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同人]我只是,想回家》 第1章 第一幕消失的书之城【已修】 “秋、落!你现在到底在哪?”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咆哮,秋落不禁有些头疼,默默地让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 唉,温晨怎么就不能温柔一点呢…… “我在书城。”揉了揉被震痛的耳朵,秋落回答道。 “你不是说你在图书馆吗?!” 那边的咆哮声更大了,带着温晨的气急败坏。哪怕就是隔着手机屏幕,秋落也能猜想到此刻的温晨满脸怒火的模样。 “那是两个小时以前。” “你!” 温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一想到同桌秋落那绝对只有智商的一半的情商,恐怕她再多说什么那只笨蛋都是理解不了啊。 “你现在在书城等着,我去找你,别又跑了!还有,死秋落记得出来接我听到没有。” “好。” 那边传来的话音还未落下,秋落就按下了挂断键,重新塞好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列表,继续听歌。 正在播放-无处可逃。 温晨一边气冲冲的把手机放回挎包里,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某个从不知什么叫比书更重要的是同桌的家伙。 在路旁拦下一辆的士,温晨坐上去,脸色阴沉,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直接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去九溪书城。” 秋落,你就是情商低也死定了,居然敢放同桌的鸽子,期末英语不想及格了是吧! 温晨咬牙切齿地想着,司机在后视镜里瞥见少女的表情,脖颈一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下了的士,温晨拿出手机,一边给某只打电话一边走向那座占地面积极广的九溪书城。 “喂?秋落,我现在到九溪了,你现在在哪?” “书城里面。”静默几秒后,秋落懒洋洋的声音才从那头传来。 温晨收紧了拳头,怒火指数上升。“死秋落不是叫你出来接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到。”秋落的语气满是无辜,生生浇灭了温晨一半的怒火。 “那你现在在几楼啊,哪个阅读区?” “我在二楼,儿童阅读区。” “噗——”温晨剩下一半的怒火值也消失了,她瞬间噗嗤的笑了出来。“哈哈——儿童阅读区?秋落你智商终于退化啦?跑到那去看什么书啊你。” “雷欧幻像的《查理九世》,”这次秋落传来的声音居然透着无奈。“鉴于我和这个时代错位太严重了,学妹子要求我再次错位回去。” “哈,活该,谁叫你天天泡贴吧,泡小说网。”温晨幸灾乐祸道,她在九溪书城前站定,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诶,对了,你来看《查理九世》,你家学妹没有和你一起来吗,她……还在发烧?” “嗯。阿玖的高烧还是没有退,我去看她的时候还在睡,所以就没叫她了。” 秋落的声音有些担忧。“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高烧好几天了都没退,去医院就是退烧了也会马上烧回去……” “没关系,小学妹就是体质弱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总会好的。”说到这里,温晨安慰的语气又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喂,死秋落还不快来接我,我都在门口站了半天了,整个二楼都是儿童阅读区我怎么知道你在哪个区!” “好啦好啦,等等我……” 秋落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然而后面的话温晨还没听清楚就断掉了,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挂掉了……? 温晨看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思考,四周突起的惊恐尖叫瞬间充斥耳膜,阻断了所有的思绪。 在那一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温晨抬起头,漂亮的瞳孔因震惊而缩小,琉璃一样的眼睛倒映着此刻发生的一切。 她呆立的模样,仿佛成了雕塑。 那个仅仅一步之遥的建筑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九溪书城”几个大字之后的空白,午后的阳光落入琉璃似的眼里,带起一片刺痛。 事情来得太突然,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座据说可以容纳三千人的巨型书城,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中。 温晨愣愣的,周围的人群像是炸开了锅,尖叫着的,哀嚎着的……乱糟糟的世界,在那仿佛连呼吸也呆滞的一分钟里,却好像将她生生隔离到了另一个寂静的世界。 秋落……秋落…… 你这个白痴,笨蛋,混蛋……不是早就说了让你出来接我的吗?早一点,早一点点,就、就不会…… 一阵天旋地转,温晨只觉得浑身无力,连跌倒在地都毫无知觉,瞪大的眼眶里溢出滚烫的水珠。 ——只一分钟而已。 一分钟的时间,仅仅几秒的眨眼。 秋落,消失了。 和那名为「九溪」的书城一起。 彻底的消失了……不见了。 再也……见不到了。 “好啦好啦,等等我就来,飞奔下去接你……”秋落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拍拍身后衣服上的尘土和褶皱,然后准备把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放回书架。 耳机里迟迟没有传来温晨回答的声音,秋落放书的手不禁顿了顿,疑惑地皱起眉头。 奇怪,怎么会没有声音了? 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已挂断。 ……什么时候挂断的……连信号都全没了。 秋落眉头皱得更紧了。 九溪书城的信号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间就断线? “姐姐,借过一下。”身旁传来小男孩子稚嫩的童音,秋落把目光从手机上离开,看向说话的那个小男孩。 书架之间的周到足有一米之宽,这里本就只有秋落一人,并不拥挤,可这个孩子为什么偏要从她这里借过? 然而还不待秋落出声询问,下个眨眼的瞬间,这个孩子消失在她视野里。 秋落的瞳孔缩了缩。 猛地抬头,秋落发现,不仅仅是这个小男孩,周围的一切都在以极快消失!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化作尘埃消散在空气里,只余下空白。 什么都没有的空白,占据了视野。 远远的,远远的。 那空白的尽头好像浮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看过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又见面了……审判者。」 明明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话,脑海里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这个清冷的声音。 熟悉……又有些陌生。 黑暗淹没空白的视野,带着不可抗拒的沉眠之意,席卷而来。 -end- 第2章 第二幕陌生的世界【已修】 秋落永远都记得醒来时的莫名。 昏昏沉沉的脑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上下左右的悠悠晃动,视野里一片朦胧的颜色,和以往做梦时的感觉相似。 迷茫的,毫无方向。 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去往何处。 她现在……是在梦里吗? 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脑袋眩晕得过分,掌心接触的地方粗糙而冰凉,像是石板。周围的空气是带着水汽的潮湿,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海水的味道。 秋落下意识的皱眉,她不太喜欢这种和海鱼一样的味道,咸咸腥腥的,所以对这种气味异常敏锐。 视野里的景物愈加清晰,秋落眨眨眼。 她好像看到了无数张层层叠叠的狰狞人脸…… “呀!” 看见的景物完全清楚之后,秋落不由得发出一道短暂而惊恐的尖叫。她双手用力地捂住嘴,黑曜石眼睛因惊恐而瞪大,彻底从梦游状态醒了过来。 脸! 四周全部都是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布满悲哀怨愁的人脸! 心脏在因高度紧张的情绪在狂跳,秋落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全身的脉搏与心脏重合的跳动声。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没退几步后脑就猛地撞上了一件坚硬的物体,熟悉的眩晕再次从脑海渗出,蔓延全身。 “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的动作而掉到了地面上。 视线开始模糊,世界也开始颠倒—— 隐隐约约间,秋落似乎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灰色的人影。 然而,意识已然模糊,这个人影是否真的存在过,秋落也不知道。 而在发生了许多事后,秋落再模模糊糊的记起那时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的事物时,当初的惊恐早已变为满心的苍凉悲哀。 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难受。 秋落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可惜除了更晕之外好像就没别的感觉了。 撑着身子坐起来,唔,被子手感好好好软……啊不对想哪去了。 茫然的看向四周,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卧室,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秋落微微皱眉,空气里有海水味……咸咸腥腥的。 待意识清晰一点了,秋落再一次扫过四周,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后,心底忽然蔓延出一种冰冷的温度。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之前发生了什么? 脑袋一片混沌,像忘记了什么。 记忆仿佛变成了空白的文档,努力搜索却什么也回想不起。 不知何处而来,不知身处何方,不知该往何地。 突然,伴随着一声“你们在做什么”和几声属于孩子的叫声,卧室门一下开了。 秋落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望向门口,只见不宽不窄的门口处摔倒的四个孩子堆成一团,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白大褂医生。 心间缭绕的那种茫然的,无力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忽然就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很多。 不过这种诡异的出场方式,还是使得秋落不着痕迹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在秋落的直视下,四个孩子尴尬的挣扎着站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走进卧室,站在一旁。白大褂医生直接无视那四个孩子,手插在大褂口袋里,走到床前询问秋落:“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秋落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出于礼貌,她认真地想了想,除了脑袋有些晕晕的就没什么了,于是摇了摇头。 白大褂医生摸着下巴扫了她一眼,点点头:“看来已经没事了,注意休息。”于是就这么走了。 秋落:“……?”谁能给她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白大褂医生一走,原本是站在一旁默默当空气的四个孩子唰的一下围上来,四双眼睛八只眼球巴巴的盯着她。不知为何,让秋落有种被四只狼崽子盯上的错觉。 静默几秒后,终于其中的一个男孩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你是真的人类吗?” 秋落:“……= =#” 熊孩子你火星来的是吧,绝对是火星来的!有你这么白痴的问题么,她不是人类是什么,难道还能是妖精? “我当然是人……”秋落微皱着眉头,语气略有些不满的回答。因许久未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而虚弱的感觉。 “那你是谁?你的身份是什么?你怎么会晕倒在三脸怪鱼岛的祭坛上?为什么那些三脸怪鱼不会攻击你?” 男孩的问题多得像串起来的珠子,一个接着一个,秋落听了简直头疼,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给这孩子一个爆栗或者狠狠地掐他一把脸。 孩子,你是打算来查户口是吧,绝对是吧! “多多,你问这么多问题,她也回答不过来啊。”一个温和的少年声音从门口传来。 又来一个查户口的……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头疼地扶额,无比纠结的想。 “亚瑟!” 不同于秋落的纠结心理,四个孩子几乎是同时惊喜的看向门口的金色鬈发少年。 被称为亚瑟的金发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却被脸上温和的笑很好的掩饰了下去。他穿着复古的贵族服饰,举止优雅得体。仅仅只是一眼,秋落便给这位贵族少年打了个高分。 嗯,一看就知道是有气质的贵族之后。 不过…… 秋落眨眨眼,看着门口的金发少年,只觉得亚瑟这名字很耳熟。 …… 啊……她想起来了。 是在中世纪时期,统治了整个英格兰的那个亚瑟王! …… 好吧这只是同名而已你想多了。 秋落默默的把脑海里的某个念头扔进垃圾桶。 “你好,我是亚瑟。”金色鬈发的少年缓步走到床边,微笑着自我介绍。当他走近时,秋落才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 那是她所见过的最清澈却深邃的湛蓝色,像晴空下最干净的海水一样,仿佛能透出无比温柔的光芒。 他只是温和的微笑,却能给人一种奇异的静下心来的力量。 “这是多多,虎鲨,扶幽,婷婷,还有查理。”亚瑟还好心的替她一一介绍了将她围了一圈的四个孩子,哦,还有一只被她忽视了很久的居然穿着西装的宠物狗。 唔,人家都自报家门了,那她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 不过,这些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的耳熟呢……秋落撇开亚瑟的出现带来的思绪,纠结地想。 “我叫秋落……你们好。”她微微牵动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寂静的黑曜石眼睛给人心不在焉的错觉。 空气在下一秒钟的时间有些安静。 “秋落,你怎么会晕倒在三脸怪鱼岛的祭坛上呢?那些……”被叫做多多的男孩继续了炮珠般的提问,秋落头疼地扶额。这孩子没救了,好奇心咋那么重! “停,停,打住……一个一个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 “好,第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晕倒在祭坛上呢?” 秋落皱起了眉,低头,额间垂落的发丝带起影子掩住黑瞳。 心底那种冰冷的温度再次覆盖而来,呼啸着,席卷着……铺天盖地的疯狂。 双手下意识的抱紧了软乎乎的被子,秋落咬紧下唇。 那一种该死的无助与茫然,毫无安全感,什么都从手中消失了的,连自己都失去了的空白……真的……很讨厌啊。 “我也不知道。” 亚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微笑,只是那双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深邃颜色里的东西原谅她看不懂,也看不到。 四个孩子的眼神明显的写着不相信,虎鲨小朋友更是威胁似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只有小狗查理的眼睛里闪烁着怀疑与戒备。 “我真的不知道……”秋落重复了一遍,语气反而出奇的平静。 “我那天只是和朋友约好了在书城碰面,之后……”秋落皱紧了眉头,努力回想。 “……之后书城和书城里的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我也莫名其妙的陷入了昏迷,醒来时就在那个石台上了。” “周围都是人脸,我吓坏了,结果跑了没几步就撞到了什么东西,又晕了过去……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能体会那种感情吗? 眨眼间,你的世界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当你醒来,世界已经转变了模样,再不是你熟悉的模样。 当那个时候…… 你该哭泣还是依旧微笑。 “秋落,”墨多多带着询问与怀疑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你还记得昏迷前的事吗?” 秋落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地点了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待问题一箩筐的熊孩子墨多多再次提问,秋落继续声音平淡地回答:“我只记得我昏迷前接了个电话。” 整个卧室陷入了一阵沉默。 随着沉默降临,秋落忽然觉得心缓缓下沉,满心的疲惫与无力。 她为什么要和他们解释那么多? 诡异的跟着书之城一起消失了,不知昏迷多久后才醒来,醒来时初见的无数张狰狞人脸,再次醒来时完全陌生的一切…… 她何必希望别人相信她匪夷所思的话? 缓缓垂下眼睑,秋落忽然屈膝,双手环抱住双腿,把脸深深埋在被撑起的被子里。 “随便你们信不信……反正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寂静的温度,有些渗人。 “我相信你。” -end- 第3章 第三幕惊骇的穿越【已修】 是亚瑟的声音。 秋落抬起头,诧异的黑曜石眼睛看向他。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他微笑着解释。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那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啊,其实写着满满的无措与惊慌。 其实,你并不像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镇静。 秋落微微垂眸。 少年那双湛蓝的眼睛如此清晰的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像,连眼中的讶异都勾勒得那么清楚。 秋落沉默。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眼睛里写着什么…… “其实……世界上其它地方……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从一进门就沉默的扶幽忽然开口了,说话慢慢悠悠很是让人抓狂,恨不得给他安装一个语速加快的软件。 “比如著名的百慕大三角……那里就有多起飞机轮船突然消失的例子……还有消失了几十年……又出现的客机……科学家们认为地球……和某种神秘世界之间……存在着不可捉摸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是两个不同层次的世界……藏在通道另一端的世界……被称为……‘四度空间’……” 秋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觉得有道理。扶幽说的话和她以前看到过的未解之谜之类的书内容上大致相同。 嗯,所以说,你们接下来的话就是要告诉她,她其实很有可能搭上了趟时光旅游列车,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单程观光票么? 开、什、么、玩、笑! 秋落低下头,黑眸微垂。 有一种巨大的空洞感在心底蔓延,将一切吞噬,吞噬……最后,不留痕迹。 别开玩笑啊……这是真的不能开的玩笑! 穿越时空,这种话……可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穿越时空就意味着……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消失了啊。 等在书城外的温晨会不会急疯了?她会不会急得哭出来,会不会说秋落你回来我就再也不取笑你记不住英语单词了? 那个还在发烧的小学妹,那个一直开心就大笑,伤心就大哭的小学妹,知道她消失了,会不会又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秋海罗,她那总是清冷漠然的双生哥哥知道后,会不会也露出黯然神伤的模样,说落落我绝不会原谅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你? 她的熊孩子弟弟知道他的姐姐消失了,不见了的话,会不会大哭,会不会大闹? 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会怎么样?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说她一声不吭就消失太过分太不负责任? 他们会不会说她,你有什么资格就这样抛掉一切的消失? 脑袋还是一片混沌,思绪越来越多,像丝线一点一点缠绕,最终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茧。 一路细细想来,原来她的牵挂那么那么多啊。 她放不下去的,一直想要紧紧攥在手心的东西,原来那么多,那么多。 她是不是曾经恼怒过哥哥的带刺的话语,她是不是曾经埋怨过弟弟的胡闹,她是不是曾经曲解过父母的关怀,她是不是曾经嫌弃过阿玖的八卦,她是不是曾经烦躁过温晨的英语复习,她是不是曾经幻想过一切都消失了多好,可是,可是…… 那些她曾经拥有的,曾经经历过的,曾经口是心非的攥紧在手心的……都是她最最最重要的东西啊! 失去了那些她就不再是她…… 那些哭泣的,欢笑的,普通的,平凡的,无奇的记忆,过去,就是她秋落唯一拥有的一切。 如果这一切都失去了。 如果这一切都失去了…… ——我的世界,会支离破碎。 ——我曾相信这世界会有奇迹。 它神奇得像魔术师的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之间就能时空转换。 ——然而,当我看见奇迹,并作为奇迹存在之时,我才发现…… 原来世界根本就没有奇迹,只有被名为命运的人偶线操纵的悲哀。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听见命运的声音这样问我,然而我却只能用哑了的嗓子回答。 亲爱的世界,你给我的,从来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秋落的沉默令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回过神来。 虎鲨还想恶作剧的想吓一吓秋落,被亚瑟拉住了。他冲孩子们摇摇头,然后示意他们退出去。 四个孩子听话地离开了房间,亚瑟再回头看了一眼低眸沉默的秋落,转身离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卧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的愈发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秋落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满脸都是冰凉。 伸手去摸,手指上都是泪。 秋落愣住。 她……居然流泪了吗。 秋落抬起手,用手背擦去眼泪,但泪水却像决堤的水一样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明明没有哭,眼里却流出了泪。 ——为什么要紧抓住过去不放,为什么就是固执的守着记忆里的一切。 秋落用力地擦干脸颊的泪痕,不顾皮肤被摩擦得生疼。她一把掀开柔软的被子,赤着脚站在地上。 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秋落盯着自己的休闲装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月白色的睡裙发愣,几秒钟后动作僵硬地走向盥洗室。 哈,这一定是护士换的对吧…… 秋落移动僵硬的身体,磨磨蹭蹭的挪到盥洗室,她需要好好洗个冷水脸清醒一下。 然而,秋落抬眸之时,镜子里倒映出的影像让她好好的清醒了一下。 大脑短路,死机。 开机重启,先前的一切念头被扔至回收箱。 这镜子里越来越眼熟的目测打死不超过十三岁的萝莉妹子是谁啊是谁! 抬手掐掐自己的脸,毫不手软。 嘶,好痛。 不是做梦,更不是幻觉,鉴定完毕。 对面镜子里的黑发女孩苍白着一张小脸,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下意识地去扶眼镜,手指却是扑了个空。镜像映出她露出茫然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笑。 是了,秋落那过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她有高达五百多度的近视,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东西,但是现在她没有眼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镜中的女孩是她自己没有错,因为那是她三年前的模样。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秋落眼睛一亮,跑出盥洗室,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她的背包和口袋里装着的手机和钥匙等物。 秋落拿过手机,还好还有电,手机界面的时间清晰的显示着时间日期:2014年4月4日 16:44。 手指翻飞,解开手机的屏幕锁,打开相册,好不容易从里面翻出来小学的毕业照。在盥洗室里对着镜子比对了半天,秋落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光荣‘返老还童’……变回了自己小学毕业时的模样。 不过……好像、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同了…… 秋落皱着眉,看着手机镜子里两张略微有些出入的脸。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还是那个嘴巴,就是看上去整张脸的协调度好像上升了不少,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些来着…… 虽然秋落对自己长什么样一向不怎么关心,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在心底好好的咆哮一回。 作为一个女孩子,估计没几人会不喜欢自己长好看点。 但是——这个好看能不能不要是往‘萝莉’这个神奇的种族靠边的?! 秋落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镜子里的女孩皱着一张苦瓜脸,她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手指抬起,习惯性地去推那已经不存在的眼镜。 手指推了个空,秋落愣了愣,放下了手。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虽然现在不近视了但习惯还在……要不考虑先弄副平光眼镜戴着? 镜子中的女孩低着头,像是在发呆,手里攥住的手机显示的时间还停止在2014-4-14 16:44 秋落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镜子中的女孩舒展开紧皱的眉头,苍白的脸庞平静却依旧没有血色回复。秋落把手机放在一旁,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好好的洗了一个冷水脸,沾湿了的发丝紧紧贴着苍白的皮肤,冷冷的水珠顺着发丝划过脸庞的弧度,自下巴滴落,有一些渗进了眼睛,带起微微的刺痛。 脸上的水渍还在滴滴答答的滑落,秋落已经一个百米冲刺扑腾到软乎乎的大床上了。 她好想睡一觉。 然后,梦醒了,她仍然躺在她那张堆满了书的小床上,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一年前,她转学到现在就读的这个学校时,观察了她一个多月的级组长大人给她的评价就是一句“环境适应能力极强”。 只有秋落自己才知道,她对一个陌生的环境究竟排斥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 所以,这不是适应,是逃避。 现在,她也想逃避。 可是,现实容得她逃避吗。 好像不能。 秋落伸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思绪沉入脑海深处。 ,星期天,天气晴。 自己和温晨本来约好了一起到图书馆写作业,结果因为某人迟迟没来,所以自作主张的跑去了一千多米外的九溪书城。 自己去的是二楼……儿童阅读区。 咦,她去二楼的儿童阅读区看什么书? ——“那你现在在几楼?哪个阅读区?” ——“我在二楼,儿童阅读区。” ——“噗——哈哈——儿童阅读区?秋落你智商终于退化啦?跑到那去看什么书啊你。” ——“雷欧幻像的《查理九世》,鉴于我和这个时代错位太严重了,学妹子要求我再次错位回去。” ……还有在书城里时,最后看见的那一排正在飞速消失在空气里的《查理九世》的字样…… 等等……查理九世? 秋落原本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黑曜石眼睛透出惊愕的神色。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那四个孩子外加一条小狗狗的名字那么那么的耳熟……原来、原来是那堆她还没来得及看完的著作! 秋落顿时觉得世界充满了戏剧性。 世、界、你、在、玩、我! 眉头紧皱,秋落呲牙咧嘴的磨牙,森森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里来!就算想自欺自人的说什么巧合……可这也太巧合了! 为什么她会那么巧到不能再巧的跑到《查理九世》的世界里来?难道就因为她手里拿着的是《查理九世》这本书? 而且…… 秋落忽然想起了墨多多小朋友的某个问题——“你怎么会晕倒在三脸怪鱼岛的祭坛上? ” 嘴角抽了抽,秋落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好像……好像那祭坛周围全都是会咬人的三脸食人鱼吧……?刚穿来时看见的那密密麻麻的人脸…… 秋落顿时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啊。 -end- 第4章 第四幕幽灵船【已修】 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不能上网。 秋落攥着手机,眉头深皱。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人推开了。秋落缓缓转头看过去,进来的中年人看起来似乎是个管家,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制服。他走近,对着秋落躬身行礼:“小姐。” 秋落不解,疑惑的看着他。“请问……” “在下川顿,是船王大人指派来照顾您起居生活的,您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全力为您办妥。” 哦,懂了。 秋落点点头,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用试探的语气问道:“管家大人,可以给我一杯冰可乐和一本书吗?” “请称呼在下为川顿,小姐。”这位管家的重点明显不在秋落所提的需求上。“您是尊贵的客人,对在下使用敬称实在是逾越了。” 秋落:“……”能别咬文嚼字嘛…… 最后书和冰可乐还是送了来。不得不说这待遇简直好到没话说,然而秋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管家大人给她送来的书非得是《安徒生童话》?! 秋落嘴角抽了抽,盯着童话书精美的封面,心中思绪万千,无数咆哮列火车穿过。 “小姐,请问您可满意?”管家大人微笑着问,那笑容谦卑而礼貌。 “……很满意,谢谢。”秋落拿起童话书,眼眸低垂。回答的声音平淡无波。 管家大人留下一句有事再吩咐,然后便行礼离开了。 秋落注视着关闭的房门,半晌后才移开目光。她又低头凝视手中封面精美的童话书,迟疑了会才翻了开来。 算了,没关系,反正是消遣时间,看什么书不是看。《安徒生童话》便《安徒生童话》吧。 秋落坐在床上,翻开这本书。管家大人拿来的这本童话书很厚,白底金边的封面绘着蔚蓝的海天,一条漂亮的人鱼跃然纸上,鲜活得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书页有些泛着枯黄,故事内容的文字优美流畅,插图精美而华丽,仿佛让人置身其中。 “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心爱的人。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1】 秋落轻轻念出纸上的这段话,指尖划过这些字,忽然心里生出层层悲哀,一丝疼痛溢了上来。 眼眸低垂,秋落忽然再没了看下去的心情。她合上这本书,放置一旁。精美封面上绘着的美丽人鱼仍是那么鲜活而美丽。 童话里的人鱼公主为了王子放弃了鱼尾,放弃了声音,放弃了亲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值得吗? 秋落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无比的困。于是便在床上躺下来,不一会就坠入梦乡。 黑暗里,虚无里。 摇摇晃晃……海里浪花翻滚的啸声传来,风卷杂着海水的腥味吹来…… “「#@¥%&……」”有人在低吟着什么,模模糊糊,陌生的发音,听不真切。 深蓝的海水……亮得发白的泡沫浪花…… 那绝美的身姿划过海水,如一位芭蕾舞者,跃出美得惊心动魄的弧度。藏青色的美丽鳞片在水中熠熠生辉,犹如剔透的宝石…… “「#@¥%&……」” 那人……不,人鱼? 他俊美如神祗的面容满是哀伤,海般的眼眸幽深蔚蓝。 嘴唇蠕动,还是那陌生的发音。然而,这一次却清晰了许多。 “「#@¥%&……」” 你在说什么? 忍不住靠近一点,在靠近一点。 “「#@¥%&……不要来……!」” “「永远不要来!」” 秋落醒来的时候,昏沉的脑袋出现暂时的空白。对于刚才那个梦的记忆,完全回忆不起来。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窗外的有雷鸣轰响,冷风卷着雨天特有的湿味进来,空气中的海水味道非常的重。秋落转头看向窗外,眉头微皱。 梦里好像也……听到了雷声……还是海浪的啸声?是因为在海面上的缘故吗…… 窗外的世界黑压压一片,大有一副风雨欲来的阵势。 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跑到窗边,秋落不得不踮起脚尖,然后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愣了愣。 充斥着整个眼球的是满满的墨蓝,天与海相连,天空被压得极低的乌云占据,几乎已是黑色的海面翻卷着无数的白色浪花,带着一重又一重的咸腥气味,暗沉沉的颜色令她莫名的有些压抑。 当然,这不是秋落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她居然才发现自己在一艘游轮上! 好吧,亚瑟是大西洋王,船王,在船上没什么好奇怪的。 腹诽一番之后,秋落本还想看得再清楚一点。可惜这个念头不过才刚闪过脑海,秋落便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在她愣神期间,来人把她在床边放下,有些苍老的脸满是严肃。 “失礼了,小姐。”管家大人首先向秋落垂首道歉,然后又立刻抬起目光看着她。“现在海上的情况很不好,船身无法稳定,窗边很危险,请小姐下次再不要靠近。” “……我知道了。”秋落无奈的回答。 “小姐,地板冰凉,请您穿上鞋,否则容易着凉。” “……”秋落嘴角再次抽搐。 穿鞋没问题。 但是为什么非得穿这个厚厚的棉毡鞋会热死的! “我……”才不要。 然而,秋落后面的话都被窗外传来的一阵极其响亮的雷电轰鸣淹没,还伴随着豆大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清脆声响。 突然,卧室剧烈的摇晃起来,秋落一个没站稳,扑腾一下摔倒在地。 “小姐!”管家大人的声音很紧张。他赶忙向秋落伸出手,准备扶她起来。 秋落手撑着地板,疼得呲牙咧嘴,眉头紧皱。 我%¥#@……想骂人。 挥手扫开管家大人的手,秋落自己站起来,手还按在被摔疼了的额头上。卧室还在晃,秋落眉头皱成了团。突然地,她跑向房门口,然后一把拉开跑了出去。 身后是管家大人更加紧张的声音:“小姐……请不要离开房间,现在船身还不稳定,您很容易受伤……!” 秋落直接无视了管家大人的声音。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秋落想也不想,往右手边的走廊尽头跑去。 然后,果然跑到了甲板上。 海风扯着她的裙子,雨点打在脸上有些刺痛,雷声轰鸣不断,闪电一道道划过天际,每一下都欲将墨色的天空劈成两半。海水还在拍打着船身,秋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人群挤挤的船头。 雨水飞快打湿了衣裙,粘在身上冷冷的。 雨中的世界,好嘈杂。 秋落死死皱着眉,盯着那艘越靠越近的巨大船只。 整只船身都是赤红的铁锈,带着历经沧桑的破旧气息,犹如已在海面上飘荡了数百年的时光。 这是……真正的百慕大幽灵船……? 黑曜石似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紧缩。 幽灵船…… 敲打甲板无比清晰的雨声世界里,远远的好像又有一句呼唤传来。 秋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此时,尽职尽守的管家大人又出现了。 他拿着一把伞,替无知无觉的淋着雨的秋落撑着,一边拉住她的手臂,声音紧张语调急速:“小姐,你全身都淋湿了!快回去换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秋落摇摇头,用力地甩开管家大人的手,黑曜石的眼睛眯起,那神情看起来就像个无比倔强叛逆的孩子。“我没事的……你不用管我!” 说着,她又迈开脚步跑向甲板的边缘,两手扶着围栏,整个身躯几乎都挂在了栏杆上。 黑眸死死的盯着海浪翻滚的海面。秋落紧紧抿唇,不语。 耳边,还是雷声、雨声、人声,还有海浪翻滚的混杂的声音。 “小姐!这样做太危险了!”管家大人更加紧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秋落眉皱得更紧,无视管家大人的忠告,又一个转身,直直跑向船头的人群。 头发全部都湿透了,额前的发丝粘在脸上,很不舒服的感觉。 跑近了才看清楚人群中的人,不是穿着救援服就是警服,还有船员,剩下的就墨多多四人、亚瑟、小狗查理和不认识的漂亮大姐姐一名。 尧婷婷第一个看见她,漂亮的黑眼镜瞪大,惊讶道:“秋落,你全身都湿透了!” 婷婷不小的声音引得一群人的目光都转向她,然后大部分又转回去,各忙各的。 “哇!你不怕生病吗?”墨多多同样惊讶,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夸张的提高。 秋落:“……”想揍人。 熊孩子,听你这语气,好像很巴不得我病的样子。 跑到救护人员们撑开的大伞下,秋落淡定地拨开挡在眼前的湿发,道:“没事。”声音平淡,语气从容,好似不过在郊游一般。 “小姐……”管家大人再次跟了上来,对着一旁一言不发的亚瑟躬身行礼:“船王……小姐她……” 秋落转头,看向亚瑟。 金色鬈发的少年也在看着她,那双海般湛蓝的眼眸清晰的倒映着她自己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 就在秋落疑惑的弯起眉时,却只见船王大人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大人不用说了。 “随便她吧。”依旧是温和的语气。 管家大人一愣,有些疑惑,却还是行礼退下了。 秋落同样也是一愣,然后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放下了。 船王大人真是最善解人意了。 秋落想着,然后转头,目光扫了扫,然后停在尧婷婷身上。 “能告诉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 “啊?……可以。”尧婷婷犹豫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经尧婷婷简单的描述,秋落总算知道了在她睡着的时候这艘轮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艘破败的轮船,黑曜石的眼睛深沉无光。 原来这艘船还真是传说中的幽灵船啊。 ……这其实不是重点吧…… 不过,秋落还了解到,那艘幽灵船上尚有生命痕迹存在。 所以说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救人。但由于大人们的质量过重,幽灵船脆弱的甲板明显不能负荷。所以到了最后上那幽灵船救人的是亚瑟、墨多多、扶幽和小狗查理。 原本虎鲨也想去,不料他的体重也超标,于是只能不甘心的退了回来。而尧婷婷因为害怕,犹豫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敢上去,抓着秋落湿漉漉的裙子就是不松手。 看着墨多多和亚瑟他们的身影渐渐远离幽灵船的甲板,秋落忽然侧眸看了眼那位漂亮的大姐姐。听尧婷婷说她叫克莱尔。此刻她正忧心忡忡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幽灵船,漂亮的大眼睛含着一丝忧伤。 秋落也抬头,看向那具被挂在幽灵船船头的骷髅骨架,莫名的感到丝悲哀。 总有种感觉……那个人,死不瞑目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流逝的一点点时间都似是在煎熬。 被挂在幽灵船船头的那具骷髅架子随风摇晃,令人莫名的胆寒。 耳边听到的声音似乎安静了不少,秋落眼睛看着那艘幽灵船,仿佛极其专注的神情里又带着一种呆泄,黑色的眼睛空幽幽的,印着天空的颜色。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冰冷且机械,模模糊糊,似乎只是一个幻觉。 秋落身体瞬间僵硬,心脏狂跳,耳边又回响起了全身脉搏与心脏同步跳动的声音。 “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那个声音在重复。 秋落在心里深呼一口气,然后轻轻扯了扯离得最近的尧婷婷的衣服,轻轻地问:“婷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尧婷婷摇头,复又看向她:“怎么了?” 秋落眨了眨眼睛,然后垂眸,声音平静。“……没事。” 然而,没几秒后—— “「精灵王……!」” 那个机械且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如此清晰可辨。 黑曜石的眼睛蓦然睁大,秋落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如坠入冰窖般的冷,几欲冻结,耳边脉搏跳动的巨响仿若轰鸣。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个声音! 冰冷的,机械的,仿若幽灵般的声音! 之前在卧室里模糊不堪的音节,在走廊里,甲板上,都听到过这个声音模糊不堪的音节。 不是前一句“你们很快就要死了”,而是这一句“「精灵王」”! 秋落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黑眸眯起,耳边的一切嘈杂声音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那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一句句的“「精灵王……」” 清晰可辨,每一个音节都是如此清清楚楚! 在那艘船上,真的有幽灵吗…… 秋落简直欲哭无泪。 而且,能听到的这个幽灵般的声音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秋落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甲板,雨已经渐渐小了。她离开人群走到栏杆旁,每走一步那个声音就清晰一点。黑曜石的眼睛望着深色的海面,秋落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念头,然后不可抑制地不断扩大,扩大—— 那个声音……来自海底! -end- 【1】“我们甚至连一座坟墓也不留给我们心爱的人。我们没有一个不灭的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生命。”:这句话出自《安徒生童话》中的《海的女儿》。 第5章 第五幕塔罗占卜【再修】 老人们的俗话常说,急病乱投医。 秋落想,她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 指尖扫过平铺的被子上摆着的几张塔罗牌,秋落眉头紧皱,整张脸都皱成了个包子。 我、勒、个、去…… 此时此刻,秋落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世界你又一次玩弄了我。 其实,关于事情的始末缘由,这还要是从秋落任性的跑去甲板上之后说起。 当秋落的注意力无比艰难地从诡异的‘幽灵音’上转移时,墨多多他们已经成功地救了人回来了。 雨停了,海风吹在身上,带起阵阵寒意。秋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膀。 唔,好冷。 谁叫你任性的淋雨来着,现在知道冷了吧。 心中的小号秋落默默吐槽自己。 另一边,救护员摸着墨多多小朋友的脑袋,夸他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从那孩子一脸‘我很受用’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现在很得瑟。自那群从另一头跑过来的孩子把他围了一圈崇拜的看着他时,这孩子估计早就飞到天上去了。 莫名的,墨多多这家伙让秋落有了种秋海林那熊孩子的代入感。 于是秋落被自己的想法寒到了,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 而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名词:“「精灵王……」” “……!”秋落全身一僵,黑瞳微微睁大,然后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好几步。 几步开外,在她原来的位置旁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船王大人亚瑟。 少年深邃的湛蓝眼眸望着她,眸中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连嘴角的笑意都浅下去,看起来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复杂的事情。 “你吓到我了……”秋落并没有察觉到亚瑟的异样,她在心中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被雨水洗得发白的小脸上,秋落眼睑半覆,细细遮掩住了黑瞳中几乎隐埋不住的情绪。 亚瑟微微抿唇,意外的没有说话,湛蓝的眼睛就如同太阳下的海洋般深邃美丽。这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正锁着她,带着她怎么也读不懂的深意。 怎么了……吗? 秋落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亚瑟的目光中歪了歪头,微眯的黑眸流露出不解,心里堆满疑惑。 难道……是因为他和她在很久很久之前见过? 哈哈这怎么可能明显是想多了! 还是,因为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没形象了? 又或者是因为她又给他添了麻烦? 还是…… 然而亚瑟没有给秋落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你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回去换了吧。” 他忽地在下一秒展露出微笑,温和而慈祥。湛蓝眼眸在那一瞬间变得清澈剔透,而待她仔细看去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得不见底。 皱着眉头想了想,秋落还是觉得,把‘慈祥’这个形容词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笑容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于是秋落就纠结了起来,怎么被管家大人领回卧室的都不知道。 “小姐,热水已经放好了,衣服呆会我让女仆送来。”卧室门口,管家大人对着全身湿透的秋落说道。 “啊……?哦。”神游回来的秋落应了一声,毫无焦距的一顿乱扫之后,终于定焦在了一米外的管家大人那张带笑的脸上。 摸了摸鼻子,思考颇久的秋落终于试探性地开口:“管家大人……能不能给我送一副塔罗牌过来?” 听到这个问题,管家大人不禁微愣,随后眼眸眯起,意外地没有再在秋落对他的称呼上纠结:“小姐,恕在下愚昧,您……要那个做什么?” 秋落抬起眼眸,以一种更加疑惑的目光望着管家大人。“塔罗牌除了用来占卜……还能干什么吗?” 于是管家大人噤声,不再发言,躬身行礼之后便默默地退下了。 好好的洗了一个热水澡,重新换了身干净的白色睡裙,秋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呜,好痛!……痛痛痛…… 秋落揉着被自己掐疼的脸,皱起眉头。 她果然还是不想相信,又变回了萝莉什么的…… 卧室,原本放了背包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黑色的木盒。 秋落走上前,一边顺手把还在湿答答地滴着水的头发往身后一甩,丝毫不注意是否会弄湿衣服。 好奇地凑近了看看这个黑色的木盒,其上传来的淡淡檀香味让秋落皱眉。这个木盒好像很旧了的样子,却没有一丝损坏,盒身还写了些什么,可因为那深青的颜色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秋落根本就无法辨认盒身上是字符还是花纹。 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一套枯黄颜色的纸牌,精致的牌面,勾勒着无言的古老图腾般的气息。 秋落黑色的眼眸里冒出掩饰不住的喜爱。 管家大人真是好人,居然拿给她一套她最喜欢的风格的塔罗牌……不知道可不可以收藏呢? 秋落把床上的被子掀开,爬上去,然后将黑木盒里的78张牌倒出来,分出大小阿尔克那,分别洗牌,最后,把78张倒扣的牌一张一张在宽阔的床铺上摊开。 看着面前反过来的78张塔罗牌,秋落摸着下巴,眼眸微沉。犹豫半天,秋落才从56张小阿尔克那里抽出一张指示牌。 目光扫向22张大阿尔克那,秋落继续纠结…… 这就是选择恐惧症患者的悲伤。 上帝,看在我如此可怜的份上,帮我选择吧!阿门。 ……等等不对她好像不是基督教徒? ……等等也不对难道只有基督教徒可以向上帝祈祷吗? ……再等等我刚才在想些什么…… …… 以上是秋落犹豫期间的各种心理活动。 而等秋落抽好牌,时间都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第一张,指示牌……”秋落翻开那张从56张小阿尔克那里抽出来的牌,牌面绘着一只古朴而又流光溢彩的镶嵌着宝石的银杯,底下写着‘聖盃5’ 指示牌-圣杯5-正位 秋落皱眉,看着牌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末了又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动手翻开下一张牌。 13.死神-正位 皱眉,继续翻下一张 10.命运之轮-逆位 继续皱眉,翻开最后一张牌 6.恋人-逆位 …… 沉默半晌,秋落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眸微眯。突然的,她向后一倒,躺在床上,背心被头发沾湿的衣服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 幸亏这床够大,否则秋落这一倒非得磕到脑袋。 盯着天花板,秋落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真是的…… 她居然忘了自己以往用塔罗牌占卜都是看释义书的,现在书不在自己塔罗牌奥义又没记全占个甚卜! 自怨自艾的颓废了一会后,秋落又一个慢悠悠地坐起来,背后的衣服和床单都被湿发沾了水,水渍晕开了大片。 扒拉着几张牌,秋落皱着眉头仔细回想。 ……嗯,圣杯5她肯定没记,直接跳过。 死神-逆位……死神这个牌的牌义,关键词是牺牲,……但是好像诠释的意思是重新开始,回到原点之类的吧? 命运之轮-逆位……嗯,反正肯定没有预示什么好事。 最后,恋人-逆位。嗯,……反正……应该……好像是预示恋爱之路相当坎坷? …… 开什么玩笑肯定是想多了。 秋落默默收起被摊开的几十张塔罗牌。 自己这初学者能算得有多准……反正以前算的结果十个没九个准的。 把78张塔罗牌仔仔细细地叠好后,秋落将它们放回了原来的黑木盒里。才刚把木盒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秋落便忽地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一阵倦意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迅速占领了她全身的细胞。 唔……好困啊突然。 可是头发还是湿的,秋落有些烦躁的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然后跳下床去跑进盥洗室里,抓起一旁挂着的干毛巾就开始胡乱的擦起了头发。 等到头发终于不再滴水之后,秋落才放下已经半湿的毛巾,一步一哈欠摇摇晃晃地走出盥洗室,直接扑向软乎乎的大床。 闭上眼,秋落只觉得已经陷入半个梦乡了,她甚至已经看见了可爱的周公爷爷正乐呵呵的向她招手……唔,原谅她吧,她真的好困…… 秋落索性连被子也不盖了,伸手摸索到软乎乎的枕头后,直接倒头就睡。 房间内还亮着灯,即使闭着眼秋落也觉得刺眼,皱着眉头,秋落翻了个身,不想动。 可是讨厌开着灯睡觉…… 秋落蜷缩着身体,像只刚出世的小兽般缓缓挪动身体,一直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摸索了半天才按下灯源开关。 ‘叭’的一声响,整个卧室瞬间陷入黑暗。 突然间的黑暗,让刚进入房间的人愣了愣。 虽然秋落已经完全陷入大脑昏睡,意志不清的状态下,偏偏还对四周的一切声响敏感无比。 有脚步声在靠近,在床边停下。 “落落?” 意识模糊间,好像有谁在叫她。 黑暗中,秋落没有任何声音。 “落落……你的占卜结果是什么……”那人的声音还在床沿响起,带着询问的语气,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落落?你睡着了吗……”似乎是缩短了距离的缘故,那人的声音清楚了许多。清亮的,温和的,很好听,犹如海风轻吟的安眠曲。 他和她似乎靠得很近,秋落甚至能听见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浅浅呼吸声。 有只温凉的手探来,轻轻触着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低低的喃语。 随后,那人的手移开,在黑暗的空气中缓缓摸索着,然后,似乎是有些迟疑地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你怎么不盖被子,夜里会着凉的。” 温和的声音带了些许责怪,海风吟唱的安眠曲变了调。 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秋落伸出手向空中虚推了一下。半梦半醒之间,不耐烦的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巴巴的,奈何事实上听起来却像个孩子在撒娇: “唔,秋海罗……你个无良哥哥……都说了……嗯,不要半夜进我房间……怪不得温晨……喊你禽兽……禽兽……不如……” 用尽力气抬起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指间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布料,然而下一刻手指就不受控制地滑落,软软的垂在床边。 那人似乎是愣住了,好久没有开口说话。 “落落……会着凉的……” 迷迷糊糊的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秋落再次下意识的皱眉,索性翻了个身背对来人,似是不想再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桌上……塔罗牌在桌上……秋海罗别吵……我很困……好累……” 再后来,那人好像走了,总之是没人再在一旁说话搅她睡觉了。 一夜无梦。 -end- 第6章 第六幕人鱼族【再修】 尖叫——整个世界都是尖叫声。 像是刀刃用力划过玻璃的尖锐声音被无限制的放大,空幽幽的黑暗里,突然闪现出无数张惨白的脸,睁着大大的漆黑空洞的眼眶。 猛然惊醒,映入眼底的是亲切的白色天花板。 是梦—— 秋落心有余悸地轻抚着心脏所在的位置,喃喃自语:“是梦……是梦啊。” 光线从玻璃窗透进来,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暗淡,像是还未天亮的时候。秋落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手习惯性的在枕头旁摸来摸去,企图找到那个方方扁扁的物体……好吧其实是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标记着时间:2014-04-1416:44 “……” 秋落盯着手机,直觉感到不对劲。 她的手机时间……好像都没动过哦……? 诶不对,她手机是根据网络时间自动调整的,无法人为设置,但是这地方……好相连网络都连不上吧? 于是秋落默默的把手机塞回书包,顺手把桌上放着的自家钥匙也放进去。 目光扫到一旁的黑木盒,秋落奇怪:她记得昨晚有人找她要塔罗牌来着……难道是错觉?还是幻觉?还是做梦? …… 算了纠结这个做什么。 秋落默默地把这个问题踢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隐隐约约的奇异笛声从窗户飘进来,秋落疑惑的看向窗外,那种飘渺却诡异的感觉听着不像轮船的鸣笛声…… 收回了视线,秋落伸手,以指代梳,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过长的发丝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秋落掀开被子,准备翻身下床。 ——等等。 秋落直觉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掀、开、被、子? 清理缓存,刚刚才启动的大脑开始搜索昨晚为数不多的记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昨晚是直接在被子上躺着睡的吧? 那么现在被子怎么会好好的盖在她身上?! 以及,她记得昨晚好像、大概、也许、应该、可能……有人在她半梦半醒间进了她房间?还问她要塔罗牌?还在一旁说了一堆听不清的话? 难道——是那个人给她盖好的被子? 可为什么她的记忆里那人是秋海罗……秋海罗那禽兽哥哥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好吗! 眉头深深的皱起,秋落欲哭无泪。她已经彻底混乱了。 昨晚那人到底是来拿塔罗牌的,还是来给她盖被子的? 不,昨晚到底是真有人还是做梦有人进她房间?! 错!昨晚到底是谁进了她房间?!! ……找管家大人要昨晚的录像可能么……然而前提是这房间里得有摄像头! ……cpu运转的速度过快,大脑生生的死机了。 秋落头疼欲裂,只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找不到谜底的永恒之谜。 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大脑重启后,秋落果断地再次把这堆问题踢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塔罗牌还在桌上,没有人拿走。 被子什么的可能是她在睡梦中觉得冷,无意识间自己扯了盖在身上的。 这么一想,问题迎刃而解。 秋落想。 那些模模糊糊的话语,大概只是梦吧。 窗外还在飘荡着诡异的笛声,秋落赤脚站在窗旁,双手搭在窗沿,努力地垫高脚尖,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现在这标准的萝莉身高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秋落的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十字路口。 考虑到现在的身高问题,于是秋落放弃了垫高脚尖,拖了一把的椅子到窗边,站了上去。 玻璃外的世界,诡异的幽绿雾气四处弥漫。悠扬的笛声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撩拨着,诱惑着过往的人心,就像是…… 从地狱伸出的死神之手。 秋落皱眉,听着这歌声不知为何的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海妖塞壬。 果然,她留在这艘有诸如墨多多等主角的船上就是个人生的错误! 秋落跳下椅子后直冲房门而去,赤脚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冷的瓷砖,像极了以往夏日雨天时赤脚踩着的青石板路,脚心贴合的温度,透心透心的凉。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笛声越来越清晰,音调诡异,起起伏伏,尖细得近乎尖锐,秋落不由得皱紧了眉,脚步不自觉的放缓。 突然,那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尖锐叫声在四周响起,像极了不久前的梦境。秋落不得不顿住脚步,面露痛苦的捂起双耳,仍阻绝不了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耳朵……好痛。 秋落用力捂住耳朵,看了眼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加快了脚步跑过去。 甲板上空,是一片蜂巢状的岩壁,每一个洞窟,都坐着一条人鱼。 她们有些女人的上半身,鱼的尾巴,惨白的脸,睁着一双没有眼珠的黑幽幽的空洞眼眶。 是这些面目狰狞的恐怖人鱼,在放声尖叫! 站在走廊口,秋落觉得她的心脏在叫嚣着要罢工。 这……这不就是刚才那个梦里的场景吗?! 伴随着从海底传来的轰轰巨响,整个船身猛烈的摇晃起来,秋落猝不及防的滑倒,头重重的磕在走廊门口的墙壁上,顿时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几欲晕倒。 可是,在这么刺耳的啸叫声里,秋落就是想晕都晕不过去。 等船身终于稳定时,秋落扶着墙壁站起来,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位了般的痛苦。人鱼的尖叫声仍不绝于耳,秋落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眉头紧皱。 嘶……她后悔了,以后绝对要珍爱生命,远离墨多多这帮主角! 前方忽然飘来一阵飘渺悠扬的笛声,霎时,人鱼们的尖叫声停了下来。秋落用力晃了晃晕晕的脑袋,努力睁眼看清楚甲板上的状况。 嗯,不远处晕倒了那位漂亮的大姐姐克莱尔,墨多多四人一犬组合也在……啊,还有满脸皱纹的老爷爷一名和正站在船头吹奏黄金长笛的亚瑟。 啊……不行,头还是晕。 甲板那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秋落咬咬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笑话,现在她可是在一个目测危险值高达数十万的地方,要是晕倒了秋落可不认为甲板上另外的几位有谁忙得过来,顺手救她一把。 前方不远处的甲板上,十几条人鱼摆动着硕大的鱼尾,发出一声声短暂的尖啸,它们围着亚瑟,那样子好像是围着一只羔羊的一群狼。 它们咆哮着,面目狰狞如恶鬼,仿佛要将亚瑟撕成两半。 咦,那群人鱼跟亚瑟有仇吗……船上那么多人,怎么只攻击亚瑟一个? 秋落的思维不由自主的又跑偏了。 当一天人鱼举起匕首对准亚瑟时,秋落才慢半拍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起他对自己的照顾,一句话还没经过大脑审阅就冲出了口:“住手!不要伤害亚瑟!” 话还没说完,秋落就后悔了,这当口出声阻止不是纯属找死么? 那只人鱼奇迹般的停下了动作,十几条人鱼唰的全扭头看向她,在十几双黑幽幽的没有眼珠子的眼眶冷冷的注视下,秋落表示瞬间压力倍增。 这就是传说中的枪打出头鸟啊……刚才是哪根语言神经在操纵的?该剪掉啊剪掉! 秋落不肯示弱的昂头与那群丑陋的无眼人鱼直视,黑曜石眼睛深沉的颜色覆盖一切,什么都看不见。 也只有秋落她自己才清楚,自己此刻是有多么的害怕。 墨多多四个孩子全都转头看向她,目光里惊讶与疑惑并存,小狗查理那精明的样子,咳……原谅她实在无法理解一只小狗的思维。 “秋落,你原来没事啊!”墨多多惊讶的大叫令秋落瞬间无视了那十几条人鱼的冰冷目光。 死小孩……熊孩子……墨多多你这话是在很期待我有事是吧? 秋落忍不住朝着墨多多的方向瞪了一眼,扫视间不经意对上亚瑟看过来的目光,一片似海水般湛蓝的颜色里,也有着如深海般的神秘深邃。 “哼,就算你是王,但我族之事也轮不到你管吧!”其中的一只人鱼冷冷地开口了,声音仿佛是刀划过玻璃般的尖锐。 秋落愣了愣,然后便仿佛有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这只人鱼居然会说话……而且,它说她是王! 王……它真的是在说她吗? 几乎是不可抑制的,秋落想起了昨天那个一直在耳边回响的三个字——“「精灵王……」” 眉头皱起,秋落微微眯起黑曜石似的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声音颤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秋落的声音淡淡的,始终不曾移开的眼眸是一种让人叹服她的镇定的颜色。 “不要伤害亚瑟。” 也许是被秋落的镇定感染,墨多多也抬起头直视那群人鱼,大声喊道:“没错,不许伤害我的伙伴!不要伤害亚瑟!” 那条人鱼始终是在看着秋落的方向,却不与她直视,像是要刻意的避开她的目光。人鱼阴森森的声音回答墨多多,更加冰冷,带着冷笑:“你们的伙伴?你们知道他的来历吗?” 人鱼的话无疑是让孩子们面面相觑,答不上来。秋落抿了抿唇,再次出声,反问道:“来历比伙伴重要吗?” 她的话让孩子们一愣,查理看向她的目光带了深究和沉思。 秋落却没有去看他们,而是固执地重复了一句。 “不要伤害亚瑟。” 人鱼们似乎也因为她的话一愣,那只与她对话的人鱼很不甘心抬起头瞪了眼秋落,却又不知为何迅速地低下头,速度快得像是错觉。它身后的十几只人鱼却是手一松,放开了亚瑟。 人鱼仿佛失控般的大笑起来。 “「哼……哈哈,对啊,你是王,你有权利命令我们做一切!」” “「王啊……你是王,高高在上的精灵王,不老不死不灭不朽的永恒!我们一族不过是因为继承了精灵族的诅咒而被抛弃的存在而已!」” 王啊 尊贵的王 说什么仁慈 说什么悲悯 你只有冷漠无心 你只有冷酷无情 你们明明是神 创世之神啊 为什么偏偏就是对我们如此残酷 让我们背负诅咒 披着枯死的老皮 躲在冰冷的海底 永远不得见天日 “……” 秋落抿紧了唇,不言不语,黑曜石的眼睛深沉无光。 它在说什么? 声音尖锐而嘶哑,在耳边仿若轰鸣。 为什么发音如此奇异,为什么字句如此愤慨。 它在说什么? 仿佛被自己最敬仰的王抛弃的子民,伤心的,愤怒的,又带着残存的尊崇,对着她咆哮 。 为什么她听得懂,为什么她无法理解。 秋落站在那里,不为所动,仿佛一尊雕像,漠然的看着情绪失控的人鱼。 亚瑟也在看着她。 湛蓝的眼眸深邃如海,什么都看不清。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直到一个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上太阳穴。 秋落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劫持了。 劫持她的人发出一阵难听的狞笑声,说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可怖:“桀桀桀……带我进入亚特兰蒂斯!快!桀桀,最仁慈的亚瑟船王啊,您肯定也不希望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替你去死吧!” 秋落:“……” 啧,好烦躁啊…… 黑瞳里微光闪烁,秋落皱眉,抿唇不语。 “巴蒙!放开秋落,这与她无关!”亚瑟的声音。 秋落抬头看向亚瑟的方向,却意外的看见了他身后的那名美丽的金发女子。她有着和亚瑟相像的面容,可是她的手臂覆着银紫色的鳞片,下半身连着一条同为银紫色的漂亮鱼尾。 但是,她也是一条无眼人鱼。 眼角的余光里,那十几条人鱼操起匕首,缓缓地向这边围拢过来。 秋落刚想说什么,这位劫持她的名叫巴蒙的人再次疯狂的大叫起来,那分贝震得她双耳轰鸣:“我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就是为了寻找科学的真谛——找出人类不死之谜!哼,如果真的和这个小丫头无关,那群丑陋的人鱼为什么听她的话停手?你们不是称她为王吗,桀桀,怎么和她无关!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退却!” ……感情又一个为了追求不死境界的疯狂科学家……不死有什么好的啊不死! “不死,真的有那么好吗?”秋落淡淡的开口,语调平淡得不像个被威胁着生命的孩子。 “废话!”巴蒙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巴蒙先生,你真可怜。” 秋落继续用她平淡的声音不知死活的开口。她侧过身,黑曜石眼睛浮动着令人心悸的悲哀,直视巴蒙重重皱纹下闪烁着疯狂的眼睛。 “不老不死有什么好的呢?” 不老不死有什么好的呢? 你听啊…… 蔷薇枯萎了又开 夜莺死去了又来 获得了的永恒的秘密 地狱的亡灵也在嘲笑 永不枯萎的容颜 永不死去的身体 时光会遗忘你 死亡会抛弃你 孤独会讽刺你 悲哀会折磨你 风的吹拂抚平了一切 云消散 叶沉眠 唯一不变的 只剩下了 不老不死的你 “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巴蒙恼怒的瞪着秋落。那双孩童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属于孩子的神色,看起来竟像是怜悯…… 这个孩子有什么资格怜悯他! 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个小孩子! 然而就在这走神的一瞬间,抵着秋落太阳穴处的冰冷洞口偏移了方向。 一个身影猛地从一旁蹿了过来。 -end- 第7章 第七幕精灵王的预言【再修】 抵在太阳穴的某个冰冷洞口终于稍微偏移,就在巴蒙分神的这一瞬间,旁边猛地冲出一个身影,直直撞到巴蒙身上。 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巴蒙松开了劫持秋落的手,身体被撞向一旁,拿枪的右手在半空中乱舞了几下。 秋落摔倒一边,耳边响起了‘嘭嘭嘭’的枪声。 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一颗落在她身上。 秋落从甲板上站起来,劫持她的巴蒙被虎鲨小朋友撞飞到两步开外,看他一张死鱼脸就知道肯定被撞得不轻。 干得漂亮虎鲨小朋友。 然而,不详的预感却浮现在秋落心头。 “不要——”那位漂亮的人鱼公主惊恐地大喊,可惜已经明显来不及了,四周的光源都迅速地黯淡了下来。 这发生的一切,使得秋落心头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刚才发生的只是开始。 那只被人为绘上海螺花纹的巨大古生物口腔的机关被开启,海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海水瞬间灌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漩涡,然后,整个船身大幅度倾斜—— 秋落不幸的又滑倒了。 于是,她索性就趴那了,反正站起来都会再摔倒一次。 船身还在剧烈地晃动着。 秋落被翻上甲板的海水呛了好几下,白色睡裙被海水打湿,粘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咳咳!咳咳!……上帝,这船不是要翻了吧……”秋落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然后,上帝便大发慈悲的印证了秋落所言。 整只船身无法抑制的向一边倾斜,秋落再控制不了平衡,直直向船栏杆滑去。甲板上的人鱼们都跳入了海水里,在上方石壁里的人鱼们也纷纷躲进洞窟里去了。 “快!抓住栏杆!”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 伸手紧紧抓住湿滑的栏杆,秋落感觉自己被晃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她抓不住栏杆。听到婷婷他们好像在叫多多和查理的名字,嘴角抽搐之余不禁在心里默念: 他俩身上套着明晃晃的主角光环哪里挂得了!最危险没有安全保障书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一样重物从高度倾斜的甲板上滑过来,冲断了船栏杆。 离断口处最近的秋落只觉得最近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堪重负。 ……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就被撞下去了!!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船上的重物纷纷落水,秋落费力的躲避着,一边紧紧的抓住船栏杆。而偏偏就在这时,耳边又好死不死的响起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冰冷声音:“「精灵王……」” “唔!”秋落心脏一颤,生生给吓着了。抓着船栏杆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就这分神的瞬间,她就被那几乎呈九十度倾斜的船给甩了出去。 “……!!!我不会游泳啊——!!!”失去附着物,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安全感瞬间下降到零点以下,秋落下意识地尖叫出了声。 紧闭着眼……冰冷且咸涩的海水不受控制地灌入口中…… 秋落再次被死死的呛了一大口海水,随后耳膜里回响的就是自己整个人没入水中的轰鸣声。 沉没水中,隔绝空气。 被海水整个淹没的世界里,她仿佛已看见死神向她挥动镰刀。 秋落对于水一向是又爱又恨。 她喜欢玩水,可却死活学不会游泳。 她喜欢海,可却讨厌海水掺杂的咸腥味。 幼时溺入水中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三岁时跌入池塘……七岁时在温泉里滑倒……十岁时不慎踏入河中的深水区…… 冰冷的水灌入口腔里、鼻腔里……被水刺激得生疼的眼睛……整个人都被水包裹住,无法呼吸……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远去…… 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秒钟,还是一个世纪? 为什么会如此漫长,却又如此短暂…… 仿佛她就会如此地沉没下去,一直坠落,坠落,坠落……直到抵达海最深最深的深渊之底去…… 那一刻,秋落联想到了死亡。 记忆里,好像有一首歌谣曾这样唱过: “仿佛沉入深海之中 黑暗也让人窒息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意识开始模糊,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死亡其实一点也不温柔……” 有谁,在她耳边如此低低地道。 淡漠的,冰凉的。 熟悉到心惊的声音。 一股大力袭来,昏迷中的秋落眉头下意识皱起,然后哇地吐出一大口海水来。 “咳……咳咳……”吐出口中咸涩的海水后,秋落的意识转醒,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起来。 那模样,谁看着都觉得辛苦。 “秋落,你还好吧?”尧婷婷伸手拍拍秋落的后背,担忧地问道。 努力抑制住咳嗽的冲动,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秋落终于能勉强看清自己现在的状况—— 四肢尚健全。 四周都被空气包围,能够正常呼吸。 旁边的是尧婷婷和小狗查理。 在水面上载着自己的是一只身形宽大的海洋生物。 空气里都是讨厌的刺鼻气味: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鱼类特有的生腥味……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但还是能勉强分析当前的情况。看来,大概就是婷婷和查理救了快要被溺死的她吧…… “好些了吗?”尧婷婷看着秋落苍白到几欲透明了的脸色,皱眉,担忧地问道。 秋落点点头,开口道:“嗯……好多了……”声音嘶哑到她都要听不见自己说话了。 见她缓和过来,尧婷婷也放下了心,开始四处张望了起来。 救了她们的这只海洋生物在海水上跳跃,顺着被倒灌而入的海水,它带着她们,一头扎进了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秋落的脸色顿时更白了。 这是才从鬼门关回来又拐回去的节奏么? 哦不,上帝你不带这么玩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情况却不是秋落想象的那样。海洋生物驮着她们进入漩涡里,在海水中腾飞,忽上又忽下,像是过山车一样的刺激体验。 仿佛就像是进入了穿梭时空的隧道般,半透明的墙壁阻挡了海水的侵蚀。四周有莹莹亮的光芒,提供了照明的光源。 她们现在好像在不停地下坠,下坠…… 秋落打量着四周,然后将目光投向前方,却也只能望见黑幽幽的通道。 听查理的解说,这是一只已石化了的巨型水熊虫。而她们现在就在这远古化石的食道里。 食、道。 ……真相永远是如此令人心塞。 秋落面无表情的想。 不过,这群海洋动物……要带他们去哪? 思绪至此,秋落皱眉,下意识地抓紧了裙角。黑色的大气被海水浸湿,粘在额头冰冷冰冷的凉。 没多久后,海水通道到了尽头,驮着她们的这只海洋动物忽地腾空飞起,在半空中滑行了十几秒后,直直对着海水俯冲了下去! 宽大的黑色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月夜下海面跳跃的精灵。 秋落还没来得及思考,整个脑海一片空白。 睁大了眼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 “扑通!”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巨大轰鸣声,才在水面上呆了还没几分钟的秋落再次没入了海水里。 要死的窒息感再次将全身心都彻底包裹,一切的声音都淹没在了物体坠入水中带起的巨大轰鸣声里。 秋落努力的控制住自己呼吸的欲望,以免自己又被呛一大口咸涩的海水。 鼓起勇气,秋落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底的是一片澄亮而又模糊不堪的蓝色,像极了以往她见过的那个注满了水的巨大水晶玻璃鱼缸。明亮的光照耀在水里,折射出清澈剔透的澄蓝。 那样美丽纯粹的澄蓝色,仿佛是世界上最罕见的宝石,浅浅的似有似无的忧伤,温柔而又清凉的颜色。 然而现在,这样美丽温柔的颜色,却是一道如山重的催命符。 被水温柔的包裹,却又无情地夺去她救命的空气。 这冰冷的,孤单的死亡之感。 最最最讨厌了。 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水中轻轻闭上。 要溺死了吧…… 有谁来救她? 有谁会来救救她! 唔,救了她之后就算是让她以身相许也是—— 心中的祈祷词还没念完,秋落就感觉有人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臂,使劲的将她往水面上带。 浮出水面,空气争先恐后地涌来。秋落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眼睛入了水,针扎般的疼。救她的人在她旁边拽紧了她的手,以免她再沉下去。微凉的体温透过相贴肌肤传了过来。 “落落,没事吧?”旁边传来关心的问候,温和的声音像海风的低吟,让人听着很舒服,怎么都不像是那群‘瘟神’孩子里的任何一个。 秋落虚弱地摇了摇头:“没……没事了……”声音依旧嘶哑。 等恢复了些体力,秋落侧过脸,瞳中映出的是一双湛蓝的眼睛,犹如是在夏日晴空下,被灿金色的阳光照耀得绚丽的海水般的澄蓝。 是亚瑟。 呼……还好。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松了口气,然后心有余悸般的轻抚着心脏的位置。 好在她那祈祷词还没说完…… 当那种黑色的海洋生物再次驮着其他的人浮上水面,而亚瑟已经拖曳着走神的秋落一路游到了岸边。 ——咦……等等。 秋落直觉的感到不对劲。 ——这里有空气、岸边、植物。 可这不是深海里吗? 而待目光接触到那几个狼狈地爬上岸的孩子们时,秋落又瞬间理解了淡定为何物。 不得不说,有这群全身都笼罩着主角定律的孩子们在,撞见什么诡异稀奇的事都不觉得稀罕了。 空气里都是海水特有的咸涩味道,而一旁的天蓝色植物更是散发着浓郁的海洋生物特有的生腥气味。秋落一边听着查理头头是道的分析与解说,一边静静地打量四周。 从未见过的天蓝色植物充斥着眼球,生长得繁盛而茂密。抬头,上方有一个倒扣过来的巨大碗状防护罩,半透明,像是一大块的钢化玻璃将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 大自然……果然神奇。 收回视线,秋落在心底默叹。 忽然,天蓝色的植物丛传来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像极了之前那些人鱼的啸叫,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许多长着鱼鳞的手从天蓝色的植物里伸出来,像是从地狱深处伸出来的恶魔之手,闪电般的抓向他们。秋落吓了一大跳,猛地退开好几步远。 “哈哈哈,我终于到了‘不死之国’!终于找到不老族了!我找到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了!哈哈,我的梦想就要……”似乎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巴蒙先生又冒出来了。 不过,他最后的话大概是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秋落猜,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定是‘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可是上帝他老人家好像看他不太爽,很是坏心的给了他道天雷,打碎了他追求一生的所谓的科学的真谛。 然而真相——其实只是秋落的思维又跑偏了而已。 对于这群从蓝色植物里钻出来并一步步靠近他们的无眼怪物,秋落表示她很惊悚。 可怜的巴蒙先生啊,你的梦想一定死得很不甘心。 不过,离那群无眼怪物最近的秋落发现,它们好像对自己没什么兴趣。 至于为什么,是因为那群家伙直接无视了她!还很是嫌弃她似的躲她远远的,然后向着墨多多他们的所在地飞快的包围而去。 看着这情形,查理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性,然后大吼一声:“到秋落身后去!快!” 此时,墨多多等各位小朋友们离秋落至少有十米远。然而,可能是无眼怪物们的靠近使他们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几个孩子动作飞速且干脆利落的分开从包围圈的缝隙里逃离危险地带,全都撒开脚丫子,一股脑都蹿她背后躲着去了! 秋落,面无表情,额头冒出十字路口,然后开始默默磨牙。 无眼怪物们这下唰的一下全都转身,向着她的方向缓缓靠近,没有眼珠的黑幽幽的眼眶全盯着她看,秋落只觉得压力倍增。 “你们……不许过来!”秋落连回头瞪这群灾星的时间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的无眼怪物们一定是来自亚特兰蒂斯的生物,说不定就是守护者之类的存在…… 不由自主地想起小说漫画里的情节,秋落只觉得性命堪忧。 守护者,都是很彪悍逆天的存在啊…… 不由自主地,秋落的思绪又跑偏了。 不过,奇迹般的是,那群无眼怪物真的停止靠近了,虽然它们还是一副很想把她……哦不,把她身后这群小朋友剥皮拆骨的饥渴表情。 不过,巴蒙先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现在貌似……呃,正在被进行古代刑罚中的‘五马分尸’…… 可怜的巴蒙先生,为你默哀三秒钟,阿门。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一边在胸口画十字一边默念,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 其实,你是在说活该谁让你劫持我的对吧? 僵持了没一小会,那位美丽的人鱼公主破水而出,含威不露地喝道:“不要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客人!” 然后,几乎是瞬间的,巴蒙先生得救了,身后的一群孩子全体松了口气。 ……想爆粗。 该松口气的是她吧?!一个个全躲到她背后去了,拿她当挡箭牌呢熊孩子们!! 无眼怪物们的态度瞬间开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表示欢迎他们来到亚特兰蒂斯,并邀请他们进入古城游玩。 但是人鱼公主,也就是无眼怪物们口中的安菲特里特公主却是并不愿意他们进入古城。秋落仿佛能在她没有没有眼珠的眼眶里,看见一片染着焦虑的湛蓝。 她,和亚瑟很像呢。 在没有挖掉自己的眼珠之前,她也一定有一双和亚瑟一样漂亮的眼睛。 秋落抿唇,想。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里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秋落神游的思绪,金属机械且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安菲特里特,让所有人进来吧……把他们都带进来吧,这是不可逃避的命运。” 秋落僵化了。 她想,心中万千只奔腾而过的神兽草泥马绝对还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心情,换成万兽朝圣会更好…… 我的天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她耳边念叨着“精灵王”这三个字的声音么?还有不久前在船上时,突然冒出来吓得她松手被甩到海里去,差点被淹死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幽灵音’!! 没有穿鞋的脚被硌得疼,秋落小心翼翼地挑平坦的地方走,慢慢的就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周围的建筑物可谓千奇百怪,可惜秋落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路的尽头,黄金所铸就的巨门缓缓开启,带着时光流逝的巨响。 秋落驻足,忽然有些恐惧门后的世界。 总感觉,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门后的世界,那路的尽头是一座华美辉煌的宫殿。 那个声音又在响起,解答来者的疑惑。 秋落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毫无逻辑的念头:那个自称海神的声音,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所以,她跑了起来,跑向那路尽头的宫殿。 宫殿的尽头——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头。 青灰色的面孔,金色的长发一股股凝结,如同触须般的在空中浮动,眼眶空洞着,迸发着幽蓝的光。 秋落愣愣的仰头看着这个巨大的人头。 一股金色的长发向她伸来,末端亮着幽蓝的光。蓝光停在眼前,渲染了视野的颜色,那个听了许多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晰而肯定—— “欢迎归来,最后的精灵王。” 秋落想,她也许永远都不会遗忘此刻的所听所见。 那个失去了生命的人头,叫她“精灵王”—— “他叫奥菲斯,是人类历史的第一代人类。”安菲特里特解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秋落依旧是保持着仰视那巨大人头的姿势,仿佛成了一座雕塑,神色漠然,面无表情。 “……为什么那些无眼人鱼们说秋落是那一族的王?为什么刚才那群无眼怪物们不攻击秋落也听她的话停下来?为什么你要叫秋落精灵王?……”问题多多此刻百分百发挥他的效用,问题如串成串的珠子般一个接着一个。 是啊,为什么呢? 秋落依旧仰视奥菲斯人头,即使这很累。 靠近她的那股金色长发末端的蓝光越来越强,化为一个光团,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一卷极轻极薄的枯黄色纸卷。 展开纸卷,墨色的字体跃然纸上,奇形怪样的古老文字不像她以往见过的任何古文字,蜿蜒扭曲的字形像是一种奇异的咒文。 奥菲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念出这纸上的内容: “十世转生 染尽铅华 最后的精灵王 最后的执行者 左手拿着不死的灵药 右手握着剧毒的诅咒 当最后的精灵王归来 命运之轮将偏离最初的轨道 当最后的执行者醒来 世界的审判将拨动存亡的天平 最后的王者 最后的审判 王鸟低吟绝唱的序曲 王座迎来最后的主人 消失又重现 死去又复生 悲哀就是她的眼 悲悯就是她的心 精灵族的血脉还在延续 精灵王的职责还须执行 最后的王 克莉斯多 悲哀的命运不可逃避 命运的陷阱无处可逃” 奥菲斯的声音冰冷而机械,一字一字的念出这来自远古的预言,仿佛在宣读某种无法逆转的事实。 秋落抿紧了唇,不言不语。眉头堆在一块,脸色苍白得可怕,捏着纸卷的手在微微发颤。 “秋落就是……精灵王?!”墨多多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转头看向秋落的目光里带着震惊与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秋落她好像也不知道的样子?” “作为勇者的奖励,我将把一切告诉你们。” 半空中亮起巨大的半透明光屏,随着奥菲斯声音的解说,它与人鱼族、亚特兰蒂斯的秘密被掀开,包括……远古精灵族。 “……远古时期,第一代人类巨人族与精灵族共存。数万年前,精灵一族因为拥有太过漫长的生命周期,种族进化太过缓慢,逐渐被时代抹去。上一代精灵王为了保存最后的王室血脉,留下预言纸卷之后开启秘术,最后的王者消失在世界的彼端……而残余的精灵族人,也消失无踪。亚特兰蒂斯人利用精灵族人与另一远古种族的基因,创造出了一种人鱼的种群……” “后来,拥有高度文明的亚特兰蒂斯沉没了,被这个文明创造出来的人鱼一族沉入深海,进入了地壳空洞。巨人族的最后一员奥菲斯死去,他的思想被输入维护亚特兰蒂斯运作的大型智能计算机,他的身体因此被当成盛放能源的容器……” 奥菲斯冰冷的声音在宫殿之中回响,诉说着那些不曾被记载的远古记忆。 “……喂,奥菲斯。” 沉默许久的秋落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知道我来自的世界?” “可以这么说。”奥菲斯居然停下了解说,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你一定知道怎么让我回去的方法对不对?” “……”奥菲斯人头像是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非常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奥菲斯!” 秋落觉得,她一定是要临近崩溃疯狂的边缘了。 女孩的声音猛地拔高,吓了墨多多他们一大跳。 漆黑的眼瞳睁得大大的,那眼神望得令人生寒,因为——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无法形容,似可笑可悲,似嘲弄似嘲讽,似绝望似深渊。 “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你肯定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对不对?!回答我啊奥菲斯!” 宫殿里的其他人看着几乎是在吼着出声的秋落,惊讶的同时也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心头莫名的染上一丝悲意。 虽然认识秋落才只有很短的时间而已,但是这个孩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很深刻的沉默安静、镇静自若、又有点带刺的形象,就连知道自己身陷未知世界也不曾有过大的情绪波动,而现在…… 金色长发伸过来,末端泛着冰冷的幽蓝光芒。它按在秋落湿湿的黑发上,像是一个长辈在温柔的安抚因恐惧而竖起全身尖刺的孩子。 “最后的精灵王呦……”奥菲斯原本没有感情的机械声音此刻听起来竟像是在叹息。 “永远也回不去命运最初的起点……这不可逃避的命运,注定要背负,如茧似缚。自她坠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形,她的灵,她的念,将被永远永远的锁在这个世界!” -end- 第8章 第八幕坍塌的古文明【再修】 秋落此时很想笑,可是却像是有什么卡住了喉咙,笑不出来。 她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也无法形容。 哈哈,这一定是骗人的对吧。 秋落低头看着手里的枯黄纸卷,这些如咒文般诡谲的文字,她却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精灵王,精灵王。 秋落用力地咬住下唇,淡粉的唇瓣浮着苍白的牙印,原本就白皙的脸颊现在更是雪白。 她就这样突兀的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个竖起全身尖刺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 太……安静了吧。 究竟是他人没有涉足,还是自己根本就在拒绝。 她不知道啊,不知道…… 她只是想,真的只是想,普普通通一点啊……!穿越什么的太惊悚她也一样可以接受,这种东西在二十一世纪早就泛滥成灾了!……可是、可是……能不能、能不能别用这种一定肯定以及绝对的语气告诉她,以一副预言家的姿态告诉她,她回不去了! 才不会呢。 才不会回不去呢。 她秋落发誓—— 她一定可以回去的。 绝对,可以。 “哇!怪物!”墨多多的一声怪叫直直穿透耳膜,愣是把处于走神状态的秋落惊醒了来。 半空中亮起的巨大光屏里涌动着一群面目可怖的、丑陋无比的怪物! “汪,你们谁看见巴蒙船长了?”查理一声大吼。 大家赶忙四下寻找,忽然婷婷一声尖叫。 “啊,他在那里!”婷婷伸出颤抖的手,指着那个已变成真正的百年老人模样的巴蒙。 巴蒙硬是拖着百年的苍老身躯,爬到了奥菲斯人头下,伸出枯老的手抚摸着奥菲斯人头,脸上的神情痴迷得近乎疯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孤注一掷地向奥菲斯人头划去。 “不要!”安菲特里特公主惊骇的大叫,可是一切来得太突然,快得让人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一种泛着异香的粘稠液体从奥菲斯人头的伤口处流了出来,那香味极香,瞬间就驱走了空气中弥漫的咸腥气味。 然而秋落却并不觉得这味道有多美妙,她闻了简直当即就要吐出来,脑袋居然也出现了眩晕的感觉。 “最后的能源正在泄漏了……亚特兰蒂斯文明……就算没有消失在枯竭的能源下……也要沦落在贪婪的人类之手……”奥菲斯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原来,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怪物,名为欲望与贪婪。 秋落沉默,只是紧紧抿着唇,抬着发酸的脖子仰视正在一点点崩溃的奥菲斯。 亚瑟在说,不要放弃。 孩子们用外套堵在奥菲斯人头的伤口上,薄薄的衣料根本就阻止不了液体的流泄。 奥菲斯机械的冰冷声音断断续续,就如一位即将逝世的预言家,用尽最后的气力宣读着未来的命运:“没有用的……所有的文明都有覆灭的一刻……亚特兰蒂斯……终将毁灭……这是不可逃避的命运……” 不可逃避的命运。 秋落眯起了眼。 不好意思,那种东西她从来都不信。 她只走,自己为自己安排的路。 “精灵王……”奥菲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机械而冰冷。 秋落愣了愣,回过神来。 按在她脑袋上的金色长发伸到眼前,末端的蓝光忽强忽弱,那是能源即将枯竭的危险的信号。 金色长发将蓝光里包裹着的东西塞到她掌心,秋落低头看清右手掌心的东西后,愣住了。与此同时,奥菲斯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能源枯竭……亚特兰蒂斯……海底城……消失……” 它的声音就那样顿住了,之后,再没有响起。 秋落抬眸,看着奥菲斯被无眼人鱼们撕咬得千疮百孔,下意识用力的收紧了那些那样东西的右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哭。 之前它金色长发揉着她的黑发,像是在安抚她的举动,那一刹那间秋落完全无法将奥菲斯与冰冷的机械计算机联系起来。 巨人族族人奥菲斯,大型计算机奥菲斯…… 余下的思绪,全部被那自穹顶倾泻而下的海水淹没。 冲破透明‘钢化玻璃’的大量海水混杂着极香的奇异液体,以相当之快的速度向整个海底城的角落蔓延。 被海水巨大的冲击力带出宫殿,秋落攥紧了右手的东西,左手拿着那张写有前任精灵王预言的枯黄纸卷。 一下被乱流卷入水底,一下被海水的冲击力推上水面,秋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再被冰冷的海水灌入口腔呛个半死,眼睛更是紧紧闭着,连睁都不敢睁开。 唉……事实证明,此事过后,不学游泳是不行的了。 不过,这个样子下去,会不会撞到什么东西导致晕厥甚至休克然后丧命什么的吧……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果断把这种不安全思想踢到无人问津的角落。 耳边回响着海水相互撞击的声音,瞬间沉入水中的轰鸣声,支撑着海底城的穹顶寸寸碎裂的声音…… 仿佛漫长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无尽的冰冷中,有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她。 “落落!” 混沌之中,似乎听见了这个名字。 叫她落落的人都是和她很亲近的人呢……会是谁呢? 鼻翼间充斥着海水的咸腥味和奇异液体的极香,这混杂的气味熏得她头越来越晕,意识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沉…… 秋落晃了晃头,费力的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到了极点的颜色……海水的颜色。 最终那片模糊的蓝色还是消失在黑暗的尽头,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整个大脑,意识一点点消散,消散在那股奇异液体的极香极香的气味里。 意识开始模糊……又要晕过去了吗?她在这个世界里才不过24小时,居然就昏迷了整整三次…… “落落,落落,不要睡,不可以睡啊!……” ……谁……是谁啊……你以为她本人愿意这样的吗…… 秋落是被一只名为查理九世的小贱狗一爪子掐醒的。 人中穴的部位很痛,可尽管如此,秋落的脑袋还是晕晕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小幅度的转啊转。啊……有两只小贱狗……哦不三只…… 秋落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三只白色小贱狗变成了一只。 嗷……又变成三只了。 秋落继续用力的晃脑袋,手撑着地挣扎着站起来,结果居然连力气都使不上。 ……又想爆粗口。 她只不过是穿越一回而已,她在没穿之前可一直是健康宝宝呢,没看见她淋雨了都没病么……不过怎么到了这世界之后不是晕啊就是晕的? “秋落,快起来我们走!”查理对着她大叫。 “我也想……可是我头好晕……查理你别动了弄得我更晕了啊!”握着东西的右手用力的敲了敲脑袋,可脑海深处还是蔓延出晕眩的感觉。 当时她闻到那种‘灯油’的香味的时候,感觉上就各种难受,现在海水混杂着这种灯油,充斥着整个空间都是,现在真的是……越来越难受啊混蛋。 这什么据说能长寿的灯油,她不会是对这东西过敏吧…… 一个身影在她面前蹲下。 “我背你走吧,快上来。” 又是亚瑟。 秋落没有动。 “快,没有时间了。”他催促道。 在守着原则与保全性命之间,秋落终于还是很没骨气的选择了后者。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支起身体,然后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亚瑟背起她,飞速向通道跑去。 这速度,秋落开始质疑她的重量了。 好吧,人家连巴蒙船长都背得动,何况她现在的这一萝莉壳子。 秋落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在害羞的。 入口的水潭处,十几只带他们进入海底城的海洋生物浮在水面,像是一支配备自动导航功能的搜救艇。 不,这绝对比搜救艇还管用。 “快上蝠鲼!深深地吸一口气,它们会带你们升到海面上去!”安菲特里特公主声音急促地说道。 原来这种海洋生物叫蝠鲼……秋落想。 好奇怪的名字。 在安菲特里特公主的帮助下,一群孩子终于坐上了蝠鲼号救生艇。秋落摸着蝠鲼的后背,感叹终于没那么的头晕难受了,果然那些灯油对她有传说中的克制作用吧。 “母亲。”秋落听见了亚瑟略微颤抖的声音,侧眸便看见亚瑟把自己的手伸向安菲特里特公主,一时有些发懵。 原来亚瑟和安菲特里特公主是母子关系啊。 秋落惊讶。 她还以为他俩是姐弟关系呢…… ——现在才知道真相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亚瑟的意思很明显,他希望安菲特里特公主和他们一起走。 可是安菲特里特公主却是摇头,立在水潭之上,如尊贵的海之女神,神情坚定,不为众人的话所动。 她要为她的族人引路,直到海底城坍塌的最后一刻。 悠悠的笛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在蝠鲼们即将动身的那一刻,亚瑟突然翻身跳下了蝠鲼。秋落一愣,大脑还没作出指令,身体已经自作主张的也跳了下去。 落地时因思索不周加上头还是有点晕,差点就要朝地上扑去,被亚瑟眼疾手快地捞起,扶正,站稳。 “你……”亚瑟看着她,海水般湛蓝的眸里跳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秋落抬眸,努力地和亚瑟直视。 ——呃,船王大人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等等想歪到哪里去了现在不是胡思乱想这个的时候……! ——不过船王大人,您眼里那些复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她看不懂啊看不懂…… 脑海里闪过一道道的念头。秋落认真地看着亚瑟的眼睛,企图看懂点什么。 ……好吧,她从来就没看懂过大西洋船王眼里是什么。 脑袋还有些晕,秋落歪了歪头,在心里为自己刚刚的动作而懊恼。 嗯船王大人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了其实我只是条件反射而已才不是想跟着你跳下来的。 这种原因说得出口么?她能说么?有点太伤人吧…… 于是,秋落说了一句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我的命是你救的。” 话一出口,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立刻捶胸顿地:等等不对!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歧义啊啊! 于是,秋落后悔了。 刚才语言中枢哪根神经在操纵?这次绝对要彻底把它剪掉!剪掉! 亚瑟没有说话,他突然转过目光,看向了她身后。 是墨多多他们。这几个孩子也从蝠鲼上跳了下来。 “亚瑟,秋落,我们和你们一起等!直到海底城塌陷的最后一刻!” ……孩子你想多了,你绝对是想多了……这才不是她自己要跳的啊啊! 在众人行动的鼓舞下,有些胆小的尧婷婷也抱着查理小贱狗跳下来了,和墨多多他们站在一起,目光坚定。 “你们……真是。”亚瑟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湛蓝的眸子反射着大海般的光辉,明亮璀璨。 他笑了,无奈,却又温暖。 “我们一起等吧。” 安菲特里特公主吹奏着水晶长笛,飘渺悠扬的笛声在整个空间里回响。仿佛一曲最后的安魂曲在哀悼即将永远消失的亚特兰蒂斯。 莫名的,秋落想起了奥菲斯。她低头看了眼右手紧攥着的东西,低垂的黑眸浮现出一丝悲伤。 她再次握紧了右手的物什。 再见,奥菲斯。 再见,亚特兰蒂斯。 秋落是被一个苍老女人的呼救声和婴儿的啼哭声惊醒的,下意识的又握紧了右手的东西,向水潭边看去。 亚瑟动作迅速的拉着一个无眼族的女人到岸边,她已经苍老得几乎没有一点生气,却还是下意识的关心着自己的孩子。安菲特里特公主抱过她怀里的婴儿,她意识到她的孩子得救了,布满皱纹的脸咧开一抹笑容—— 然后,她死了。 心头似乎落下一道惊雷,打得心脏生生的疼。 秋落别过头,抬眸望着支离破碎,布满了裂纹的海底空洞的穹顶,努力地眨眼,似乎想把某种晶莹的液体逼回眼眶。 她才没有哭。 她才不会哭。 海底城,终于完全崩溃了。 “走!”亚瑟猛地拉住发呆的秋落。 秋落却是不语,任他带着她跳上蝠鲼的背,安菲特里特的笛声骤然响彻整个空间。蝠鲼们瞬间冲入海水时的刺痛与冰冷终于让她回了神,然后再次冷不防地被呛了一大口水。 右手被人紧紧抓住,左手下意识的在水中划动,刹那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逃离了左手的控制。 ——那张写有精灵王预言的的古老纸卷。 “咳咳……咳咳……!”海面,某蝠鲼的背上,秋落正不要命似的咳得死去活来,苍白的脸颊涌上不正常的潮红,甚至连声线都出现了一丝嘶哑。 “还好吧?”这个声音温和的听起来最舒服的绝对就是大西洋王无疑。 “秋落,你没事吧?”一只手在背后一下一下的拍着帮她顺气,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啊婷婷。 “哇,秋落你再这么用力的咳嗓子就要废掉啦!”这个、这个总是巴不得她有事一样的声音百分之两百是墨多多那熊孩子的! “女孩子就是弱。”会这么说话的除了小霸王虎鲨还有可能是别人吗……你以为她真的弱啊不过是不会游泳而已啊啊! 好不容易平息下想要剧烈咳嗽的冲动,秋落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忧郁的皱起了眉。 “那个……”秋落有些心虚的开口,声音轻得可以忽略。离她最近的亚瑟温和的看着她:“怎么了?” “精灵王的预言纸卷,刚才被水冲走了。” “什么?!”惊叫的不是亚瑟,是墨多多他们。“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弄丢了?!” 几个孩子以一致的责备目光看着秋落,小贱狗查理也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蹙眉,秋落只觉得分外委屈,她又不是故意的嘛。“反正除了我,没人看得懂上面的字。” 重点不在这里啊喂! 小贱狗查理九世的目光里,除了鄙视,还多了样恨铁不成钢。 那可是数万年前的古文物!撇开上面几乎已经遗落的精灵族文字不说,光是那张万年不腐,遇水不湿的纸就是如同无价之宝一样的存在! 真是败家子啊败家子。 查理摇摇头,决定无视这没有半点保护文物概念的萝莉。 “快看,有船!”墨多多小朋友的声音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在那一片海与日的交界处,灿烂的金光晃得人眼花,在那里,一艘巨大的搜救船向他们驶来。 “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几个孩子兴奋地大叫。 搜救船开足了马力向他们驶来,安菲特里特却抱着婴儿,留恋地看着亚瑟,轻轻地说:“孩子,我要离开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亚瑟一惊,伸手就拉住了安菲特里特。此刻的他就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孩子,语气近乎哀求地道:“母亲,您留下来吧,我可以照顾好您和这个婴儿。” 安菲特里特却微笑着,轻轻摇头。 秋落想,如果她也有一双和亚瑟一样漂亮的眼睛,一定会更美的。 安菲特里特没有答应留下,却取出一枚绝美璀璨的宝石递给亚瑟。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秋落,似是在对她说,又似是在对亚瑟说:“前任精灵王的预言纸卷遗失在这片海洋,上面的精灵族文字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已遗失数万年,如今只有最后的精灵王能够破译。可,预言纸卷若是落到贪婪的科学家手里,那么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呃……这意思是,她现在很危险么? 秋落不禁联想到某些实验室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精灵族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数万年,遗迹和记载却仍有极少数的存在于世,而现在又遗失了前任精灵王的预言纸卷。总会有人类觊不死的灵药而忘记精灵王的诅咒。到那时,你会很危险。”安菲特里特是在对她说。 秋落苍白了脸,抿着唇,不语。 “所以,”安菲特里特目光转向亚瑟,“亚瑟,保护好这个孩子吧,她是——最后的精灵王了。” “嗯,我知道了,母亲。”亚瑟握紧了手中的宝石‘海神之泪’,坚定地答道。 秋落,大脑自动切入神游模式。 这莫名其妙的就被托付了是怎么回事……? 安菲特里特公主的意思很明显——她秋落是最后的一名精灵族族人,同时还是最后的王族血脉。所以与精灵族有着远古渊源的人鱼族就这么的把她归入到‘s级稀有生物保护计划’里去了。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关于她居然是最后的精灵王这一点她还没跟奥菲斯问清楚呢喂她秋落明明是人类啊怎么可能是精灵族安菲特里特公主你确定这真的说的通?! 综合以上,秋落深深的抑郁了。 -end- 第9章 第九幕船王的庄园【再修】 托墨多多这群熊孩子的强悍主角光环的福,之前破碎轮船上的游客们和其他人员都得救了。经过治疗,大多数人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被救上搜救船后,秋落被迫地做完了一次全身检查。在医生再三检查下,确定秋落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之后,终于大手一挥,放她回去了。 所以,当秋落被医护人员从医护室领回房间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就生生的溺水了三次,三次! 秋落穿着的白色睡裙干了湿,湿了干,总是半干半湿的粘在身上。这时她就不得不庆幸管家大人拿给她的这套睡衣质量上乘,料子厚实,不然浸湿透了非得走光不可。 ——虽然她现在这副萝莉壳子也没有什么可以走光的。 秋落向那名送她回房的医护人员询问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答案自然是有的。然而搜救船上并没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衣服,除了蓝白条纹相间病号服就是医护人员的全白标准套装。这些秋落都不想穿,而且也没有适合她的尺码…… 医护人员无奈,带着她翻遍了储物室,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套老式的黑白女仆装。虽然尺码对她来说还是偏大,但也聊胜于无。 洗完热水澡并换好衣服后,秋落用干毛巾擦干湿漉漉的黑发,这才走出了盥洗室。 目光无意识的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空荡荡的床头柜上。 有点不对劲。 秋落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 她好像忘了什么…… 床头柜……塔罗牌……手机…… 啊!她的背包还在原来那条船上! 然而那条船已经沉尸海底了!! 顿时,秋落的心情跌落到了深深的海底。 她的手机……她的钥匙……她的笔记本……她的新书……她所有的小说手稿和世界观设定!! 怨念,怨念,怨念。 整个卧室都充满了阴森森的黑色怨气。 许久后,石化成雕像的秋落终于哀叹了一声,默默的拿过洗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那是奥菲斯彻底崩溃前的一刻塞到她手里的。 背包葬身海底,秋落很是苦恼。她伸手,扯着一缕还没干透的黑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这个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吧? 放在衣服的衣袋里的话,这东西这么小,万一找不着了呢…… 皱着眉头,秋落最后还是伸手摘下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石头项链。所有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东西都葬身海底,就只有这颗石头没有丢了。 她将项链握在掌心,攥紧了贴在左胸的位置。 那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只有这个……是最重要的。 某些已经开始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腾而出,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孩子微笑的模样。那几乎要铭刻入灵魂里的笑容,沁人心脾般的温浅。 沉溺在回忆中好一会,秋落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睛,眸中的某些东西被再度掩埋下去,转瞬间恢复了黑瞳的深沉如夜。 费了好一会儿的劲,秋落才把线头拆开,一下一下地拆着原本编好的绳索。玉质的小珠撞击玻璃台面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在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卧室里清晰的响起。 黑色的细绳被一股一股的拆开来,弯弯卷卷的缩成一团,最后取下正中的那枚颜色显得古朴暗沉的蓝紫色石头。 在心里说了个抱歉,秋落眸色有些黯淡。 她比划着几股黑绳,再看看桌上的小饰品,纠结着怎样换个编法把这些小事什都编进去。 那样东西没有孔洞,秋落只好用一股黑绳将它小心翼翼的绕着编成个可以串起来的坠子模样,目光投向那颗暗色古朴的石头,秋落再次纠结地绕起了头发。 纠结半天,秋落还是把两个坠子套一块了。 嗯哼,她还是很有审美意识的,套了个双层。 弄了半天,秋落才把绳索换了个编法编好。等这两个重要坠子都挂脖子上的时候,秋落终于长舒了口气,也不管头发干还是湿的,直接倒头就睡,会周公是也。 等秋落从睡梦中醒来时,就被船上的工作人员告知已经到了大西洋王的故乡,那是位于大西洋区域内的一座海岛——格兰岛。 还没下船,秋落就远远的看到了一张半生不熟的脸——那是在原来那艘轮船上,被亚瑟派来照顾她起居的管家大人。 原来他已经没事了啊……秋落在心里碎碎念。她还以为管家大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这强悍的恢复力简直逆天啊。 ……还是说管家大人他本来就没事? 秋落想着。 “小姐,您的住所船王已经安排好了,请随我来。”管家大人也远远的就看到了她,立刻向她走来,然后躬身行礼,笑容满面。 秋落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等等管家大人……说好的严肃呢!说好的精练呢!说好的庄重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她联想到萝莉控这三个字啊喂! 摸着受到惊吓自己的小心脏,秋落决定无视管家大人。 离开码头后,管家大人指了指路边停着的那架中世纪豪华马车,告诉她那就是交通工具。 秋落嘴角抽了抽,心中的小号自己继续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管家大人驾驶着马车一路穿过街道。秋落趴在窗前,好奇地望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异国街道风景,黑曜石似的眼睛一眨不眨。 本来驾车是有专门的马车夫的,管家大人直接把人赶走了,自己亲自来——至于管家大人的原话就是“船王要求我必须保护好小姐,所以驾车这种必须保证您的安全的事应由我亲自来。” 不得不说您对亚瑟还真是死忠愚忠盲从啊管家大人……啊不对最后一个划掉划掉。 当管家大人架着马车抵达那个传说中的住所时,秋落颤着伸出手安抚自己再次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高大辉煌的庄园占地面积不知几何,庄园中的建筑都是中世纪的西欧风格,写满了时光世纪沧桑的痕迹。 ……她要住在这里? ……她要住在这里?! 上帝,幸福来得太突然…… 秋落扶着管家大人伸过来的手,轻轻一跃,规规矩矩的下了马车。 “管家大人,这是……什么地方?”秋落问。 “叫我川顿就好,小姐。”管家大人的话重心完全就没在后半句上。 嘴角抽了抽,秋落黑线:“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船王的庄园。”管家大人对她笑了笑,笑里是满满的骄傲与自豪,还带着一抹看不透的意味深长。 只不过,秋落并没有察觉到管家大人笑容里的别有深意,她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管家大人的话伴着雷声重复回响。 船王的庄园船王的庄园船王的庄园…… 亚瑟的庄园。 ……亚瑟你果然是个听母亲话的好孩子。 但是也用不着把她放你眼皮子底下看着吧喂! 要是墨多多那群浑身主角光环环绕的熊孩子隔三差五的来串门,带起麻烦无数——她还用活了吗?! 秋落内心的小号自己各种咆哮。 然而,待她在这座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古老西欧气息,仿佛是中世纪时期的一座辉煌古堡的建筑物面前站定时,那满脑袋回荡的咆哮音瞬间就灰飞烟灭了,只余下了一句提示音: ——叮咚,您的【理智】已下线。 ……很喜欢啊……超级喜欢这样风格的建筑物啊啊!! 秋落觉得,为了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保留自己仅存的面子,她已经快被自己压抑出内伤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表露出过激的举动,秋落只能从头到尾都在维持着面瘫脸。 这边的秋落忍到内伤,而在管家大人眼中,却是另一种情况: 这个身着黑白女仆装的女孩抬起眼眸,仰视面前古老的建筑物。她沉默的时候,仿佛连同四周的空气也一同静谧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唇瓣微抿,神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 真是奇怪,女孩明明只是穿着简朴至极的衣裙,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却无法被掩埋,依旧如此鲜明地在她身上。 按理来说,这样肃穆而深沉的气质出现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应该会很突兀才对。但偏偏在她身上却能如此融洽合理,并感染着旁人。就如同慈祥与沧桑这些气质在拥有十几岁少年容貌的亚瑟身上没有半点违和感一样。 船王大人郑重嘱咐他特别要重点保护的人,果真不是平凡女孩。 然而,时间一长,秋落仍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仿佛石化成了雕塑般的一动不动。这下管家大人不能淡定了。 “小姐?小姐?小姐?” ——没反应。 “小姐,您还好吗?” ——还是没反应? “小姐?我们进去吧?小姐?” ——……还是没有反应!! 管家大人觉得他的心脏要不堪重负了。 小姐,您好歹给个反应啊……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管家大人那快要不堪重负的心跳声,抬脚把秋落神游到太虚的意识给踢了回去。 当秋落回神时,扭头看见的就是管家大人表情已经破碎的脸。 “……怎么了,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在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擦掉额头的冷汗,眨眼间变回之前的笑容满面:“我们进去吧,小姐。” 秋落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嗯。” 古堡里面的装潢一如其外观,各种非现代,各种西欧,各种中世纪,继续惊吓秋落脆弱的小心脏。 想着自己以后就要被这种建筑风格包围的日子,简直就比她穿越了这一事实更令她惊悚啊…… 秋落在心里被惊吓得各种泪流满面。 等秋落被管家大人领到她传说中的房间时,她已经被天雷惊吓得麻木了。 果然不愧是大西洋王啊……绝对就是一整个会移动的金库! ——看看那走廊上的作者凡·高老油画,一定是真品! ——再看二楼大厅摆的那两只巨大的青花瓷器,绝对是漂洋过海来的! ——继续看那房间角落里的那个比她还高的堆满了名著的书架,纯属来引诱她的! 木偶似的坐下来,秋落等待着死机的大脑再次重启。 “小姐,您对面的房间便是船王的。船王吩咐过,您……” …… 后面的话秋落没能听进去。 啊啊啊大脑已经彻底卡死了还是先格式化了再开机重启吧!!! 格式化,关机,重启。 把上述一切都踢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后,秋落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管家大人,我饿了。” “叫川顿就好,小姐。”管家大人的重点依旧不在后半句上。 “……我饿了。” “好的小姐,在下马上命人为您准备午餐。” 蹦哒。 秋落清晰的听见了自己重启了没几秒的大脑里传来了某根神经不堪重负的崩断的声音。 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果然。 “小姐,您初次来格兰岛,一定要品尝我们的特产海鲜。况且您还是船王要求特别对待的贵客,我们将会为您准备最新鲜美味的海鲜大餐。比如……” 后面一堆海洋生物的名词,秋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刚才管家大人说什么? 海、鲜、大、餐?! ——哦不上帝那简直就和地狱没有半点差别了。 秋落那过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把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本地美食文化的管家大人推出了房门。 “好了管家大人请您帮我拿点非海洋出品的点心就可以了现在请您出去吧慢走不送。” 门‘喀噔’一声被关上,世界终于清净了。 秋落仰天长叹一声,直直扑倒在软软的大床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再次感叹船王家配备的被子真真都是软得没边啊…… 秋落微微睁开黑曜石眼睛,那瞳孔深沉无光,看不透半点情绪。 翻过身,伸手覆住眼睛……一片漆黑的颜色。 想回家。 她想回家…… 可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当真就要如奥菲斯说的要被缚在这个世界,回不去了吗。 她抬起手,层层叠叠的阴影里,漆黑的眸子有着寂灭的光。 才不会回不去。 这个又不是我的世界。 午餐很丰盛。 纵然秋落只说了要一点没有海鲜的点心,管家大人还是不遗余力的搜罗了一堆餐点,看得秋落直胃疼。 亚瑟你究竟对管家大人说了什么…… 于是,可怜巴巴的管家大人带着一堆餐点被秋落轰到了房间外。 秋落发誓,她再也不要理管家大人了。 门外,被萝莉轰出门的管家大人各种石化风化。 被小姐讨厌了被小姐讨厌了被小姐讨厌了…… 填饱肚子之后,无所事事的秋落站在书柜前开始找可以看的书。 英文的,cut掉! 冒险的,cut掉! 侦探的,cut掉! …… 最后,秋落木着一张脸,无聊的翻着手里的童话书。 次奥找了那么久只有一本是能看的。 秋落各种怨念。 大部分都是英文欺负她英语差吗混蛋! 童话书被她翻到了底,秋落对着那句“王子和公主最后终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发愣。半晌后,秋落拿着书起身坐到书桌前,取过一支笔。 童话书摊在桌面,秋落直直盯着纸面发愣,咬着笔杆沉吟不语。 最后的插图里,英俊的王子怀抱着美丽的公主,鲜艳美丽的玫瑰花怒放,似是一张张绽放的笑脸,赞颂着故事的美好与幸福。 秋落忽然坏心的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 她拿着笔,在故事的结尾后面再加了一句话: “幸福与欢笑之时,可曾想过……这结局是一朵怎样致命的荼蘼。” 看着自己加上的一行字,秋落满意的勾唇笑了笑。放下笔,秋落又无聊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真的是非常非常想念她的手机啊。 推开童话书,秋落站起身欢哒的扑向房门。 没事干,那就去参观大西洋王的庄园好了。 房门外,走廊上空荡荡,没看见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不在? 那就更好了! 秋落闪身出来,再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向右手边的走廊走去。 嗯,她记得管家大人是从这边把她领进来的。 秋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没几分钟后,她对面房间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正式这古堡的主人——亚瑟和消失的管家大人。 目送亚瑟消失在左手边的走廊之后,管家大人严肃的脸庞瞬间变回了笑容满面。在秋落门前站定,管家大人刚要推门进去,忽的又想起被某只轰出来的样子。 被小姐讨厌了啊他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吧…… 于是,管家大人在房门口充当起了忠实的守门者。 -end- 第10章 第十幕神秘玄衣少女 与此同时,距离船王庄园一千多米的某大型高级医院的总统加护病房里—— “我们真的没事啦快放我们出去吧!” 以上,是墨多多同学对医生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恳求。 “不行。”医生大人的回答很干脆,“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们谁都别想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哀求无果,dodo冒险队全体成员被关在病房中,不得外出。 “为什么就秋落不用住院啊。”墨多多小朋友不满的碎碎念。 “秋落又没有什么异样,当然不用。”尧婷婷道。 墨多多消停了会,忽然又拔高了声音问道:“你们说,秋落她……真的是精灵王吗?” 一阵沉默过后,扶幽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吧。奥菲斯和安菲特里特公主……都说她是……最后的精灵王。” “可是,秋落明明说她自己是人类呀!” “傻子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陌生人吧,那时候我们和秋落根本不认识。亚瑟不也向我们隐瞒了他是人鱼族这一事实吗?”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除了墨多多外,三个孩子一致的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老大查理。 “咳咳。”查理扯了扯变声领带,无视掉墨多多那熊孩子的鄙视目光,认真地说道:“比起你们讨论的秋落到底是人类还是精灵王这一点,我更在乎的是在海底城里,奥菲斯对秋落说的一句话:‘自她坠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形,她的灵,她的念,都将被永远永远的锁在这个世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秋落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她在知道自己是精灵王后,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这一切都是未知。”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你们说……会不会是,秋落她本来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然后因为什么才‘坠入’我们这个世界的呢?”墨多多收起瞪查理的目光,试探般的说道。 “有可能。”尧婷婷接下话,剩下两个孩子赞同的点头。“在海底城的时候,秋落也问过奥菲斯‘她来自的世界’和‘回去的办法’,好像是很重要的样子。” “可是,如果秋落就是精灵王的话,她为什么又要回去呢?她来自的世界又是指什么?世界上真的有穿越时空这样的事吗?秋落真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墨多多的问题一出口,几个孩子一宠物又沉默了。 也对啊……穿越时空这种事是很难令人信服的吧……秋落真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可按照奥菲斯所说,秋落真的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王,那么她为什么又要回到不属于她的世界去呢? “想来想去的麻烦死了!”脾气最差的虎鲨不耐烦了,胖乎乎的手一辉:“直接去问秋落不就行了!” 于是,四个孩子和一只宠物就这么的决定为了寻求真相而逃离医院了。 …… 不过明摆着后一个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吧孩子们! 秋落不得不感叹,此庄园的建筑风格真真是戳碎她的琉璃心了。 而且,内部简直大得离谱啊离谱,进来时是管家大人领她进来的,不过现在这情况来看……她是要迷路了咩?! 秋落不甘心的东晃晃西晃晃,一身白色睡裙疑似某种离地半尺昼伏夜出的生物,硬是吓坏了几个路过的仆人。 视线里出现的出了房间就是房间,附带一堆数不胜数的名画、古董……她都快出现视觉疲劳了。 次奥,姐要出去啊出去! 秋落纠结的想。 转了半天,秋落终于在一个转角看见了楼梯。 缺血的某只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欢哒的跑过去下了楼。 秋落的房间是在三楼,所以刚才她是在同一个楼层转了那么久……亚瑟你家真大qaq。 一楼,秋落没有看见一个人。 看着楼梯周围的样子,秋落想这应该是比较偏僻的某个角落吧。 转角,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 秋落走过去,转动把手,居然还打开了。 从门的另一头泄进来的阳光很刺眼,秋落推开门,走出去。午后的阳光很烫人,金灿灿的颜色很是扎眼。秋落皱眉,眯起了眼睛。 原来这扇门的另一边是花园。 走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石阶,照例没有穿鞋的脚踩得脚心像是被火烤一般。草地绿油油的,一看就知道这草长得很好,凉下来的脚底传来微微的如针扎般的刺痛。 阳光很晒人。 秋落心底打起了退堂鼓,这温度……她想回房间了。 突然,毫无预兆的,秋落扭头看向一个方向。 被各类花木点缀的背景里,她看见了一名穿着奇怪的黑色衣裙的少女,那人肩头站立的雪白鸟儿异常醒目。 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秋落忍不住跑向那个黑衣人。 她相信那个黑衣少女也看到她了,那抹黑夜般深沉的墨色迅速转身离去,肩头的白鸟惊飞,在半空中旋舞。 好奇怪的感觉,那个少女…… “……等等,等等!”秋落不由得叫起来,带着掩不住的焦急。 “请等等!为什么要跑!” 黑衣少女听到这句话时,似乎停顿了一下,回头望了她一眼。秋落愣住,一瞬间的事情,快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秋落用更快的速度追着那名黑衣少女。 她想她看见了,那个少女的脸。 很模糊,却熟悉得几乎要她窒息。 最深刻的还是那一眼,仅仅只是一瞬而已,可那眼中的沧桑却仿佛要跨越百年的时光,铭刻到灵魂深处。 黑衣少女跑向了庄园中最高的钟楼。 一路从花园追来,平常运动量极少的秋落早就开始了体力不支,却还是执着的追着那黑衣少女到了钟楼。 这座钟楼好像很久没人来了,楼底的铜门已锈迹斑斑,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与铜锈。锁早已被时光腐蚀殆尽,一碰就已化作破碎的尘埃。楼梯的扶手同样布满了锈迹,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楼道很暗,几乎没有光线来源,整个空间都安静得过分,黑衣少女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有些渗人的回响着。 秋落依旧在追。 她有着很强烈的预感,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女知道一切! 到顶层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阳光耀得发痛,一片模糊的白光中,秋落似乎看见一抹深沉如夜的身影落下、落下,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白光的尽头。 “等等!”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这光线之后,整个顶层的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窗户大开着,灿金色的阳光照进这个常年阴冷的空间,似乎都要把这森冷腐朽的空气点燃了。 秋落愣愣的看着窗户,不知言语。 许久许久之后,秋落终于有了动作,她移动着僵硬的身体,缓缓走到窗边,整个庄园的景色都映入眼底。高大的、美丽的、精致的中世纪建筑,大片大片的青绿色草地在阳光下仿佛闪烁着油光。再远一点,就是居民的楼房、街道,她甚至看得清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 那个黑衣少女,消失了。 消失了。 秋落深呼了口气,墨色的瞳里沉寂着无言的迷惘。 事情……好像复杂了。 看着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景物,看久了就会有种迷幻的感觉。 秋落转过身,低头揉揉发酸的眼睛。 落在窗户阴影里的一样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秋落弯下身子,捡起了那样东西。 一卷枯黄色的古老纸卷。 秋落心底涌起熟悉感,她盯着纸卷,有些发愣。 一点一点展开,枯黄的纸卷上面跳跃在眼里的是一个个如咒文般诡谲的文字。 她的指尖在颤抖。 精灵族文字…… 墨瞳一点一点放大,秋落伸着苍白得犹如病患之人的手,微颤的指尖划过纸卷上的咒文。 她的声音,因情绪的波动而颤抖着: “「精灵族……王室……禁忌……秘术」。” 秋落想起在海底城时,奥菲斯的话: “……上一代精灵王为了保存最后的王室血脉,留下预言纸卷之后开启秘术,最后的王者消失在世界的彼端…… 秘术。 开启秘术。 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收好枯黄纸卷,秋落关上被打开的窗户,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下楼。 空气中满是铁锈与腐朽的气息。秋落攥紧了左手的纸卷,像是抓着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小心翼翼,跌跌撞撞的下了楼,赤着的脚很疼,是踩到什么了吧。 可秋落无暇理会。 ‘吱呀——’,拉开铜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白皙的手指占满了粒粒铜锈。秋落走出钟楼,心情如这扇铜门一样沉重。 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 阳光依旧很晒人,秋落眯起了眼睛,看向古堡的方向,然后迈开脚步。 她该怎么去那个地方……拜托亚瑟吗? 不……不可以,已经够麻烦他的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沿着原路返回,转开门把手,走廊,拐角,上楼。 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秋落也没有看见一个人。仆人没有,管家大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了。 难道是中午的时候,她做的太过分了? 呃,等再见到的时候,道个歉吧…… 秋落转动房门把手,进去,关门。 走到书桌旁,秋落愣了愣,直觉感到有人进过房间。 因为……她出去的时候,童话书是背面朝上的,现在却是正面朝上。 墨色的瞳眯起,秋落手按着童话书,沉默了几秒,抬起拿着纸卷的左手。 将枯黄纸卷对折,秋落随手翻开童话书的一页,把纸卷塞进去,然后转身放回书架。 做完这些,秋落深呼了口气,拉过椅子坐下来。静下来之后,秋落感到右脚底一阵一阵的刺痛传来,右手也沾有一粒粒极小的铜锈,白色的睡裙上也是灰扑扑脏兮兮的。 ……怎么看都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 秋落无奈叹气,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左脚单脚跳着去盥洗室。没办法,刚才感觉不到,现在疼起来真要命。 洗干净了手脚,右脚底是被什么碎片还是小样的利器划破了,伤口周围血已经凝固是黑色的了,看起来已经受伤很久了。 用清水洗干净血迹,伤口没有什么异物,算是幸运了吧。秋落环视了一下盥洗室,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打开那个镶入墙壁里的衣橱。 唉,她今天洗了多少次澡了?难道她就要晋级洁癖持有者了吗…… 洗完澡,换了身黑色的睡裙。没办法,白色的没有了,其它的花花绿绿秋落怎么看怎么胃疼,就这件看起来没什么花纹图案。她实在不能理解往衣橱里放一堆印着卡通图案睡衣的人到底在想啥…… 秋落在软乎乎的大床上坐下,整个房间似乎静得有些过分。 莫名的有些烦躁,秋落揉揉自己有些湿的头发,知道自己又开始无理由的心里难受了。 这种压抑使得秋落不安的站起身来,左脚一跳一跳的向着门口去。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好想念管家大人。 嗯,哪怕那几个熊孩子来闹闹也可以的。 这么想着,秋落转动了门把手。 然后,几乎是同时,秋落听见了门的另一边传来孩子的叫声。 再然后,下一秒,秋落眼前晃过那原本应该在医院里乖乖呆着的几个孩子的脸。 再再然后,还来不及思考,秋落就被几个扑倒孩子顺带撂倒在地。 脑后传来剧痛。 秋落咬牙切齿中,被流海掩盖的额角突突冒出大量十字路口。 她后悔了…… 这群熊孩子根本不用来闹闹,光是来晃晃她的rp值就明显呈暴跌的负数! 于是,秋落再一次坚定了远离墨多多这群被雷欧大叔的主角光环笼罩的孩子们的决心。 -end- 第11章 第十一幕诡异的重现 秋落猜她此刻的脸一定黑得能和包公大人媲美,不用说啥,看这几个孩子的表情就知道。 三个孩子低着头,另一个虎鲨小朋友把视线在整个房间里乱晃,就是不晃到秋落身上去。 嗯哼,至于这群孩子的老大——小贱狗查理九世……原谅她吧,这只高智商动物的表情她实在看不懂也猜不透。 ……不过看向她的目光貌似有那么一丢丢复杂疑惑犹豫纠结想不透? 好吧这个句子表达不明确,咱们拉回来,接着上一幕末尾来。 当听到孩子们的叫声之后,不远处的管家大人急急忙忙的就往这边赶。等他看见被几个明显是趴在门外听墙角的孩子因为门突然被打开扑倒在地,以及猝不及防顺着被撂倒的脸黑得不能再黑的秋落,焦虑的神色瞬间变幻—— “小姐——!!!” 得,以秋落的视角来看,管家大人这一副肝肠寸断痛心疾首得无以复加就要饿狼扑食似的扑过来的模样实在让她胃疼啊胃疼,当下伸手,三个熊孩子被狠狠地敲了脑袋。 嗯,至于婷婷,这么可爱孩子她下不去手。 “你们这几个熊孩子快给我起来!” 秋落这话绝对是咬牙切齿,森森的磨牙声很是阴寒。 熊孩子们赶紧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然后,因为都挤在门口,一个不小心又扭成一堆摔了。 秋落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的脚和腿被压得好痛啊好痛,右脚那点小伤口比起这根本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无视掉了。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管家大人一个一个的把熊孩子提起来的。 当然,虎鲨这只有点【?】超重的孩子还是他自己爬起来的。 然后,就是黑黑的秋落绷着一张萝莉脸询问缘由。 嗯,其实这还是要从这几个熊孩子外加高智商贵族血统的小贱狗一只费尽千辛万苦从医院逃出来开始讲起。 大西洋王的庄园无疑是这里最好找的建筑物,看那座高高的钟楼,整一标志性建筑。 到达亚瑟的庄园外,墨多多他们遇到了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问题。 门卫不让他们进去。 哪怕墨多多他们费尽口舌解释,门卫叔叔还是坚持岗位职责,愣是不让他们进去。 于是几个孩子在亚瑟的庄园外急得团团转。 然后,在雷欧大叔赋予的强悍主角光环下,出去办事的亚瑟回来了。 然后,费尽千辛万苦跑出来的孩子们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大西洋王的庄园,直奔目的地——秋落的房间。 亚瑟之所以没有把他们这几个逃跑分子遣送回医院,就是因为这个。 嘛,毕竟好奇心是谁都有的嘛。 跟着亚瑟走的某一刻,墨多多小朋友偶然间看向那座古老的钟塔时,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巨鸟从钟楼那边转过来,直冲云天,等他不可置信的再眨眼时,那只鸟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时,墨多多小朋友的叙述被打断了,其余三个小伙伴坚决否认,坚持认为他眼花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大只的鸟类! 而且根据墨多多小朋友那惊鸿一瞥的描述,雪白巨鸟有着华丽的三支羽翼,蛇般的颈项,头顶似乎还有冠羽,漂亮得过分。 于是,墨多多小朋友被坚定为出现了幻觉。 “是真的看见了!”墨多多还在坚持。 “我还看见那只鸟上有人!穿着黑色的衣服!” 秋落的睫毛颤了颤,心脏的跳动几乎一滞。 雪白巨鸟、黑衣人、钟楼…… 秋落木着一张脸,伸手,掐住了墨多多的脸,直到他哇哇大叫才松开手。 “重点、重点!” “知、知道啦秋落!” “叫、落、落、姐!” “知道啦落落姐快松手快松手!” 跳过路上发生的事,亚瑟领着四个孩子一只小狗出现在秋落门前。管家大人还在为‘被小姐讨厌了被小姐讨厌了被小姐讨厌了’这件事陷入循环纠结郁闷中。 当dodo破迷小队们成功进入秋落房间之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于是管家大人石化了。 dodo破迷小队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船王大人……看不懂跳过跳过【踹作者!】 秋落失踪了不见了难道是被人拐了?!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咩! dodo破迷小队的小伙伴们动员起来,满房间乱窜。 至于管家大人,嗯,这位老先生正在努力的向船王大人解释:“船王,在下发誓从未离开房门半步,小姐房内也未传出任何声响……” 亚瑟皱着眉,一副深思的样子,摆摆手示意管家大人不必再说。 在房间里围成一团的四个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开来,顺便询问一下管家大人相关的事宜,于是墨多多小朋友一锤定音:“秋落肯定是在管家大人去了亚瑟房间的时候离开房间的。” 其余三个小伙伴赞同的点头。 至于拐人掳人绑人神马的,这里是可是船王的庄园谁敢咩。 于是,孩子们开始讨论为什么秋落出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于是,孩子们的探讨就卡在这里了。 倒是墨多多嘀咕了句:“秋落不会消失了吧,她不是说她是和书城一起消失了才来到我们这里的吗?”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墨多多在说这话时,亚瑟眸里一扫而过的怪异神色。 就在孩子们的讨论无法继续时,查理忽的叫了一声,示意孩子们看向书桌。 那里,有一本倒扣着的童话书和一支笔。 墨多多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翻开童话书的末页,只见最后的童话结局后面还被添上了一句话:“幸福与欢乐之时,可曾想过,这是一朵怎样致命的荼蘼。” 墨多多有模有样的皱起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还一边嘀咕:“秋落写这么悲观,不是想不开吧……” 然后,跳上书桌的查理狠狠地敲了他的脑袋。 墨多多吃痛的抬头,然后看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瞪着他。 再然后,正在讲述缘由的墨多多小朋友被秋落狠狠地掐住了脸:“熊孩子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是吧我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直到墨多多疼得哇哇大叫,秋落才松开了手。 其实后面墨多多不说她也大概能猜到了。 说到底害得她被扑倒两次摔得那么疼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群熊孩子身上金闪闪的主角光环对吧对吧?! . 墨多多总算还没有忘记一干小伙伴们逃离医院的终极目的。 当秋落放下掐住他脸的爪子,这熊孩子瞬间回击问题一打,听得秋落想揍人。 看秋落脸色又黑了下来,墨多多被小伙伴们强行拉回,换上班长兼外交官可爱的婷婷大人。 面对萝莉,秋落拉不下脸了。 于是后边的墨多多小朋友抗议秋落区别对待,被虎鲨同学暴力镇压。 …… 咳,咱们回归主题。 秋落一个人坐在软软的大床上,对面是一排坐在沙发上的四个孩子一只小狗以及大西洋王一枚,附带一只站得笔挺的管家大人。 夕阳从窗户透进来,猩红的颜色把房间的一切都覆上淡淡的血色。 秋落背对着窗户,阴影覆在双眸之上,幽黑深邃得什么都看不见。 婷婷刚才只问了一个问题——“落落姐,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你要,怎么回去呢? 秋落别开几个孩子探究的目光,沉默许久。 “回去……本来就没有理由可言。” “这个世界没有我在意的人; “这个世界没有我的生活; “这个世界没有我原拥有的一切; “我于这个世界只可能是一个过客; “就好像一个旅客,无论走得多远,走了多久,终究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我始终——都不是这里的人。” 我始终——都是要回去的。 “落落姐是想家了吗?”婷婷问。 想家吗? 秋落不可置否,没有回答。 或许是,或许不是。 其实,更多的只是,下意识的排斥这个陌生得可怕的世界,渴望着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吧。 呵呵,原来她也是这么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呐。 秋落忽然扬起嘴角,黑曜石眼里却弥漫出自嘲的奚落。 . dodo破迷小队的小伙伴们被送回了医院,一同被送去的还有秋落以及管家大人。 至于原因,嗯,秋落脚底的小伤被眼尖的婷婷发现了,于是管家大人强烈要求将秋落带去医院。 去之前,大西洋王放话了:伤没好之前别想踏出医院半步。 秋落,那种揪被子。 亚瑟你狠……怎么也跟着管家大人一起抽风!这么点小小小小小伤,住什么院!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而且,她最最最讨厌医院了! 墨多多等孩子因为逃出医院被医生大人严肃批评,回病房时一个个跟枯萎了的茄子差不多。 至于秋落那点小小小小小伤,温柔漂亮的护士姐姐是这么说的:“哎呀呀小妹妹,你可不能再下地走路了,这伤口看着虽小但刺得很深,看起来应该是铁钉之类的bbb……” 总之一句中心:需消毒需上药,没结疤之前别想下地走路。 秋落莫名的想掀桌啊掀桌。 这不是小小小小小伤是啥!用得着那么严肃么?! 无眠的一夜过去后,来换药的护士姐姐很震惊,因为秋落的伤已经完全消失了,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于是秋落要求出院,管家大人只有答应,一路护送回船王的庄园。 依旧是古典雅美的马车缓缓驶向船王的庄园,秋落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着建筑物群,有种回到了中世纪的那个时代的错觉。 早已没有了第一次的新鲜感,秋落看着马车驶进庄园,忽然有种进入了牢笼的感觉。 逃不掉,逃不掉。 那一瞬间闪现,蔓延全身的,深深的,深深的无力感,秋落只觉得几乎要窒息。 她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一瞬间感知到的,被那看不见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所体会到的无法自拔的无力感。 真讨厌啊…… . 进入庄园,上楼,进房,关门。 秋落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需要等待—— 精灵族之国土,守卫着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通道。 精灵族之王族,拥有着开启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钥匙。 没关系,没关系,等我睡醒之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作梦境的虚无,被时光掩埋在过去记忆里的尘埃。 是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只是需要等待—— 等待到我寻到那传说中的国度,远古的遗址之时。 一切,都会消失的。 对,一切都会消失的。 等这一切的一切消失之后,我将会回到我的世界。 回家——我的家。 . “落落!落落!” “姐姐……呜呜呜姐姐……” “落落不能睡!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着妈妈啊!” “落落,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落落!” “秋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说好的坚持呢?你从来就没有听过话,现在又要逼我们替你流泪吗?” “姐姐,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乖乖听话,姐姐……姐姐……姐姐……” “落落!落落!秋落你给我醒醒!你坑了我那么多次还不够吗你,这次又要违约是不是!” “落落……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看着我,只要你睁开眼,以前的事我们都一笔勾销……” “秋落,喂,秋!落!你装什么死啊你!上次放我鸽子还没找你算账呢!喂,喂……喂……混蛋秋落……呜……混蛋啊你……” “小落姐……你开玩笑的对吧……今天不是愚人节啊……别玩了……别玩了……别玩了……呜、呜……别玩了呜……呜呜……” “很抱歉,请节哀。” . 好吵好吵啊,好多好多声音。 好多人的声音啊…… 为什么要哭呢…… 最后一个声音,平静、冰冷、麻木。 医生的声音。 所以她讨厌医院啊。 那里,代表着悲哀的降生,痛苦的死别。 那么,是谁死了呢? “秋落,这个世界的身体果然还是崩坏了吗。” 谁? 谁在说话? “也罢,终究还是要送你的本体过来……” 谁…… 究竟是谁…… “不过,这个世界的秋落死掉了……你的本体居然不受影响……果然是……” 秋落,死掉了…… 死掉的,是秋落。 秋落…… 我死了?! . 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雪白大天花板。 脸上粘糊糊的,都是汗,枕头处湿了一片。 手不由自主的按住左胸,胸腔里的某个器官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每一下的跳动都在推送着维系生命的血液。每一下,都在昭示着——秋落,还活着。 刚才那是梦…… 抬手擦掉汗水,秋落还心有余悸。她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好像有很多很多人在说话,四周都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如此……真实。 还有,还有什么。 秋落晃晃脑袋,试图清醒一点。 还有,还有谁的声音。 …… 想了半天,秋落还是没能想起来梦境的其它内容。 只记得,有好多好多声音在耳边讲话,说了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唯一记住的是医生的那一句:“很抱歉,请节哀。” 平静的,麻木的。 呆呆坐了好一会,秋落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毫无焦点的黑眸恢复清明。 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咦?” 目光转到床头柜上的物品时,秋落不由得愣住了。 浅亚麻色的布料,棕红的花边,以及那个挂着的红色中国结…… 秋落走过去,伸出手,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掌心触到的布料告诉她,眼前的东西不是虚假的。 应该已经随着海神之子号葬身海底的,她的背包。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联想到昨天突然出现的神秘玄衣少女,白鸟,还有属于远古精灵国的纸卷……这下,连她的梦都诡异起来了。 越想越头疼。 秋落慢慢地蹲下身子,双手环住曲起的腿,脸深深埋下。 和这个世界扯上关系就是危险……好麻烦呐。 越来越复杂。 回家的信念一秒坚定过一秒。 我要回家。 谁也别想拦我。 第12章 第十二幕论熊孩子的不安分性 再次见到那群头顶主角光环的孩子们,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如果可以,秋落真想这群孩子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珍爱生命,远离主角这八个字可是无数穿越前辈总结而出的血淋淋的墓铭志……啊不座右铭。 而且她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何为主角光环不死外挂,炮灰除了乖乖去领便当就没啥事了。 所以,当耐不住寂寞的墨多多等孩子咔的一声推开房门进来时,可以想象秋落是何种心情……绝不对是乌云闪电低气压等等就足以比拟的冲天怨气。 “落落姐。”墨多多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瞅着秋落自他们出现就瞬间阴冷黑的脸就莫名的小心肝一颤,努力的压制住了那股拉开房门就跑的冲动。 想他墨小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看见这位据说是远古稀罕生物的秋落冷脸就想跑呢……那目光是在杀人吧对吧对吧?他没惹精灵王您吧! 孩子啊,其实你们顶着一身的主角光环往她这跑就已经是犯了大大大的忌讳啊! “你们不是在医院留院观察吗?怎么,你们的主治医生解除禁足令了?”手中的书本摊放在书桌上,还是秋落先开了口。她微微抬眸,一一扫视过四个孩子和一只小狗,脸上的阴霾也收起来了些。 算了,他们也不过和她那个熊孩子弟弟一样大而已。 “在医院呆的……我都快发霉了!”虎鲨瞥见书桌上放着一碟甜点,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捞了块就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扶幽那个存在感低的孩子自进门就窝在宽大的沙发椅上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尧婷婷抱起查理,坐在椅子上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直盯着秋落。 只余下墨多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黑眼睛滴溜溜的满屋子转,那笑在秋落眼里看来就是一犯了事的熊孩子。 唉,不用说,这几个孩子肯定又是偷偷的从医院溜出来的。 秋落觉得头疼。 尧婷婷是班长,但是她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反对三个男孩子决定的事,又偷跑这种事她即使不想做也会因为担心伙伴而跟随他们的。 扶幽这孩子,还是无视吧。秋落记得他几乎都不说话=_= 至于虎鲨,秋落瞥了眼那碟干干净净的甜点,再次扶额。 这孩子,也无视吧……他就是一不安分的主! 墨多多…… 哼,什么事没这孩子搅和过。 最后还有查理,这家伙虽说不是人类但起码是只高智商的动物吧,这群孩子又折折腾滕的跑出医院就不能阻止一下少给人家医生添乱么。 所以说,查理九世你这个老大当的真不称职。 于是,有着高贵血统的查理九世就怎么莫名其妙的被这么顶帽子。 秋落趴在书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眼睑半覆。 其实想一想,也没有么了。大概是受原著影响,这群孩子一不安分就会冒出什么怪事大事,偏偏她秋落还最怕这个。 那边的某人思绪飘到不知何方去了,这边的破迷小队的队长大人却正对着她一副深思。 查理窝在尧婷婷怀里,一双闪着光的眼睛仔细的审视着趴在书桌前懒散的翻书的秋落。 这个女孩的身份来历令它疑惑,虽然在海底城奥菲斯证实了她就是远古时期精灵族最后的王族,可它还是想不透。 而且,最后奥菲斯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说。 海底城已坍塌,奥菲斯已消失,亚特兰蒂斯最后的文明已经淹没在大西洋之底。 可惜了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无从考证了。 想到这里,查理不由自主叹息般的摇摇头。 虽然它也是一只高智商小狗,可是想多了照样会觉得头疼。 秋落这个女孩,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和故事呢? 查理不得不申明它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啊感兴趣,一天不知道答案就觉得各种忧桑纠结啊。 于是秋落就是这么的被查理小贱狗惦记上了。 当秋落房门再一次被敲开时,对着门外笑容温和的金发少年秋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堂堂大西洋船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群孩子偷跑了跑哪了。 跟着船王大人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笑眯眯的年轻医生,一看就很好说话的那种,和小伙伴们的主治医生大人根本就不是用云泥之别就足以形容的。 不过秋落一点都不喜欢他。 因为,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家伙过来是发表长篇大论的。 秋落趴在桌面,头疼的按住脑袋。 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次奥亚瑟房间就在对面干嘛要在她这里发表‘关于真假人面鱼灯的效用猜想与对人体伤害指数’的科学论文演讲! 那深深的怨念啊就是亮晶晶的小刀啊小刀,笑面虎医生自觉背后已插满无数秋落牌眼刀,语速飞快的结束演讲后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然后,亚瑟以‘我有最后一张‘黄金地图’为诱饵,成功钓走了包括查理在内的dodo破迷小队成员。 伴随着亚瑟关上房门的轻响,秋落松了一口气。那群危险分子终于都走了啊…… 瞥了眼被虎鲨吃得干干净净的点心碟子,秋落摇摇头,端起一旁的红茶浅抿一口。 盯着童话书,秋落一时不知道想什么。半晌后才极低的叹了口气,从书中抽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笔记纸。 打开笔记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秋落又是头疼的叹气,抓了抓头发,盯着纸面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字发呆。 一个星期前在钟楼捡到的那张属于精灵国文字的古老纸卷被秋落认认真真的放到了失而复得的背包里,现在这张纸是秋落对着精灵文翻译出来的。虽然她看得懂那些咒文般诡谲的文字,可是她还是觉得□□的方块字来得亲切。 发呆许久,秋落晃晃一团乱麻似的脑袋,拉出抽屉又抽出一张笔记纸。 拿过笔,秋落瞥了眼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纸,在新的笔记纸上写下: “远古精灵国遗址: 海之上 天之中 地之下” 丢下笔,秋落又横看竖看的研究了老半天,最后哀嚎一声趴在书桌上。 世界上哪有这种地方啊……同时在海面上,天空里,泥土下! 折腾死人了……秋落碎碎念。 这个世界果真是无处不存在破、迷、解、密、啊! 第13章 第十三幕终见唐晓翼 秋落觉得,其实某船王也有着和被某学妹子心心相念的那位毒舌腹黑帝的唐某人有着一拼的腹黑功底。 至于原因,则要从剧情说起。 说起来,秋落穿到这个危险重重的世界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dodo破迷小队的四张黄金地图也已收集完整,至于剩下的四份秘境珍宝就没那么好找了。 一日,秋落被管家大人提至亚瑟房间,这妹子进去后发现房里除了亚瑟还有那几只熊孩子。 秋落,-_-|| 把她叫来是干嘛的,蹭霉运吗? “落落姐!”墨多多小朋友情绪明显高涨中,“我们要去纽克市的唐人街44号找第一件秘境珍宝,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和这群浑身主角光环的孩子们一起去寻宝? 摆明了的去当炮灰有木有! 秋落果断摇头。 于是小伙伴们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亚瑟。 亚瑟也摇头。 小伙伴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墨多多握紧拳头,一副坚决不丢下你的表情。“我们是绝对不会丢下朋友的!” 亚瑟失笑,海洋般湛蓝的眼睛眯成月牙。“虽然我也很想和你们一同前往,但我现在手头还有好几个要紧的工作要处理。纽克市我去过很多次了,那里有自唐朝流传下来的美食,精致飘逸的华服,你们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几个孩子明显被亚瑟所描述的世界吸引了,看那一脸殷切的渴望就知道心思早不知飞哪去了。 小贱狗查理一爪子拍在脑袋上,看那充满鄙视的目光,秋落居然神奇的读懂了。 ——刚才说绝对不会丢下朋友的是谁啊是谁! 拿着亚瑟给的飞机票,四个孩子带着队长查理火急火燎的走了。 目送一群孩子消失在视线里,秋落忍不住扶额。 她被管家大人领到这来是干什么的到底…… 不经意间抬眸,目光触到温和微笑着的某大西洋王时,秋落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群熊孩子出去后这房间里就剩她和亚瑟两个人了…… 秋落,= = 这在空气里飘荡的是什么?是尴尬吧对吧对吧? 正当秋落小心脏颤颤巍巍的表示要回房休息时,亚瑟开口了。 他说:“有兴趣与我一同游玩本岛么,可爱的小姐。” 秋落被那个‘可爱的小姐’形容词狠狠的寒到了。 而且游玩什么的……前几天她随便晃了晃整个庄园的事果然瞒不过他对吧对吧?! 等等。 秋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疑惑的目光扫视亚瑟。 “你不是还有好几个等你处理的要紧工作吗?” 亚瑟依旧面不改色,笑得很温和很无害。“交给博朗逊就好。” 博朗逊先生…… 秋落想起那个差不多时时跟在亚瑟身后的胡子花白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据说他是亚瑟的贴身管家,以及这个庄园大大小小事件的处理者…… 想至此,秋落忍不住在心底为博朗逊先生抹了一把冷汗。 ……真是辛劳了……博朗逊先生…… 不过。 秋落把目光凝视微笑的亚瑟,流露出丝丝疑惑。 亚瑟不和墨多多他们一起去唐人街,还把手头的工作都推给博朗逊先生……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想邀请她游玩这个海岛?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不禁忧虑的望天状。 坏了,不是因为她前几天没有好好呆在房间就要罚她走遍整个海岛吧? …… 不得不说,你还敢再不解风情点么秋落妹子。 熊孩子们去的很速度,回来的也很速度。 第二天傍晚,秋落看着墨多多风风火火的推开房门,手一抖,书页的另一半光荣牺牲。 “亚瑟,亚瑟!你看看这个你认不……” 啪的一声推开房门的墨多多情绪高涨,正欲询问亚瑟关于他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秘境珍宝时,目光一触及秋落阴雨密布的脸,墨多多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推错门进错房叫错人了。 看看秋落手中的另一半书页……墨多多只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下场啊下场。 呜,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谁让亚瑟和秋落就住对门而且房门都一模一样还没有个门牌号什么的他弄错也是很正常的事好不好?! 而且秋落就不能和亚瑟一样温柔一点替人着想一点么,他记得他有好几次都推开亚瑟的房门喊“落落姐”时,亚瑟都没有生气好不好! 同样是远古种族,怎么差距就那么那么大呢。 墨多多小朋友很悲愤,很悲愤。 “亚瑟在对面。” 秋落努力压制跳动的怒火,把撕坏的半边书页夹进书本。 这都第几次了第几次了orz…… 抬眸,于是秋落挑眉,森森磨牙。“我说,亚瑟在对面房间。” 墨多多如梦初醒,立马转身还不忘带上门。“啊,是我知道了落落姐再见!” 房间再次安静。 放下书本,秋落忍不住捂脸。 墨多多这只熊孩子……哦不,船王你怎么可以如此腹黑毁形象啊毁形象懂不懂。 她要求换房间啊换房间! 秋落端起茶壶,才发现壶中已经没有红茶了。 微微一愣,秋落记得管家大人平常都是定时来换茶壶的,无论她到底有没有喝红茶。 用管家大人的原话来解释就是:“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的红茶对小姐有害,所以bb……” 总之认真到秋落彻底无语无奈无反抗。 不过今天居然会耽误…… 秋落摇摇头,端起茶壶。 管家大人大概是有什么事要紧急处理吧。 亚瑟的庄园虽然很大,但是佣人却很少,除了博朗逊先生和管家大人,以及几个女仆侍从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秋落在走廊上转了好几个弯,都还没看见半个人影。 然后再转个弯……视线里蓦然冒出一颗长着雪白毛发的巨大动物头颅,距离近到秋落甚至能清晰的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只很是高大的动物,秋落一惊,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反射性的后退,然后……她脚崴了一下。 再然后……当然,秋落没摔着,因为那只高大的雪白动物旁蹿出一个人影,很好心的拉了她一把。 但秋落手中的茶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径直从茶盘上滑下,摔落在地化为一地碎片。 秋落,= =#! 她很喜欢那个茶壶的啊啊! 伸手拉住她的那个人似乎笑了一声,然而他接下来的玩味话语却让秋落的咆哮音尽数消失。 他说:“还真是位冒冒失失的小姐呀……尊敬的精灵王殿下。” 秋落惊愕的抬眸,看向那人。 雪白毛发的巨狼旁,站着一位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 他的栗发翘着不安分的弧度,眼睛明亮若星辰,耳边的六个耳钉闪闪发亮,挂在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秋落微微蹙起了眉。 记得某人曾和她说过……她最喜欢的人身边有一只雪白狼王,他很腹黑很毒舌,也很酷很帅,而他的名字…… 叫唐晓翼。 “你是唐晓翼。”秋落盯着少年看了半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少年略微讶异的挑眉,没有否认的点头。 秋落因为那句‘精灵王’冒起的情绪瞬间消失大半。 这就是唐晓翼啊…… 终于见到了啊,让她家学妹子天天神神叨叨心心相念绵绵不绝的……祸害! 秋落上上下下的扫动着少年。 腹黑不知道,毒舌也不知道,酷没看出来,帅也不到哪里去……这分明就是一不良少年! 秋落在心里给唐晓翼的第一印象打了个负分。 其实这不怪她,真的不怪她。 谁让那只学妹一谈到《查理九世》这小说……任何主题任何重点都是围绕‘唐晓翼’这三个字转,在未见面之前,‘唐晓翼’这个字都快成禁词了。 ……居然把她家可爱的学妹迷得神魂颠倒…… 没天理啊没天理。 秋落的眼神让唐晓翼摸不着头脑。 那个好像抢了她宝贝一样的目光扫视是怎么回事? 她和他……刚见面吧喂! -end- 第14章 第十四幕手捧破碎之心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falli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dy……” 空洞飘渺的歌声似从远处而来,温柔的嗓音唱着单调而蛊惑人心的悲鸣之乐。 面容精致犹如人偶般的小女孩轻轻扯了扯蓝衣女子的衣裙,素净小手中的厚厚素描本缓缓浮现出字体: 「那个人」 「是‘审判’的执行者」 蓝衣女子停止哼唱,抬起眸来,极其年轻的苍白面容上,湖蓝的眼瞳渗出浅金的荧光,嘴角上扬的一抹弧度似水般柔和。 她看向玻璃橱窗外的玄衣少女,眼睑半覆,那浅金的光芒愈发清晰。 她按了按小女孩的浅棕色鬈发,柔和的嗓音带着莫名的低沉悲悯: “我知道她是……那,是她的命运,无可逃避,无处可逃。” --------- “小姐!” 这是带着无比激动的深情呼唤扑过来的管家大人。 秋落闻声转过头去,额角忍不住冒出黑线。 管家大人…… 捂脸,秋落简直不想再看。 至于唐晓翼少年,嗯,这货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啊。 “唐晓翼!” 这是一群跑过来的孩子们的惊叫。“不是说是一个叫‘唐雪’的小姑娘吗?” 最后才是温文尔雅举止得体的大西洋王,他眯着湛蓝的眼睛只是微笑,不言不语。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唐雪是我奶奶。”唐晓翼不温不火的解释道,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看亚瑟是老糊涂了吧,他和我奶奶是一个辈分的,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呢?” 秋落听着,微微一愣。 目光转向亚瑟,他依旧不言不语,湛蓝的眼眸大海般清澈深邃。 ——当你的伙伴已老去,逝去,而你却依旧披着年轻的皮。 ——这是怎样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 “好了,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坐下来再好好谈谈吧。”亚瑟轻咳一声,道。 唐晓翼撇撇嘴,茶眸扫过秋落的目光略有些奇异,深沉而闪烁。他越过秋落和地板上的碎瓷片,带着狼王洛基前去。 墨多多赶紧跟在唐晓翼身后,询问关于得到的那颗琥珀的问题,其余三个孩子也连忙跟上。 查理在最后,它回头看了一眼秋落,那深沉的目光让她嘴角直抽。 小狗的心思你别猜,不在一个思维模式上只会让自己受伤。 秋落默默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刚欲动作,眼前闪过管家大人的身影,然后手机的茶盘就被抽了出去。 对上管家大人那令人心塞的目光,秋落顿时感觉心脏不够用了。 管家大人,请不要用那种我丢了五百万然后又捡回来了的激动目光看着她…… “落落。” 秋落又是一愣,看向声音源头,旋即疑惑。 亚瑟怎么还没走? 思绪还没有转过来,亚瑟就已经走到了跟前。秋落刚想开口,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手下意识的勾住了什么。 待秋落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都坏掉了。 亚瑟你没事……把她打横抱起来干嘛啊干嘛! 抬眸,秋落刚想说什么,亚瑟便已经将她放了下来,温凉的手掌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能够稳定身体。 “你……”秋落看着眼前微笑的亚瑟,目光满是疑惑。 “你没有穿鞋。”亚瑟轻声解释,“不注意的乱动会被碎瓷片扎伤。” 经亚瑟一说,秋落的确想起来了,刚才她脚边都是茶壶的碎片来着…… 抬手,按在肩头的手掌揉了揉柔软的黑发。秋落被头顶传来的触感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亚瑟,却被那一抹深邃清澈的湛蓝迷了眼。 “你不能再受伤,不能再流血了……” 亚瑟的声音似是从天际遥遥传来,话语中沉重的语调让秋落忘却了询问的欲望。 那双清澈的深邃瞳眸此刻的颜色,深沉却闪烁。 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颜色。 . 亚瑟目送秋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还是不想告诉她。 精灵王这个身份过于敏感,虽然他已经尽力的去掩盖可还是走漏了消息。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群科学家,对研究那些拥有人形的非人类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 百年来他已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侄子设计,当年族人被按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解剖的悲剧仍历历在目,深夜梦境总有拿着手术刀的手从黑暗中伸来,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长生不死,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你的伙伴老去逝去,而你却依旧披着年轻的皮。 ——当你亲手将昔日的挚友埋葬,而你却依旧带着不老不变的容颜,手捧着几欲破碎的心。 ——即使这样,也依旧活着的不死的你,是否也是一种可以讥笑的悲哀。 亚瑟摇摇头,抬脚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他的母亲将她托付,那么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周全。 只因她是王。 最后的精灵王。 . 秋落回到房间,伸手拉过床头的背包,正准备找出那本夹有精灵族文字的笔记本时,一个不稳,背包从手中滑落,包中的东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背包扔到床上去,秋落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本一本的捡着笔记本。 指尖在其中一本印有枫叶的笔记本上顿下,秋落放下摞起的笔记本,捡起那本印有枫叶图案的笔记本。 翻开,秋落看着上面的字迹发愣。 那是她以前随手写的随笔,零零散散的句子,写到一半便没了下文。 秋落轻轻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当你的伙伴都已老去逝去, 而你却依旧披着年轻的皮。 当世界已经变化, 当时代已经变迁, 而你却依旧站在历史中, 无法寸进。 当你亲手将昔日的挚友埋葬,” 到了这里,就没有了。 秋落皱着眉,抓抓头发,忽然从地板上抓起一支笔,直接伏在地板上接着下面写了起来。 “当你身旁的一切已化作旧日尘埃, 当你曾执着的执念变幻了初始模样, 而你却依旧带着不老不变的容颜,手捧着几欲破碎的心, 无声悲泣。 即使是这样,也依旧活着的不死的你, 是不是也是一种可以讥笑的悲哀。 如果活着成了习惯, 守护成了责任, 那么是不是连存在都要失去意义。 这样失去了时光痕迹的存活, 是不是也可以当做一种所谓的命运惩罚。” 扔下笔,秋落又呆呆的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终于,她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笔记本被啪的合上,秋落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 心底那涌动着的,是恐惧么。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刚才看到的,亚瑟的眼睛。 就和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黑衣少女时的眼睛,一模一样啊! 种族的失落,最后的族人,与众不同的存在。 悲哀么,可嘲么,痛苦么。 人类追求的永生啊,竟被这样摒弃。 秋落敛住笑容,把笔记本塞进背包,地板上散落的东西都收拾好,最后端端正正的放在床头。 黑瞳目光空洞,似是透过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奥菲斯曾说,命运,不可逃避,无处可逃。 可是,她的愿望,就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啊……” 她低声呢喃,在诺大的房间里,寂静的消散无形。 ______________ 注:本章开头的歌词源自著名的鹅妈妈童谣《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很好听的歌,有兴趣的亲们可以找来听(^_^) 可惜网上已经找不到1951的版本了……在下好伤心qaq 第15章 第十五幕考核计划第整蛊计划 时间: 地点:四煌市郊区 人物:现任精灵王 秋落扯了扯身上沉重的衣装,目光扫过四周,一派枯败的荒芜模样,天空黑暗阴沉,乌黑的鸟儿在不远的地方低声呜鸣,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长满青苔,空气中满是阴森的气息。 秋落此刻很后悔,很后悔。 她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答应唐晓翼那只祸害的! dodo破迷小队的突击考核,以唐晓翼自封总导演为核心,狼王为客串,某温良学姐为策划人之一,并且成功拉了亚瑟为赞助,以及挖好了坑让她不得不往下跳为基点,实施这个披着考核外皮的整蛊计划。 秋落恨唐晓翼恨得要死要死的。 以后这个祸害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不,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相信!这个满肚子乌贼墨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把她可爱的学妹洗脑的! 长长的乌黑假发随风扬起,厚重的流海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下巴带着死人的僵白,一身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黑色旧洋装。当秋落在镜子中看见化完妆后的自己时,差点没把自己的心脏吓得罢工。 秋落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张萝莉脸还有去反串好兄弟的潜质。 被唐晓翼打发来买火车票的孩子们逐渐走近了这里,秋落哼着唐晓翼教的童谣,心里默念: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我不紧张…… 谁让唐晓翼恐吓她说,敢露出破绽就把她是精灵王的事上报浮空城!弄得她压力超大有木有! 虽然不会被按在手术台上什么的……但被一群以探索真理为终极目标的高危人物们盯上绝对没有好下场啊有木有! “……喷汽火车呜呜叫,钻入第二条隧道,迷路的人儿在睡觉,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禁忌的森林把手招1……” 单调的曲子在萧瑟的风中回响,诡异的歌词带着阴冷的味道。 “喂,那个姐姐!”墨多多气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秋落没有理会,仍哼着童谣:“白色的怪物把手招,穿过了窗子穿过了门,蠕动的虫子嘻嘻笑,无数的手,无数的脚,一点点粘住身体1……” 墨多多跳到了面前,大声问道:“姐姐!你知道最近的火车售票站怎么走吗?” 秋落转动目光,动作僵硬而无丝毫生气。她凝视墨多多的脸,僵硬几秒后,死人般僵白的脸忽的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语气森冷:“去第64区森林吗?” 墨多多被她看得后退一步,声音也出现了些磕巴:“是、是啊,姐姐、姐姐知、知道吗?” 秋落脸上那诡异的弧度更深了,她咯咯的笑起来,尖锐得像刀子划过玻璃的声调吓了墨多多一跳。 “咯咯咯……我当然知道呢……”秋落捏着嗓子说道,怪笑着:“通往第64区的列车……上一趟同样天堂,下一趟通往地狱2……”说到这里,秋落猛地抬起头,扬起的发丝下露出了紧皱干枯血肉的上半张脸,深陷的眼窝闪着猩红的光。 墨多多吓得哇的大叫一声,欲后退的身体被秋落用力的攥住了手腕。 靠近了墨多多的脸,秋落清晰的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鬼脸,继续阴森笑道:“记住了,售票站在前方四百四十四米处……来吧,来地狱陪我吧!” 墨多多的表情更加惊恐,他用力挣脱了秋落的手,大叫一声向着她身后的其他孩子们跑去:“啊啊啊鬼啊!!” 墨多多终于消失在眼前,秋落松了口气,轻轻跺了跺脚,触动机关,瞬间消失在原地。 等到那群叽叽喳喳议论的孩子们远去后,秋落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因为她所站的地方是草丛,机关就在地底,那狭小的空间都快闷死她了。 小心掀掉脸上的面皮,露出自己原本的脸庞,秋落顿时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收拾好面皮,秋落站在原地,盯着一棵草发呆。 管家大人快来接她吧快来接她吧。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由模糊到清晰,最终到达跟前。管家大人跳下马车,拉开门做出‘请’的动作。 秋落被厚实的流海遮住了眼,她扶着管家大人的手上了马车坐下后,才发现车上还有个人。 “咦?”秋落抬眼,对面的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穿一身黑白制服群,活脱脱的美少女一个。 秋落莫名的联想到了安菲特利特公主,只觉得眼熟啊眼熟。 那人正低头审视着手中的木盒,似乎是秋落的目光太过热烈,他抬起头来,声音略有些疑惑:“落落?” 秋落石化了。 她感到自己脑袋里某根神经不堪重负的,‘嘣’的一声断掉了。 “亚、亚、亚、亚瑟?!” 这被刷新的世界观啊…… 他微笑着点头。 “噗哈哈哈,亚,亚瑟你……哈哈哈……”秋落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指向‘美少女’模样的亚瑟,笑得半天接不上气来。 亚瑟黑了脸,已然僵硬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无语的看着就差在地上翻滚了的秋落,最后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后悔答应参加唐晓翼的伪考核真整蛊计划了…… 不过,也是第一次看见,秋落居然能笑成这个样子啊。 当秋落笑声停止时,她已经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便是痛并快乐着的悲剧啊。 秋落目光扫了下四周,对面亚瑟的座位只剩下了那个木盒 诶,亚瑟人呢…… 大脑当机几秒后,秋落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不礼貌。 所以,当亚瑟换好了衣服再上马车时,看见的就是某妹子扯着长长的假发在手指上绕啊绕的纠结模样。 “落落。” 没反应。 “落落。” 还是没反应。 亚瑟无奈地走过去,把可怜的假发从她手里解放了出来。 秋落不敢抬眸去看亚瑟的眼睛,刚得到解放的手指又揪着洋装上装饰用的丝带继续绕啊绕的纠结。 亚瑟:“……” 叹了口气,亚瑟拿过座位上的木盒,打开,递到了秋落眼前。 还在纠结中的秋落扫了一眼木盒中的东西后,还在绕丝带的手瞬间停住了。 这是一套折叠整齐的玄黑色古装,其上缭绕着繁复的青蓝色犹如咒文般的纹路,庄重而古朴,带着久远的气息。 秋落虽然是鉴古白痴一个,但也一眼就看出这件古装的历史久远。 刚想问为什么,亚瑟解释的声音就传了来:“这是唐晓翼要我交给你的。他说,这件来于精灵族遗址的衣服,交给你最合适。” __________________ 注:1此童谣出自原著《查理九世之幽灵列车》 2这句话是作者在漫画版的《龙族2》里看到的,小说原著是否有这句话不清楚,这里引用,若有相关信息请告知,非常感谢(^_^) -end- 第16章 第十六幕祸事横生 “我已再无所思,再无所念,再无所惧。” “我已毫无畏惧。我坚不可摧。” ——叶无律 源自……精灵族遗址?! 秋落瞪大了眼,盯着木盒中的玄黑古衣,脑中的一切杂念都被扔到了垃圾桶,只剩下亚瑟说的那句话。 精灵族遗址……唐晓翼去过精灵族遗址! 秋落顿时觉得世界充满了戏剧性。 咬牙,为什么她不喜欢的家伙会知道精灵族的遗址在哪。 木盒盛放的古衣不知由何种材料制成,入手柔和丝滑,历经千万年的岁月依旧不腐不坏,不可谓不神奇。 忽然,秋落睫毛狠狠地颤了颤。 是了,她想起来了。 那一天,在钟楼里的那个玄衣少女……穿的就是这种如夜般漆黑深邃的古装,已经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那空中舞动的衣料上面,青蓝纹路仿佛活物般游走,最终幻化成她眼中致命的梦魇。 “落落……落落……” 秋落恍然间回过神来,对上亚瑟担忧的眼神,想勾唇对他笑笑,牵强扯出来的弧度却只会让那双碧蓝眼眸忧虑更加。 低眸避开亚瑟询问的目光,秋落在心底里自嘲:怎么可能是呢……只不过是她……想多了而已。 那个人啊,怎么可能会是她。 时间像停止了脚步,车外的喧哗声与车内的安静似乎分成了两个平行的世界。 四煌市是个时尚而潮流的城市,中世纪的马车驶过街道引来注目礼与议论声无数。这个时候秋落不得不感叹,管家大人真不是一般的淡定。 不知安静的坐着多久后,秋落开始犯困。 又很是不雅的打了个哈欠,秋落揉揉眼,扫了眼对面的亚瑟。他正聚精会神的阅读一份报纸,车内柔和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淡淡的阴影析离,这个样子的亚瑟有种斑驳光影的朦胧美感。 收回目光,秋落再次感叹:无论看多少次,大西洋王都是会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童话里的王子啊…… 眼皮越来越沉,黑瞳一派朦胧的睡意,连带着空气都是懒洋洋的味道。 唔,都怪唐晓翼那货,要她短短两天内把糯糯的萝莉音练成‘鬼音’,捏着嗓子背台词背童谣,弄得她没时间休息困得要死不说,喉咙现在都还在痛。 唔,越想那货越混蛋啊……zzz…… 当亚瑟翻看完了一份报纸时,秋落已经带着满肚子的怨念睡着了。 八月里的四煌市,气温完全说不上冷。亚瑟看了眼对面蜷成一团的秋落,无奈微笑着摇了摇头。 掀起窗帘,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黑的云层海浪般翻滚着,给人以莫名的压抑感。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在这八月的夏季里居然也有种霜结的冷意。 垂下的布帘隔离了窗外的世界,亚瑟将目光投向蜷成一团的某人。略微沉吟,伸手取出了木盒里的玄黑古衣,替秋落穿好。古衣后摆与衣袖宽而长,一截衣摆垂落在地。 做完这些,亚瑟目光凝视沉眠中的秋落,低眸,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马车到达目的地,管家大人拉开了门,躬身行礼:“船王,小姐,四煌码头到了。” 对着管家大人轻轻颔首,亚瑟目光转向秋落,她睡得很沉,连外界的变化都丝毫不知,安宁得几乎异常。 忽然,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 下了马车,空气很冷,风卷杂着细碎的水珠,带着海水特有的腥味。秋落下意识的皱眉,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 亚瑟僵了僵,随即抬脚向水中的豪华游艇走去。 “亚瑟,亚瑟——!等等!大西洋王,请等等!” 少女急促的声音从码头外传来,亚瑟皱了皱眉,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名有着浅色金发的少女,同样浅色的蓝色眼眸犹如一湖清水,混合着中英风格的精致面孔是掩不住的焦急。 亚瑟挑眉,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结识过这样的一名少女。 那名混血儿风格的少女终于跑到了他面前,用力地喘着气,脸色苍白与不正常的红晕似乎在昭示着少女并不健康的体质。她努力的压抑喘息的冲动,说话断断续续: “亚、亚瑟……你是……大西洋王,亚瑟……没,没错吧?” 虽然疑惑,但亚瑟还是礼貌性的对她微笑,点头:“对,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拜托你!”少女情绪很是激动,她努力平复极不协调的呼吸,声音急促:“带我去找唐晓翼,求求你!必须要快点,快点找到他们!否则,会出人命的!” 闻言,亚瑟脸色骤变。 秋落醒来时,脑袋晕沉得厉害。 “这是……哪……”秋落环视四周,不算大的房间干净整洁,空气中飘荡着海水特有的湿腥气味。 晃晃脑袋,想清醒点,结果晕乎乎的感觉更加严重。秋落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阳穴,对着挡住视线的一截玄黑衣袖发愣。 唔,她记得她好像是在马车里睡着了来着……那么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还有……秋落扯了扯身上套着黑色旧洋装的玄黑古衣,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是谁把这件衣服给她穿上的……等等打住这个问题太危险了还是扔进垃圾桶吧。 翻身下床,站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落总感觉地面在小幅度的晃动。 推开门,门外是尽职尽忠的守着的管家大人。 “小姐,”管家大人面带笑容,对她微微躬身行礼。“您醒了。现在已是晚上七点,是否需要进餐?” “管家大人……”秋落扶着门,有些纠结的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秋落觉得那是错觉,不然为什么管家大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意味深长了点? “小姐,您现在在游艇上,我们正在回格兰岛的航线中。” 格兰岛是亚瑟的故乡所在……不过管家大人,你的回答重点明明和她的问题重点根本不是同一个好不好?! 秋落微微眯起了眼,忽然问道:“亚瑟呢?” 管家大人面不改色:“船王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问他现在在哪。” “……四煌市。” 秋落讶异的挑眉:“亚瑟还在四煌市做什么?” “……”管家大人沉默了几秒,想来想去亚瑟好像没说不许他说,于是一五一十的如实交代了。 秋落听完,站在原地如果不是扶着门几乎就要站不稳。 会出……人命的…… 她脑海里只回响着这五个字。 秋落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外来者。 是不是就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导致了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变动呢? “管家大人。”秋落抬起低垂的眸,那黑色的瞳孔里深邃如夜。“返航,回四煌市,立刻,马上。” “小姐,这……”管家大人为难起来。 “快点,马上返航。”秋落的声音是一种奇异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们去找亚瑟……还有墨多多和唐晓翼他们。” 如果,那群孩子因为她的介入出了事,那么,她秋落就是回了家也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她要去确认。 哪怕这背后的缘由,只是她自私的想要抹杀掉让自己愧疚的借口,抓住一丝自欺欺人的心安。 -end- 第17章 第十七幕起.点与终点 “我真傻,真的。” ——秋落 晚风携带着浓重的海腥味,玄黑的古衣随风扬起,没入夜色几乎分辨不出。 秋落站在船头,风拂来只觉得满心冰凉。 灯火辉煌,彩色的霓虹灯将半边黑幕染成白昼,不夜城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掩埋其下潜藏的血腥危机。 近了啊,越来越近了。 四煌市。 登陆码头,管家大人将秋落带至码头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小姐,请在此等候,务必不要乱跑。”管家大人一脸严肃,“川顿需要去为您准备好车辆,您回到四煌市的事,船王已经知道了。” 说完,管家大人对她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出了咖啡馆。 秋落伏在冰冷的桌台上,微微抬手,按住额角欢快跳动的十字路口。 管家大人你绝对是故意的是吧是吧把她扔在满是人的咖啡馆里成心让她受人瞩目是吧她是那种会随便乱跑的人吗?! 感受着四周投过来的各种好奇视线,秋落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错了……她下船之前应该先换身衣服的!今天的那身黑色旧洋装外套着玄黑的古衣,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现在的咖啡馆,正是人多的时候。 秋落努力地不去注意那些带着探究意味的好奇目光,把视线转向窗外。 街道上,车来车往,行人脚步匆匆,不远处的轮船带着鸣笛声远航,在嘈杂的城市中渐渐消逝。 四煌市,不夜城。 多美丽,多危险。 如夜中怒放的夜玫瑰,艳丽的花朵下是危险的荆棘。 一辆卡车驶过街道,遮住了视线,待再看见对面的店铺时,秋落愣住了。 对面的其中一家店铺的之上,铭刻着两个古朴的玄黑色字体,在霓虹灯的映射下显出一种历经时光的沧桑。 ——迷漄 犹豫了几秒钟,秋落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离开座位跑出了咖啡馆。 “咦……”走到对面的商铺时,秋落再抬头看那牌匾上的字,却是愣住了。 “迷途。”低声念出那两个字,秋落大失所望,在心底自嘲。 怎么可能啊。 怎么可能是「迷漄」…… 橱窗里面的精美物品在灯光下闪着流离的光。秋落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她在橱窗前站了一会,转身回了对面的咖啡馆。 ‘迷途’店铺之中,柜台上坐着一名身穿洋装的小女孩,精致如人偶,浅茶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但整个人看起来却给人一种过于精致而失了生气的感觉。 柜台后的浅蓝女子有着极其年轻的古画般的容颜,发色与眼眸都是异于常人的蓝,就如同水的化身。 她怀抱着厚重的黑皮镶金的无名书,微微笑着。“荏苒,你在写什么。” 女孩抬起手中的素描本,雪白泛黄的纸面写着满是稚气的黑色字迹。 “「她的出生葬送了生母 她的归来埋葬了生父」” 毫无生气的女孩忽然开了口,她凝视着手中的素描本,声音平静而带着无名的嘶哑,那并不甜美的嗓音,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女孩忽然低着头,轻轻哼唱起来: “「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dy. …… 最后的精灵王 最后的审判者 不可逃避 无处可逃 ……」” “荏苒。”蓝衣的女子微微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缄默。她轻抚女孩的浅褐长发,湖蓝的眼眸隐隐渗出浅金的荧光。 蓝衣女子抬眸,望向橱窗,似是透过它看到了什么。 “该……去拜访一下故友了。” 说着,她走出柜台,推门而出。 霓虹灯下的店铺招牌,两个古朴的字体沉淀着历经时光的沧桑——迷漄。 秋落回咖啡馆刚坐下没多久,管家大人就回来了。 “小姐。”管家大人微微躬身。“船王吩咐,您只要在四煌市等他们的消息就好了。” 闻言,秋落头疼的扶额。 “为什么。” 管家大人依旧是微笑,却是不语。 “为什么不能去找……亚瑟。” 管家大人站直了身,右手抚胸行礼。 “小姐。”管家大人依旧在微笑,语气却是秋落第一次听过的不容抗拒。“现在请您随川顿回宾馆。绝对不能让您离开川顿的视线,必须在船王回来之前呆在四煌市。这是船王的命令。” 看着街上不时投来诧异惊奇目光的行人,秋落很是哀愁的叹了口气。 这个亚瑟……为什么不让她去啊啊啊! 霓虹灯映在脸上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的感觉,不属于城市的马踏声起起落落,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 当视线扫过某一处时,猛然凝固—— “管家大人,停车!” 站在这幢建筑物前,秋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能清晰听见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跳声,仿若巨雷。 ——九溪书城。 推开略微冰冷的玻璃门,柜台处的服务员声音清冷:“欢迎光临。” 秋落愣愣的扫视这一切。 这一切……这一切,和记忆里的九溪书城,一模一样。 诺大的空间堆满了书籍,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冷冷清清。 “客人。”那个柜台服务员的声音清冷的响起。“营业时间已经快到了,您有何需求吗。” 清冷的声音说着尊敬的话,却没有半点敬意,冷冰冰如机器。 秋落转头看向她,歉意一笑,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最终快步向二楼走去。 “你如此选择吗。”那个服务员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秋落一愣,脚步顿住,转身看着她。 那个服务员好看的脸上面无表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薄薄的镜片下是一双冷银的眼睛。 “4月4日,那一天随着‘九溪’一起消失的人类,都是应该消失的。但是,只有你使门之匙发生了作用,从而来到这个世界。” 秋落一点点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服务员。 “你……你知道。那你……” 服务员看了她一眼,秋落只觉得浑身一凉,要问的话语乖乖吞回了肚子。 “你是特别的。” “……别告诉我我穿越就是因为穿越文写多了。” “确实如此。” “……”秋落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当世界与世界相接产生缝隙的那亿万分之一秒中,如果没有错,你能得到一些来自异世的信息。” “而正如你所知,对于任何一个世界来说,外来者就是不该存在的存在,无法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总有一天会消失,而外来者存在过的痕迹,也会随时光流逝而被一点点抹除。” “但是,你不同。” “你身为‘外来者’,却没有对陌生的世界产生抗体,甚至没有被任何一个世界排斥。这意味着,你的存在永远不会消失,你改变的永远也无法抹除,这对世界的影响可以是毁灭性的。” 被她冷银的眼睛注视着,秋落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要冻结了。 她努力平复自己犹如海啸来临般剧烈翻滚的心情,才艰难的开口,声音颤抖:“那你……知道我……怎么回去吗?” “那是你的选择才能决定的。” 服务员让开一步,目光转向书城之外。本应是一片霓虹灯闪烁的街道,却是漆黑一片。 “这里,是你的起.点,也将是你的终点。” “这一次的营业时间就要结束了,下一次营业时间是在2012年12月21日午夜。如果你选择回去,那么就来吧。” 秋落觉得心脏像被压了颗巨石,心绪混乱如乱麻,整个人浑浑僵僵地迈步走向门口。 当秋落手搭在门把手上,推门而出,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幽冷如来自另一个世界:“crystal……秋落。” “属于你的世界,已经抛弃了你。” ——属于你的世界,已经抛弃了你。 ——即使,它无法拒绝你。 冷,很冷啊。 秋落迈出九溪书城的那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化作黑暗,那幢建筑物一点点消逝,最后完全不见。 秋落只觉得心僵硬得再没有思考的动力。 她站在黑暗之中,几欲悲泣。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么说。 被抛弃了……什么的。 “……只是……回家而已啊……” 秋落低声呢喃。 哪里才是归家,何处才是归途。 却是踏入迷途无路可逃。 无处,可逃。 -end- 第18章 第十八幕温蒂伯爵 “please……my god……tell me,what should i do……” ——crystal (语出《birth》) 风,灌进来了。 在这种炎热的季节,居然也可以这么冷。 很冷,很冷—— “你的世界,已经抛弃了你。” 抛弃? 原来,我已经被抛弃了啊。 玄衣的女孩抬起眼眸,天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月光也好,星光也好,全都看不见。 风吹着,扬起玄黑的古衣,淹没在夜色中。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列车的鸣笛声。 “呜——” ------ 当亚瑟得知秋落失踪的消息时,四周忽然静谧得可怕。 她还是,回去了啊。 亚瑟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少女察觉到亚瑟脸色的变化,瞬间苍白了脸,小心翼翼地问:“亚瑟,怎么了?有唐晓翼的消息吗?他怎么了?没有事吧?” 亚瑟轻呼一口气,摇头。“没事……不是唐晓翼。” 闻言,少女松了口气。 看着亚瑟离神的模样,少女皱眉,想了想,像是回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试探般的问:“是……今天下午的那个黑衣女孩?” 被猜中心想之事,亚瑟微微苦涩的笑,点头。 “我……把她弄丢了……” 明明是信誓旦旦的答应了母亲,会好好保护好这个孩子,可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啊?”少女愣住,复又安慰着笑道:“没关系的……总会找到的。” “不可能的……找不回来了。”亚瑟淡淡地道。 找不回来了……因为,她消失了啊。 少女正想问什么事时,突然正在缓缓行进的列车猛然刹车。措手不及间,少女狠狠地向地面扑去。 “哎呦!痛痛痛……”少女整张脸都皱一块了。 亚瑟站起身,伸手拉起少女。“没事吧?” 少女一脸痛苦。“没事才怪……发生什么事了到底……” “我去看看。”亚瑟扶着少女在座位上坐下,随后快步走出车厢。 -------- 秋落望着照在自己身上的刺眼灯光,满脸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 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直到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落落?!” 抬眸,望向声源处。 亚瑟就站在眼前,刺眼的白光在他脸上拉出极深的阴影。 朦胧之中,他眼中的情绪她望不真切。 “亚瑟。”秋落眨眨眼,掩埋黑瞳中的一切。 她轻轻的笑起来,黑曜石眼瞳覆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为什么抛下我?”她问,声音轻轻的。 “落落……”亚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最后深深地叹一口气,温和笑着伸出手。 “我们先上车吧。” 凑近了,亚瑟才发现秋落有些不对劲。 双颊的红晕红得异常,以往深邃的黑瞳覆了一层亮晶晶的朦胧雾气,连笑都是轻忽忽的。 伸手探上额头,亚瑟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 秋落皱眉,扯下亚瑟的手。“我当然没病。” 说着,秋落转身,想越过亚瑟。脚却是麻木冰冷得没有了直觉,一个没站稳就倒了下去。 “落落!”亚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却发觉秋落已经昏迷了过去。 扶着秋落,冰冷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亚瑟皱眉,略有些慌乱的抱着她。 这具身体……冰凉得仿佛早已流失了所有生命。 “落落!落落!”亚瑟的声音带上了焦虑。 没有回答。 “落落!” -------- 黑暗中,伸出一只素净白皙的手,推门而进。 叶无律侧眸,冷银的颜色毫无波澜。“呀,来了啊。” 淡漠得像是机械。 蓝衣女子怀抱着厚重的黑皮书,眼眸微眯,那浅金的荧光一点一点渗出。 “太早了。”她说,唇边的浅笑依然。“克莉斯多……回来得太早了。” 叶无律挑眉。“那又如何?我记得……布莉莉安特说过,特定的时候,送她回来。” “而且,”叶无律缓缓勾唇,带起一抹僵硬冰冷的弧度。“她现在,只是一个名叫‘秋落’的孩子,如果她没有误入4月4日的九溪,她也不会来。” “这是她的选择,而非我。” 蓝衣女子皱眉,眼眸微沉,似是知晓了什么。 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有些事,光凭猜测就能知晓大概。 “不怕我的「法则」,不怕她的「审判」吗?” “你?”叶无律嗤笑。“你不会的,她也不会!……因为啊,我们的存在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悲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永远都是这么的有恃无恐。”她叹。 “哈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叶无律肆意的笑起来。 那笑,满满的都是冷讽。 “有恃无恐……呵,可笑!‘那些家伙’现在还没有胆量动我!更何况……哼,这本就是‘他们’想要预见的。” “人生在世,总会惧怕着什么,而我唯一在乎的只有姐姐,害怕姐姐哪一天就不要我了……但是,姐姐还是消失了,她还是抛弃我了。” “我以前所害怕着的,恐惧着的,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害怕‘那这家伙’?!” “我唯一在意的姐姐已经离去了,所以我害怕的,恐惧着会失去的,早就已经不能再握紧了。