨论,说得,很清楚。” 他将酒杯轻轻放在了茶几上,转过脸来静静看着我。“你今天不应该那样做,”他声音低沉,“小愿,在你看来因晓她只是一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可在我面前,她还有另外一面,她每天都很努力,从不懈怠,但她这么努力不是为了争气,不是为了打消那些流言蜚语,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她青春朝气、努力进取、问心无愧。你应该尊重她的付出,尊重她的意愿。” 我觉得很讽刺,你怎么知道她就只是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尊重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她的其他面?将心比心啊哥,难道只有你想要了解她、关心她吗? 我低低笑了笑,“哥,你可能不喜欢我把生死和感情放在一起,但是假如换了别人,我也许现在已经死了。” 第77页 “我没有不喜欢,”他眼光落在别处,“因为这样你现在才好好活着,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因晓,虽然这只是她善心,或者说无心的举动。” 他还真是知道怎么样扎我的心,我看他良久,忍不住问:“你喜欢她什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最近怎么总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他声音缥缈地令人几乎要发狂,“喜欢她,是一种甜蜜酸涩的滋味,被她喜欢,却只有暖融融的幸福、光辉、美。她身上,有光。” 我心里好像有把刀一下一下地割,好一会儿,喃喃说:“那你知道我喜欢她什么吗?” 也许是她看我时从不回避的眉眼,她曾亲眼见我割腕求死,却毫无戒备带我上楼;也许是她盛怒时都不忘别人的善良,也可能是她的快乐、恼火,喜怒哀乐都那么坦荡。但最有可能的,还是因为,她身上的光,可以照亮我曾沉溺的黑暗。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一整夜我们对面枯坐,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可每个字都触到对方的心底里,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表哥有这样的状态,渐渐一瓶红酒见了底,烟灰缸里攒满了烟头,缭绕的烟雾,缕缕飘到空气了,天亮了。 表哥走后,我躺到了床上,找出她当初留给我的字条。 我开始翻来覆去想着从认识她以来的所有事情,我忽然意识到,她在我面前,她面对我的时候,好像从来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时间太短,次数太少,而我又总是惹她生气,不是她泼我一脸,就是我泼她一身,明明可以成为很好的……唉,我似乎没有珍惜机会。 我很想她开心,很想她面对我的时候,也能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笑得那样灿烂,那样有光彩。 人一旦开始整夜整夜思考同一件事,就会给脑细胞带来不可逆性受损,我算是明白了。 头疼欲裂几天以后,我想出门走走。 不知不觉又来到她住的小区,我把车停在从前的地方,下了车,脚边突然出现了只肥肥的猫咪。流浪猫还能长到这么胖,真是气死人。我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也许她也曾经这样摸过这个的毛茸茸的脑袋吧,哎,你说要不要养一只猫呢?没事的时候,跟它玩一玩,牵着它的爪子…… “宁少爷。”有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觉得疑惑,抬起脸来看他,是个年轻的男人,他尝试着又叫了声:“宁少爷?” 我站起了身,“你是?” “宁少爷,”他松了口气,有些不安,“容先生说,您以后,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先生他每天都会送沈小姐回家的。” 我在心里笑笑,现在想起来挡我了。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来了。” “嗯?”他一脸不解。 我大大笑了笑,“你以后也不用来了,偷窥狂没那么多,你家先生不是每天都会送人家回家的吗?” 我好像心里一阵轻松,转身回到车里。 那边的花坛还是郁郁葱葱,山茶花又多开了几朵。 ** 我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看见她由心而发的笑容,是在集团年会。 阿姨说了好几次,让我务必到场,她言语里充满期待,我多问了几句,她就带着欢喜告诉我:她要去见表哥的女朋友。我一愣,阿姨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小愿,你是不是早就见过啦?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跟阿姨说说,她是不是很喜欢笑?她有没有……哎,小愿?” 我一下回神,“哦……我是,我是见过。” “真的啊?”我这个一辈子美丽端庄的阿姨这时眼里发光,“那你快说说,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我一时间有点无措,不知道说什么。 阿姨见我半天都没说出来,有点嗔意,“算了,你什么时候能关心关心你哥才好了,那个姑娘,哎,肯定是个很好的女孩……” 等真的到了晚宴时候,我照旧躲在不知名的角落,只是这次,我心绪平静,能看到的反而更多。她一直在表哥身边,应付着一波又一波上来的人,表哥四平八稳地喝下一杯又一杯,她手里的酒却早就被他换成了果汁,他对她的关心,从来都包含所有的细枝末节。