我还有什么要畏惧的。” “我已再无所思,再无所念,再无所惧。” “我已毫无畏惧。我坚不可摧。” 冰冷的光线中,冷银眼眸的女子笑得肆意而张狂。 那眼底,是深深的,深深的深渊。 ------- 终于从黑暗的深渊醒来,刺眼的光扎得眼瞳发痛。 秋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视野里出现一张模糊的脸,然后逐渐清晰。 待秋落反应过来时,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人家身上。赶忙爬起来坐直身子,秋落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少女。 浅金的发,浅蓝的眸,同样浅白的精致面容混合着中英风格。 是个很可爱的混血儿萝莉呢。 “你好,落落。”少女眨眨眼,笑。“我的中文名叫叶玖月,英文名是「wendy·d·siham」,翻译过来就是温蒂·d·希哈姆。 ” 身体苍白羸弱,即使洋溢着活泼,也依旧令她有种难以掩饰的病弱感。 “你可以叫我阿玖。”她笑,面容苍白连带着笑容都显得无力。 “你好。”秋落微微眯起眼,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过,你为什么要叫我落落……” “哦,因为亚瑟是这么叫你的啊。”阿玖笑吟吟地指向对面金色鬈发的少年。 亚瑟靠着窗,湛蓝的眸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深沉而复杂。 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出神的样子。 秋落别开眼,努力地扯动嘴角。“我叫秋落。” 抬眸,看着阿玖少女突然出神的模样,秋落愣住。“怎么了?” 阿玖回神,露齿嘿嘿一笑。“没什么。” “这件古衣,是唐晓翼给你的吗?”沉默许久,她突然这么问。 秋落微愣,点头。 阿玖抿紧了唇,目光闪烁,不语。 秋落看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end- 第19章 第十九幕法则 “我们……去精灵族遗址吧。在那里,精灵王手中有着不死的灵药。” ——阿玖 . 不远处,莉丝浑身沾满鲜血,手握尖刀。 “莉丝姐姐!”她失声大喊,瞳孔紧缩。“你都干了什么?!” 那里,都是血。 惨白的尸体,渲染着暗红的血迹…… 莉丝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她,那冰冷的目光如此陌生,陌生到窒息。 “温蒂,你来了啊。”莉丝的眼神变得温和。“你来了啊……”她低喃。 “我不是说过,不要来吗!” 莉丝的眼神又骤然变得凶戾冰冷。“那你也一起去死好了!” 染血的尖刀在眼瞳中极速放大,她不禁放声尖叫起来:“啊——!” 从黑暗中醒来,抬手抚上额头,冷冷的都是汗。 “醒了?”耳边传来毫无温度的声音。 阿玖微愣,抬头,冷不防的对上一双冷银的眼睛。 “是你……”阿玖惊讶,迷茫的环视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九溪书城。 叶无律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精灵王归来了。”她淡淡地道。 “什么?”阿玖一时反应不来。 “最后的精灵王,已经回到这个抛弃她的世界了。”叶无律一字一句地重复。 阿玖一点一点瞪大了眼。 精灵王……已经回来了?也就是说,唐晓翼的绝症有救了? 下一秒,叶无律的话便浇灭了她所有希望的焰火。 “精灵王所持有的不死灵药,只有当她自己愿意赠出的才有效用,你就是偷来也没有用。”叶无律轻笑,似是在嘲讽她的无知。 她俯下身,低低地在阿玖耳旁说了些什么。 阿玖倏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呼吸再也无法协调,原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 阿玖紧握着拳,最终还是无力的松开。 这要她怎么说的出口。 唐晓翼和……精灵王……精灵王……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怎么说得出口…… 为了他的命,难道要她对那个无辜的人……对她说——“请你挖出心来给我”吗?!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叶无律冷眼看着她脸色变换,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话锋一转,冷冷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世界法则么?” 阿玖僵硬的点头。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你本是的不该存在的。但是,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我再三警告过你,不要接近唐晓翼的。” 叶无律看过来的眼神很吓人,阿玖心虚的往后挪了挪。 “被打乱的设定,偏离轨道的命运,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连我都无法预料。” “总之唐晓翼和墨多多他们是不会有事的对吧。哈哈。”阿玖干笑。 “不一定哦。”叶无律瞥了她一眼,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脱离了法则制约的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哦。” 阿玖的心脏停跳半拍,冷冷的像浸入冰水里一般。 阿玖蹭的跳起来,冲出门口,冰冷的空气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再回眼望去时,那「九溪」的字样在半空中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叶无律…… 阿玖咬牙。 环顾四周,阿玖只祈祷叶无律那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没把她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去。 目光扫过一辆中世纪的马车,然后顿住。 阿玖瞪大眼睛。 那是…… 金色鬈发的少年怀抱着黑衣女孩,低眸的目光专注而柔和。 大西洋王亚瑟和……谁? 那件玄黑的古衣看着好眼熟—— 不过这都不重要。 阿玖向那转身的金发少年奔去。“ 亚瑟,亚瑟——!等等!大西洋王,请等等! ” 不管是世界的设定被打乱了也好,世界的命运脱离轨迹了也好。 无论如何。 她都要阻止,阻止莉丝。 她叶玖……始终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 始终抹不掉……那骨子里的自私。 ------- 阿玖侧眸,身旁的玄衣女孩有一双深沉的黑曜石眼睛。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阿玖眨眨眼,反应过来。秋落也在看她。 阿玖刚想说些什么,秋落打断了她。 “我认识一个叫叶玖的女孩。”秋落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 “她也叫阿玖呢。” 秋落没有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身旁的金发少女浅蓝双眸闪过一丝慌乱。 列车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整节车厢就只有三个人。 秋落趴在窗边,鼻尖顶着冰冷的玻璃,窗外的世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玻璃反射着身后灯火的微光。 那微光映在眼里,朦胧一片。 秋落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阿玖刚才的话。 ——“那时候,列车毫无预兆的就停了下来,摔得我好痛呢。” ——“亚瑟出去看了,后来有乘务员告诉我说,之所以紧急刹车是因为穿过第一条过山隧道时,前方就是断崖。” ——“但是,等列车停下来的时候,断崖没有了,只有一个人影站在轨道上,那就是你。” ——“没办法解释的现象,好像他们看见的就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一样。不过,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呢,不必太在意啦。” ——“说起来,如果那个时候列车没有停下的话,那你就超级危险了啊!” 是呢,超级危险啊。 秋落感到颓废。 九溪书城……果然是个奇异之所啊。那个时候,她明明就在四煌市,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却是到了这里。 穿越空间的能力…… 秋落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个营业员说过吧,九溪书城再一次营业,也就是跳转世界的时间是在2012年。 她一定会去的。 她一定能回去的。 管你被抛弃了还是什么的,既然不能拒绝,那么就还能回去。 一定能回去。 秋落抿唇,眼里有着寂灭的光。 . 自从确定了自己穿越的世界不仅危险悬疑惊悚等各种系数五颗星,而且玄幻指数严重超标之后,秋落的世界观已经被刷新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而自遇到这位看着淑女实则骨灰级积极八卦分子的温蒂伯爵之后,秋落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简称三观……已经入土为安了。 “呐呐,告诉我吧告诉我吧,落落和亚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少女睁着大大的浅蓝眼眸,满脸希冀的看着她。 秋落觉得头愈发疼。 这是幻觉……绝对是幻觉! 秋落咬牙。 看着墨多多她有种秋海林那熊孩子的诡异代入感,可为什么看着这个少女她居然会有那只校园八卦达人叶玖学妹子的惊悚代入感!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阿玖还在晃着她的手臂‘求真相’。 ……死心吧少女你就是卖萌我也不告诉你…… 秋落内心久久不曾露脸的小号秋落暗自坚定信念。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学姐……”阿玖还在可怜兮兮的哀求。 秋落却是猛地一惊。“你刚刚叫我什么?” “啊?”阿玖回过神来,满脸迷茫。“我叫了你什么吗?”不过一秒,她又露出小狗一样哀求的目光。“告诉我吧,告诉我吧……落落和亚瑟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 秋落额角划下黑线。 刚才绝对是幻听,幻听,这位少女的八卦激情和那孩子绝对有得一拼! 所以,才出现了那孩子的幻听…… 感受到阿玖少女只增不减的八卦之火,秋落无奈扶额,道:“被保护者和保护者的关系。” 感觉到对面传来的视线的怪异,秋落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对上的,依旧是那双始终温和的湛蓝眼眸。 那双眼睛,除了那样历经沧桑的温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见。 亚瑟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怀表,轻轻道。“时间不早了,休息会吧。” 阿玖还想问什么,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拉起秋落走向另一节车厢。 “我们走吧,落落。这趟列车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所以不用担心没有卧铺啦。”她这么轻快地说着。 被动的拉扯着前行,秋落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亚瑟。 他坐在那里,一个人。 列车里冰冷的白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光暗的阴影变化有种希腊神话里俊美雕塑的美感。 美好得近乎虚幻。 那样美好,那样……孤单的令人沉沦。 然而秋落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回望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很清楚的。 有些事物之所以美好的令人心碎,是因为他的悲痛与孤寂。 可是她秋落,没有这个资格,去踏足别人的世界。 ------ 她回来了。 或许说,她没有走。 亚瑟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 列车还在深夜里前行,窗外是千篇一律的黑暗。 她还在,那么就继续保护她好了。 亚瑟抬手,覆盖自己的双眼。 这也不正是……她所认知着的吗? …… 罢了,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无论看着如何老成持重,她终究……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呜——呜——”列车的汽笛声在夜空中响彻,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亚瑟整理好思绪,深呼一口气。 湛蓝的眸子依旧清澈。 唐晓翼的事情还没有处理,64区的森林究竟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还是未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nd- 第20章 第二十幕攻心为上 “白色,是地狱第十九层的颜色。” ——夏佐 列车在穿过第三条过山隧道后不久,停了下来。 “前面的铁轨被人恶意损坏了。”乘务员解释。“必须马上通知工程队来修理。原本的轨道被人改到了一条废弃的铁轨上,上一趟失去联系的列车估计是驶入了十二年前的旧64区森林。” “十二年前的旧64区森林?”阿玖疑惑,“现在的64区森林和过去的64区森林不是同一个地方吗?” “不是的。”乘务员摇头。 “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一场火灾。” “火灾?” “对。据说在那一场火灾里,住在原64区森林里的人都死了,所以64区森林在新市长上任后就改了地点。” 因为列车不能动了,而且周围树木丛生的环境也不适合车辆的前行,这也是亚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乘坐列车的原因,更何况现在还没有机动车辆来代步。 为了找到失去联系的上一班列车,唯有徒步沿着废弃铁轨走入旧64区森林。 亚瑟交代好事情之后,又带了些必需品,才带着秋落和阿玖进入旧64区森林。 对于进入64区森林的人数,曾颇有异议。 亚瑟坚决不同意秋落和阿玖一同前去,理由很简单,有危险怎么办? 秋落跟去的理由同样简单,我都来了你还能拦着我? 阿玖跟去的理由更加简单直接,我就是来找唐晓翼的亚瑟你是拦不住我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亚瑟无奈的带上两只拖油瓶上路了。 此时,天还未亮,只有东方天际有那么一丝微光,看不真切。 秋落拉了拉身上的玄色古衣,只觉得这时间这地点加起来就是空气不是一般的冷气氛不是一般的阴森森啊。 看了眼阿玖,那种欢乐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焦虑,根本就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究竟如何的样子。 这个孩子,也是喜欢着唐晓翼? 秋落摸摸微凉的鼻尖,一万个想不通。 那只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满肚子墨水的大狐狸到底有什么好…… 一想到那个挖好了坑让她不得不往下跳的唐晓翼,秋落又开始了咬牙切齿的怨念。 唐晓翼……唐晓翼……唐大乌贼……唐大狐狸…… 有了怨念对象,周围环境的阴森诡异全被秋落拋之脑后了。 唐晓翼一定会打喷嚏打到抽筋。 秋落恨恨地想。 远远的,看到了第四条过山隧道外露出的那辆外表几乎破财的一截列车。 “找到了!”阿玖欣喜的大喊一声,“我们快点。” 她迫不及待地冲向前去,一直牵着她的手的秋落居然没能抓住。 “阿玖!”秋落叫了一声,望着飞速淹没在隧道的黑暗里的阿玖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唐晓翼你……荼毒人不浅啊。 “我们也快点跟上吧。”亚瑟一把拉住还在慢吞吞走着的秋落,道。 秋落:“……诶诶,亚瑟等,等等……哎呦!” 因为身上的玄黑古衣太过宽大,秋落很不幸的踩中衣角,狠狠地往地面扑去,差点连亚瑟都给带倒。 亚瑟蹲下身,扶她起来。“落落,没事吧?” 秋落蹭蹭脸上的泥土,皱着一张脸。“没事才怪了……” 亚瑟抬头望了眼隧道,阿玖的手电灯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禁微微蹙眉。“落落,我还是……” “亚瑟,你去追上阿玖吧。”秋落挥挥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亚瑟微愣。“可你……” “我没事的。只是这身衣服太不方便了而已,我慢慢走过去就好。”秋落说着,站起身来,拍拍衣裙上的土。“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又不是墨多多那个胆小鬼。” “好吧,你小心点。”他终于妥协。 接过亚瑟递来的手电,他在视线里转身,迅速消失在第四条穿山隧道的黑暗里。 等到再也看不见了之后,秋落抬头,望了眼东方。 朝阳即将升起,一切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等秋落走到时,就看到阿玖急急忙忙的往外赶。秋落拉住她。“怎么了,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莉丝姐姐。”阿玖用力地咬着下唇,声音低低的,像是要用尽力气压抑住喉咙里的哭声。“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这样做!” 说着,她挣开秋落,跌跌撞撞地向隧道外跑去。 “等等!”秋落追了上去。 左手好不容易拉住阿玖,秋落却是不由自主的被她带着走。 看向阿玖,她已经气喘吁吁,苍白的皮肤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对了。 秋落想起来。 阿玖说过,她的身体不是很好。 那么,现在这个孩子这么拼命的想要去阻止那个莉丝,其实已经……拼尽了全力。 ——“阿玖,你那时候说的‘会出人命的’,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因为莉丝姐姐,她要复仇。” ——“复仇?” ——“对……她想要杀死她家人的那个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现在的64区森林和过去的64区森林不是同一个地方吗?” ——“不是的。” ——“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一场火灾。” ——“火灾?” ——“对。据说在那一场火灾里,住在原64区森林里的人都死了,所以64区森林在新市长上任后就改了地点。” 追着车印,已经越来越深入森林,周遭的泥土渐渐变成焦土,树木也多是焦枯的模样,连草都看不见。 看来,这里真的是经历了很大的火灾啊…… 秋落暗暗思索。 焦黑的泥土转化成了莹白的黏土,十三座落满尘土的黏土塑像,在黎光的照耀下,那些手工粗糙的黏土塑像也散发着宝石般莹白的光芒。 “莉丝姐姐!” 阿玖猛地停下脚步,浅蓝眼眸死死盯着那塑像之下的美丽少女与邋遢男子,一个昏迷的胖小子被捆得像个粽子,丢弃在脚边。 “温蒂。”莉丝看着阿玖的目光掠过丝惊讶,随后又变得淡漠。“你还是来了啊。” 感到阿玖收紧了抓着自己的手,秋落不由得侧眸。 “莉丝姐姐……收手吧,求求你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阿玖苦苦哀求。 “温蒂……”莉丝略微失神,可她还是覆下眼睑,任冰冷的恨意缭绕碧绿的眼眸,任那动摇化作冷凝。 “你走吧,我不会伤害你,也绝对不会放弃复仇。” “……”秋落审视那站在黎光中的莉丝,金色的卷发像阳光的颜色,眼眸碧绿如翡翠,精致面颊布满寒冰。 她一定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秋落莫名的这样想。 那双眼睛,很冷,满是恨意,但是,看向阿玖的那瞬间,很……温柔,像鹿一样温柔的眼睛。 也许……可以试一试? “你说不想伤害阿玖,可你现在就是在伤害她。”秋落冷不丁的开口,黑曜石眼睛深沉如墨,对着黎光折射出的光芒,看不真切。 “复仇是你的事,可你为何要让阿玖知道。” “她知道了,却无法阻止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仇恨杀人的深渊。那是你的罪孽啊,莉丝小姐,可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让阿玖和你一同背负这罪孽?你身上背着杀人的罪,却让阿玖一辈子替你背着心上的内疚之罪。莉丝小姐,你不觉得,这时候还说‘不想伤害你’是在自欺欺人吗?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你绑架的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将让自己痛苦的方式,也让另一个人痛苦,让另一个在此刻依旧在意你的,爱着你的人痛苦。莉丝小姐,你真的是,很自私啊!” “仇敌的亲人也好,仇人的鲜血也好,就算你双手沾满了鲜血,也一样无法挽回亲人的生命。死去的亲人就是已经死去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莉丝小姐,你又何必抓着过去不放,活在自己编织的痛苦里,让站在依旧想抓住你的人,陪着你一起痛苦呢。” 莉丝握着手.枪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她看着紧咬着下唇的阿玖,碧绿的眼睛出现迟疑。 然而那个邋遢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莉丝,却是声音嘶哑而冰冷的道。 “小姑娘,不必白费气力了。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这点让我很惊讶。” 他伸手扶住莉丝,使她镇定下来。瞥了秋落一眼,“不过,你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击破莉丝的心理防线,劝她放弃而已。小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没有那样的仇恨,你无法理解……我们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 “我们每一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秋落直视那中年男子,沉寂下来,眼瞳里淡漠一片。 的确,她就是利用莉丝在意阿玖这一点,以言语迫使莉丝放弃复仇。不过说到底,也只是说着好听而已,至多让莉丝产生动摇,却依旧无法阻止她。 因为啊……就如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来说,她秋落没有那种骤然间失去所有血亲,背负仇恨独自成长的痛苦,所以她想的太天真。 如果真的就那么简单可以放下,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仇恨与痛苦。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 自私到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不在乎那些依旧爱着你的人如何。 莉丝的脸颊苍白了不少,她看着紧咬着唇,眼眶含泪的阿玖,眉头紧蹙,有些犹豫的模样。 “艾莎。”中年男子敲了敲手中的烟头,“不要被那小姑娘的话带进去,自己乱了阵脚。” “事已至此,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的声音极其淡漠,细细听,又带着极其复杂的情感,似感叹,似放下,似悔恨,似自嘲。 ——已经失去的,无论怎样都找不回来了。 而与此同时。 “莉丝学姐,这一次你可是把我算计的很惨呢。” 唐晓翼他们到了。 秋落却再无暇顾及。 因为,她身旁的阿玖,突然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end. 第21章 第二十一幕叶玖,温蒂 “阿玖!” 秋落眼疾手快的扶住软倒的阿玖,少女的身形足足比她本人高出半个头,秋落却心惊的发现,这孩子竟然如此瘦弱,轻得不可思议。 她还在抓着秋落的手,紧紧的。 “……莉丝姐姐……唐晓翼……”她在无意识的低喃。 “什么?”秋落没听清,下意识的凑近了些。 “学姐……救救唐晓翼……精灵王……精灵王……学姐……救救……” 秋落扶着阿玖,只觉全身僵硬。 . 四煌市的市警到了,他们将这处被焦土和黏土覆盖的土地团团包围。 十二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女孩失声大笑。 大笑着讽刺,那以仁爱之名立世的市长大人。 “真正的艾莎,早已在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死去!” “现在的我,不过是靠着仇恨和痛苦支撑着,残存苟活,为了让我的仇人,也体会到和我一样失去亲人的痛苦!” 莉丝面带微笑,目光却冰冷如雪,满满的都是仇恨。她的手.枪,抵在那个被绑架孩子的太阳穴上。 ——我们都是自私的,自私到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放下我的儿子,我愿意代替他!” 基督徒的市长盯着那只手.枪,怕它一个不慎便带去他儿子的生命。 莉丝依旧在笑,满是讽刺。 ——哪怕收手沾满仇人的鲜血,也换不回亲人的再生。 “汤姆森,你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嘭”。 枪响了。 可是…… 莉丝的手.枪被唐晓翼撞飞,她的双手被唐晓翼与狼王同时压制。 子弹落在汤姆森脚边,谁也没有受到伤害。 “保护市长!” 市警团团包围过来,但汤姆森让他们停下了。 莉丝目光涣散,失声笑起来。 最终,还是失败了啊。 她把目光移向另一边,那里,玄色古衣的女孩动作迟缓地扶起晕厥的少女,她沉默地推开旁人的帮助。 女孩背过来的玄黑色影子,像是冷眼旁观的局外者,毫不在意的离开。 那个孩子紧闭着眼眸,仿若沉眠。 魔咒一般的话语还在耳边回淌,伴随着汤姆森市长迟来十二年的道歉——“对不起”。 ——“你说不想伤害阿玖,可你现在就是在伤害她。” . 秋落低着眼眸,用力扶着晕厥的阿玖。 阿玖…… 请不要有事。 后来,事情发展成什么样,秋落都没有在意。 她只记得,怀中的少女虚弱的呼吸。 以及,亚瑟伸过来的手。 她漠然的用力推开,只是用左手扣紧了阿玖的手。 背后传来亚瑟悠悠一叹。 他不再说话,只是上前几步,以不容秋落反应的速度一把扯过阿玖,抱住,直至送上离开的车。 秋落还站在原地,黑曜石的眼睛只是淡漠的看着。 “落落姐?”墨多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秋落却无半分反应,僵硬得像个雕塑。 亚瑟走过来,他的笑倒映在她眼里。 “落落。”他说。“我们该走了。” 我们该走了。 秋落没有挪动脚步,她的眼睛涣散,仿佛灵魂离了身体。 “落落姐在发什么呆啊。”虎鲨撇撇嘴,恶作剧似的上前地推了一把秋落。“走啦,落落姐,事情都解决了!” “就是,我们还得到了第二个秘境珍宝呢!”墨多多兴奋的掺和了一句。 虎鲨用的力气并不大,当然,这或许,只是对他本人来说…… 秋落狠狠向地面扑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再次被大西洋王顺手扶起来,免去了大地母亲亲密的悲剧。 “虎、鲨!”秋落把牙齿磨得森森作响。 黑曜石眼睛瞪向虎鲨,那漆黑清亮的颜色倒映着丝毫没有愧心的虎鲨小朋友与正在试图远离战火的墨多多小同学。 她只是想静一下好好的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而已,毕竟内存被占据太多有点影响大脑运行速度……咳咳,就这样而已有必要这样让她清醒吗混蛋熊孩子! 熊孩子太闹腾,少女也是没了心思忧伤。 亚瑟好笑的拉住蠢蠢欲动的秋落,轻笑。“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温蒂如何了吧。” 亚瑟一句话,生生打压下了秋落动用武力的念头。 狠狠瞪了眼正朝她做鬼脸的虎鲨,秋落松开了攥紧的拳,深呼一口气,一把扯过亚瑟就走。 “走吧走吧,我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熊孩子!” 亚瑟只是笑,不再说话,任她近乎赌气的扯着他的手臂走。 . 阿玖的身体并不好,羸弱到过分。 很难想象,从废弃的第四条过山隧道到那片黏土地那么长的距离,这个孩子是怎么不顾身体病痛的跑过去的。 阿玖只是说过她身体不好,但是,她却没有说过…… 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秋落坐在阿玖病床边,静静地凝视冰冷的药水滴落,通过针管一点点进入少女瘦弱的身体。 这里不是医院,而是大西洋王的专用游轮。 本来房间里不止秋落的,不过,都被这妹子以各种理由赶出去了。 医生,好了好了,看完病没事就出去吧,该按时进来换药水的事漂亮的护士姐姐。 dodo破迷小队,熊孩子们太吵了阿玖需要休息,全都出去面壁!特别是你们三,虎鲨,墨多多,查理九世! 唐晓翼……哼,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见你,请立刻远离这里! 至于亚瑟…… 嗯,他本来就不在。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近乎可怕。 秋落伸出左手,握住阿玖的手,紧紧的,握着。 阿玖,醒过来吧。 我有很多疑问,想要知道呢。 “你们在干什么?!”门外传来护士姐姐极不高兴的声音,伴随着门开的动作,两个熊孩子重重扑倒在地。 秋落:“……”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护士姐姐拔出针头,取下药水瓶就走了。虎鲨与墨多多这两个熊孩子喏喏的站在门口,看着秋落不吭声。 阿玖依旧在睡,似乎梦到了什么,微微皱着眉。 秋落看过去,墨多多立马偏开目光,虎鲨一副拒绝认错的模样,直视秋落。 “好了,你们出去吧。” 然而秋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声音平淡的让他们出去。 写下,反倒是墨多多不适应了。他瞪大眼睛,诧异的扫视秋落。“落落姐……你……没病吧?” “……滚!” . 阿玖醒来时,就看见坐在床沿攥紧她手腕的秋落黑着一张脸。她张张嘴,几秒后才发出声音来:“落……落落?” 秋落抬眸,丝毫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 她直视阿玖,或者说逼视。“你……是阿玖吗?” “啊?”被问的阿玖脑子转不过来,这算什么神问题? 秋落继续维持着她的面无表情,她直视阿玖,那双黑曜石眼睛倒映出的光令人心悸。“你,是我所认识的叶玖吗?” 于是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对的阿玖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心虚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认真起来的秋落最可怕了有木有,不说的话硬是盯到你自己坦白从宽有木有! 阿玖自己默默地自我催眠: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呜呜无法无视啊啊有木有!眼神好吓人有木有!房间里飘荡着的黑雾都是森森的怨念啊有木有! 于是十分钟后。 看着一脸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阿玖,秋落心中的小号秋落默默的叹气。 然后,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阿玖,乖乖坦白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无论什么我都会回答。” 阿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什么问题都可以?” “嗯。” “不会耍赖?” “嗯。” “隐私也可以?” “……嗯。” “成交!” 阿玖兴奋地跳起来,一把反握住秋落的手,两眼冒光。 “学姐你说的没错啦我的确就是叶玖!那个和你做了三年邻居三年同校好学妹八卦了三年你初恋男友是谁的叶玖!” 秋落:“……-_-||” 还是把自己贱卖的那么干脆利落啊阿玖妹子…… “阿玖啊……” “嗯嗯,学姐。” 阿玖眼冒星光的看着她,那模样让秋落想起了一只在摇着尾巴卖萌的金毛犬…… 深呼一口气,抬手,屈指一弹。 “啊啊学姐下手太狠了啊痛痛痛……” 阿玖捂着额头,痛呼。泪眼汪汪的指控刚刚相认就开始辣手摧花的学姐。 秋落默默的收回手。“我再说一遍,阿玖。” “姐姐我对早恋没!兴!趣!” 最后三个字,秋落念的咬牙切齿。“记住了没?” 阿玖小鸡啄米状的飞快点头。 “好了阿玖,现在告诉我,你……干嘛?”秋落被阿玖那高达500万瓦的星星眼看得浑身发寒。 “学姐,你答应我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 “好(┯_┯)……”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呀呀,这当然是因为……” “唐晓翼?” “诶,学姐你怎么知道!好神奇~” “……” 秋落默默地别开眼不忍再直视——这算什么啊混蛋!唐晓翼那只墨鱼牌的大狐狸到底有什么好! . “学姐。” “什么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叶玖的?” 秋落回过头,果不其然阿玖这妹子就是一脸快告诉我吧学姐快告诉我吧的令人头疼的表情。 “……”秋落头疼的扶额。 她开始纠结揭穿这孩子的伪装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抉择了…… 心中的小号秋落再次默默地叹了口气……话说回来自从阿玖出现后好像她叹气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秋落决定委婉点说明。 “因为……阿玖,你就是换了层皮囊,你也还是叶玖这个笨蛋孩子啊。外貌只是面具,阿玖,你只是换了副面具,然后再出现在我面前而已。再怎么掩饰也掩埋不了你是叶玖的事实,更何况你演技那么差。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我哪里笨了……学姐快别文艺了,说人话!” 秋落再次头疼的扶额。 所以说委婉说明这种东东还是留着让它发霉吧。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更何况以你的八卦程度你以为你认第二就有人敢认第一了吗你这个占领全校小学部初中部八卦达人榜前三名还蝉联五届的家伙!” “所以学姐这样解释不久好多了嘛,文艺你不累吗~” “……闭嘴。” 阿玖笑起来,对面无表情的她扮起鬼脸。“哈哈,就不闭嘴。” 秋落板着脸,但没几秒就破了功,跟着笑起来。 笨蛋阿玖啊……我们曾相处那么多年,甚至熟悉到可以从一个随意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猜测到对方心事。 那样的熟悉,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你。 -end- 第22章 圣诞物语——平安夜 “天使歌唱圣歌,赞颂吾主降生。” ——圣诞颂词 秋落一向对西方节日不怎么感冒。 哪怕是热闹非凡的,满世界都写着‘merry christmas’的缤纷圣诞节也一样。 更何况现在,那个总是会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平安夜圣诞节,要平安夜的苹果和圣诞节礼物的叶玖,已经不在了。 ‘咔’,门开的声音。 戴着尖尖红色圣诞帽的墨多多探进来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瞅了她一眼。“落落姐?” 秋落趴在书桌上,百般无聊的翻着书页。“进来。” 房门顿时大开,四团大小不一的红色身影瞬间跳出来:“落落姐,圣诞节快乐!” 秋落:“……哦。” 有气无力的样子。 墨多多跳到书桌前,放下手里端着的水果盘,里面是四颗大大的红苹果。“落落姐,我们送你的平安夜苹果!” 秋落抬眸看了一眼。“哦……放那吧。” 好、好冷淡…… 墨多多表示他hold不住了,赶紧向一旁的小伙伴们使眼色。 婷婷会意地上前。“落落姐,按照平安夜的规矩,我们是要互送平安夜苹果的哦。” “可是我没有准备苹果。”秋落趴在桌上,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唰’的翻过一页书页。 dodo破迷小队四人组:“……” 于是,在一旁被无视良久的查理忍不住了。它一个助跑跳上书桌,狠狠地一拍桌面。 “秋落!!” 秋落斜眼看它。“干嘛。” “你还要颓废多久?唐晓翼和叶玖月还有洛基又不是回不来了,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啊!你知不知道墨多多他们为了让你振作起来花了多大功夫啊?!” 秋落眯起眼,淡淡吩咐一声。“雪儿,带查理去环游庄园。” “唳!”收到主人命令的某纯白毛不明鸟类生物在一瞬的时间里蹿了出去,抓起书桌上还没来得及反驳的查理就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查理小贱狗的怒声回荡在房间里:“秋!落!——”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老大!”这是反应过来后痛心疾首的虎鲨同学。“落落姐,快让王鸟把老大带回来!老大它恐高啊!” 秋落摆摆手。“放心,一会就回来了。” “落落姐……”婷婷担忧的声音。“打起精神来吧。阿玖姐姐和唐晓翼……” 秋落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漠然地移开目光。“你们自己想多了。我才不会去担心他们两个。” “诶?”被惊吓的孩子们表示秋落这话实在是……没啥说服力啊。 然而秋落却没有再解释,只是又‘唰唰’的翻起了书页。“好了,你们……诶?” 秋落话说到一半,还在翻看的书就被人拿起了。她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大西洋王温和的笑与碧蓝的眼眸。 “这样看书,眼睛会坏的。”他笑着解释。 “……知道啦。”秋落收回目光,乖乖地坐直了身体。她抬眸,仰视亚瑟。“有什么事吗?”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亚瑟合上手中的书,道。“博朗逊已经在吩咐人布置房间了,所以我是来特意通知你一声的。免得在下午,女仆带着圣诞装扮进来时像只黑兔一样吓得不知所措。” 秋落:“……” 亚瑟你把最后那一句去掉会死么,明贬暗贬都那么红果果真的好么! 秋落面无表情的从亚瑟手里抽出那本书,站起身来。“我知道了。” 所以,当dodo破迷小队从秋落房间里出来后,总结出一句至理名言: 一物降一物果然是句至理名言啊! 所以说这叫什么破总结。 墨多多已经做好决定了,以后搞定落落姐这种高智商高风险的事,还是交给能者多劳的大西洋王亚瑟好了! 其余三名小伙伴一致地鄙视他:其实你就是害怕落落姐会发飙吧胆小鬼! 蒂娜是住在格兰岛普通人家的一名普通的十四岁女孩,在圣诞节临近的平安夜这一天里,大西洋王的庄园突然招用临时仆人,说是要布置圣诞节。 那座巨大的庄园,是蒂娜梦都不敢梦想进入的地方。 因为,那是属于大西洋船王的庄园。那样高贵华美的,宛如传说中的地方…… 直至换上黑白的女仆装时,蒂娜还没从传说中醒过来。管家博朗逊老先生手里拿着长长的名单,有条不紊的安排她们的工作,因为庄园很大,所以临时招用的仆人很多。 蒂娜和其他女孩子们站成一排,等待博朗逊先生安排的任务。 “〔蒂娜,你需要布置的房间在三楼,从楼梯口右边开始数的第七的面对面的两个房间。〕” 当蒂娜拿了圣诞装饰物打开这扇门时,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伏在桌上认真写着什么的金发少年。 那气质优雅而高贵,美好如同童话里的王子。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是一双怎样漂亮的眼睛!碧蓝色的,像最温柔的大海般深邃。 “〔你、你好。我是博朗逊先生安排的、布置房间的……〕”蒂娜红了脸,说话磕磕巴巴的。 亚瑟温和的微笑。“〔请进吧。〕” 蒂娜拿了装饰物进来,小心翼翼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整个诺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她自己拿放装饰物的声音,蒂娜红着脸,时不时去看那专心写着什么的金发少年。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呢…… “〔待会,你还要去对面的房间吗?〕”他忽然出声问道。 蒂娜吓了一跳,再次确认房间里只有她之后,才喏喏的点头,回答。“〔是、是的。〕” “〔那么,可以麻烦你过去敲门和工作的时候,尽量轻声一点吗?最好,也不要开口说话。〕”他笑,那大海般碧蓝的眼眸里满是温柔。“〔不然,你会吓到她的。〕” 她? 蒂娜愣了愣。 那双漂亮的碧蓝眼眸里,都是宠溺的温柔呢…… 蒂娜开始对那个房间里的「她」好奇了。 离开亚瑟的房间后,蒂娜拿着剩下的圣诞装饰,正准备过对面的房间时,那房门忽然自己开了。 一个才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孩慌里慌张的从里面跑出来,男孩手里还抱着一只穿着礼服的很可爱的黑眼圈宠物狗。 “落落姐我错了!” 男孩连忙带上房门,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蒂娜看那男孩,黑发黑眸的模样,东方人模样的孩子,他说的话也听不懂。蒂娜站在走廊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房间的主人……好像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蒂娜踌躇了。 东方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扬起笑脸对她打招呼:“h……hi!” 蒂娜连忙对他回礼:“〔你好……〕” 东方男孩看了看她手里的物品,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一脸心虚的挪开脚步,然后踏踏的跑开了。 “我就先走啦拜拜!” 蒂娜:“……?” 那孩子,是在说再见之类的话吗? 深呼了一口气,蒂娜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然后她听见门那头传来一个女孩软软的声音,说的却是刚才那东方男孩的语言。 “进来。” 软软的音色,听起来却……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吗?蒂娜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探进身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房间的主人,而是一只体型硕大的,很漂亮的……鸟? 雪白无暇的羽毛,高傲仿若鸟中王者,竖着好看的冠羽和尾羽。只是现在看起来……那华丽的模样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圣诞节装饰品,倒像个滑稽的小丑。 房间的主人,那名穿着黑色东方古服的女孩,此刻正一件一件地将那些圣诞装饰品从它身上取下来。 蒂娜站在门口,有些无措。直到玄衣女孩将疑惑的目光看向她时,蒂娜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赶忙拿着装饰品进房间,开始自己的工作。 没多久,房间里忽然响起翅膀扑飞的声音,蒂娜停下往窗户挂饰物的动作,回头。玄衣女孩走过来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灌了进来。 那只雪白的大鸟在房间上空旋舞一周,然后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窗外的庄园,银白一片,覆盖着厚厚的白雪。 玄衣女孩关上窗,又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 蒂娜低着头,愣愣的盯着她看。 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一名东方女孩呢……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圆圆可爱的脸,穿着漆黑的东方古服,衬着她皮肤愈发雪白。 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蒂娜想不通。 “看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的,淡漠的。 蒂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慌忙想要解释:“〔对……对不起……〕” 蒂娜手忙脚乱起来,一时没有站稳,一脚踏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那些被她抓在手里的装饰品被扯断,玻璃质的饰品在地上摔碎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对不起!……我……〕”蒂娜更加慌乱,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想要站起来时,手按在了玻璃碎块上,在她的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呀,好痛!〕”蒂娜这次是真的痛得哭出来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起她。蒂娜抬头,是那名玄衣女孩。 女孩拉过她没有受伤的右手,将她按在床边坐好。蒂娜不知所以,只有愣愣的看着女孩转身去书桌拿什么。 直到女孩用清水帮她清洗好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之后,蒂娜才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不生气吗?〕” 女孩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放轻了包扎的力度,说着蒂娜听不懂的东方语言。“很快就好了。” 蒂娜愣愣的看着自己被细心包好的伤口,不由得扭头去看那东方女孩的背影。 她正低声对着话筒说着什么,几秒钟后挂掉电话。 “一会管家大人会让人接替你,受了伤就不要工作了。”她说。 蒂娜还是没有听懂。但她看着自己掌心的白色绷带,对那玄衣女孩露出笑容。 谢谢,奇怪的东方女孩。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生气…… 不多会,川顿先生赶到了。他以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表述了自己的失职,虽然唯一听得懂的听客完全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川顿先生好厉害,外语说的好好……蒂娜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川顿先生。 “够了,管家大人。” 最后,蒂娜无语的看着‘好厉害’的川顿先生在东方女孩一句话之下,痛心疾首的带着她退出房间。 走廊上。 蒂娜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个……川顿先生,刚才那个女孩是……” “克莉斯多小姐。”川顿先生的语气完全不同于刚才,犀利而肃穆。“克莉斯多小姐,是船王很重要的人。也是川顿我作为管事,那怕舍弃性命也要保护的存在。” 圣诞物语——平安夜.end. 第23章 圣诞物语——圣诞夜 “天使歌唱圣歌,赞颂吾主降生。” ——圣诞颂词 12月25日,圣诞节。 整个格兰岛被白雪覆盖,纯粹而美好。 秋落醒来时,看到窗外的庄园已经装饰结束,彩色的圣诞饰品挂满庄园,满目的白雪上装点着无数彩色。 秋落不得不再次感叹博朗逊先生的办事能力,才一天时间就把整个庄园弄成个圣诞专卖场。 ‘咔’,门开的声音。 昨天那名女仆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将早点放在书桌上,对转身的秋落笑道。 “〔早安,克莉斯多小姐。〕” 秋落把目光转向她的右手,那还包着厚厚的白纱布。秋落皱眉,微微抿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女仆退下后,管家大人一如既往准时准点的来敲开了秋落的房门。 “管家大人,刚刚那个女仆……” “小姐。那是一名叫做蒂娜的女孩,这几日的临时女仆。” “等等,我是说……” “小姐,是否是蒂娜做的不合您心意?请放心,小姐。在下会立刻替您重新安排新的女仆。” “管家……” “无需多说,小姐。安排不当的人手是在下的失职,在下一定……” “闭嘴管家大人!”秋落忍无可忍。“好好听我说完!” 所谓的耐心,就是这样被磨光的啊。 “那个蒂娜……手受伤了还要工作吗?” 管家大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他右手抚胸,向秋落行礼。“小姐,为您送早点是蒂娜自己的请求。若您不喜欢她,在下会……” “不是。”秋落愈发头疼,怎么管家大人一向抓不住她说的话的重点呢? 窗边的王鸟瞥了管家大人一眼,不屑的扭过头。 哼哼,只有它才是最了解主人的! 管家大人:“……” ……又被这只鸟鄙视了…… 格兰岛那属于大西洋王的庄园,第一次为岛上的居民开放。 在这圣诞节里,召开最盛大的户外圣诞聚会。 即使天气如此寒冷,也阻挡不了人们高涨的热情。 通体雪白的王鸟几乎是一扎进雪堆里就看不见的类型。秋落穿着厚厚的衣服,走进这史无前例的户外盛大聚会。 举目都是陌生的面孔,洋溢着欢乐的笑容,临时招用的侍从女仆穿梭期间,清冷的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嗨,落落姐!”墨多多在不远处向她挥手,嘴里还塞着什么,嘴角都是食物碎屑,说话的字音有些模糊。 秋落不知该说什么,看着眼前这节日气氛高涨的盛大聚会,最终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墨多多已经跑到了她面前。“落落姐,露天圣诞party这个主意可是我想出来的哦!”这个孩子昂高了头,一副‘我很了不起的哦快来夸奖我’的表情。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馊主意肯定是你出的。”秋落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王鸟鸣叫一声,表示赞同。 墨多多悲愤的表示,如果不是敌众我寡,他绝对会弯下身揉个雪球,然后把它狠狠地扔到秋落脸上。 落落姐你能不能不要学唐晓翼那个毒舌啊喂,我们几个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谁啊为了谁! 看着墨多多气呼呼的调头走了,秋落收起脸上的笑容,手插回口袋。“你先回去吧,雪儿。” 王鸟拍拍翅膀,飞走了。 秋落在原地看着那边围成一团不知在讨论什么的dodo破迷小队,站了一会,刚想转身走时,眼角的瞥见了亚瑟。 他站在她身后,身上落了些许雪花,像在原地站了很久。 见她看过来,亚瑟依旧微笑。“落落,圣诞快乐。” 秋落也笑起来。“圣诞快乐。” 亚瑟走过来,笑着抬手拂去她头发上的雪花。湛蓝的眼眸倒映着她自己黑色的影子。那双眼睛,依旧如夏日阳光下映射的海水般清澈。 “不加入他们吗?大家都很开心。” 秋落摇摇头。“不用了,我……” 秋落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雪球袭来,狠狠地降落在她脑袋上,银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不适应下雪的天气。”秋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剩下的字眼从牙缝中挤出来。她抬手抹去脸上开始融化的雪水,瞪向那罪魁祸首。 虎鲨小朋友穿得像圣诞树上挂着的那颗金闪闪的球,他正对秋落做鬼脸:“来啊来啊落落姐!”说着,飞也似的跑了。 额角冒出欢快跳动的十字路口,秋落直接忘了旁边还有个亚瑟,连再见也来不及说,气冲冲地就追了上去。 “熊——孩——子——!!” 秋落把牙齿磨的森森作响。“有本事别让我抓到!” “哈哈,没本事才会让你抓到啊落落姐!”墨多多嚣张的笑着跑开。 亚瑟望着秋落追那几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 “还是多多鬼点子多。” 秋落敢发誓,等她抓到那两个熊孩子,绝对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惹怒落落姐就是game over的下场! 庭院内,举目之下尽是白雪。秋落不得不停下追逐,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噢,上帝!原谅她吧,剧烈运动真的不适合她。 “墨多多……!”秋落抬起头,刚想说什么,迎面就是一颗雪球,那冰冷的温度顿时让秋落感到整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秋落抬手抹去脸上的雪花和雪水,只见扶幽站在她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对、对不起……落落姐……我只是想、试……试试……我新发明的……‘扔雪球’机……能不能……能不能用……”他说话依旧慢吞吞的。 秋落抓起一把雪揉成雪团就扔了出去。“发明什么不好发明这种东西!!” 扶幽不幸中招的同时,秋落也中招了。 “哈哈,落落姐你被击中了!” “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落落姐!” 虎鲨和墨多多各在一旁朝她做鬼脸。 “那个……落落姐,我们来玩打雪仗吧!”婷婷戴着粉红的手套,手里还有一堆揉好的雪球。 “我们组成女生队,一起对付他们这些臭男生!” “啊,婷婷你叛变!”墨多多在远处跳脚,怪声大叫。 “哼,臭男生!”婷婷居然回过头,极不淑女地对墨多多做了个鬼脸。“我们女生一定比你们这些臭男生厉害!” 秋落相当豪迈的一挥爪子,“说得好,婷婷!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活的不耐烦了!” 婷婷看着秋落面无表情的脸和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心里默默感叹:墨多多的主意还有可以用的……这点子太绝了! 被彻底踩中底线的落落姐,愤怒值能赶上火山爆发吧对吧? 不甘被众遗忘的阿玖冒出来摊个手:反正和学姐相处了六年的我,就没见学姐彻底发飙过……自求多福孩子们。 打雪球之战随着时间愈演愈烈,参加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差不多来参加圣诞聚会的孩子们都参与进来了。整个庭院,举目之下,人影遍布,雪球满天飞。 这场雪球之战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 秋落早就支持不住,退出了战场。说实话,打雪仗这种消耗体力的剧烈运动不适合她。 “墨多多虎鲨你俩小子给我等着!”秋落在脱离战场时还不忘撂下狠话。 四个精疲力尽的孩子目送秋落消失在视野里,各自对视一眼,都笑了。 g计划……终于tm的成功了啊啊!落落姐终于像个有生气的人了有木有!自从阿玖姐姐唐晓翼洛基不知所踪后就没笑过的落落姐终于在一天内笑了n次刷新了记录啊有木有! 于是,dodo破迷小队的孩子们都乐呵呵的也回去了。 房间里,秋落换掉一身被雪浸湿的衣服,黑发还在湿答答的滴着水。 房门被推开,还是那名叫做蒂娜的女仆。她将手中的食物放下书桌上,然后在秋落不解嗯目光中对她深深一礼。 “〔克莉斯多小姐。〕”蒂娜对秋落扬起笑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鼓起勇气对她说:“我将是……您以后的贴、贴身女仆……蒂娜,会努力学好中文的!” 说完,蒂娜再一次对她深深一礼,然后快速地推开门跑出去了。 秋落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摸了摸微凉的鼻尖轻轻地无声笑了。 晚上还有圣诞舞会,不过秋落没有去。 她缩在软软的床被里,一页一页的翻阅手中的书本。枕边的手机播放着圣诞节的歌曲《angels we have heart on high》,伴着满房的圣诞饰品,飘逸着一种淡淡的温馨。 “落落,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秋落忽然反应过来,抬头,果然看见的就是气定神闲的大西洋王。 “亚瑟……你怎么没有去舞会?”秋落惊讶。 亚瑟温和的看着她,“我的舞伴都没有去,我去又有什么用。” 秋落微愣,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亚瑟不在意的笑笑,拉了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我带了点心,要吃吗?” “不吃是傻瓜好吧。” 亚瑟依旧微笑。 “……谢谢。” 许久许久之后,秋落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声。 “嗯?”亚瑟看过来。 秋落淡定的抬手抹掉嘴角的点心碎屑,道。“我说,我的家……是没有冬天的。” 亚瑟认真地点头,温和的看着她。 “有一年突然下了很大的雪,就是那时候我和阿玖认识了。她是最近搬来我家附近的,那时之前,我也只是偶尔见过她一两次。” “那个冬天,发生了很悲伤的事。” “那一天圣诞,她也是狠狠地把雪球扔到我脸上,说‘来追我啊笨蛋’。” “那一天也是,玩雪球玩得全身湿透,回家都被骂了一顿。再后来,我们就一直这样相处,一起上学,一起玩闹。每年圣诞,她都抓着我去疯玩。” “那个熊孩子……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圣诞节的。” 秋落静静地说着,目光锁定前方,仿佛看见了什么,黑曜石眼睛里隐隐的哀伤。 ——那个冬天,发生了很悲伤的事。 ——这个冬天,发生了同样悲伤的事。 亚瑟默然。 他眼前的王,她的过去,那个她再也回不去的世界,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存在。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黑发,目光温和。 “已经很晚了,睡吧。” 秋落顺从的点头,亚瑟顺势抽走她手里的点心盘子,放置一旁。秋落乖乖的躺好,盖好被子。 目光触到床边的亚瑟,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忽然俯下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秋落睁着大大的黑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这是……传说中的晚安吻? 对于秋落写满疑惑的眼睛,他笑着解释。“晚安吻而已。” 还真的是啊…… 秋落了然的点点头,闭上眼。 “嗯,晚安。” 晚安,阿玖。 晚安,小空。 番外《圣诞物语——圣诞夜》.end. 第24章 第二十二幕疑点 “当你的世界已经抛弃了你; 当你的世界已经遗忘了你 ——便不存在了你。” ——克莉斯多 在自己的房间里,秋落扳着一张脸的面无表情,目光微沉。 思绪倒回与阿玖的对话—— “你现在这副身体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学姐,你认真听我解释哈,我没说完你别插嘴,这其实是一个很曲折很漫长的故事……这个,其实,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好的学姐其实就是我和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交换了身体而已等时间到了就会换回去的啦。” 交换了身体? 秋落挑眉,目光锁定阿玖,眼眸眯起。 “要是换不回来呢?” “放心吧学姐,不会的啦~”阿玖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像个得到糖的孩子。“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不是很好玩吗?” 秋落不言,只是皱眉。 这个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单蠢的可以……就不好好的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么。 “嘿嘿,话说学姐。”阿玖笑得贼兮兮地凑过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啦~” 秋落黑线。 扶额,叹气,秋落认命的道:“你问吧。” 阿玖一个飞扑过来,树袋熊一样挂在了秋落身上。“嘿嘿嘿学姐……我想知道亚瑟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果然是这个问题么…… 秋落继续黑线。 “我不是说过了吗,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关系。” “我不依我不依,这算什么答案!”阿玖不满的抱着秋落的手臂晃来晃去,一脸‘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手’的表情。 秋落费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阿玖的那双250万w的星星眼又感觉拉不下脸来呵斥,不禁眉头紧蹙。“事实就是这样,你还要什么答案啊。” 回想到之前那些相当不美好的回忆,秋落额角冒上十字路口。 真的是……想想就让人火大啊。 “要我怎么回答你才满意啊……” 秋落终于再次被阿玖的八卦之火完败,自动投降。 “要学姐说‘喜欢亚瑟’!” 阿玖抬起头,浅蓝的星眸直视她。“学姐喜欢亚瑟,绝对是!我以人格发誓!” 秋落:“……” 她静默许久,眯起眼。 “阿玖啊……” “嗯嗯,学姐。” “你的人格账户早透支了。” “喂喂学姐你怎么这么说!……不对学姐不要转移重点速度报上真相!” 秋落默默地抬起手,再次屈指一弹。“真相就是,你想多了。” 不顾阿玖痛呼的声音,秋落站起身,准备离开。“亚瑟需要保护我,因为我是最后的精灵王。” “仅此而已。” “我们都是要离开的,阿玖。” “所以,只要乖乖的,把这当做一场梦就好。” 说完,秋落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 阿玖…… 我们啊,不要留下羁绊,不要留下感动,不要留下记忆,更不能留下自己。 那些极轻的,一扯就断的,蜘蛛丝般的,呼吸一样自然的东西会堆积成茧,将你牵制,将你缠绕,你将再无路可逃,无处可逃。 我们只要这样想就好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路上,秋落没再去找阿玖。甚至回到格兰岛时,秋落直接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墨多多曾怂恿虎鲨一同进去,结果连门都没进就被被轰了出来。 “所以说学姐闭关期间,除了我你们谁去都是自做虐啊~”阿玖在一旁幸灾乐祸并得瑟着。 众:那你怎么不现在进去试试! 秋落抱着那本印有枫叶的笔记本,靠坐在门口。 门外,是管家大人焦急的声音:“小姐,请开门!您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小姐,请您开门吧!” 秋落垂下眼眸,至若未闻。 不好意思啊管家大人……她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么多。 你还是走吧…… 不要来管她! 门外,管家大人简直操碎了心。 小姐你这是要闹哪样!傲娇有个度啊喂! “川顿,不用管她了。”亚瑟推开房门,淡淡地道。 管家大人转身,对亚瑟行礼。“船王。可是小姐她……” 亚瑟不在意的笑笑,湛蓝的眼眸直视紧闭的房门,仿佛透过这层障碍看见了那脾气古怪的女孩。 “没关系的。我想,如果落落她不想的话,你再劝她也是没有用的。” 管家大人愣了一下,回头扫过依旧紧闭的房门,终于不再说什么,推着餐桌退下了。 门里边靠着门席地而坐的秋落只想感叹一声,亚瑟你太了解我了…… 她侧眸去看身后这扇被紧锁的门,伸出手,距离门把手还有几厘米的时候便再也够不着。她愣住,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门外,金色鬈发的少年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静默许久。他犹豫着伸出手,最终却是放在了门板上,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还是没有敲门。 她的手无力的缓缓滑落,闭上眼睛,不再瞎想。 少年收回自己的手,站在门前,最后转身离去。 即使拥有了穿越两个时空的力量 我们依旧匆匆错过 “即使拥有了穿越两个时空的力量 我们依旧匆匆错过 交织目光 交错脚步 因为你相信预言 因为我怀疑现实 梦幻支离破碎 蜘蛛丝纠缠成茧 你的世界貌合神离 我的世界濒临破碎 ” 秋落轻轻地念着,那本枫叶的笔记本被翻开,边缘泛着时光的暗黄。 其中一页,夹着那张在钟楼得到的精灵族的纸卷。 秋落将它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指尖轻轻抚过纸卷参差不齐的边缘,很像是被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一张纸。 那些咒符一样诡谲的文字,诉说着精灵族最后的历史: 「精灵的国度,神之墓土」 「王者的陵墓,时之界门」 「吟唱的精灵啊,歌颂神明的不公」 「神之福泽,神之诅咒」 「王者怎能放弃她的子民」 「母亲怎能舍弃她的女儿」 「悲哀的种族不愿再漂泊」 「从此族人舍弃神之福泽」 「在神之诅咒中陷入永眠」 「命运到了尽头,世界开始崩塌」 「精灵的女王啊,不忍最后的血脉凋零」 「王室的秘辛啊,开启禁忌秘术」 「最后的王者啊,消失在世界的彼端」 「命运的轨迹偏移,审判的齿轮转动」 「精灵们将这个世界作为终点」 「精灵的血脉啊,从此凋零了」 「精灵的国度啊,升于海之上」 「停在天之中,沉入地之下」 「王者的陵墓啊,固留原来的处所」 「死去的审判者啊,不灭的英灵们」 「化作锁,守护世界的界门」 到这里,就没有了。 秋落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后面还有什么的。 精灵族的王族陵墓,守护着两个世界之间的门——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秋落盯着这张纸发呆,陷入沉思。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在布满邓氏鱼的祭坛,而当时她在九溪书城看的《查理九世》恰好就是那一册。 莫名的穿越之后,从人类变成了精灵王。在海底城时,那张写有精灵王预言的古老纸卷,那些语句……她现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她有一个习惯,会把想到的东西随时记在笔记本上,所以秋落的笔记本记载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天马行空的想法。 那时候随着海神之子号一起葬身海底的背包莫名其妙的又出现了之后,她便把背包里所有的笔记本都看了一遍。而当她翻开两年前的笔记本时,居然找到了一模一样的语句! 难怪她会觉得纸卷上的语句熟悉,原来她居然写过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 两年前……原来世界的两年前,是2012年。 这个世界,依然是……2011年。 那时九溪书城的售货员也说过,2012年是再次空间跳跃的时间。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还有阿玖。 为什么阿玖会和这个世界的温蒂伯爵互换身体?为什么偏偏就是阿玖?总觉得……太巧合了啊。 还是,两年前,有什么被遗忘了吗……? 秋落越想越想不通,这样想下去就连那个售货员说的原本就很蹊跷的话现在更蹊跷了啊。 ——“这里,是你的起点,也将是你的终点。” ——“你的世界,已经抛弃了你。” 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深刻含义? 从九溪书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次的穿越绝对不简单。 算了,有什么穿越是简单的。 秋落囧囧的想。 她自己不就写了一堆穿越文么……哪篇穿越案例背后的缘由简单了。 更何况,她秋落现在正是这个满盘疑点的穿越案例的女主角啊摔! 第25章 第二十三幕族史 “『王座已空,王者已逝。』” ——题记 “学姐,开门~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你绝对会喜欢的哦!”阿玖轻轻敲门,穿透过来的声音满是神神秘秘的味道。 秋落合上枫叶笔记本,至若未闻。 “这个可是和唐晓翼给你的古衣来自同一个地方哦!” 阿玖不死心的又加了一句。 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就不是精灵族遗址?! 秋落猛然看向身后的房门,犹豫了会,还是站起来开了门。 阿玖从门缝中探出个脑袋,目光乱扫一周之后终于定格在她身上,猛地推开房门,一下子就冲进来扑在了她身上。 “学姐学姐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从我醒来后你就没来找我了至于吗我的心很受伤啊tat学姐你这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一天又在纠结什么文艺性问题了到底不就是说你喜欢亚瑟么至于么至于么!!!” 秋落:“……” 秋落费力地拿稳枫叶笔记本,淡淡的说了一句:“阿玖,你再不松开,一个月之内不要和我说话。” 阿玖触电似的立马松手,举手做投降状:“学姐我错了!” 其变脸之迅速令人诧舌,明显是以前没少这么干。 秋落忍住扶额的冲动,向阿玖伸出手。“给我。” 对上阿玖一脸的疑惑与无辜,秋落只想待会要不要和这孩子私下里好好的谈谈人生。 “你说要给我看的。” “哦,那个啊。”阿玖瞬间醒悟,转身窜出房间。“学姐你等等就好。” …… 对于阿玖说的那个‘精灵族遗址’带回来的东西,秋落忍住咆哮的冲动,无视那笑容不可谓不灿烂的家伙,偏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玖。 “所以,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阿玖很诚实地摇头。 那不速之客倒是戏虐地笑起来。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碧绿的眉眼略微上挑,桀骜的浅色栗发参杂着一缕白发,其不良气质和唐晓翼的相似程度很是让人怀疑这两货到底是不是亲兄弟。 “东方的小姑娘,我想你是误会温蒂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秋落,看得秋落想揍人。“温蒂需要的东西由我亲自送来,她只是想让你认识我而已。” 阿玖附和状地点头,“夏佐学长最善解人意了!” 夏佐? 秋落挑眉,她抬眸直视他碧绿的眼眸,良久后,问:“你……和唐晓翼是亲戚么?” 夏佐有些好笑,他挑眉,聊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哦?为什么这么问。” 秋落默默地把目光移向门外正走进来的唐晓翼和他身后的几个孩子,道: “因为你们俩,都长了张一样欠抽的脸。” . 夏佐将那样东西放在桌面,瞥了一眼阿玖,轻笑:“温蒂,这次的费用是美金2000。” 阿玖本来笑嘻嘻的要和秋落说什么,听到夏佐这话瞬间炸毛。她跳起来,瞪大眼睛怒视夏佐。 “明明说好运费1500的!” “对,我是说运费1500并且加上我的劳务费。” “……学长你太坑了,爱财有个度啊喂!” “所以东方古国才会有句老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么。” “……” 夏佐vs阿玖,阿玖再次完败。 秋落无视以上俩货的对话,目光专注的打量夏佐带来的东西。 这是一个玄黑的木盒,崭新得不可思议,根本不是一个远古的古物该有的模样。其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那盒身上远古的文字,咒文般的诡谲。 墨多多早就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又因唐晓翼一句“当心有机关”吓得缩回了手,只是睁大了眼睛巴巴的看着。 “好漂亮的木盒……”婷婷的眼睛里冒出喜爱。“像工艺品一样。” 扶幽凑近仔细看着,慢腾腾地道:“这个……文字,很、很像……” 扶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查理接上了:“很像我们在海底城时看到的精灵族文字。”说到这,查理把目光转向沉思的秋落。 “秋落,能翻译上面的字吗?” “盒身上的字,有四个同样的字翻译过来是「王」、还有一个是「逝」。”开口的是夏佐,他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碧绿的眼睛翡翠般光华内敛。 婷婷惊讶的看向夏佐。“可是夏佐哥哥,盒身上有十个不同的字啊!” “精灵族的文字,我目前只能翻译出这两个字。”夏佐解释道。 “才两个字啊。”墨多多不屑地撇撇嘴。 “精灵族的文字,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夏佐学长是古文字翻译界的翘楚,能够翻译出十个字中两个字的意思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唐晓翼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眼神盯着墨多多,“如果要你来翻译,给你一百年都翻译不出来一个字的意思!” “哼!”墨多多悻悻得哼了一声,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看轻夏佐的能力,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输,手一指低眸沉思的秋落,嚷嚷道:“有落落姐在这,还要我翻译做什么!” 最后,还做出一副很自豪的模样,愣是逗笑了一屋子的人,包括现在才忙完事务赶来的船王亚瑟。 听到亚瑟的声音,秋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想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湛蓝眼眸。 秋落愣了愣,又偏头移开目光。 阿玖在亚瑟进来后就有些异常的沉默,她浅蓝的眼睛微眯,突然攸地扑到秋落面前,指着桌上的木盒笑嘻嘻地说:“学姐学姐,盒身上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秋落微愣,偏过头看了眼阿玖背后那几个同样一脸求知欲的孩子,略微踌躇后,缓缓道: “「王座已空,王者已逝。」 「王者归来,王座当独。」” 阿玖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诶?” 秋落却是已经伸手,拿起木盒。她看了一眼阿玖,好心的解释:“这只是一句歌词。” “歌……歌词?!”阿玖瞪大眼睛,更加不解了。 秋落已经放弃让这孩子理解了,她径直伸向木盒的盒盖,准备打开。 “学姐,我们试过很多次,这个木盒打不……”阿玖的话还没有说完,秋落却已经轻轻松松地翻开盒盖,拿出里面的东西了。 秋落放下木盒,看着目瞪口呆的阿玖,万分的疑惑不解。“阿玖,你刚刚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阿玖飞快的收起震惊的表情,笑着摇头。“没事!学姐,你不看看这本书写了什么吗?” 秋落手里的,是一本枯黄颜色的手写古书。 被一屋子的人目光灼灼的盯着,秋落暗暗在心里深呼一口气,转身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头翻阅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静的只有她翻动纸张的声音。 在众人眼里,秋落的表情变换很是精彩。 眉头越皱越深,翻阅的动作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时,她对着其中的一页发呆。 久久没有动静。 最没有耐心的虎鲨早吃完了秋落的点心,他看了眼低着头眉头皱成一团的秋落,有些不安的扭动身子凑近亚瑟。 “亚瑟……” “嗯?怎么了虎鲨。”亚瑟奇怪的看着他。 “是不是落落姐知道我吃光了她的点心,所以她生气了?” 众人:“……= =#” 虎鲨其实你是作者派来破坏气氛的是吧是吧?!满脑子只有吃这设定不能太萌! 夏佐双手环胸,碧绿的眼睛始终锁定秋落。嘴角的那抹弧度,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唐晓翼却是始终观察夏佐的神色,微微眯起茶眸,若有所思。 房间众人,各有其心思。 . 秋落目光始终锁定那一页空白,捏着纸角的手指都在颤抖得厉害。 那里有一页纸被撕去,参差不齐的边缘,秋落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张被她夹入笔记本的那张枯黄的纸。 她看到了那张纸之后的语句—— 「化作灯,引领迷途的后裔」 「这悲哀的命运啊,依旧要继续」 「最后的精灵王啊,最后的审判者」 「克莉斯多」 「她的出生埋葬了生母」 「她的归来葬送了生父」 「她的命运不可逃避」 「她的悲哀无可分享」 「神之福泽还要继承」 「神之诅咒还要背负」 「克莉斯多啊,最后的王者」 「这悲哀的命运还要继续」 「这痛苦的存在不会终止」 . 她的出生埋葬了生母,她的归来葬送了生父…… 秋落的手在颤抖,连心都在颤抖。 就在秋落胡思乱想之际时,阿玖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伸手秋落眼前晃晃,笑嘻嘻的。 “学姐,你在发什么呆啊?” 秋落愣住足足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阿玖身上,秋落平复了一下心情,直视阿玖,突然问道: “阿玖,你们当时是怎么进入精灵族遗址的?” “啊,那个啊,我们去的时候,其实没有真的进到里边去呢。”阿玖哈哈笑着,目光飘移。 “应该说,还好你们没进去。” 秋落长松一口气,将古书放在桌上。 “你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那个地方,不是精灵国的遗址。那是王陵,历任精灵王之陵墓。” “啥?!”阿玖瞪大了眼,另一边的唐晓翼也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秋落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黑曜石的眼睛眯起,目光如刃。 “阿玖,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当初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就算你们去的只是王陵的外围……” 身为人类的你们,也是进不去的。 阿玖明知是躲不过去了,很是纠结的表情。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可怜巴巴的盯着秋落。 轻叹,秋落目光扫向众人,淡淡地道:“麻烦大家先出去吧,我和阿玖有话要谈。” 于是墨多多忍不住跳了出来:“落落姐,你和阿玖姐姐的对话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啊!” 秋落危险的眯起眼。“怎么,墨多多,想留下来要落落姐我和你好好的谈谈人生吗?” 再于是……墨多多很是明智的默默退开了。 最后,亚瑟退出门时,担忧的看了一眼秋落,却没有说什么,关上了门。 看房门紧闭,秋落把目光移向阿玖,黑眸清冷。“好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阿玖犹豫许久,哭丧着脸。她不敢看秋落的眼睛,偏过头去,道:“是……叶无律。” 秋落挑眉。“叶无律?谁。” “九溪书城……的管理员,也是帮我和原来的温蒂替换身体的人。” -end- 第26章 第二十四幕启航 “初衷其实很单纯,却很容易被遗忘。” ——秋落 . 秋落门外,几个孩子壁虎一样的贴在门上,企图听到点什么秘密谈话。 夏佐轻笑。“我说晓翼,这就是你要引领的破迷小队?” 唐晓翼一脸很是不屑的把目光撇开。“不要把我和这群低智商的孩子混为一谈。” 作为dodo破迷小队的老大,查理自觉脸上无光,捂脸不忍再看。 墨多多于是跳起来反驳:“哼!这叫成大事者那个……那个什么小节!” 唐晓翼嘲讽一笑。“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看你们倒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墨多多急了,还想说什么时,却被虎鲨一爪子拍下。“问题多多你闭嘴!都听不清落落姐说什么了。” 墨多多只有悻悻的闭上了嘴巴,不再理会笑得很欠揍的唐晓翼,继续贴在门上当壁虎状。 . 房间内,秋落纠结地将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凝重的气氛让阿玖惊悚地咽了咽口水,默默的离秋落远了点。 秋落眉头紧蹙,黑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叶无律……这个家伙,在这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为什么要帮阿玖和温蒂互换身体,为什么要让阿玖他们进入精灵族的王陵,又为什么……让她来到这个世界? 许久,忽然伸过来一只温凉的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错愕的抬眸,瞳孔倒映出一双浅蓝的眸子。 少女带着病态白的脸颊勾着笑,这副完全陌生的身体里住着的阿玖的灵魂在对她笑。 “学姐,你不要皱眉啊。”她笑着说,眉眼弯弯的模样。“这么严肃的样子,我看着会害怕的。” 秋落默然,微微抿紧了唇,不说话。 阿玖整个人趴在书桌上,手撑着下巴。浅蓝的眸如此明亮,如此清晰的倒映出她漆黑的眼。 “学姐啊……其实都没关系的,我们到这个世界不过是旅游而已,总会有一天回家的。” 学姐,你那天说的话,我都知道的。 把来到这个世界当做一场旅行,就算迷恋沿途的风景,也总是要走的。 “所以啊。”阿玖忽然扑过来,抱住秋落。“学姐,不要再露出这样要死的表情,旅游就是来玩的,绷着一张脸还玩个什么劲啊!” 学姐啊,你总是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好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夺走了一样,就那样用一种无声的愤怒质问世界。 从我们相遇开始,从相识的那场雪开始,我就一直、一直、一直……在努力的逗你笑啊学姐。 求求你了啊学姐,笑一笑,笑一笑……至少告诉我,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 不要总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什么都自己解决。 哪怕…… 这只是你表达在乎的方式。 . 阿玖弱弱的举爪表示,当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的时候,她真真的是瞬间就从文艺模式切换回了正常模式啊。 不过等等她什么有了文艺模式这种东西?难道跟学姐在一起呆久了她也变文艺了吗擦= =#! 门外,原本在尽职尽责的听墙角的几个孩子好好的,因为夏佐突然转动了门把手而再一次悲剧的在门口堆成团,四起的哀嚎声惊动了房内的秋落和阿玖。 见状,一旁的查理只是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吐出两个字:“活该。” 房间内,爪子还搭在秋落身上的阿玖看向门口,只看见门口堆成一团的几个孩子,以及 始作俑者夏佐学长和刚从亚瑟房间出来看戏凑热闹的唐晓翼。 夏佐碧绿的眼睛一挑,轻挑地吹了声口哨。“好一副姐妹情深。” 于是阿玖瞬间就松开秋落跳了起来。 “呜啊啊学长你闭嘴——!唐晓翼你要相信我我和学姐是清白的我对你的心绝对是天地可鉴海可枯石可烂的还有那啥亚瑟我没有要和你抢学姐的意思的真的真的我发誓!!!” 一旁的秋落忍不住黑线,捂脸。 她不认识这个孩子……绝对不认识! 什么叫越抹越黑?这就是! 在门口堆成团的孩子们好不容易爬起来,摸着摔疼的地方呲牙咧嘴,看着房里脸黑得媲美包大人的秋落和面色潮红的想要解释什么的阿玖发愣。 这是……又闯祸了的节奏啊。 于是墨多多做出了一个极端明智的决定——“落落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话音未落,撒腿就跑,瞬间就没了踪影。 孩子们具有相当穿透力的痛呼声也成功的惊动了对面房认真工作的亚瑟,当金色鬈发的少年刚刚推开房门,眼前便闪过墨多多逃窜的身影。 唐晓翼见他出来,薄唇勾起玩味的笑,说了一句让亚瑟愣是摸不着头脑的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船王大人。” 说完,唐晓翼也迈开步子,向着墨多多离开的相反方走了。 夏佐站在原地,双手环胸,凝视着某个方向的碧绿眼睛深沉,看不出情绪。当亚瑟出来时,他又忽然调转目光,看了亚瑟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随着唐晓翼离开了。 亚瑟轻轻带上房门,不着痕迹的看了夏佐的背影一眼,走到孩子们面前时露出温和的微笑,询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几个孩子喏喏的没有回答,无一不在心里控诉抛弃队友的墨多多。 查理在一旁用墨多多的声音懒洋洋地替他们解了围,言简意赅:“他们想知道秋落和阿玖说什么秘密,但是不幸被发现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亚瑟失笑的摇摇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见黑着脸的秋落正安慰着不停在碎碎念着的目测濒临崩溃边缘的阿玖。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多么混乱的情况…… 亚瑟有些头疼起来,他无奈的一笑,心里却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个地方……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啊。 . 秋落终于放弃劝说阿玖了,这妹纸……唐晓翼那只大狐狸到底有什么好= =#! 抬起头,金发碧眼的少年站在门口,那双湛蓝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 . 你有没有这样注视过一个人? 你不知道他的心思, 不知道他的过去, 甚至不知道他的一切。 可你却还是愿意注视着他, 而他也在注视着你。 当你们目光相接的时候, 像站在时光的尽头 用尽一切的看着对方。 就这样静静的, 静静的…… 仿佛飞鸟掠过天际的距离, 海面泡沫破碎的瞬间, 一首诗的长度。 . “呜呜学姐tat……学姐?” 伏在秋落身上的阿玖委屈叫了两声,发现没有回应时不禁疑惑的抬头,却是看见秋落与亚瑟同时错开的的目光。 ……她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了……不然怎么会有种文艺气氛瞬间‘啵’的幻灭的错觉? …… 没错阿玖妹子其实你就是作者派来破坏气氛的= =#! . 次日。 阿玖‘嘭’的一声推开秋落的房门,兴奋地道:“学姐,我们出发吧!” 秋落放下那本枯黄颜色的古书,疑惑的看着她。 “出发?去哪。” “去真正的精灵族遗址啊!” 阿玖的情绪明显的持续高涨中,她冲过来一把扯起秋落的手臂,浅蓝的眸满是星光。“学姐,走啦~就差你一个人了!” 秋落几乎是被动的被阿玖拉出房间,好一会才消化了阿玖所说的话,瞬间就顿住脚步。“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刚刚决定的!所以我这不是来通知你了嘛。”阿玖理直气壮的回答,仍是不管不顾的扯动她的手臂,强迫着带她前行。 “学姐你可不能不去,只有你才知道精灵族遗址在哪里。” 一路都被阿玖拖着走,秋落开始还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时,又咽了下去。 早晨,阳光正好。 两架样式古老的马车在浅金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车前的好几匹黑马毛发油亮,墨多多几个孩子早就登上了一辆,正在窗口兴奋的对着她挥手。 “落落姐,快点,我们就要出发了!” 唐晓翼骑在身形巨大的白狼王身上,斜斜的瞥了她一眼,笑。 “真是有够慢的,秋落小姐。” 秋落嘴角抽了抽,决定无视这个不损人就活不下去的唐大狐狸。 一见到唐晓翼,阿玖便松开了她的手,直扑向狼王。“唔,洛基我要坐你背上。” 洛基转过头看她,威严的目光带着慈和。它还未说什么,唐晓翼便是闲闲的一句话让阿玖的算盘幻灭:“够了阿玖,你还是和你的学姐坐马车吧,我还不想压坏洛基。” 说到这里,唐晓翼把目光从阿玖身上移开,目视前方。 “洛基,我们先走。” 洛基递给阿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便驮着唐晓翼远去。 阿玖委屈的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裙角,又突然猛地转身扑到秋落身上:“呜呜学姐我哪里胖了啦唐晓翼怎么可以这么打击我tat……” 秋落拍拍阿玖的背,淡淡道:“嗯,你不胖,唐晓翼他就纯属不想和你坐一起而已。” 阿玖:“……” 学姐你是在安慰人还是在补刀啊啊啊! 亚瑟低低的笑声传来。“阿玖,唐晓翼只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而已。” 听到这话的阿玖瞬间被救赎了。 她猛地推开秋落,双眸放出光彩:“真的?” 亚瑟含笑点头。 于是阿玖就这样愉快起来,飘着上了另一辆空马车。 然后,秋落就莫名的不爽了起来= =。 “落落,我们该走了。” 亚瑟站在一片浅金的阳光中,向她伸出手。 他金色的鬈发在阳光下好像在发光,那双湛蓝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像最干净的海水折射而出的颜色。 在那样温和的眼睛的注视下,秋落也是没了脾气,伸出手,任亚瑟将她拉上了马车。 . 海岛的港口,船王的专属游轮豪华依旧。 在游轮上看见消失了一天的管家大人,秋落表示她居然没有一点意外。 咸腥的海风吹动发丝,像在安抚孩子复杂情绪的母亲的手温柔拂过。游轮的鸣笛声起,呜呜的在海面传响。 出发吧。 风会扬起远航的帆,踏上精灵族遗址的旅程……即将开始。 . “落落姐,精灵族的遗址到底在哪里啊?” “那个地方,你其实也去过。” “……啊?” -end- 第27章 第二十五幕悲哀 秋落不喜欢海水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海。 出航的第一天,天气很是晴朗。天很蓝,白云倒映在海面的影子很淡,却很清晰。 秋落不是没有看过海,只是在她原来那个世界的时候,大海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浪花翻滚时,带上来的都是白色泡沫盒、塑料袋……连海水的颜色都是暗淡的。 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吹着海风,连心都忍不住雀跃起来。 当然,如果无视一旁喋喋不休的列数着靠近栏杆是多么危险的管家大人的话,秋落想她会更开心的。 “落落姐!”背后传来墨多多的声音,秋落冷不防的被吓了个激灵,飞速转头,果然看见的就是这熊孩子一脸求知欲旺盛的表情扑了过来。 “落落姐,你就告诉我吧,精灵族的遗址到底是哪啊?” 闻言,秋落忍不住扶额。 她就知道是这个问题……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个地方你也去过的。” “那到底是哪里啊?落落姐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墨多多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不依不饶地纠缠。 瞥了眼这孩子,秋落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她缓缓地凑近额角冒出冷汗的墨多多,语气神神秘秘的:“你真的想知道?” 墨多多下意识地点头,点头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落落姐笑成这样肯定没有好事有木有! 于是秋落笑得更加诡谲了,墨多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忽然想起来,在上次的幽灵列车事件中,他遇到的那个‘女鬼’好像也是这么笑的来着……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通往地狱的——冥府之门。” 瞳孔中倒映出的墨多多瞬间就跳了起来,惊恐布满他的脸庞。 墨多多瞪着大大的黑眼睛,一边不住的后退又一边强做镇定:“落落姐……你、你开什么玩笑呢!” 秋落站直身体,她的黑发与黑裙被海风吹起,原本就是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画面,可在此刻的墨多多眼里就变了味道,他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 秋落她其实就是地狱来的黑色死神吧?现在她要带领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地狱啊! “我没有骗你。”秋落淡淡的回答,黑曜石眼睛看不出任何波动。“那个地方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的确就是地狱。” 当墨多多再一次被秋落成功吓跑后,阿玖妹子扶着门望着泪奔而去的熊孩子,摇头,叹息,然后欢快地扑向了船头的秋落。 “学姐学姐,你跟墨多多说什么啦,看吧人家小孩子吓的。这么干真心不道德啊~” 秋落默默地躲过阿玖的熊扑,道:“我没有吓唬他。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是在货真价实的睁眼说瞎话啊。 阿玖于是把询问的目光移向一旁缄言的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目不斜视,坚定不移。 他什么也没看见他什么也没听见小姐说的都是真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小姐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说管家大人你也是在睁眼说瞎话啊。 . 当墨多多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火烧火燎张牙舞爪地把秋落对他说的话复述给dodo破迷小队的其余几个小伙伴时,连因为反应太迟钝而笑点奇高的淡定帝扶幽都笑得极没形象。 虎鲨甚至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哈问题多多……都叫你、哈哈,别去问落、落落姐了……哈哈哈,什么冥府之门,分、分明、哈哈就是骗你这个胆小鬼的!” 墨多多急红了脸,他看了一眼偷笑的查理气急的一跺脚:“喂!疯狗太郎,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查理憋住笑,摇了摇头:“不,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又被秋落给下破了胆。” 查理的这一句话,让孩子们笑得更欢了。 墨多多气急败坏地瞪了查理一眼,憋着一肚子气委屈的在沙发上坐下,仍是不服气的哼哼道:“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 阿玖从上了游轮之后就相当郁闷。 第一,无论什么时候去找唐晓翼,见到的都只有狼王。 第二,夏佐上了游轮之后就一直闷在房间里,学长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第三,为什么学姐就是一眼也不看亚瑟了啊喂!学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喜欢就该往上扑啊混蛋学姐你文艺也要有个底线啊底线! 也许是上帝今天心情奇好,关了她整整三扇门的同时,没忘记帮她开了扇窗。 阿玖这边还没在心里咆哮完呢,就看见秋落正出房关门,手里拿着手机,准备去的地方……我勒个擦那不就是亚瑟的房间吗?! 浅蓝的眼眸瞬间放出绿油油的八卦之火,阿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她现在正站在走廊的十字交叉路口上,赶忙蹿到了左手边的走廊上,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正准备敲响亚瑟房门的秋落忽然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眉头微皱。 为什么她会有种被某种热辣辣的目光锁定的错觉…… 甩甩头,秋落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扔进思想垃圾桶。轻轻地敲响了亚瑟的房门:“亚瑟,在吗?”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金发少年依旧蔚蓝的眼眸温和地看着她。“落落,有什么事吗?”他问。 秋落微微垂眸,一手背在身后攥紧了衣料,有点迟疑的问:“亚瑟……那个,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亚瑟微笑点头,毫不迟疑。“乐意效劳。” 秋落对于亚瑟的毫不犹豫有丝错愕,她抬眸,金发少年湛蓝的眼眸一如大海般的澈然,明亮璀璨,一直都是如此清晰的倒映出她的模样。 “亚瑟,你可以……用长笛完整的演奏一曲《奥菲斯神曲》吗?”说着,秋落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想录下来。” 末了,秋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有用。” 虽然这请求有些奇怪,但亚瑟依旧面不改色。他温和地含笑点头,并侧身让过一边。“站在门口总是不好,落落先进来坐吧,我去取长笛。” 秋落只有点头。 . 不远处伸长了脖子的阿玖妹子悲愤的表示: 上帝这货绝对是个腹黑,开个窗敢开得再高点吗?欺负她身高短吗?! 等等阿玖妹子你的形容词…… 所以说学姐你到底和亚瑟说了什么不让她知道简直就是折磨啊混蛋(\\#-_-)\\┯━┯! . 经过几天的航行,轮船驶入了那大西洋的盲区——那近乎绝境的海域。 望着那一片无尽鬼火之海,墨多多简直欲哭无泪。 落落姐你这是打算把她们往绝境带吧是吧是吧?这真的是地狱啊! 其余几个孩子都没有做声,查理站在船头眺望那一片萤绿的‘鬼火’构成的海域,黑幽的眼睛中闪着光。 那是他们曾经到过的……远古邓氏鱼的巢穴! 秋落一身运动便装,还破天荒的扎着高高的马尾。她看了一眼双腿发软的墨多多,挑眉:“怎么,熊孩子,没胆量下船吗?” “谁说我没胆量!” 墨多多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当他哆哆嗦嗦的爬下软梯时,先下船的秋落和阿玖他们已经走远了。紧跟在他后面的尧婷婷气恼的跺了跺小皮鞋跟,弄得脚下的这块鱼卵上下晃动。 “都怪你问题多多,落落姐和阿玖姐姐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早知道就该让你最后一个下船。” “婷大人,问题多多快点!”前方的虎鲨挥了挥胖乎乎的手臂,示意两人快点跟上。 . 走在最前方的,是秋落。 这片禁忌的海域,夜幕下依旧飘荡着层层叠叠的轻忽忽的迷雾,无数微小的荧光聚集在脚下,构成这里唯一的光源,忽明忽暗的荧光照在脚下鱼卵中的三头邓氏鱼上,那满是扭曲的凶狠人脸竟也有种安详的感觉。 秋落一直低眸,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沉眠的邓氏鱼,目光略有些深沉。 阿玖意外的很是活跃,她一下了船就到处晃,这个鱼卵戳一下,那个鱼卵戳一下。这下又蹿到秋落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兴奋地低声道:“嘿嘿,学姐,你说这些鱼卵会不会突然孵化啊?” 秋落如实地摇头。 阿玖继续凑近了秋落,低声道:“学姐,你肯定它们孵化了不会咬我们吗?在雷叔的《冥府之船》里白纸黑字的写着,只有亚瑟吹响《奥菲斯神曲》的时候,它们才会进入休眠呢!它们可是连自己的同类都咬的远古生物诶,太凶残了。” 说到最后,阿玖自言自语道。“还好它们不会离开这片海域的样子,不然人类早就玩完了!” 凶残吗? 黑曜石似的眼睛凝视脚下无数的鱼卵,秋落忽然轻叹了口气,她停下脚步,蹲下身抚摸着脚下滑腻的鱼卵表面,神色是阿玖从未见过的庄重。 阿玖从未见过秋落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那不是严肃,是一种……沉重而悲悯的模样。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可那样的神情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悲哀起来。 “不一样的,阿玖。” 她轻轻地说。 “远古邓氏鱼是一种悲哀的种族,它们是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最忠诚的战士,最凶猛的守护者,也是最完美的仆从。冰冷的大海使它们进化出这种杀戮的本能。它们没有感情,只会服从王者,也只有服从王者。” 阿玖默然。 许久后,她勾起僵硬的唇角,露出轻松的笑容。“学姐,你够了……又在文艺什么啊,把这些鱼说成最忠诚的守护者,说得它们的凶残很可怜一样……”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秋落淡淡的回了一句,站起身来。 她的目光依旧凝视脚下的鱼卵。 “人类也好,人鱼也好,都更爱表层的美与丑,因而衍生了贪婪与欲望。表与里的距离被层层虚假填满,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什么是‘表世界’,什么是‘里世界’。”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黑曜石瞳眸直视阿玖已经是浅蓝的眼。 迷雾渐渐掩埋来时的路,站在这里,如站在前往地狱的黄泉之路,那些聚集的萤绿光芒,便是那些迷途中的亡灵。 她站在这里,昔日王者故去之地。 “这,就是「真实」。” “那些无声的,没有感情的,只知杀戮的种族,就是悲哀。” “那些不断流离失所的,不断漂泊流浪的,连最初的自己,连回家的路全都遗忘的,连世代的争斗都失去缘由的,连死亡的权力都被剥夺的,连爱与被爱都不允许的,只是为了作为工具而存在的种族,全、部、都、是、悲、哀、啊!” “什么是真实?这就是真实!这些……就是不老、不死、不灭、不朽的——「真实」!” -end- 第28章 第二十六幕静止 “这就是真实,阿玖。” 秋落站在原地,低声自语。 “学姐……学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喂!”阿玖有些慌乱了,她赶忙扶住秋落的肩,用力地摇晃起来。 “文艺要有个度啊学姐!” 太不正常了……她的学姐真的是太不对劲了。 这种陌生的神情,眼中那么清晰的悲哀…… 她、她……只在叶无律那家伙的身上看到过啊! 被摇得七荤八素的秋落忍无可忍地抬手狠狠地掐住了阿玖的脸:“够了阿玖你再晃我就晕死了!!” 阿玖捂住被掐疼的地方,泪眼汪汪,满脸委屈。“谁叫学姐你又文艺了出神入化到这种程度学姐你的文艺病又病重了吧最近吃药没有我还以为你被叶无律附身了啊啊学姐!” 秋落:“……= =” 她沉默良久,黑曜石似的眼睛雾蒙蒙的一片水汽。 “没事了。”她说。 “没事了。” 像在安慰阿玖,也像在催眠自己。 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声音:“落落姐——阿玖姐姐——” “你们在哪——” “阿玖姐姐——” “落落姐——” 雾气很浓,一重叠着一重,那些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白雾覆盖了视野的一切,脚下无数的荧光散发着微光,却照不进迷途。 阿玖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攒足了底气应了一声:“我们在这——” 秋落微微低眸。 前方即为归途,脚下却为迷途。 执着何念,何处迷路? 秋落还记得这是「迷漄」的初衷,可是……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又是什么?她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心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了…… “落落。” 亚瑟的声音。 