我独自浅酌,偶然透过人群的fèng隙看见她噙着浅笑的唇角,老天,我以后的路还很长啊,我都有点害怕,我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把自己从这不应该的沉溺当中拯救呢? “听说总经理最近身边又有佳人呐?这回真的上了心?” “哎,听说可不是仅仅是上了心,可宝贝着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怎么就入了眼了……” 说话就说话,离我那么近干什么?我翻了个白眼,看着刚才议论着佳人来历的某人端着酒杯笑眯眯蹭到了表哥和她面前。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跑了过去。 她惊讶极了,我不耐烦地敷衍了那什么总还是董,回过身来跟表哥打招呼。她眼珠转了转,充满戒备,不一会儿就借机离开。 我瞟了表哥一眼,他毫不在意似的,我于是跟上她的脚步也离开了。 看来我已经彻底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了随时随地要闹事的那样式,她冷着脸问我:“你今天不会闹事吧?” “你现在说话跟我哥越来越像了。”我说,看见旁边放着些点心,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吃点东西,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拿,嘴里犹自不甘心地讽刺了她几句,不想她立刻反击:“我都能跟你敷衍下去,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看来,我的确做错了,假如我当初欢欢喜喜找到她道谢,假如我那天在楼道里没有不分黑白就上去动手动脚,假如没有闯到她家里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假如我能……今天也就不会是这样,她还是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对我充满善意,会像那天那样硬塞给我一杯热水,然后我接着,跟她说说笑笑,我们就会成为…… 我满心苦涩,无以复加,感觉自己快要沉到水底的时候,她突然伸手过来,接走了那碟点心。 我怔了,那一刻,无法形容我的心情。 她却浑然不觉,随口问我:“以前集团年会你都会来吗?” 我张了张嘴,“……想来就来啊。” 她嘟起嘴,瞟了瞟我:“你到底是不是个学生,难道不上课?” 我心里软成一片,声音都要发颤,坐了下来勉强说:“……想上就上呗。” 她忽而长长叹息:“可我都毕业了,好怀念学生时代。” 她静静塞了两块点心到嘴里,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原本有的起伏不定,神奇般都渐渐都归于平静。 期间又有闲杂人等过来骚扰,想到表哥说的让我尊重她的工作,我适时提醒她来人是谁,这么敷衍一番的功夫,我居然着了魔似的叫了她一声‘因晓姐’,我的天,看来我真的是疯了。 第78页 不一会儿青城叔突然出现,她大为惊喜,像个小姑娘似的瞪着大眼看着她三叔,青城叔一向冷静漠然,但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怜惜疼爱的光彩。 真好,我真高兴,他们都对她那么好……不过她跳舞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 看着她硬得像条死鱼一样被青城叔无奈地牵着动着,我顿时很想笑。另一边表哥却恰恰相反,他眼里充满不可思议,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投she过来暧昧的眼神。我想起先前被我毁了的年会,唉,看来看对眼了就是那样,表哥大概会觉得,她这会儿的样子……很美吧。很快一曲结束,表哥过来之前,青城叔适时退场,我注意到她的眼眶微红,好在我那一直将腹黑的心掩藏起来的表哥很快让她收起了略带伤感的喜悦。 接下来,我终于见到了,一个真正开心的、美得不像样子的她。 她眼里似乎没有别人,只有表哥,我终于见识到了她那种会让人暖融融的眼神,见到那种久违的、可以给人希望的光彩,她的身体不再僵硬,也不再一脸不安紧张,宴会厅的流光溢彩,在她的脸上洒下金色的光泽,上面有轻松甜蜜的笑,纵然我不愿意,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和表哥相拥舞动的身影,的确是一道奇异而般配的风景。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的她,因为她是那样的幸福甜蜜,那种旁若无人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就是我一直希望她能够拥有的东西,上天垂怜,她已经拥有。而我以前那么肤浅,谈起对她的爱,只不过夏虫语冰,爱在我面前是生死之时的依恋,却少了相知、相依,相惜、相守,我知道我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会给她带去伤害,因为她已拥有自己的爱情,而我的爱情,那是爱啊,无论是否肤浅,甚至不为她所知,也会与我一生相伴。 最终:我记得她好多次问我还在不在上学,也对,一个不成熟的男人——姑且称为男人吧——怎么会招人喜欢呢?更何况是个十九岁还不喜欢读书的男人。想成为她的朋友,看着她流光溢彩,芬芳飞扬,看着她一生幸福顺遂,但在那之前,我也该好好审视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也许能成为……你们所喜欢的男孩子呢? 敬请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