下意识的抬头,白茫茫的雾气中,即使近在眼前,他的面容依旧被模糊,那双湛蓝眼眸再也看不清她自己的影子。 “雾气很大,不要和大家走散了。” “……嗯。” 一路上,墨多多的问题依旧多得可以串成链子。 “落落姐,这哪里是精灵族遗址啊?” “落落姐,精灵族遗址就是冥府之门吗?” “落落姐……” 最终,忍无可忍的秋落一把掐住了墨多多的脸,疼得他哇哇大叫。 “呜——好痛的落落姐快松手快松手!” “熊、孩、子、你、再、出、声、试、试!= =#” “我闭嘴啦落落姐快松手!” 秋落松开了手,墨多多捂着被掐疼的地方速度的跑到了亚瑟身后躲着,查理瞥了一眼名义上的自家主人,朽木不可雕也的摇了摇头。 就不该对这个问题多多有点期待! 阿玖从下了船之后就有点反常,她既没有跑到唐晓翼旁边一如既往的施展八爪鱼攻势,也没有多加理会又坑了她五位数的学长夏佐,而是一直粘在秋落身后,像个小尾巴。 “学姐学姐,你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亚瑟吗?” 这孩子的八卦热情依旧是跳进海里也灭不掉,当年就为她有没有初恋男友就纠缠了整整三年……秋落头疼的扶额。 这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执着啊? 一路上,她被阿玖弄得歌词都快忘光了…… “学姐,你回答我一句嘛……诶,学姐你在碎碎念什么?” 一爪子按下凑到眼前的阿玖,秋落微微蹙眉。 “阿玖,安静点。”说着,秋落微微顿了下脚步。“我们到了。” 雾气之后,蓦然就是那石化的岛屿。 “等等,秋落。”查理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几下跳到秋落脚边,黝黑的眼睛仰视秋落,带着犀利的光。 “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你是怎么知道路的?” 秋落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随意玩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直觉吧。”说着,踏上了石化岛屿。 脚下的这个岛屿,是由守护者的尸骨堆砌而成。 immortality——这名为「永生不死」的岛屿,不朽的时光,生命永恒的秘密啊,你的脚下堆砌了多少亡魂。 “这就是名为「immortality」永生不死的岛屿?”夏佐玩味的声音。 “哪有什么永生不死,只不过是三头邓氏鱼的成年体堆出来的小岛而已。”墨多多洋洋自得地回答道。 “immortality在精灵语中还有另一个释义……”秋落低眸,扫过脚下沉寂的无数细小的‘石块’。 “诶,还有一个释义……那是什么?”阿玖凑近了,好奇的问。 后面的墨多多几人也是疑惑的看着秋落的背影。 “永生痛苦。”秋落淡淡道。 一时间,连空气都写满静谧。 祭坛到了。 围在祭坛周旁的三头邓氏鱼依旧层层叠叠得看得人头皮发麻,连体的三张人脸铺满皱纹,勾勒着狰狞的面目。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息与久远的血腥味。 秋落望着祭坛,目光复杂。 “落落姐,那不是我们第一次碰到你的,那个远古祭坛吗?”墨多多怪叫道。 对啊。 那时她醒来,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那时候的满眼迷茫无措,莫名的感官,梦境一般的世界,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去往何处。 在这个这个被邓氏鱼层层守护的地方啊……祭坛上面,究竟放着什么呢? 无数的凶狠邓氏鱼前,祭坛显得无比遥远。 顶着背后一群孩子疑惑并惧怕的目光,秋落道:“精灵族是天生就会吟唱的种族,他们的歌声就是他们的力量之一,他们的历史都由诗歌的形式来记载。” “精灵的歌,拥有驯化万物的能力。” 说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坛的石阶。 古老的台阶是玄黑的颜色,布满时光的尘埃,被数万年的时间磨损的破碎黑石,那再也看不清纹路的石料,记录了那些离去的时间。 她每走一步,那凶狠的守护者便低下一层的头颅。 当她站在祭坛之上,祭坛之下跪拜无数。 那是王啊,它们离去的王,它们血脉里永远铭刻的,灵魂中永远烙印的,至高无上的信仰啊! 守护者只为王而低下头颅。 秋落走到祭坛中心,伸出右手轻轻抚摸那面露无尽愁苦悲哀的丑陋人脸,轻声低喃:“他们……也是以歌声作为开启冥府之门的钥匙的。” ______ 夏佐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祭坛上的女孩,转而看向唐晓翼,道:“看来,小萝莉是把我们忘了呢。” 唐晓翼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学长,你萝莉控这病该治了。” 那边的墨多多怪叫。“呜,落落姐把我们丢在这里了,万一这些食人鱼扑过来怎么办?亚瑟你带笛子了吗?” 查理默默地鄙视的看着他:敢情还是这么胆小! 虎鲨抬起手臂,雄赳赳气昂昂地道:“问题多多,没关系,有本大爷保护你!” 婷婷扯了扯阿玖的衣角,担忧的问:“阿玖姐姐,落落姐没事吧?她好像从一来到这里就有些反常……” 扶幽手里不知拿着什么,抬头看看祭坛,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亚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秋落身上,湛蓝眼眸清澈而深邃,却隐隐有着些什么朦胧的情绪。 站在这昔日王者故去之地,你在悲伤吗,落落。 ______ 静止的世界里,巨大得足以与世界比肩的古树依旧枝叶苍翠,上抵苍穹,下达深海。 它的九道巨大的枝干构成了世界,它深入地底的三道粗大的根支撑着世界。 阿斯嘉特的泉水旁边耸立着诺伦三女神1的石像,沉寂无数年的面容依旧清晰可辩。 她们是时光的女儿,她们是命运的女神。 「过去」以纺车纺出生命的棉线,「现在」捻着棉线决定命运的轨迹,「未来」举起剪刀裁断时间的长短。 名为尤克特拉希尔2的世界之树支撑着世界的生命,守护着失去主人的远古国土。 沉眠数万年之久的王鸟已睁开它的眼睛。 火焰在燃烧,点燃它的巢窝,点燃它的羽翼,点燃它的魂灵。 它在展翅,它在仰天低吟。 「在这静止的时光里啊,永恒不变的世界」 「命运的女神也苦守着,化作永恒的石像」 「最后的神也陨落了啊,审判的王者终究放弃了存在」 「王座已空,王者已逝」 「万物都在哭泣啊,世界也满是伤悲」 「离去的王族血脉啊,你是最后的王者」 「你是审判的执行者,你是神的眼」 「王啊,您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吾王,吾王」 「我已在此等候数万年,只为王者归来」 「我只为王者而存」 「王者归来,王座当独」 「王者如风,随着当逐」 「王者如逝,随着当诛」 ______ 粘稠的温热鲜血是殷红的颜色,滴落染红冰冷的海水,浅灰色奇异装束的女子手持长剑,剑身饮血,衣料上的纹路被.干涸的血迹模糊,再看不清楚。 绸缎般的黑发滴落血水,宝石般的灰眸也染上鲜血。 迷雾中,秋落记不住她的脸庞,画面都是朦胧得覆了层水一般。 只记得她眉眼间的绝美,记得她染血的眸中满是痛苦与悲哀。 哪怕模糊,也只需一眼就能刻骨铭心的记住。 那是什么样的一双眼睛,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悲哀,那是一种拼了命……才能让人压抑住喉咙间要溢出来的低泣的目光…… 秋落抬起左手,覆住自己的左眼,顿时清醒过来,刚刚看到的黑发女子的影像也消失不见。 是幻觉吗…… 秋落咬紧了下唇,黑曜石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然而最终,她还是深呼一口气,随即目光变得清明而坚定。 她轻轻哼唱起来。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他的妻子死去」 「在地狱化作永远的石像」 「悲伤的奥菲斯」 「痛苦的奥菲斯」” 祭坛下的几人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邓氏鱼,惊讶警惕之时不忘将目光投向祭坛上的秋落,一时不明所以。 突然,查理一声大叫,指着邓氏鱼退去的地方,道:“汪,你们看邓氏鱼离开的地方!” 墨多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啊……原来这些邓氏鱼下边还有石台,我们看到的祭坛只是露在最上面的一小部分!” 亚瑟踏上了祭坛的石阶,“我们先到落落那去吧。” 秋落依旧在哼唱。 “「他找到世界的审判者」 「祈求道:」 「尊敬的王者啊」 「请您赐予我死亡」 「割下我的头颅」 「让它作为保有记忆的载体」 「抽空我的血液」 「将它作为新物种诞生的礼物」 「埋葬我的身躯」 「让它作为支撑载体的能源」” 秋落抚在狰狞人脸石像上的右手掌心被划出伤口,殷红的鲜血顺着石像的刻痕一路滑下,滴落冰冷的祭台上。 滑落祭台的鲜血越来越多,伤口像止不住血一样流淌着殷红的液体,那暗红颜色的血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勾勒出繁复而诡谲的文字。 秋落没觉得疼,甚至感觉不到掌心的血在流逝,她只是在轻轻地哼着歌,黑曜石眼睛眨眼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的,她想起了海底城,想起了奥菲斯,想起了那一日听到的看到的……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触目惊心的悲哀。 “「于是奥菲斯死了」 「他的头颅植入亚特兰蒂斯的芯片」 「他的身躯作为支撑运作的能源」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从此奥菲斯死去了」 「他的头颅化作载体」 「他的身体作为能源」 「守护新生的人鱼族」 「等待最后的王归来」” 无数荧蓝的光团从邓氏鱼离开的地方飞起,聚集一处,围绕着祭坛飞舞。 “落落,你的手!”亚瑟几步并做一步冲过来,轻轻地抬起秋落按在石像上的手。 看到她掌心的伤口时,亚瑟微微睁大了眼眸,眉头紧蹙。 伤口整齐得像是刀伤,不知伤有有多深,殷红的鲜血还是在冒出来,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秋落没有说话,只是低眸凝视掌心的伤口。 吟唱已经结束。 随着荧蓝光芒的距离,祭坛上鲜血勾勒的符文发出淡淡的荧光,某一瞬间,那刻着无尽悲哀愁苦的人脸石像缓缓沉入地底,脚下的祭坛开始散发出水晶般的荧光。 门,开启了。 .end. 1诺伦三女神:北欧神话中的命运女神,一说是智慧巨人密米尔的三个女儿,另一说是巨人诺尔维的女儿,即时间的女儿。其中大女儿兀尔德司掌“过去”,二女儿薇尔丹蒂司掌“现在”,小女儿诗寇蒂司掌未来。三姐妹不仅掌握了人类的命运,甚至也能预告诸神的命运,她们的出现被视为诸神黄金时代的结束。在古老的图画中,手持天秤的诺伦三女神,是公平与正义的化身。 2尤克特拉希尔:即世界之树,是北欧神话中的一棵巨树。在北欧神话中,这根树的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其下有三根粗大的树根深入,连接三个不同的地方,其中之一连接诺伦三女神所在的阿斯嘉特。树根下还有一条在不断啃食其根系的黑龙尼德霍格,当它终于把世界之树的树根啃食殆尽时,诸神之黄昏就会来临。 第29章 第二十七幕王鸟 门,开启了。 众人震惊的看着脚下的祭台泛出水晶般的光芒,那飞舞聚集的荧蓝光团接连不断地没入祭坛下面,光芒一点点的耀眼起来,渐渐的连祭坛中心的秋落和亚瑟都看不清了。 愈演愈烈的光芒之中,秋落只是低眸,无言的盯着祭坛石面,眼睛隐隐的传来刺痛,针扎般的感觉。 一只手伸过来,覆住她的眼睛。 “落落,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少年温和的嗓音,暖暖如春风拂过,无论听多少次都能静让她下心来。 “强光对眼睛有伤害。”他轻轻的说,一如既往的关怀语气。 . ——明明知道对身体有害,却还是这么任性呢,落落。 ——那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才能肆意的任性妄为啊。 . 当光芒终于不再强盛,慢慢地减弱下来时,恢复视力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已截然不同。 “天呐……这这这……太神奇了!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种仙境一样的地方……” “哈哈,本大爷一定要一口气爬到树底!” 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一群熊孩子兴奋得拔高了音调的声音,秋落微微蹙眉,拉下亚瑟覆在她眼前的手,却不想反被攥住。 抬眸,映入黑瞳的,依旧是少年清澈的湛蓝眼眸。 “落落,你的伤……”他低眸查看的目光专注,语气微微有些惊异。 秋落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的那个刀切一样的伤口,消失了……连血迹和疤痕都没有留下。 “没事了就算了。”秋落飞快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毫不在意的道。 察觉到亚瑟的目光,秋落不禁微微侧眸去看。 浅浅的光芒穿过枝叶稀稀散散的落在他身上,灿金的鬈发好似在发光,熟悉到记忆深处的面容噙着温和微笑,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惊艳。 他抬起手,按在她眉心抚去紧皱的折痕,动作自然而随意。 “女孩子不要总是皱眉。” 落落,你不适合皱眉。 “又不会怎么样。”秋落不在意地摆摆头,转过身去。“我们走吧。” 背后的亚瑟微笑依然,那双深邃的湛蓝眼眸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______ 夏佐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视线被密密麻麻的硕大枝叶层层叠叠的覆盖,尽是写满生机的深沉翠绿色。 翡翠一样的眼睛扫过身旁神色各异的孩子们与少年少女,夏佐下意识的偏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人。 金发少年抚平女孩皱眉的动作那样自然而随和,明明那样近的距离,却遥远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脑海中涌现出模糊的画面,渐渐与眼前所见的重叠,最终逐渐清晰。 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孩啊…… 何为对,何为错。 夏佐淡然地收回目光,双手插进口袋,碧绿的眉眼略微上挑,静静的打量这个神话般的世界。 何谓对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定义。 ______ 强光带着他们到达的世界,是望不到尽头的空白天空与其下深不可测的海水,在这天与海之中,赫然耸立着一棵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巨树! 他们现在就是站在这棵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树的枝干上,粗大的树干延伸无数条道路,这样的宽度别说是站他们几个人,就是搬忌栋别墅纵向并排着也放得下,让人不得不惊叹这树的巨大。 阿玖的眼睛有些涣散,连秋落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都没有察觉到。 “这里……就是真正的精灵族遗址吗?”她无意识地低喃。秋落挑眉,冷不丁地开口:“对啊。” 阿玖被吓了一跳。“学姐……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喂!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秋落却只是缄言。 望着四周繁密的枝叶,以及伙伴们的疑惑目光,扶幽慢慢悠悠地道。“我们刚才……好像是通过了……什么虫洞到达……这里的……” 查理晃晃脑袋,露出深思的神情,说:“扶幽说的没错,刚才我们看见的强光应该是那些大量的荧光生物,当它们大量聚集时会对人类的眼睛造成影响。我们之所以会从一个地点瞬间跳转到另一个地点,大概是因为地球上存在的看不见的虫洞。这个虫洞连接了祭坛和这棵树,当秋落启动祭坛上的机关时,虫洞就开启了。” “那这棵树怎么会那么大,这是什么树?世界上有这样的树种吗?”墨多多忍不住问。 的确,这么大的树,枝干用来盖房子住人都成了。 这下连查理也一时答不出来,它只是晃晃脑袋,道:“这应该是远古物种,地球上也许只有这一棵了而已。” “这是尤克特拉希尔之树。” “这也许是世界之树。” 夏佐和狼王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唐晓翼看向夏佐,茶眸微沉。“学长……为什么这么肯定这棵树就是尤克特拉希尔之树?” 夏佐不在意地轻笑,“当年……老师在翻译远古精灵族的文献时,我的师母,也就是温蒂的母亲曾经说过,远古精灵国是建在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上的。如果这里是精灵古国遗址没有错的话,那么这棵巨树就是尤克特拉希尔。” 说到这里,夏佐翡翠的眼眸转向秋落。“你说是吧,可爱的精灵王小姐。” 见夏佐将问题抛给自己,秋落眼角微抽,别开眼去,避开众人询问的目光。 “没错,这是尤克特拉希尔世界之树。它的枝干已经抵达苍穹,它的根系已经深入沧海。”说到这里,秋落顿住,没有再说下去。黑曜石的眼睛深沉,看不出任何光芒闪烁。 如果没有错,尤克特拉希尔世界之树……它的枝干是可以通往任何一个世界的。 只要找到正确的枝干,她就可以……回家了。 ______ 在秋落发呆走神期间,众人已经商量好分头行动的事宜。这莫名的空间里没有信号,所以扶幽发明的通讯工具基本上都派不上用场。 查理建议分成三小队,两个小时后,无论有没有发现都要原路返回,在这里集合。 查理的建议全票通过。 关于三小队的分配,墨多多等人拒绝和唐晓翼一队,阿玖妹子在唐晓翼和学姐之间各种纠结各种摇摆不定,秋落却是现在一旁,继续走神。 最后,dodo破迷小队全体成员一小队,唐晓翼、洛基和夏佐一小队,剩下的秋落、亚瑟、阿玖一小队。 秋落面无表情的用力推开身上八爪鱼一样的阿玖,额角冒出十字路口。“不是说最喜欢你的唐晓翼了吗?又来缠着我做什么!” 阿玖妹子依旧八卦之魂不死不灭,浅蓝的眼眸冒出绿色的狼光:“那是因为我一直深爱着你啊学姐~和学姐你的幸福比起来,我的幸福其实可以先扔一边的啦~” 秋落:“……阿玖你够了= =#” 察觉到秋落语气的变化,阿玖吐吐舌头,松开自己的‘八爪鱼’攻势,却还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秋落。 秋落却是把目光移向一直沉默的亚瑟。 “我们开始行动吧。”他也只是微笑,并不说什么,转身走向一道蜿蜒向上的枝干。 “嗯。”秋落点头,尾随其后。 被无视的阿玖不甘示弱地扑上去,紧紧抓住秋落的手臂。“学姐,你要等等我啊!” 她睁着满是无辜的浅蓝眼眸,可怜兮兮地道:“人家是病人啊……” 这一句话,成功的打消了秋落堆积的怒气。 一路上,秋落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每一根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枝,像是在寻找什么。身旁的阿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分心之余,听得秋落想发火。 我勒个擦的,十句有九句不离唐晓翼阿玖你真是够了= =#…… “学姐,你在祭坛上的时候,唱的是什么歌啊?”阿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晃着秋落的手臂兴奋地问。 “《奥菲斯神曲》。” “啥……啥?!”阿玖顿时懵了。 头也不回,秋落解释道:“亚瑟当初在祭坛上得到的《奥菲斯神曲》的歌词。” 于是阿玖瞬间秒懂了:“原来学姐你前两天去亚瑟房间找亚瑟就是为了练习吟唱啊!” 秋落:“……” 空气在下一秒有些冷。 阿玖缩了缩脖子,知趣地闭上了嘴。 呜呜呜qaq亚瑟亚瑟酷爱救命学姐的眼神好可怕啊啊亚瑟你什么跑到那么前面去了酷爱回头看一眼啊啊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啊啊!!! ______ 空气中隐隐传来什么被烧焦的气味,走在最前方的亚瑟退了回来,湛蓝眼眸里有丝凝重的味道。 “落落,前面的枝干大部分都被烧焦了,从散发的余温来看,应该是才熄灭不久。”说到这里,亚瑟温和的眼睛扫过两个女孩,沉吟了一会才道:“前面也许会有危险,我们还是先退回去较好。” 秋落愣了愣,刚想说什么时,眼角的余光扫过阿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由亚瑟带领的这一小队开始沿着一路做下的标记原路返回。 才没走了多久,阿玖就开始抗议了:“我不管了,我都快累死了,让我休息会……” 秋落斜眼过去:“当初硬是拉着我逛街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是谁啊,嗯?” 阿玖难得脸一红,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那是以前,现在我的体质不允许好不好……” 秋落还想说什么,亚瑟好笑地开了口:“那就休息一会吧。” 秋落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说什么,在阿玖身边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沉寂下来,一会后,秋落突然发出一声惊咦,又猛地安静下来。 “学姐,你怎么了?”阿玖好奇的问。 秋落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和远古精灵族的王族同存的一种种族。” “诶,那是什么?” “……王鸟。” “「王有随者,其名王鸟」 「浴火而生,不死之属」 「其鸣清越,其身素白」 「其神为邃,其魂为净」 「随者为附,伴王之鸾」 「致死追随,不离不弃」 「王者如风,随者当逐」 「王者若亡,随者当诛」” ______ dodo破迷小队一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危机。 查理亮出了利齿,发出低吼,这是动物条件反射性的待攻击状态。 墨多多睁大了眼睛瞪着空中飞舞的‘火鸟’,惊叫声几乎要溢出喉咙!婷婷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愣愣的看着空中的巨鸟。 半空中,体积硕大的鸟儿扇动翅翼,随着它的每一次扇动,空中都会落下一些黑灰色的灰烬。血液般艳丽的火焰在它身上燃烧,几乎淹没了它原本的羽毛颜色。 扶幽在一旁翻着百宝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发明能派上用场。虎鲨挥着满是肉的手臂,一副就要冲上去和空中来客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 然而,那只浑身浴火的巨鸟却只是在空中停留了一小会就飞走了,留下一众不明所以的孩子和小贱狗一只。 ______ 听完,阿玖沉思良久后,启唇: “学姐,为什么精灵族的王都要把话说的这么文艺啊……摆明了欺负我们这些脑细胞不多的孩子……” “……”秋落无言。 她该说什么…… 突然,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破空声,像鸟儿扇动翅翼的声音。 亚瑟警惕起来,抬起湛蓝的眼眸,微微眯起。 阿玖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几秒后才传出声音: “学姐……虽然我没听懂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但是……那、那啥你说的王鸟是不是就是……”说着,阿玖伸出略有些颤抖的手,指向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扇动翅翼的巨鸟。 “这个……不明生物。” 巨鸟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它眼里没有亚瑟也没有阿玖,它只是直直地盯着仰头看着自己的秋落。 古老的鸟儿发出一声悠长的清鸣: “唳——” 秋落却已经失了神。 它在笑。 它在哭。 它在说—— “「欢迎归来,吾王。」” -end- 第30章 秋落日记:出游什么的都应该扔进海里喂鲨鱼! 《秋落日记:出游什么的都应该扔到海里喂鲨鱼》 2014【划掉】2011年7月17日 天气:晴 心情:过山车= =# 秋落这天就是在大喜与大悲中度过的。 熊孩子们被亚瑟打发去一个叫纽克市的地方找秘境珍宝去了,得知这个消息秋落就差没有当场跳起来拍手叫好。 但是,嗯,古人怎么云来着?做人不能太得瑟。 否则必遭天谴啊这是。 秋落趴在马车的窗户旁,黑曜石眼睛百无聊赖地扫过格兰岛上的风景。 不要问她这只大门不肯出二门不愿迈的宅腐双修人士为何会出门,船王大人亲自领你参观全岛,不去也得去啊。 而且今天因为出游,秋落被管家大人逼得硬是换上了一套古典风格的萝莉裙,弄得秋落浑身不舒服。 次奥不就出个门而已吗换什么衣服这身裙子就很好了好不好= =# 管家大人义正言辞,毫不让步:“小姐,没有人出门穿睡裙的,乖乖把衣服换上。” …… 所以说,出门什么的最讨厌了。 秋落这么想着,刚探出窗沿几秒钟,就被亚瑟拉了回来。 “这样的动作很危险,”船王大人一如既往的如此温和。“以后不要再做了。” 秋落刚想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但是转念一想人家亚瑟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岁,自己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幼小萝莉无疑啊。于是乖乖点头。 格兰岛的风土人情都是纯正的西方气息,秋落看得眼睛都视觉疲劳了也愣是没分出来到底是英伦风还是西欧风。 只是岛上的居民都对亚瑟很敬畏的样子……看到马车都微微行礼。 秋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愣是不回头正面面对亚瑟的眼睛。 亚瑟你盯了她一小时了不累么…… 她真的不会再把脑袋探出窗户了啊啊她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了啊! 所以说,秋落你的反射弧其实可以再长一点的反正都已经足够绕地球两圈了。 突然,秋落轻轻地‘咦’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身子往窗外探了一些。 “亚瑟,为什么街上会有那么多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聚集啊?” “今天是星期天。”亚瑟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格兰岛的居民多数信仰基督教,他们这是要去教堂。” 话音还没落下,秋落就明显感到有人扶住她的肩,将她探出窗外的身子带回安全领域。 “都说了不要把身子探出窗外了。” 亚瑟温和的湛蓝眼眸看着她,带着些许责备。 秋落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升温,她赶紧侧过头,躲过亚瑟的视线,却还是认命的乖乖坐好。 路过那间教堂时,秋落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教堂。以前在她那个城市里的教堂,哪叫教堂啊! 那是栋奶白色的哥特式建筑,高高的尖塔顶直指天空,外墙雕刻着无数精致的浮雕,在阳光下,教堂好像在散发着柔和的圣光。 信徒们星期天到教堂,做礼拜。 秋落眼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教堂墙上的一个浮雕。 可惜,虽然管家大人驾车的速度不快,但是还是很快就经过了教堂。 秋落还想看清楚一些,于是无意识地又往窗外探了一点。 “川顿,停车。”亚瑟的声音。 马车应声缓缓停在路边。 亚瑟伸手,第三次把不听话的秋落萝莉带回安全领域。 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黑曜石一样的深沉,满脸迷茫的看着他。 亚瑟微微皱眉,心底生起一丝无奈。“探出窗外很危险。” 他依旧用温和的声音告诫她。 秋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低眸不语。 管家大人打开马车的门。“船王,小姐。是否要去教堂参观?” 秋落赶紧转过身,对着管家大人点头,黑眸冒出星光,就差对着管家大人扑过去了。 ——呜,管家大人从来都没有觉得你如现在一样全身都是天使的圣辉啊啊酷爱把我领走吧我最最喜欢哥特式风格的教堂了!!! ——咦,小姐今天看见在下似乎比以往更热情……难道是船王带她出游的缘故? 教堂外,路过的信徒对她温和的微笑。 秋落同样回以笑容。 也许是她黑发黑眸的模样极少见,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好奇与探究的目光,秋落觉得她维持的笑脸都快僵了。 次奥再这么笑下去脸都要抽了啊。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过基督教信徒是非常热情的?! ——以上来自秋落。 小姐居然笑了笑了笑了,看来今天船王带着小姐出游果然是对的。 ——以上来自管家大人。 于是这哥特式教堂一圈参观下来,秋落觉得她面部神经都要瘫痪了。 所以说,出游什么果然应该扔进海里喂鲨鱼啊喂鲨鱼! 秋落坐在马车上,揉着自己的笑得僵硬的脸,面无表情。 出游日记-end- 第31章 第二十八幕塞壬 “「我已在这静止的世界里,等待了数万年的时光。」” 雪白的鸟儿扇动翅翼,它的鸣叫悠长而清明,包含太多纯粹的情感。 秋落下意识地咬住下唇,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着半空翠绿枝叶背景中的雪白身影,许久之后,她忽然对它伸出手,张开怀抱。 王鸟,伴王之鸟,只为王者而生。 她是王吗,是它等待无尽时光的王吗? 是与否,又有何区别…… 她听到它的唳鸣,她明白它的等待,她无法拒绝这样的它。 “唳——”它的鸣叫中满是喜悦。雪白的鸟儿扇动翅翼,风一般地扑到秋落张开的怀抱里。 也许是刚才它身上燃烧着火焰,也许是她自己的手太过冰凉,秋落抱住王鸟,只觉得抱住了一团火焰。 她是它等待的王,它注定要追随一生的王者。 最后的精灵王。 最后的……审判者。 但不是秋落。 她也是秋落,秋落是要回家的。 命运给她开了天大的玩笑,眨眼的刹那时间,她的世界不再是她的世界,她熟悉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她曾攥紧在掌心的东西,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______ 当分散的三小队汇合时,dodo破迷小队看见秋落身后那只雪白的王鸟就各种不淡定了。 “查、查理!刚才那只怪鸟啊啊——!”墨多多抱着脑袋飞速后退,步履慌乱,然后光荣绊倒。 唐晓翼一个白眼过去。“墨多多,你的胆子和你的好奇心系数果然是成反比例增长的。” 墨多多不愿被看低:“唐晓翼,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说着,他一骨碌地爬起来,死死瞪着半空中的王鸟。 “谁说我胆小了!” “呦,我可没说你胆小,这是你自己承认的。” “唐、晓、翼!”墨多多气急跳脚。 “叫我名字做什么,我知道我的名字听起来比你的墨小侠聪明。” “……”墨多多血槽已空。 秋落扫了眼身旁努力忍住笑的阿玖,默默别开目光。 “雪儿会带我们去精灵王的宫殿,记住,一路上不要触碰任何东西。”说到这里,秋落狠狠地瞪了眼墨多多。“特别是你,墨多多。” 墨多多:“……”为什么要特别点明他的名字。 阿玖倒是来了兴趣,凑过来好奇的问:“雪儿是谁啊?” 秋落抬抬手指,目标直指半空中的某白毛不明鸟类生物。 “……”沉默半晌。 “学姐,你不觉得这名字特俗吗?” “可我看它很喜欢啊。” “……叫王鸟不是挺好的吗……” “可念起来太嚣张不是吗。而且狼王不也没叫狼王叫洛基么。” 阿玖默默移开目光。 由此可见学姐你到底是有多嫌弃唐晓翼啊啊啊?!嘤嘤嘤…… 阿玖妹子内心小人泪流满面绞手绢中。 . 穿行于世界之树的感觉很奇妙。 因为这巨大的比例差异,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缩小了无数倍的错觉。 仿佛……身处巨人的国度。 跟着引路的王鸟一路前行,映入眼帘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翠绿树叶与深褐的枝干,来时的好奇与兴奋早已在时间中消磨殆尽。 “落落姐,还有多久啊……”耐心最差的虎鲨开始抱怨。 秋落眼皮都没抬。“很久。” “那到底是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 “……” 忽然,秋落像是刹那间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目光扫过无精打采的几个孩子,黑曜石的眼睛微眯。 “喂,我说,熊孩子们。你们进入精灵族遗址来……是为了什么呢?” 出乎意料的,孩子们一脸茫然之色,面面相觑。 也对……他们是怎么想到去精灵族遗址的来着? 查理对上秋落忽然变得咄咄逼人的眼睛,忍不住出声道:“当然是为了解开远古精灵族的谜团!” “远古精灵族有什么谜团需要你们去解开?”秋落反问。 “当然有!”墨多多的声音,但不是查理在说话。“远古精灵族是怎么和巨人族同存的?他们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为什么落落姐你是精灵王却要否认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要回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 果然提问这种事非墨多多不能胜任。 秋落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个,学姐……”阿玖磨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精致的脸没有一起血色。“其实……是因为我……” “因为阿玖的病情治疗需要精灵族的‘不死灵药’。”唐晓翼的声音。 阿玖如遭重击,呆立原地,木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落把目光移向唐晓翼,这个她一向不喜的少年依旧是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茶眸若星辰般耀眼,丝毫没有避让的与她对视。 “你也知道,阿玖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现在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必须每天吃药才能压抑病痛。如果再不找到「不死灵药」——” 唐晓翼故意拉长了尾音,却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笑容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玩味,可是秋落清楚,唐晓翼没有说谎。 再看向阿玖,这孩子低着头,一副心虚的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于是秋落挑眉。 “你们都瞒着我?” dodo破迷小队的几个孩子飞速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惊天消息的。 秋落的目光扫过亚瑟,微微凝固。 你也瞒着我吗?亚瑟。 金色鬈发的少年依旧温和的微笑,湛蓝的眸子清澈而深邃。 他就在几步之外,却让她感觉生生的相距了一个世界的彼端。 . ——你总是一副微笑的温和模样,像天塌了也不能让你感到慌乱。 ——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的你,让我感觉你只是戏里人生的旁观者。 ——就只是……旁观者。 . “温蒂不想让你知道。”夏佐适时地掐断了秋落的文艺病发作,他翡翠色的眼睛映着苍绿的枝叶,很和谐的融合为一体。 “因为——她说,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又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残不知道多少天。” ……这话绝对不是阿玖的原话。夏佐你和唐晓翼绝对是亲戚不然都对不起你这欠揍的属性= =# 而那边,熊孩子早就把阿玖团团围住,一个个开展眼泪攻势。 “阿玖姐姐……你、你的病很严重吗……” “阿玖姐姐,你的病可以治好的吧?不是、不是可以心脏移植吗……” “先、先天性的心脏、心脏病也是可以……治好的……书、书上有案例……” “阿玖姐姐……你会死吗?” 于是问这话的虎鲨小同学收到了伙伴们杀气腾腾的目光。 秋落望着阿玖,半晌之后一声不吭地转身便走。 “落落!” 亚瑟脸色忽的一变,大跨几步追上动身的秋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那瞬间的零点几秒里,王鸟的鸣声响彻云霄。 当鸣声还在回响之时,反映过来的众人看向秋落刚才站着的地方,却已经空无一人。 秋落和亚瑟,还有半空中的王鸟,在那瞬间的瞬间里,消失了…… . 这是第二次空间转换了,在这里,进行空间跳跃这种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像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秋落在转身之际好像听见了谁在叫自己,右手也被人猛地攥住。 王鸟的鸣声依旧,秋落听出了其中的气急败坏:“「松开你的爪子,王岂是尔等能染指的?!」” 侧眸过去,那大海般湛蓝的颜色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是亚瑟。 秋落微愣。 耳边是王鸟怒火愈发明显的鸣叫,亚瑟松开手,温和的面容波澜不惊。 两人都没有说话。 秋落只是转身,四周看了看,确定了一个方向后前行。 四周有些昏暗,但还好不怎么影响视力。步行了没一分钟,越过这道不长的洞窟,尽头之时视野突然开阔,那一片仿佛海一般望不到尽头的湖泊呈现在眼前。 王鸟展翅飞出,雪白的影子在湖泊上方旋转,最后停在湖边的三尊石像旁。 “这是……?”亚瑟略微疑惑的声音。 “尤克特拉希尔之树三根维持世界的巨根之一到达的地方。”秋落回答。 “阿斯嘉特,诺伦三女神所在的兀尔德之泉。”亚瑟无丝毫停顿地道出了这地方的名字。 秋落点点头,跃下树洞,走向兀尔德之泉。 她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亚瑟一眼。 泉水还在,命运的女神却已经化作了永恒的石像。 亚瑟也注意到了那湖边站立着的三女神石像,却也仅仅是一扫而过。 秋落蹲下身,刚想做什么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雪白的脸颊上涌上一抹红潮。 亚瑟望着她突然显得无比僵硬的背影,不明所以。 想舀一些泉水带走,可是偏偏没有带容器…… 秋落的脸红得发烫。 真是……货真价实假一赔十的考虑不周啊。 就在秋落想问问亚瑟有没有带什么容器时,忽然湖面猛地蹿出一个黑影,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秋落吓了一跳,几乎连蹲都蹲不稳。 亚瑟伸手,从背后扶住了她,看向湖面黑影的目光凝固。 “人鱼?” 听到亚瑟的声音,秋落抬起头,看向湖中黑影。 那是一个女人极美的上半身,妖媚的精致脸颊,湿答答的赤发披在身后,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像珍珠一样富有光泽。 但是,她的下半身……是一条深红的鱼尾。 她在亚瑟念出人鱼两个字之后,朱红的唇一抿,张嘴,发出一种奇异的语言声波。 秋落几乎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亚瑟……那不是人鱼,那是……精灵族的死敌——塞壬!” “唳——”王鸟的鸣叫,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那只塞壬的语言声波仅仅持续了三秒的时间便停止,她用那双妖冶的赤色眼睛盯着秋落和亚瑟,只是那目光里的好像不是敌意,而是……殷切? “「神啊……这个地域竟然有外来者进入。」”那只塞壬开口说道,像在与秋落对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秋落蹙眉。 不对啊……根据精灵王的那本古书记载,塞壬明明是一种极其凶狠残忍的生物,但是为什么……她在这只塞壬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暴戾? 忽然,又有几名半人半鱼的生物破水而出,上半身的女人模样无一不是妖娆美丽的。 秋落的脸色变了。 但她发现,这些塞壬的模样……都没有那种予人骨子里的暴戾。 很奇怪。 “「外来者们啊,逗留此处对你们绝无益处。」”其中的一名塞壬开口了,古老的发音听起来带着丝难以言喻的诱惑。 王鸟停止了鸣叫,它振振翅翼,落在秋落身旁,用脑袋以极快的速度推开了亚瑟扶住秋落的手。 它瞪着亚瑟,黑亮的眼睛里是极为人性化的恼怒。 亚瑟失笑。 秋落倒没有注意到王鸟与亚瑟的互动,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几名塞壬身上。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秋落试探着问。 塞壬们面面相觑,美丽的脸庞皆是迷茫与疑惑。 咳,语言不通。 秋落扶额,她好像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但是为什么她能听懂塞壬的语言? “「吾王问你们,为何在此处?」”王鸟的低鸣。 秋落诧异的看向它。 “「吾王?」” “「那个女孩是王……」” “「王……」” 塞壬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更让秋落诧异的是,这群塞壬居然听懂了! 雪儿这孩子……原来可以当翻译器用啊! “「吾王,我们是一直居住在此的塞壬遗族。」” “「我们已不记得存活了多久。」” “「也许是一千年。」” “「也许是一万年。」” “「我们已经忘记了种族的一切,只记得我们的族名为塞壬。」” “「王,您身上的气息对于我们来说很熟悉。」” “「虽然很微弱。」” “「吾王,我们才知道原来您是王。」” “「此处是静止的世界。」”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我们什么都没有,包括记忆。」” “「我们只有彼此。」” “「这里的时光已经永远的停止。」” “「直到宇宙的尽头。」” “「吾王,您不能停留在此。」” “「吾王,命运的女神已经化作永恒的石像。」” “「吾王,黑龙尼德霍格已经不在雾之国。」” “「是海神惩罚了它。」” “「拔去它的翅翼,烧熔它的血肉。」” “「倾洒它的骨灰,封印它的灵魂。」” “「吾王,吾王。您不该在此。」” “「外来者会带来灾祸。」” “「尤克特拉希尔由我们照顾。」” “「我们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直到尼德霍格醒来。」” “「尤克特拉希尔枯萎。」” “「诸神黄昏降临。」” “「宇宙到了尽头。」” 一名塞壬开口之后,紧接着,其他塞壬也跟着开口了,她们的言语听起来就像一首沉淀的远古歌谣,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秋落抿紧了唇,眉头却是舒展了些。 “雪儿,帮我问问她们——难道,就没有想过离开吗?” 王鸟照做了。 塞壬们依旧用歌唱来回答她的问题。 “「吾王啊,我们的过去早已遗忘。」” “「我们的过去是罪孽。」” “「我们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了的。」” “「时光静止,早已掩埋一切。」” “「即使遗忘,仍能察觉。」” “「我们的过去是杀戮。」” “「我们也曾愤怒。」” “「我们也曾渴求离开。」” “「忽然有这么一天,神告诉我们。」” “「这是对我们的救赎。」” “「于是我们不再执着过去。」” “「我们活着应该快乐无忧。」” “「吾王,属于我们的世界已经崩塌。」” “「我们已经抛弃一切。」” “「过去的执念已经遗忘。」” “「外面的世界是我们不该踏足的地方。」” “「吾王,多谢您的关怀。」” “「我们在这里。」” “「永远都不会有烦恼。」” “「所以不需要离开。」” 随着最后一个音的落下,塞壬们各自对视一眼,绽开笑容欢快地在水中游动,然后潜身离开了。 秋落久久都没有动作。 . 最后,秋落还是如愿的取走了兀尔德之泉的泉水。 王鸟展翅长鸣,唤出一名塞壬,她送来了一个水晶制作的器物。 “「王,兀尔德之泉的水到了外界与常水无异。」”那名塞壬这样告诉她。 秋落只是接过水晶容器,轻轻点头。 她知道啊…… 透明的水晶容器盛满了兀尔德的泉水,通体剔透,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就是重量相当之可观。 亚瑟一声不响地取走秋落手里的水晶容器,另一只手牵住她往来时的方向走。 王鸟几乎是瞬间就发出尖锐的警告鸣叫,那炸毛的模样是恨不得来个俯冲狠狠地在亚瑟手上啄个血窟窿。 不过,在秋落看了它一眼之后,它就乖乖的不吭声了,只是那黑亮的眼睛依旧是死死瞪着亚瑟。 秋落冷不丁地开口: “为什么在那时候突然拉住我。” 亚瑟依旧温和微笑: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秋落沉默良久,抬手摸了摸鼻子。 “咳……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安菲特利特公主的那句话的,保护什么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亚瑟一愣,旋即失笑,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罢了,她不过还是个小女孩而已。 哪里知道……危险无处不在。 -end- 第32章 第二十九幕突变 “落落,你取兀尔德之泉的泉水是有什么作用吗?” “治疗阿玖的病而已。” 简短的对话间,空间转换,那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再一次展现。 秋落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亚瑟的手。 “呜呜,学姐……”阿玖扑上来,化身八爪鱼缠在秋落身上。“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嘤嘤嘤……” 秋落难得没有推开她,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发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帮你去取药而已。” “诶?”悲伤中不能自已的阿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迷茫的看着秋落。 忽然,阿玖的脸色变了,雪白的脸颊瞬间变成了死气的苍白,浅蓝瞳孔一点点缩小,她甚至忘记了怎么呼吸,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与愧疚,还有许多看不懂的东西混杂一起的目光看着秋落。 “学姐……你没事吧?你……你不要有事啊……” 秋落疑惑的看着她。 “我没事啊。” “啊?”阿玖再一次呆滞。她用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秋落。 “学姐,那个药是指……” “兀尔德之泉的泉水。”秋落挑眉,黑曜石的眼睛波澜不惊。“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阿玖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死灵药’在这里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秋落捏了捏阿玖呆滞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精灵族所记载的‘不死灵药’不过是兀尔德的泉水。” 阿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记忆里,学姐好像还是第一次笑得那么轻松惬意,又仿佛在笑着骂她,这点小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你不会死的,阿玖。” 秋落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渐渐的浮现出一种光。 “相信我。” . 在王鸟的引路下,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精灵古国遗址。 玄黑巨石堆砌的建筑物悬浮在世界之树巨大的枝干之间,翡翠般的藤枝蜿蜒攀爬了玄黑古国,那古老的宫城蔓延着时光的沧桑。 可令秋落意外的是,他们并不想进入精灵族的宫城。 “本来只是以为‘不死灵药’在精灵王的宫殿里而已,现在既然拿到了,还进去干什么。”唐晓翼倚着洛基,懒洋洋地回答。 “我无所谓,反正去与不去,温蒂事后要付的美金数额都是一样的。”夏佐耸耸肩,满脸的无所谓,看得秋落想冲上去揍他一拳。 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跑来和他们一道上路的?! 墨多多握紧拳头,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作为一个未来名扬世界的探索者,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退缩?” 可惜他的小伙伴扶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无情的出卖了他:“多……多多……你有办法……上去吗?” 这的确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秋落嘴角微抽。 忽然,目光下意识地一转,视野中金发少年含着笑,唇角依旧是不深不浅的温和弧度。 .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当你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一个人的时候,你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注视着你。 仿佛时间停滞,呼吸暂止。 一霎那间的永恒。 . 连多的半秒都没有停留,一扫而过的目光,秋落抬头看向了空中旋舞的王鸟。它扑扑翅膀,在她的脚边停落下来,雪白的脑袋亲昵地蹭蹭她的小腿。 叹了一口气,秋落蹲下身,轻轻摸着王鸟脑袋竖立的冠羽。王鸟很是喜欢她的举动,兴奋地高高扬起了脑袋。 雪儿,卖萌是不对的…… 秋落摇摇头。“雪儿,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精灵族的宫城吗?” “唳——” “我们这里,会飞的只有你。” “唳……” 王鸟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一副很自责的模样。 秋落摸摸它的脑袋,安抚道:“不是你的错,雪儿。”说着,她站起来,黑曜石眼睛轻轻闭上,刚欲说什么时,眼眸猛然睁开,刷的抬头望向枝叶层层叠叠的天空。 秋落的脸色在剧烈变化,在某一瞬间又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看来……这个时候就是想进宫殿去看看都不行了。” 秋落声音淡淡的。 “我们该走了。” . 无数的荧蓝光团浮起,来时一般地围绕了他们。 秋落低吟着歌谣,缓缓闭上了眼睛。那荧蓝的光团太过耀眼,会伤了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是站在那来时的祭坛上了。 几个孩子依旧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的神情,查理和洛基却是在这瞬间就打了好几个喷嚏,王鸟振翅高飞,厉声长鸣。 血,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气味。 待看清祭坛之下的场景时,秋落几乎是瞬间就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嫩肉里,生生的疼。 “天啊!”墨多多惊叫的声音。 “这……这是……”婷婷的声音全是颤音。 “这些邓氏鱼……”阿玖捂住嘴,没有再说下去。 祭坛之下,层层叠叠堆积着那些三头邓氏鱼的尸体,未干涸的鲜血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那殷红的颜色……染红了视野。 “空气中都是血腥味……”查理好不容易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爪子用力地捂住鼻子。洛基赞同地点头,犬科动物的嗅觉比之人类更加灵敏,这种浓厚的气味一定令它们很难受。 唐晓翼早已迈动脚步走下祭坛,查看了几具邓氏鱼的尸体,眉头皱起。“它们是自相残杀而亡的。” “因为守护的任务完成了,所以就不需要了吗。”夏佐轻笑,带着淡淡的嘲讽。“真无情呢。” 他翡翠般的眼睛看向秋落,其中的意味深不可测。“你很伤心吗,精灵王。”他刻意咬中了精灵王三个字。 秋落淡漠地摇头,还是带着稚气的脸庞面无表情。 “我不伤心。一点也不。” 我只是……很难过。 “落落……”亚瑟目光闪了闪,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秋落一步一步走下祭坛的石阶,血水濡湿了她的鞋,沾染上她的脚踝,却还是毫无在意。 ——“远古邓氏鱼是一种悲哀的种族,它们没有感情,只会服从王者。” 它们丑陋而扭曲的三头人脸,全部都是悲哀痛苦的表情。 丑陋吗,凶残吗。 有没有谁认真地想过呢…… 厌恶丑陋与凶残是人类的本性,有没有谁,有没有谁曾这样想过,这些邓氏鱼,它们其实就是悲哀啊! 没有感情,只有杀戮的本能,丑陋的模样,凶残的本性,这——根本就是工具啊! 神是慈祥的,神是残忍的。 他只是赋予了工具应履行的职责之后,便没有再多余的了。 有谁知道,有谁知道。 这只是工作,杀戮也好,凶残也好,悲哀也好,都只是工作而已,这并不是它们本身想对这个世界说的。 并不是我们本身想对这个世界说的…… . 热武器发动攻击时带来的声响响起之时,好像久远得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石化的小岛猛然间涌出一批黑衣人,手持枪械,金属子弹离开枪管的声音惊醒秋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秋落只听到阿玖惊骇的呼喊,入耳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学姐!!!” 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所有的力气、意识和光芒都化作无数碎片,从那缺口一点点、一点点的流失了。 视野瞬间一片空白,耳边的一切仿佛都在逐渐远去,却又是那么清晰。 雪儿的尖声厉鸣,极高的分贝几乎要刺穿耳膜,她仿佛能想象出那雪白鸟儿全身羽毛竖起的模样。 “落落姐……” “秋落!” “落落姐……” “落落——” 为什么都在叫她的名字呢…… 手脚逐渐冰冷,失去了知觉,仿佛天崩地裂,昏天暗地。 天旋地转,世界在旋转,不停地旋转、旋转…… 来时一般的不知所措,无可逃避。 眼前的一切终于化作黑暗,意识全部都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了。 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 夏佐接住软倒的秋落,将她打横抱起。女孩睡去的模样意外的安详,垂下的眼睑覆盖那双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眸,寂静得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持枪的黑衣人动作迅速地将他们包裹,黑幽幽的冰冷枪口直指致命之处。 阿玖几乎就要冲过去,被唐晓翼死死扣住手腕。 “夏佐学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快放下学姐啊啊啊!” 少年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清冷模样,翡翠眼睛倒映熟悉的脸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勾唇,微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温蒂,剧烈的情绪起伏对你的病不好。” 目光流转,却是瞥向那金发少年。 那双湛蓝的眼睛大海一样的深邃,看不透,看不透。 王鸟的鸣声响彻天际,怒火滔天,远处已陷入沉眠的三头邓氏鱼睁开杀戮的眼,破卵而出。 然而只有一句来不及。 持枪的黑衣人扔下迷烟弹,迅速化开的白色烟雾麻痹了神经,一点点陷入黑暗的沼泽。 “真伤心啊,温蒂。”翡翠眼睛的少年用轻快的语气说着遗憾的话语。 “之前你答应给我的美金,拿不到了。” . 秋落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身体软软的没有力气,左手臂更是连知觉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 秋落虽然意识清醒了些,脑海深处却还是不断的传达着继续昏睡的命令。 “……对待小女孩要温柔点……” 耳边好像有谁在说话……啊,这个声音……和唐晓翼一样听到就想揍他一拳的家伙…… …… 嘶—— 右手臂有刺痛传来,冰凉的触意直陷入皮肤下的血管。本来又要陷入昏睡的秋落瞬间清醒了过来,皱起了眉头。 有人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眉心,舒展她紧皱的眉。 “没关系,一会就不痛了。” 那人的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秋落想她现在要是睁得开眼,身体不是软趴趴的没力气的话,她真想跳起来就给夏佐这个家伙一记黯然销魂掌。 她又不是小孩子干嘛用这种诱哄熊孩子乖乖吃药说药一点也不苦的语气跟她说话= =#! 刺入血管的冰冷尖锐的针状物抽出皮肉,脑海浓浓的倦意袭来,秋落又一次放松了意识,陷入昏睡。 . “落落……落落,该吃药了。” 睡梦中,灰白的世界,那人伸过来的手白皙修长,秋落睁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却始终是蒙了雾一般的看不清楚。 药……为什么要吃药呢…… 记忆深处,似乎总是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西药味,苦苦的,涩涩的,难以下咽的。 “哥哥……” “病,很痛;药,很苦。” 这是她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虚弱,如此脆弱? 像琉璃娃娃,一碰就碎。 “落落……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谁。 谁在说话? 为什么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 像遗忘了很久很久的,在记忆角落里破碎的旧玩具。 零碎的记忆,缓缓重整,拼凑沉眠的故事。 这是梦啊…… 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 ——“秋落……你身体里沉眠的灵魂,安详又躁动的血脉,你果然是布莉莉安特和那个家伙的女儿……” ——“那个孩子就要死了啊,你不救她吗?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任何一个世界也好,只有你能救她啊!” ——“秋落,这个世界的身体,果然还是崩溃了吗。” . 熟悉的声音,冰冷的,空洞的,刻板的,永远用冷淡的语气诉说一切的—— “叶无律!” 梦中惊醒,额角的冷汗淋淋,心脏飞速的跳动,耳膜清晰的感应身体各处与心脏的节奏重合的脉搏,整个世界一阵轰鸣。 梦吗? 可漫长得却像走过了一生的距离。 秋落露出苦笑,黑曜石的眼睛缓缓闭上。 阿玖…… 你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笨学妹啊! 心情平复下来,秋落环视四周,眉头皱起。 狭小的空间,潮湿的气息,空气中飘荡的化学试剂气味,冷冷的白炽灯,手脚环扣着沉重而冰凉的物什,动作带起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因梦境而遗忘的某些事情在脑袋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想起来了。 她好像是被一颗不知道哪里来的子弹击中了左臂,从她现在这基本还安然无恙的身体来说,击中她的应该是麻醉弹,怪不得现在整条左手还是没什么知觉。 而且,看这手铐脚铐的……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忍不住扶额,叹气,然后掀桌,指天咆哮。 tm的这是被科学家生物研究专家等一系列科学研究者捉走当小白鼠的节奏啊啊啊!! 秋落不得不感叹安菲特里特公主真是先见之明。 可结果她还是被捉了= =# 秋落闭上眼睛。 亚瑟,真的是非常抱歉啊。 你完成不了安菲特里特公主的吩咐了。 失信于母亲,就算是你也一定会很自责吧? 还有阿玖…… 那孩子的病不会有事吧?现在的小学妹,身体可不如以前那样的经得住过山车一样的刺激体验啊! “呦,精灵王。” 沉重的铁门开启,夏佐那张带笑的欠扁面孔出现在门后。 “我还以为,你会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呢,至少也要有点成为实验小白鼠的恐惧啊,作为一个小女孩,哭泣是你的权利不是么。” 笑什么笑,你牙白啊! 秋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挑眉。“我哭,你会放了我?” 夏佐笑着摇头。 “那我哭什么。”秋落看着他,黑曜石眼睛深沉如夜,让人看了生出一种有些不敢直视的错觉。 “被抓了就是被抓了,哭有什么用,流再多泪也改变不了事实。” 哭泣是一种可笑的举动,因为你除了流泪就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哭泣是一种罪过啊,泪水会把悲伤传染,让那些爱着你的,在意你的,关心你的人陪着你哭泣。 泪水会让悲伤逆流成河。 夏佐笑容不变,他走过几步靠近秋落,在她警惕的目光中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黑发。 “对你果然不能用人类的认知来判断啊,小刺猬。”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眼神,这样满是不信任的、防备的、警惕的、怀疑的眼睛,像被激怒的黑猫幼崽露出未成熟的獠牙和利爪,那样极度压抑的愤怒……真是久违了。 秋落的怒气值在一瞬间内达到顶峰。 “把、你、的、手、拿、开。”这句话说出来用的绝对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你看你,小刺猬,气得毛都竖起来了呢。” “……滚!” 反正秋落对这家伙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闻言,夏佐挑眉,却也不气恼。他蹂|躏秋落头发的手终于移开,直接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确定要我走?你就不好奇你是怎么被盯上的,还有被捉来后会有什么下场吗?” 秋落不为所动,直接转过身子,背对夏佐,明显一副不想理你的模样。 夏佐忍不住想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赌气的模样都那么小家子气。 “或许,你对温蒂……阿玖的事更感兴趣?” 秋落的身体僵了僵,面无表情的脸庞出现了松动,但实在不想让后面那个混蛋家伙得逞,于是还是一动不动。 于是夏佐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 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流逝,背后那人缄口不言的沉默,仿佛空气都沉重得凝固成冰。秋落咬住下唇,眉头紧皱,内心不住的天人大战。 混蛋……居然用阿玖要挟她…… 实在是太卑鄙了。 秋落恨恨地想。 阿玖那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唔,混蛋…… “喂……” 终于还是阿玖的安危让秋落迫使自己放下怒气,慢慢转过身去,视野里出现夏佐那张写满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来问我的表情的脸,秋落就恨不得给他一记黯然销魂掌。 hold住,hold住……阿玖更重要阿玖更重要阿玖更重要…… 默默在心里反复催眠,秋落面无表情。 “阿玖她……怎么了……” 年轻的脸孔戴着永不褪去的笑容面具,清亮的翡翠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连漆黑的瞳孔都染上绿意。 他的笑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吗,小刺猬。” “说不说随你。” 秋落毫不示弱。 这种家伙就是得寸进尺的典例,露出一丝犹豫就能把你坑得渣都不剩。 不去做奸商真是商行的一大损失,对得起你那天生狡猾奸诈连坑蒙带拐骗的本能么?! 秋落在心里默默吐槽。 “好吧,要我告诉你也可以。” 夏佐做出一个服了你的表情,可秋落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丁点的无可奈何。 少年凑近了来,笑得一脸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 秋落莫名的看得各种寒。 果然,这家伙不管怎么笑都让人喜欢不起来……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 秋落大脑短路,黑屏,死机。 然后,关机,重启。 缓缓呼出一口气,秋落抬起因扣着锁链而无比沉重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啪的扇在眼前极近的白皙脸庞上。 相当清脆的一声响啊,好一记黯然销魂掌。 秋落甩甩发红的右手,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嘶……”夏佐抬手摸了摸一巴掌拍中的地方,虽说没到火辣辣的疼的程度但还是痛得可以。“小刺猬,你下手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秋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对付你这种萝莉控大叔不需要什么手下留情。” “大叔……” 夏佐对于这个瞬间提高了一个辈分的称呼不知该是悲是喜,他扯动嘴角,薄唇勾出弧度,承受了一记黯然销魂掌的脸颊便生生的疼。 “小刺猬,我才十九岁而已,虽与你差了几岁但还没到大叔的地步吧?” “哼,十九岁……”秋落别过眼,握紧还在泛疼的右手,努力不去看夏佐白皙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的红印。“那你就是披着大叔外皮的萝莉控变态老头!” 万古不变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真理啊,甩了他一巴掌自己也痛得可以。 夏佐注意到秋落的躲闪,挑眉,讥笑。“怎么,后悔甩我这一耳光了?” “对啊,我后悔怎么没有直接把手铐甩你脸上,省得我还得碰到你的脸。”秋落语气淡然的反击。 夏佐再一次缄口不言。 他翡翠色的眼睛暗沉下来,唇边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沉默再一次降临。 “温蒂曾在三个月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从圣斯丁学院直接赶去中国某地。” 突然,夏佐一向听不出认真意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秋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放慢了节奏,不肯放过夏佐说的一个字。 三个月前……也就是这个世界的2011年5月份的时候…… 秋落微微瞪大了眼。 “她那么急匆匆地赶去中国,只是为了参加一个女孩的葬礼。” “而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秋落。” -end- 第33章 第三十幕缘由 “所以呢。”秋落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夏佐。 少年翡翠的眼睛略微上挑,嘴角的笑满是玩味。他像是知道秋落的反应,继续道:“温蒂在离开圣斯丁学院后的第三天回来了,毫无预兆。但更奇怪的是……”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观察秋落的表情。 女孩还是一副要说快点不说快滚的表情,黑曜石眼睛淡淡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小丑的哑剧表演。 很可笑。 “温蒂似乎完全不记得去中国的事了,无论我怎么问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关于那个死去的‘秋落’女孩的事,全世界那些顶级的科学家没有一个不是知道一点的。因为在几年前,网络上的一篇帖子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全文大体是说中国的一个小女孩被发现患有一种史无前例的病症,这种病症的症状是全身没有伤口的大量流血,并且伴随着咳血和剧痛。” “这样的病,被称之为‘死神的亲吻’。” “因为患上这样的一种病,医生也好科学家也好,全都束手无策,就算是检查实验了数次依旧找不出这种病的病因所在。2011年的5月23日下午五时左右,‘秋落’病逝,享年十一岁五个月零25天。温蒂就是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说到这里,夏佐的眼神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那么,小刺猬,你究竟……是怎么‘死而复活’的呢?又是怎样变成那失落的精灵族的精灵王的?那些捉你来的科学家,可没有一个不想在你身上找到这些科学的真相呢。” 秋落只是沉默。 “怎么,小刺猬,不肯说吗?”夏佐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翡翠的眼睛微眯,敛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秋落默默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白痴。“你就那么确定那个死去的秋落就是我?” “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更何况科学家也和嗅觉灵敏的某种犬科动物一样,不会放过一点点可疑的东西。” “船王的侄子——赛门.冯.蒙哥马利也曾与现在这个捕捉你的科学团体有过学术上的交流,比起其他的研究目标,这群家伙的目的却是找到传说中不老不死的灵药。在格兰岛的时候你曾经受过一次伤,就是那时候我用你的血液与那个三个月前就已经死去的‘秋落’的血液做了分析对比,结果是完全符合。” “这个世界不会有两个人相像到连血液里的基因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算是同卵双胞胎都做不到。我只能把你和死去的‘秋落’画上等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小刺猬,我很好奇,三个月前你究竟是死了呢,还是根本就没有死?” 秋落只有继续沉默。 不老……不死吗……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答案。” “你觉得这样的理由我会信么?” “信不信由你,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个。” “呵呵,在远古的文献记载里,你们精灵族不是都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么。” “就算是神,也会有刚刚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精灵族从来都不是神,那样的名义,我们高攀不起。” “呵呵,听你这话,好像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秋落对着夏佐凑近的脸又是一记黯然销魂掌甩过去,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么好运,仅仅只是擦着他的脸划过。 收到女孩离我远点的警告意味浓浓的眼神,夏佐面不改色,笑容依旧。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神了。”秋落瞥了一眼夏佐,淡淡地道。 . 夏佐走后,狭小的空间再一次回归寂静,秋落抬起沉甸甸的右手,揉了揉发疼的眼睛。 沉重铁门好像被人打开了,又好像没有。 秋落抬头看过去,黑曜石眼睛微微瞪大。 来人穿着职业的制度,好看的脸被一副金丝眼镜覆盖一半,那双异于常人的冷银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叶无律。 秋落皱眉。“你来干什么。” “你既然看到我来了,那么应该就是封印解开了。”叶无律走近秋落,蹲下身,那双冷银的眼睛直视秋落。“还真不愧是布莉莉安特和那家伙的女儿,这么快就拿回了那十一年的记忆。” 她用清冷的声线,说着毫无感情的话语。 “怎样,如此你还要回去吗?回那个,已经遗忘你的世界。” “当然要回去。”秋落毫不退缩的与她直视,黑曜石眼睛里的那种光,固执的,可笑的,毫无理由的,却足以让叶无律挑起眉头。 她冷银色的眼睛移开,表情一如她的声音般冰冷无情。 “「九溪」,到时恭候。” 克莉斯多啊…… 你是审判唯一的执行者,你的每一行每一动对世界的影响都是不可抹去的,你的存在是无可或缺的。 “叶无律,阿玖是你什么人?”秋落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叶无律面不改色。 “虽然我对你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会发善心的人。如果阿玖,或者说温蒂与你毫无关系,你会费尽心思的把我从原来的世界带来这个世界吗?” 如此的算尽心机,拼尽全力,冒着被「那些家伙」发现的危险,时光倒差,时空转换,只是为了保住那个人的性命。 如果不是重要的人,冰冷得眼睛都是冻结的千年寒冰的你,叶无律,你会在意她的死活与否吗? “的确,那孩子与我是有渊源。”叶无律冰冷的脸缓缓浮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薄薄眼镜片下的冷银眼睛掠过一丝眨眼即逝的温柔。 “我最重要的,唯一的姐姐,就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本来我要杀了这个孩子,要她万劫不复。但是姐姐不会希望看到我这么做,这个孩子是姐姐拼了命也要救下的。既然姐姐要她活着,那么我就会让她活着,不惜任何代价。” “所以,把我牵扯进来的原因,就只是为了让她活着吗。” “对。” 叶无律站起身,淡淡地道。“克莉斯多,我们的存在,是一种悲哀。” 她没有称呼她为秋落,而是克莉斯多。 “世界如机器,各个世界零零星星为零件,各不相通,互相牵制,任何一个世界崩坏都会引发其他世界的灾难。所以,世界这台机器需要「修理者」。” “法则、戒律、审判都是世界的「修理者」。「法则」为管理者,「戒律」为守护者,「审判」为执行者。世界之外,「修理者」之外,还有——「那些家伙」。「监督者」,或者说也是……「创始者」。” “除了「那这家伙」之外,在「修理者」里,能够真正对世界造成抹不去的痕迹的只有身为审判的执行者。只有你,秋落。只有作为克莉斯多的你,才能真正保住那个孩子的性命。” 万物皆有其源,万事皆有其缘。 任何一件复杂无比的事情背后,都只有一个简单的理由。 其实,这个跨越时空的理由,只不过是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活下去而已。 仅此而已。 “的确,我们的存在,是一种悲哀。” 秋落抬手拨开眼前的发丝,带起锁链清晰的金属撞击声。 “法则、戒律、审判,所谓「修理者」,只不过是为了作为工具而存在的存在。” “其实悲悯也好,杀戮也好,爱恋也好,仇恨也好,全部都只是工作而已,从来都不是我们本身就想要告诉这个世界的东西。……但是,我们只拥有这些,「神」……那些混蛋家伙,只给了我们作为工具而需完成的工作而已。” 叶无律不说话,只是侧眸冷冷的扫了秋落一眼。 秋落却是自己径直笑了起来。 “呵呵……被阿玖看见的话,那孩子估计又要说我文字病犯忘记吃药了。”说着,秋落仰头,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倒映着叶无律的身影。 “话说回来,叶无律,你就不能帮我把锁拷解开么。” 叶无律,面无表情:“……不能。” “可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的都是高危物种地球的第三人类——科学家诶。他们要是弄个什么实验,我又死了怎么办。” “你是最后的审判者了,死不了的。”叶无律丢下这一句话,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就消失了。 这狭小的空间再一次回归死寂。 秋落轻笑,勾起的弧度却是悲哀。 的确啊……不会死的。 可是抽血也会痛啊,她最怕痛了。 而且,还不知道那群科学家要拿她怎么样呢。 秋落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终于的放松下来了些。 ……什么时候,她变得再也不像过去的自己了呢。 她离开家,只有两个月都不到的时间而已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她活的简单一点啊! 精灵王,审判,执行者。 克莉斯多。 这些都是属于克莉斯多要背负的一切啊……不是秋落的,不是秋落的…… ——我只是想要背负一个名字,不想再要多的了。 ——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 想要守住掌心的东西而已。 .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身上,那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与深意,实在是没法让人无视这目光继续的睡下去啊。 秋落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就是夏佐那张欠抽的脸。 “……”好想给这货又一记黯然销魂掌啊肿么破。 秋落默默的移开目光,握紧右手。 “小刺猬,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你也睡得着。” 他坐在她身旁,轻笑,翡翠般的碧眼宝石般透亮。 秋落没好气的暼了他一眼。“不然我还能做什么,萝莉控大叔。” “还能——吃饭。” 夏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食盒放在秋落面前,唇边的笑满是戏谑。“想必,你也已经饿了吧。” “……你就是再善解人意也改变不了你是个萝莉控大叔的事实的,夏、佐、蜀、黍。”秋落把‘夏佐蜀黍’这几个字咬的异常清晰。 夏佐挑眉。“那我这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喽?” 秋落斜眼看他。“你从一开始要是有安好心我还会在这吗?而且你不是圣斯丁学院的学生吗,为什么会和这些属于地球第三人类的科学家混成一锅粥乱炖?” “各取所得而已。”夏佐低眸,一手打开食盒盖子,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点心,凑到秋落嘴边。“来,张嘴,啊~” 秋落眉头紧皱,额角冒出十字路口无数,无比嫌弃地别过脸。 “你还当怪蜀黍当上瘾了是不是?我又不是小孩子= =#!” 还有,这‘萝莉养成最有趣了’几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好不好,敢不敢再明目张胆点啊! “十二岁不是小孩子?” 夏佐勾唇,反问道。 秋落:“……” 我擦要不是这身体莫名其妙缩水倒回三年前的样子我可能是现在这副萝莉的壳子吗混蛋= =#! “温蒂以前说过,你喜欢听故事。” 夏佐看着秋落慢吞吞地啃着点心,笑眯眯的模样一看就很欠揍。 “我只喜欢看故事。”秋落淡定的抹掉嘴角的点心碎屑,锁链随着动作而碰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正都是故事,一样没差不是。”夏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突然,夏佐伸过手,轻轻扫掉她脸上残留的一粒碎屑。 动作自然得像个无比宠溺妹妹的哥哥。 秋落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在这期间,夏佐已经收回了手,神态自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刺猬,你说,地狱的第十九层,是什么样子的呢?” “……哈?” . “从前有一个孤儿,他容貌出众,天资聪颖,气度不凡……” “喂喂,夏佐怪蜀黍,这么夸自己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我自己?” “看你脸上写着的的‘萝莉快来迷上我吧’都已经深深的暴露了你好不好。” “呵呵,没想到你说话也这么挑刺啊。” “废话少说,长话短说,有什么故事赶紧说完然后你滚。” . 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孤儿,他生来便拥有比普通人更聪明的头脑,所以他被人领养之后,就进入了一个组织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其中最好的就是古文字翻译。 后来他接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任务:去一个世界著名的古文字翻译家的家里,找到一份记载着传说中远古精灵国文字的文件。 那群人安排这个孤儿再一次被领养,领养者就是任务的中心人物。而在中心人物的家里,他遇到了另一个同样是被领养的女孩。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她看向我的眼睛到现在我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深沉得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睛,明明是什么厌恶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却偏偏就是能让你觉得她不想看见你。” “那个孩子有一张可爱的脸,却不喜欢笑,整天绷着一张扑克脸。” “她总是皱眉,抿着唇不说话,好像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她就像是忧愁的集合体,偶尔,她就是在笑,眼睛里写着的都是满满的忧郁。” 秋落眯着眼,静静的听。 夏佐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翡翠的眼睛看着她,扯开笑容,玩味道:“是不是觉得和你很像?有没有一种找到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姐的感觉?” “她忧郁,我文艺,的确绝配。”秋落目不斜视,语气淡漠地回答。 “要说接着说,没话了就赶紧消失。” “狠话一如既往的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啊,小刺猬。” “闭嘴。” 孤儿知道那份文件的下落时,那个翻译家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将文件送到他好友家里去了。那群人等不及的包围了翻译家的别墅时,文件已经不在了。 “当他们冲进别墅时,发现翻译家和他的妻子已经确认死亡。” “连那个孤儿都不知道,翻译家和他的妻子是因为什么而导致的死亡。” “但是,如果仅仅是她认为是因为我的原因他们才会死的,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放火烧了整幢别墅,把包括她自己的一切都烧了?” “……我就说你们很像,连思维模式都差不多。” 夏佐抬手捋了捋那撮被染白的头发,沉默了几秒才说道:“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东西,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就把一幢别墅烧的精光。” “我连……拉住她的手的机会都没有。” 狭小的空间内,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这种沉默,连秋落都觉得压抑。 “……喂,萝莉控大叔。那你觉得……你是在后悔吗?” 许久之后,秋落忽然声音极轻的问。 夏佐看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那你觉得地狱的第十九层是什么样子的?” 抬手指了指浅色栗发中显得异常醒目的白发,夏佐的声音淡淡的。 “地狱的第十九层,是白色的。” -end- 第34章 第三十一幕诅咒 秋落问过夏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 浅色栗发的少年扯动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翡翠眼睛都眯了起来:“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啊,小刺猬。” 标准的比唐晓翼还大狐狸的大狐狸。 秋落寒了寒,默默地往后缩了缩,以警惕并鄙视的目光盯着夏佐。“夏佐怪蜀黍,萝莉控是种病,你该吃药了。” “只可惜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翡翠般的眼睛闪着秋落看不懂的光。 被软禁在实验室里的感觉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但是比想象中的无聊。 秋落双手怀抱着膝盖,把自己像个毛毛虫似的蜷成团状。 从一开始的中枪昏迷被带走到现在,至少都过了24小时了吧,秋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获救,只能抱紧了手臂,低声轻轻哼着这个时间段里重复了无数遍的旋律。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从此奥菲斯死去了」 ……啦啦啦……” ……从此奥菲斯死去了,他的头颅植入芯片,他的躯体化作能源…… 想起奥菲斯,秋落不禁抬手攥紧项间挂着的绳索,那里有一颗蓝紫颜色的古朴石头,和奥菲斯大型计算机最后崩溃时塞到她手心的东西,那样小小的一个小东西,却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 那是传说中用贤者之石制成的,奥菲斯大型计算机的核心芯片。 可是完全没有办法激活啊……想起来都是一揩一把辛酸泪的黑历史。 指腹轻轻磨挲着那颗蓝紫的石头,上面有着人为刀刻的痕迹,那些线条组合起来就是‘秋落’两个字。 闭上眼睛,静静的不去想。 雪儿…… 你能找到我吗? . “喂喂,王鸟,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阿玖烦躁的指着半空中展翅飞翔的雪白鸟儿,大声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尖唳。 海风卷杂着一股海洋特有的咸腥气味迎面吹来,阿玖浅蓝的眸子盯着蔚蓝的海面,只觉得心脏一阵发紧。 熟练的从口袋掏出药瓶,倒出药丸来胡乱的咽下,药的苦涩早已习惯,口齿间是麻痹的感官。 咬了咬下唇,阿玖把药瓶塞回口袋,眼眶里却开始聚起水雾,晃神间,连别人的靠近都没有发觉。 学姐……如果不是她,学姐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唐晓翼沉默的靠近,茶色眼眸扫过六神无主的阿玖,心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某个地方又开始风起云涌。 “眼泪多的都能淹死鱼了。”唐大狐狸说话依旧遭人恨。 出乎意料的,阿玖极其淡定的抹去眼泪,淡淡道:“我只是在进行找到学姐后的预先演习而已。”一瞬间有如秋落附体。 唐晓翼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勾唇冷笑。“不是麻袋你就别装了,不是伞你撑着也会散架,你那点小心思,早就路人皆知了。” 阿玖:“……” 撅嘴,哭。 “唐晓翼你敢不敢再过分点啊呜呜学姐都失踪一天半了整整三十七小时五十六分七秒零八了呜呜雪儿谁知道它靠不靠谱虽然叶无律那混蛋说过了学姐没事但没见到学姐本人我还是很担心啊呜呜我就是哭了怎么了怎么了我乐意!难道还要你唐晓翼允许吗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呜呜……” 看,哭得稀里哗啦好不悲惨。 扶额,唐晓翼决定不再理会这妹子,却也不走开,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 瞥了眼,还在哭。 “哭这么凶当心你心脏病发。” “呜……唐晓翼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 阿玖肩膀一抽一抽的,满脸泪痕,一副狼狈的模样。 忽然,唐晓翼凑近了她。“你刚才说的叶无律……是谁?” 心脏狠狠一跳,阿玖再次庆幸还好自己和叶无律约定过三天之内不让她病发,不然这两天里她都不知道躺倒多少遍了。 同时,阿玖再次懊恼自己嘴太快,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给卖了。 “……我能不说吗?” “你都已经上了贼船了你觉得你还下得去?” “……” . 不知道多久后,房门再次被打开,但进来的人不是夏佐,而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秋落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依旧是静静的坐在角落。 门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把她带出来。” 很不幸,那个女声说的貌似是英文,英语弱渣秋落一个字母都没听懂。不过只要进来的两个男人听懂就可以了,他们向秋落靠近,目光带着谨慎,又流露出些许贪婪。 一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秋落吓了一跳,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抓住手臂,直接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扯出了小房间。 秋落讨厌被这种眼神注视。 贪婪着,畏惧着。 一路上的动作牵动手上和脚上的铐链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前面带路的人也穿着白大褂,但从背影来看,一眼就看出来是个金发女人。 到达另一个实验室,拽着她双手的两个男人终于松手,秋落揉揉被抓住的地方,白皙的皮肤上浮现红印,可见用力之重。 背对着秋落的金发女人转过身来,微抿的红唇吐出一句中文:“冒犯了,尊敬的精灵王殿下。” 这个女人说话的方式和叶无律差不了多少,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毫无尊崇的话。 秋落眼睛都没抬,只顾揉着自己被抓疼的地方。 “我可不认为自己是精灵王。” 下巴蓦地被人抓住,强迫着抬起。金发女人勾着红唇,露出迷人的微笑。“我的殿下,你在说谎。可你体内流淌着的不老不死的血液不会说谎。” 毫无温度可言的声音。 刚才的路上,任何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露出那种让她讨厌的眼神,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有一点不同,她是秋落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当然不算上安菲特里特公主。 她也是金发碧眼,不同于安菲特里特公主的尊贵高雅,她精致得就像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的sd娃娃。 她看过来的眼神没有贪婪,没有畏惧,甚至没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清净得过分。 这样的眼睛看过来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物。 秋落抬起黑眸,毫不畏惧地与金发女人直视。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不老不死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发女人眯起她漂亮的碧色眼眸,红唇弯起,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我漂亮吗?” 虽然这个问题非常无厘头,但秋落还是按着自己真实的内心回答。“对,你很漂亮。” “那么我就告诉你,为了保存这份美丽,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她捏捏秋落面无表情的小脸,轻笑,冷冰冰的。 秋落沉默。 为了维持自己的美丽……呵,真是个单纯又可悲的理由。 秋落决定不再说话,因为和这种陷入偏执的人根本就无话可谈。 这样的美丽,不过是精致的,空洞的,冰冷的,毫无生气可言。 . 他们带秋落出来,是为了做一项实验。 金发女人捏起她的下巴,硬是把一杯不明成分的水灌进了秋落嘴里,呛得秋落差点没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乖乖合作,不就没有多余的罪受了。”金发女人在一旁看着她,冷冷道。 秋落无力的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平息下咳嗽的冲动,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渍,锁铐贴着皮肤,冰冷冰冷的温度。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有选择的余地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右手臂被针管扎入的刺痛感还在,血液的流失带来苍白的无力,身体从来都没有这么虚弱的感觉,恨不得闭上眼睛就此沉睡,再也不要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量失血带来的虚脱感愈发强烈,秋落甚至有一种错觉,她连抱紧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连自己安慰自己的声音都散失了。 身体逐渐冰冷,记忆碎片里蔓延出熟悉的感知,整个世界都在被黑暗一点点吞噬,蚕食殆尽,然后,分崩离析。 项间,黑色绳索缠绕的小小物体忽然浮出淡淡的红光。 金发女人不知为何蹲下了身子,那双危险的碧色眼眸让秋落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黑眸直直地盯着她。 她伸出纤长好看的手,拽住了秋落的项链挂坠。 秋落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攻击性。 金发女人勾起红唇,抬手取下秋落脖子上的项链。几乎是瞬间的,这个女孩的深沉的黑眸里露出了杀气。 是的,杀气。 “还给我!”秋落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身体的虚脱感,伸手就要拽住被取下的项链。然而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背后伸来男人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按回原处。 “居然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这个项链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精灵王殿下?”金发女人的笑依旧迷人,同样的,依旧冰冷。 “还给我!”秋落只是睁着大大的黑眼睛,死死盯着金发女人。 金发女人挑眉。“若我不还呢?” “还给我!”秋落仍是固执的重复这三个字。 金发女人却是愉悦的弯起了唇。 看看这双眼睛,原本只是一潭死水般的静谧深沉,但是在触及这件小东西的瞬间,这双眼睛里浮现了杀气。 杀气,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的眼睛里。 居然也能如此美丽啊! 紧咬下唇,眼睛死死盯着金发女人,秋落的呼吸逼得几乎窒息,每一个字冷冷的像是从牙齿里硬逼出来:“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在剧毒之花盛开之后,痛苦将伴随你们永生!你们所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将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如同附骨之蛆!……” 秋落话音还未落下,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昏迷过去。 意识再次回归身体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夏佐那张笑得极其欠扁的脸。 秋落眼皮都没抬,面不改色地飞快抬起手掌对着夏佐的脸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过去了。 很不幸,由于身体原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秋落才抬起手臂就被夏佐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抓住了。 “一醒来就打人,看来精神状态还不错啊,小刺猬。”萝莉控夏佐怪蜀黍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 “十一小时五十六分八秒三的时间不见夏佐怪蜀黍你果然还是这么一如既往不遗余力的猥琐犯贱啊。”秋落小萝莉面色苍白声音虚弱但说话一如既往的毫不留情。 “加上你昏迷的时间,我们相隔了十五小时三十一分十三秒九的时间终于又见面了。” “时间精确到零点几秒这也太假了吧夏佐怪蜀黍麻烦你说大话也先打打草稿再说ok?” “咦,我这不是按着你的时间逻辑来的么,难道你也是瞎编的?” “哼,我乐意。” 秋落别过头,哼哧哼哧的不再理会夏佐。 “真伤心啊……小刺猬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态度,怪不得你们的礼仪之邦会流传有东郭先生和狼这样寓意深刻的故事了~” 喂喂,去掉末尾那个可以的上扬音调这话才有点说服力吧?! “我没要你救。”秋落干巴巴的回答。 虽然被救了的确应该很高兴可是一想到救她的人是这只千年老妖级别的大狐狸她就怎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 ……那个时候……她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是在祈祷着谁来救她呢…… 是……谁呢? …… 废话当然是雪儿啊啊啊这只据说与她有传说中无比神奇的心灵感应的熊孩子啊呸呸熊鸟儿怎么还没找到她! 一串黑色绳索手工编织而成的项链从眼前晃过,秋落又开启了咆哮模式的那点内心活动登时被踢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把对着项链扑了过去,黑眸放光,活像一只见血的小饿狼。 “还给我!” 完全忽略身体虚弱指数和身处位置的弊端就是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会与地板来个亲密拥抱,少年毫不客气的张开怀抱,等着萝莉自投罗网。 “呀呀,小刺猬这么感动,决定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了吗?” 回应夏佐的是秋落一记毫不留情的黯然销魂掌。 连扯带拽的夺回项链,秋落重新退回椅子上坐好,看都不看一眼夏佐干净的脸上浮现的红印。 “……下起手来还是这么狠啊小刺猬。”夏佐勾唇,扯动脸上的肌肉,被巴掌扇到的地方相当的疼。“亏我还救你于实验室的苦海,亏我还帮你拿回你的项链……” 秋落攥紧手心的项链,略有些心虚的别过头。 “……哼,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抓,救我是你应该的!” 浅色栗发的少年终是无言,女孩没有看见的地方,勾起一抹宠溺意味的笑容。 果然呐,刺猬本能+傲娇属性的萝莉软妹最萌最可爱了~ 所以说夏佐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好吧其实就没有掩饰过= = 看着女孩小心翼翼的把项链挂回脖子上,那视若珍宝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深思呢。 夏佐眯起了眼睛。 他勾唇,笑。“小刺猬,那颗石头对你很重要?” 秋落回给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白眼。 “那么,可否把它的故事告诉我?”说到这里,夏佐忽然抬手,微凉的手指按在秋落眉心,抚平那里的皱痕。 “我可都把我的过去都告诉你了呢。” 意料之外的,秋落没有瞬间扫开他的手然后又一记黯然销魂掌招呼过来。 她只是低眸凝视着那枚古朴的蓝紫色石头,嘴里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那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又不是我要求你说的。” 下一次吧,下一次我再告诉你好了。 夏佐怪蜀黍,这只不过是一个俗套又狗血的故事而已,没什么好知道的。 不过是发生了一件于我来说很悲伤的事而已。 不过是生命里有一个重要的人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而已。 不过是那个孩子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之后,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而已。 这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离别故事而已。 . 秋落询问过夏佐才知道,那时候她气极了随口而言的所谓‘诅咒’居然让抓着她的学者产生了恐惧,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敲晕了她。而这时夏佐非常及时的出现了,撂下一颗迷烟弹后非常有效率的掳走昏迷萝莉一枚项链一串,还顺带破坏了实验室庞大的数据库。 “……说的你多厉害似的。”秋落不加掩饰的怀疑之。 “我只是实话实说。”夏佐笑眯眯的,笑得像只大狐狸。 那时候夏佐带着昏迷的她一路大摇大摆的离开,借口居然是转移实验室,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一路上居然没人拦着他! 关押秋落的那个实验室原来是秘密建在一座海上游轮上的,无时无刻不在移动,怪不得雪儿这么久了都没找到她这来。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不是隔的太远感应信号瘫痪的缘故么……值得深思啊值得深思。 “那你又为什么抓了我又放了我?”秋落盯着夏佐笑眯眯的脸,虽然那个红印挺损其形象的……但不得不说这个杰作真是越看越养眼! “其一,抓走你我能得到六位数额的美金。” “……贪财要有下限,夏佐怪蜀黍你的节操还在不在。” “小刺猬,我记得你的国家有一句古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吧?” “君子……哼,你连伪君子都算不上,萝莉控怪蜀黍一个。” “毒舌功力见长啊小刺猬。” “少扯开话题,你到底为了什么救我出来?” 少年笑眯眯的盯着她,直到女孩额角冒出愤怒的十字路口,全身都竖起尖刺般的攻击状态才慢悠悠地移开目光。 小刺猬还是这么可爱。 “当然是因为美金到到账,就可以毫不顾忌的翻脸啦~” ……这销魂的小波浪线。 秋落心里许久没有出现的小号自己默默地鄙视夏佐。“那其二呢。” 少年先是诡异的沉默了会,然后用一种沉寂的声音缓缓道来:“我不想去地狱的第十九层。” 染白的发是给自己一个罪恶的警醒,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应与不应,该或不该,全凭悔恨与否而已。 当年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气氛有点沉默,有些静谧。 秋落眯着黑眸,挑眉。“夏佐怪蜀黍,你其实是想说……‘小刺猬看我如此深明大义舍暗投明从此你就以身相许吧。’这一句话的对吧?” “……还真是了解我啊,小刺猬。” 不得不说,小刺猬你真的是……敢不敢再不解风情一点。 -end- 第35章 第三十二幕沉沦 王鸟的唳鸣在半空中回荡,悠悠扬扬,经久不息。 它已经一刻不停的飞了一天一夜,华丽的尾翼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雪白的鸟儿展翅高飞,纯白的颜色几乎与天空中的白云混为一体。 “船王,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川顿管家叩响房门,忧心地望着他。 原来落落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亚瑟摆摆手,示意川顿不用担心。他湛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和,也同样的深邃如海,猜不透其中所藏。“我没事。川顿,带走落落的那群人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船王,已经查清楚了,带走小姐的是鬼影迷踪的人。其中的夏佐虽然并不属于鬼影迷踪,但的确与这个组织有过交易。” 鬼影迷踪……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思绪在川顿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间沉淀下来,亚瑟抬手揉揉发酸的眼睛,心情还是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沉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那个空缺的地方逐渐崩塌、崩塌……那一种无力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呼啸而来,席卷了思绪,心都在恐慌。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 遗失了她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过一个世纪的长度。 落落……落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即使她是王。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还没清楚的孩子,初生的模样娇小而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是他低估了人类的贪婪,永生不死的秘密,如漫漫黑夜之中的烛火,再飘渺微弱都会有毫不畏惧的飞蛾扑来。 ——“亚瑟,保护好这个孩子吧,她是——最后的精灵王了。” ——“嗯,我知道了,母亲。” 当初他坚定的答应了母亲会保护好这个孩子,却还是让她陷入险境,如今依旧下落不明。 风透过窗潜进房间,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味。 亚瑟还记得黑眸女孩闻到这气味时皱起的眉,记得她从来都没有碰过的海鱼料理,记得她稚嫩脸庞总是故作沉着的表情,记得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肆意的模样。 那个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黑瞳的女孩,是他要保护的人。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_______ 秋落现在就在夏佐的私人游船上。 当她知道这艘价值不菲的游船是夏佐一次交易所得之一时,再一次加深了解了这家伙的贪财本性。 “这同时也证明了我的实力可不只是你以为的那一点点。”夏佐在秋落写满了‘伪君子’三个字的目光里,无比淡定的自我辩解。 夏佐游船和大西洋王的豪华游轮比起来虽然还是有着本质的差距,但这就艘船的价值却也的确是已经脱离了一般土豪能承担的范围。不过让秋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艘船上就她和夏佐两个人= =#?! 夏佐给出的解释就只有一句习惯了独来独往。 海面上的凌晨有些冷,船身随着波浪微微晃动,东方的海面远远的有一丝光亮透出来。秋落算了算时间,她和阿玖他们分开已经有两天两夜的时间了,现在虽然脱离了危险的实验室,但也不知道夏佐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海风很凉,风里掺杂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味。 仍是下意识的皱眉,秋落伸手摸了摸手臂冰凉的皮肤,微微低眸。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海浪拍打船身,海风轻轻低吟的声音。 “听说越爱学会伤痛里结束,这些道理却刻不入脑……” 低低哼起残缺的歌词,熟悉了又陌生的旋律,秋落恍恍惚惚地响起,这首歌是还在原来的世界里时,书城经常播放的歌。 她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记得那时候捧着书坐在书城的地板上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旋律,悲凉的声音唱着悲凉的歌词,只会让听的人难过而不会有伤心。 悲而不伤的曲调,秋落想起她曾经唱过的《奥菲斯神曲》,想起前不久亚瑟用黄金长笛吹奏了一遍又一遍的乐曲。 那个人啊,永远都是温和的微笑,仿佛天塌了都不会让他有一丝惊讶。 秋落忽然想起来,初见时金发少年给她的感觉,是那样一种令人平静下来的安心。 他湛蓝的眼眸永远清澈,又如大海一般的深邃,望不见底。 “小刺猬,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夏佐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宛若惊雷。秋落吓了一跳,蓦地转身,抬手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过去。 手腕被他抓住,少年的脸露出头疼的表情。“小刺猬,伸手就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秋落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去继续盯着广袤无垠的海面,没有理会夏佐。 “小刺猬,你刚才在哼什么歌?” “不用你管。” 秋落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她继续回想那首歌的其他歌词,把记忆翻了个遍也只记起一两句而已。 ——仍然拎得起,放不到;仍爱着你,记得起。 ——仍爱想你,太可悲 秋落愣住了。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句话,心底有个地方忽然蔓延出无言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浸没冷静。 仍爱想你,太可悲。 会下意识的闭眸想起的人,是谁? 会下意识的抬眸找寻的人,是谁? 会下意识的在意逃避的人,是谁? 是谁? 是…… 是…… 秋落只觉得手脚逐渐冰冷,耳边轰隆隆的打鼓般的闷雷声响,她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个人的影像那么清晰,眼眸的颜色如此清晰温和。 “落落。” 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思绪全部崩塌,记忆零乱,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逃、逃…… 这样陌生的情感是什么,这样陌生的眷恋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盘踞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察觉! 可不可以遗忘,可不可以逃避。 这样的情绪太可悲,太可悲。 如果我习惯了想你,这样的纪念太可悲,太悲哀,太悲凉。 这样的情感,我不想要,我不敢要,也不能要。 ______ 雪白的鸟儿展翅,落在游船的围栏上厉声尖鸣,黑亮的眼睛里是极其人性化的愤怒。 “呦,小鸟儿,你家主人没事,只不过是发高烧昏迷过去了而已。” 夏佐抱着不省人事的秋落站在船头,淡淡的道。 雪白的王鸟依旧不减敌意,黑亮的眼眸虎视眈眈。 那时女孩突然悄无声息地向前倾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上前一步扶住她软绵绵的身体。女孩苍白的面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潮,额头更是烫的吓人。 原本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了,居然还站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不发烧才怪。 夏佐望着远处驶来的游轮,碧绿的翡翠眼眸深沉一片。 游船停靠的地方是格兰岛的海岸码头,大西洋王专属的豪华游轮逐渐靠近,一点点遮掩了西方天际沉下海面的落日。 第一个踏上甲板的是身形矫健的大西洋王,金发少年俊美的容貌在夕阳血色的光芒中宛若神祗,大海般湛蓝的眼眸清澈而深邃。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忽然就止住了脚步。 随后而来的小学妹愣愣的看着他,浅蓝的眼眸满是疑惑,她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夏佐学长”,便不知该如何言语。 夏佐勾唇微笑,一如黑眸女孩初见时的满是玩味与清冷。 “温蒂,我把你的学姐还回来了。” 浅金发丝的少女依旧是疑惑的看着他,单纯的浅蓝眼眸还是那么清清楚楚的写着主人的心思。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秋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眼瞥见夏佐极近的脸,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 她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噔噔几步就蹿到了亚瑟身后。 毫不犹豫的动作。 她抓着他的手臂,自然而流畅。金发少年的眼眸依旧温和,无一丝波澜。 “落落?”他侧眸看她,微微惊讶的声音。 秋落只是从他背后露出半张脸,黑曜石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夏佐。 雪白的鸟儿展翅,绕着秋落和亚瑟旋舞几周,最后落在秋落脚边,仰高了脖颈低鸣,委屈的模样像一个不甘被遗忘的孩子。 秋落不由得松开抓着亚瑟的手,蹲下身来张开手臂抱住王鸟。 “我没事,雪儿。” 是的,我没事。 所以,不要担心了。 王鸟脑袋亲昵地蹭蹭她的脸,低低鸣叫,雀跃得如同得到嘉奖的孩子。 微微眯起眼睛,夏佐在心里笑出声来,声声自嘲。 “小刺猬,一醒来就伸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女孩还在发烧,苍白的面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潮,失血过多的身体还很虚弱。 “哼,你这种得了病还不肯吃药的怪蜀黍就是该打。”秋落侧过头,狠狠地瞪了夏佐一眼。 当事人还没有说什么,阿玖就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相当的不给夏佐面子。“哈哈夏佐学长……你不是真的是萝莉控吧我还以为唐晓翼是骗我的呢哈哈哈。” 阿玖捧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 夏佐挑眉,却意外的没有说什么。 亚瑟伸手探了探秋落的额头,秋落愣了愣,却沉默的没有动作。 倒是王鸟很不高兴,伸长了脖子,用脑袋顶着亚瑟的手,黑亮的眼睛满是挑衅,让亚瑟有些哭笑不得的收回了手。 这家伙,是在警告他不得靠近落落么? 然而,触到女孩额头的掌心传达来的滚烫温度嗨让亚瑟微微皱眉。他转过身,眼眸依旧清澈温和。 他对夏佐道:“谢谢你把落落送回来。” 秋落撇了撇嘴,“谢他干什么,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被带走。” 夏佐双手都插入裤口袋里,习惯性上挑的翡翠眼眸在夕阳的血色下勾勒出一抹妖孽的弧度。他依旧笑得玩味而清冷,一副高冷不羁的模样。“小刺猬,我说过了,各取所需而已。就算没有我,你迟早也一样会被捉走。” 秋落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反驳。她站起身来,王鸟也扑扑翅膀飞起来,在她头顶的空中飞舞。 亚瑟转身的时候看了夏佐一眼,那湛蓝眼眸中的颜色在夕阳中显得无比深邃。他抬手揉了揉秋落的头发,轻声道:“落落,你还在发烧,下船吧。” 下船之后,管家大人站在一架中世纪的贵族马车旁,拉开车门,微微躬身。 “船王,小姐。” 秋落无言,看着管家大人那张带着皱纹的熟悉的脸,眨眨眼睛,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管家大人…… 突然觉得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啊。 任由亚瑟牵着她上了马车,管家大人关上门,车前的马儿迈出步子,车轮转动间,玻璃车窗外的画面一步步后退。 雪白的鸟儿展开翅膀,跟着行进的马车扇动翅翼,华丽的尾翼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低鸣的唳声悠长婉转。 黑眸的女孩在车内缓缓闭上眼睛。 再见,夏佐怪蜀黍。 ______ 亚瑟和秋落走后,阿玖也想转身,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浅蓝的眼眸带着点点希冀的看着夏佐。 “夏佐学长……”她呐呐的开口,原本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夏佐学长其实就像她的哥哥一样啊。 那个时候,夏佐带走秋落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疯狂地涌动着的情绪,泪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的落下。 夏佐哥哥,我该拿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来面对你。 控诉?怨恨? 都不是。 少女眼底的挣扎夏佐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背过身,颀长的身体被夕阳的余晖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再见了,温蒂,以后有事再联系吧。” 阿玖一愣,刚想说什么,夏佐却是挥了挥手,侧过来看她的翡翠眼睛覆盖着夕阳的红色。 夏佐指了指阿玖身后。 “他在等你。” 阿玖微愣。 回身,栗发少年只是安静的站在栏杆旁边,不言不语,茶色的眼眸在血色的夕阳中看不清楚。 这个她喜欢着的少年——真是难得的安静啊。 游船在血色的夕阳余晖中渐渐远去,四周的世界静悄悄的,满是沉寂。傍晚的海风拂动衣角,雪白的狼王毛发舞动,远眺的目光竟是一种人性的复杂情绪。 “船都消失在海平线下了,还看。”唐晓翼随着海风飘来的声音依旧带着嘲讽。 海风里满是咸腥的气味,混杂着唐晓翼身上藏银刀的香气,让人昏昏沉沉的。 阿玖没精打采的看了唐晓翼一眼,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背对夕阳,面向东方,听得见栗发少年紧步跟上的脚步声。阿玖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轻轻地问。 “唐晓翼,你很讨厌我吗?”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少年凉凉的声音传来。 “哦,这样啊。”阿玖抿了抿唇,忽然的就缓缓地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 “真好呢。”她说。 唐晓翼终于察觉到少女低沉的情绪,蹙起了眉。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眼前的少女停住脚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 “真好呢。唐晓翼讨厌我的话……”那浓浓的受伤的话语,像是拼尽了力气支撑着这副羸弱的身躯。 唐晓翼没有说话。 忽然,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没有给他一丝的反应时间,直直的张开双臂,一把拥住了他瞬间僵硬的身体。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再讨厌我多一点的!” 少女愉悦的声音在耳边欢快的响起,这个拥抱仅仅只是三秒不到的时间就分离,得逞的少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笑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唐晓翼,如果你讨厌我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再多讨厌我一点的。 因为我就要死了啊。 你对温莎说过,你只有死人是最宽容的。 所以在我得到你的宽容之前,让我任意妄为一点吧。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也许就在后天,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下一秒。 你总是说着让我伤心的话啊,唐晓翼。 我难过你就开心了吗? 可即使会难过,我还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学姐的声音唱过这样的歌词吧。 ——仍爱着你,记得起。 记得起你破解秘境神采奕奕的模样,记得你失去伙伴时悲伤的模样,记得你总是骄傲不羁的模样,记得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记得你一切的一切。 说不上是憧憬还是喜爱,这个青涩的年纪里分辨不出爱着还是慕着。 也许明天我就会后悔为了你跑来这个陌生的世界了呢。 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后悔为了你也因为我,把学姐也扯来这个世界了呢。 ——恋火寄望太高,原来输的更加糟。 这个青涩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多女孩在这个年纪追着一个人不放,到头来只得一身的伤痕累累。长大之后再触及这一份稚嫩的情感,只看得见无知与懵懂。 可无论是喜欢也好,迷恋也好,憧憬也好。 已经沉沦,不可自拔。 这是我必须要经历的东西啊,如果被保护的好好的,即使长大了也还是小女孩一个。 学姐不让我再接近你,就是因为这个吧。 可是,亲爱的学姐,未来那么远,那么虚无缥缈,那么可望不而可即,我幼稚的心思,思考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这个年纪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顾忌,什么叫做牵挂。 也许我懂得了之后,就不会喜欢你了呢。 这个世界的躯体死去之后,回到原来的世界里,我是否还会眷恋你? 冬天街角冷战的滋味,能不能笑着想起? 唐晓翼,等我长大以后,我还会像现在这样飞蛾扑火般的想要靠近你吗? 如果还会的话…… 那就一定是我自作自受。 -end- 第36章 第三十三幕生死边缘 黑暗的世界,冰冷的,窒息的,潮水般地涌来,将她淹没,淹没…… 是死亡的气息啊。 死亡,真的是一点也不温柔。 远远的,黑暗的尽头好像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仿佛不存在。 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女孩,熟悉的面容,柔软的黑色短发系着天蓝的发带,黑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 阿玖凑过去,惊讶的发现,这不正是自己在原先世界里的样子吗? “温蒂?”阿玖又惊又喜。 温蒂眯起了眼睛,额角冒出黑线。“你好像很高兴看见我的样子。” “嗯,当然啦。”阿玖绕着她转了一圈,一张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如果不是温蒂愿意和我交换身体的话,我可见不着唐晓翼呢。那可是真的唐晓翼,活生生的在我面前,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不再是像以往一样只出现在书本里的唐晓翼啊!” “……唐晓翼那家伙有什么好的,次次都把人气得半死,堂哥还说什么对唐晓翼要多担待……”温蒂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喜的神色,显然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说着,她还瞥了一眼阿玖,道: “别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花痴的表情,难看死了。”语气里满是嫌弃。 阿玖笑眯眯地伸出手,捏了捏温蒂的脸。“那你还用我的脸做出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我的脸什么时候面瘫过!温蒂,明明你在对别人的时候都是很热情的啊,为什么偏偏对我就这么冷淡啊。” 温蒂嘴角抽了抽,一把拍掉阿玖的手。“那是因为你太愚昧。” “哎呀呀,温蒂不要这么说啦,我知道你是学霸,这么欺负我这个学渣真的好吗~” 看着阿玖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温蒂终于有些怒了,她瞪了阿玖一眼,冷哼了一声,但:“白痴,你还不明白吗?都快死了还笑的出来!” 阿玖仍是笑嘻嘻的不说话。 温蒂莫名的有些烦躁,她拧起了眉,黑眸直视着阿玖。“叶、玖!你难道忘了灵魂交换的那时候叶无律说的话吗?我们的灵魂一旦相见,就说明我们的身体都离死亡不远了!” “那也不还没死吗?”阿玖反问,仍是笑。 她眨眨浅蓝的眼,那样澄明透澈的颜色里竟然也映出了星星的光芒。 “温蒂,有时候太聪明,想得太开,看得太透彻也不好呢,为什么就不肯让自己糊涂一点?” “我知道我在你很可笑,但,这个年纪的我们有盲目的相信着什么的权力不是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阿玖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 “我们一定不会死的,你要这样盲目的相信啊,温蒂。” 秋落被亚瑟拉着上了马车,不过几分钟时间便靠着座椅沉沉睡去。似乎是因为冷,像个毛毛虫似的缩成一团,蜷在座位上。 亚瑟忍不住揉了揉微疼的眉心,怎么这孩子一到了马车上就又睡着了呢。 回想起刚刚他询问之时她刻意的避之不语,亚瑟温和的目光扫过对面缩成一团的秋落,带了些许担忧。 弯身从座位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条毛毯,轻轻盖在秋落身上。自从清楚秋落坐十次马车至少有九次会睡着之后,管家大人就在每一辆马车的座位底下都放置了薄毯。 沉沉睡去的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皱紧了眉,手握成拳,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亚瑟伸出手,温凉的指尖抚平她皱起的眉。皮肤与皮肤的接触传达过来不正常的高温,女孩苍白的面庞浮现出殷红的颜色,无一不在警示着这副躯体的主人并不乐观的状况。 医院到了,王鸟扇扇翅膀落在马车顶上,黑亮的眼睛扫过周围新奇的一切。管家大人拉开车门,微微行礼,亚瑟俯身动作轻缓地抱起昏睡的秋落,下了马车。 王鸟发出一声尖唳,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果秋落还醒着,听到这句话估计只有一个无语的表情。 “「放下王!」” 亚瑟无奈地对车顶的王鸟露出笑容,“落落睡着了。” 王鸟竖起的毛微微柔顺了些,可那双黑亮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亚瑟。 管家大人抬头望了眼车顶的王鸟,仅仅只是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相比于这只来历不明体型硕大华丽过分得疑似不明生物的白鸟,还是先解决发烧中的秋落比较好。 格兰岛的黑夜已经降临,这所医院却还是灯火通明,白色的建筑物在灯光中有种冰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的那种寒意。 从以前开始秋落就一直很抗拒去医院,宁愿去民间医馆看病喝很苦的中药也不喜欢去现代化的医院,因为那种白色的建筑物里总是飘荡着苏打水的气味,总是让秋落联想到——死亡的气味。 死亡啊,这个东西其实一点也不温柔。 一点也不好玩。 它让人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开,它害得人不得不悲伤的哭泣,它在人的心底里留下或深或浅的疤痕,擦不去抹不掉。 所以啊,最讨厌……医院了。 醒来的秋落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左手臂还在输液,甚至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血管里冰冷的药水在随着血液的流动而缓缓地扩散全身。 秋落把脸鼓成了包子,再一次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可以不可以吊完这瓶药水就回去啊?” “小姐,您这次的发烧温度高达40摄氏度,不按医生的要求吊完药水,川顿是不会让您离开医院的。”管家大人少有的严肃脸又出现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在四煌市呢。 “如果小姐您要求离院,必须要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后。这也是船王的吩咐,小姐请不要再为难川顿。”似乎是不放心似的,管家大人又加上了一句话。 秋落:“……” 无奈,秋落只有乖乖躺在病床上。窗边传来敲击声, 秋落不由得侧头看向窗户的方向,浑身雪白羽毛的王鸟在窗外扇动翅膀,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击窗户,见秋落看过来的目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 秋落忍不住失笑,“管家大人,打开窗户让它进来吧。” 管家大人没有异议,走过去打开窗。 王鸟扇扇翅翼,风一般的冲进病房扑到秋落身旁,低低鸣叫着,像是个委屈的孩子在向家人哭诉。 在王鸟口中得知自己又是被亚瑟抱进医院的时候,秋落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蹦哒一声断掉了。 抬手,捂脸,什么都不想说了。 “管家大人,可以先出去吗……” 管家大人依旧是一声不吭,扶着门把手对她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唳……?” 王鸟歪歪头,黑亮的眼睛盯着秋落红红的脸庞,满是疑惑。 秋落伸出右手,轻轻地拥过一旁的王鸟,王鸟也顺从地靠近秋落,依偎在她怀里,虽然代价就是医院的被子被勾出了几道裂痕,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没事,我在发烧,脸红很正常。”秋落淡定的自我安慰。 “唳。”王鸟顿时抛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脑补,顺从地点头。 嗯,王说的都是对的! 秋落发烧住院后还没满三小时,阿玖便再次病发,被唐晓翼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得知阿玖出事之后,秋落直接一声不吭的就拔掉了还在滴着药水针头,不顾管家大人得阻拦一路奔到了手术室处。 王鸟惊飞,在病房里展开翅翼就要冲出去跟上秋落,却被秋落的一句“雪儿你就在这里”而瞬间颓废地落在了病床上,于是被子上又多了几道裂痕。 手术室外,那亮起的灯无比刺目,雪白的狼王不在这里,只有栗发少年孤身站在门外的薄凉。 秋落愣住,没有再走近一步。 她看见的这个唐晓翼是幻觉吗? 不然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骄傲且自负的少年身上看见那么深的伤,那么重的痛,那么沉的哀。 那样悲哀的,悲凉的,悲伤的,那样寂寞,形单影只的模样啊…… 秋落垂下眼睛。 她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素来不喜的少年,好像那些深刻的悲痛都是不存在一样。 冰冷的空气里飘荡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秋落抬头望着手术室大门亮起的灯,只觉得满心冰凉。 这个世界的阿玖…… 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去的阿玖啊! 秋落站在原地,王鸟落在她身边。对于管家大人的劝告,秋落不为所动,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我要等阿玖出来。” 和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你相比,我的这点病算什么呢,阿玖。 当dodo破迷小队得知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长身肃立的唐晓翼、怀抱着王鸟的秋落和肃穆的管家大人,三个一言不发的人让手术室外的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几个孩子大气也不敢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座椅旁坐下。 匆匆赶来的亚瑟望着沉默的众人,亦是抿唇不语。他在秋落身旁坐下,窝在秋落怀中的王鸟立刻昂起头盯着他。 秋落侧眸,在那双清澈的湛蓝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黑发,苍白的皮肤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落落……”亚瑟欲言又止。 秋落别过眸。 “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可是我不想听,也不会听。和阿玖的病比起来,我这点算什么。” “所以,让我等吧,亚瑟。” 身旁的少年沉寂许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不再说她什么时,温和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 “我陪你一起等。” 时间走过,如流水穿行。 数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却仿佛比时间走的一个世纪的距离还长。 什么时候看过这样的一句话:最漫长的时间不过是等待。 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在生死间徘徊的女孩。 等待她平安归来。 “小刺猬……你真的有作为精灵王所拥有的不死灵药么。” “当然有,我的心就是不死的灵药。然而没有人能让我把我的心给他。” 眼前的黑暗被刺目的光芒划破,秋落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缓缓看清四周的一切。 病房的白炽灯依旧冰冷的光线,空气中飘荡着的消毒水味,病床上躺着还在昏迷中的阿玖,那些冰冷而沉重的机器维系着她的生命,柔美的脸庞苍白得可怕,甚至可以看清其下青色的血管。 床头柜放着那瓶从精灵族的异度空间带回来的兀尔德泉水,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在灯光的折射下漂亮得不可思议。那是亚瑟拿来给她的。 阿玖的病危通知下来了。 秋落坐在阿玖的床边,静静地不说话。 阿玖到现在还是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她自己却趴在床沿睡着了。 无论是亚瑟也好,唐晓翼也好,管家大人也好,那群熊孩子也好,甚至医生也好,全部都被她拒之门外,她只想静静地陪着这个孩子。 而且,她要做的事,也的确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秋落轻轻叹息一声,黑曜石眼睛扫过床上安静的金发少女,忍不住伸手过去,掐住她微凉的面庞,轻轻向旁一拉。 “熊孩子,贪睡可不好,该起床了。” 她轻轻的说,却带着苛责的语气。 病床上的少女一动不动,仿佛已沉沉睡去,惊扰不得。 窗户传来扑打玻璃的声音,秋落望过去,消失了一天一夜的王鸟在窗外扑打着翅膀,嘴里衔着一枝果树枝,树枝上还有着新鲜的绿叶和绿叶和两颗红彤彤的果子。 秋落打开窗,让王鸟飞进来。 雪白的鸟儿扑扑翅膀,落在桌边,将口中衔着的树枝递给秋落。 “雪儿,这个是什么?”秋落看着手心的红彤彤的果实,有些疑惑。 “「生命之树仅存的金苹果。」” 王鸟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连冠羽也耷拉下来,黑亮的眼睛透出渴望奖励的神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孩子的赌气。 要不是为了王,它才不把这个已经是生命之树极其罕有的金苹果带回来给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家伙呢! 秋落一时无言,只是摸了摸王鸟的小脑袋,黑曜石的眼睛深沉如夜。 雪白的王鸟蹭蹭她的掌心,发出一声愉悦的轻鸣。 “雪儿,我让你带回来的不是这个。” “「可是——」” 王鸟焦急的想要扑起翅膀,被秋落按住。她低眸直视王鸟,那眼神如此认真,不容置疑。 “帮我带回来那个,雪儿。” “生命之树的果实也救不了阿玖,能真正治愈她的,只有不死的灵药。” 王鸟的气息顿时萎靡下来,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子,焦虑的在桌面上挪动。秋落始终是看着它,眼眸平静如一。 最终,王鸟妥协了,它一声不响地展开翅膀,从窗户冲出了病房。 秋落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抿唇不语。 说不清是夕阳西沉带走了光芒还是乌云遮住了天际,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闷闷的雷声自远而近的传达过来,并不凌冽的风灌进来,却是那样刺骨的冷。 口齿间有些奇怪的味道,涩涩的,腥腥的。 阿玖醒过来的时候,望见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气味,那种令她厌恶的,死亡的气味。 身边只有面色同样苍白的秋落,还有不远处那只一看就知道在赌气的王鸟。 “学姐……”阿玖对着秋落眨眨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却依旧是灿烂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秋落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暼了她一眼,声音淡漠。“谁让你是祸害,遗留千年。” “……喂,学姐……这么打击我……真的可以吗……”阿玖无语,她好伤心啊学姐你坦诚一点会死吗你不知道你那点毒舌属性突然激活其指数直逼唐晓翼吗! 看着阿玖一脸的‘学姐是坏人’的表情,秋落终于露出笑容,她俯下身去,轻拥阿玖。 “那么,恭喜你逃过一劫,阿玖。” -end- 第37章 第三十四幕海龟之岛 阿玖醒过来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活蹦乱跳,愣是把主治医生惊得目瞪口呆。 你见过前一天还处于病危状态的病人在今天就能满地跑的么?反正他们是没见过。 阿玖在身体检查无太大问题之后,立刻得寸进尺的嚷嚷着要求出院。 “我要出院,出院,出院……”阿玖不甘心的碎碎念。 唐晓翼眼皮都没抬,斜了她一眼道:“是病人就乖乖呆在医院里,少出去祸害人。” 阿玖抓狂:“我祸害谁了!” 于是唐晓翼挑眉。 “怎么,还要我列个清单给你?谁没受过你那啰哩啰嗦的话唠祸害。” “喜欢说话还有错了么我……”阿玖底气不足中。 “喜欢说话没有错,可你出来祸害人就有错了。” “……” 所以说以后绝对不要和唐晓翼争论逻辑性思维问题……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上了(ノ=Д=)ノ┻━┻! 马车的蹄声与车轱辘声一路响彻街道,秋落坐在光线略微暗淡的马车内,怀里抱着沉沉睡去的王鸟。手指轻抚王鸟雪白光滑的羽翼,秋落低着眸,抿唇不语。 这个孩子,刚刚出世就为了找她而不眠不休地飞了两天两夜,随后消失的一天一夜又跑回了精灵族的遗址摘取尤克特拉希尔之树上的金苹果,现在肯定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其实,何必为了她那么拼命…… 秋落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只觉得心情分外压抑。几缕黑发落在眼前,秋落抬起左手,却不小心牵动了掌心的伤口,痛得她脸皮一阵抽动。 低头凝视摊开的手掌,那伤口有些深,原本已经隐隐结痂了,却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又裂开,渗出些许血丝。 好痛…… 秋落苦着一张萝莉脸,她当时到底是怎么下的那么重的力道的啊……她最怕痛了。 古老的庄园昭示着无言的历史痕迹,让人产生出一种恍若时光倒流的错觉。 拒绝了管家大人伸过来的手,秋落直接一跃下了马车,怀里依旧抱着睡着的王鸟,雪白的鸟儿趴在她手臂之上,下垂的左手掌心被羽毛遮挡。 一路走上三楼,转角是走廊,推开房门,秋落愣愣地看着房间中低眸认真写着什么的金发少年,瞬间秒懂了当初墨多多小朋友一把推开她房门喊出却亚瑟名字的尴尬。 熊孩子你下次再走错门姐姐也不怪你了…… 有些无措的对上亚瑟那双湛蓝温和的眸子,秋落尴尬的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嗨,亚瑟。” “落落。”亚瑟放下笔,他的目光微微扫秋落怀里呼呼大睡的王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温和的笑。“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坐吧。” 秋落只得进去,随便找了个离亚瑟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亚瑟看出她窘迫的模样,却并不点破,而是笑吟吟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本书,崭新的还带着塑料包装。“本来我是要把书带去医院给你的,却没想到你回来了。” 他把书放在桌面上,望着秋落的眼眸依然清澈。 书?给她的? 秋落心中顿时被好奇占据,轻轻地把怀中的王鸟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家伙动了动,似乎是因为离开了温暖,很是不适。 “什么书?”秋落直接趴在了桌面上,凑过来一副很好奇的模样。亚瑟好笑的看着她,伸手推过书让她看个仔细,湛蓝的眸子尽是温柔。 两本书,席慕容的诗集《七里香》和《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第一本书她可以理解,毕竟她曾经在管家大人面前念叨了无数遍……但是第二本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但看这个封面就知道这本书是哄不听话的熊孩子睡觉用的…… ……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封面上这只兔子很萌的,嗯,绝对。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默默握爪。 看着秋落的黑色眼眸又凝固一点一动不动,亚瑟便知道她又在发呆走神了,不禁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才三四天的时间而已,眼前的女孩却仿佛单薄了许多,面容苍白得仿佛失了所有血色,明明长着一张清澈可爱的娃娃脸,却硬是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虽然他再三试探着询问她失踪之时发生的事,可这个孩子却是抿着唇什么也不说,总是向他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真的没事吗? 亚瑟在心里苦笑,就算这个孩子真的没有什么事,没有尽力保护好她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失职,抹去不得。 这次她没事,那么下一次呢? 这个弱小的,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不愿相信自己是王的孩子,连判断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不死的灵药,是太多太多人类就算飞蛾扑火般的赴死也要追求的东西。 思绪至此,亚瑟开口:“落落……”声音中竟有着罕见的迟疑。 秋落慢慢悠悠的回过神来,抬起黑色的眼眸看向亚瑟。“嗯?” “身体没事吗?”关怀的声音。 秋落不由得露出无奈,她认真的看着亚瑟,黑眸不含一丝杂质。 “亚瑟,如果我的发烧还没有好的话,管家大人是死活也不会让我出院的。” “……”亚瑟无言,只是失声的笑了笑。心里却蹙起眉头,满心无奈。 落落……这个孩子,分明是知道他不是在问这个的。 秋落对着亚瑟的眼睛,却不知为何有心虚的感觉,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一时有些无措。目光落在桌面的书上,她只好匆匆伸出手拿过,却忘了左手掌心的伤口,触碰一下就让她痛得皱起眉头。 同时皱起眉头的还有亚瑟。 他自然是看见了那道伤口,虽说不至于深得伤到筋骨,可明显就不是意外刮伤带来的。 “落落,手伸出来。” 就在秋落还在纠结左手好痛好痛的时候,亚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旁,秋落愣了愣,没有动。 亚瑟却不由分说的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拉过那只受伤的手低眸仔细察看起来。 亚瑟的眉头越皱越深。 看伤口的形状和刀口的方向,分明是这个孩子自己…… 想到某种可能,亚瑟湛蓝的眸子眯起,闪过一丝微光。 秋落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亚瑟攥得太紧,根本撼动不了那桎梏。 亚瑟什么也没说,抬起来看她的湛蓝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清澈,他只是让她乖乖在沙发上坐下,转身从书架底的柜子里拿出消毒水和医用棉花,以及药和绷带。 秋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伸出左手任亚瑟帮她消毒包扎。 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样刺鼻,倒在伤口上的痛刺激着敏感的神经,秋落差点痛出眼泪来,眉头紧皱都能打上好几个结了。 终于熬到上药包扎完毕,虽然亚瑟的动作已经很轻很温柔了,可还是痛、痛、痛……以后放血她绝对要犹豫才不要割那么深的口子!痛死了…… “落落,伤口好之前不能碰水,以后每天都要换药,早晚各一次,我会吩咐川顿的。” 秋落乖乖点头,但听到亚瑟最后一句话时,猛地摇头。 亚瑟微愣。“怎么了?不想让川顿知道么。” 秋落轻轻点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管家大人那一副誓定小题大做的模样,知道她多了道伤口肯定会把她扔回医院去的……她好不容易才从医院回来才不要再回去呢! 看着秋落眸中坚定的神色,亚瑟忍俊不禁,湛蓝眼眸的温和掺上了宠溺的意味。“那我以后帮你换药好了。” 于是秋落在一愣神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 亚瑟眼眸含笑的看着她。“为什么?”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会自己给自己包扎吗?” “……”呃,好像不、不会…… 看秋落一脸纠结的模样,亚瑟轻叹,双手扶着她的肩,目光温和而坚定。 “落落。” 秋落也抬眸看着他,此刻的亚瑟让人觉得他就是一名长辈,而不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这一次的事,以后都不可能再发生。我一定能保护你的,能否给予我这样的信任,落落。不要总是把我的保护拒之门外,可以吗?” 落落,精灵族最后的王啊…… 你的眼睛还是带着戒备,深沉的黑色里深深隐埋着不信任,就如同刺猬一样啊……全身竖起尖刺,冷冷的看着想要靠近你的人。 比起你淡漠疏离的深沉,我更喜欢你展露本尊的肆意模样。 “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落落,不要总想着什么事都自己解决……” 秋落默然。 原来…… 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在任性的孩子啊。 大西洋王的私人豪华直升飞机掠过数千米的高空,不留一丝痕迹,蔚蓝的天空飘荡着棉一样的云朵,给人以明净的感官。 机舱内,秋落捧着书,只是她的心思大部分都不在书本的文字上,黑色的眼眸凝固一点,一动不动,书页半天没有翻动一下。 dodo破谜小队的熊孩子们要找去第三个秘境珍宝,而唐晓翼有这件珍宝的信息,就是在他和阿玖上学的地方——海龟岛的圣斯丁学院。说起来,放假的时间过的七七八八了,阿玖也要回学院继续上学,帮dodo破谜小队找秘境珍宝只是顺便。 但是阿玖在说要回海龟岛找秘境珍宝的时候,明显有些焦虑,在秋落的追问下才说出,唐晓翼会在dodo破谜小队找到第四件秘境珍宝的时候,因为掉下密密尔泉而生死不明。 听到这话,秋落一阵幸灾乐祸:“活该!” 阿玖更加忧虑了:“学姐你够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因为此事,阿玖在心里不知道诅咒了雷叔多少遍,谁让她穿来的时候,《查理九世》才出了21册,在16册的《不死国的生命树》之后,唐晓翼就再也没个影子冒出来了。 隔世的雷欧大叔一定会打喷嚏打到抽筋……秋落默默的想。 不过,那些都只是剧情,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阿玖妹子她自己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知道,就比如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架飞机上的阿玖和秋落,以及让人始料未及的大西洋王亚瑟。 秋落不无忧郁的想:她说怎么亚瑟肯答应她不让管家大人跟着她一起去海龟岛……感情是他自己来亲自监督啊。 管家大人啊我对你的思念之情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你快来把你家船王大人换走吧…… “真无聊!飞机旅行太沉闷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墨多多一口咬着饮料吸管,百无聊赖的嚷嚷。 一旁舒舒服服的翘着二郎腿的唐晓翼斜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呦,这点耐心都没有?亏你自称是大侦探的人呢。” “可我们都在空中飞了十几个小时了,再好的耐心都要被磨光了!”墨多多不服气的顶回去。 “没关系的多多,很快就到了。”这是笑吟吟的大西洋王。 “亚瑟你这句话都说了十几遍了!”墨多多继续无聊得抓狂。 亚瑟放下手中的书,侧眸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湛蓝的眼眸微眯,但笑不语。 秋落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捏着书页的左手露出半边掌心,那道原本显得狰狞的伤口却已经消失不见,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刀伤。 阿玖靠在狼王的身上睡着了,她的体质本来就不太适合坐飞机,可是想要到达海龟岛只有用飞的,坐船的话,海龟岛周围特殊的气候特征形成的洋流会影响船的走向,从而导致触礁沉没。甚至,因为这里特殊的气候,有时候坐飞机都不一定安全。 海龟岛形如其名,外形就如一只巨大的海龟匍匐在海面之上,圣斯丁学院就在海龟岛的岛中岛上,等会他们下了飞机,还要到特定的码头乘坐渡轮才能到达学院。 湛蓝眼眸转向一旁发呆愣神的秋落,亚瑟的眼睛暗了暗。 本来他以为落落不会跟着来的,但是他忽略了阿玖,落落为了阿玖一定会去海龟岛。 可是,前不久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怎么可能放心这个孩子随便离开他的视线?既然夏佐之前都在海龟岛生活,那么就保不准海龟岛没有其他的危险人物…… 看了一眼仍然无知无觉的走神的秋落,亚瑟闭上眼睛,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 落落,无论如何,我都能保护好你的。 因为狼王的动作,睡着的阿玖被惊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扫过憋笑憋的很辛苦模样的唐晓翼,再抬头看看同样表情的狼王,最后看了眼气息萎靡不振的查理,思绪微微一愣之后,瞬间回转过来。 “噗哈哈——查理你居然怕坐飞机!” 然后墨多多也在下一秒笑出声来,那模样就差扑到地板上笑得打滚了。 查理有些恼羞成怒,狠狠地瞪了一眼墨多多.没好气地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第三件秘境珍宝!” 不得不说查理的这一句话很有效,瞬间就转移话题,让墨多多等孩子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唐晓翼身上。 “学姐~” 刚醒来的阿玖精神值满满,一眨眼就化身八爪鱼扑到秋落身上,生生让秋落撞到了亚瑟身上,也把秋落从神游状态惊醒了。 亚瑟伸手扶住秋落的身子,低眸,湛蓝眼眸对上黑曜石般的眼睛,凝固一点的瞳孔,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 秋落猛地坐直身体,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阿玖一眼。 于是抱着秋落手臂的阿玖瞬间感觉到了学姐散发出来的杀气。 移动一下脖子,阿玖发现,学姐旁边坐的好像是亚瑟……亚瑟……亚瑟…… 亚瑟!!! 等等不对为什么是亚瑟不是王鸟那只傲娇主控?! “咦咦亚瑟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次她是真的无心的学姐你要原谅她…… 秋落冷着一张脸,抬起右手的书。 阿玖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只见那本崭新崭新的《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的其中一页已经少了一半……而另一半在秋落的左手上捏着…… 寒、寒、寒…… ——咦不对难道学姐放杀气是因为我弄坏了她的书而不是因为亚瑟在旁边? ——惨惨惨了,按照学姐那爱完整书的强迫症晚期来看今天难逃一劫了! ——不过等等等……等等,这本书好像是亚瑟送给学姐的哦…… 一秒钟的时间里,阿玖脑中已闪过无数的念头。 目光扫过秋落越来越黑的脸,阿玖赶忙打住脑中的各种猜想各种yy,抱着秋落的手臂不肯放。“学姐我这次绝对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我!” 那就是说你以往都是故意的了= =? “学姐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要相信我!” 你哪次没有这么说= =#! “学姐书坏了可以让亚瑟再送你一本啊我被你斩首的话就没人送你个一模一样的学妹了啊啊!” ……你又在乱脑补什么了(\\#-_-)\\┯━┯! …… 最后,阿玖不得不答应秋落,从今天开始远离唐晓翼直径五米之内,时限三天。 阿玖,抓狂状:“学姐你这是剥夺我人身,不对,人生自由!” 秋落淡淡的暼了她一眼:“那你的第二个选择就是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时限不定。” 阿玖:“……” 于是,再一次的阿玖vs秋落中,阿玖完败。 在阿玖欲哭无泪的碎碎念中,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在小岛上。 海龟岛,到了。 -end- 第38章 第三十五幕学院风波 早晨,阳光正好。 阿玖打着哈欠,一边慢吞吞地爬起床。秋落早已坐在窗边静坐,整个房间只有她翻书的声音。通体雪白的王鸟瞥了阿玖一眼,黑亮的眼睛满是鄙视。 “早安……学姐……”哈欠连天。 “早。” 阿玖仍处于半梦游状态,像只刚出世的小兽般眯着眼睛。她抿抿唇,皱眉,苦着一张脸扑向秋落。“呜呜学姐为什么最近我起床口里总是一股又甜又腥的味道……” 秋落任由自己被阿玖缠了个结实,窗边的王鸟惊怒唳鸣,全身羽毛都倒竖起来。 秋落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话:“不想吃药就直说。” 阿玖:“嗯嗯学姐你果然是属蛔虫的……” “你肚里的肠子连个弯都没有,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还用猜的么。” “……学姐你想说我头脑简单就不用绕着弯来了……” 所以说阿玖你也是属蛔虫的啊。 望着阿玖离去的背影,秋落摸了摸王鸟竖起来的羽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没什么的,雪儿。” 王鸟忿忿地低鸣一声,满是不甘的模样。 秋落却是收了笑意,不再说话。 昨天下了飞机的时候,王鸟就在不远处等着她,陪同一旁的还有管家大人。 “「我飞的可比那什么飞机快多了。」” 当时,王鸟是这样仰着脑袋一副很是自负的模样,又带着些许不安和倔强看着她。 秋落无言,只有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抱紧它。 这个孩子…… 分明是在害怕。 害怕她会抛弃它。 . 在旅馆休息一晚后,就该准备坐渡轮到海龟岛的中心——圣斯丁学院了。 只不过,在退房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 唐晓翼病发。 那时候,站在她旁边的狼王洛基几乎是瞬间就冲了上去,dodo破迷小队的孩子们一脸疑惑与担忧的神色。 秋落只有心道还好阿玖不在这里。 唐晓翼还是故作一副‘你们都被我骗了’的模样,秋落只是垂眸,抿唇不语。 墨多多他们都气鼓鼓地走了,秋落蹙眉,冷眼看着面无血色的唐晓翼,黑曜石的眼睛深沉如夜。 秋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玻璃瓶抛过去,唐晓翼皱眉,伸手接过。那是一个装满了殷红液体的玻璃瓶,唐晓翼看向秋落,茶眸有着询问的意味。 和唐晓翼离得最近的狼王动了动鼻子,眼中闪过惊讶。 “不死的灵药。” 秋落没有再去看唐晓翼,而是俯身抱起了竖起全身羽毛的王鸟。 “想活就喝掉,想死就扔掉。”秋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秋落不得不再次承认,海龟岛是个聚集怪物的地方,而墨多多等一群熊孩子就是用来牵连上这些怪物以达到找麻烦的目的的。 上游轮的时候,遇上圣斯丁学院红发党老大,附赠一只未成年的科摩多巨蜥。 结果就是引得王鸟尖声唳鸣,而秋落则被学生会主席用审视的目光盯了一路。 终于下了游轮,墨多多第一个冲上圣斯丁学院,然后撞到一堵发红如火的人墙。 ——红发党的人——学生会的人——刚才盯了她一路的乔治会长的小弟。 秋落头疼的扶额。 以后出门绝对不能带上墨多多…… 唐晓翼翻身骑上狼王,带着熊孩子们去拜访校长先生了。亚瑟却并不急着走,站在圣斯丁学院大门口,望着学院中那个最高的建筑物,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秋落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亚瑟。 “落落。”亚瑟湛蓝的眼睛看过来,还是那么温和的颜色。“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我会让川顿跟在你身边。” “嗯。” “在圣斯丁学院不要到处乱跑,这里历史悠久,总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嗯。” “海龟岛有些风俗习惯异于中国,不懂的事可以问川顿,或者阿玖。” “嗯。” “在学院要好好上课,和同学们友善相处。” “嗯。” 亚瑟说了很多,可无论他说什么,秋落都只是轻轻地点头应允。 这样温和的人啊,无论他说什么,他说多少,都不让你觉得他很啰嗦。 “还有,落落。”亚瑟温和的微笑,忽然牵过她的左手举到眼前,湛蓝的眼眸刹那间深邃下来。 “你不能再受伤了。”他低低地道,带着莫名的意味。 秋落的心脏急速地跳了跳,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黑曜石眼睛被垂下的眼睑覆盖。“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秋落便转身跑开,那急匆匆的步伐,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真是的……为什么她做什么事,他都能一清二楚…… 真的是奥菲斯附体了么,那么全知。 秋落一边飞速逃离亚瑟视线所及的范围,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跟在她身后于半空中扇动翅膀的王鸟歪了歪头,低鸣一声,不明所以。 王为什么那么慌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明明王受伤只是为了救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王鸟晃了晃脑袋,轻扇翅膀,追上秋落。 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而它所能为王做的,就只有跟随和支持而已。 管家大人对亚瑟躬身行礼之后,转身快步追上跑开的秋落。 亚瑟仍是站在原地,温和的微笑依旧,湛蓝的眼眸映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 直至背影消失,他依旧站在那里。 最后的王啊…… 风已经卷起流云, 海上翻腾的浪花都弥漫不安。 这海龟的岛屿笼罩着暗夜的影, 死神的脚步临近。 你察觉了吗,王。 地狱的气息降临。 你听见了吗,王。 来自深渊恶魔的, 叹息。 . 作为一名交换生入驻圣斯丁学院,秋落不得不被管家大人领着先去见校长先生一面。对于此,秋落只想把自己埋到地缝里不要出来。 传说中的校长室啊……那是学生的炼狱! 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秋落于校长室的印象就如上述所说。所以,当进入校长室的时候,秋落她就没正眼看过那位看起来相当有亲和力的代理校长简先生。 管家大人和简先生说了什么秋落基本没听,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个森白色的精致教堂模型上了。 森白的颜色,衬得模型有一种奇怪的阴森感。制作模型的材料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不像塑料,不像玉石,更不像木头。 “秋落小姐很喜欢模型?”简先生笑吟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秋落吓了一跳,摸着玻璃的手有些僵硬。 “不算喜欢。”秋落的眼睛依旧凝固在玻璃中的森白模型上。 “不是塑料,不是玉石,不是木头。我更好奇这个模型的材料……”是什么这三个字秋落还没有说出来,管家大人就已经悄然在她旁边出现,微微躬身行礼。 “小姐,打扰简先生多时,我们该离开了。” 秋落有些微愣,也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的收回停留在模型上的目光,离开了校长室。 管家大人的声音从来都没有那么冷漠过呢…… 刚踏出校长室,秋落还没来得及询问管家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个来人的猛扑缠了个结实。 “学姐学姐~”阿玖兴冲冲的声音。“我们去宿舍吧,你和我住一个宿舍哦,我好不容易才在宿舍管理员那里申请来的呢。” 秋落,满额黑线。 感情你消失那么久是为了这个…… “咦,学姐?你怎么不说话。” “……你先松开我……” “……” 离开教学楼,一个白影从树上掠下,王鸟的唳鸣清扬悠长。 秋落不由得抬头,笑。“雪儿。” 其实一开始秋落还很纠结,圣斯丁学院居然能让学生带宠物来上学。不过转念一想唐晓翼的狼王,墨多多的小贱狗,学生会会长大人的科摩多蜥蜴……然后她就瞬间理解了淡定为何物。 圣斯丁学院,能培养出诸如不良少年唐晓翼面瘫会长大人乔治以及黑帮似的学生会等等此类的非正常学生,那么它本身就不可能正常不是。 更何况还有一群被雷叔赋予了主角光环的熊孩子们……要是正常了那才是太不正常了好不。 女生宿舍大门外,管家大人放下手中提了一路的背包,对秋落躬身行礼,道。“非常抱歉,小姐,川顿只能送您到这。如果您有任何需求,可通过手机联系在下。” “嗯。”秋落点头,伸手接过背包背在身后。然后,她对半空招招手,王鸟乖巧的收拢翅翼,降落身形让秋落伸手抱在怀中。 圣斯丁学院的宿舍也是豪华的令人咋舌。 房间是双人间,装备几乎囊括了床铺、沙发、衣柜、桌椅四件套、卫生间,甚至液晶电视、手提电脑等等不该出现在学校宿舍的物品,简直就和一独立套间房没有什么区别了。 对于秋落不住抽搐的嘴角,阿玖明显是很有自豪感。“学姐,你看,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哦~” 阿玖的手指着整个宿舍转了一圈。 秋落:“……” 这和搬家有区别么…… “圣斯丁学院就那么吝啬?这有什么不是你们自己自备的……” “床!”阿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 “然后。” “沙发。” “然后。” “衣柜。” “然后。” 阿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摇头。 秋落:“……” 秋落怀中的王鸟微抬起脖子,懒洋洋的低鸣一声,似是在嘲讽什么。 . 时间还早,秋落在宿舍呆了还没几分钟,就被阿玖扯下背上的背包扔到一旁,然后被她拉扯着出了房间。 王鸟拍拍翅翼,在半空中舒展翅膀,一路跟随。 待离开了宿舍之后,一路跟随的还有如影子般的管家大人。 圣斯丁学院的占地面积极大,几乎是整个岛中岛面积的一半。而当秋落在随口问了一句另一半是什么的时候,阿玖却是忽然抿了唇,缄口不言。 秋落微愣,随即不再询问。 因为即将开学,圣斯丁学院也有着陆陆续续抵达的外出学生,东西方的都有,所以秋落这黑发黑眸的模样也没引起什么奇异的目光。 当然,这是在不算上半空那只华丽丽的王鸟和身后那位绅士风度和亚瑟学了个十足十的管家大人的前提下。 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秋落忽视了阿玖这个小学妹即使穿越时空依旧不减分毫热情的八卦之心,周旁路过的十个学生里阿玖起码有五个能叫出名字…… 所以,这就造成了一半学生瞥见她们就赶紧绕路走和一半学生好奇与探究的神奇目光……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脑袋上布满十字路口,只想速度拖着阿玖回宿舍好好宅着以后除了课室哪里都不去。 远远的,前方有一群火红的颜色晃过。 阿玖眼睛瞬间一亮。“会长!!!” 穿透力极强的一声呼唤——扫过四周愣下来把目光纷纷投过来的学生,秋落面无表情的揉了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群人在僵硬一秒后,走动的速度更快了。 阿玖不死心,追上去继续叫:“主席大人!” 这下子,那群发红如火的少年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阿玖终于有些恼怒,她跺了跺脚,双手插腰。“乔!治!” 最前方的学生会会长终于顿下了脚步,他身边的一群少年赶忙让到一旁。那红发如火的少年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玖。 周围一干红发小弟默默汗颜,表情是憋笑憋得很痛苦又死死忍住的整齐一划。 姑娘咧,估计全校的学生里就你敢这么不敬畏不客气不礼貌地直呼学生会现任主席的名字了啊。 秋落站在原地,无语的看着那一干在墨多多小朋友面前还气势汹汹的红发党成员在阿玖面前却一副气势全无的样子。 阿玖啊…… 你究竟是超额发挥了百分之几千的八卦之魂把人家学生会上至主席下至小弟给残害成这个样子的…… “什么事。”乔治瞥了一眼阿玖,冷冷地问。 “上次我拜托你的事啊。”阿玖眨眨眼,一脸无辜。 “在图书馆。” 沉默半晌,乔治道。 阿玖几乎是一跃而起。“会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然后,阿玖便转头过来拉住秋落的手,风风火火地冲向图书馆。 “阿玖,慢点!”秋落皱起了眉,反手拉住了阿玖,让她减缓速度,不至于飞奔起来。虽然她一直都有给阿玖喂药,但她还是赌不起,怕一个不小心……这孩子就要消失在她眼前…… 忽然,秋落鬼使神差般地侧眸,望了一眼乔治所在的方向。 那个红发如火的少年,永远也无法展颜微笑……此刻他向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刻意深深掩藏的情愫。 眉头微皱,秋落还没来得及思考那目光看向阿玖的含义,便被阿玖拉着匆匆离开。 圣斯丁学院,图书馆。 在这幢被称为图书馆的建筑物前,秋落抬眸仰望,满目惊奇。 不愧是这座海岛上最古老的图书馆,看这雄伟大气又不失精致的外观,就知道这里面的藏书定然是惊人的…… 松开秋落的手,阿玖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图书馆。 步入图书馆,秋落目光流转。图书馆内空间极大,高达数米的书架,空中纵横交错的木制阶梯,带着古老与神秘。那密密麻麻的藏书量,一个人就是穷极一生也阅读不完其中的半数。 图书馆中,连空气都是木料与纸张的气味,其中还设有桌椅供学生翻阅书籍。因为大家都在准备开学事宜,这图书馆内空荡荡的没有人,连唯一的一个图书管理员都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秋落站在一排书架前,视线从这一端缓缓扫过另一端。管家大人恭立一旁,缄言不语。王鸟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低着脑袋用喙细细梳理自己的羽毛。 “学姐。”阿玖神神秘秘的声音。 秋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阿玖在书架边缘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微微皱眉,秋落走过去。阿玖站在桌旁,对她露出洋洋得意的笑。 阿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摞得高高的书,一双浅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哼哼,学姐,你看我对你好吧,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书哦~” 秋落愣住。她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我好不容易才请动乔治帮我找来的呢,学姐你就露出一点感动的表情会死吗……亏人家还坚持不懈地求了面瘫会长三天呢……”阿玖一脸受伤的看着秋落,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果乔治听到这话,估计只会冷冰冰地回敬她一句:“你那分明就是长达三天的无线电骚扰!” ……所以说……嘛╮( ̄▽ ̄)╭。 想要质问有何阴谋的话语生生咽下,秋落好笑地看着就差发动泪眼攻势的阿玖,黑曜石眼睛微眯,露出笑容来。 “好了,别卖萌了。”秋落上前一步,忽地伸手拥住阿玖。 “谢谢。” “唳——!!!”王鸟一声委屈的尖唳随之而起,在图书馆上方回响不绝。 阿玖也被秋落突然的举动惊得一愣,又被王鸟的尖唳吓得够呛。她转过头对王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在图书馆里,要保持肃静啊王鸟。不然会被学姐讨厌的哦!” 于是王鸟被最后一句话打击到了。 会被王讨厌的,讨厌的,厌的,的…… 已石化,不解释。 微微挑眉,秋落却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轻轻地松开拥抱。对上阿玖那亮晶晶的浅蓝双眸。 “……怎么了。” “学姐学姐,你答应我一个小小小的请求好不好?”那浅蓝双眸越来越来亮。 不详的预感…… 秋落黑线:“不好……” 阿玖睁大了无辜的双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呜呜,学姐……” “……不好。”继续不为所动。 “学姐……”那双浅蓝眼睛里满是哀求。 “……”沉默。 “学姐……” “……什么事……”所以说,还是妥协了╮( ̄▽ ̄)╭。 于是阿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学姐你答应了?” “没有。” “……学姐你够了t_t。”阿玖欲哭无泪。学姐你能不能别那么坑啊! 秋落眼皮都没抬,淡淡道:“你先说什么事。” “……学姐你能先答应吗……”阿玖弱弱的问。 于是秋落挑眉。 “不能。”两个字,斩钉截铁。 阿玖:“……” -end- 第39章 番外-兄妹 《番外-兄妹01》 “药,很苦的。” 记忆里,那个纤细苍白的孩子低低自语。 探手过去,终究只是一个触之即碎的梦境。 “我当然知道啊。” 他喃喃自语。 “药,很苦。” “病,很痛。” 【秋海罗】 我第一次感知到自己距离死亡无比接近的时候,是在妹妹的葬礼上。 望着那个端放整齐的小小的木盒,到那一刻我仍然不愿相信,那个孩子真的已经离我们而去。 我还是想固执地告诉自己,落落不在这里,她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者家里她那堆满了书的小床上,她还是苍白着一张小脸,睁着漂亮的黑眼睛对他流露出哀求的目光:“哥哥,能不能不吃药……” 然而,这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而已。 落落……落落…… 她已经死了啊!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落落被葬在梨白墓园。 那是她自己要求的,真难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女孩会在我面前笑嘻嘻说,哥哥,如果我死了,记得我是要埋在梨白墓园的。 自从欧阳那孩子离开之后,落落的病发就越来越频繁,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每日每夜,落落只能靠输血来维持生命。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根本就治标不治本。 落落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落落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日放学后我匆匆赶去医院看她,大多时候都是看见她闭着眼睛安然沉眠的样子。 越来越多的仪器压在落落的身上,可这个孩子还是在睡梦之中,面容安详仿若天使。被病痛缠绕的她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甚至看得清其下青色的血管。 滴、滴、滴…… 我的妹妹,这个还处于年幼中的女孩,她的生命却要由冰冷的机器来证明尚还鲜活。 终于有一次,我看到她醒来。 落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过来一样,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又一层的雾。 哥哥。 落落像是很费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稚气的脸露出笑容。 那样脆弱的,看得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的笑。 落落,落落。 我的妹妹啊……我那一向沉默老成的妹妹。 原来她也会露出孩童一样,单纯的笑。 “哥哥,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 我愣住,然后极快地摇头。 我不知道。 可我也不想知道。 落落还是笑。 “秋海罗,没想到你也会有放弃打击我的一天呐。” 落落咧嘴,露出两颗虎牙,挖苦我道。 我眉毛抖了抖,刚准备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落落忽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落落……?……落落!”我一时愣住,到了嘴边的话全然忘记。 我焦急地唤她的名字,指尖刚触到她的手,又想起她的手上已经插满了针管。 不在意我焦虑的情绪,落落却是忽然又开了口。“我还活着,不要用语气这种叫我的名字。” 我一时无语,睁大了眼,瞪着病床上这个病弱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她是重病之人,我还真想一个拳头就过去了。 臭丫头,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玩他,不教训一下,她是不是就不知道何为尊重兄长了? “死亡啊……就像吟唱诗人低声浅唱的歌声一样。” 她微微睁开了眼,用轻快的语气说着令我心头一沉的话。 “夜莺在枝桠歌唱 风的低吟也带了悲伤 身旁的一切静止了流动 连时间都停驻脚步 仿佛沉入深海之中 黑暗也让人窒息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这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诗歌,用落落清澈的声音轻轻地念出来,明明是优雅的语句,却染上一丝悲哀的冷漠。 “唱出这首诗歌的吟游诗人一定是个骗子。”落落轻轻地说,我清楚的在她半眯的黑眸里看到一丝不属于孩童的嘲讽。 但,我从未想过,落落接下来的这句话,是在这世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哥哥,死亡其实一点也不温柔。 落落不在以后,整个家都像是缺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那么无力。 每一次,当我推开那扇门时都是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屏住,待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床铺之上时,才猛然想起落落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死了…… 心的某一处好像崩塌了,随着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同逝去了,再补救不回。 再也……找不回来…… 所谓失去一个亲人……就是你再也看不见她,再也听不见她,再也不能触摸到她,再也不能和她说话…… 她的哭,她的笑,她一切一切的模样,你就只能在回忆里翻动一日一日模糊下去的画面。那种失去了无法挽回的痛楚就会如同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一点一点的痛,最后,痛到窒息。 逝者已矣。 我才感受到那种失去的深深的,深深的无奈,仿佛有什么瞬间就崩塌了,沦陷了,天旋地转间,曾经紧握在掌心的,终于还是被夺走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呆愣地望着天花板。 年幼的弟弟无声地推开门,凑出脑袋看看他,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毛毛虫一样的挪到我身边来。 “哥哥……”林林用他稚嫩的嗓音唤我,歪着的小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姐姐为什么不见了?” 我的心一窒,低头看着他纯净而天真的黑眸,不知该如何解释。 林林见我不回答,他又努力地爬到我身上来,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地看着我。 “哥哥,是不是我不听话,所以姐姐就不要我了?”他不依不挠地追问关于落落的去向。 “哥哥,是不是只要我乖乖的道歉,以后都乖乖的听姐姐的话,再也不惹姐姐生气,姐姐就会回来了?” 我用一种林林无法看懂的悲伤目光看着他,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林林见我始终不说话,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什么。忽然,他问我:“哥哥,姐姐死了吗?” 我心脏一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哥哥,姐姐死了的话……是不是,我就没有姐姐了?” 林林的话,如一把飞刃穿透我的心,把我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这样毫不留情的,血淋淋的摆在我眼前,不容得我不承认。 落落已经死了。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扶住林林的肩,直视他单纯如白纸般纯净的黑眸,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林林,姐姐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个作为生者的我们无法触及的国度。 “姐姐只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她躲到那个我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方去了。” 林林点点头,似懂非懂。 我低眸,掩去眼中的自嘲。 与其说是安慰林林,不去说是我在安慰自己。 我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不愿接受妹妹已经死亡的事实。 落落,落落。 你真的是很狡猾啊。 用死亡来拒绝一切的病痛与药物。 如此干脆果决。 【秋海罗篇-完】 《番外-兄妹02》 “死亡一点也不温柔,所以,你不要死。” 她抓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还记得他当时温和的颔首。 其实……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温莎公爵】 叔父离世之前,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我。 那个叫做温蒂的单薄女孩。 记忆里,我对这个孩子的印象少得可怜,只模糊的记得一个午后的画面,女孩长着精致却苍白的脸,那样单薄,仿佛下一刻阳光就能透过她的身体。 夏佐帮我把她带来了,那孩子一如记忆里的模样,精致的脸颊苍白没有血色,身形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可她的眼睛,浅蓝的颜色,明亮如星辰,完全不像是重病之人拥有的眼睛。她是如此爱笑,好似世间没有什么能让她伤心一般。 那时,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地问:“呐呐,温莎,你是在圣斯丁学院上学吗?” 我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 她笑着歪了歪头,看着我,又看看我怀里的火狐狸麻伊:“我是不是……该叫你哥哥啊?” 哥哥……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惊了惊,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哥哥……眼前的这个孩子叫我哥哥…… 这样是否意味着,我还有……亲人呢? 是否意味着……我不再是一个人……我是被需要的…… 我又有亲人了…… 我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 前往圣斯丁学院的路上,温蒂显得很兴奋,对一切都是一副很新奇的感兴趣模样。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问题一个叠着一个。当她知道我是羽之冒险队的赞助者时,那双浅蓝的眼睛好像瞬间又亮了几分。 她不停地追问,一副不把羽之冒险队各个成员的祖宗八代都问遍就不罢休的架势。 抵达海龟岛之后,温蒂也进入了圣斯丁学院学习。 我曾担心温蒂会和同学相处不来,但这个孩子好似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才短短几天时间,温蒂便成功加入了校园刊社,担任主编一职。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又过了几天后,乔治黑着脸来找我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的模样。 “管好你妹妹!” 一向镇定的面瘫乔治也能被气成这副模样,也许真是我小看了这孩子。 于是我勾了勾嘴唇,漫不经心地道:“很抱歉乔治,我的妹妹的确有点调皮。但,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那时乔治挑眉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后来…… 再后来…… 羽之冒险队回来了。 我看见那孩子眼中璀璨的光芒,忽然有丝无言的妒忌。 唐晓翼。 我是如此羡慕你,如此的嫉妒你。 只因你是如此耀眼。 还有那个孩子……她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你。 温蒂喜欢唐晓翼,这种事瞎子都能看出来吧。 不过,羽之冒险队在海龟岛上并没有逗留多久,他们很快又启程。 温蒂也想去,毫无疑问的遭到拒绝。 “温莎,看好你妹妹,我还不想带上一个白痴以至于拉低了我们羽之冒险队的整体智商。” 唐晓翼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 那次,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哭泣。 就如她开心就大笑一样,她伤心便会大哭。 晶莹的泪像滚烫至极的岩浆,烫伤了我的心。 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 她很伤心。 我有些无措地揉着她柔软的浅金发丝,只好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温蒂,唐晓翼向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住。” 那双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看我:“真的?” 我点头,不容置疑。“真的。” 于是,她又雀跃起来,抹干眼泪笑着对我说: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我失笑,摇了摇头。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然而,世事难料。 当我被查出患有间歇性肺炎的时候,温蒂不可置信般地瞪大了眼,忽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坏消息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温蒂许久未曾发作的先天性心脏病再次病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在某一个午后,这个孩子好不容易睁开黯淡了无数倍的浅蓝眼眸。 她看见床沿的我,忽地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紧紧攥住我的衣角。 “哥哥……”我第一次听见她这般哀求的语气。 她的眼眸不复明亮璀璨,黯淡如即将坠落的陨星。 “哥哥,死亡一点也不温柔,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微愣。 她攥紧了我的衣角,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我就是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答应我,好不好?”她哀求。 于是我点头。 “好。”我答应她。 我轻轻地笑起来,仿佛宣誓般地重复了一遍。 “好,我不死。” 轻轻的声音,安慰着这个受惊的孩子。 她听了我的话,又沉沉的睡去了。 出了院,温蒂还是不安。 她是那种什么心事都会写在脸上的孩子,那双浅蓝眼眸黯淡下来的光芒,沾染上的悲伤,连笑都是带着苍白。 终于有一次,她对唐晓翼说: “我们去精灵族遗址吧,那里,沉眠的精灵王拿着不死的灵药。” 唐晓翼没有理由拒绝,整装待发的羽之冒险队在那一个漆黑的夜晚里,连夜离开了海龟岛,去寻找那所谓的远古遗迹。 临行前,我把一封信笺郑重地交给唐晓翼,并勾起了嘴角。 “等你哪天终于要死了的时候,就拿着这封信,到地狱来找我吧。” 顿了顿,我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温蒂。” 唐晓翼没有接过信笺,只是挑起了眉。 “怎么,一副要托孤的死样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到地狱报到?” 唐晓翼还是不留情面地挖苦我,丝毫不顾我这濒临死亡的躯体。不过,这才像他。 我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弯下腰咳嗽几声。 掌心有几率沁出的血丝。 “温蒂是个缺心眼的孩子,我要是不见了,她一定会哭。” “切,有本事你就自己安慰她去。” 我笑笑,却不语。 月色昏沉。 我走在荒凉无人的道路上,空气泛起一股异香,像极了唐晓翼身上的藏银香气,古老的公交站被浓稠的白雾掩埋。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 温蒂,我亲爱的妹妹。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哪怕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温莎公爵篇-完】 《番外-兄妹》-end- 第40章 第三十六幕不死灵药 第三十六幕不死灵药 【回家这个词语,一听就很温暖呢。】 圣斯丁学院顺顺利利的开了学,秋落也顺顺利利的入驻圣斯丁学院,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令秋落有些不解的是,学生会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般,学院内到处都有执行监视命令般的红发党成员。 问了阿玖后才清楚,这是因为圣斯丁学院混进了鬼影迷踪的人。 “那个人啊,就是现在的代理校长。”阿玖说这话时闷闷不乐的,浅蓝的眼眸流露出忧伤。 “唐晓翼注定要白跑一趟了。因为……真正的校长先生已经死了。” 微微皱眉,秋落的却是表情依旧。王鸟窝在沙发的一角偎着她沉睡,房间内沉凝的气氛如水冰凉。 “学姐,唐晓翼会死吗?”突兀地,阿玖这样问道。那抬起来看向秋落的浅蓝眼睛,带着那样清晰的担忧与恐惧。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那般单纯的孩子…… 秋落抬起黑眸,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死了活该。” 阿玖:“……” 学姐,这么□□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的好么……好歹唐晓翼也是和你一起相处了些时间的伙伴啊。 秋落只是低眸,不语。 我连能不能救下你,都是未知啊,阿玖。 又能如何去奢想是否救下唐晓翼? 圣斯丁学院,图书馆。 诺大的图书馆里并没有多少人影,当日看见的图书管理员依旧是一副打着瞌睡的模样。弥漫着纸张与木板气味的空间里,带着一份专属的寂静。 管家大人依旧如影如随,王鸟窝在秋落怀中呼呼大睡。 不知道是不是管家大人的原因,学生会的红发成员从未对她的行为有过什么审查,甚至是当秋落对星期一教堂表现出兴趣并有进入参观的意想时,他们都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语或者行为。 只不过是学生会主席过来警告了一句:“收起参观的心思,你的年龄还不够资格。” 兴许是受阿玖影响,秋落对这位面瘫会长没有多少忌惮,对于他的警告,也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此,墨多多小朋友曾抗议不公平待遇,结果被学生会主席旁边的众多小弟整齐一划的眼神攻击。 如果这凌厉的目光是小刀,那么墨多多也就和万箭穿心是差不多的下场了。 从书架上抽出本书,秋落刚转身,眼前就晃过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是穿着一身白大褂,仿佛是个职业医师般的简先生。 秋落本来就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什么好感,又加上自上次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绑架了回,所以,对于简先生,秋落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只想有多远就躲多远。 更何况,简先生还是鬼影迷踪的人。谁知道那原本就毫不知情的剧情会在她和阿玖这俩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之下,朝着什么诡异的方向发展。 “秋落小姐。”简先生笑得一脸谦和,简直就是把平易近人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很奇怪,简先生从来不直接叫她的名字或者叫她秋落同学,都是唤她秋落小姐。 “午安,代理校长先生。”秋落一手拿着书,一手抱住沉睡的王鸟,黑眸静静的看着简先生。管家大人伫立秋落身后,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仿佛没有看见简先生一般。 简先生笑吟吟的,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秋落小姐很喜爱阅读书籍呢。” 秋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也许是见她冷淡,简先生没有再说什么,就像只是见到她,便简单的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简先生走后,秋落微微皱眉,忽然开口问道:“管家大人,你闻到了吗?” “小姐。”管家大人在她身后,微微躬身。“您说的,川顿听不懂。” 对于管家大人的否认,秋落并不在意,只是上前几步,转身,黑眸扫过前一排的书架。 “空气里,有属于植物的草药味。” 这座学院,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此刻的安宁,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默而已。 “唳?” 沉睡的王鸟动了动,探出脑袋来,黑亮的眼睛凝视某一点一动不动。忽然,它挣脱秋落的怀抱,扑着翅膀向图书馆深处飞去。 那模样,就仿佛是见到了什么。 王鸟速度极快,待秋落反应过来时,就只看得见它化作的白影消失在视线里。 毫不犹豫地,秋落追了上去。 仿佛峰回路转般,图书馆的空气泛起了不知名的冷意。王鸟落在一张木桌上,它黑亮的眼眸正警惕地盯着一旁静坐的女子。看到秋落跟来,王鸟轻鸣一声,提示她不要过来。 秋落不语,只是招手。王鸟不甘心似的扑起翅膀,又飞回秋落身边,任她抱它入怀。 桌边的女子对王鸟警告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处,却依旧给人面对冰山的错觉。 冷银眼眸,冰寒气息。 叶无律。 秋落不禁皱眉。“你又来做什么。” “十三日之后,死劫将至。”一字一句,仿佛笃定不变的预言。 叶无律看着她,那冷银的颜色仿佛连空气都能冻结。 “谁的死劫。” “叶玖。” 秋落固执地摇头。“阿玖不会死。” 叶无律冷哼一声,眼眸转向别处。“但愿如此。” “你早就知道了吧,精灵王的不死灵药就流淌在你的血液之中。但,那孩子死,并非病痛所致。”说到这时,叶无律抬起眼睛,看了眼秋落。 “若你认为,只要以你的血液喂养那副重病之躯便能躲过这一劫,那你未免太天真。” 克莉斯多,若仅仅只是病痛之劫,我又何必勘破你的命数,早早迫你归来? 缠绕在那个名为叶玖的女孩灵魂里的,是必死的劫数,连身为「戒律」的守护者的我都解除不去的诅咒。 真正的精灵族已经陨落,布莉莉安特已经永眠,既然到了如此绝境,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你来破除这层命运的丝茧。 哪怕你身负二分之一的诅咒血脉,但你毕竟是布莉莉安特的女儿。 最后的精灵王呦,你有着篡改世界命格的权利! 只要你愿意。 “那到底要怎么做,叶无律,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现身的么。”秋落冷静下来,手抚着王鸟光滑的羽翼,道。 又或者说,她一直都很冷静。 叶无律对阿玖的看重并不比她少,甚至,比她还要多。 叶无律……你究竟,和阿玖有什么渊源? “十三日当天,让叶玖远离唐晓翼。” 又是唐晓翼……秋落不仅挑眉,总感觉阿玖的死劫和唐晓翼脱不了干系。 “唐晓翼会如何。” “死劫难逃。” 死劫……又是死劫。 秋落咬住下唇,问:“就没有办法吗?” 叶无律冷银的眼睛扫过她,遍体生寒。“你想救他?” “哈,怎么可能呢,唐晓翼那种祸害我巴不得他早点消失。”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低垂,覆住其中情绪。“但,若他死了,阿玖会哭。” 闻言,叶无律只是冷笑。 “不觉得我们很像么,克莉斯多。” “我要她活,不过是姐姐想她活着;而你要她活,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王鸟刚欲发出尖锐唳鸣,却被秋落捏住了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秋落抬眸看着叶无律,声音淡淡的。“对,你说的没错,叶无律。” “我是如此自私,自私到不顾她的意愿与否,便擅自的要她活着。这只不过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活在这个我不该存在的世界上的理由。” 说完,秋落又低低地说了一句:“还有……我的名字,不是克莉斯多。” 叶无律冷笑。“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还是你,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不能仅仅只是作为秋落而活着。” 秋落抿唇,不语。 的确。 这个世界的秋落早就死了。 身体化为飞灰,封锁在重重墓土之下。 一切的一切,都在死亡中凋零…… 许久之后,秋落忽然抬起手臂,伸向叶无律。“帮我撕开禁制吧。” “你觉得我撕得开布莉莉安特设下的禁制?” “只是撕开一点点总是可以的吧。” 叶无律罕见的沉默了。 克莉斯多,你的躯体尚是新生阶段,提前唤醒被布莉莉安特封印的血脉只是自找苦吃,那十一年的痛楚就是代价。 即使如此,也甘之如饴?克莉斯多,你的执念,我越来越无法看透了…… 终于,叶无律抬起冷银眼眸看了她一眼,随即抬起手指。“随你。” 浅银的颜色划破空气,伴随着王鸟挣脱她桎梏的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唳鸣。 那是秋落最后听到的声音。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抽筋剥骨会有多痛? 无法形容。 那种熟悉的痛楚又浮出记忆的水面,多出来十一年的记忆里,深入骨髓,仿若梦魇般的至痛。 记得初始时的痛到窒息,喊出声的嗓子嘶哑,哭泣时的泪水干涸。 那种病带来的痛,是从骨子里蔓延开来的剧痛。 起初的痛到生不如死,直到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后来啊…… 后来,她便习惯了这种痛。 就算痛到无法动弹她也能面不改色,就算痛到无法开口说话她也不再哭泣。 本来,随着这个世界的躯体的崩溃,她还以为这种痛楚早已随着那一次的凋零而掩埋在黄土之下。 ‘啪’,什么的水滴打在皮肤上细微的声响,却仿若轰鸣。 有什么液体滴落,滑过脸庞,温凉的温度却滚烫的吓人。 “学姐……”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唤她。 费力地睁开眼,阿玖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 “学姐……”她不说话,只是低低地唤。 全身的骨骼都被拆去了一样的痛,秋落动了动手,牵引来更加撕心裂肺的痛楚。她面不改色,没事似的坐起身来。 这是宿舍的床……是管家大人送她回来的吗? 扫过阿玖红红的眼眸,秋落想勾起笑容,却怎么也牵不动嘴角。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么。 “学姐……”阿玖又唤了她一声。 微微侧眸,秋落发现,这个孩子正在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目光看着她。 秋落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学姐……你还要瞒我多久?”阿玖轻轻地问。 果然。 秋落的心沉到了谷底,却仍是缄口不言。 无论她此刻能否开口,她都不想说话。 “学姐,我每天喝的‘药’,其实就是你的血,对不对?” “学姐,那瓶从精灵族遗址带回的水,其实就是普通的水,对不对?” “学姐,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秋落依旧沉默。 这个孩子,什么都知道了。 泪水一颗颗的坠下,那双爱笑的浅蓝眼眸里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明亮的星辰黯淡,欢乐被泪水代替。 她在哭。 秋落沉默地抬起僵硬的手,轻柔却机械地拭去阿玖脸上的泪水。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不要哭啊,阿玖,不要哭。 我如此拼了命地守护你,就是不想让你哭泣。 不要哭,阿玖,不要哭。 哭泣是一种罪孽。 泪水会让悲伤逆流成河。 “学姐,学姐……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会一起回去的,我们会一起回家的……” 学姐……我一向最怕痛的学姐啊,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承受那长达十一年的剥筋拆骨? 你明明是那么的惧怕疼痛…… “学姐,你怕不怕?” 那个时候,独自一人承受那样的痛楚。你,怕不怕? 怕不怕? “我们都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死,我不死……我不死……所以求求你学姐,不要露出这种世界都塌陷的表情,不要用这种空白的眼睛看着我,不要……我求求你,学姐……我求求你……” 不要总是沉默不言,不要像个木偶一样的看着我……学姐,不要这样……我求求你,求求你…… 阿玖抱住秋落,把脑袋埋在她项间大哭起来。 像以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啊,学姐……像以前一样……至少不要是现在这副空空的失了魂一样的模样…… 秋落低眸,缓缓伸出手,环住阿玖,轻拍她的背。 她僵硬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涣散开来。 你在说什么啊……阿玖。 说的我就要死了一样。 秋落极缓极缓地笑起来,那嘴角的弧度温暖得令人心痛。 流点血又怎么样,忍受痛楚又怎么样,只要你可以活着。 阿玖,只要你可以活着。 我不愿看见你的死亡——正如你不想看见我的颓废。 只要你可以活着,阿玖。 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去做的。 相信我,阿玖。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因为,回家这个词语……一听就很温暖啊。 -end- 第41章 第三十七幕魔咒之名 一盒桃花酥推了过来。 秋落不为所动,继续翻书。 一盒绿豆糕推了过来。 秋落继续不为所动,手中的书呼啦地翻过一页。 然后,一整套厚厚的《神曲》被推了过来,伴随着阿玖坚持不懈的碎碎念:“学姐……你不能太贪心啦……” 听到这句话,秋落这才懒懒地抬眼,对上阿玖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吐出两个字:“不去。” 阿玖顿时变成了哭丧脸,八爪鱼似的一把抱住秋落的胳膊不松手:“呜呜,学姐你不能这么绝情啊啊qaq!” 秋落:“……= =松爪。” “不松!学姐你再不答应这一次的学园祭我们班就要被隔壁班笑死了!” “你们放假的时候没排练节目?都这时候了火烧眉毛的找我来凑数!”一说到这个,秋落就火大啊。 “呜呜……因为我们班的节目一直都是我负责的啦……可放假的时候,又是莉丝学姐的幽灵列车事件又是跑去学姐你的精灵族遗址的而且其中还病发那么多次编排节目什么的完全没有时间啊好不好!” “……没时间不会交给其他人吗?班长副班长文娱委员这些都死哪去了!” “呜呜我要是说出来他们绝对会嘲笑死我的……还有,副班长和文娱委员不巧就是我……” …… 沉默,沉默。 “……所以你上次拿一堆书给我也是为了这事?” 阿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秋落放下书,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阿玖啊……” “嗯嗯。”阿玖赶紧凑过来,一双浅蓝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太高看我了……”秋落皱着眉,无比严肃:“我至少已经有三年没有碰过琴了……” “呜呜学姐你就别坑我了,三年前你的竖琴演奏可是一直蝉联省赛冠军的……” “那是因为学竖琴的不多,比来比去就那几个人!” “呜呜我不管学姐!你学竖琴那么长时间三年没碰也是能记起来的对吧对吧?那次如果不是一直和学姐你搭档的欧阳夏空……就一定能……拿到国赛冠军……的……” 阿玖发现秋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速度也下意识地慢下来,最后猛然想起那个禁忌般的名字,面容骤然惨白。 然而秋落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那个名字是魔咒。 拼凑的音节是唤醒那段苍白记忆的钥匙,那些早已化成黑白的记忆,像复苏的恶魔……看见了吗?猩红浸染的雪白,冰冷的空气,滚烫的液体,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痛楚…… 那样的恐惧…… 痛……痛…… 比拆筋抽骨还要痛吗?或许是呢…… 又或许,一点痛楚都没有。 因为早已痛到麻木,再怎样的挣扎都是丧失了知觉的痛。 望着秋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阿玖急得要哭出来了,胸腔里的某个不堪重负的器官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但阿玖无暇理会。 该死!该死! 她忘了,那个名字不能提,绝对不能提! 那个名字是魔咒。 那个女孩……是学姐的炼狱。 因为在这个名字轻轻念出之下,眼前这个名为秋落的人就会丧失一切。 哭的权力,笑的权力,说话的权力,行动的权力…… 像木偶一样,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世界。 只有在这个名字之下,那个用冷漠与抛弃筑起高高的城墙的学姐才会在一瞬间破碎,分崩离析…… 只有在这个名字之下,那个冷硬的像顽石的学姐……才会脆弱得像个琉璃娃娃,不要说触碰,连靠近都会碎裂的……不堪一击的模样…… 学姐…… 即使受到伤害也波澜不惊的你,只有在那个午后阳光般和煦的女孩遗留之物被染指之时,那双漂亮却深沉的干净黑瞳才会冒出杀气。 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被冠以了欧阳夏空之名的女孩……才会让你变成这副不生不死的模样! 她用力地抱住这个苍白的人,声音带着哭腔:“学姐,学姐!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提起的,我不该提起的……不演奏竖琴了……我们什么也不做……等过几天我们就回家……我们回家……再也不要回这里了……” “学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是我的任性连累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学姐……对不起……对不起……” 秋落任她抱着,动也不动,深沉的黑曜石眼睛仿佛凝固了一般。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阿玖……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明明没有错…… 你明明没有错…… 你明明……没有错…… 你明明没有错……没有错啊……小空…… 可是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明明……没有错…… 秋落睁开眼,黑曜石深沉得像抽取了整个世界的黑暗,没有一丝光华。她伸出手,扶住阿玖的肩。 “阿玖,答应我——远离唐晓翼。” 阿玖含着泪使劲点头,她伸出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好,好,好,学姐,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乖乖的,不会再追着唐晓翼……” 不会再奢想着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秋落的眼眸垂下来,一点点涣散,自我安慰般的喃喃自语:“不要死阿玖……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死……”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一个妹妹了……” 秋落因为和老师告了假,所以一直都呆在乐室里没有出去。阿玖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老师,溜出来在乐室里陪着秋落。 秋落在忙着找一架合适的竖琴。 重新触摸竖琴的感觉很奇妙,像重逢曾誓不相见的旧友,带着痛苦,悲哀……和一点点喜悦。 古老的弦乐器透着一种旧时光的风尘气质和低调的奢华,那是一种沧桑的岁月沉淀的淡然优雅。 秋落手指拨弄着琴弦,抿唇不语。 王鸟站立在窗沿,逆着光剪出浅色的影子,勾勒出华美的羽翼。阿玖静静地坐在旁边,罕见的沉思安宁的模样。管家大人守在秋落身后,一如既往的尽忠职守。 挑好合适的竖琴后,秋落认真地调好每一根琴弦的音,专心致志得如同备战沙场的将士。 弦动,音起时,指尖拨动的乐符即使有些生疏的僵硬,却又很快地流畅起来,每一个音色都是那样的平和安宁,清澈圆润。 有些东西,是铭刻在骨子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阿玖愣愣地看着秋落的每一举每一动,浅蓝的眼眸微亮。 原来……原来学姐三年前的模样,就是这个样子的。 如此的细致,认真……如此……柔和的模样。 在那个女孩离开之前,学姐也是爱笑的吧。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从乐室出来后,阿玖本来想挂在秋落手臂上的,奈何秋落怀里还抱着沉睡的王鸟,只好一步不离地在秋落后面,紧张兮兮地问:“学姐,你……怎么样?” 秋落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是淡淡地点头:“还行,状态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阿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秋落的脸色,觉得并无异样后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管家大人对着前方弯腰行礼,恭敬的道:“船王大人。” 秋落一愣,顿住脚步。 午后的浅色阳光中,金发少年站立之处,比阳光还要耀眼。 那一双湛蓝的眼,比之大海更加清澈,比之深渊更加深邃敛华。 亚瑟走上前来,温和微笑:“落落。” 听见他的声音,秋落缓缓抬眸,看着他清晰的倒映出自己模样的眼眸,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在学校的生活还好吗?”他温和地问。 秋落只是点头。 “与陌生同学相处可还习惯?”亚瑟仍是含笑问道。 秋落仍是点头,一言不发。 然后,一旁顶着500w+亮度的阿玖顿时不爽了。她撇了撇嘴,语气带了点揶揄的意味:“亚瑟你要不要把我无视得那么彻底啊……” 亚瑟面不改色,湛蓝眼眸温和的看向阿玖:“但你不会介意不是吗?” 阿玖顿时哑口无言。 不愧是活了上百年的船王……人精啊……你强! 看着阿玖一脸噎住的郁闷表情,秋落不禁失笑,阴郁的心情也终于有了些愉悦。 阿玖看了眼秋落扬起的嘴角,不满状的嘟嘴:“亚瑟,话说你跟着跑来圣斯丁学院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什么。前几天都失踪不见影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做什么。” 亚瑟仍是笑:“听说圣斯丁学院的学园祭很快就开始了。”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引了开去。 一提到学园祭,阿玖顿时来了兴致,对着亚瑟洋洋得意道:“哼哼,亚瑟你这次可是来对了!这次的学园祭可是有学姐的竖琴演奏呢,要不是我你们可听不到~而且,这次的学园祭,据说还会开展我提出的新活动——午夜茶会呦!” “我很期待。”亚瑟微眯起湛蓝的眸,轻笑。 然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秋落身上。 学园祭当天。 其实在学园祭之前还发生了不少事,比如五年级某个班的学生突然都食物中毒,学院的图书馆突然关闭,代理校长简先生突然辞职等等。 但是,这些大事都未能阻止学园祭的开始。甚至,有些学生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曾知晓。 同样的,秋落也不知道。 阿玖在房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学姐,换好了吗?” 秋落扯了扯身上的洋装,一脸别扭,隐隐还有向黑脸发展的趋势。 她是喜欢这种精致而优雅的旧世纪衣装,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把这种复杂的东西穿在身上!阿玖还振振有词地说这叫搭配,既然她是演奏竖琴这种古老乐器的,那么衣服也一定要古式才行。 这是什么破理论! 当时秋落就斜了一眼过去:“就凭你笑成这样,我就知道你还有什么小算盘没告诉我。” 然后阿玖嘴角的笑顿时僵硬了几分。 不愧是学姐,果然对她的这点小九九清楚得了如指掌…… 临走时,秋落望了一眼窝在沙发一角沉睡的王鸟,然后转身将床单抽出来披在它身上。不知是什么原因,王鸟这些天特别嗜睡,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六小时是在沉睡中度过的。 阿玖瞄了眼王鸟那身华丽又厚实的羽毛,再看看给它盖上被单的秋落,很坏心的没有出声提醒。 ——嘿嘿王鸟,谁叫你整天敌视我来着,学姐亲自给你盖的被单,把你捂熟了舍不得蹬开吧哼哼。 关上房门,秋落看着那心情明显好的不得了的阿玖,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阿玖心情大好地摇头:“没……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学姐,学园祭就要开始了。” 学园祭确实好玩,平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的学生们换上各式各样奇异的服装,学院内到处都有学生摆的摊子,吃的喝的玩的,全都有。 晚七点,学园祭的表演活动在一串串礼花炮鸣中正式开始,各个班级轮番上台表演。 最让秋落目瞪口呆的是墨多多所在班级的表演,倒不是他们表演的有多精彩,而是实在是……太搞笑了!台下因为他们的表演就笑翻了一大片。 轮到秋落表演时—— 阿玖在台下替秋落打气,她可是清楚她这个学姐的真性情,别看秋落平时淡定得不行,一上台那心情复杂与纠结程度……不得不说是个无解方程式啊。 “学姐加油!不用紧张,就当台下的都是群南瓜派!”这高涨的气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阿玖要上台表演呢。 秋落看了她一眼:“台下的观众怎么可能是南瓜派!” 阿玖,惊呆:“……啊咧0▽0?” 学姐不紧张了咩……? 只见秋落无比严肃的告诉她:“台下的观众明明都是群萝卜!” 阿玖扑地。 结果还是很紧张吗!! 秋落随着会场安静下来,缓缓现身,对着台下的观众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在竖琴旁坐下。 弦动,音起。 古老的乐符在空气中流淌,无法解释的远古气息,那种蕴藏其中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感觉不会抹去。 第一个音起之时,阿玖就愣住了。 《奥菲斯神曲》。 然后,阿玖浅蓝的眼眸瞬间燃烧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学姐你果然是找亚瑟开了外挂吧! 琴声悠悠扬扬,空灵朦胧,带着远古的气息,如风的低吟,如时光的浅唱。 “……痛苦的奥菲斯,悲伤的奥菲斯…… 割下我的头颅 让它作为保有记忆的载体 抽空我的血液……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他的妻子死去 在地狱化作永恒的石像……” 痛苦的奥菲斯,悲伤的奥菲斯。 你可知道? 即使你身化机械,灵魂潜入炼狱。 你也再也见不到她…… …… 表演结束后,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绚丽烟火,照亮了安静的夜幕,几近掩过星辰的光芒。 获得优胜的是高年级三班,学生会主席乔治所在的班级。 阿玖一脸不爽,撇嘴道:“啊……又是乔治拿了优胜……明明学姐演奏得那么好……” 秋落倒是没什么,她望着天空一闪即逝的绚烂烟火,声音淡淡的。“我演奏的曲子与学园祭欢快的主题不相符,没有优胜是正常的。” 阿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这就是她的学姐啊……从不按常理出牌。 哪怕选一首欢快的乐曲会更好,可她还是选择演奏《奥菲斯神曲》。 不仅仅是因为奥菲斯,更因为…… 阿玖也抬头,学秋落的模样仰望夜空。 烟火如此绚烂,却转瞬即逝。 韶华易逝,烟花易冷。 -end- 第42章 第三十八幕午夜茶会 学园祭的表演结束了,低年级的学生大都选择了回宿舍呼呼大睡,但,高年级学生的午夜茶会才刚刚开始。 秋落被阿玖一路拉着走,茶会的举办地点在学院的绿化带内。不同于刚才表演场地的绚丽耀眼的灯光,这里连路灯的光都带了朦胧的色彩,静静如流萤轮转。 路上遇到不少的学生都是穿着旧世纪的古老服装,一瞬间有如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回到了旧世纪的英伦时期。 心脏跳动间,突然在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产生了不一样的脉动节奏。 午夜茶会,午夜茶会。 脑海中的某个思路豁然清晰,秋落黑眸略有些复杂的看着前方那个拉着她跑动的女孩。 渐渐的,眼前的画面模糊了。 秋落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记忆,那时候小空还在,她也还是那样爱笑着的…… 只记得那时的叶玖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却有双生动的明亮眼眸。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这个单纯的孩子,小空却常爱同她一起玩笑。 还记得……还记得那年的仲夏夜…… 她和小空见过了书中描绘的旧世纪模样,英伦时期精致优雅的茶会是每一个相信王子与公主存在的女孩的糖果童话。 “那我们长大后,就举办一场午夜茶会好了!”那时候,那个如午后阳光般的女孩笑吟吟的提议道。 “为什么要是午夜?”她还记得自己不解的疑问。 “我知道,因为晚上更好玩!”女孩稚嫩的声音抢着回答,她们都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太年幼,以为生活就如流水般平常,以为生命就如天空般清澈透明,以为结局就如童话般精致美好。 以为……这世上没有比划破皮肤涌出鲜血的痛更痛,没有比遗失娃娃和玩具的悲伤更悲伤…… 那时如此懵懂的梦,那时如此无心之言……阿玖,为什么你还记得? 为什么……要把过往的痛楚翻出时光的禁锢,把过去想象的美好变为现实,逼着她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发生…… 逼着她不容再逃避。 抬眸,黑曜石眼睛印出那在空中舞动的浅金发丝,浅蓝眼眸,那样不熟悉的苍□□致面容……那样陌生的,羸弱身躯…… 那是阿玖。 那个开心就大笑,伤心就大哭,终日都是跟在她身后欢快地叫着学姐的叶玖。 秋落咬紧了下唇,黑眸闪着微光。 你为什么……就那么的执着于过去的秋落。 你为什么……就那么固执的,想要找回那个爱笑的秋落?阿玖,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 视野逐渐明亮起来,空气中飘荡着蜡烛燃烧的香气,不远处的草地上错错落落地摆着雪白而精致的桌椅,桌上铺着同样雪白的花纹桌布,置放着精美的糕点与香气四溢的甘茶。 茶会入口处摆放了一个花藤编制的拱形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匾,英文字体,秋落看不懂。但更令秋落惊讶的是守在门旁的人,一身深色的得体制服,到位的礼仪显出贵族家门的优雅来。 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管家大人。 “小姐,女伯爵。”管家大人对她和阿玖恭敬地抚胸行礼。“恭祝茶会之中玩得尽兴。” 秋落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管家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大人但笑不语。 秋落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明显无比兴奋的阿玖,不再说话。 阿玖朝管家大人摆摆手,“麻烦你了管家大人!不过都说了不要叫我女伯爵了。” 管家大人已经中年的脸庞露出笑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阿玖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径直拉了秋落进入茶会场地。 秋落望着阿玖,刚才管家大人称呼阿玖为女伯爵时,她恍恍惚惚才想起来,阿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伯爵,温蒂.d.希哈姆女伯爵。 听起来,好像是个了不得的身份啊。 阿玖一直拉着她,直到一处桌椅旁才停下。秋落跟着阿玖坐下,黑曜石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阿玖自己倒了杯茶,又给秋落倒了杯茶,然后指着雪白桌椅围了一圈的空白草地兴冲冲地道:“学姐,我告诉你,这个午夜茶会是模仿英伦时期的下午茶聚会来的,没有穿正装是不能进场的。” 秋落疑惑:“正装?”然后猛然想起阿玖硬要自己穿上的旧世纪衣装,不禁微微皱眉。“这就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阿玖朝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嘿嘿,学姐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秋落嘴角抽了抽,摇头,不说话。 进入会场的少年少女们越来越多,大多数是高年级的学生,女生们对于这种和舞会没有多大区别而且还带着浓郁浪漫气息的茶会向来比男生更加积极。 不过,舞会…… 秋落皱眉。 跳舞这种东西她可不擅长…… “学姐,待会还会有舞会哦。”阿玖兴冲冲的声音。 “……”秋落脸黑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跳舞这种东西……明显比竖琴演奏更难速成…… “喂,我说阿玖……”秋落刚想和阿玖打个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转头去看阿玖的位置时,却是空无一人。 秋落:“……” 居然溜得那么快…… 穿着旧世纪贵族服饰的少年少女越来越多,几乎占满了视线,想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一个阿玖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四周已经响起缓慢低沉的钢琴曲,看样子舞会已经开始了。 空地上已经有了翩翩起舞的贵族少年与贵族少女,空灵的钢琴曲在寂静的夜里如月光流淌,旋转的舞步画出先辈记忆中不变的优雅。 那种旧世纪的优雅,精致繁华的礼裙,水晶石点缀的绮丽,荣耀的宝石编织成每一个少女都曾做过的梦——完美甜蜜的糖果童话。 可秋落却再感觉不到喜悦与欢愉。 那样一场用糖果童话堆积而成的梦境……此刻离她如此遥远,遥远得像一幅不小心浸了水的照片,随着水迹蒸发而褪去了色彩,晕染的线条模糊了画面,再刻意地去勾勒也复原不了最初的模样。 古老玄色衣装的女孩站在人来人往中,仿若被凝固了时光的雕塑。 直到一只手牵过来,带着微凉的温度。 “落落。”他唤她的名,好似数十年前的某日某夜某时某刻也曾像这样一般,穿行于人潮之中牵住了她的手,轻声呼唤。那样的轻而缓,像是怕惊醒了一场旖旎的梦。 待离开人群许久,出神的秋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正被谁牵着走。黑曜石的瞳映着漆黑的夜色,那一抹灿金的颜色仿若黑暗尽头最后的光。 清冷的月光晕染了夜色,昏暗的视野中,金发少年几近融入夜色里的背影轮廓轻轻晃动。 掌心相握之处,传来的温度有些微凉。 许久之后,秋落才恍惚地想起,意识涣散间,似乎有谁在渐渐远去的繁华喧嚣里轻念她的名。 ——“落落。” 如释重负般地轻舒,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终于找寻回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的珍宝。 秋落眨了眨迷蒙的黑瞳,下意识地低低喃道:“亚瑟……?” “嗯,我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传来温和的回应。 这也许是秋落听到过的,最温暖的回答。 不需要任何永恒的许诺,只需要你在喧嚣远离之后,淡淡地回一句: “嗯,我在。” --- 感知到所牵之人脚步的缓慢,亚瑟微愣,回过身时,黑色洋装的女孩已经闭上了黑曜石的眼,仿若沉眠。脖项上佩戴的蓝紫石头散发着淡淡的光。 凉如水的月光下,亚瑟看见秋落身后那道略显透明状的女孩,微微眯起了眼。 他上前一步扶住不知是晕厥还是昏睡的秋落,目光落在那始终带着笑容的女孩身上,一分迟疑一分笃定地开口,念出那个魔咒般的名字: “欧阳夏空?” 疑似幽灵(本来就是……)的女孩乖巧地点头,漆黑的瞳眸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茶色。 “虽然我认识你,但我们此刻还是初次见面呢。你好,亚瑟。我就是欧阳夏空。”欧阳夏空在月光下显得苍白而呈透明的小脸带着永不褪色的笑容,如午后阳光般不深不浅的温度。 “你好。”亚瑟回礼,眼眸扫过女孩那呈半透明状的躯体。“你现在……是幽灵?”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欧阳夏空俏皮地吐了吐舌,那双泛着茶色的黑眸看向昏睡的秋落。“其实我一直都在姐姐身边,虽然她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可是现在,我必须要走了。” 她望向不远处的夜幕,深沉的黑暗中似乎有一抹隐隐约约随风舞动的水蓝衣袂。 亚瑟眼眸暗了一瞬。他微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沉默了几秒后。 欧阳夏空蓦地笑了,她看着亚瑟,带点孩子气:“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呢。” 于是亚瑟也笑了:“你一定会告诉我的,不是么。” 闻言,欧阳夏空不难的嘟起了嘴:“喂喂……太聪明会招人恨的。” 亚瑟笑笑,不语。 欧阳夏空再一次遥遥望了一眼那个把一身水蓝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勾起唇,开始讲了起来—— 她说欧阳家和秋家是世代的宗亲,所以她自幼被送至秋家抚养。 她说姐姐无论做什么都陪着她,爱看书是,学琴也是,爱笑也是。 “那时候我想去学钢琴,然后姐姐就站出来说:‘我陪你。’” “后来我学了钢琴,姐姐学了竖琴,那些年一直相伴的记忆,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十一岁那年……有一次我忽然昏倒,被送至医院时,我被查出患了梅尼埃综合症。” “那一次,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哭。” “那时的姐姐,就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我第一次看见姐姐也会哭的那样无力……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用那样空白的眼睛看着一切的一切。” 她说她向姐姐道歉,因为很快很快,那些都约定好了的一直一直在一起很快就要违背。 “但是,姐姐从头至尾,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那时候的秋落只说了:“永远不要道歉,永远不要说对不起。” ——因为你什么都没错,所以永远都不要道歉。 “可是在后来的后来,我还是说了对不起。” 她说,那个时候姐姐买了她最喜欢的提拉米苏,说:小空,起来了。 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提拉米苏,不打算吃一点吗。 “那个时候,姐姐就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说:小空,起来了,别睡了……” “其实我听见了的,可是我没有睁开眼睛。”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欧阳夏空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俏皮的笑。“我很不乖对不对,让姐姐那么伤心。” 后来,后来啊…… 她就一直在姐姐身边,看着她每一天每一夜,每一行每一言,却没有再看见过姐姐的笑或者哭。 她说话,姐姐听不见。她就站在旁边,姐姐看不见,也摸不着。 欧阳夏空轻轻地说,始终微笑如一。 可是,亚瑟却能听见这个孩子哭泣的声音。 她和落落一样,是个用习惯的表情遮掩一切哭与笑的女孩。 幽灵是没有办法哭泣的,所以她只能笑,一直笑,在无声无形的世界里默默陪伴着她的姐姐。 “虽然一直一直以来都是姐姐说陪着我,但其实……真正需要陪伴的,就是姐姐自己呢。” “姐姐她啊……其实就是个胆小又温顺的糊涂虫,连和男同学说个话都不知道会紧张害羞成什么样,偏偏又一副冷漠的样子。嘴硬得跟什么似的,其实比谁都要心软。” “姐姐最害怕的,就是身边的人一声不吭的离开……所以,请不要抛弃她,好吗?”她眨着眼睛,诚恳地看着亚瑟湛蓝的眸。 她说她的离开一定是让姐姐伤透了心,即使已经是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这种伤痛……是一种永不磨灭的记忆。 “姐姐其实就是个笨蛋啊。”欧阳夏空勾着唇,轻笑着说。 流风在空中低吟,在荼蘼花开的深夜里哼着小女孩幼稚而绮丽大华美梦境。午夜开展的茶会,那些沉淀在时光里的故事被细细研磨,冲调成一杯苦涩的茶。 也许失去一个亲人的悲伤过于绵长,也许那样的痛楚过于夸张。 但请相信,这份悲痛是真实存在的。 那种刹那间便丧失了一切的痛楚,足以让一个孩子在顷刻间老去。 --- “那么,姐姐就拜托你了哦~”欧阳夏空笑着挥手,转身离去,飘向那抹水蓝色隐没的方向。她原本就呈半透明状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亚瑟抱起昏睡过去的秋落,湛蓝的眼眸望向那女孩消失的方向。 那一抹深沉的夜色中,衣袂翻飞的水蓝影子也逐渐淡了去。 亚瑟无法想象欧阳夏空离去时的轻松惬意从何而来。 不过,能够如此离开,也是因为能够放下了牵挂着的执念吧…… 他低眸去看怀中昏睡的秋落,女孩安静的面容安详如圣像。也许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这个孩子才会更像一个孩子。 亚瑟望着迷蒙的夜色,微微眯起眼眸。 他所估料的不错,海龟岛上还潜伏着鬼影迷踪的人,简先生的目的是为了取得百年前的科学家们在此处残留的化学试剂。现在,简先生虽已被他带人抓捕,可心底某处还是隐隐不安。 海龟岛的历史太漫长,太古老,逝去的时光里总掩埋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更何况……阿玖所在的希哈姆家族也与这座岛,这所圣斯丁学院有着太深的渊源。 “唉……” 逝去的夜风中,传来少年的轻叹,其中的沧桑转眼间便消散在夜色里。 夜幕之中,古老服饰的金发少年不禁抱紧了怀中沉睡的黑发女孩。 湛蓝的眼眸低垂,清隽的面庞噙着一抹肃穆的温和,他轻轻启唇,声音一如那时在母亲面前宣誓般的坚定: “落落,无论如何,我都能把你护好的……” 那样坚定而诚挚的声音,在风中一点一点散去了。 无论如何,我都能把你护好的…… 无论……如何…… -end- 第43章 第三十九幕地狱来信【捉虫】 秋落醒来的时候去,发觉自己又一次神奇地躺在了宿舍的床上。 一颗浅金发丝的脑袋蹭过来:“学姐~你终于醒了……咦,学姐你怎么……” 阿玖的话音还未落,床上的那人猛地起身,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秋落抿着唇,用力得嘴唇都在泛白,某种晶莹的液体无声的划过脸庞。 那是泪。 “诶诶,学姐你怎么了……学姐?”阿玖感到自己的肩头渐渐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蓦地就闭了嘴。 ……学姐……? 秋落闭上眼,无声的哭泣。 ——未来某一日的某一夜我也许会想起,在这一个夏末秋至的时节,糖果堆积出童话里的午夜茶会。 ——我梦见了那个仲夏夜,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依旧轻笑。 ——一如记忆里午后阳光般的不温不火。 ——她仍是那般爱笑的模样,黑眸折出浅茶的颜色。 ——她向我张开双手,给了我一个拥抱。 似低叹似无奈:“笨蛋姐姐啊。” ——然后我醒了,我的怀抱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一梦惊醒之时,早是泪流满面,伸指探去,满手的冰凉。 --- 后来的几天里,秋落都是明显处于游魂状态,叫一声至少要喊三次名字,起码得三秒以上才反应得过来。以及不计其数的走错教学楼走错教室走错宿舍走错……咳咳。神情恍惚好像丢了一魂三魄似的,最后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大笔一挥批了秋落的假期,什么时候恢复了再来上课。 管家大人早就被秋落推回给亚瑟了,整天背后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实在就是种折磨。亚瑟许是想着简先生既然已经被逮捕,那么让川顿回来也未必不可,也就默许了秋落的要求。 教室不用去了,秋落就一个人坐在校道的长椅上,仰头盯着树冠发呆,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去,星星点点的光芒透过缝隙,望去就如星空一般。 静静的,静静的,整个世界就剩下了风拂动树叶的声音,额前的碎发被风带起,落下时扫过眉心,痒痒的。 忽的,视线被一片阴影笼罩,足足两秒钟后秋落才反应过来。这时耳边响起少年温和又带着无奈的声音:“眼睛会痛的。” 亚瑟…… 秋落一愣,静静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亚瑟看着她,苍白而安静的模样,女孩纤长的睫毛在掌心拂过,传来清晰的微痒。她在低眸,遮挡了视线再也看不见那双黑曜石般的眼。 他轻叹。 这个敏感的孩子,意识到生命里某个影子永远的离她而去了吗?所以才变得这般彷徨而茫然。 秋落听到一声叹息,轻轻的 ,风一吹便散。但在黑暗而寂静的世界里,这声轻叹却犹如惊雷。她蓦地睁眼,抬头,刚欲拉开亚瑟的手,他却自己移开了。 黑曜石的眼睛眨了眨,秋落茫然地看着在她身旁坐下的金发少年,那双海般的眸依旧湛蓝,在析离斑驳的阳光下闪着深邃迷人的光。 亚瑟在叹息? 那样波澜不惊的人,仿佛天塌了也改变不了他的温和从容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叹息? “落落。”不在意她讶然又迷茫的视线,亚瑟始终不改微笑,温和的目光似乎隐藏了太多太多的情感。他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最终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不会抛下你的,无论如何。” 哪怕……终有一天你会拒绝,然后转身而去。 秋落不说话,她看着亚瑟的眼睛,那温和的湛蓝颜色一如既往的倒映着她清晰的模样,那目光诚挚而坚定,不容丝毫质疑。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那随意自然的举动却让秋落心底一窒,某个地方的空洞便一点点坍塌,越来越巨大……此刻的亚瑟,是一位兄长,还是一位长辈?就像是……她最亲近的人一样…… 在亚瑟的注视下,秋落心虚的低下头,咬了咬唇,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细弱的声音就像渴了许久,嘶哑而喑弱。 她问:“……如果有一天,我回家了呢……” 那样轻微的声音,亚瑟还是听见了。 他微笑,轻松而惬意:“我等你。” 哪怕你终有一天会再次离去,我依然会面带微笑,站在时光的尽头等着你。 “你要相信我,落落。”亚瑟伸手扶住秋落的肩,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闭着眼,轻轻的声音如风拂过,每一字每一词都让她睁大了漆黑的瞳孔。 “天会荒,地会老;海也会枯,石也会烂;时光也会穷尽,空间也会崩溃。我会陪着你,直到宇宙尽头。” --- 在亚瑟说出那一番话后,秋落又是一阵精神恍惚。最初是丢了一魂三魄的游魂状态,现在直接成只剩一魂三魄的游魂了。 刚从一天沉睡十六小时以上状态中醒来的王鸟看见自家主人的模样,惊吓得一直绕着秋落转圈,每隔一秒钟便低声长鸣一次试图唤回自家主人丢失的魂魄。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后,秋落才终于回了点神,她看着自己身边急得直转圈的王鸟,突地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它因颓废而耷拉下来的冠羽。 “「王……?」”王鸟疑惑的低鸣。 “雪儿,我好难过。”秋落低眸,虽在笑,脸上却是一种令人悲戚而揪心的神情。 “「……?」”王鸟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秋落勾了勾唇,没有再说下去。 亚瑟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过,连回家的信念都在那一句“我会一直陪着你”下变得模糊起来,连她自己都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质疑自己:回家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还…… 我还回得了那个已经遗忘了我的世界吗? 回得去吗? 回得去吗? 回得去……吗…… 秋落从未如此迷茫过,如果在未来的2012年12月21日,她真的回到了她来的世界,那个遗忘了她的家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吗? 还会是吗? 心里的答案如此清晰,却还是固执地不愿相信,下意识的将它遗忘在脑海深处,那样幼稚可笑的自我期满着。 那样……自私的隐瞒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玖推开宿舍的门,刚踏进一步就发现气氛不对。 秋落坐在沙发上,神情安详而寂静,王鸟的低鸣似是有种悲哀的意味。随者她的动作,主仆两人的视线同时看过来,一样漆黑颜色的眼睛太相似,深邃而死寂。 “……学姐?”阿玖试探地叫了一声。 秋落沉默地点头,然后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阿玖乖乖的走过去,坐好。 “阿玖,今天的日期。” “……啊咧?”没想到秋落会突然这么问,阿玖愣住了,足足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她眨眨仍带着茫然疑惑的浅蓝眼睛,道:“2011年……9月26日。” 秋落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的抚着王鸟的背上光华的羽毛,细细算过时间,心里说不上是沉重还是默言。 十三日之期,死劫将至…… 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如果第十三天的时候,她不能留住阿玖的话……这个孩子的生命就只剩下三天了。 打定思绪,秋落看着阿玖,语气极淡:“这三天,远离唐晓翼。同时,不许离开我超过十分钟。” 阿玖出乎意料的乖巧,她点了点头,一副听话宝宝的样子:“嗯,我知道了。” 阿玖的干脆也是让秋落一愣,不过转瞬她又恢复过来,轻轻颔首。 “嘿嘿,学姐,你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阿玖又变回了她往日的嬉皮笑脸,浅蓝的眼眸灿若星辰。不待秋落开口回答,她又自言自语般的接着道:“就知道学姐猜不到,是八月十五啦!中国的中秋节呢!” 秋落又是一愣。 中秋……中秋…… 花正好时,月正圆。 游子归家日,合家团圆。 可如今,她却…… 是不是有一句诗这样写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现在不曾是一年将尽夜,却是万里未归…… 万里,未归人。 隔在她与家之间的,却是比万里的距离还要遥远啊。 “学姐,中秋节在圣斯丁学院也是有庆祝活动的呦!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月饼呢!”阿玖笑眯眯地说。 于是秋落也终于露出笑容来,那般轻松温暖。 “嗯,月饼一定很甜。” 一定很甜……能比记忆里的那份甜到腻的甜更甜吗…… --- 三天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亚瑟没有再出现,仿佛知道了秋落必定会躲着他。 dodo冒险小队的熊孩子还是整日笑料不断,阿玖一直呆在秋落身旁,一如既往手舞足蹈地数着学院里谁谁谁的八卦黑历史,却没再提过一次唐晓翼。那个不羁笑容的栗发少年也没再现身,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消失得不见踪迹。 只是…… 秋落顺着身边呆立少女的目光望去,眼眸微眯。 阿玖望着半空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她必定是在仰望那个骄傲的少年。 “阿玖,走了。”秋落收回目光,淡淡的道。 “啊?哦。”阿玖回过神来,转身追上她的脚步。 这场迷恋没有错误,可是幻想更多却是奢求。 拥有的时间太短暂,到头来拿什么偿还。 --- 今天便是死劫之日了。 可一切太平静,平静到不真实。 秋落望着阿玖与班里其他同学嬉笑,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 时间再过快一些吧……只要过了今晚午夜就没事了! 秋落在心里祈祷。 可下午,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玖不见了。 秋落一下慌了神,跑回宿舍,房间内空空如也。图书馆,没有。教室,没有。 “阿玖……阿玖……”秋落快要跑遍了整个圣斯丁学院,身体累得几乎要散了架,却还是不愿停下来,心一直下坠,不安扩散,整颗心里只剩下了恐惧。 “阿玖……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阿玖……” 眼前晃过一抹鲜艳的红色,像点燃了整个冬季的绚烂火焰。秋落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抓住乔治的衣袖:“阿玖……你看见阿玖了吗?她在哪里……” 乔治微微皱眉,眼睛扫过秋落苍白憔悴的脸,终是没有甩开她的手。 “她去了唐晓翼的宿舍。” 秋落僵在原地,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她抬眸,望向半空的某一点。 那是阿玖时常发呆伫立专注的方向。 乔治看她失神的模样,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和墨多多他们一起去的。” 秋落僵硬的点头,机械的道了声谢,便匆匆向那地方赶去,步履凌乱,跌跌撞撞。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步伐不稳的她,秋落抬头,灿金的颜色蓦地撞入眼眶,少年立在风中,湛蓝眼眸映着她狼狈的模样。 秋落着急的反手抓住亚瑟的衣袖,急得快哭出来了:“亚瑟……阿玖,阿玖她……” 亚瑟依旧是微笑,那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能抚平一切不安。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伸手指了指她身后。 秋落慢慢地转身,不远处的地方,那笑容满面的女孩不正是阿玖? 她站在那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秋落却愣住,下意识的再次抓紧了亚瑟的衣袖,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害怕,她害怕…… 那个阿玖是梦的产物,靠近一步就化作飞灰…… “学姐?”阿玖疑惑的凑上前来,伸出细瘦的手擦去她额上的汗珠,手背贴紧了她的皮肤,温温的温度透过来。 “没有发烧啊……怎么脸那么红啊,学姐,还流了那么多汗。”阿玖笑。 秋落磨牙,眼睛眯起。“我三天前才说过什么,嗯?” 阿玖,一脸惊悚的后退,表情夸张:“亚瑟,你看学姐好凶的……”说着,她还俏皮的吐了吐舌,一脸怕怕:“学姐,这么凶当心以后没人要啊……” 秋落气得跳起来,被身后的亚瑟轻松按下。金发少年笑得温和,伸手摸了摸秋落的脑袋:“好了落落,不要生气了。” “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秋落摇摇脑袋,想甩掉亚瑟的手,无奈怎么晃都晃不掉。“亚瑟快把手拿开,快点。” 亚瑟仍是笑,湛蓝眼眸都眯了起来。“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这不废话么,一个世纪的年龄差摆在那呢…… 阿玖看的目瞪口呆,果断眼不见为净的背过身去。 “学姐,真理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秋落:“……= =#” --- 回到宿舍,阿玖老老实实地跟秋落交代了下午旷课的原委: 原来阿玖在回课室时遇到了dodo冒险队在找唐晓翼,阿玖又恰好想起自己哥哥的遗物也在唐晓翼那里,于是也一起跟着去了。路上遇到了乔治会长,确定了唐晓翼就在宿舍的消息。拿到东西后,阿玖便匆匆离开,回来找秋落的路上遇到了亚瑟,再然后,就是秋落见到的模样了。 秋落听后,久久不语。 显然,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可秋落却不想再问下去,先不说阿玖会不会实话实说,她也没有心思问下去了——到处跑了一下午,回到宿舍秋落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酸痛感从四肢传来,现在她窝在沙发里连动都不想动。 总之,阿玖还在就好。只要好好的呆在这里,今晚哪里也不去,过了午夜十二点就好…… 黑曜石眼睛扫过一旁还在睡的王鸟,目光有些疑惑:王鸟到现在还在睡,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早就醒了才对。 兴许是累了吧。秋落这样告诉自己。 阿玖拿回来的“哥哥”的遗物是一封华丽精美的信笺,盖着鲜红颜色的火漆,右下角还印有一只火狐狸。 秋落没有去问阿玖这个“哥哥”是谁,虽然阿玖什么也没说,但秋落还是可以在那双浅蓝眼眸里,看见隐隐的伤痛。 “学姐,你的嗓子都哑了。”阿玖的声音带着担忧,递过来一杯水。“喝杯水吧,会好些的。” 秋落点点头,接过阿玖递过来的水杯。 喝完之后,才一分钟不到,秋落原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昏沉,睡意如潮水般的涌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努力抬头望向阿玖,模糊的画面里只看见阿玖嘴角苦涩的笑,那双浅蓝的眼里满是悲哀。秋落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阿玖有事瞒着她!那杯水一定是放了安眠药! 视线模糊发黑,秋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学姐,睡吧。”阿玖的笑看起来像在哭。“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学姐,其实你找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看着你跑过每一个走廊,每一个房间,看着你为我跑遍整个学院……其实我已经决定先走的了,可是我又回来了……呵呵,是被亚瑟逮回来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呐……他是那么聪明的人。” “学姐,我也要让你伤心了……我不能再乖乖听你的话,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不能再每天都陪着你了……” “夏空姐姐说的没错,其实学姐你就是个笨蛋啊……没有了欧阳夏空你就不再爱笑,是不是没有了你就不会再笑了?学姐,笑一笑吧,笑一笑吧,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的……” “学姐,我知道你醒过来之后肯定会生我的气,那就不要原谅我好了。” “我想过要活下去的,我也不想死。” “可我不能,我不能那么自私。学姐,我不会乖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接受你用那样巨大的代价换来的生命。” “所以……学姐,再见。” 那一句轻轻的再见,是秋落意识消失之时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end- 第44章 第四十幕温莎公爵【捉虫】 阿玖关紧房门,快步离开了宿舍。外面的月光正好,清亮如水,阿玖手里攥着那封精美的信笺,确定方向后迅速朝那赶去。 某一个瞬间,阿玖猛地顿住脚步,浅蓝的眼眸波动起来,又蓦地沉静下来。“叶无律。”阿玖轻轻念出那人的名字。 叶无律背对着月光,那冷银颜色的眸比冰更寒。 “你想死么,叶玖。” 阿玖勾唇,笑:“对啊,我就是想死。” 冷银双眸又冷了一分:“你说什么?” 阿玖被她的眼神逼退好几步,却依旧是笑着,毫无畏惧的直视叶无律。“叶无律,我不会再按着你的布局走下去了。没错,我就是想死,因为我不想我这辈子后悔,下辈子也后悔,生生世世都后悔!我不会牺牲学姐来换我活下去的机会。” “从你五年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就算计好了一切,包括学姐会为了我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精灵王。十三天前你出现在学姐面前,你对学姐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要说给我听的。叶无律,你用我锁住了学姐,又用学姐绊住了我。如果我现在没有站在这里,你就成功了。” 叶无律眯起了眼,显得危险而冷酷。“可你现在站在这里,让我功亏一篑。” 阿玖仍是笑。“因为我不想成为你剧本里的人偶,哪怕你是想要救我。” 说着,阿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眨了眨浅蓝的眼睛,继续道:“叶无律,世界不是棋盘,我们也不是你的棋子。” 叶无律眉头一挑。“叶玖月说的。” “是叶月。”阿玖纠正道。“温蒂说了,‘叶玖月’是我们聚合在一起时的名字,现在我们各为二分之一,那么名字亦然。” 叶无律沉默了。 “你阻止不了我的。”阿玖看着叶无律,一字一句的道。 叶无律还是沉默。 阿玖皱起了眉,终是没了耐心,警惕的看了一眼叶无律,绕过她跑向目的地。 叶无律没有动作,只是沉默的,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太复杂,太多太多的情感,仿佛是透过她看见了谁。 阿玖弯了弯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轻轻一句。 “谢谢你,小姨母。” 然后,她转身没入夜色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无律仍站在原地,如一座凝固了的雕像。 许久许久之后,伴随着叶无律逐渐淡去的身影,一路轻声呢喃消散在了风中: “再见,姐姐。” --- 车站到了,候车牌下站着墨多多一行人,唐晓翼,狼王洛基以及……亚瑟?! 阿玖见亚瑟也在,有些诧异。亚瑟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温和笑道:“你们此行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跟来看看。” 阿玖沉默的点头。 墨多多眼睛扫过阿玖空荡荡的后背,撇嘴:“落落姐怎么没来?不是害怕得躲起来了吧。” 唐晓翼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过去。“是你害怕了吧,胆小鬼。” 阿玖也反应过来,直接丢过去一双白眼。“得了吧墨多多,学姐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我没有叫醒她,自己过来了。” 墨多多嘿嘿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亚瑟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依旧,那双深邃而迷人的湛蓝眼眸闪着不明意味的光。 阿玖沉默,仰头望着那被云层一点一点遮掩而去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唐晓翼眯着茶色的眼睛,背倚白狼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阿玖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连白狼王洛基和查理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唯一还浑然不知的,估计就只有几个还在议论着站牌的孩子了吧。 月光被云层掩去,四周只剩下了路灯昏暗的光源,淡淡的白雾渐渐飘来,带着一抹神秘东方气息的奇异花香。 一辆漆黑破旧的古老巴士在一片迷雾与异香中缓缓浮现。它仿若是从二三十年代的黑白影片中走出来的一般,黑色巴士在一阵吭哧声中停靠车站,车门旁探出一颗美女的头颅,脖子之下却尽是森白骷髅! “这是海龟岛101号灵车,请问你们要上车吗?” 阿玖冷静地点头,越过几个吓得愣住的孩子,第一个踏上了巴士。 亚瑟紧随其后,然后是被狼王推上车的墨多多一众,最后才是唐晓翼。 老旧的巴士上只有一个乘客。 他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宽大的帽沿下露出一截青白颜色的好看下巴。他膝上还窝着一只火红颜色的狐狸,可爱的小脑袋歪着看着他们,咧开嘴像是在笑,露出其中森冷光芒的利齿。 阿玖站在离那人最近的地方,她身旁的亚瑟眯着眼睛若有所思。而后便是用惊惧目光打量巴士并缩成一团的孩子们,最后才是皱起了眉头沉默的唐晓翼。 巴士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是阿玖打破了沉默。她弯了弯唇,却带出一个苍白的弧度来。 她说:“好久不见,哥哥。” 几个孩子立刻炸开了锅:“那个人是阿玖的哥哥?!” “阿玖姐姐的哥哥,不就是……温莎公爵吗……” “可是,可是……” 温莎公爵,明明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那人沉默了会,还是抬手掀去帽子,露出隐在黑暗中苍白不似生人的俊美面庞。金色发丝如最珍贵的金子般具有光泽,深蓝眼眸一如记忆里温柔兄长的模样。 他启唇,轻笑。“温蒂。” 专注得好似他眼前只站了她一般。 这个少年果真就是阿玖的哥哥!早在三年前就该死去的温莎公爵! 墨多多忍不住跳出来,大声问道:“你……你真的就是温莎公爵?你不是……” 温莎公爵怀中的火狐狸咧了咧嘴,速度飞快地向墨多多扑去。亚瑟眼眸一眯,用更快的速度扯开了墨多多,火狐狸扑了个空。唐晓翼已飞快的抽出藏银刀来:“躲开!”挥刀斩向火狐狸。 火狐狸尖叫一声,不甘心的被逼退。 温莎公爵的目光越过阿玖,最后停留在唐晓翼身上:“好久不见,唐,对待老朋友你还是这么不客气……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么?如果你哪一天也要死了,便带着信来地狱找我。” “那么现在,你是想和我一起去地狱报道了么。” 刚逃过一劫的墨多多又想说什么,却被亚瑟捂住了嘴。亚瑟向几个小伙伴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唐晓翼挑起了眉,并不以为然。“要去地狱报道也不是和你一起,温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么盼着我死么,唐。”温莎公爵并不恼怒,只是轻笑一声:“可早就该死的我还是活着,唐,你难道就不想这样永远的活下去么?” 孩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亚瑟却是眯起了眼,洛基与查理对视一眼,皆有担忧闪过。 “够了,哥哥。”沉默许久的阿玖终于开口,她缓缓上前,又离温莎公爵近了一些。后面的几个孩子瞪大了眼,一个个谨记亚瑟的警告捂住了嘴不出声,虎鲨更是差点就要冲上去把阿玖拉回来。 “我到现在,还在叫你‘哥哥’。”阿玖在温莎公爵三步外的地方停下,火狐狸麻伊对她吱吱乱叫。 阿玖轻轻地展开手中一直攥着的信笺,上面是温莎公爵三年前龙飞凤舞的笔记。最后一句话明显是笔尖顿在纸上许久留下的墨迹,由此可看出当时写信之人的犹豫。 “给唐晓翼的信里,你说了最后一句:‘告诉温蒂,此后永远不要再相信我。’从看见这一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在这辆灵车上一定能再见到你的,哥哥。” “成为活死人的滋味如何呢,哥哥。” 温莎公爵仍是笑,看着阿玖的目光一如三年前不变的溺爱。“温蒂,你要知道,既然要活下去,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你不是喜欢唐晓翼吗?我可以让他和曾经濒死的我一样活下去……” “温莎·d·希哈姆公爵!”阿玖的声音猛然拔高,吓了其余人一跳,连亚瑟都侧眸。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的模样。 “你是希哈姆家族最年轻的公爵!此刻的你能否怀着希哈姆家族的数百年来的尊严,放下那些懦弱,你就这么恐惧死亡吗?!” 墨多多咽了咽口水。“完了……温莎公爵不会发飙吧……” 亚瑟扫过温莎公爵的眼睛,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不会。” 因为,看得出来,温莎始终都是在意阿玖的。 温莎公爵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模样。“温蒂。”他仍是以一名兄长的语气开口。那双深蓝的眼睛浮现着宠溺,温莎公爵耐心地解释:“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事,并非都如你想象的一般模样。我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 “我们是希哈姆家族最后的嫡系血脉了,温蒂,如果我们都死了,你觉得那些旁支附属会放过这个蚕食希哈姆家族的机会么?温蒂,单纯的你,如何斗得过那些老奸巨滑的老狐狸?” 阿玖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希哈姆家族这三年的平静……”她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我被查出患有间歇性肺炎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死了,我的妹妹,你该怎么办呢?” “所以我不能死,温蒂。就如你身后站着的唐晓翼,他比你们任何人所能知道的都要在意你!温蒂,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就如我,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阿玖震惊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麻,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唐晓翼的脸色变了变,眼神在一刹那间暗下来,他低喝一声:“闭嘴!温莎!” 温莎公爵露出一个坏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恼羞成怒了?唐,你还是这么不坦率。” 唐晓翼眉毛抖了抖,刚欲说什么,阿玖的声音让他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她说:“无所谓了。” 那样淡然,那样决然。 一切都无所谓了,生命到了尽头,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爱恋也好,眷恋也罢,都要化作飞灰,不留痕迹。 温莎公爵正视她的眼睛,那双浅蓝的颜色里从未有过的寂静让他又痛起来,仿佛那记忆里早已消失的血肉又抽痛起来,腐蚀殆尽的心脏也一点一点的沉到谷底去了。 “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温莎公爵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点点阴沉下来。“你那精灵王学姐居然不肯救你?她居然不救你!”俊美的脸庞狰狞起来。 阿玖轻轻摇头,笑了起来:“不关学姐的事的……”她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话。 “是我自己选择死亡的。” 温莎公爵震惊的看着她,唐晓翼在那一瞬间眉头打了个死结,几个孩子被这小子打击得发懵。 只有亚瑟轻轻叹了一句:“落落会很难过。” 阿玖笑着点头,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对啊,如果我死了,学姐一定不会哭,一定不会伤心。” 阿玖轻轻的笑,心也在笑,笑声自嘲,声声凄厉。 是啊,我的学姐她一定不会哭,不会伤心。 只会痛。 抽筋剥骨,锥心之痛。 她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痛到窒息。 用那样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天地,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所以学姐,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哭出声来。 请不要为我难过,更不要为我悲痛。 因为, 如此任性的我, 没有资格。 “哥哥。”阿玖看向温莎公爵,那目光如此坦然,带着一抹恳求。“让他们走吧,我和你去拿最后一件秘境珍宝。” 温莎公爵抿紧了唇,眼中的某样情绪终是化作一抹沉思,不再言语。 他的妹妹,终究不再是那个只知快乐与病痛的孩子了。 她开心不会再大笑,她伤心不再会大哭,她明亮的眼睛覆了尘埃,黯淡如陨星。 她终是长大了。 她不再只是单纯干净的模样,她还知晓了人生的悲苦,她还知晓了失去的悔恨,她还知晓了为他人而选择牺牲自己…… 她终不再是需要他安慰呵护的孩子了。 终不再是了…… 思绪至此,温莎公爵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低唤:“麻伊。” 火狐狸又一次闪电般的扑出,直袭最近的墨多多。亚瑟暗叹一声不好,可还是迟了半秒。火狐狸尖锐的牙齿抵在孩子脖子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下去。 亚瑟眼眸一暗,难以想象那样温和的人也会如此凌厉:“温莎,放开多多,他还只是个孩子!” 唐晓翼握紧了藏银刀,眼睛暗沉下来。 阿玖也反应过来,急得大喊:“哥哥!” 温莎公爵缓缓站起身来,深蓝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阿玖,声音极轻却如催命魔咒:“温蒂,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是为了希哈姆家族还是你身后的这群人。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所以,温蒂,你也不能抛弃我。” “我们是这世上血脉相通,彼此最后的亲人了,温蒂,你不能就这样离我而去的。” 阿玖咬了咬唇,努力逼回眼眶的泪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啊哥哥,我不能!我不能让学姐为我背上无数年的抽筋剥骨的痛楚……我不能!那11年的代价我都已经还不起,更何况未来数不清的时光!” 话还未说完,阿玖猛地转身,迅速夺过唐晓翼手里的藏银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直视温莎公爵。“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活着,但我真的不能牺牲学姐来答应你!……你要我活着,叶无律要我活着,学姐也要我活着……你们都要我活着……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自己的意愿,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这样活下去……” “原来我的命这么珍贵,我居然不知道。”阿玖说着,嘴角弯起一个自嘲的笑。 “我自认我的命没有那么大的价值,换不来学姐要付出的代价。” 阿玖又看向温莎公爵。 “哥哥,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对我最好的人。我原本以为你会很厌烦我的,毕竟我是那么的惹人嫌……可你从来没有,哥哥,你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甚至直到现在你都一直在为我着想。” “可是这样的牺牲,我不能要的,哥哥。” “多多是无辜的,让麻伊放开他吧。” 温莎公爵的表情阴晴不定,他眯起了眼,沉着声道:“温蒂,你要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会让这座岛的人都去地狱陪你。” 阿玖一愣,眼泪终于滑落。她咬牙,手一用力,血便沿着藏银刀的刀身流淌下来。 “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了,哥哥,该死的只有我而已。我本来就是不该降生的,我的存在是那些家伙眼中的污点,所以即使是身为精灵王的学姐想要救我都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命里注定我有这一道死劫,你又何必逼我呢,哥哥。” 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的存在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创始者」来说,是那么巨大的一个错误。 「九溪」前一任的守护者,叶晚晴,温蒂的生母……爱上了人类。 原来,原来。 这本来就没有什么灵魂交换。 温蒂·d·希哈姆就是叶玖,叶玖就是温蒂·d·希哈姆。 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不信!”温莎公爵的眼神极其阴冷。“我不信命!温蒂你不能死,你绝不能抛下我!” 火狐狸的獠牙离墨多多越来越近,这孩子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查理呲着牙,蓄势待发。 突的,死寂的空间被一声尖锐的唳鸣划破:“唳——!!” 那是王鸟的鸣叫。 阿玖一惊,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唐晓翼趁机抽走了她手中的藏银刀。 火狐狸尖叫一声,狐狸毛倒竖,翻身摔下了墨多多肩头。亚瑟推开车窗,洛基动作飞快的把几个孩子扔出去。 最后,洛基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温莎公爵,沉声道:“醒醒吧,温莎.d.希哈姆。你想要阿玖活着,说到底只是为了给你自己一个苟活的借口而已!” 说完,洛基也跳下了车。 一抹火红的影子扑了上去。 -end- 第45章 第四十一幕恶魔叹息【捉虫】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令人头晕目眩。 王鸟一身白羽,高高立于站牌之上,华丽的尾羽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光。它正用那双黑亮却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们,像极了它那终日玄黑衣裙的主人。 以王鸟为中心直径十米之外的地方,深紫的藤蔓张牙舞爪,却又忌惮着什么似的,游离在十米之外的地方,不敢靠近。 阿玖急急忙忙扫过四周,却没发现秋落的身影。 “不必找了,王不在这里。”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周响起,稚嫩的嗓音故作深沉,简直就是秋落的翻版。 墨多多吓得跳起来,查理立刻恨铁不成钢的一爪子拍下去,然后也不理睬墨多多的哇哇大叫,仰头试探般的出声:“王鸟?” 王鸟瞥了它一眼,扭过头去默不作答。 好嚣张! 众人讶然之余不免黑线,敢情这货在秋落面前才是乖宝宝一只啊! 阿玖抿紧了唇,浅蓝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学姐……终究还是醒了来。 她生气了吧,一定是的……连见我都不愿…… 亚瑟望了眼高处明显一副对他们厌恶至极模样的王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低眸若有所思。 就在众人还处于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状况时,最后跳下灵车的洛基身躯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然后,轰然倒下。 雪白的毛皮上,几缕暗红异常刺目。 “这是……?!”孩子们瞪大了眼,面面相觑,一股形容不出的恐慌蔓延出来。 那血,有毒。 洛基中毒了。 阿玖急了,洛基中了火狐狸麻伊的剧毒,会……会…… 会死的啊! 下意识的,阿玖望向高处的王鸟。 它站在那里,如睥睨天下的王。那双淡漠的眸子真是像极了秋落。 查理顺着阿玖的目光看去,对上王鸟淡漠的视线,焦急的内心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希冀,它直接叫起来:“王鸟,你有没有救洛基的办法?”它语速极快,好像说慢了洛基就没救了一样。 王鸟看着查理,那目光像在看空气。“有办法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它始终都是要死的,谁能与死神抢夺生命?” 众人的脸一白再白,然而洛基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它又站起来,淡金色的兽瞳倒映着唐晓翼没有任何表情的苍白的脸,沉默了半秒,低声道:“晓翼,我从小就跟着藏族高僧在青藏高原上长大,后来又跟着你四处旅行。但是却从未去过我的故乡基奈山,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唐晓翼抬头,茶眸仿佛透过黑暗看见了什么,眼中一派深远清明。“嗯……基奈山上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冰川……那里,一定与你更相配!” 洛基淡金的眸子扫过每一个人,尊严而肃穆,竟有着不输于王鸟的王者之风。 世界寂静得像死忙的一瞬间,难过得令人窒息。 白狼王的背影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墨一样的黑夜里。 离别短暂得只有瞬间花开的时间,带来的悲伤却漫长得似有一个世纪。 在后来的后来,当时年幼的dodo冒险队的孩子们恍恍惚惚的想起,海龟岛墨色深夜的记忆里,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那个骄傲自负的少年落泪。 --- 白狼王一路飞奔,遍地的粗大紫藤都阻止不了它前进的步伐,正如它一直永不退后的行事作风。 突然,前方的紫藤都争先恐后的退开,潮水一般的涌动着,眨眼间就消失了个干净。洛基心生疑惑,脚步也不自觉的慢下来。 前面有什么让这些诡异的藤蔓恐惧的东西吗? 还不待思考,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风而来,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花香。洛基动了动鼻子,眼中闪过震惊之色:这股血腥味的主人……是秋落! 怎么回事?这么浓的血腥味,一定是流了很多血,甚至有性命之危……秋落到底…… 一团淡淡的莹白光芒缓缓从远方的黑暗中浮现,一点点向洛基飘来。 洛基大步跨上前去,只见那莹白的光芒的光源是一盏古老的宫灯,光影交替勾勒出女孩精致好看却极其苍白的脸庞。她穿着一身玄黑底色深青诡纹的古服,行动极其轻缓而僵硬。 洛基记得这件古服,那是它和唐晓翼他们几年前从‘精灵族遗址’里取出来的,后来唐晓翼把它转送给了秋落…… 洛基强忍着要打喷嚏的冲动,空气中涌动着浓郁的血腥味,让它很是难受。更重要的是,血腥味中还带着一种奇异的甜香,如魔鬼蛊惑人心的魔药。 “秋落。”洛基轻轻摇头,驱散那股异样的诱惑气味,轻念出女孩的名字。“你怎么全身是血?” “洛、基……”秋落缓缓开口,仿佛发出声音来让她费了很大的力气般。她走近了洛基,缓缓抬起左手,苍白的肌肤上蜿蜒着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还在一滴一滴的顺着指尖滑落,殷红的颜色与惨白的肤色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喝我的血吧。”她轻轻地说,风一吹便散,可听觉灵敏的洛基还是听到了。 洛基淡金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秋落,却没有依她所言。 “秋落,所谓精灵王左手所持的不死灵药,其实就是你的血吧。” 秋落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所以她只好眨了眨眼睛,发出一个轻而模糊的音节:“嗯。” 洛基看着她,浓郁的血腥味驱散了空气中属于藤蔓的魔幻香气。它似乎也能猜到王鸟那冷淡至极的态度究竟是因何而起。或许,在那个以秋落为天地的王鸟心里,他们都是觊觎着不死灵药的高危份子吧。 见洛基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迟迟不动。秋落皱眉,一抹细微的流光极快的掠过左手手背,一道伤口突兀浮现,顿时鲜血就涌了出来,眨眼间手背上满是血。 秋落抬眸,看着洛基惊愕的金眸,声音淡淡的:“反正血已经流了,就不要浪费。” 洛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低下头,轻轻舔舐着满是血的手背。待苍白的手背上血迹都干净了时,那道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幻觉。 但洛基知道,那不是。 秋落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属于人类的气味…… 忽然,秋落低下头,伸手捂着嘴,似是在极力地忍耐咳嗽,洛基隐隐看见她苍白的手指间上溢出几缕殷红的鲜血。 “你的病……?”洛基的表情严肃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秋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没关系……我死不了的。”随即她抬眸,把目光投向洛基,“走吧……咳……我们必须……快点追上阿玖和唐晓翼他们。” 洛基沉默的点了点头,伏下身示意秋落上去。秋落右手提着宫灯,左手抓着洛基长长的皮毛,费劲了气力才爬上它的背。她个子本来就不高,再加上体力消耗极大,又失血过多,刚爬上洛基背上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空气中有新鲜血液的气味,秋落咳出血来了。 洛基什么也没说,驼起秋落便调头转回来时的方向奔去。考虑到秋落的身体状况,洛基刻意放慢了速度,减少了些颠簸。那些四处蔓延,张牙舞爪的深紫藤蔓好像极其惧怕秋落,远远的就潮水般的疯狂退去。 四周额黑暗如化不开的墨,秋落手中的古老宫灯始终散发着莹白的光芒,照亮一片地域。 等到了洛基原先离开的车站时,那里已空无一人,昏暗路灯照射下的半夜车站有种死寂的诡异感。不远处,最后一辆黑色灵车颤颤巍巍的消失在黑暗里。 洛基停下身形,问道:“还撑得住吗?” 秋落整个人几乎都是贴在洛基背上的,浑身的剧痛让四肢麻痹,僵硬如偶人之躯,稳定住自己的平衡都让她费尽了力气。 “没……事……”虚弱的字眼,模糊的音节,轻到几乎不可辨认。洛基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担忧:“秋落,你的身体状况太勉强了。” “没……事!”秋落固执地摇头,勉强支起身子扫了一眼空旷的四周,深呼了一口气,道:“我还撑得住。洛基,麻烦你带我去海龟岛的禁地……”说到这里,秋落又咳了几声,这次没有新的血腥味传来。 “海龟岛的禁地?”洛基的声音有些惊异,随之沉重起来。“那里怎么了吗?” 秋落看了一眼手腕的手表,时针停在十一,分针却在缓缓向十二移动。 “那是生命终结的起点和终点……”秋落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感情。“时间不多了。” 还有一小时,就是中秋节了。 只要安全过了这一小时,阿玖就没事了。 黯淡的光线里,秋落听见洛基传来一声沉凝的叹息。 “秋落,你和温莎公爵一样,是个疯子。” 你们都一样,都是个可悲的疯子,这么拼命,却是为他人而活。 说完,洛基又低低的说了声坐稳了,便又开始奔跑起来。 疯子吗? 秋落惨然一笑,那张只有十二岁的脸庞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惧的悲凉,这种悲凉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里,看起来给人惊惧又像是把心挖了个洞,那惧意过后只剩满心悲凉。 对,她是个疯子……那样拼了命的想要保住那个孩子的命,疯狂得像溺了水的人抓住了最后救命稻草。 她是很多么自私而可笑啊,她秋落不是神,却要从死亡手里夺回一个不属于世界的孩子的性命。 为什么呢?秋落这样轻轻的问自己。 “因为……我弄丢了我的世界,能够证明秋落还存活着的,只有阿玖了啊……” 因为在这个已经抛弃了我,遗忘了我的世界里,我只有阿玖了啊…… 低声呢喃着的话语裹进了风里,随之飘散。 洛基的身形顿了顿,又继续前行。 ——这个孩子拖着重伤之躯,满身的病痛,却还是如此固执,一步不停的继续前行。这样深沉的执念…… 和那温莎公爵一样,令人心惧,又令人心哀。 --- 因为秋落的命令,王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秋落,找到阿玖,并一路跟随以保证阿玖的安全。 王…… 您又并非不知晓,依照那个女孩的命格,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海龟岛上,恶魔的藤蔓伸出,远古的狩猎者已经靠近了它的猎物——这座岛上的人,都会成为它的食物。 王鸟停下飞行,黑亮的眼睛望向某个方向。 它的王终究还是抛弃了那些……誓要与世界的法则相对。 即使那「法则」的管理者不会对王如何,可到底还是给了那些混蛋把柄,那到深处抽筋剥骨的痛,终是摆脱不了了…… 这样想着,王鸟又忍不住要抛下这一群人自己到秋落身边去,可是……它不能。 这是王的嘱令,它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哪怕它再不愿。 --- 被迷惑的猎物们登上了古老的黑色灵车,浓雾中,忽明忽暗的车灯犹如忘川河的引路灯。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再美再明亮的月也被厚厚的云层遮掩。王鸟高飞,俯瞰整个被黑暗与浓雾包围的海龟岛,不远处的海域似乎传来属于轮船的鸣笛与飞机的轰鸣—— 王鸟歪了歪头,拍打着翅膀,又化作一道白影如流星般赶向那道远古的围城之中。 ——尤加特拉希生命城,传言中的不死之国。 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通往地底的甬道里,那些深紫的粗大藤蔓上挂着白色人脑般的果实。当王鸟的气息靠近时,争先恐后的涌动着,极其恐惧的模样。 黑色灵车的终点站,不死国的城门,故去的旧人站在城中,惨白的脸挂着熟悉的笑—— “温蒂,你终于还是来了……欢迎来到不死之国!” 阿玖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亚瑟眯着眼,湛蓝的眼眸隐晦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子们露出警惕的眼神,查理更是紧紧的盯着温莎公爵,生怕他那只火狐狸从哪个角落疙瘩里突然扑出来咬人。 唐晓翼冷笑一声,声音冰冷,连说的话都带着刺:“温莎,你的品位还是这么独特!啧啧,深埋地底的不死国,真和地下墓葬没什么区别!” “你说话还是这么扎人,唐。”温莎公爵仍是笑。“这里没有死亡,只有思念和不死。”说这话时,他把目光移向一直沉默不言的亚瑟,阴阴一笑:“不过,这对本来就不老不死的大西洋王来说,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呢。” 亚瑟还未说什么,虎鲨却是嚷嚷起来:“切,臭公爵!谁稀罕你说的不死,那都是骗小孩的!” 众人:“……” 你现在不就是小孩一个……虎鲨你其实就是作者派来破坏气氛的吧? 亚瑟轻笑一声:“不死没什么好的。”他的声音淡淡的,海般湛蓝的眼眸浮着睿智的光,沧桑如百年老者。 温莎公爵敛了笑,挑眉,刚欲说什么时,一声唳鸣从甬道那边的黑暗传来。苍白的面容变了表情,温莎公爵低下头,半覆的眼睑掩去眸中的情绪:“不死鸟吗……” 温莎公爵缓缓后退,身子没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了。 “温蒂,不要再到城中来了……”轻缓如低声喃语。 “逃走了?”墨多多瞪大了眼睛。“不过他说不要阿玖姐姐跟到城中去,那是什么意思?” “可恶,我早该冲上去揍他一顿的!”虎鲨挥了挥胳膊,忿忿道。 亚瑟摇头。“不。” 金发的少年缓缓走上不死国的城门,站在温莎公爵刚刚站立的位置。“你们没发现吗,那些深紫的藤蔓,血红的怪花,还有温莎公爵,都在畏惧王鸟。” 孩子们沉默了。 的确,他们用发卡戴在头上的大红花都自动脱落,掉在地上极速枯萎了。 “这座尤加特拉希生命城,一定与精灵族有什么渊源。”亚瑟望着城内的黑暗,冷静的分析。“里面的存在,至少也是远古时期留存下来的产物。” “那阿玖姐姐呢……”婷婷担忧的看着阿玖,“刚才温莎公爵说,不要阿玖姐姐进去的……” “我会看好这个白痴的。” 还不待众人反应,唐晓翼就一把拉过还在发呆的阿玖,径直踏上了不死国的城门。 “走吧,我们已经离答案不远了。” -end- 第46章 第四十二幕再见,不见【捉虫】 巨大的梣树深埋地底,三根巨大的根茎环绕着三股泉水,深紫的藤蔓挂着血红的魔花与人脑模样的果实。 “这……这是……”孩子们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皆是不可思议。 “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尔!”查理沉思着念出这个名字,眼里满是思索。“不对……世界之树只有一棵,尤加特拉希尔明明就在精灵族遗址!” 然而其余的亚瑟、唐晓翼和阿玖三人却是沉默,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温莎公爵,一定就在这附近。 “咳……别开玩笑了……”女孩淡漠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掩饰不去的虚弱。 是秋落。 一同出现的,还有飞舞的王鸟,中了毒的洛基。 查理动了动鼻子,被秋落浓郁的血腥味熏得有些难受。远古的巨树微微战栗着,深紫藤蔓上盛开的魔花凋谢,白色的人脑果实都有意识似的想要远离秋落。 “别开玩笑了,那种低劣的杂碎,没有资格被冠以‘生命树’之名,连复制体都算不上的废物而已。” 秋落极少说话这么字字带刺,阿玖有些心虚的往唐晓翼身后缩了缩。 亚瑟却并没有在意秋落所说的话,他快步走向洛基。白狼王纯白皮毛上已经沾染了不少暗红色,那是鲜血凝固后的颜色。 “落落,你受伤了。”亚瑟皱眉,一向温和的脸色也变了,话语带着苛责的语气。“下来。” 秋落一愣,抿抿唇,不自觉的移开目光。“我没有受伤。” 这……又在睁眼说瞎话了。 亚瑟眉皱得更深,手伸向秋落。“下来。” 秋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黑暗中传来笑声,像某种冰凉的生物滑过心头,凉得发冷。 “尊敬的船王啊,我想,不是她不愿下来,而是不能。”那人逐步走出黑暗,金色的发深蓝的眼,俊美却青白的脸勾着深不可测的弧度。 “温莎公爵!”孩子们惊讶的声音。 他面朝秋落的方向,微微一笑。“精灵王族震慑魔物之名,当真不假。能站在您面前,真是我的荣幸。” 秋落眯起了眼,没有说话。 看着秋落的样子,温莎公爵嘴角带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犹如一只对受伤的王者露出利齿的狐狸。 “不过,现在的您,实在是太弱小了。”说着,温莎公爵痴迷的目光望向尤加特拉希生命树。“只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不然,这棵树定然会在顷刻间枯萎——瞧您的模样,其实已经连动都动不了吧?精灵族至高无上的王者啊……” 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呢? “唳——!!” 剩下的话被王鸟暴怒的尖声唳鸣打断,温莎公爵青白的脸庞更加苍白,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秋落轻哼一声,面容平静,语气淡漠:“是洛基太高了,我下不去。” 众人:…… 阿玖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学姐你的借口……都被说中事实了还要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啊…… 亚瑟也笑了,那湛蓝色的眼睛里有着无奈,和……心疼。 他向秋落伸出另一只手,直视她的目光温和而坚定。“落落,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秋落撇了撇嘴,乖乖的从洛基身上下来。不得不说,这姿势简直就是……摔下来的。 接住秋落的瞬间,亚瑟的眼神暗了暗。 这个孩子……轻得几乎没有了重量,身体带着宛若刚死之人的冰凉与僵硬。衣服的布料上,那被玄黑色掩埋的痕迹,浸染着未干透的微凉液体…… 好浓郁的血腥味。 亚瑟抱着秋落,只觉得自己怀中的是一只易碎的娃娃。 这个孩子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轻而冷的身体,几乎流干的鲜血,宛若将死之人的虚弱…… 落落,落落。 你何苦为了他人那么拼命,咬牙硬挺着剔骨的伤痛。落落,你究竟把自己置于何地? 闭了眼,亚瑟甚至不敢去想。 “亚瑟。”秋落抬起头来望着亚瑟,声音轻轻的,仿佛下一秒就融到黑暗里消散了。“我——” 秋落张口,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飘渺的歌声传来,淹没了她要说的话。 那是魅惑的歌声。 王鸟的尖鸣随之而起,与歌声相对,但很快便摧枯拉朽般的败下阵来。王鸟发出最后的悲鸣,雪白的身子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的从半空摔落。 “这是?”亚瑟皱眉,眼睛望向歌声传来的地方,那是泉水的深处。 “塞壬的……歌声!”秋落语速极快的回答,身体的不堪重负让她不由得抓住一旁亚瑟的手臂,以防自己站都站不住。 这里的确是与远古时期有源。这是远古塞壬族的沉眠之地! 塞壬族的歌声,有蛊惑万物的能力。 除了亚瑟和秋落,其余人已经经不住歌声的诱惑,一步步朝着深深的泉水踏去。 秋落甚至来不及去看受了伤的王鸟,目光飞快扫过受蛊惑而行动的几人,轻轻地哼起了歌。 “我吟唱远古的歌谣, 赞颂海神的功勋。 这个世界哭泣的时候, 绝望的尼德霍格醒来了啊, 黑龙展开双翼遮掩天空, 于是海神折去它的翅翼, 烧融它的血肉, 倾撒它的骨灰, 封印它的魂灵——” 塞壬的歌声停止了,被控制的众人猛地停住脚步,连连后退,远离那泉水。 秋落皱紧了眉,下意识地抓紧了亚瑟的衣服。亚瑟微微一笑,伸手安抚般的摸了摸她的黑发。 吟唱依旧在继续: “从此最后的神也陨落了, 远古的种族走向灭亡。 数万年后的如今啊, 这个世界变幻了模样, 然而此刻的相遇, 你我皆是最后的存在。 远古的旧人啊, 吾乃精灵族之王—— 克莉斯多, 可否回答我, 你的名讳?” 秋落的歌声刚刚落下,一团明亮的柔和白光就从密密尔泉之地浮上来,瞬间照亮了光线黯淡的地底世界。 精致苍白的面孔,深紫鬈发,殷红的眼,人身鱼尾的绝美女人——塞壬。 她与秋落亚瑟在精灵族遗址见到的塞壬族不同,那从灵魂里透出来的杀戮与凶戾之气,足以让无数人望而却步。 “……好、好漂亮……”婷婷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惊讶的响起。 “那是……人鱼?”阿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偏头去看秋落,却是一愣。 金色鬈发的贵族少年手扶着玄衣女孩,他只是低眸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温和而坚定。 古老的东方与旧世纪的西方完美的恰合,迷蒙如一幅古画。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遥远得仿佛隔了时空的洪流,一个世界的间隔。 “学姐……”阿玖忍不住走近秋落,话语却又忽然梗在了咽喉之中。 塞壬带来的明亮光芒让她看清了秋落此刻的模样,那般的苍白,仿若濒死之人…… 学姐……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为我做了什么…… 你就一定要,一定要我欠着你什么才放心吗…… 阿玖咬紧了下唇,什么话都咽下,只剩了无声的颤抖的哭泣。 然而秋落只注视着那只出现在泉中的塞壬,她松开抓着亚瑟衣服的手,挣脱他的支撑,一步一步走向那只塞壬。 “你们都离开这里。”秋落淡淡的说,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一眼。她始终与那只塞壬直视。 这只塞壬,是被她的血唤醒的—— 她,是为她而来。 亚瑟站在原地,抿紧了唇,停在秋落背影上的目光微垂。 她刚刚在他耳边说:“亚瑟,你带他们离开。请保护好阿玖。她是为我而来。” 落落所说的‘她’,是指那只塞壬。 “大家后退。查理,你带多多他们离开。”亚瑟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走到一旁,弯身抱起陷入了昏迷的王鸟,并把它交给了最近的虎鲨。 孩子们退到出口旁,多多焦急的看着并没有一起离开的意思的亚瑟,以及不远处定定的望着秋落的阿玖。“亚瑟,还有阿玖姐姐,一起走吧!” “我要等落落。”亚瑟摇头,温和的微笑。 一直沉默的唐晓翼回头望着阿玖,忽的开口:“洛基,你带这群麻烦离开。” 白狼王沉默了一秒,点头,低声道:“小心。” 唐晓翼点点头,反手握紧了藏银刀,转身走回地底深处。 --- 秋落站在密密尔泉的边缘,毫不畏惧的直视塞壬满是戾气的殷红血眸。 塞壬精致的面孔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紧接着,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最后的王者呦……我的名为多洛伊斯。」” 说着,她缓缓靠近泉沿,那殷红眼眸里的戾气也消散了去。塞壬将手中的物品展现给秋落。那是一颗硕大的珍珠,正是那团明亮光芒的源头。 名为多洛伊斯的塞壬终于游到泉沿,将手中的珍珠递向她。 “「在此处复生之人,皆因此物。」” 秋落心中讶异,这个,是要给她的意思? 可是,作为塞壬族的一员,不是应该敌视她的吗?可现在为什么…… 秋落犹豫了几秒,还是弯身拿过了那颗散发着光芒的珍珠。 “多洛伊斯……”她低喃,黑曜石的眼里有着莫名的光。 那名塞壬在那瞬间微笑起来,那绝美的笑让秋落呆了呆。 塞壬族,天生的魅惑者,一笑倾城倾国。 “「歌颂吾王的归来,死亡是为不朽。」” “「奏响绝唱的序章,毁灭即是新生!」” 多洛伊斯笑着唱完这段简短的歌词,随后,那殷红的眸又瞬间染上了狠戾。 “「王,你的存在,终究会害死王!」” 她向秋落伸出手,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蛊惑。 “「来吧,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永远沉眠于此吧!」” 在那瞬间,一道影子扑了上来。 “学姐小心啊!” 秋落刚回过神来,就被人猛地推到一旁。宫灯脱手摔到地上,灯火熄灭,玻璃质的灯盏碎成碎片。 “落落!”亚瑟的声音。 藏银刀出鞘,唐晓翼抿紧了唇,茶眸如火,刀锋向下,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不要啊——阿玖!” --- 阿玖在扑向水中塞壬的瞬间,心中一片清明。 什么都不想,不假思索的便推开了秋落,让那塞壬的利爪伸向自己。 突然,那名为多洛伊斯的塞壬手腕一翻,抓着阿玖的手臂,忽地往泉中一沉——同时,也避开了唐晓翼挥来的藏银刀。 她带着阿玖直直朝泉水深处沉去——向着那地底之中的黑暗。 窒息感袭来,阿玖甚至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学姐,我终究……还是没能如你所愿的活着啊。 可我……不后悔呢。 阿玖感知到身体被带着一点点下沉,下沉……黑暗之中,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栗发少年的模样在水中看不清晰,那双茶眸却依旧灿若星辰。 唐晓翼…… 那对视的一眼,仿佛时间都刻意放慢了流动。 你为什么……也要跳下来……? 阿玖闭了眼,不再去想,水带来的窒息,已经让她无力思考。 死亡便是这样的吧,水疯狂地灌进来,窒息的恐惧将一切包裹……意识、记忆、生命力,好像都被水带走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好冷,好冷。 死亡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 “……阿玖……阿玖……” 那是谁的声音在呼唤?那么轻,又那么重…… 阿玖被惊醒,睁开眼。泉水模糊了容颜,只能看见一簇鲜艳的殷红在水中晕染开来,那人溺在水中,张开双手努力地向她靠近。 ……学……姐……? 视线里,那人伸长了手,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却徒劳的什么也抓不到。 那人在水中舞动的手,是世间对她最后的挽留。 阿玖用尽力气,终于扯出一丝微笑。 “学姐……回去吧。” 没用的学姐……回去吧,回去吧…… 你是再也握不住我的手了的…… 从欧阳夏空离去的那个冬天起,我便代替了她走进你的生命里……那个时候我是那样的羡慕你们啊……学姐,你可知多么喜欢那时候爱笑的你们…… 可后来她走了,你就不再笑了…… 学姐,学姐。 你可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一直在逗你笑啊! 可爱笑的你还是随着欧阳夏空的死一起埋葬了。 而现在,我也要离你而去,去那个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去了…… 哪怕你也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依旧见不到我的…… 浅蓝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她与她的距离,终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生生横跨了生与死的界限。 学姐。 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逗你笑了。 --- 因阿玖那一抹笑,秋落又一次闪了神。 然而,就因那一刹那的恍惚,那个苍白的孩子随同着那栗发少年一起坠落,坠落,终于沉到那什么也望不见的深渊里去了。 --- 思绪被抽空的几秒里,秋落只觉得世界一片死寂,连陷于水中的窒息都消失了似的。 阿玖,阿玖。 为什么……为什么最终……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连你也抛弃我了…… 黑暗,黑暗。 世界是冰冷的,无声的。 然而有一只温凉的手于黑暗之中抓住了她不断下坠的身子,死寂的世界被一人焦急的呼唤打破。 “落落,落落!” 他在急切的呼唤。 溺水感再次袭来,可怕的窒息感将她淹没。 亚瑟的声音…… 秋落抬眸,撞入一片澄蓝清澈的颜色里,那蓝色如此干净透明,却少了一份往日的温和从容,换上一片焦虑之色。 一切像影片中放慢了动作一样,时间也疲惫下来,每一秒的空隙都好似要用一个世纪来填满。 亚瑟。 你从未惊慌失措过,那副仿佛天塌了也依旧安然的从容模样,此刻却为何如此焦急? 我只是你生命中匆匆而过的路人,一个连感情都不会表达的小女孩。这样的我,你为何也要这样倾尽所能的给予我保护、温暖、安抚?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在拒绝。 几乎是不容拒绝的,亚瑟带着秋落借水的浮力上升,头顶蓦地一空,救命的空气四面八方的涌来。亚瑟紧紧攥住秋落的手腕,生怕她挣脱,再次跃入泉水之中。 从泉水之中踏上岸边,呆滞如偶人般的秋落眨眨被水浸得酸痛的眼,黑曜石般的眼睛依旧直直盯着泉水之底。 亚瑟看着没有一点生气的秋落,悲哀的湛蓝眼眸扫过秋落注视的地方,轻叹一声,伸手将这个孩子拥入怀中。 浸湿的古衣透着冰冷的温度,秋落的身体冷得像个死人,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犹如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手安抚般的放在女孩头顶,亚瑟轻拍了拍她的背,悠悠道:“落落,哭吧。” 哭出来,会好受一点的。 然而秋落始终没有哭。 -end- -【第四卷-不死之国-完结-】 第47章 第四十三幕天外来客 秋落坐在餐桌旁,状似专心地翻着书,桌上的热牛奶早已冷却。 “啊……落落姐,早。”熊孩子墨多多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像只幽魂似的飘进了卫生间。紧随其后的西装小狗投去鄙视的一眼,然后径直跳上了餐桌旁的椅子上,瞥了眼秋落的牛奶,用墨多多的声音说了一句:“牛奶凉了。” “我知道。”秋落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抬,仍在专心的翻书。 查理早习惯了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晃了晃脑袋,决定先解决自己的早餐。 没几分钟,卫生间传开了墨多多的哀嚎:“天呐!现在几点了?上学要迟到了!婷大人肯定又会啰嗦半天了啊啊死疯狗太郎你也不早点叫我!!” 卫生间冲出墨多多慌乱的身影,嘴边的牙膏泡沫还没擦干净,育林小学的专属校服上还有新鲜的水渍。墨多多胡乱抓起餐桌上的面包啃了一口,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四处乱转。 “渣里呜的苏宝呢?(翻译:查理我的书包呢?)” 查理默默吃早餐,不说话。秋落终于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了眼嘴里塞满了食物手忙脚乱的墨多多,好心的提醒一句:“今天星期六,墨多多。” 满嘴食物忘记了咀嚼的墨多多:“……” 半分钟后—— “若若解尼不照说!咳咳咳……(翻译:落落姐你不早说!)” 说话太急过于激动的墨多多小朋友终于呛到了,然后到处找水,直接捞过一杯牛奶猛灌了大半,才终于把满嘴的食物咽下了肚。活过来了的墨多多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就看见秋落一直在盯着他——手里的牛奶看。 “……落落姐?”墨多多直觉不妙。秋落仍是不说话。 “那是秋落的牛奶。”查理没好气的说道。 “……呃……落落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相信我!!Σ(っ°Д °;)っ”墨多多顿时感到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一半。虽然和秋落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墨多多知道秋落极少生气,也知道她的脾气其实比谁都好说话,但他只要一看见秋落看不出表情地脸就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害怕啊啊! 然而在墨多多惊恐的目光中,秋落又收回视线,继续认真的看书了。 ……不好的预感…… 墨多多顿时觉得世界的另一半也岌岌可危了。他战战兢兢的拉开椅子坐下,沉默的吃起了早餐。然后…… “疯狗太郎你吃掉了我的荷包蛋!”又开始了大惊小怪的大呼小叫。 查理忍住把盘子甩过去的冲动,爪子一指秋落道:“今天早上的早餐是秋落做的!” 只拼了几块三明治热了牛奶的人你觉得她会煎荷包蛋吗?! 于是墨多多再一次沉默了。等解决完早餐后,墨多多极为机智的收拾了碗碟去洗碗。虽然厨房里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很让秋落为那些无辜的盘子担忧,但总归墨多多还是没摔碎半只盘子。 不得不说,真是可喜可贺。 --- 现在已是2012年的六月份,距离上次的海龟岛事件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本来,秋落提出要在丘枫镇定居下来的时候,绕是亚瑟再怎么迁就她,也始终不曾答应。 放秋落离开格兰岛,无疑就是把她置于重重危险之中。这样的要求,亚瑟怎么可能同意。 然而秋落出乎意料的顽固,僵持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是亚瑟做出了让步。 亚瑟本来要秋落带上管家大人川顿,但秋落拒绝了。 墨多多他们以为,这样的情况下亚瑟绝对不会让秋落离开格兰岛,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亚瑟同意了。 所以,后来秋落离开格兰岛的时候,只带走了她的背包,还有王鸟。 虽然秋落如愿以偿的离开了格兰岛,亚瑟还是带了条件。秋落必须选择寄居在dodo冒险小队其中一人的家中。 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秋落选择暂住于墨多多家里。 当时,关于选择墨家的理由,秋落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墨多多家离学校最近。”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所有人都觉得,秋落的理由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几个月来,秋落就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上学放学,日子平静得连粗线又神经大条的虎鲨都觉得怪异。 但觉得怪异就怪异吧,问了秋落也不见得她会说,说了也不见得是真的,是真的也不见得有几分是真的。总之,秋落说的话,孩子们是不敢全信的。 秋落的人缘从来都是处于掉线状态的,无论在哪间学校都一样。一个学期都下来了,墨多多就没见过秋落和哪个同学关系比较亲密的。甚至于,他就没听秋落提起过学校的事。 也许,当那个爱笑的单纯少女离去,秋落已不会再承认谁。 她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任何人…… --- 十点整,dodo破迷小队的其余三人准时来串门了。 期末考试临近,为了那还在及格线上垂死挣扎的墨多多和虎鲨俩个家伙,尧婷婷提出周末集体到墨多多家复习。因为,有秋落在,最起码不用操心墨多多会浑水摸鱼故意不学习,尧婷婷和扶幽以及查理就好一心搞定虎鲨了。 “早上好,落落姐。”尧婷婷笑着打了声招呼。 “早……早上好……”扶幽说话一向慢吞吞,顿了又顿。“落……落落、姐。” 至于虎鲨……这熊孩子直扑桌上的绿豆糕去了,哪里还记得一旁还有秋落这号人。 “早安,孩子们。”沙发上的秋落微抬了抬眼,然后便看见尧婷婷把一封粉红色的信封递给她。 秋落皱眉,抬头直视尧婷婷。 只见这孩子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扫过粉色信封的目光还带着满满的好奇。 “落落姐,这封信是……那个,刚才一个大哥哥拜托我们交给你的……”尧婷婷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脸有点红。 目光扫过望着天花板的扶幽和把注意力转移过来的虎鲨,以及睁着一双贼大贼大的眼睛盯着信封的墨多多,秋落有些头疼。 估计这群孩子也知道粉色信封里的是什么? 想了想,秋落还是接过来,随意看了看干净得只有粉色的信封,然后在几个孩子渴望的目光下拆开了信封。 居然连信纸都是粉红色的…… 秋落嘴角抽了抽。 …… 在孩子们期待又好奇的注视下,秋落的脸在半分钟内瞬间变得阴沉,然后把信纸塞回信封里,幽幽道:“雪儿。” 还在打瞌睡的王鸟立刻精神抖擞,那副蓄势待发的模样犹如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 秋落把粉色信封凑到王鸟眼前,冷冷吐出两个字:“烧掉。” 于是在墨多多还来不及叫出“等等”的瞬间里,秋落手中捏着的粉色信封瞬间在一团火焰中消失,连灰都没留下。 ……王鸟你行动这么迅速真的好吗其实他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这只鸟会喷火啊!! 摸了摸王鸟的羽毛,秋落放下书,对一脸惋惜与好奇心未消的孩子们道:“我出去一会,你们好好呆在家里。”说到这里,秋落顿了顿,目光落在墨多多身上。 墨多多顿时撇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对上秋落警告意味浓重的目光,只觉得另一半岌岌可危的世界也开始了崩塌。 “特别是你,墨多多。”这句话,秋落特别加重了力道。 墨多多低头不语,一边努力装出一副‘我是好宝宝’的模样,一边往旁边挪动以缩小存在感。他感觉秋落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又移开了。 秋落上了二楼,不一会就下来了,背着一个侧挎包,手里还拿着一沓厚厚的白纸。 墨多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见秋落把那一沓厚厚的白纸往桌上一放,墨多多伸长了脖子瞄过一眼,彻底石化。 那是一整沓的复、习、试、题! “这里有四分试题,我回来之前都要做完,不许问查理,不许上网搜答案,全部独立完成。” 扔下这句话后,秋落头也不回的带着王鸟出门了,留下屋内四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孩子。 --- 某咖啡馆。 秋落推开了这家咖啡馆的门。虽说现在还是早晨,可这家店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窗户全拉上了窗帘。光线昏暗的空间里,朦胧的灯光晕染出迷离的视线。 可,即使如此,秋落的视线还是一眼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浅栗色的碎发夹杂着一抹醒目的白,翡翠般漂亮的眼眸,鲜明的异国特征,懒散的气质以及嘴角上扬的邪魅,吸引了店内大多数女孩子的目光。 当他的视线与秋落相触时,嘴角的笑意明显更深了一点。 可秋落看见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圣斯丁学院的变、态、萝、莉、控,夏佐怪蜀黍! 秋落冷着一张脸过去,在夏佐笑眯眯的表情中坐下。如果不是咖啡馆内禁止宠物进入,秋落早就让王鸟好好的招呼招呼他这张欠抽的脸了。 “夏佐怪蜀黍,你突然冒出来,想干什么?”秋落直接开门见山。 “哦呀,小刺猬。你就不关心一下我这么长时间里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胖了还是瘦了吗?”夏佐笑道。 秋落面无表情的抬头直视夏佐的眼睛,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架势。“少废话。没事我就走了。” “……小刺猬还是小刺猬,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夏佐做出一副‘我很头疼’的样子,微挑起眉头,翡翠般的眼里却无半分头疼情绪,一闪而过的光芒清冷如玉石。 “嘿,小刺猬,又有猎人盯上你了呦。” 夏佐扬起嘴角,眼眸低垂,笑眯眯的模样简直就和一只笑面虎没什么差别。 “所以,小刺猬要不要考虑雇我当保镖呢~对于你,我可以考虑优惠呦~” ……也许你把后面那销魂的小波浪线去掉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扫过笑得跟只大狐狸似的夏佐,秋落眼皮都没抬。“变态大叔,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不要皮丢脸都丢到外太空去了啊。” 夏佐又笑了。 是那种真的在笑的嘴角上扬,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让人望而发冷。 他抬起修长好看的手指,轻弹秋落的额头,毫无意外的被女孩一把拍掉手,收到她带着恼怒与警告的目光和一双极具攻击性的黑曜石眼睛。 “不错,看起来我的小刺猬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刺猬。”夏佐扬着嘴角,笑。“没有被悲伤彻底吞噬。” 秋落微楞。 错觉吗? 那双翡翠的眼睛里,一瞬间所有的玩味嬉笑消失无踪,只有温暖如和煦阳光的淡淡宠溺。 一瞬间内,秋落以为,坐在她面前的是秋海罗。 黑曜石的眼睛眯起,秋落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夏佐大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夏佐无语凝噎,觉得好气又好笑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些无奈。 这孩子……话题跳转也太快了吧? 对上秋落满是怀疑与不信任的目光,夏佐收回眸中的某种情绪,那双翡翠似的碧绿眼眸又变回了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的地址我可是通过正当渠道得到的。” 正当渠道? 秋落挑眉,这句话的真实性值得深思啊值得深思。 在秋落怀疑的目光中,夏佐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笑容越发显得狡诈。“四年前,温莎将希哈姆家族与温蒂托付于我,请我在困境之时帮希哈姆家族一把。而现在,温莎回去了。那么作为我出手相助的报酬,温莎告诉了我你的住址。” 原来是那只混账狐狸……早该知道信不过。 秋落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英格兰希哈姆家族的庄园把那个出尔反尔的狐狸抽一顿。 “小刺猬……”夏佐的声音传了过来,秋落下意识地瞪过去,却突兀的直视着他闪着莫名光芒的翡翠眼眸。“你真的觉得——温蒂,还活着吗?” 心中一切的情绪雪融般消散,秋落那双黑曜石眼睛蓦地沉凝下来。她看着夏佐,却又不像是在看夏佐,那目光好似透过了他,透过了时间,也也透过了空间。 “阿玖不会死。”秋落站起身,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收回目光,转身便走。 静静注视着秋落的夏佐只是笑,那笑意神秘莫测。 ——“阿玖不会死。” 五个字,如此轻的语气,说着多么坚定的话语。 真是……让人对这句话怀疑不起来啊。 夏佐笑眯眯的望着女孩消失在视线里,然后才偏过头,忽然用英文开口说道:“船王大人,您就决定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吗?”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引起咖啡馆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一时间,视线都汇集到那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 那是一位背对着所有人的金发少年。可哪怕仅仅只是背影,也让人不由得被那优雅华贵的气质所折服。 咖啡馆朦胧的灯光令人头晕目眩,连视觉都被模糊,雾里看花一般的迷离。 即使慢摇着低沉的钢琴曲,可到了这金色鬈发的少年身边,却是空出了一个无声的空间,好似万物都沉寂了下来一般。 而当他转过身来时——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的湛蓝如最深邃的海水,温润而平和,但隐隐间,那双眼里却沉淀着不似一个少年该拥有的沧桑。 他走向夏佐,谦逊温和的微笑依旧。举手投足之间,沉浸着来自贵族优雅的礼仪涵养。 “又见面了——夏佐先生。”一样的英文回答。 然而夏佐只是眯起了翡翠般的眼,抿唇不语。 --- 秋落回到墨家,没有在意几个孩子有些刻意躲闪的目光,只是一言不发的直接回了二楼的房间。 王鸟意外的没有半步不离的跟着秋落,而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飞到了天花板的吊灯上。 原本趴在桌上咬着笔头盯着试题,急得抓耳挠腮的墨多多望着那吱呀响着的吊灯,很是忧虑的回头对查理道:“查理……你说我们家的灯会不会掉下来啊?” 查理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然后墨多多就承受了一次来自空中的袭击,后脑勺被王鸟狠啄了一口,痛得他捂着脑袋直嚷嚷。 尧婷婷看了一眼又停在了吊灯上的王鸟,然后飞速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敲了敲墨多多身前的桌面,认真道:“问题多多,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这都快期末了,你又想垫底啊?待会落落姐要是检查,你肯定又少不了挨罚!” 委屈的墨多多捂着后脑,不满的撅起了嘴。刚想反驳时,就想起了以往没完成作业的悲惨下场,墨多多只得悻悻的又趴回桌面继续与试题奋斗。 呜……为什么落落姐就对逼他学习这事这么有兴趣…… 想到这里,墨多多看向另一边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虎鲨。 而且……为什么虎鲨就不用写试题啊啊!! --- 你觉得,温蒂还活着吗? 夏佐轻笑着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秋落关紧了房门,整个人无力的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她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苍白而纤瘦,骨节分明。受了那么多次伤,划出了那么多道伤口,却不留半道伤痕,全部消失无踪。 “阿玖不会死的……”秋落用力地咬住下唇,直至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我会找到你的,阿玖。 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死的,阿玖。 一定,一定…… --- 墨家外,金发少年驻足,抬眸望着某扇窗户。静静的,沉默良久。 即使引来无数路人惊异的目光,他也一直站在那里。 一直,一直…… 一直都在那里。 放佛……静默成一座永恒的石像。 --- 咖啡馆内,有着翡翠般宝石眼眸的异国少年低眸注视着桌上的咖啡杯,眸光闪烁。 方才,亚瑟的回答,一句话便让他缄默。 “你就那么放心,让小刺猬远离你的视线?你觉得,远在格兰岛的你能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既然她在躲我,那么我又何必强留。更何况,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让落落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个家伙……真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放佛什么事都掌控在手心似的,莫名的就是让人看了不爽啊。 夏佐晃了晃杯中褐色的苦涩液体,低头抿了一口,再抬头时,那种轻佻而清冷的笑又浮现出来。 “小刺猬呦,你最终还是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了啊~” --- 星期一,秋落请假,决定名正言顺的翘课一星期。 爱管闲事的班主任又急急忙忙的打了电话来表示要派班干部团过来探望。本来按照秋落一贯的作风,是连电话都不会接的。可惜这次秋落失算了,接了班主任电话的是同样爱管闲事的多多妈,所以…… 但秋落打开门看见班长萧远和同桌程结玲以及夏湖三人时,早就在心里把班主任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爱管闲事的老头子……好像她一天不去学校他就能崩溃了似的。 不过,除了班长萧远,程结玲来还说得通,夏湖来做什么?她们素来没有什么深交,夏湖也不是班干部团的一员,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跑来探望? 一边这样想着,秋落一边让身到一旁,道:“请进。” 夏湖亲昵地挽着程结玲的手臂,全然不顾后者下意识的抗拒,直接就拖着她进了屋子。“不好意思,打扰了呦秋落同学~” 被遗忘的班长萧远扶了扶眼镜,细净斯文的面庞看不出其他表情。“麻烦了。”说完也进了屋。 秋落沉默地关上了门。 客厅,桌上摆着水果和饮料,多多妈正和夏湖有说有笑。程结玲坐在夏湖身旁,低着头不语,然而放下的手指却很不安的绞在了一起。萧远坐在夏湖对面,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当多多妈笑吟吟的问他时,他才会出声回答,露出一丝干巴巴的笑。 秋落慢慢走过去,在程结玲身旁坐下,眼角的余光让秋落察觉到程结玲瞬间紧绷的神经。 唉……就知道探望这回事就只能惹麻烦…… “落落,你也不要干坐着不说话,你的同学可是专程来探望你的呢。”多多妈笑着道。 秋落点点头,眼镜下的黑曜石眼睛低垂。“我知道了,阿姨。” “那你们聊,阿姨我就先去忙了。” “嗯。” “阿姨辛苦了。”夏湖笑眯眯的应道。 秋落侧了侧目光,看了夏湖一眼。 程结玲仍是低着头沉默。 几个人沉默了几秒,班长萧远先开口说话了。 “秋落同学,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了,你请了一星期的假,据说是因为胃病复发了,是吗?”说着,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一副标准优等生的公事公办模样,只让秋落想到冷冰冰的机器。 “对。”秋落简短的回答。 自从转学进入了南山中学的初二(1)班后,在格兰岛没人管制惯了的秋落一任性就不想去上学,一不想上学就请假说胃病犯了,结果那爱管闲事的二货班主任还真信了…… “秋落同学还请注意身体。”萧远看秋落无所谓的态度,微皱了皱眉,继续道:“虽然秋落同学平日成绩不错,但就算抱病在家,也请好好复习功课。下周三就是期末考试了,望秋落同学不要再病发请假了。” “嗯。”秋落漫不经心状的点了点头。“劳烦班长关心了。” 萧远再一次皱起了眉,刚欲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夏湖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萧远你还是算了吧,秋落同学能额外对你多说几个字已经不错了,要是其他人估计连个‘嗯’都没有。”夏湖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笑嘻嘻的说道。 萧远的脸恢复了面无表情,扶了扶眼镜,不说话了。 秋落皱起眉,仍是沉默。 没多久,萧远便起身告辞了。夏湖摆摆手,一副你快走快走的表情。 看着萧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秋落才收回目光,偏转视线直视笑眯眯的夏湖,嘴唇轻启:“说吧,夏湖同学,什么事 。” 夏湖明显是被秋落直截了当的问惊得愣了愣,好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勾起唇,笑了:“秋落同学果然很聪明呐。” “其实呢,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夏湖就一板一眼的跟她叙述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前两天,夏湖和程结玲在一家咖啡馆约定聚头,然后结伴去逛街。原本夏湖只是安安静静的喝着咖啡奶茶,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某位长得妖孽的异国帅哥。 奈何夏湖只有心看,没敢上前搭讪,还在叹惋的时候,就看见了推开门直冲妖孽而去的秋落,看样子两人还挺熟的。于是夏湖就想找秋落,看能不能得到有关妖孽帅哥的一些相关信息,比如联系方式家庭住址之类的…… “可是星期一秋落同学没去学校,我就只好拖着结玲来你家啦。”夏湖很是无辜的摊手,笑。“秋落同学不会介意吧?” 介意,很介意! 秋落扶额,为什么夏佐怪蜀黍这张欠抽的皮就愣是有那么多女孩子爱呢? 这时,一直低头沉默的程结玲终于抬起头,只是双手还是不安的绞在一起。她看着秋落,深褐色的眼睛有这些许歉意。 “抱歉,秋落,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麻烦……可是……” 原来,在门口时,夏湖拉着她的手,她抗拒是因为这个。 夏湖摆着手,打断了程结玲的话。“结玲是被我拖过来的,秋落你要是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 秋落沉默,忽的偏过了头。 “我没有那家伙的联系方式。” “呃……”突然跳转的话题再次为难了夏湖同学那过长的反射弧,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那家伙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们还是少沾染的好。”秋落难得一次说这么多字,还是以一种不同于往常言语间冷淡的劝诫。 程结玲愣愣的看着秋落,垂了垂眼眸,抿着唇没有说话。 倒是夏湖笑出了声。 “秋落啊,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只有看起来的这点十三岁年纪。”她站起身来,然后走到秋落身旁坐下,手撑着下巴凝视秋落。“本来我来就猜到你不会给我一点点信息的。不过没关系,既然来了,那我就说点其他的事。” “本来初一都是我和结玲同桌的,结果你一来就把我俩分开了,这点我可不爽你很久了。虽然在班上我基本没和你说过什么话,但是结玲有一直和我说你呦。所以我对你基本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说到这里,夏湖顿了顿。 “你简直……就像只刺猬。” 刺猬…… 被这个形容词惊了惊,秋落想起来,好像夏佐那家伙也是一直叫她“小刺猬”的吧? 她真的……就那么像那种动物吗? “结玲有一次说,你太冷漠,总是会给她一种压迫感。”夏湖摸着下巴,看着秋落认真的说。“作为她的前任同桌,我可要好好警告你。” “小湖……”程结玲急急出声,欲打断夏湖的话,却被秋落按住了肩膀。 夏湖仍在自顾自的说着。“结玲她其实是很胆小的啊,你总是不说话,她会以为你讨厌她。一旦她这么认为了,就会越想越想不开,然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呦。” 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秋落恍恍惚惚的想起,好像有谁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学姐气极了不理我的时候,我就会害怕得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学姐……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很厌恶我呢。” ——阿玖…… 看秋落出神的模样,还在喋喋不休的夏湖不禁拧起了眉,语气有些不悦。“喂……秋落同学?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程结玲也站起身来,绕过秋落直接捂住了夏湖的嘴,不让她再多说一个字。 “秋落……我,我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怕你会认为是我在自作多情,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做朋友的。” 秋落终于抬起眼眸,语气有些淡:“我的性格可是很伤人的,夏湖也说了,我就是一刺猬。” 然后,程结玲笑了。这还是她自进了屋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不会啊……其实秋落,就是个温柔又心软的女孩子啊。” 秋落一愣,连夏湖也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几个月前,你刚来我们班上……那时候我也觉得你冷冷的,后来渐渐觉得,你只是不爱说话。” “班上的花一直都是秋落在照顾的吧。那天放学,我有东西落在学校了,回去时就看到了。”程结玲眨了眨眼,有点狡猾的味道。“班里摆着的花盆总是没人打理,花总是枯萎的。但,秋落把它们照顾得很好呢。” “连对花都那么细心的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逻辑理论…… 秋落想笑,可奈何笑不出来。 有点可笑。 夏湖和程结玲走后,秋落望着天花板,抬手摘下了眼镜。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在空气中暴露无遗,其中深沉的颜色不似一个女孩应该拥有的。 王鸟飞过来,落在她身旁低鸣。然而秋落只是伸手摸着它的冠羽,不作言语。 原来,都已经这样小心翼翼了的她,还是伤害了一个敏感的孩子。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阿玖,还是有人想要靠近她,愿意靠近她的。 原来…… 就算她把自己当成了过客,可还是有人记住了她。 “雪儿……”秋落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摸着它光滑雪白的羽毛,黑眸低垂。 “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亏欠了呢……” 王鸟歪了歪脑袋,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赌气的意味:“「那是她自找的。」” “……雪儿。”秋落无奈的低唤了一声。 王鸟扭过头,不说话了。 真是的…… 秋落站起身,抬脚向楼上走去。被扔下了的王鸟赶紧抛掉那些小委屈,拍拍翅膀跟上去。 有些时候啊,有些人,有些事。 哪怕你知道她是无辜的,你也必须要去伤害。 是因为……不想再让她承受更多的伤害。 -end- 第48章 第四十四幕隐者 哪怕墨多多千不情万不愿,期末考试还是如约而至。而痛苦的期末过后,便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漫长暑假。 秋落还是那般模样,在南山中学的人缘永远处于掉线状态,来来去去始终都是一个人。 期末考试过后,墨家聚集了dodo冒险小队的成员,四个孩子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度过这个暑假。 “我们就去格兰岛好了!亚瑟不是邀请我们暑假到那里大西洋旁的爱琴海游泳吗?”墨多多兴奋的比划道。 “那……那也要……落、落姐肯去……”扶幽慢慢悠悠的一句话语,直接把墨多多从幻想的天堂打入地狱。 一时寂静。 秋落在沙发的另一边,低眸不语,专注的翻着书。倒是站在她身旁的王鸟目露凶光,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就差冲过来把他们一顿好揍。 惨了惨了,忘了‘亚瑟’这两个字是这只主控的禁词…… 墨多多无比悲惨的想着。 然而奇迹是,王鸟却并没有飞过来送他满头大包。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墨多多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那个婷大人!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你哥哥要从乡下来丘枫镇过暑假吗?他、他来了吗?” 被突然点到名的尧婷婷愣了半秒,点了点头。“嗯,哥哥前天就到丘枫镇了。他听我说了大家的事,很感兴趣呢。他还说,改天请你们去吃肯德基。” “哇,婷大人的哥哥是好人!”一听有吃的,还在打瞌睡的虎鲨瞬间有了精神。 只有查理察觉到尧婷婷脸色的一丝不自然和犹豫的神情,不禁心生疑惑。挥了挥爪子示意虎鲨安静,然后查理看向尧婷婷。 “婷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从一开始你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谈到你哥哥时又欲言又止,是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查理的提问,孩子们都把目光放在尧婷婷身上,连那旁的秋落都稍稍抬起了头。 面对查理的疑问,尧婷婷低下头,语气有些不确定。“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哥哥……他——很奇怪。一直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吗?”查理还没开口,墨多多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尧婷婷皱眉,小手摸着下巴深思,努力回想。“好像是说什么……时间……安……血……什么的。我记不起来了。” 尧婷婷有些歉意的摇头。 查理沉默了半晌,然后道:“那么就等他下次请我们去肯德基的时候,再做调查吧。” 说完,查理忽然下意识地去看可了一眼秋落。 然而那黑发黑衣的女孩仍是低眸不语,在那安静的翻着书,仿佛他们所说所想,与她完全无关一样。 --- 这天早上,因多多爸和多多妈又不在家,所以早餐是秋落做的。 墨多多一脸苦瓜的啃着硬邦邦的三明治,喝着冷掉的牛奶。“呜……落落姐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早做好早餐啊……牛奶都冷透了。” 秋落翻着书,眼皮都没抬。“是你起床太迟。” 理亏的墨多多闭了嘴继续乖乖的啃冷三明治。 电视在放着今天的早间新闻,穿着西装的黑眼圈小狗正认真的盯着电视。 看新闻,查理的爱好之一。秋落经常能看见它因为看新闻还是看贱狗小五郎动画片而纠结来纠结去。 声音甜美的主持人正在播报一则新闻:“据不明人士举报,今天凌晨在丘枫镇一处废弃公园里,又发现一名疑似被吸血鬼袭击而失血过多导致昏迷的市民,并且在现场发现大量被烧焦的痕迹……案发地点不远处还惊现一个巨大的诡异图案……” “咦,这已经是本周第三起疑似吸血鬼袭击事件了……落落姐,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吗?” “你脑子被牛奶吞噬了吗?”秋落一个白眼过去,然后拿起遥控器换掉了新闻台,引得查理一下跳起来。“秋落!” 秋落把遥控器扔给查理,起身拿着书上楼了。王鸟拍拍翅膀,也跟了上去。 “落落姐你明明自己都是精灵啊……”墨多多小声的自言自语,然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吸血鬼什么的还有什么不可能存在的……” 二楼房间,秋落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墨家之外。 不远处,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影正在缓缓向墨家走近。 夏湖。 秋落眼眸眯起。 她来干什么? 然而不待秋落多想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墨多多背着书包,匆匆的跑出了门。 这熊孩子……又要跑哪里去玩…… 秋落皱起眉头,嘴角微抽。 不过,他不在也好,省得和夏湖碰一起了麻烦。 这样想着,秋落转身离开窗旁,顺手拉上了窗帘。 果然,秋落才刚下了楼,门铃就响了。 夏湖来了。 秋落慢慢的走过去开门,门外笑得一脸灿烂的果然就是夏湖。 “嗨~又见面了呦秋落同学,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秋落没有说话,只是让开了身,让夏湖进屋。 屋内,静立的王鸟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怀杀气的看着笑容灿烂的夏湖。 “秋落同学,这是你养的鸟吗?看起来是很稀有的品种呢~”夏湖笑嘻嘻地道。 秋落仍是沉默。她关好门,反锁,然后才转身向客厅中的夏湖走去。 “夏湖同学,程结玲不在,此刻的你可否摘下脸上的东西了?”秋落直视夏湖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声音淡淡的。 “……聪明的女孩。怪不得他说不要与你太接近呢。”夏湖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眉毛上挑,那嘴角扬起的笑容,很像印象里的某个人。 她伸出双手,在耳后某个地方轻轻扯动,一张薄薄的人皮就被取了下来,露出她的真实容貌。 那是一张与夏湖完全不同的异国风格的脸,配合着还未改换过来的黑发黑眸,视觉上很是突兀。 秋落盯着她的脸,忽然道:“夏佐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绕有兴味的挑起了眉,轻笑:“那你又为什么这样肯定?” 秋落走近她,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脸,黑曜石的眼睛深沉无光。 “感觉。” “感觉?” “你和他给我的感觉,太相似。” “……感觉敏锐的小刺猬。”她沉默了几秒,才这么说道。 秋落皱眉更深。“不要叫我刺猬。” “本来我就没想着能瞒你多久,夏佐那家伙也只是让我确保你是否活着而已。”夏湖没有理会秋落的话,无视王鸟杀气腾腾的危险注视,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翘着二郎腿轻笑着自顾自地说着。 那盯着秋落的目光,带着玩味与戏谑。 真真是像极了只狐狸。 秋落看着夏湖的的动作,皱着眉却不说什么。王鸟继续瞪着她,蓄势待发的模样。秋落招招手,王鸟便振振翅膀,飞舞在她身旁。 “小刺猬,围捕你的猎人,开始逼近了哦。” --- “落落姐,待会我会带一些特别的……客人回来。但是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啊?拜托拜托了!”屏幕的另一边传来墨多多恳求的声音,秋落面无表情,直接手指一动结束了通话。 “真是单纯好骗的孩子。”另一旁,又变回了夏湖模样的伊莉丝轻笑,言语间满是嘲讽。 伊莉丝莎露,这只狐狸的本名。 秋落只是站在窗前,缄口不言。 “墨家的小东西把猎人引来了呢,你该怎么办呢,小刺猬?” --- 不多时后,客厅。 秋落站在一楼的楼梯中央,黑眸淡漠地看着陌生的人在墨家忙上忙下。 “那个……擅自带陌生人回家,我知道这不对……但是,落落姐,这些叔叔都是好人!真的,落落姐你要相信我!”墨多多在楼梯下仰头望着秋落干笑道,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着的。 落落姐又是这副看不出喜恶的表情了……话说落落姐不会突然暴起赶人吧?那时候他的面子就丢完了啊…… 不过这好像是他墨多多的家吧……那他为什么要害怕落落姐啊? 想通这一点的墨多多顿时泪流满面。 然而秋落却意外的什么都多说,只是扔下了淡淡的一句“不要上二楼”之后,便转身上楼了。 一道疑惑的隐晦目光跟随着秋落,直到她消失在楼梯转角。 在秋落的房间里,夏湖……或者说伊莉丝倚在窗沿,伪装的黑瞳望着窗外,有一丝落寞。 “我说,秋落啊……”她这样轻唤这个名字。“夏佐这样关心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秋落沉默。 “不需要知道。” 就在伊莉丝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秋落开口了。这样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她把错愕的目光转了过来。 无视她惊讶错愕的注视,秋落走到窗边,望向玻璃外的世界。 “他看我的目光,像透过我看着谁。他望着我的眼神,像拼了命的要弥补什么。既然他不曾告诉我,那我也无须知道。” 伊莉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好勾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你真是让人猜不透……既然你那么清楚的话,那位尊贵的船王大人安排在你身边的「隐者」……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秋落沉默着,许久之后才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爱管闲事的管家大人,我当然知道。” 伊莉丝呵呵笑了起来,眼眸都眯成月牙:“明明是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啰嗦老头子,认真起来却是让人惊讶呢。”说着,她摊了摊手。“开学第一天我就被他认出来了。中国人说的人不可貌相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如果不是确定我不是要来害你的,估计‘夏湖’就不会出现了,程结玲那小丫头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秋落侧眸,黑曜石眼睛倒映出伊莉丝的模样,略有些惊讶。 ……如此,温柔的语气。 “你,是真的夏湖?” 然而伊莉丝却摇了摇头。 “真正的夏湖在上个学期结束就离开丘枫镇了,但夏湖一直隐瞒着没有告诉程结玲。同时,也就是那时候,我成了夏湖。” “和夏佐那个聪明的家伙不同,我擅长的领域是易容术和演技。这种需要经验的技术,以那小子的水平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才把我拉来当苦力,一点都没有尊敬长辈的意思。” 秋落眯起眼睛,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伊莉丝。 “……喂,小刺猬,你那是什么表情。”伊莉丝不悦的挑起眉。“夏佐当年是我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无论是辈分还是年龄,我的确比他年长。” “那我就不能叫你夏湖同学了,”秋落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窗外,淡淡的说道:“大婶。” “……小混蛋,当心我把你从这扔下去!”毫无疑问,这句话收到的是来自伊莉丝的怒目而视。 秋落却是在心里笑了出来。 果然……怪不得夏佐那个怪蜀黍会有这样的性格啊。 --- 伊莉丝说,当初她把夏佐从孤儿院带出来,并亲自教他言语会谈术、易容术、演技,伪装技巧以及各国语言。可以说夏佐现在所会的技能,有一半源自于她。 “那小子聪明得不像个人类。我从未见过学习能力如此之强的孩子。也许是上天剥夺了他的一切,所以才给予了他这样的补偿吧。” 后来,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夏佐又被安排潜入希哈姆伯爵的府邸,成了他的学生。 “自那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说到这里,伊莉丝拨了拨眼前黑发,露出那双属于夏湖的黑色眼眸。“我十五岁的时候注射了一种特殊的药剂,这辈子都会是这副模样,不会再长大了。” “我和夏佐都没有亲人。等到我们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脱离那个组织的时候,这个世界早已离我们而去。我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人。” 伊莉丝那伪装成的黑色眼睛灼灼地直视秋落,说话的语气也带了种莫名的意味。“秋落,你应该知道的吧,那家伙对你的……” 对你的,那不同于他人的情感…… 然而秋落只是侧眸,黑曜石眼睛与伊莉丝坦然而对,淡漠的目光是深沉的静默。 “知道什么。” “……真是铁石心肠的女孩。”伊莉丝嘲讽的一笑,黝黑的眼睛似乎逼出蔚蓝的光,眼角上挑出危险的弧度。 “是因为亚瑟?” “……” “既然如此,为何不戳破那老头的伪装?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为何还要在这里装傻?为何还要给那个小子毫无希望的希望?” “既然他不想我知道,那我又何必言明。” 伊莉丝语噎,无言以对。 这个淡漠的黑瞳女孩,永远一副与世界疏离的模样,不信任着任何人。 原来,原来。 竟早就把一切都看透了吗? 紧闭的玻璃窗户被秋落推开,风呼啸着卷了进来,一下吹乱了长发,于空中飞舞。落地窗帘被风撕扯着,喇喇作响。未关紧的房门被风一下子顶开,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在风中,伊莉丝听见那孩子淡漠如水的低语: “这世间有一种爱情,终生都不能被称之为爱情。” “同样的,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此生都不能去回应。” 有些时候啊,拒绝只是不想在你伤痕累累的身躯上,再添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就是刺猬保护另一个人的方式,夏佐。 聪明如你,恐怕早就知晓了吧? 伊莉丝只是沉默,静看夕阳的余晖为这淡漠的灵魂染上一丝暖意。 只有一丝…… 她……还是在意夏佐的吧? 也许…… 夕阳橘红的光芒一点一点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照耀入窗户中的光拉出了浅浅的影子,像丧失了所有的热情,再美的景色也只余落寞。 远远的,雪白的王鸟扇动羽翼,一声声的悠长清鸣犹在唱着一首远古的歌谣。 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见过去的时光里,吟唱诗人歌唱的诗词: “「我爱的那个人」 「拥有世上最纯洁的灵魂」 「我愿倾尽一切」 「向神祈祷:」 「请拿去我的快乐」 「换给她笑容」 「请拿去我的自由」 「换给她平安」 「请拿去我的未来」 「换给她幸福」 「我是我爱的那个人」 「我已拿我的生命去爱你」 「我只愿你的灵魂依旧干净美好」 「我只愿你的笑容每天依旧」 「我只愿你此生平安无事」 「我只愿你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我只愿」 「你纯净的灵魂永远美好」 「我只愿」 「你纯净的灵魂永远美好」 「我只愿……」 「只愿你纯净的灵魂永世美好」” ——我爱的那个人啊,我已拿我的生命去爱你。 ——我只愿你纯净的灵魂永远美好。 ——我只愿…… 只愿你能找到那个你爱的人,并且也爱着你的人。 王鸟扑着翅膀,落在窗户边上,它黑亮的眼睛倒映着夕阳的血色,像宝石一样漂亮。 它沉默着,望着秋落。 风带起了吟游诗人的吟唱,每一句低语都如梵唱般的神秘飘渺。 “……奇怪的曲调,奇怪的吟唱。”伊莉丝注视着秋落,沉默许久后,忽然这样说道。“谁写的歌?你吗?” 秋落伸出手,窗台的王鸟乖乖的任她揽它于怀中。这个苍白的女孩将目光投向了极远的地方,一直一直,抵达到那天也不曾触摸的地方去了。 她轻轻摇头,黑曜石眼睛再残阳的余晖中,折射出世界的距离。 “这个,是吟游诗人奥菲斯,写给他的妻子的。” --- 楼下,听见二楼传来门撞击墙壁的钝响之时,客厅里摆弄着仪器的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的望向二楼。孩子们也是一愣,然后把目光聚集在墨多多身上。 “这个……应该是落落姐……我上去看看!”说完,墨多多撒腿就跑,一口气蹬蹬蹬爬上了二楼。 墨多多只看见秋落房间的门大开着,风还在灌进来,吹得整个楼道都是冰凉的空气。墨多多探头进去一看,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喇喇作响,而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落落姐……不见了? 墨多多瞪大了眼睛。 不会是跳窗了吧?虽然这里只是二楼但跳窗……也是很危险的! 墨多多想着,满头冷汗。 完了,落落姐肯定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把陌生人带家里来所以生气了! 这下真没法去亚瑟的格兰岛玩了…… …… 所以说熊孩子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 夜,窗外乌云翻滚,隐隐可见其中闪烁而过的刺眼电流,闷闷的轰雷声传来。 秋落望着窗外,看那在翻滚的乌黑云层中隐隐显出形态的金属物体,淡漠的黑眸深沉如夜。 冷风夹杂着雨水从窗外灌进来,扬起她的发,撕扯她的裙角,濡湿了她的衣裙。 伊莉丝走的时候,还戴着夏湖的面具。 秋落问她为什么,她说此后夏湖都不会再出现,她还欠那孩子一个交代。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最后的最后,秋落这么问。 “大概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吧。”伊莉丝扬起夏湖的笑容,那般灿烂而爽朗的模样。 她只是于风中挥了挥手,跃下窗台,在街边路灯的灯光下,消失在遥远的黑暗里,再也看不见了。 只因你是倾听者,不因悲而伤,不因喜而悦。 就只是那样淡淡的,淡淡的。 这样的你,哪怕身处故事之中,也依旧仿若局外人般的疏离冷漠。 --- 一楼,墨多多几个孩子正急得团团转。 扶幽不见了,被绑架的可能性高达99%。可重点是绑匪要求他们用落落姐和一块什么破石头去换回扶幽! 先不说那块叫‘宇宙之石’的破石头是什么东西,他们现在连落落姐又失踪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好吗!这绑匪也真是的,专挑他们没有的要。 楼上传来脚步声,落在楼梯上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无比清晰。 那只名为布里的怪鸟低鸣了一声,低着头,乖乖的一动不动,那般温顺的模样看得几个孩子目瞪口呆。 秋落从楼上下来,王鸟一如既往的跟在她身后。不知哪里来的风吹起她雪白的睡裙,在昏暗的视野里,于孩子们来说,此刻出现的秋落无异于某种半夜出没的神奇生物…… “……呜呜鬼啊!”这是被惊吓到的墨多多。 “……”无语的尧婷婷。 “笨蛋问题多多你看清楚点!是落落姐。”这是不满墨多多又一次出丑的虎鲨。 “……”不知为何沉默的查理。 “……你胆子还敢再没长进一点吗,墨多多。”秋落嘴角抽了抽,走下楼来。 目光扫过三个孩子,秋落蹙眉。“扶幽呢?” 于是墨多多赶紧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还把那条要用秋落和宇宙之石换扶幽的短信给秋落看了。 事情解释清楚后,秋落眯起眼睛,盯着墨多多,沉默半晌。 “这种只能骗骗小孩子的把戏你们也信?” 落落姐你这么说……好像他们不是小孩子一样似的!而且你怎么看也是未成年好吗?!用这样一副大人的口气说话好像你年纪就很大了一样! 无视孩子们愤愤不满的目光,秋落抬眸扫了眼那只叫做布里的怪鸟,转身向门口走去。 “雪儿留在这,看着他们。” 秋落的一句话,让振振翅膀准备跟上的王鸟瞬间颓废到一旁的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落落姐要一个人去救回扶幽吗……”墨多多喃喃自语。 “不会有事吧……落落姐。”尧婷婷看着秋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担忧地道。 “莫要小觑王。人类的小鬼。”一旁,满是幽怨的淡漠声音响起。 “……不要突然说话啊,王鸟。”这是再一次被吓到的墨多多。 距离王鸟最近的虎鲨看了一眼那站立在桌边的雪白鸟儿,知趣的往另一边挪了挪。 不多时,秋落带着昏迷的扶幽回来了。 这件一开始声势浩大的事件,最后却是如此平淡的收了尾。 孩子们不知道秋落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事后面对伙伴们的重重疑问,扶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只隐隐记得,黑暗之中飘渺而来的雪白身影,伸过来的冰凉的手。 宛如……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end- 第49章 番外-局 明亮的炽光灯点亮了这座建筑物,玻璃门外的世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柜台后的叶无律合上书,金丝眼镜下的冷银眼眸一如既往的冰冷。 叶玖终究是落入密密尔泉之底,被暴戾的塞壬多洛伊斯扯入空间乱流…… 克莉斯多……就算是精灵王,果然还是太弱了。 这么想着,叶无律转身出了柜台,推开玻璃门走去那片黑暗之中。身后,‘九溪’两个字的灯缓缓暗下去,最终,整座建筑物都失去了光,没入黑暗之中。 --- 1997年1月24日,希哈姆家族末裔,温蒂d希哈姆诞生。 “阿律……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黑发的女子抱着小小的婴孩,泪水不断滚落,那双水晶般的银眸盛满了悲伤。 叶无律也有着那一双银眸,只是那眸太冷,冷到没有温度。 “姐姐,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即使现在活着,她也活不过十六岁。” “救救她……无论如何救救她……”女子只是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低低恳求。 叶无律俯身,伸手环住低泣的女子。 “姐姐,你知道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我不会让这孩子死的。 那一天,这个以‘叶玖月’之名诞生的孩子,灵魂被叶无律完美的分割为了两半。 一为「情」之智,一为「力」之愚。 叶无律将作为「智」的一半灵魂放回那个幼小的躯体。当这个孩子睁开眼睛,异色瞳已经变为了单一的浅蓝色。 “过强的灵魂给身躯这个容器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切割她的灵魂,将之化为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叶无律这样说。“真正能救她的,只有「审判」而已,姐姐。” --- 2000年1月24日,叶玖因其母亲难产,诞生三个小时便夭折。 叶无律从另一个世界带来了另一半作为「愚」的灵魂,植入了这个早夭的婴孩体内。其灵魂所带来的守护者血脉,延续了这个孩子的性命,也继续了这份命运的羁绊。 因灵魂的同宗同源,这个世界的叶玖与那个世界的温蒂将共享生命。 借这份不可能的命格,叶无律找到了最后的精灵王——克莉斯多灵魂的第九世转生,秋落。 --- 2012年12月21日,世界交替之时,叶无律进入了秋落的梦境。 与此同时,一扇门缓缓开启…… “秋落。” 谁……? 谁在叫我? “想再见到吗,欧阳夏空。” 你能……让我再见到她吗? “当然。” 冰冷的声音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所说之言却如同撒旦的诱惑。 梦中的女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黑曜石的眼瞳朦胧而迷茫。 ——进入那扇门,开始新一轮的转生吧。最后的审判者。 你的第十世,也名为秋落呢。 再经历一次失去的滋味如何?这样你便会拼了命也要抓住那个孩子了吧。 冷银的眼眸在黑暗中缓缓眯起,那颜色里的偏执令人遍体生寒。 “成为我的棋子吧,克莉斯多。” --- 2011年5月23日,作为第十世的秋落因病逝世。 雪白的病床上,黑发的女孩苍白瘦弱,闭着眼睛好似在沉睡。 只是那躯体却是在逐渐冰冷。 叶无律站在床沿,低眸看着这具躯体内陷入沉眠的灵魂。 “秋落,这个世界的身体果然还是崩坏了吗。” 灵魂内隐藏着的血脉苏醒,人类的身体果然还是太弱,十一年便因承受不住而自行崩溃了。 “也罢,”叶无律将手伸向秋落的躯体,取出了她的灵魂。“终究是要送你的本体过来。” 不过,这个世界的秋落死掉了,你的本体居然不受影响……果然只能说不愧是精灵王么。 --- 2007年6月21日/2014年4月1日,叶无律进入温蒂和叶玖的梦境中,将其灵魂带出。 同时,「智」与「愚」灵魂互换,转换身体。 从这一刻起,叶无律的棋局便布完了。 --- 2014年4月4日,秋落推开了「九溪」书城的门。 一切从这里开始。 -end- 第50章 【特别篇】第四十五幕暗夜魅影 ——此篇祭奠我最爱的安。 秋落身上的秘密愈发多了。 在dodo破迷小队的其他成员吃完早餐各自回家后,无所事事的熊孩子墨多多托着下巴,盯着一旁低眸看书的秋落如此思索道。 行踪简直成迷! 先不说昨天怎么就从二楼消失然后又出现了,光是昨晚泡杯方便面的时间就把扶幽安全的带回来这一点,秋落就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了。 ……呃,也不对,好像秋落本来就不是人类来着…… 然而就在墨多多在进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时,秋落的手机震动成功地惊醒了他。黑曜石的眼睛抬起,墨多多赶紧移开自己的视线,望着天花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秋落拿起手机,默默的盯着看了一会后,站起身来拿着书上二楼去了。 ……又是亚瑟的短信? 墨多多偷偷把视线投向秋落的背影,心里如此猜测道。 ……有心思猜秋落的心理活动还不如赶紧写暑假作业! 一边翻看着今天的报纸的小贱狗查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墨多多,摇摇头,如此在心里道。 几分钟后秋落就下来了,不仅换掉了刚刚那身睡裙,还背着每次出门都会带上的斜挎包。墨多多表示他曾一度想顺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奈何向来是有这心没这胆。 “墨多多,我出去一会。午饭和晚饭自己解决。” 扔下这句话后,秋落招招手,雪白的王鸟欢愉着扑腾翅膀跟上,只留下石化的墨多多在风中凌乱。 眼睁睁看着秋落消失在门口,墨多多哭丧着脸看向一旁沉默看报的查理:“疯狗太郎,你说今天我们是吃泡面呢,还是自己做饭呢,还是去隔壁王阿姨家吃黑暗料理呢?” 查理:“……” --- 发信息约秋落出来的,是程结玲。 “秋落,今天我和小湖去游乐园,一起出来玩吧。” 秋落垂眸,从今天之后,‘夏湖’就会从程结玲的生活里消失了吧……那个敏感的孩子知道吗?站在她身边的,早已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丘枫游乐园门口,远远的,秋落就看见了向她招手的程结玲和站在她身旁的夏湖。“秋落,在这里!” 眯了眯眼睛,秋落低声道:“雪儿,飞到更高的地方去,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唳。”王鸟轻鸣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它拍拍翅膀,直直地向高空飞去。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呢,秋落同学。”夏湖笑眯眯地凑近了秋落,微眯上挑的眉角,真真是越看越像夏佐。 秋落只是用一双黑曜石眼睛看着夏湖,一言不发。 “难得秋落同学也来了,今天就玩个尽兴好啦。”程结玲笑着推了推夏湖,秋落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这是我们三人第一次出来玩呢,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说的是呢。”夏湖收回了盯着秋落看的目光,伸手使劲揉了揉程结玲的头发。“今天是特别的。” 从秋落的角度看过去,夏湖的眼里隐隐有着黯然的颜色。 “头发都乱了啊小湖!”程结玲忿忿的抱怨。 然后,秋落也伸出手,把程结玲本来就乱了的头发揉得更乱了。“那就再乱一点。” “秋落怎么你也来凑热闹!” 如你所说,程结玲。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聚一堂,也是最后一次。 --- 在游乐园疯玩了一天,天色渐晚,程结玲瘫倒在小路旁的长椅上,摆手:“不玩了不玩了……小湖还有落落,你俩就是变态啊……还这么有精神……” 夏湖在一旁笑嘻嘻地道:“明明就是你太弱了啊,结玲。这么快就吃不消了。你说是吧,秋落同学。”末了,夏湖还抛了个媚眼给秋落。 “……”秋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向旁边挪了挪,离夏湖远点。 无意间抬眸,秋落看见那黑夜中缓缓转动的巨大机械转出绚丽的光圈,仿佛黑暗睁开的一只彩虹的眸,静静的注视着世间众人。 晚风吹过,清凉的吹拂带走了夏日最后的燥热,扬起的发丝拂过脸庞,微微的痒。 黑眸低垂,秋落回过身,看着夏湖和程结玲,轻轻开口道:“我们去坐那个吧。” 每个祈祷着糖果童话的女孩,心里都建着一座炫丽的摩天轮。 神说,我派了一名天使在摩天轮的某一个格中,对爱情最虔诚的孩子会得到天使的祝福。 当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时,亲爱的孩子,请轻轻说出你的愿望,因为你站在离神最近的地方。 因夜幕降临,晚风已唱起歌谣,残缺的月半隐云间,黑暗将月芒一点点吞噬,照亮这个世界的是冷冷的霓虹彩灯。 游乐园的摩天轮,是女孩们的城市童话。 “秋落同学,我先和结玲上去了呦~”夏湖拉着程结玲,不顾程结玲的不满,直接把她推进了刚刚下来的一间座舱,然后对着秋落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和结玲的私·人·时·间。” 要把离开的事告诉她了吗…… 秋落手扶着围栏,顿了顿步子,沉默地点头。 座舱的门关上了,摩天轮缓缓地转动,而载着夏湖和程结玲的那间座舱一点点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当另一间座舱缓缓落地时,秋落刚欲进去,身后便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嗓音:“可以同乘一舱吗,秋落同学。” 公式书般冷漠的声音,哪怕只听过一遍也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秋落半回过身,眼镜镜片的黑曜石眼睛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那黑发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庞在霓虹彩灯的映照下,光影陆离的炫丽和冷漠疏离有种异样的逆反之感。这种人,只能让人联想到黑与白的条框公式。 南山中学初二(1)班的班长,萧远。 虽待人彬彬有礼,可终究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因为沉默的时间过长,这一间座舱已经被其他游玩的人占据。秋落回过身,走向另一间缓缓落地的座舱。 “不能。” 然而当秋落坐进这间双人座舱时,萧远也坐了进来,在秋落对面。 “抱歉了,秋落同学。”萧远推了推眼镜,那双眼睛在反射着光的镜片下看不清晰,但秋落却仍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探究视线。“有些事,需要和秋落同学单独谈谈呢。” 秋落皱眉,然而却并没有说什么。 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在地面的座舱缓缓升起,在半空的座舱缓缓落地。 一切,都像是被放慢的脚步。天使在不知名的地方颂唱神灵的功勋,低语着关于幸福的谎言。 秋落靠着玻璃门,无视对面萧远近乎逼视的目光,望向窗外丘枫镇的夜景。 黑幕之中闪耀着的七彩霓虹灯,将这座城渲染成不夜之城。可又有谁知道,在这奢靡繁华的灯光之下的黑影里,掩埋着多少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秘密。 当摩天轮要升到最高点时,萧远终于开口了。 “秋落同学。” 一如既往冷漠的声音。 秋落回过头,窗外淡淡的光投到她脸上,光暗交错拉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女孩带着神秘与未知的精致面容。 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在镜片的反光与阴影之中看不清晰,萧远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抬手扶了扶眼镜,沉声道: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秋落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连黑曜石的眼睛都一如往常的深沉无光,淡然若水。 然后,不待秋落回答,萧远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起来:“你身上没有「生灵」该有的气息,干净得如同空气。不是人类,不是鬼怪,更不是妖魔。那么作为非人的你,为何要寄居在那个男孩家里?你究竟——有何目的。” “……如你所见,班长。”秋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悲。“我只是在作为一个人类生活着。” “可笑,非人类怎能与人类相提并论。”萧远皱起眉头,蝴蝶黑的眼眯起危险的弧度。 “就算你曾经是人类,就算你有着与人类一样的外表,但你现在已经抛弃了人类的身份,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念在你不曾杀生的份上,我不想杀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黑曜石的眼眸低垂,深沉如夜的颜色将眼中闪动的一切情绪淹没。 抛弃了……人类的身份吗。 秋落低着头,肩头的黑发因动作而滑落,发丝拉出的阴影将那张苍白的脸掩去一半。半遮半掩之间,有种光与影落差的神秘之感。 她沉默着,像只毫无生气的人偶。 摩天轮渐渐攀升至最高点,这个城市童话里距离神最近的地方。 在秋落沉默之刻,皱着眉头萧远只听到一声由远及近的尖声长鸣:“唳——!!!” 然后,这间座舱便像是受到了撞击般剧烈地摇晃起来。不知名的雪白鸟儿身上忽然升起血般绚丽的火焰,带着不可阻挡之势朝着这间达到最高点的座舱飞速扑来。 萧远看向窗外,蝴蝶黑的眼睛倒映着那燃着火焰的鸟儿,面色微变,开始低声念起古老的咒语,同时一手结出奇异的手印。 可就在眼看着火焰鸟要撞上座舱时,那抹红白相间的影子却是突兀的消失了,连座舱的摇晃也消失了。好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情势扭转得太快,快得让人误以为那只是闪神刹那的幻觉。 萧远紧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座位,终年不变的公式脸出现了松动。他眯起蝴蝶黑的眼,手扶了扶下滑的眼镜。 “被骗了呢。” --- 游乐园某个隐蔽的角落,秋落站在灯光的阴影之中,半抬起手。雪白的王鸟放慢了羽翼的扇动,轻轻落在秋落的手臂上。 在它落下的瞬间,那羽翼上冒起的最后一缕火焰也消失无踪。 秋落皱起眉头,看着王鸟那明显缩水了好几圈的身体,语气有些苛责:“雪儿,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王,是那个人类太过分了!」”王鸟的声音带着忿忿与不满,更多的却是被她责怪后的委屈。 “反正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秋落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王鸟头顶上因愤怒而竖起的冠羽,然后把它抱在怀中,走出角落。“我们回去了。” 离开游乐园的时候,秋落又撞见了萧远。 真是……阴、魂、不、散。 王鸟一见是他,立刻激动得要扑过去狠狠地啄他几下,结果被秋落按住翅膀,在怀中动弹不得。 萧远少年就站在游乐园出口处,霓虹灯投映在他身上,只折射出一层冷漠的光晕。 而秋落却像是没看见在那站着的萧远似的,出了游乐园径直往墨多多家的方向走去,连个侧眸都没给他。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秋落同学。”擦身而过时,萧远忽然开口道。“离开这里。” 秋落顿住脚步,她怀中的王鸟炸毛,翎羽竖起,朝着萧远压抑的怒声尖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秋落抬手摸了摸王鸟的羽毛,安抚它躁动不安的情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便沉默的走开了。 萧远站在路灯下,埋在阴影里的眼睛隐晦不明。 --- 深夜十点,再次把秋落从墨家叫出来的是来自夏湖的急电 。 “秋落!你见到结玲了吗?她到现在还没回家!” 握着手机,深夜的风吹起秋落雪白的睡裙,她皱起眉,黑瞳望向窗外的远方,低声道:“没有。” “那糟了!结玲一个人这么晚会去哪里?秋落你快想想办法啊喂!” “……” 秋落沉默着,然后眯起了眼睛。 “……你究竟……是夏湖,还是伊莉丝。” “……”那头传来一秒钟的沉默。 “当然是伊莉丝,小刺猬。”熟悉的调侃声传来,秋落仿佛还能预见她上挑的眉,弯起的红唇。 这个答案就够了。 秋落挂掉电话,转身看向窝在床上打瞌睡的王鸟。 “雪儿,我们走吧。” 去找程结玲。 --- 这个世界是明亮的。 城市繁华,霓虹灯光下深不可见底的阴影,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普通人类绝不能触碰的秘密。 夜里的风吹拂火焰,血一样艳红的火光摇曳生辉。 深夜的丘枫镇莫名的冷,秋落只穿着单薄的白裙,赤脚穿梭于人流之中,仿若幽灵飘荡。雪白的鸟儿在高空飞翔,绚丽的火焰在羽翼间升腾。 究竟是何时找到程结玲的呢?秋落也说不清楚。 不夜城的霓虹闪烁,终不如那仿若能燃烧一切的烈火。 那是秋落曾见过的,最炽烈而美丽的火焰。 鲜红的,比之鲜血更加艳红的烈火,灼热的气息,仿佛连灵魂都能被熏烤殆尽。 看不清眉目的少年站在火光之中,明亮如火焰本身。 秋落过去扶起地面上昏迷的程结玲,然后把目光投向那火焰弥漫的战场之中。袭击程结玲的黑影被火逼得四下逃窜,那少年也紧追了上去。四周再次被黑暗淹没。 “雪儿,很上去。”秋落轻声道。 空中的王鸟轻鸣一声,扇动燃着火焰的翅膀往两人消失的方向飞去。 秋落这才低下头去察看程结玲的情况如何。 程结玲除了脸色非常苍白之外,身体上没有其他的伤口,也没有钝击后的淤伤。秋落只看见她白皙的脖子上有两个血洞,不由得皱起眉头。 ——“据不明人士举报……又发现一名疑似被吸血鬼袭击而失血过多导致昏迷的市民,并且在现场发现大量被烧焦的痕迹……” 想起这两天丘枫镇的新闻,在亲眼见识过后,秋落总算彻底确定了丘枫镇藏匿了吸血鬼的事实。新闻的报道是真的,而现场被烧焦的痕迹,大概是出自刚刚那个少年之手。 剥开表层,踏入繁华的阴影之中,的确是看到了以前作为人类时不曾看到的东西呢。 秋落沉默的伸出左手,抚过程结玲脖子上那两个血洞的位置。手掌再移开时,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突然,秋落抬头,眯起了黑曜石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黑暗的某一处。 刚才的火焰实在太过耀眼,那光芒掩盖了这个人的存在。 立于风中的少女有一头水银般美丽的银白长发,血眸如鲜血凝固后的暗沉无光。精致的面孔在黑暗中显得愈发雪白。 还有吸血鬼? 秋落心中警惕起来,盯着那一身白衣的血族少女,眉头不知不觉中皱得更深。 然而那血族少女只是靠近了她,暗血眼眸既然冷漠: “又见面了……审判者。” 仅一句话,七个字,便让秋落眼瞳紧缩。 --- 次日,秋落将醒来的程结玲送回了家。她似乎已经忘了昨晚的事,只是因为夏湖要离开而情绪消沉。而对于此,秋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漠然的看着。 人生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离别组成,如果每一次都伤心消沉,未来那么多的离别,又该拿多少时间来遗忘。 当秋落回来的时候,尧婷婷来电话说她的哥哥兑现了那句要邀请dodo冒险小队吃肯德基的诺言,并邀请秋落一同前去。 秋落犹豫了会,还是点头应允了。 装饰主题为明亮的快餐店内人满为患,秋落小心地穿过一楼的人群,二楼是就餐区,人流明显少了大半。 “落落姐,这里!”口里还咬着鸡块的墨多多向秋落挥了挥手。他们的位置就在靠窗的角落里。 远远的,秋落便看见了和孩子们坐在一起的陌生少年,以及站在落地窗前的银白少女。 陌生的少年有着柔和的眉眼,温润如玉的笑容,天生带着一种无可拒绝的亲和力。和亚瑟海风般的温和从容不同,这个少年的眼底有着与之相反的炽热火焰。 而最让人无可忽视的,是他身上磨灭不去的让人一眼望之特殊的感觉。 他就是昨晚那个少年。 秋落可以如此肯定。 “落落姐,这是我的哥哥尧风。”尧婷婷向秋落介绍了少年的身份,然后又对少年道:“哥哥,这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落落姐,秋落。” “你好,秋落。初次见面。” “你好。” 简单的交谈,当是打过招呼了。秋落抬起黑曜石的眼,目光却是停在尧风身后的凝视窗外的银白少女身上。 安·安唯·诺奇顿·卡伦亚多斯。 血族。 秋落不由得又想起昨晚和她的对话。 ——“我见过你,数千年后的你。” 然而沉思中,秋落眼角的余光扫到尧风好像做了什么。当她把目光移向少年时,两人之间已经笼罩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不用紧张,只是一个隔音结界。”尧风少年笑了笑,解释道。 “……”秋落沉默的点了点头。 “昨晚多谢你的帮忙,不然又会让它逃走,继续害人。” 秋落想了想。“那只吸血鬼?” 尧风点头。“之前作恶的就是它。说起来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毕竟是我把它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前两次除去它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城市的降魔者,结果又让它跑了。” 是萧远吧……秋落皱眉,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吧。”尧风看着低眸沉默的秋落,语气还是那般温和。 “的确……异世的外来者。”秋落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敢行走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我真是佩服你的胆量。” 尧风笑了笑,并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那窗边银白的血族少女。“你也看得见安吧。虽然她也是血族,但不曾伤人,我希望你不要怪罪她。” 秋落嘴角抽了抽,终于抬起黑眸直视尧风。“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不辨是非的家伙么。” “啊,抱歉。”尧风反应过来,对着秋落歉意一笑。“我忘了,你是……「审判」。” 秋落抿唇,不言。 精灵王是为审判的执行者,这种身份…… “有兴趣告诉我吗。”沉默之后,秋落仍是低垂眼眸,声音淡漠。“你穿梭各个世界的缘由。” “别想太多,我就是单纯的想听故事。不想说也可以。”秋落在顿了一下后,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尧风似乎是因为秋落提出的这个要求而愣了愣,墨玉似的眼眸闪过一道莫名的光。随后,沉重浮了上来。 “我在找我姑姑。” --- 尧风说,他在他原先的世界里是一名血猎。家族是赫赫有名的血猎家族,著名的吸血鬼猎人多数出自他们家族。 “姑姑是那时唯一能使用圣十之剑的人,但却因为某个罪名被驱逐。” “罪名?”秋落挑眉,疑惑的问道。“什么罪名。” “包庇血族。”尧风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 秋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尧风继续讲述: “祖父将姑姑逐出家族,此后再无音信。以至于血族十三氏族亲王围杀姑姑时,我们都没能知道。” “后来,我在姑姑的挚友——夏浅娜留下的日记本里找到了那时候的记录。姑姑袒护血族遭驱逐之后,就受到了十三氏族亲王的围攻。姑姑没有死,却消失了。” 完完全全的消失于那个世界,再找不到一丝踪迹。 “姑姑没有死。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如坚信不疑着。” “祖父在驱逐了姑姑之后,不久便病倒了,至死还在念着姑姑的名字。其实……那个时候,如果只要姑姑肯低头认错,祖父是做不出驱逐女儿这种事的。” “所以,你也认为你姑姑错了吗?”秋落这样问。 尧风只是摇头,并不作答。 “我只是想找到姑姑,代替祖父和家族向她说一声‘对不起’以及……” “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家。” 回家…… 秋落放在桌下的双手瞬间握紧了拳头,心里因这两个字而弥漫出深深的哀伤。 在那个抛弃了她的世界里,是否……也有人在等她回家呢? “但,无论如何,安一直都在我身边。”尧风的声音唤回了秋落的思绪。听见银白少女的名字,秋落不禁抬头,望向那站立在窗前的身影。 她只是望着窗外的世界,清冷精致的面容在浅金的阳光中,美好得近乎虚幻。 ——“他的灵魂已经和火灵完全融合,每一次转世,灵魂带来的火焰都会灼烧他的身体。而每一世,他都活不过28岁。” 安昨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秋落想起眼前少年的身体状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爱上人类的血族,这样的故事她在纸上文字拼凑而出世界里读得太多。那样的故事太过美丽也太过忧伤,囚于的暗夜之中不死族的爱情比之人类更加炽烈,世间所有的火焰都赶之不及万分之一的温度。 人类恋人的躯体会老去,死去。沾染着红尘气息的灵魂会坠入轮回,下一世那个重新成长的生命。即使寻回前世的记忆,也终不是同一个人了。 终不是了。 --- “那你此刻现身是为了什么呢,要我救他吗?” “……不需要。” 如果我爱他是一种诅咒,那么我甘愿承受这爱恋的代价。 -end- 第51章 番外-纯白 游艇孤零零的飘荡在大西洋的海面上,午后浅金的阳光为那黑发女孩洒上了柔和的光晕。娇小的身影瘦弱孤单,黑曜石的眸暗沉如夜。 那是一双不属于孩子的眼睛。 夏佐找不出那样的词汇形容这个女孩的眼睛,黯淡无光却又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这样的眼睛在初见之时,只需一眼就无法忘却。 他将她带走,又将她送回。翡翠般的眸里倒映着她扑向另一名少年的背影,那毫不犹豫的决然,那一刻也曾刺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多像啊……多像当年那个消失在大火中的孩子。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海风带着微凉越过肩头,在发梢跃然起舞。 大西洋的海面上飘荡依旧着孤零零的游艇,游艇的甲板上站立着孤单单的少年。 这些年,他早习惯了一个人,青春活力的二十年华,却好像已经走过了一生距离。 地狱十八重,罪孽深重者堕之。 当初路西法尔从天堂掉落地狱,羽折六翼,最明亮的星辰从天坠落,纯白染成污秽的黑,成为魔鬼的隶属,堕落的天使路西法。 天上三分之一的星星也陨落了,地狱的十八重住满人类的七宗罪孽。 死后灵魂的归属,不曾拥有任何信仰的夏佐第一次渴望了灵魂的存在。 如果能再见到,就好了呢。 看,孩子的心如此敏感,早早熟知的心智让他看透这世间的冷漠与黑暗。然而八年前那场火,却点燃了他的心,将所有的阴暗连带着骄傲,全部烧灼殆尽。 一刹那的火光如此耀眼,他只想抓住这光。 然而深夜寂静之时,想起那双消失在火中的眼睛,夏佐才猛然惊醒——他根本,就没有向火光伸出手的权利。 他拥有明亮而常人不可及的能力,用之犯下罪孽深重之错误。 在那审判的火光燃起之前,他不知道那是错。然而,当他失去之后,方才察觉到那股心脏涌动着的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原来他以为那些不曾上心的,被遗弃的东西,扎根心底,生根发芽,日日夜夜的爬满心房,一旦抽离,抽茧剥丝的痛,整颗心都是伤痕。 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夏佐想起那双暗沉如夜的黑曜石眼睛,不由得轻声低喃,满心苦笑。 “算我自作自受吗,小刺猬……” --- 夏佐找到伊莉丝的时候,华美精致的别墅,内部的大厅却是昏暗一片。中世纪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照耀出伊莉丝多年不变的少女样貌露出真实的笑容,碧绿的眼眸却是危险的上挑眯起。 “夏佐,多年不见。我本以为你会至少先和我这个姐姐叙叙旧什么的,没想到你一来就扔给我这么个任务。而且……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小丫头。” 夏佐也是眯着眼睛笑,活脱脱的像只狐狸。“反正我支付你这半年的聘金就够了,不是吗,伊莉丝。” “要叫姐姐,小混蛋。”伊莉丝的声线软糯如黄莺低鸣,语气却冰冷得随时都能结冰似的,眼眸着危险的弧度,在烛火中的阴影中犹如墨绿色。 “夏佐,这可不像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才像我,伊莉丝姐姐。”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夏佐!”伊莉丝猛地站起来,沉重的木椅在地板上滑动出短暂却尖锐的闷响。不待夏佐再说什么,伊莉丝按着桌面,牢牢地盯着他。“你让我守在她身边有什么用,既然这么担心她的安危,为何你自己不去?隐瞒着不让她知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夏佐只是淡然的与伊莉丝对视,轻笑。 “我乐意。” “你——”伊莉丝一愣,被他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那个女孩——她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乐意。” “夏佐,冷静一点。她不是她!” 他终于微微动容,翡翠的眸低垂,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扬起温暖的弧度。 “啊,我知道。” --- 后来,夏佐和换了‘夏湖’这个身份的伊莉丝也见过几次面。 咖啡馆内。 完全易容为中国少女模样的伊莉丝用勺子敲了敲杯沿,黑色的眸子倒映着对面少年翡翠似的眼,眉头有些不满的上挑。 “小混蛋……既然让我隐在她身旁了,又何必自己跑过来?” 夏佐唇角仍挂着游戏人间般的清冷笑容,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她会察觉到是我的。” 翡翠的眼倒映出面前黑发少女饶有兴味的神情,夏佐微微垂眸,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名女孩漆黑淡漠的眼睛。 “你也是,不要和她太接近,伊莉丝。她会在你身上看出我的影子。” “这么了解她?” 夏佐沉默了几秒,脑海中浮现那天出现在夕阳中的大西洋王。“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一直注视着他的伊莉丝弯了弯唇,“哦?” 然而夏佐却是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一口的吞咽,眼睑覆盖的翡翠眼眸掩埋了一切的情愫。 再后来,被秋落揭穿了身份的伊莉丝再次来到了那家咖啡馆,上楼的楼梯间,与一名金发少年擦肩而过。 错眸的几秒时间,伊莉丝看见少年有双清澈却深邃的湛蓝眼眸,气质高贵而优雅,不似平凡人所有。伊莉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回首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 有种百年沧桑的孤寂。 伊莉丝碧绿的眼眸眯起。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不老不死的,大西洋王。 二楼的空间永远那般昏暗,冰冷的灯光映着桌边少年雪白的清隽面孔,那一抹纯白在浅栗子色的碎发中异常显眼。 “那女孩的感觉简直敏锐得过分。”伊莉丝拉开椅子,在夏佐对面坐下来。“不过靠近了她一次,居然就被察觉了。” 夏佐只是沉默,垂眸不言。 “她很聪明,也很愚钝。”伊莉丝看着夏佐垂眸不言的模样,不禁微恼。她伸出手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眉头皱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个孩子……根本就不会喜欢你。” 即使她在意你……然而这种在意却是最残忍的对待,明明什么都清楚却是沉默不言,这样仿若逃避般的拒绝。 如此残忍的沉默。 翡翠的眼眸抬起,夏佐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晰,隐隐看得出是一种无言的沉思。那双仿若最珍稀的祖母绿宝石一样的清冷眼眸,凝结着初冬的霜。 太了解了。 那个人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那个人,彼此之间仿佛有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强烈气场,像是两个隔开的世界,无法与它界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 但是—— 就是因为彼此太过了解,太过在乎,太过为对方着想,靠得如此之近的这两个人的距离,才是世界上最为遥远的距离。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有机可乘啊。”夏佐低喃着伊莉丝听不懂的话语,嘴角又扬起那样的玩味而清冷的弧度。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我也想拨开你心里层层缠绕的丛生荆棘,看见最真实的你。 小刺猬。 ——“我不想去地狱纯白的第十九层,那里住着仁爱的上帝。” 在那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世界,罪孽深重的我向着上帝忏悔过错,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想见的灵魂。 -end- 第52章 第四十六幕危境 在各种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熊孩子们终于得到了前往大西洋船王私人海域度假的通行许可。 亚瑟的办事速度一向是和他从容优雅的气质半点都不相符的风风火火,就在墨多多放下刚打完国际通话的手机没二十分钟,好几个月不见的管家大人川顿就以一种奇迹近乎神迹的方式出现在了墨家门外。 当时,dodo冒险小队的熊孩子们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管家大人你出现太快了啊喂难道是直接从地球另一端的格兰岛飞到地球的这一端的丘枫镇的吗?这速度就是导弹也赶不上了啊简直太神奇! 然后熊孩子们就收到了来自查理的鄙视:“笨!那是说明川顿管家一直就呆在丘枫镇!” 世界安静了一秒后。 “……怪不得……亚瑟……会让落落姐……离开格兰岛……”扶幽慢吞吞地道,一旁的尧婷婷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沙发上抱着愤愤的王鸟安静无言的秋落。 “落落姐也是……早就知道了吧。”尧婷婷像是在接着扶幽的话说下去,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 这种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不·爽= = 以上是dodo冒险小队四只熊孩子的集体心声。 管家大人的办事效率一如其主人的迅速,短短十分钟内就搞定了四位熊孩子的家长。在墨多多打完那通电话的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抵达了丘枫镇的某个大型废弃公园,据管家大人说,按照普通的流程来的话他们得明天才能登上前往爱琴海的飞机,那实在是太没效率了。所以,亚瑟将派专机来接他们。 墨多多还没来得及吐槽一句“来得及吗”,远远的就传来了空气震动的声响,半空中的小点逐渐放大,华丽的机身缓缓下降,强大的风压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秋落伸手拢好被吹乱的黑发,眼眸低垂。她侧眸看了一眼高昂着小脑袋,对着那个飞行器很是不屑的王鸟,不由得轻笑。 “雪儿,走了。” 正在闷气的雪白鸟儿立刻回神,振振翅膀飞起来跟在秋落身后。 机舱的门已经打开,管家大人躬身行礼,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里面有个预料不及的人。 他低垂的眼眸依旧湛蓝,深邃而清澈似海。他读书的神情是那样专注,发白的灯光映得他面部的线条清晰起来,童话王子般优雅高贵的模样。 王鸟低低的尖唳一声,瞪着那人的黑亮眼睛跃着恼怒。 然而秋落只是低眸,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似是听见王鸟的尖唳,把目光从手中的书本移开,湛蓝眼眸抬起,与秋落视线相交。 然后,那温和的笑意浮了上来,带着些许重逢的欣喜。 “落落。”他开口唤道,嘴角上扬。 那双许久不见的眼眸温暖如昔,一如记忆里的颜色。 无视身后熊孩子们的吵嚷,秋落走进门内,面容古井无波,只是低垂的黑眸暗沉,掩埋一切的情绪波动。 “……好久不见,亚瑟。” --- 插·不·进·话! 这是与亚瑟秋落同处一室的几只熊孩子的集体感想。他们用无奈加无语至极的目光注视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个家伙,再一次默默地为墙角种蘑菇的王鸟点了一排蜡烛。 王鸟,存在感骤降不是你实力不够,而是因为船王大人的光是坐在那里就实在太抢眼! 仅一两米的距离,却偏偏让旁者生出一种被无形的墙,生生的隔绝了他们与亚瑟秋落的世界联系。 虽然亚瑟也有和他们打招呼……但那只是刚进门时好吗?现在亚瑟注意力都在落落姐身上好吗?! “落落多多家里住得可还习惯?” “嗯,还好。”点头。 “在学习上可有烦恼?” “没有。”摇头。 “和新的老师同学相处,可还和睦?” “嗯。” “落落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嗯。” 秋落停顿了一秒,然后点点头。 亚瑟注视着秋落的湛蓝眼眸微眯,没有揭穿她的迟疑,只是轻轻的笑了。他伸手揉了揉秋落的脑袋,笑得温柔:“那我便可安心了。” 被揉了脑袋的黑发女孩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皱眉,面颊微鼓。 dodo冒险小队全体成员在心底咆哮:落落姐你的设定要坏掉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躲开然后露出一副凶巴巴的攻击表情吗?! 墨多多好奇地凑近了秋落,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咦,落落姐,你的脸好红,还好烫,是发烧了吧?” 然后,下一秒,墨多多就收到了秋落看过来的杀人目光,吓得惊悚的咽了好几口口水,赶紧挪远点远离秋落。 再然后……再然后,墨多多就被墙角种蘑菇的王鸟狠啄了几口。等他抱着肿了好几个包的脑袋哀嚎时,一身黑气的王鸟又扑回了墙角继续种蘑菇。 王鸟你这么暴力我诅咒你一辈子被落落姐无视! 以上来自墨多多熊孩子的小心眼碎碎念。 在dodo冒险小队心思各异猜测来猜测去的时候,大西洋王的专属座机飞越国界,前往那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爱琴海。 在世界各国人民的眼中,爱琴海是闻名遐迩的爱情浪漫之地。而在吟游诗人的歌声中,爱琴海是神的伤泣之所。 “「这世间所有的人啊」 「请倾听我此刻吟唱的歌谣」 「你们看那海中翻滚不休的碧蓝」 「那是波塞冬不朽的爱恋」 「晚风散去夕阳金色的温柔」 「吹拂起薄如蝉翼的白衣」 「世间的人啊」 「我的同胞们」 「你们可知」 「这名为爱琴的海」 「是海神忏悔的泪」 「他害得他的妻子死去」 「天下的生灵皆为之悲泣」 ……” 秋落站在爱琴海的海边,夕阳落在她漆黑的眼中折成乌金的光芒,海水漫过脚踝,又极快地退去,浪花翻滚的声音,因安静的四周而变得清晰可闻。 此处是爱琴海周边的一个小岛,归大西洋王私人所属。因不对外开放的缘故,海水澄清碧蓝,沙滩上的沙子干净得发白,犹如人鱼的眼泪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鸟站在秋落脚边,抬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又湿又重的海水浸湿了它雪白的羽毛,特别是那三只长长的华丽羽尾,湿答答的,还沾上了不少沙子。 “落落姐——” 孩子们的呼喊声从沙滩的另一边传来。 秋落微微侧眸,男孩踩着雪白浪花向她跑来,夕阳拉长了视野里他们的影子。 橘红的余晖里,秋落看着墨多多,有些遥远的想起了另一个男孩。 秋海林……林林……她的弟弟。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去墨多多家暂住,就是因为这两个男孩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像。 “落落姐,川顿先生叫我们快点回去了。你都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了,不嫌烦啊。” 墨多多在她几步外的地方站定,小脸上因为玩得开心而浮着兴奋的红晕,完全看不出疲惫之感。 他们下午四点的时候抵达了这座海岛,见到沙滩的孩子们坚持要先去玩一会。亚瑟也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吩咐了管家大人尽早带他们回来。秋落也跟着墨多多他们去了,在海边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望着遥远的海平面,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秋落收回目光,又凝视着那遥远的海面,轻声道。 王鸟适时的低鸣一声,表示赞同。 墨多多苦恼地抓了抓脑袋。“那……好吧落落姐。反正待会川顿先生就会来找你了……” 男孩自言自语着,转过身又一路踩着浪花跑向了在原地等待着他的伙伴们。 秋落又侧过眼,望了一眼墨多多的背影,黑曜石的眼睛低垂,然后再无留恋的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后,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在秋落背后冷不丁的响起:“小姐,该回去了。” 秋落被吓了一跳,管家大人的声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而等秋落回过头,出现在视线里的却是一名穿着白蓝女仆装的金发少女。她碧蓝的眼眸倒映夕阳橘红的余晖,折射着宝石般的光辉。 “小姐,该回去了。”见她回头,少女又重复了一遍,笑容干净而醇和。 秋落愣愣的看着她,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唳——”王鸟不满的唳鸣一声,瞪着少女的眼睛充满了敌意。 被王鸟鸣叫惊醒的秋落回过了神,她弯腰抱起湿了羽毛的王鸟,丝毫不顾那沙砾带着海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她抬眸看着那名少女,轻轻点头。“走吧。” 回到岛上的小型庄园之后,在管家大人的提醒下,秋落才想起那白蓝女仆装的少女是谁。 蒂娜。 去年圣诞节帮她装饰房间,结果却把自己弄伤的那名女仆,后来好像还成了自己的贴身女仆。 “蒂娜的学习能力很强,仅三个月时间便基本掌握了中文。把小姐交给她,在下也很安心。”管家大人还在身后发表长篇大论,奈何秋落根本就没心思听。她站在蒂娜身前,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这名少女。 那双眸子诚挚而散发着坚定的光芒,笑容醇和,再没有了初见时那种害怕和羞涩。 “小姐?”许是她的注视太淡漠,蒂娜被她看的有些不安,踌躇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声。 在蒂娜不安和疑惑的目光中,秋落伸出手,比了比她和自己的身高。“你长高了,蒂娜。” 这副躯体没有成长了。 那么长的时间里,十二三岁的年纪应该每一天都在变化,然而只有她还是初来这世界时的模样。 这副躯体,早已不再是人类…… “小姐……”蒂娜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双黑曜石眼睛里的东西深沉为夜一样的颜色,沉重而飘渺。 然而秋落却是突兀的侧开了视线,径直往楼上走去。“走了,蒂娜。” 回卧室洗完澡后,秋落拒绝了蒂娜送来的欧式繁复睡衣,换上了一贯的简单白色睡裙。 赤脚踩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秋落一度怀疑这是管家大人故意的,大热天的踩着毛茸茸的地毯不觉得太诡异了吗? 秋落推开窗,海风灌了进来。雪白的王鸟扑扑翅膀,轻巧地从窗户钻了进来。王鸟的小脑袋撒娇似的蹭了蹭秋落的脸颊,冠羽扫过她的眼睛,有些痒。 蒂娜走过来,把散落的窗帘重新束好。海风吹拂起她金色的碎发和发辫,在黄昏最后的橘红余晖中染着血一样的辉光。 蒂娜转过来看着秋落,谦卑的微微垂额。 那抹浅色阴影之中的笑容,如此的温柔醇和。 “小姐,今晚的晚餐很丰盛,有很美味的墨鱼子酱哦。” “……把鱼子酱去掉。” --- 第二天,秋落选择了窝在房间里看书,拒绝了墨多多所说的‘亚瑟将亲自带我们下海潜水’这个看起来很有诱惑力的游玩活动。 海当然是用来看的,至于游泳潜水什么的……还是算了。 墨多多走后,蒂娜端着一小盘点心和红茶推门进来,轻轻放在了秋落的书桌上。 秋落在看书的时候其实更喜欢吃坚果类的零食,管家大人清楚她的喜好后,每次都会给她准备一大盘果仁。而秋落在如此吃着果仁看书一个多星期后——不负众望的上火了,牙疼不说,嗓子也哑了许久。于是从那以后,管家大人就再没敢给她一次准备50克以上的果仁。 蒂娜将点心放置桌面后,便安静地退居一旁。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自己有秋落翻动书页的声音。 不过,任谁都不会喜欢被人一直盯着看。秋落终于在心里叹息着放下书,侧眸抬头,看向蒂娜:“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蒂娜。我现在暂时没有什么需要。” “好的,小姐。”蒂娜微微欠身行礼,然后推门出去了。 秋落松了口气,然后端起那杯红茶轻抿一口,继续翻起了书。 --- 蒂娜找到了管家大人,欠身行礼道:“川顿先生,请为蒂娜进行特训吧。” 管家大人微微挑眉,平日在秋落面前有着夸张表情的脸此刻却是严肃的。“小姐呢?” “小姐命令蒂娜去做自己的事。”蒂娜笑着回答。 管家大人点点头。“那好,跟我来。” 亚瑟安排在秋落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简单人物,川顿管家如此,那么蒂娜也必须如此。 既然她想要留下来,就必须在短时间内学会中文,各式各样的贵族礼仪和仆从须知,以及……格斗技巧。 蒂娜知道,那个时候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注定无法回头。 “小姐其实只是个孤单的孩子而已……”那样的形单影只,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想要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听见她低喃的管家大人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前行。 “的确如此。” 即使有了这大半年的特训,蒂娜依旧在管家大人收下坚持不了多久。 地下格斗场。 “你的体格并不适合格斗,练习暗杀方面的技巧会更好。”管家大人看了一眼场中被他扭伤了手的蒂娜,皱着眉道。“博朗逊没有教你吗?” “博朗逊先生一直在教导蒂娜这方面的知识。”蒂娜深呼一口气,对着管家大人弯身行礼。“多谢川顿先生指教。” 管家大人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把伤口处理了再去小姐那。” “是。” 换好衣服并处理了伤口之后,蒂娜从温室里摘了一些白色茶花,准备插在秋落房间的花瓶里。 庄园的走廊里,蒂娜遇到了神色凝重的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告诉蒂娜,船王大人在教导那几个孩子潜水的时候,受到了不明海洋生物的袭击,现在正昏迷不醒。而蒂娜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秋落一直呆在房间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船王受伤的事! 蒂娜很是不解。“为什么不能让小姐知道……” 管家大人看了她一眼,转身低叹:“因为船王不想再让小姐流血。” 蒂娜回到房间后,发现那只一直在睡大觉的雪白鸟儿已经醒了来,正站在秋落的书桌上,一副焦急的样子。但一看到开门的是她,马上就变成了防备的模样。 至于秋落却是趴着桌面,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蒂娜赶忙走过去,甚至还来不及把手中修剪好的白色山茶花插到花瓶里。然而还不待王鸟瞪着黑亮的眼睛看她,趴在书桌上熟睡的秋落却是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 梦境的世界还是那般模样,满眼的纯白飘荡着飘渺的白雾。 秋落在这白雾中行走,又好像一直站在原地。周围寂静无声,寻不到过去,找不到未来。 远远的,有人影闪动。 秋落看清了那人,女孩熟悉的面容仿佛是永不褪色的记忆,镌刻在骨血之中,无法忘怀。 “小空……”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低喃。 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欧阳夏空的模样因走近而清晰起来,她漂亮的黑眸似乎折射出茶色的光。她看见了秋落,然后露出了笑。 还是那般不温不火的温度。 然而欧阳夏空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越过了秋落,继续向白雾的前方走去。 “小空,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秋落猛地转身,刚踏出一步,就被另一个人拽住了手腕。 “不可以的,学姐。”阿玖的声音带着欢愉的语气,像是又遇见了什么很开心的事。 秋落侧头,黑眸中映出那孩子的模样。她浅蓝的眼睛璀璨如银河星辰,那般明亮纯净。 阿玖松开了秋落的手,也越过她走向白雾世界的另一边。 “等等,阿玖!”秋落想追,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跑,都追不上那两个看起来慢悠悠的在走的女孩。 “学姐,你回去吧。” “你无论怎么样,都再也抓不住我的手了的。” 秋落摇摇头,试图不去听那孩子的声音。 “我们要去的地方……” “即使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也终究到不了的……” 她们的背影渐渐淡化在白雾中,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秋落终于还是没能追上。 看着那背影消失,秋落心里一惊,分神之间脚下一绊,直直朝地面扑去。 一双手出现,接住了她。 “落落,小心些。”少年的声音依旧温和。 秋落却是犹如触电般地自己站起来,挣开了少年的手。 眼前,少年清隽的面容含着笑意,湛蓝眼眸清晰的倒映出她的模样。 “亚瑟……”秋落低低地唤了一声,却是垂下了头,不去看他。 金发的少年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黑发,然后也转身—— “等等,亚瑟!” 秋落惊醒。 睁眼,梦魇破碎,眼前的一切还是睡前的模样。没有满世界的白雾,也没有那些熟悉到心痛的面孔。 “「王……」”王鸟低声轻鸣,小小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秋落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撑着桌面坐起来,尚有些迷蒙的黑眸注视着桌面的王鸟。 “……我睡了很久吗……雪儿?” 雪白的鸟儿摇摇头。 “小姐,下一次请不要再趴在桌上睡了。”蒂娜的声音传来,秋落循着声音抬头。她看见蒂娜手里是一束开得正好的白色山茶花,很是漂亮。 蒂娜把花插在花瓶里,然后走过来替她收拾乱糟糟的书桌。秋落不知为何有些没来由的心烦意燥,抚着王鸟的羽毛不知在想什么。 无意间的目光扫动,让秋落注意到了。蒂娜手腕上绑着的绷带。 秋落皱眉。“蒂娜,你的手又受伤了?” 蒂娜收拾桌面的手明显顿了顿,她扬起微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没事的小姐,小伤而已。” 一旁的王鸟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人性化的鄙视。 说谎。 秋落垂眸,“东西放下。” 蒂娜微微一愣,却还是听话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秋落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蒂娜受伤的手腕。“以后小心点。” “嗯。”蒂娜认真地点头,面颊微红。 松开蒂娜的手腕后,秋落合上桌面的书放置一旁,然后起身离开。 “蒂娜,带我去找亚瑟他们。” 她果然还是很不安。 必须要去确定一下……亲眼见到才能安心。 “小姐……”蒂娜还没来得及惊讶自己手腕的扭伤恢复,便被秋落这一句话惊得心脏狂跳。 然而蒂娜没能叫住秋落,她只看见王鸟雪白的影子跟着秋落一闪。视野里的房门开了又关,蒂娜赶忙打开房门想要追上秋落,却惊讶的额发现房外的走廊里早已空无一人。 “小姐……” --- 当管家大人在走廊遇上秋落时,内心无疑是惊恐的。 “小姐……”刚欲行礼,秋落就已经凑到了管家大人眼前,神色严肃。 “管家大人,亚瑟人在哪?” “这个……”管家大人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姐,您还是先回房间吧。” 他这么说,秋落疑心反而更重,那股隐隐不安也在悄然扩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管家大人。”秋落神色肃穆,黑曜石的眼睛直视管家大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管家大人躬身的弧度更深,几乎成九十度的直角。“船王在医疗室。小姐。” 在管家大人的视野里,只看见秋落的白色裙角忽地一闪。再抬头时,眼前身后都没了秋落的身影。 狭长的走廊里只有管家大人的一声叹息,然后迅速湮灭。 医疗室。 雪白的挂帘被秋落唰的拉开,愣是把病床沿的医生肯先生吓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东西都拿不稳。 “小姐,请您离开这里……”肯先生扶了扶下滑的眼镜,语气严肃。然而他的话被秋落冷不丁的打断—— “出去。” 肯先生皱起了眉。“小姐,您在开什么玩笑,船王阁下目前还处于生命危急之时,作为医者的我怎能离开?” “我说出去!” 秋落的声音猛地拔高,黑曜石的眼睛却是浮现出某些朦胧的东西。 王鸟低鸣了一声,忽然扑扑翅膀直冲肯先生而去。肯先生还没从秋落的眼睛里回过神来,就被扑来的王鸟又吓了一跳,手里的工具散落一地。 下一个瞬间里,肯先生和王鸟都消失了。 秋落慢慢地走过去,低眸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他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左肩上有着被什么生物啃咬留下的伤口,狰狞得吓人。 他闭着眼睛,一贯温柔从容的面容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眉头紧紧地堆在一起。 “亚瑟……你皱眉才是……真正的难看死了……”秋落觉得喉咙发痛,什么话都哽咽在里面,一句话断断续续的。 她伸出左手,极小心极小心地覆在他左肩的狰狞伤口上。她的手掌无法覆盖全部的伤口。 许久许久,等秋落再把手移开时,那肩上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疤痕都不曾留下。 秋落的脸色却是突然苍白了许多,手撑着床沿,像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 “亚瑟……”秋落叫了一声,可他没有回应。 “亚瑟。”没有回应 “亚瑟。”还是没有回应。 “喂,亚瑟……”秋落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黑眸中朦胧的雾气凝结成水珠,滴落。 惊觉自己的落泪,她闭上眼睛,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努力地想把泪水逼回眼眶。 “落落。”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即使虚弱,却依旧温和。 秋落赶紧低下头,蓦然撞入一片湛蓝,那清澈而深邃的颜色里,她看见自己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幼稚孩童。 “你哭了。”苍白的金发少年勾起笑容,却带着不可忽视的虚弱。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我没哭。”秋落赌气,转过身不去看他。 亚瑟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时沉默。 秋落用力擦去自己脸上的泪迹,黑眸小心翼翼地侧过去看了一眼沉默的金发少年,却突然发现他依旧没有好转的苍白脸色,连唇色都在变得青紫。 “亚瑟!”发现不对劲的秋落没了时间再去赌气,立刻转身看着亚瑟。“伤口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为什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袭击船王的不明生物……有毒。”管家大人的声音自布帘的另一边传来,带着深深的叹息。 秋落愣住。 “那种事,我的血就够了啊!”愣住一秒后,她对着布帘外的管家大人大喊,声音都出现了嘶哑。“瞒着我对亚瑟有什么好处!” “落落……不可以的。”亚瑟却是在这个时候说了话。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却坚定得可怕。“我不能……不能让你……再流血了……” 秋落咬着唇,一言不发。她的手攥紧了拳头,深陷进肉里。 就为了这种理由…… 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没事的……落落。”少年苍白发青的脸勾出熟悉的温和微笑,眼睑半垂。“我只是……需要睡一会……” 然而秋落却只是侧过眸,静静地注视着他,黑曜石的眼睛低垂。 她咬着唇,沉默。那双眼睛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骗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让人闻之心颤。 你骗我,亚瑟。 ——那个时候,小空也是这么说的。 “姐姐,我很困了,想要睡一会……” 然后我点点头,说:好,你睡,我去买提拉米苏,等我回来你就要醒了。 ——然而,小空她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你说你只是很困了,想要睡一会,可你最终还是抛弃我,离我而去了。 你骗我…… 被擦去的眼泪再一次滴落,一滴,两滴……沾湿了少年苍白的脸。 那温度滚烫而炽热。 亚瑟湛蓝的眼眸微微睁大。 秋落手撑着床沿,踮起了脚尖,俯身吻在他冰冷的额头。 “晚安,亚瑟。” -end- 第53章 第四十七幕尘埃归土 时空静止。 秋落的唇离开他冰冷的额头。低眸,少年苍白的面容还凝固着最后一秒的惊讶。他湛蓝的眼眸已经覆上,神情安然。 “你和小空一样……是个大骗子,亚瑟。”秋落注视着亚瑟,嘴里嘟囔着什么。 她转过身,拿过一旁桌上医药箱里锋利的手术刀,又到处东翻西找的找来一个玻璃杯。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对准左手掌心的部位,秋落看也不看,直接一刀划下去。 殷红的血珠飞快地渗了出来,接连成线,缓缓地注入玻璃杯中。 “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你的话,亚瑟。” 被注入鲜血的玻璃杯暗沉下来,表面折射出血色的微光,犹如古老的水晶般美丽。 “明明毒素都侵入五脏六腑了,还骗我说没事。这叫我怎么相信你,亚瑟。” 鲜血渗出变得缓慢起来,断断续续,皮肤破裂的疼痛感袭来,一阵阵的痛。 很痛,很痛。 雾气朦胧了视线,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顺着脸颊汇集于下巴,一滴滴地掉落。 秋落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黑曜石的眼睛还是一片氤氲的雾气,亮晶晶的水光抹去所有的深沉,剥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淡漠显露出最初的模样。 左掌心都是半干涸血迹和还在极缓地渗出的鲜血。秋落拿起那半杯血,透明杯中浓稠殷红的液体散发着的并不再是普通人血液的铁锈腥味,而是一种淡淡的甜香味。 秋落再看看病床上躺着的亚瑟,眉头皱起,有些犯了难。 时空静止,亚瑟已经陷入昏睡,把这半杯血灌进他嘴里明显比以往喂阿玖时更费精力。 她刚伸了左手,掌心便生生地抽痛。秋落不由得皱眉,想了想,放下了右手的玻璃杯在一旁,然后伸过去小心地托起了亚瑟的背。 亚瑟并不沉,然而单手的秋落却用足了劲才勉强半托起他。左手拿来玻璃杯,不顾掌心的剧痛,秋落拿着杯沿贴近亚瑟的唇,却发现他紧闭着牙关,根本就灌不进半点血液。 一时间,秋落生出种无力感。 怎么现在这世道救个人都那、么、难! 秋落放下亚瑟,左掌心的伤口痛得有些麻木,新渗出的鲜血沿着杯身缓缓滑落。 黑曜石的眼睛瞪着床上睡着了一般安详的金发少年,秋落鼓着腮帮子,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把亚瑟叫醒然后让他把血喝了是明显不可能的事,不然秋落也不用那么麻烦的让亚瑟陷入昏睡再静止时空了。 到底该怎么办。秋落很烦恼。 唉,可惜她现在能力实在太弱,不然就不用静止时空来放血救人了,直接的肢体接触就能净化亚瑟体内的毒素。 秋落皱着眉头,苦苦冥想。 想来想去,方案被否决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秋落决定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 “哼,谁叫你先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想起亚瑟和管家大人瞒着她的事,秋落的火气又上了来。 秋落伸出右手捏住亚瑟的下颚,终于使他微微张开了口。带着丝丝甜香的殷红血液顺着杯沿缓缓倾倒,极小心地倒入亚瑟嘴中。 半杯液体足足用了好几分钟才倒尽,秋落抬手抹去亚瑟唇角的几丝血迹,看着他已经慢慢恢复正常的脸色,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左手和玻璃杯,秋落拿起一旁桌上沾了血迹的手术刀,扔进了垃圾桶。在那一瞬间,沾了秋落血迹的两样东西都消失在桶内。 毁尸灭迹要彻底。 秋落这么想着,再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中的金发少年,然后转身,走过去唰的一声拉开了布帘。 静止的时空在这一瞬间内破碎,恢复了流动。 绕是以管家大人的定力,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秋落也是被吓了一跳。而当他看见秋落眼里的泪珠时,更是吓得够呛。“小、小姐,船王大人……” 秋落抬起头来看着管家大人,那双带着水雾的黑曜石眼睛亮莹莹的,看起来就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没事了。” 管家大人一愣。 “亚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秋落再解释了一遍。 管家大人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然而还不待他皱眉,秋落便抬起了左手,露出掌心那道血迹斑斑的深深的伤口。 她低头,扁了扁嘴,脸难看的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还有,好痛。” 管家大人心头狠狠地跳了几跳,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小姐,您的伤口必须立刻包扎!” 秋落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任管家大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了伤口的血迹,消毒,上药,包扎。 左手掌心缠绕了厚厚的纱布,即使上了药,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秋落垂眸,覆住黑曜石眼睛里涌动的情绪,抿唇不语。 这种程度的伤,其实只要很快的时间就能愈合,半点疤痕不留。然而她却留着这道伤口,轻轻地动动手指都能扯着伤口痛得她倒吸冷气。 即使经历那么多次深入骨髓的抽骨剥筋的疼痛,秋落仍是怕痛,很怕,很怕。 身体的疼痛会麻木,但心灵的伤痛不会。 只要一触及,仍会痛,锥心之痛。 于是身体的伤痛便变得轻了,因为她秋落……更害怕被抛弃。 其实秋落就是气不过。 亚瑟不想她流血,为此还隐瞒他生命垂危的事实,她为什么要乖乖的听话? 只有这点,我才不要听你的。 秋落在心里打好主意,抬眸之时忽然想起那几个熊孩子,他们为什么没来看亚瑟?不由得皱眉。 “管家大人,墨多多他们呢?” “随博朗逊出海,捕捉那头袭击船王大人的海怪去了。” 秋落皱眉更深。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事实证明,秋落的预感是正确的。 下海归来的博朗逊先生带回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在深海之中被卷入不明海洞,生死未卜。 就知道会出事。 秋落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眉头皱起。然后,她跳下椅子,冲出了医疗室。 “雪儿,回来!”她叫道。 走廊里忽然响起翅膀扇动的声响,雪白的鸟儿出现在秋落身后,那模样好似一直都在一般。它发出一声低鸣,像说了一句什么。 赤脚踩在走廊的砖石上有些冰凉,秋落跨了几步都有些被裙子绊住,不得不用双手提起裙摆。 管家大人在背后急促地叫了她一声:“小姐!” 然而秋落没有停止奔跑的步伐。她频率极快地低声唤着:“墨多多!墨多多!” dodo冒险小队所有成员的名字秋落都唤了一遍,包括小贱狗查理。 管家大人一路追着秋落,听着秋落的唤声,心头疑惑间,走廊的转角,秋落白色的身影一拐,消失在视线里。半空中的雪白鸟儿也是低鸣一声,紧紧追着主人而去。 脚步猛地顿下,管家大人侧过头去看走廊的拐角。那一条长长的通道里,空荡荡的无半个影子。 --- 秋落跑着,视野的景色淡去,最终被白色的雾气笼罩。王鸟厉声嘶鸣,鸣声中带着满满的警惕。 那白雾之中,站着一个人的影子。 金丝眼镜,冷银双眸,冰冷的气息如寒冰般千年不化——叶无律。 秋落顿下脚步,眉头再次皱起,眼眸中带着些许警惕。“叶无律,你又来做什么。” “来警告你。”叶无律声音冰冷,那双冷银眼睛微挑。“克莉斯多,你莫忘了。你的身份是世界的审判者。你的一个决定,做出的改变都可能毁了这个世界。” “我可不认为你会有这么好心。”秋落仍是皱着眉,淡省道。王鸟旋舞在她周围,望着叶无律的黑亮眼睛是防备,而在防备之底,是一丝杀气。 它也清楚,这一切若不因为叶无律,根本就不会是这个模样。 然而叶无律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白雾之中。 其实无论哪个世界毁灭还是存在,都与她叶无律没有半分关系。但唯独这个世界不行。 只有这个世界不可以被毁掉。 看着叶无律的背影消失在白雾里,秋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她始终摸不透叶无律心中真正所想,也想不通她这次特意前来警告的目的。虽然秋落与叶无律并无太多的接触,但她却能隐隐触摸到叶无律背后的故事,那必定是个极其悲伤的故事。 只因叶无律,执念太深。 她只是为记忆里的某个人而活,一如现在的秋落。 秋落会这么觉得,也是因为叶无律给她的感觉太熟悉,就像是……在看镜中的自己。 也许,她只是不想这个沾染了记忆里那个人气息的世界消失不见。仅此而已。 --- 一切的一切,都在秋落见到现在的dodo冒险小队之后,隐隐的猜出了什么。 被原始森林覆盖的孤岛,从未见过的怪异植物。秋落皱眉,赤脚踩过满是石砾草叶的地面,黑曜石眼睛扫过不远处的几个孩子,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都快忘了,这群孩子最擅长的事貌似就是找麻烦,什么稀罕事碰上了都不惊奇,头顶着雷叔亲授的主角光环,想不惹祸上身都难。 看,天空掠过翼龙的影子,海中游弋着蛇颈龙巨大的身躯,不远处奔走而过的霸王龙把地面震得山响。这里,是——恐龙的世界。 早该死绝的,应变作了化石放在博物馆供游人参观游览,在实验室供科学家研究的史前生物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这是不被允许的…… 难不成还能和侏罗纪公园一样,是哪个疯狂的科学家组团搞出来的杰作? 秋落这么想。 本来,按照秋落最初的想法,她是准备直接把墨多多他们带回去的。但,叶无律中途出现了,虽然话语不明,但却也惊醒了秋落。她现在的身份不允许她插足太多。 秋落犹豫了。 那几个孩子就在她十几步外的距离,面临着未知的危险,甚至是生命危险。 “命运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昔日奥菲斯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也让秋落犹豫了。 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揣摩未来,预见千百年后的景象,如此的迷茫着,究竟该踏往何方? 然而秋落没有时间犹豫多久,她在王鸟的低鸣中惊醒。身处树林之中,秋落听见岛中央的地方传来沉闷的声响,听发音正是人类的语言: “将这些外来者献祭给我!我赐予你们光明的未来!” 秋落嘴角微抽。 结果还真被她猜中了,这个恐龙世界是一群疯狂科学家们的实验成品吗…… 黑曜石的眼眸低垂,秋落咬了咬唇,声音有些低沉:“雪儿,我们去那群孩子那里。”说着,她移动脚步,向着刚刚那沉闷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王鸟回应了一声,扇动着翅膀跟上。 火山口掩埋着惊天的真相,而真正揭开时却没有那种解开谜底兴奋,只有冷——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冷。 人类,人类。 秋落赤脚踏着冰冷的金属地板,黑曜石的眼睛扫过这个巨大的人造实验室。 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秋落越过地板上密密麻麻的碎纸张,从实验室里巨大恐龙化石骨架的阴影下走了出来,硬生生地把那几个孩子吓了一大跳:“落、落落、落落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落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四个孩子惊讶的脸庞,最后停留在那只小伤齿龙身上。当她看着它的时候,它也在注视着她,琥珀般美丽的眼睛里盛满着悲伤、疑惑、敬畏。 王鸟厉声低鸣,似是呵斥它竟然敢直视秋落。 “雪儿。”秋落低声。 王鸟偏过头,扇动翅膀随便落在了一处电子仪器上,脑袋高昂。 然而还不待孩子们扑上去围着秋落问个为什么时,那个沉闷的电子机械声音又响了起来,实验室中央的巨大电子屏幕亮了起来,其中全副武装的科学家用极其冷漠的态度讲述了一切的真相。 这个恐龙岛,只是为了研究而被创造出来的而已。 原来这里的每一个生命,一开始的诞生就是一个错误。 秋落闭了眼,似是不想再听。 真相就是如此,这个种族复活的意义究竟为何,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无论复活的意义如何,它们的诞生,就是一个错误。 天大的错误。 而她克莉斯多就是为了抹杀这错误而存在的。 --- 在孩子们和恐龙岛的幕后boss废话一堆之时,秋落也考虑完毕,做出了沉默的决定。 科学家们要求孩子们杀了小伤齿龙苏格拉底来换取逃生的机会,毫无疑问的遭到了他们的集体唾弃。墨多多还双手叉腰,黑溜溜的眼睛瞪圆了看向大屏幕里的人:“哼,我们有落落姐,才不稀罕你们的什么逃生通道!” 秋落出现在他身后,幽幽的说了一句:“有人数限制的哦,墨多多。” 于是墨多多再次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远离了她,拍着胸口大喘气。“落落姐、你,你太吓人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然而秋落却是直接无视了他。黑曜石的眼眸抬起,淡漠地注视着大屏幕中裹得严严实实的科学家,面无表情的脸却比往常少了些许温度。 那科学家也看着她,半晌后声音有些不确定的传出:“你……你……精灵王?” 秋落侧眸过去看了一眼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苏格拉底,在科学家变了调的声音响起之后,忽然淡声道:“我诅咒你们。” “我诅咒你们。在海神的愤怒中,在流转的时空里,你们一半的名字将会被法则抹去,那一半的名字所代表的灵魂将被放逐,三世不归。” 秋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就像在背干巴巴的课文一样毫无感情。然而大屏幕中的科学家却慌了神,虽然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可听那彻底变了调的声音就能知道他此刻的恐惧。 “不!精灵王!你不能诅咒我们!!” 秋落不予理会。 王鸟飞起来,突然对着大屏幕的方向尖鸣一声。中央大屏幕猛地迸出刺眼的火花,那科学家的影像跳了跳,然后瞬间消失不见了。 墨多多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些不敢去看秋落。虎鲨也是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扶幽抬头看了眼崩坏的大屏幕,又看了眼半空中扇着翅膀的王鸟,陷入沉思。 婷婷扶着悲伤的苏格拉底,漂亮的大眼睛浮着担忧。她看向沉默下来的秋落,想了想刚要说什么,就被查理的话打断了。 “总之,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然后把恐龙岛的真相公之于众!” 扶幽点点头,刚迈出步子要去找那些仪器上密密麻麻的按钮中的某个逃生通道,就被秋落拦了下来。 “不用这么麻烦。”秋落道。“都闭眼。” 四个孩子还有一只小狗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唯独苏格拉底在秋落话音落下之时就乖乖的全部照做了。 于是,当他们闭了眼,然后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已经蓦然变化,赫然就是孩子们被推下火山口的地方! 然而还不待他们发出点感叹,地底便是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就疯狂地晃动起来。 “不好,他们炸开了地表的岩层!火山很快就要喷发了!” 时间紧促,孩子们只得一边逃命然后一边向红眼凯撒解释清楚。得知真相的凯撒极其恼怒,仰天长鸣间,那嘶吼中的一丝悲哀抽动了秋落的心。 她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然后沉默的看着火山爆发,那艳红颜色的熔浆漫出了火山口。身躯巨大的恐龙们开凿渠道,将熔浆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冷却凝固。 耳边是他们激情高昂的欢呼。 但,这欢乐的气氛无法感染秋落,她像变了个人,眼眸自始至终都是淡漠一片,没有丝毫波动。 “孩子们,”秋落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该回去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婷婷的话说了一半,地面忽然就剧烈地震动起来,大地以极快地速度裂开一条条的地缝,深不见底。 “不好!”查理大叫一声。“科学家们疯狂的举动……导致整个恐龙岛都要下沉了!” 查理话音未落,大地的震动又瞬间暂止了,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像被按下了休止符,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秒里凝固。 时空静止。 秋落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苍白了许多。她抬眸看了一眼查理,与它的视线相接。 “孩子们,该回去了。”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墨多多眼睛一亮,他跑到秋落身前,用充满希冀的眼睛看着她:“落落姐,可不可以带着苏格拉底和凯撒它们一起走?哪怕……哪怕是一小部分也可以的……”说着,已有眼泪溢出。 秋落看着墨多多,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能救它们。” 墨多多一愣,其余三个孩子也是一愣。 红眼凯撒发出了一声嘶鸣,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它血琥珀一样的眼睛露出了坚定的光芒,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它不能抛下恐龙帝国,它必定要同它的子民们共存亡! 孩子们急急地看向苏格拉底,希望它能说服凯撒。如果它们不愿意走,就算落落姐答应了救它们也是于事无补的。 然而,苏格拉底却是摇了摇头,琥珀般的眼睛露出了和凯撒一样坚定的光芒。它伸出纤细的爪子,在空中划着无形的字符,一笔一画都无比坚定。 ——你们走吧,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去。 查理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当最后一笔画下时,孩子们的情绪都激动起来,一张张小脸焦急而悲伤。 秋落垂眸,别开了视线,似是不愿再看。 “时间快到了。告别的话说完了就该走了。” “它们不能存在于这个时代。既然它们诞生是一种错误,那么这个错误就不该延续下去。” 换句话来说——它们是要必须死的。 墨多多反应过来,一双黑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倔强的直视秋落,大声辩解:“落落姐,它们没有错!” 然而秋落却是抬起了右手,将他蓦地往后一推。 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覆灭。 墨多多震惊地大叫:“落落姐,落落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是白痴吗,墨多多。恐龙,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生物。” 秋落淡漠的话语,是墨多多昏迷过去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 这是人类的罪。 秋落低垂着眼眸,抿唇不语。 那双低垂的眼睛不再是黑曜石般的深沉如夜,而是一种幽深的蓝。 那是深海的颜色。 王鸟振动双翼,那美丽的雪白羽毛上又开始燃起殷红的火焰。天空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漆黑裂缝,像个破碎的蛋壳。 狂风在呼啸,刮着人的脸生疼。秋落再一次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对伤齿龙兄弟,低低的一声叹息在风中散开: “保重。” 而后,秋落眼睛轻轻闭上,身体都被抽空了般,一股虚脱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 黑暗潮水般的覆了上来。 “不该存在的,终究要被抹去……” 远远的,似乎传来这么一声低叹。 --- 浑身都在发痛,像是把血肉搅碎了一般的疼痛。 疼…… 秋落几乎蜷缩成一个球的形状,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柔软的床铺里去了。黑发的女孩脸色苍白,看不见半分血色,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王鸟就在秋落身边,看着她的痛苦却没有一点办法,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蹭着她的脸颊,希望能借此来替她分担一点痛苦。 痛…… 很痛…… 那些苏醒的血脉,伴随着力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的痛苦。 像是要把这个身体的骨血全部打碎,再加上那觉醒的血脉,重新揉捏。 痛、痛、痛—— 深入骨髓的痛—— “……”秋落发白的唇瓣颤动了几下,似乎在低语着什么。 “唳……”王鸟哀鸣,黑亮的眼睛倒映着秋落雪白的面孔,满是哀伤。 凝神细听,黑发女孩的虚弱至极的声音缓缓拼凑成几个破碎的音节:“等……等……阿玖……等……等我……” 等等我,阿玖,再等等。 我很快很快,很快很快…… 就能再次抓住你了。 --- “落落姐!”房间的门被人蓦然间推开,墨多多的声音听起来急促而慌忙。他一进门来就看见了在书架旁站着的秋落,直直就冲了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袖。 “落落姐!苏格拉底……我的朋友他们怎么了?!” 秋落手里还拿着书,被墨多多一扯袖子差点就松了手。眉头皱起,秋落黑曜石似的眼睛扫向墨多多。然而她还未说什么,王鸟就直接扑了过来,对着墨多多的手就是一个很啄。 “哎呦!”墨多多立刻甩开了手,疼得直跳脚。 “雪儿。”秋落看了一眼王鸟,语气中有着责怪。王鸟却是哼了一声,黑亮的眼睛瞪了一眼捂着手背的墨多多,“不知好歹的小子!” 话音未落,王鸟便是展开双翼,拍拍翅膀从房间窗户飞了出去。 秋落微微眯起了黑眸,眸光略有些黯淡。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dodo冒险小队的其他三名小伙伴和查理也来了。随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神色不满的管家大人和面带焦虑的蒂娜。 “小姐!”管家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原来您已经回来了。” “落落姐……”尧婷婷看着秋落,眉头紧皱,开了口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似乎很是为难。 “落落姐!”墨多多的声音不依不挠的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苏格拉底,我们的朋友怎么样了?” 秋落看着墨多多,直视他的眼睛,沉默几秒钟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死了。” 房间里的空气一窒。 尧婷婷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嘴,眼眶里涌现出泪珠。虎鲨握着拳头,胖胖的脸上也出现了难过的神色。扶幽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看他这副模样,必定也是非常伤心的。 秋落看着墨多多在她的这句话之后变了脸色,瞳孔缩小,神情变得有些呆愣。 “落落姐……你明明可以救它们的……可你为什么……不救它们呢?”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谁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哪怕只是能救它们中的一个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落落姐,为什么你拼了命都要救阿玖姐姐,却对那些可怜的生命无动于衷?” 秋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它们不能存活于这个时代。” “恐龙也是生命!它们也是活生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为什么落落姐你要这么说?” “它们不能存活于这个时代。” “落落姐,你回答我们啊,到底是为什么?!” “它们不能存活于这个时代。” 秋落第三次重复这句话,那双眼睛已经睁开。不知是不是错觉,黑曜石似的眼眸似乎掺杂了些许藏青的颜色。 “答案我重复过很多次了,孩子们。”秋落眼眸低垂,掩去眼中那一抹不正常的藏青色。 “一切,皆当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孩子们,这一切的一切,你们都需要在经历之后才能知晓与懂得。 人之情感中,有些事情永远找不到答案,有些事情永远得不到理由。 有些事知道而不能说,有些事明白而不能懂。 有些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有些事不是不可,而是不该。 人生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分别与牺牲组成,欢欢喜喜,伤痛悲哀。别离的伤疤终究会被时光掩埋,然后再由一层又一层的新伤来覆盖。渐渐的,那疼痛和伤便不再是痛,自此之后便再不会受伤。 这是你们活着而必须要经历的,懂得的人之哀。 它们死去,而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end- 第54章 ※段子集※ ※段子集※ #诈尸时期掉节操小段子食用指南#警语#高亮#然而题目已经暴露了一切#重点君你在哪里# 1请认真阅读标题 2前方高能,血量低者请回避 3认真你就输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攻♂受♀定向#等待绵羊自投罗网的狼#唐晓翼你这么算计你媳妇好吗#唐氏夫妇前传总结# 阿玖一直都把唐晓翼定义为毒舌傲娇腹黑攻,难推到难扑倒,所以一直没敢凑近了去免得被反推。 而唐晓翼一直算计着某人究竟能忍耐多久之后再扑过来然后被他反扑倒。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船王大人最强势の情敌#王鸟的终极防备形态#阿玖妹子你被划进黑名单了#王鸟牌防卫系统# 主控属性的王鸟有五防:防科学家、防生物研究专家、防水防玖防亚瑟。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不老不死双刃剑之弊端#你们确定圣斯丁学院的那群变态大叔都没有萝莉控属性#病原体の夏佐怪蜀黍# 自阿玖和唐晓翼终于修成正果之后,秋落再也不敢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一起出门了。因为圣斯丁学院和他们同一届的学生看见她和他们,就只会说一句话。 你们的孩子真可爱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来萝莉快来叫叔叔。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学姐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补刀的#想歪的都去面壁#论唐大狐狸压箱底追妻绝活#基奈山狼王洛基的多用性与实用性# “呜呜呜……学姐、学姐轻点啦……嗷!不要碰那里……!呜呜呜痛……” “闭嘴谁叫你跑去和洛基比越野结果摔残了吧!”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和唐晓翼打赌是绝对会死的#作为伯爵就这么把自己卖了不觉得太失身份了吗#温莎公爵你怎么看#成全老友还是救堂妹#其实无论如何你都赶不来了# “呜呜可是唐晓翼说如果我跑赢了洛基他就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是输了呢?” “那我就任他为所欲为一天。” “……你这是把自己贱卖出去了啊妹子= =#”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正所谓吃干抹净之前的万全准备#恭喜玩家唐晓翼捕获新鲜的叶玖一只#船王大人您真不打算告诉精灵王吗#论船王大人的腹黑指数# “听说你赢得了阿玖一天的使用权?” “对。” “那你打算怎么用?” “吃干,抹净。”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玩家唐晓翼离线中#玩家叶玖离线中#玩家洛基离线中# 自从上次阿玖把自己贱卖出去后,秋落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过两人一狼再来串门。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来吧唐晓翼我们来谈谈人生#所谓唐氏胖球球的由来#爆粗口的精灵王#形象这种东西是什么鬼#船王的情敌下线# 秋落再次见到阿玖的时候,滔天怒气几乎可以尽数借着无线电波穿过大西洋直达罪魁祸首所在地。 “tmd的唐晓翼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家阿玖什么时候带了个球?!”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最喜欢的人系列#王鸟颓废值失落值石化值均已100%+#精灵王你这么说可曾听见那碎了一地的琉璃心#作者不急我们读者很急#注孤生#秋落篇# “最喜欢的人?阿玖妹子啊。” “异性……理想中的另一半是怎样的呢?” “大概是……会安安静静的陪着我,一直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人吧。”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那只一直想冲过来的纯白毛不明鸟类生物?”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最喜欢的人系列#那些传说中的爱情#如此极品精灵王你确定不要#然而精灵王说这结局太童话我不敢要#亚瑟篇# “船王大人,关于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只看一眼就让我决定要她的人。” “……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么船王大人。”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最喜欢的人系列#这个其实差不多全宇宙都知道了#然而形式还是要的#其实重点只是凑字数而已#阿玖篇# “阿玖妹子啊,关于这个问题……” “当然是唐晓翼啊啊啊这么清楚还用问?!”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最喜欢的人系列#这么有针对性真的好吗#你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毒舌指数继续上升#然而重点其实还是凑字数#唐晓翼篇# “嗯,好的,关于这个问题……” “最喜欢的没有,最讨厌的有。” “……⊙▽⊙?!” “啰嗦得要人恨不得封上她的嘴,白痴一根筋得非人类,坚持着可笑的理由,天生智商低情商也低,浪费一张好皮囊的中英混血儿。而且,刚不巧我身边就有一个。” “……唐晓翼你跑题了= =”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最喜欢的人系列#等等王鸟的品种属于非人类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全宇宙都清楚ok#提前收工的采访组#然而事实这还是在凑字数#王鸟篇# “诶诶不是还要采访王鸟吗?” “那熊孩子……啊呸呸熊鸟儿主控眼里除了它主人还有别的生命体存在么?”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你的就是我的#而我的还是我的#论唐氏夫妇日常#晋级人|妻依旧被欺压的叶玖妹子#再这样下去真不怕我丢下你回娘家#温莎公爵你怎么看#精灵王你怎么看# “等等唐晓翼那是学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喂你拆什么拆!” “你都是我的了,这个自然也是我的。”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你爱的那个人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夏佐怪蜀黍的单相思#承认吧其实你就是萝莉控加□□#然而你根本就是在拉仇恨#再调戏精灵王试试# “我说小刺猬,等你有一天爱上了一个人……” “那绝对不是你。” “嗯,我知道。我就想问一下可能在我有生之年让我见着那位不幸的仁兄么?” “……滚!”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百年之后#心有所属的精灵王#石化颓废状态的王鸟#喜欢的人1 “你不是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对啊,所以他们都死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百年之后#终于把自己嫁出去的精灵王#持续石化颓废状态的王鸟#喜欢的人2 “你不是说不是你喜欢的人就不嫁吗?!” “对啊,他是我喜欢的人。”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百年之后#不是人什么的简直太惊悚#持续石化颓废状态的王鸟#喜欢的人3 “可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都死了吗?” “谁告诉你,他是人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如果我死了就我一定不会让你的后半辈子好过#论所谓的损人不利己#唐晓翼你tm都快去见上帝还傲娇#这么没情调果然是注孤生#阿玖妹子你真不打算去参加你哥为你准备的相亲大会# “唐晓翼,如果有一天你就要死了……” “那我会在死前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诶诶,你都快死了还这么打击我真的大丈夫么!”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唐氏夫妇日常#终于忍无可忍离家出走的唐夫人#一个人照顾你家胖球球去吧唐大狐狸#所以亲爱的精灵王学姐借我点不死的灵药吧#其实学姐你是来补刀的对吧# “学姐呜呜呜……我快要死掉了啦……” “活该!谁叫你答应他去北美滑雪前一夜七次的现在那里还是夏天!”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再论唐氏夫妇日常#打包收拾不果断跑路的唐夫人#被欺压习惯了吗唐夫人#船王大人的情敌已上线#还是说亲爱的精灵王学姐你借我点剧毒的诅咒#学姐你这么红果果的破坏人婚姻生活真的好吗# “呜呜,学姐……你就帮帮我吧tat……” “阿玖,你这么样说……是打算要我帮你谋杀亲夫?”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精灵王你是有多恨唐晓翼#身为王者这么没有气度和风度真的好吗#你大公无私的形象不要了吗#船王大人的情敌持续在线中#学姐你到底是懒还是讨厌唐晓翼# “……学姐你就不能温柔点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真的好吗?!” “这是最有效的,而且一石二鸟。你没事,我安心。”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贿赂的危险性#所以没有人能贿赂唐晓翼#请当心暴走的精灵王# 贿赂秋落要用【书】和【美食】。 贿赂阿玖要用【八卦】和【黑历史】。 贿赂墨多多要用【拍马屁】。 至于王鸟是封锁贿赂技能的。 船王大人是用不着贿赂的。 而贿赂唐晓翼,则要用到【‘可食用状态’的阿玖】。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唐氏胖球球的苦恼#唐氏夫妇日常#这么放养真的没问题么#唐氏帅哥的成长史#我简直是世界上最悲剧的孩子1# 三岁的唐氏胖球球有两个苦恼。 一,爸爸妈妈总是呆在房间里中午才起床,还不允许他赖床!哪有这样的爸妈! 二,秋落姑姑抱着他的时候,亚瑟叔叔的微笑就会瞬间变得很可怕……那他以后还能去秋落姑姑那么qaq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唐氏胖球球的苦恼#唐氏夫妇日常#这么放养真的没问题么#唐氏帅哥的成长史#我简直是世界上最悲剧的孩子2# 十岁的唐氏胖球球有三个苦恼: 一,他爸爸妈妈把他赶到秋落姑姑那里去了 二,亚瑟叔叔的微笑看起来更可怕了 三,那个叫蒂娜的女主管为什么总和他说克莉斯多小姐是要和船王大人在一起的,克莉斯多是谁啊混蛋!!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唐氏美少年的苦恼#唐氏夫妇日常#这么放养真的没问题么#唐氏帅哥的成长史#我简直是世界上最悲剧的孩子3# 十六岁的唐氏胖球球……啊呸呸美少年有很多个苦恼。 一,二货娘亲总嚷嚷着要他去色|诱秋落姑姑 二,高冷爹地告诉他成年之前必须要拐个美人儿媳妇回来 三,那只白毛主控王鸟死活不让他再靠近秋落姑姑三米范围 四,亚瑟叔叔家的管家仆人都用一种‘你再敢来你就死了死了’的眼神看他了他都不敢想格兰岛这三个字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万能的船王大人#又在郁闷中的精灵王#蒂娜主管的两手准备#再次莫名其妙被关起来的王鸟# “蒂娜主管……克莉斯多小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没事的,船王大人会解决的。”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唐氏夫妇日常#所谓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格兰岛日常#如此不节制真不怕精灵王黑化吗# “川顿先生,不用去叫唐先生和叶小姐真的好么?” “没事,他们一般都是中午才起床的。”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关于‘如果你被强吻了’这一引人遐想的话题采访#首先王鸟会暴走#然后就不能肯定船王大人会做些什么#总之你是不能好好活着了#还有精灵王你真的不是在转移话题么#秋落篇# 秋落【阴森森】:那么他永远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作:如果对方是船王时呢= = 秋落【斜眼刀】:那和亚瑟的设定不符,作者你闭关闭到脑子瓦特了? 作:……我竟无言以对……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关于‘如果你被强吻了’这一引人遐想的话题采访#首先惹怒的是精灵王#然后就不能肯定你祖宗八代的黑历史能不能被藏住了#再然后温莎公爵你怎么看#剁了还是炖了#唐晓翼你确定无动于衷#如此凶残怎么可能是我们可爱的小学妹#阿玖篇# 阿玖【激动地】:如果是唐晓翼我绝对要亲回去!! 作:那如果对方不是唐晓翼时呢= = 阿玖【拉长脸】:首先爆了他的黑历史精神蹂|躏然后告诉学姐开启□□蹂|躏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罪孽深重为止= =+ 作:……你不是阿玖你不是阿玖你不是阿玖如此单纯的小学妹怎么可以如此残暴Σ(っ°Д °;)っ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绝不能找系列#开挂属于作弊行为#精灵王你能否有点身为非人类的自觉#原来厨房的甜品经常不见是这个原因#等等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某日,突发奇想的墨多多拉上了众人在亚瑟的庄园玩起了躲猫猫游戏。然而转转悠悠一下午,第一轮都没玩完。 事后,墨多多含泪表示:以后玩躲猫猫绝对不能找有个精灵王外挂的落落姐!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绝不能找系列#游泳新技能进度条读取0%#依旧不会游泳的精灵王#简直太对不起海神大人了#以及船王大人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许多年之后,秋落仍是旱鸭子一个。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明明都是按照亚瑟说的做的呀。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精灵王的多用性#唐氏胖球球你是嫌这些年拉的仇恨值太少了吗#那群老不死的萝莉控海怪天天闲着呢#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唐氏胖球球自幼深知追求者众多的烦恼,关键时刻总能请动秋落出马,化险为夷。 而这件事被阿玖知道之后…… 据说王鸟的天空追杀令和总管大人的海洋追捕令至今未收回。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所谓情敌名单#这是把精灵王对之有好感的都列上了吗#路漫漫其修远兮#古人诚不欺我#船王大人您情敌真多# 远方有个不清底细的夏佐塞洛多姆在虎视眈眈。 身旁有只属性主控的纯白毛鸟类总在监视和破坏气氛。 不远处还有个早已嫁为人|妻却仍在努力唰存在感的叶玖。 然后还有忠心耿耿的蒂娜,以及时不时被扔过来的唐氏胖球球。 船王大人也是辛苦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所谓来日方长#船王大人的腹黑指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成攻略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秒杀# 作:“情敌如此之多,船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亚瑟,温柔笑:“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怕疼的精灵王#萌萌哒的身高差#拉了一手好仇恨的阿玖#船王大人您下巴太尖惹# 自从上次被阿玖推了一把直接扑了亚瑟个满怀导致额头痛了半天后,秋落从此就恨死了身高差。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再次完败的阿玖#本文三大谜团之一#唐晓翼你在说真话吗# “唐晓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在你喜欢上我的时候。” “咦咦怎么可能那么早唐晓翼你骗人!” “既然不相信那你还问?” “……” 阿玖再次无言以对。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隔壁小七来客串#原来就是你给我掐的cp#王鸟狂暴模式开启# 自从某作透露了无cp到有cp的进化史后,隔壁的小七就极少出现过了。 据说,这是为了躲避追杀所致。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绝不能找系列#萌萌哒的木乃伊#听唐晓翼讲故事是会死的# 某日,阿玖无聊到发霉,于是硬拉了唐晓翼来要他念故事给她听。 一本《木乃伊归来》后。 阿玖元神出窍,血槽已空。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精灵王喜欢的人名单#如此花心真的好么#其实只是你们想多了而已#想歪了的都去面壁# “学姐学姐,你喜欢我吗?” “嗯。” “喜欢王鸟吗?” “嗯。” “喜欢蒂娜吗?” “嗯。” “喜欢川顿管家吗?” “……还好。” “那——学姐喜欢亚瑟吗?!” “……”沉默,沉默。 “阿玖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诶诶诶学姐不要转移话题啊啊Σ(っ°Д °;)っ!!”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八岁的唐氏胖球球#所谓no zuo no die#如此美好的理想你是怎么想到的#从一出生就在拉仇恨值你是打算以此为生了吗#唐氏一生黑#王鸟你怎么看#精灵王你怎么看#船王大人你怎么看#你长大后想做什么#作文梗# 阿玖拿着自家儿子批着红花的作文本,难得皱着眉头沉思: 这熊孩子长大后要当生物科学研究专家是几个意思呢?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史诗级长篇拉仇恨番外《逆流》梗#那群与时俱进的萝莉控+主控属性的海怪们#海洋实时公报最新期#关于未来几年来各海洋天气的预测#百分百准确#这群老不死如此作死总管大人你怎么看#这信息量略大# 只要看看这几天海面的天气情况,就能知道海神大人的心情怎样了,顺便连殿下和那人的情况也能知晓一二了。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七夕佳节#原来阿玖妹子你也看出了精灵王注孤生#唐晓翼你吃醋了可以直说#作者你这么作死真不怕被读者的板砖拍死吗#所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真相#然而题目早已透露了一切# ※《礼物与钟楼》※ 七夕。 王鸟采来了无数花朵,把房间弄得像个花房。 管家大人送来了几大盒包装精美的零食。 蒂娜送来了放在礼物盒里的《山海经》全集。 阿玖则直接送了一架古旧精美的竖琴。 于是,尚还不明所以的秋落收到了这样的一大堆礼物。 据说原本还有一份来自冰岛的礼物,不过半路就被管家大人截住,然后被阿玖光明正大的没收了。 随阿玖前来的唐晓翼一语道出了原因:“这只混了血导致智商情商都严重先天不足的家伙想多了怕你七夕收不到礼物会伤心所以策划了这么一出。” “唐晓翼你说谁先天不足!!” 然后就是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 秋落头疼的扶额。 七夕这种节日和她有半分钱的关系么…… 不想听那两人争吵,秋落从书桌旁起身,一个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钟楼。 废弃的高楼满是腐朽的陈旧味道,撞钟的铜人生满锈迹斑斑,轻轻一碰就能剥落一层油漆。 站在这里能看见很多的风景。 秋落坐在高楼边缘,刚把脚伸出去,身后传来的声音愣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就摔下去。 “落落,那很危险的。”亚瑟的声音依旧温和,此刻却带着些许严厉。 “……你来了才危险。”秋落头也不回,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在走廊的窗户旁看见你进了钟楼。” 亚瑟轻声解释着,一边走了过来。“落落今天收了很多礼物呢。”他笑出了声。 秋落想起唐晓翼说的话,眼眸低垂。“是啊。” 亚瑟站到了秋落身后。钟楼的围栏不怎么高,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然后握紧。 秋落愣了愣,低垂的目光别开,望向远方。 怕我会摔下去吗……真是笨。 沉默良久。 “落落,你不开心。”亚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秋落抿唇不语,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落落,你想要什么礼物?”亚瑟的声音仍是温和。“无论如何,我都会送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秋落皱眉,脸颊气鼓鼓的。“以为送个礼物就能哄高兴了吗。” 亚瑟笑容不变。“那落落想要什么?” 秋落一愣。 她想要什么? 黑曜石的眼眸低垂,注视着脚下的高楼景色,一股奇异的情绪慢慢地爬了上来。 我想要的…… ——“亚瑟,坐到我身边来。” 金发的少年微愣,不禁失笑。“那样我就抓不住你了。” “那我们就一起摔下去好了。”秋落转头,黑曜石的眼睛直视亚瑟,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 亚瑟注意到秋落的用词,微微一愣睁大了眼。而后,那双清澈美丽的湛蓝眼眸慢慢地亮了起来,犹如星辰般迷人。 他点头,微笑。“好。” 亚瑟真的依她所言,坐上围栏在她身旁。他的手始终紧握着她的。 秋落低垂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随后缓缓抬头。亚瑟温和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靠得极近的湛蓝眼眸无比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 目光相接,秋落凝视亚瑟的眼睛,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亚瑟。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一直在我身边的人。 亚瑟微笑依旧。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秋落的头。 “落落,你要相信。”亚瑟注视她的湛蓝眼眸温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在宣誓。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宇宙的尽头。” 【end】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论作者此次闭关终极原因#熊孩子们最近冒泡有点少#潜水什么的最讨厌了#您的阅读余额已不足,请及时充值#都来都来参加征文活动吧#或者来一打长评也是可以的#现实中的阿落#近日发生的事有点多需要缓缓#学生会换血大事件# ——“听说阿落竞选主席团失败了?”难怪意志消沉得要闭关。 ——“对啊,你没看见她这几天兴奋得睡不着吗。”怪不得要闭关这时作者的画风和文的画风完全对不上啊。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全文总结#人物标签#一生专注黑船王#一生专注毁唐家少年#总之原著人物到我手里基本就和原著设定说拜拜吧#感觉会被吊打#被绞杀#被沉尸#不说了我要去静静#生无可恋脸# ※全文总结:船王大人一生追妻史+唐氏夫妇十一年爱情长跑+落玖百合cp花式秀恩爱+这其实是在讲一个迷路的精灵王在找回家的路的过程中发生的各种神奇事件的故事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全文总结#人物标签#一生专注黑船王#一生专注毁唐家少年#总之原著人物到我手里基本就和原著设定说拜拜吧#感觉会被吊打#被绞杀#被沉尸#不说了我要去静静#生无可恋脸# ※系列总结:世界观设定得再宏大再复杂结果都用来谈恋爱秀恩爱了系列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全文总结#人物标签#一生专注黑船王#一生专注毁唐家少年#总之原著人物到我手里基本就和原著设定说拜拜吧#感觉会被吊打#被绞杀#被沉尸#不说了我要去静静#生无可恋脸# ※作者总结:丧心病狂+任性妄为+专注作死+没事找找虐+拉仇恨八百年+专业毁原著角色一万年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全文总结#人物标签#一生专注黑船王#一生专注毁唐家少年#总之原著人物到我手里基本就和原著设定说拜拜吧#感觉会被吊打#被绞杀#被沉尸#不说了我要去静静#生无可恋脸# ※船王大人标签:[温柔] [暖男] [世纪好男人] [移动金库] [黑白道通吃] [腹黑成性] [心机深沉] [痴情] [痴汉] [爱好养成] [霸道总裁] [擅长诱哄精灵王] [披着羊皮的狼] [理智坚硬度堪比碳60] #诈尸时期专用#那些掉节操的小段子#其实这是很耗智商的#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作者作死中#全文总结#人物标签#一生专注黑船王#一生专注毁唐家少年#总之原著人物到我手里基本就和原著设定说拜拜吧#感觉会被吊打#被绞杀#被沉尸#不说了我要去静静#生无可恋脸# ※萝莉精灵王标签:[傲娇] [任性] [刺猬] [顽固不化] [吐槽役] [伪三无] [情商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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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刚都被秋落赶了出来。那黑发黑瞳的黑衣女孩苍白着一张娃娃似的脸,却是面无表情,冷淡如薄冰。她只是轻轻的一句“出去”,便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蒂娜出去之时还记得秋落的表情。黑发女孩的脸上总是习惯般的皱着眉,淡了血色的唇紧抿,隐隐泛着白。可见用力之大。 是那个男孩的话让她伤了心吧。蒂娜这样想着,眸中的担忧又加深一分。 “小姐……”蒂娜犹豫许久,还是敲了敲门。“您还好吗?” 门那头没有回应。 秋落背靠着房门席地而坐,双手抱膝,头低着,半垂的眼睑遮掩了黑曜石眼睛里的情绪,只看见暗色涌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蒂娜的声音,秋落却是不为所动,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安静了许久,许久之后。 听见蒂娜的脚步声终于远去,秋落也随着这渐远的脚步声而放松了一般,紧绷着的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彻底崩坏。 她深深地低着头,嘴唇弯成了很不开心的弧度,那双淡漠的黑眸也再度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了似的。 “……什么嘛……”黑眸的女孩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得像个球,脸埋了起来,只看得见她的肩膀微微抖动。“说得我……好像个十恶不赦的……侩子手一样……” 秋落用力地咬着唇。即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某种滚烫的液体沁出眼眶,顺着脸庞滑落,沾染一切。 墨多多说的话,至今还在她耳畔回响。 ——“落落姐,你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落落姐吗!” “你是个坏姐姐!坏人!” “我本来……就已经……不是单纯的秋落了啊……” 那为什么,她还是会因为这一句孩童的气话,委屈到哭? 她明明没有做错…… 秋落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很用力地擦拭着,雪白的脸颊因用力过大而泛起微微的红色,再加上那委屈的神色,总算让这张终日没有表情的脸变得生动起来,不再像个陶瓷娃娃一样空洞。 “自己理解能力……低下,还来怪我……”秋落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可那双哭过的眼睛还满是氤氲的雾气,仿佛随时都能凝结成水滴滑落。 吸了吸鼻子,秋落歪着头靠在双腿上,闭了眼睛,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亚瑟早从管家大人那知道了秋落的情况,然而他却是低垂了眼眸,轻声道:“随她去吧……这个时候的落落,无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说罢,转身便吩咐了博朗逊准备下海的潜艇。 他要陪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下一次海,到那个海洞周围寻找是否有幸存下来的恐龙。 只是,这个可能性低得可怜。 亚瑟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笑着安慰几个伤心的孩子,并承诺陪他们再一次下海找寻那不可能还存在的生命。 湛蓝的眼眸低垂,温和的颜色如深海般的深邃。亚瑟看着那几个焦虑不安的孩子,嘴角的微笑是始终不变的温和,多少给了这些紧张的孩子一丝慰籍。 落落不可能遗漏一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物存在于此的…… 随着潜艇深入大西洋,亚瑟望着那深海压抑的景色,忽然于某一刻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如此低声道。 这从他再度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了。 --- 搜救行动最终以失败告终。 亚瑟安慰着几个满脸沮丧和难过的孩子们。却只见婷婷忽然抹去了脸上的泪,望着浪花翻滚的海面,抽噎着说:“我宁愿相信,落落姐只是又一次的误导了我们……苏格拉底和凯撒,恐龙岛的所有恐龙,还有海洞附近的怪鱼们全都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它们自己的时代。” 孩子们都沉默了一会,面面相觑。 小狗查理抓着脑袋想了想,“说起来,秋落说话好像都是这样……容易使人误会。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很——模糊不清,借此混乱听者的思维与判断。” 被查理这么一提,墨多多瞬间想起了这大半年来被秋落坑了无数次的案例,也想起来了秋落的话是绝对不能全信的。因为你始终无法确定她说了多少真话,隐瞒了多少事实,这样盲目相信的后果他已经亲身验证过无数次了。 “那我们岂不是……错怪落落姐了?”虎鲨摸了摸肚皮,问出了最实质的问题。如果因为这样落落姐讨厌上他们的话……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吃掉落落姐的点心了? 要是虎鲨说出自己心里所想,估计会被其余三个孩子狠狠地鄙视一番。 无时无刻都想着吃这个设定不能太萌! 想了半天想得头疼的墨多多果断把问题丢给了亚瑟。“亚瑟,你最了解落落姐了……如果真的和婷婷说的一样的话,落落姐她会不会……”整天对他冷脸相对,然后挥手就是一堆练习题给他啊? 然而亚瑟只是笑了笑,似是不知道墨多多心中所想。那双深邃而清澈的眼眸微微眯起,闪着温和的光芒。 “若真是那样的话——落落,估计会难过得一个人躲起来哭,然后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和你们说话了吧。” dodo冒险小队全体成员:“……” 听起来……感觉好孩子气啊…… 后一个假设绝对会出现但是前一个躲起来哭什么的和落落姐的设定不符吧不符吧亚瑟你确定没搞错?! 然而事实再一次不厌其烦的证明——亚瑟是对的。 回到庄园之中,准备组队去问清楚缘由的dodo冒险小队被管家大人告知了秋落的现况,以及等候他们多时的王鸟的怒火。 这只主控熊鸟儿这次真是有备而来,组了一个师的海鸟来攻击他们,估计这爱琴海附近的鸟都在这了。王鸟还真是看得起他们。 于是,缘由没来得及去问清楚的孩子们被啄了一身伤,管家大人只得给他们准备药物擦擦伤口。好在王鸟总算还留了点理智,知道分寸,没把孩子们伤得太重,最多就是吓吓他们罢了。 亚瑟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副局面,好好安慰了几个身心具伤的孩子们之后,便往秋落房间去了。 目送亚瑟离去,墨多多看了几眼伙伴们,不满的哀嚎:“呜,为什么只有婷婷伤得最轻!连青紫的淤痕都没有……” 事实又一次证明——主控惹不起啊。 --- 秋落是被亚瑟的敲门声惊醒的。 “落落。”少年温润的嗓音从门的另一头传来,隐隐的低笑之中有着诱哄的意味。“我带了司康饼和布丁,不打算吃一点吗?” 正胡乱用衣袖擦去脸上泪痕的秋落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快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亚瑟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饿了。 开不开门,这是个问题。 秋落元神出窍,天人交战中。 “落落?”亚瑟又敲了敲门,声音略微提高,带了些疑惑。 纠结了半天,秋落还是觉得先填饱肚子再说。正所谓,民以食为天。 于是,在地板上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秋落因双脚麻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去开了门。 紧闭许久的房门开了一道缝,亚瑟失笑。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轻轻推开了门。 喏大的房间内,亚瑟目光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门边又席地坐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黑衣女孩,嘴角那抹笑意缓缓地扩大。 亚瑟关上房门,一点也不介意的在地板上席地而坐。他侧眸看着把脸鼓成了包子的秋落,湛蓝的眼眸里含着笑。 “落落。”他唤她的名,声音轻柔温和。“还在生气?” “没有。”秋落极快地反驳,语气坚定,让人生不出半分猜疑。 看着模样,分明就是还在生气…… 亚瑟笑了笑,并没有揭穿,只是把手中的餐盘递过去。“吃点东西吧,有你喜欢的焦糖布丁。” 秋落看着眼前的食物,盯着看了半晌才伸手接过来。拿起一块司康饼咬了口,秋落皱眉:“一点也不甜。” “吃多了甜食可是会胖的。”亚瑟的轻笑在身旁响起。“而且,对牙齿也不好。” 秋落不说话,只是那包子脸看起来更鼓了。 司康饼和布丁被消灭得很快,在不看书的情况下,秋落吃东西的速度绝对和虎鲨有得一拼。 “落落。”亚瑟忽然开口。“你没有伤害恐龙岛上的生命。”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秋落仍只是默默地啃着焦糖布丁,一言不发。 “多多他们不是鲁莽的孩子,不会被一时的气恼蒙蔽了双眼。”亚瑟的声音传过来,温润慈和,有种安抚人心的莫名力量。“他们会知道真相的。” “……哼。”秋落低低的哼了一声,含着食物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模糊:“我又没有骗他们。” 那些恐龙的确已经死了。 因为它们不能存在于这个时代。 在那距离现在百万年的时间之中,它们已经死去,白骨变作化石,成为人类游览的展品。 黑曜石的眼眸低垂,掩去那一抹异样的微光。秋落低语:“它们的确已经死了啊……” 头顶微微一沉。 亚瑟伸出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双看过来的湛蓝眼眸清澈温和。 “你还生气吗,落落。” 秋落皱眉。最近亚瑟好像总喜欢摸她的头……错觉? “……我才懒得生他们的气……”秋落把餐盘放在一旁的地板上,双手环腿,低着头,躲开了亚瑟的手。 她把脸埋起来,像是自我保护般的缩成了一个球。 我才没有生气呢。 我只是……害怕他们讨厌我…… 很害怕很害怕。 亚瑟看着身旁把自己抱成团的秋落,湛蓝的眼眸低垂,那颜色深不可测。 她就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可这孩子还是在防备着。 亚瑟似乎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着的害怕,可她还是在拒绝他的靠近。 这连一步之遥都算不上的距离……却是天壑。 湛蓝的眼眸轻轻闭上了,掩去其中所有的情愫。 静默许久。 秋落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亚瑟睁开眼睛,忽的嗅到空气中一缕细微的甜腥气息,再看看秋落这个模样,心底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落落?”亚瑟试探着叫了一声。 秋落没有回应。 “落落……睡着了吗?”亚瑟微微皱眉,伸出手去触着了秋落的手臂——然而,入手却是一片温热的液体。 亚瑟瞪大了眼眸,眉头紧锁。“落落!落落!” 他急急地唤。 只因他手中的,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 今天的秋落没有如往常一般穿着雪白的睡裙,而是穿了一件长袖的长睡裙,那鲜血渗透了黑色的布料却看不怎么出来,再加上房间里没有开灯,视线黯淡,以至于亚瑟现在才发现。 “不要……碰我……”秋落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低低的,极其虚弱。环腿而坐的黑发女孩缓缓地抬头,一片黑色之中露出的脸极其苍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流失了一般,肤色几近透明。 秋落微微抬起头,侧过脸庞看向亚瑟。但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似就耗尽了她的气力。 她看着亚瑟,粉白的嘴唇蠕动着,重复了刚才的话:“不要……不要碰我……” “我的……血……是剧毒……” 那血是剧毒的诅咒,沾之即死。 亚瑟,你为什么会如此慌乱,深邃的眼里再没了那从容,湛蓝颜色满是焦虑? 眼前的世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秋落头靠在双膝上,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亚瑟看见,那双深沉的黑曜石似的眼睛,已经转变为一种诡谲的藏青之色。 “落落……落落!不要再说话了,你失血太多……”亚瑟终于看清了那黑色布料上大片晕染开来的血色,伸着手却又不知能否触碰,生怕弄疼了她。 秋落握成拳的手关节泛着青白的颜色,虚弱到了极点的模样。豆大的汗珠不时滑落,眉头紧皱,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痛、痛、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抽筋剥骨一样的疼痛,鲜血渗出皮肤。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因疼痛生生消散,这样的剧痛之下,连昏迷都是种奢望。 灵魂里醒来的血脉,即使是精灵族的身体都无法承受,更何况这脆弱不堪的人类之躯。 想要承受这血脉,只有彻底封印,经十世转生之后,慢慢解开封禁。 一点点苏醒,一点点渗透,一点点逆转。 这过程带来的便是这种抽筋剥骨的巨大痛楚,像是要把皮肉之下的骨血揉碎,彻底替换新生的血脉。 很痛,很痛。 失血过多也带来了寒冷,从指尖开始蔓延,一路攀登,誓要连心脏都冻结。 冷,好冷…… 然而黑暗之中有什么靠了过来,那温暖深冬里的阳光,哪怕只有一束,也足以解封冻结的身躯。 感知已经被疼痛麻痹,秋落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见亚瑟环住她的手臂,那浅色的衣衫上晕染了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迹。 那是她的血。 冰冷缓缓退去,秋落的意识恢复了些。隐隐感觉到自己是被谁抱在了怀中,那温暖便是由此而来。环着自己的的手臂小心翼翼,却始终不曾松开。 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样富有节奏的,鲜活的生命之音。 “……亚……瑟?”秋落张着口,许久才发出这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嗯,我在。” 头顶传来轻轻的回应,依旧是那般熟悉的温和声音。 亚瑟…… 秋落那双变作藏青颜色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果然还是你。 “放开……”我的血是剧毒。 即使你喝过不死的灵药,也不能保证平安无事。 然而,那环住她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没关系。”秋落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落落不会伤害我的。” 他说的那般笃定。 秋落沉默。 这种事……可说不定呢…… 她闭着眼,在心里勾起自嘲的笑。 当痛到了极致,便是麻木。 那经历了11年的痛楚,永远无法忘记。而现在,这疼痛仍在继续。 在疼痛终于开始减退之后,秋落记得自己隐隐约约和亚瑟说了什么。 “亚瑟……” “我体内的精灵王族血脉,是不纯粹的。” 沾染了暴戾的精灵王血脉,那潜藏的神之诅咒被具象化出来,化作这所谓的剧毒的诅咒。 亚瑟伸手抱过秋落的身体。这个孩子全身都冷得像结了冰,黑色衣衫被鲜血浸湿,逐渐失了温度,凝固在他手心,像缺了一大块的心。 听着秋落的低语,金发少年只是半闭着眼,轻轻的柔声安慰。 落落,落落。 那时在海龟岛……你究竟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浑身浴血,为什么会连同眼瞳都变了颜色。 你为了救阿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许久,许久。 流失的血液都凝固,空气变得越发冰冷。 透过窗的光线越来越少,最终彻底消失,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之中。 许久,许久。 察觉到怀中女孩的呼吸终于渐渐的清晰起来,亚瑟微微睁开了眼,问: “落落……很痛吗?” 秋落在黑暗之中勾起了嘴唇,那笑容满是悲哀。 “……啊……是有点疼……呢。” 亚瑟沉默。 旋即,微微抱紧了秋落。 他记得……这个孩子,最怕痛。 平日即便是不慎划破手指都会皱着半天的眉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而现在……她居然说只有一点疼? 你现在究竟承受着多大的痛苦,落落…… 为何我即使是抱紧了你,也依旧触摸不到你。 你是那捉摸不定的风,抓不住,留不住,即便抱紧,也会在怀中散尽。 “落落……” “如果,你不是精灵王就好了。” 落落,落落。 如果你不是精灵王就好了。 如果你不是精灵王,你便不用承受这无法言喻的疼痛,那我便也不用看着你这般痛苦却无能为力。 落落,如果你不是精灵王就好了。 即便这样你和我就无法相遇,相隔两个世界永无相知。 落落,如果你不是精灵王……一切如你所愿,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不会离开你的世界,不会被你的亲人遗忘…… 我亦无缘遇见你。 然而…… “亚瑟。”秋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虽然依旧虚弱,音节却是清晰了许多。 “我很庆幸……我是精灵王。” 因而我是精灵王,我得以遇见你,遇见你们。 遇见我不曾遇见的,经历我不曾经历的,拥有我不曾拥有的,悲伤我不曾悲伤的。 我很庆幸,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我遇到了你。 --- 秋落不再穿黑色之外的颜色。 黑发黑眸,黑色衣衫,犹如整个人都镶嵌到黑暗中的般,更衬得那裸露在外因失血过多的皮肤无比苍白,看起来愈发的病弱诡异。 而在那次之后,除了秋落和亚瑟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到晚上的时间段里发生了什么。而两人同时无言的沉默,似乎将那暗红的斑斑血迹全部都掩埋了。 关于恐龙岛的事实,孩子们也曾多次问过秋落,却没有得到过一次确切的答案,最后索性都不问了。 暑假很快结束。开学前期,秋落还是没有留在格兰岛,而是跟着dodo墨多多他们回去了丘枫镇。亚瑟没有过多阻拦,算是默许了秋落的决定。 这次一同去的还有管家大人。 秋落没有再如上次那般的百般不肯。因为,无论如何,管家大人始终是会出现在丘枫镇的。 南山中学初二(1)班的班主任可不会因此缺席。 不过,再开学时,就该是初三(1)班了。 新的学期开始,墨多多等孩子升入五年级,秋落也升至初三。班级还是一样的班级,只是换了个称呼。 有的人去了,有的人来了。夏湖已经离开,变回原来模样的伊莉丝回去了法国。程结玲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再看不出低落消沉的情绪。 毕竟,当一些人离去带来之时,带来了悲伤和泪水。而在这之后,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地中海的班主任依旧啰啰嗦嗦爱管闲事。班长萧远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模样,有空没空就来找秋落谈谈关于人类与非人类的正确相处方式。 忙着中考的同学们高压之下仍不忘八卦,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事情也能被传得神乎其神。萧远班长的这一行为直接导致班级里流言满天飞,最后被爱管闲事的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狠狠地训了话。 据说,那是萧远第一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 不过于秋落而言,这轮训话的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萧远班长依旧隔三差五的来约战,一副不把她消灭在视线之内就不罢休的架势。做降魔者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不得不服了。 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转眼间便十二月了,天气降温得很快,连好动的墨多多都不肯再多踏出家门一步。 “今年好像特别冷……”某日,墨多多摸着发凉的鼻尖,这样小声嘀咕道。 正在看新闻的查理头也不回,用和墨多多同样的声音道:“今年的丘枫镇遭遇寒流袭击,气温骤降,很可能会有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降雪。” “也就是说,丘枫镇会下雪?”墨多多兴奋起来,高兴地挥舞手脚比划着。“那不就是和在格兰岛时一样,可以玩打雪仗了!” 说起打雪仗……墨多多忽然想起去年在格兰岛过圣诞节时那次史无前例的混乱场面,忽然感到背脊骨一阵阵的发凉。 一转头。果然,一身黑的秋落和一身白的王鸟都在盯着他看,那眼神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所以说,提这种黑历史,墨多多你纯粹就是找虐啊。 十二月十五日,丘枫镇举行国际博览会,其阵容之强大,内容之丰富,不仅吸引了本市的市民,更吸引了外市和外国的人们不远万里的来参加。 秋落本是不愿去的,奈何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死活拉了她出门。理由是她不能再宅在家里了,否则除了会说话就真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了。 到了博览会上,墨多多一如既往的看见新奇事物就大呼小叫,虎鲨从头到尾只关注到哪样食物看起来更好吃。而一直跟在秋落身边的扶幽和抱着查理的婷婷只想离他们远点,一点不想表现出认识这两家伙。 秋落身穿一身纯黑的长风衣和黑色长靴,全身上下看起来就皮肤是白的。她没有带着王鸟,因它那华丽的外型实在罕见,而博览会上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一些有特殊爱好的人。到时候倒血霉遇见了,才是真正的麻烦。 举目之下,各色各样的人占据了视野。博览会是对全民开放的,所以看见什么异国人都不奇怪。然而秋落忽然把目光移向右手边的方向,心底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言不发的,秋落直接便往那方向而去。拨开一层又一层的人流,身材娇小的优势尽显。 终于,于无数的人流之中,秋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那个孩子。 那隔了一年多的时光,终于再次见到的熟悉模样。 秋海林。她的弟弟。 那个年幼的孩子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他睁着大大的黑白眼睛看着前面来来往往的人,像是被遗弃一旁的玩偶,孤单无助的模样惹人怜爱。 他难过的神情与她何其相似。 秋落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靠近了他。 她在孩子的眼前站定。 秋海林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小小的脸上浮现出迷茫和疑惑。 秋落抿唇,眼里倒映着孩童迷茫的模样,眼睑微垂。 几秒钟之后。 那孩子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角,稚嫩的嗓音让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姐姐。” 在那一瞬间,秋落有种落泪的冲动。 原来…… 原来,还有人记得她。 原来她年幼的弟弟还记得她…… 秋落脸上浮出浅浅的笑。她俯下身,黑曜石的眼睛看着秋海林,轻声问:“林林……你和谁一起来的?是走散了吗?” 然而秋海林却是突然扑上来,抱住了她。 “姐姐,我抓住你了!”孩童稚嫩的声音满是雀跃,像得到了大包大包的糖果玩具般。“我赢了,哥哥输了!耶!” 秋落微愣,随即扳开秋海林抱着她的手,皱着眉头问:“你又和秋海罗玩什么游戏了?” 秋海林小小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哥哥说,姐姐在和我们玩捉迷藏,躲到一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我捉到姐姐了,是哥哥输了,他骗人!” 秋落沉默,一时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是,左胸的某个部位却又在隐隐作疼。 很疼,很疼。 某些被遗忘的事实被揭开来,冷得麻木,痛得窒息。 她记起来了。 这个世界的秋落,已经——死了。 于2011年的5月23日死去,于同年5月30日被葬入梨白墓园。 秋落已经死了。 她不该出现的。 不该的,不该的…… --- dodo冒险小队正在四处找人。 刚才查理发现了大西洋区一处展台上展出的标本,那是镶嵌在一整块石板上的几根远古时代伤齿龙羽毛的化石。羽毛下面是一排象形文字,墨多多他们在恐龙岛曾见过的。 「婷婷、多多、扶幽、虎鲨,还有小狗,我想念你们。」1 落款是苏格拉底。 从那一刻起,四个孩子才真正理解了当时秋落所说的苏格拉底和凯撒他们“死了”的含义。 因为回到远古时代的恐龙们到了现在,的确是已经死了啊。 泪眼汪汪的几个孩子抹干了眼泪,赶紧四处寻找那个穿着一袭黑衣的身影,却发现秋落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既然人不见了,那就找呗。孩子们艰难的穿行于人流之间,喊着秋落的名字。 没办法,人太多了,空气中的气味杂到不能再杂,查理的嗅觉派不上用场,那么他们只能自己找了。只要秋落还在附近,就一定能听到的。 奈何,这样转转悠悠了半小时,秋落的人影没见着半个,却差点把四个孩子累坏了。 就在墨多多他们呆在休息区累得直喘气时,查理忽然对着某个方向吠叫起来。 墨多多难得反应快了一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望向那个方向。几步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身黑衣的秋落就在那里。不过她好像没有看见他们,只是径直走远了。 “落落姐!” “那是落落姐!” 墨多多叫了出来,而虎鲨几乎是同时就扑了过去,穿过人群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角。 然而,当那人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们时,四个孩子和查理都愣住了。 不是秋落?! 而且……还是个少年! 但是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 “有什么事吗?”秋海罗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低眸看着围住自己的四个孩子。 秋海罗今天是带了秋海林来的,但人实在是太多,结果因他去买个烤肉串的时间,一转眼那孩子就不见了。他现在正在着急的找人呢,要是把弟弟弄丢了,那么他这个刚从失去妹妹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大哥就可以永久性的下岗了。 虎鲨讪讪的松开了拽住人家衣角的手。 婷婷怀里抱着查理,抬起歉意的笑脸对秋海罗道歉:“抱歉……大哥哥,我们把你看错成另外一个人了。你们穿着很像的衣服……” “嗯嗯,连长得都很像!”墨多多还不待婷婷说完便插了句嘴,说罢还不客气的盯着秋海罗上上下下的看。 “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出分别的啦……落落姐是个女孩子,头发是长的。而且,她也没有你这么高……不过,大哥哥你的表情和落落姐好像哦,简直就是一个样子刻出来的嘛!如果不是因为……我都要以为你们是亲兄妹了呢!” 这边的秋海罗因为墨多多的自言自语,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落落姐……落落? 是个女孩子,留着长发,还和自己长得很像?! 是巧合?还是…… 秋海罗忽地闭了闭眼,在心里自嘲。 你在幻想什么,秋海罗。 落落,落落她…… 已经死了啊! 墨多多的碎碎念被查理低声的警告中止了,虎鲨在查理的示意下一把捂住了墨多多的嘴,准备把他拖走。现在找到秋落才是重点,这个和秋落长得像的少年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吧。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婷婷不愧是知书达礼的姑娘,临走时还不忘向秋海罗再次道歉。而此时,秋海罗也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注视着婷婷,忽然问了一句:“你们的落落姐……叫什么名字?” 婷婷愣了愣,不过想来也没什么要忌讳的,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出来: “秋落。” -end- —————————————— 1「婷婷、多多、扶幽、虎鲨,还有小狗,我想念你们。」:此话引用自原著《查理九世》第20册。 第56章 第四十九幕物是人非 “秋海罗!” 少女的唤声直接惊醒了神游状态的秋海罗,他缓缓垂眸,发现自己伸着手,似是要去抓住什么。 眼前,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子用奇怪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小女孩说了些什么? 是了……她说他们找的人,也叫秋落…… 秋海罗的思绪再次被从天而降的爆栗打断。 “秋海罗!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叫你啊?”少女一脸怒气与不满,额头的十字路口欢快跃动,好看的眉毛翘得老高。“出个门都能把你弟弟弄丢了,要不是我,我看你回家怎么和你爹妈交代!” “嘶……”秋海罗捂着被敲疼的地方,转过头去。“温晨你再这么暴脾气,当心以后没人敢要你。” “切,你管得着。”温晨瞪了一眼秋海罗,然后拉了拉左手牵着的男孩。“你弟弟,我帮你找回来了。” 秋海罗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秋海林仰着脑袋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好不灿烂。 摸了摸脑袋,秋海罗微微皱眉,随后抬眸直视温晨。“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温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消失的十字路口继续了欢快的跃动。 “我昨天就和你说过我要来的。”温晨把牙齿磨得森森作响。“结果你呢?去你家你已经出门了,打电话没人接,到了约定地点还没人,最后还把你弟给弄丢了。你和秋落那家伙还真不愧是双生兄妹!一模一个样。” 听温晨忽然提起那个名字,秋海罗愣了愣,眼眸低垂,琥珀般的颜色暗沉下来。 温晨一愣,旋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的怨气也消失无踪。她歉疚的看着秋海罗:“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然而秋海罗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带起一抹显得苦涩的笑容来。“没什么……那已经过去了。”说着,秋海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才那几个陌生孩子的方向,毫无意外的没有再看见他们。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秋小弟叫出了声:“姐姐!” 秋海罗和温晨皆是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看到姐姐了。”秋海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看起来像只偷吃成功的狐狸。 秋海罗拧起了眉,琥珀眼眸眯起,厉声道:“林林,别胡说!” “姐姐,我真的看到了姐姐!”秋海林也有些不满了,他撅着嘴辩驳道。“姐姐还说哥哥是大笨蛋!自欺欺人!” 三人的世界一时静谧。 秋海罗抿唇,眉头深皱。他低眸看着年幼的弟弟,缄言不语。 温晨捂着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流露出莫名的悲伤。 在他们几步外的地方,一名少年立于人流之中,巍然不动,犹江河之中的磐石一般。他的眼镜反着光,那双蝴蝶黑的眼眸在其下看不清晰。 萧远抬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望着不远处的秋海罗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那个少年……为何与她如此相似?连皱眉的神态都无比相像,简直如出一辙。 --- 等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终于再次见到秋落时,已经是在墨家了。 他们找寻多时的秋落依旧穿着一身漆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书在看,柔软的黑发披散,绸缎一般泛着光泽。王鸟窝着身子蹭在她身旁,一主一仆显得无比安宁寂静。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进门的声响,秋落懒懒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视的黑曜石眼睛淡漠而深沉,孩子们再澎湃的心情也是不由自主的沉寂了下去,只墨多多干巴巴的埋怨着:“落落姐你回来了也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害得我们到处找你。” 秋落的目光又回到了书本上。“我发过信息给你们。” 闻言,孩子们赶紧掏出手机。荧荧的屏幕上显示着的赫然是一个多小时前的未读信息。 好吧……光顾着找人了,完全忘了还有手机这回事。 墨多多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虎鲨倒显得一脸无所谓,既然人没丢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直接几步并做一步在沙发一端坐下,抓起桌上的零食就开吃。 秋落眉毛抖了抖,却没说什么。 其余三个孩子也去各自换了衣服,查理转了个圈,又坐到电视机前去了。不多时,尧婷婷忽然在秋落身旁坐下,抬着漂亮的大眼睛注视她。 “……干什么。”受不了这种注视的秋落皱了皱眉,启唇问道。 尧婷婷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歉:“对不起,落落姐。” 对不起,我们误会了你,没有相信你。 秋落抿唇沉默了一会。 旋即,她垂眸。 “熊孩子。” 认个错都派代表过来……真没诚意。 然而一旁的尧婷婷却是对着微鼓面颊的秋落弯起了眉眼,笑眯眯的。“落落姐早就不生气了吧。” “……懒得理你们。” --- 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因为积雪过多,道路堵塞,街上甚至都结起了冰面,学校不得不解散所有学生,暂时停学。 最高兴的莫过于墨多多,就差手舞足蹈赞颂天公作美了。 而秋落则显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整日盯着窗外的白雪出神。 三日后,雪停了。 大雪停了的第三天,正是传言中2012的世界末日。在家里闷坏了的墨多多飞快地拨了三通电话,召集dodo冒险小队的其余三名成员在墨家聚集,一起度过这传说中的末日。 然而,秋落却在这时换了一身黑色长风衣,穿着黑色的长靴,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王鸟扇动翅膀,落在秋落脚旁,像是要跟着秋落一起出门了。 墨多多挠了挠头,看着王鸟的模样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王鸟的体型好像……变小了点? 见到秋落伸手转动门把手,墨多多赶紧把脑袋里的疑问丢到一旁,追上前问道:“落落姐,你准备去哪里?” “拜访故友。”秋落头也不回,回答的声音有些隐晦的黯然情绪。“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哦……”墨多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映着秋落背影的眼睛却露出许多疑问,奈何想问又不敢问。 王鸟拍拍翅膀,跟上出门的秋落,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咔’的一声响,门关上的声音,仿若切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等等!落落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墨多多猛然想起还有这个问题,不禁立刻扑到门旁转动门把手,再次把门打开。 然而,门外除了一片白雪皑皑,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门口还有几个脚印,走了一半就突然消失了。 落落姐……已经走了吗? --- 外面的空气很冷,仿佛连空气都能凝结成冰。积雪有些厚,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秋落微皱着眉,身后的门关上了,发出‘咔’的响声。 眨眼之间,视野里的景色徒然变换,虽仍是白雪覆盖,连接到天边的一片大雪纷飞之色,却已不是墨家所在的小区街道。 秋落抬头,看向半空中几乎要与苍白色的苍穹融并一起的王鸟。那美丽而高傲的鸟儿扇动着翅翼,落在她身旁的指示灯柱顶上,黑亮亮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 漆黑的色彩,立于白雪世界里,仿若诞生于黑夜的孩子,永远褪不去那深沉夜色。 世界静悄悄的,一切都归于了寂静般沉默。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来往的车辆许久才见着一两辆。对面的指示灯终于亮起了绿色,秋落收回目光,走过空荡荡的行人道,再转过街角,最后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透明玻璃的另一边放着各色各样的花卉,仔细看时却发现了不少枯萎的花朵。店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却还是能看见其中忙碌的身影。 秋落把手贴在玻璃上,那冰冷的温度仿佛顺着掌心一路蔓延,直至冰冻整条手臂。她的目光凝固在一束蔚蓝的花朵上,半垂的眼睑覆盖了眸中的情绪。 店内的忙碌的少女终于站直了身,不经意间的侧眸,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抹突兀的黑色身影。“咦……秋落?” 程结玲打开了花店紧锁的门,眼眸中仍是惊讶与疑惑。“你怎么会来……” 秋落收回手,走过几步站在程结玲面前。“我想买一束蓝色妖姬。” “天气这么冷……花店不开门的。”程结玲捏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而且,因为下雪的缘故,店里的很多花都枯萎了。” “所以我才来你家的花店。”秋落声音淡漠地解释,她眼眸低垂,看起来无助而悲伤,让人看了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那孩子最喜欢的金色鸢尾花已经在夏天凋谢了,我只能找她喜欢的另一种花来代替了。” 程结玲愣了愣,秋落的声音一如以往的淡漠,而说话的语气却是难以想象的沉重,这种矛盾的感知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她想她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程结玲进了店里,不久后捧着一束玫瑰花出来了。这玫瑰不是如火的妖娆艳丽的红,而是如雨后晴空般的蔚蓝清丽。 那是一种带着淡淡忧郁的蓝色,像是一名美丽少女微簇的眉头,淡雅而参杂着轻愁。 可惜的是,这束花已经有些枯萎了,蔚蓝色之中带着些许黯淡。 “抱歉,秋落,这些花已经有些枯萎了……”程结玲低着头,看着花朵遗憾地说。 “这样就够了。谢谢。”秋落接过花束,然后把什么东西塞到了程结玲手里。 秋落黑曜石的眼眸抬起,直视程结玲的眼睛。“你的花不会枯萎的。” 说罢,秋落便走过了她,眨眼消失在视线边缘。 “……诶?”程结玲还反应不过来,等她转身去看秋落离开的方向时,那抹黑色已经消失在了白雪的街道上。 她不知道的是,花店之中所有的花卉都重新绽放,色彩斑斓而鲜艳。 秋落手捧着蔚蓝花朵,行走在满是雪的街道上,黑曜石的眼睛低垂。 程结玲,你的花不会枯萎的。 精灵之王于此刻许下承诺,让低垂的花瓣重新绽放,回归它最美的姿态。 这个承诺将伴你终生。 这是我所能给予你的最后的馈赠—— 我的朋友。 --- 流川市,许久不曾来了。 这记忆里的「家」之所在。 一片肃穆的雪白里,以往人来人往的街道只见得到极少的匆匆行人。一抹漆黑的身形从这一端步行至另一端,穿行过整个流川市。 半空的雪白鸟儿扇动羽翼,黑亮的眼睛直视前方,一路沉默地追随主人前行。 黑衣女孩手里捧着花,那是一束开得正好的蓝色妖姬。清丽的淡蓝颜色犹如夏日被雨洗过的晴空,清洁干净,不染纤尘,淡雅而绕着一缕轻愁。 世界静得好似睡着了般,一切发生的都显得那般自然而流畅。黑夜的孩子踏过雪地,一步一步走向故人沉眠之地。 梨白墓园。 秋落终于停下脚步。她黑曜石的眼睛低垂,目光拂过蓝色妖姬的花瓣,落在那人墓碑镌刻的字迹上,淡漠表情的脸庞松动,露出一抹苍白笑容。 “好久不见了,小空。” 她伸手,微微俯身,抚去墓碑上的积雪。那神情庄重严谨而柔和,望着那双黑眸直叫人心底生出悲凉来。 大理石的石碑看起来较新,又有了些时间的印子。碑身上蓦然刻着几个痕迹清晰的字—— 欧阳夏空之墓。 空中的王鸟收了翅膀,落在旁边的一座石碑上,黑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只见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花束,然后缓缓地、就这样直接地在雪地上坐了下来。她的黑眸始终注视着墓碑,嘴角上扬,好似那个女孩就在她对面一样。 “下雪了呢,小空。”秋落的声音轻而缓,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墓碑说话。“今年一定很冷。” “鸢尾花已经没有了,我只带来了蓝色妖姬。下次再来见你,我一定会带那金色的花来的。” “前几天我见到了林林,他长大了些,却还是一样的不听话。” 秋落喃喃着,伸出了手指轻抚冰冷的碑面,用指尖一笔一笔地磨挲勾勒那字的笔画。她的指尖冻得发颤,低垂的黑眸里闪着朦胧的光。 “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我想再看看你,小空。” 哪怕只是梦境里虚假的幻影。 --- 雪停了,风却冷得依旧。 秋海罗提着糕点盒子,抬手拨开遮挡视线的碎发,划过额头的指尖微凉。 整个梨白墓园覆盖了一层漆黑之色,入目皆是苍茫的白。 然而,那白中的一点漆黑之色如此醒目。 秋海罗望着那抹黑色,呼吸微窒。 走得近了,近了。 他终于看清那抹黑色影子,女孩不变的苍白面容精致而无生气,一如记忆里濒临死亡的模样。 手中的物什落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落落。” 秋落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眼前与自己面容无比相似的少年。 他宛若木偶般地移动身体,走近了她。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的女孩模样,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秋海罗伸出微颤的手,极缓地,带着犹豫贴近了那苍白面颊。 温温的,带着微凉的温度。 这触感是真实的。 秋海罗笑了,只是那笑却仿佛在哭。他低头,额头抵着秋落的额头,琥珀色的眼直对着那双黑曜石似的眸。 “落落……你是落落吗?你是我的落落吗?” 你是——秋落吗? “我是秋落。”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空洞与飘渺,语气还是那般老成得让人心疼。 她是落落,她就是的。 秋海罗抿紧了唇,忽然像是不顾一切般地拥抱了这个孩子。 他一直以来就想抱抱她。 昔日那个孩子身上压了太多冰冷的仪器,脆弱得仿若一个琉璃娃娃,一碰即碎,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无法拥有。 如今他终于如愿,他怀中的女孩如此瘦小单薄,身体只有一点点余温,冰凉得吓人。然而他听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不停地跳动。 生命还存在着。 这样就够了…… 秋落轻轻闭上眼睛。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秋海罗。” 你的妹妹啊……已经死了。 秋海罗一言不发,只是抱紧了她,生怕她消失了似的。 “你的妹妹已经死了的,你比谁都清楚,秋海罗。”秋落推开兄长的拥抱,伸出冰凉的手指抹去他脸颊上已然冰冷的某种晶莹液体。 “落落,你始终是我妹妹。”秋海罗的声音低低的,琥珀色的眼睛低垂。 他看着秋落。“和我回去吧,林林,爸爸妈妈,还有温晨……他们都很想你。” “然后告诉他们,秋落死而复生,不再是人类了?”秋落直视那低垂的琥珀眼睛,嘴角勾起苦笑。“不可能的,秋海罗。” “不可能的。”她一字一句的重复。 黑曜石的眼睛深沉如夜,黯淡无光。它倒映着兄长的面容,隽永着抹不去的伤。 “忘了吧,秋海罗,忘了吧。” “忘了你今天看见的我,就当我已经死了,如一年半前那般。身体冰冷,呼吸消失,血液不再流动,心脏静止跳动,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死亡凋零而去。” “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的真实吧。你的妹妹在这里啊,秋海罗,她在这里。” “——在这墓土之下。” 忘了吧,忘了吧。 忘了我存在的事实,忘了我还站在你眼前的记忆。 忘了吧,忘了吧…… 然而,秋海罗只是看着她,那琥珀眼睛露出的目光如此哀伤。 “你是落落。”秋海罗喃喃着,那目光像凌迟的刀,落在她眼里,刻骨的疼痛便从灵魂深处蔓延了出来。 秋落垂头,用力地咬着下唇。她抬起右手放在他肩上,淡漠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响起。 “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是你妹妹呢?” “至少不要那么笃定,告诉我你不相信啊……” “笨蛋……哥哥。” 秋海罗是大笨蛋! 淡粉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几乎要沁出血丝。 这让她怎么能安心离开…… 这个世界的秋落已经死了的,即使那灵魂是她,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副躯体崩溃死亡的事实。 她是要回到原来世界的家去的,原来的世界还有她的家人,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狠心遗忘的羁绊。 于是秋落抬起眼睛,那黑曜石里没有水雾,却尽是痛。 痛,痛,痛。 刻骨的痛。 “时间会遗忘一切的。”她说。“你的妹妹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你的生活就还要继续。 请继续,在没有秋落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吧。 看着秋海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秋落伸出的手臂也是缓缓垂下。她看着秋海罗原先站着的地方,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就当是做了个梦吧——”秋落喃喃自语,像是越过了空间在兄长耳旁低语,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王鸟的尖唳声传来,终于唤回秋落的思绪,她抬头,忽觉眼睛刺痛,视野里一片盲目的白。 盯着雪看太久,眼睛出现暂时性失明了吗。 秋落揉了揉眼睛,她听见王鸟在周旁扇动翅膀的扑声,还有由远及近的踏雪声。 王鸟的尖唳带着极深的警惕与厌恶,秋落可以想象出它黑亮的眼睛写满人性化的情绪,漂亮翎羽竖起,一副全副武装的攻击状态。 雪儿……只有它还在她身旁。 “雪儿。”秋落伸出手,轻唤它的名字。 王鸟立刻收了翅膀,轻轻落在秋落伸出的双手之间,乖乖的任她将它抱入怀中。 来人的身份,观王鸟的反应就能猜到了。 “萧远班长,是你吧。” 来人回答。 尾音消散在空中许久,空气愈发清冷。 “就是你这样的迂腐性格,才最惹人讨厌。”秋落的声音淡淡的。“刨根究底很好玩吗。” 萧远依旧沉默。 秋落皱了皱眉,眼睛的暂时失明让她看不见萧远的表情。只是按照这半年来的惯例,秋落可不想再被他教育一番。 不过,也无所谓了。 “如你所愿,我要离开这里了。” 秋落抬起头,无神的黑瞳望着苍茫灰白的天空。 “暴风雪就要来了。” 她轻轻地说。 话音未落,风便蓦地卷了起来,带着铺天盖地之势。 --- 跑,跑,跑。 她奔跑着。 像是用尽此生的气力在奔跑。 “等一下……学姐,再等一下……” 她几乎要哭出来。 --- 这世上没有死而复生的魔法。 阿玖在坠入泉水的瞬间,便无比清楚了这个事实。 然而她没有死。 在那时空都凝固的无尽空间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亦没有生与死。 她的生命就停止在了将死的那一瞬间里。 叶月也在那里,她另一半的灵魂在她以前的身体里,垂死的生命被凝固,得以让她们再次相见。 她说,是你的学姐把你藏在了这里,但她也因此再找不到你。 为什么呢? 阿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就是要那么倾尽一切的保住她的命呢…… 在那凝固的时空里呆了不知多久,叶无律找来了。 是的,她的学姐再找不到她。 但,叶无律可以。 那时候,叶月问她,是否要换回各自的身体,回到原来的世界。因为毕竟温蒂伯爵这副身躯是最初的容器,即使修复也终是破败了,她再呆在这副躯体里会受很多痛苦的。 她看着叶月沉默许久,然后摇头。 “学姐还在那个世界。”她笑着说,却像在哭。“我不能再丢下她一个人在那里的。” 不过是痛苦而已,她所受的全部也不能抵学姐所承的万分之一的。 那如蛆附骨的疼痛,永生永世都要缠在她的学姐身上了。 叶月也沉默的看着她,最终垂眸,颔首。 因而这个抉择,命运之轮偏离轨道,重新转动。 于是时空轮转,世界交错。 她和她的世界,错开了。 --- 一回到现世,阿玖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寻秋落。 她出现在英格兰希哈姆的庄园里,见到恢复正常人模样的温莎公爵时,阿玖发现,她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温莎告诉她,秋落在丘枫镇。 于是,阿玖当即决定远赴中国,她必须要赶在2012末日来临之前找到秋落。 因为她想起秋落曾说过,世人传说的2012并非末日,只是世界与世界因运行轨迹相交而产生了时空缝隙,因这空间的漏洞,那一日「九溪」将重现。 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回去。 昔日她离学姐而去,而如今却是学姐要转身走开了。 如果可以…… 阿玖望着玻璃窗外的绵白云朵,浅色的蓝眸尽是坚定之色。 我也想努力地握住你的手,学姐。 --- 风雪阻了路,耽误了不少时间。信号也被干扰得厉害,一通电话都没能拨出去。 抵达丘枫镇时,电话终于拨通,电话那头的墨多多却是吓得手一抖,直接把手里的话筒丢开了。 阿玖想揍人。 不过还好查理及时地跳上了桌子,一爪子抓起了还没挂断的话筒,语气严肃的确认一番后,肯定了是阿玖本人无疑。 墨多多战战兢兢地接过话筒,仍是不怎么相信:“阿玖姐姐……你没死啊?” 阿玖:“……” 听着语气好像我没死成你很失望…… 同时,电话那头的墨多多被查理狠狠地拍了一爪子。 “……咳咳……那个,阿玖姐姐,有什么事吗?” “学姐呢?” “落落姐啊……她刚刚出去了,说是去拜访故友什么的。” “故友?”阿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落落姐还说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但落落姐为什么不等她生日那天再去呢?最近天气不适合外出嘛……说起生日,我们好像都还不知道落落姐的生日是哪天呢……” 墨多多后面的话,阿玖没再仔细听。 耳旁的一切声响都蓦然寂静下来,阿玖低眸,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那个她……那个人…… 是欧阳夏空啊! 学姐要去拜访的故友是欧阳夏空…… “去流川市,梨白墓园。” 挂断电话,阿玖的神情坚决起来,浅色的蓝色眸子犹如天边的星辰般闪耀着光芒。 “是,伯爵。”司机应了声,反转方向盘,倒转车头,穿过街道直往邻市而去。 阿玖低着头,盯着自己握紧的双手,心一点点的凉下来,车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积雪阻了去路,阿玖皱眉,径直跳下车,在雪地费力地奔跑起来。 跑!跑!跑! 她必须要快点赶到学姐身旁,然后告诉她,她就在这里。 “学姐……等等我,再等等。” 梨白墓园,入目之处一片白茫茫的雪。 什么都没有。 阿玖的脚步一点一点慢下来,心脏蓦然冰凉。 终于,她站在了欧阳夏空的墓前,石碑之下是一束开得正好的蓝色妖姬,在如此冰冷的空气中却没有冻坏,依旧绽放如初。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消失了,阿玖无力地滑落在地。泪水滴滴答答,划过冰凉的面颊,温度滚烫得吓人,像是要把这温度熨烫到心底,烧灼那颗低泣的心。 “学姐——!!”她大喊,声音徒然嘶哑。 “咳咳,咳咳……”嗓子疼得难受,阿玖忍不住咳起来。那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融化了一朵雪花。 “你哭什么。”有个没有半分情感的陌生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玖不知道那是谁,只是下意识地想回答,一开口却是让哭声逸了出来,声声嘶哑。 “呜呜…… 学姐不会再回来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了……呜呜……呜……” 她哭得像个丢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可她遗失的却是她最重要的学姐。 “你的学姐,是秋落?”那声音又问。 阿玖重重地点头。 “她不是人类。”那声音似乎压低了些。“这里本就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听得这句话,阿玖立刻便炸毛了。“学姐已经不是人类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被激怒了起来。“还有你这家伙是谁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身后叽叽喳喳的讨厌死了!” 阿玖回过身去瞪那人,却听见寂静的空气忽地划出一道刀具出鞘的破空响。 那亮银色的刀身折射出一道光,迷了她的眼。 --- 暴风雪就要来了。 金发少年侧眸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听风卷着冰雪砸在玻璃上碎裂的细响。湛蓝的眼眸深邃无底,幽远如深海之渊。 有人踏着木制的楼梯上了二楼,往日客满为患的咖啡厅此刻却是冷冷清清。来人的脚步声在这空间里回荡,因这寂静而显得异常清晰。 “呦,船王大人。”夏佐一眼便望见了那窗边的金发少年,翡翠色的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眉头皱起,却无半分折去他的俊美容貌,反而多出了一份往常见不着的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看起来心情有些焦躁,说话的语速却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不缓不急。 “小刺猬下定决心要走了,你不去拦着么。” 亚瑟依旧没有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只这样温和淡然的一句: “她若去,便随她去。” 夏佐挑眉。“若她不再回来了呢?” 他似是笑了,但又并没有。 “我等她。” 夏佐轻哼了一声,冷笑,翡翠色的眼眸闪动着寒芒。“因生命永恒,便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无尽的时光?真是深情得令人感动呢,船王大人。” 然而亚瑟只是垂眸,轻轻地笑了,那笑依旧是不温不火的优雅从容。湛蓝眼眸里仍不变温和与淡然。他看向夏佐,但那目光却是像是越过了空间,温柔地看见了谁似的。 “落落啊,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孩子呢。”他微笑着说。“那样柔软而明亮的灵魂,永远都是不愿去主动伤害谁的。” 夏佐沉默良久。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了吧。”夏佐的表情平静下来,敛去所有锋芒与冰冷。他直视那金发少年的眼睛,只觉得他所了解的一切都被那眼里的深邃吞噬。 这个人,其实他从来就不曾看透,也看不透。 “你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为了你。” -end- 第57章 第五十幕回家 起风了。 阿玖愣愣地看着横空出现的藏银刀,混乱的脑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萧远轻而易举地闪开了刀身,却被逼得退开几步。 满目白雪的墓园里,栗发少年手执藏银刀,灿若星辰的茶眸冰凉。虽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直指他的刀刃却自带着危险的气息。 “我说啊,这位面瘫兄。”唐晓翼戏谑的轻笑声音夹杂着冷意。“有什么事非得揪着一个智商为负的家伙呢?我们可以好好来探讨一下呦。” 萧远抬手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并不说话。蝴蝶黑的眼睛带着深究。 呆滞状态的阿玖瞬间再次炸毛。“唐晓翼你够了一见面就损人那张嘴吐出来的话不抹点毒你就活不下去是吧!” 唐晓翼挑眉,刚欲说什么,风便卷着雪花呼啸而来。阿玖一时不察,强劲的风力吹得她几乎要扑到雪地上去。有人伸手来攥紧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提,将她圈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风雪声中,蓦然传来一道悠长的唳鸣。 是王鸟! 阿玖眼眸一亮,赶忙抬头。“学姐?” 然而,一颗爆栗敲来,随后跟着的是唐晓翼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那真抱歉,是我。” 阿玖顿时失望起来。 “不是学姐啊……”她喃喃着,浅蓝的眸失了神。“不是学姐……不是。” 然后,大滴的泪水便无声的滑落下来,温度烫得可怕。 唐晓翼垂眸,不语。 只有风声的沉寂里,白狼王终于赶来,巨大的身躯抵挡住一部分的风雪。唐晓翼放下阿玖,扶着她蹲下。茶眸扫过四周,入目尽是一片的白,看不清路。 “看来暂时走不了了。”唐晓翼紧皱着眉头,低声道。 “晓翼,这场暴风雪来得有点怪。”洛基沉稳的声音也说了一句,末尾却顿住了,似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唐晓翼听出洛基话语其中的凝重,也清楚了它的顾虑。他看了眼失神的阿玖,沉默地点头。 “我明明听到王鸟的叫声了。”阿玖抬起眼睛,望着唐晓翼。那浅蓝眼眸像碎了的水晶,黯淡无光。“可为什么……学姐不在?” 唐晓翼抿着唇,难得没说什么毒舌的话。他伸手,轻轻覆住了那双黯淡的眼眸。 “你听错了。”他声音淡淡地说。 --- 萧远站在风雪之中,望着那充斥视野的雪白,面容依旧没有半点表情松动。 漫天风雪,满目雪白。在那之中有一抹影子舞动,华丽的羽翼升腾燃烧起血般的焰火,消融那雪花,烧灼冰冷的空气。 那是王鸟。 他伸出手来,结起繁杂的手印,低喃着古老的咒语。于是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便蔓延出来,透过空间直袭那雪白鸟儿而去。然而烈焰升腾,生生焚烧了一切。 “你果然是孽物。”萧远似乎并不惊讶,眼镜下的蝴蝶黑眼睛直直看着半空中的王鸟。“为何伤人?” “我没有伤人。”王鸟的声音仍是如一位稚嫩空灵的女童,淡漠得像极了秋落。“人类,莫以为你能驱逐我。若不是王,我早便杀了你。” “恶犬吗。”萧远低声道,像在问它,又像在自言自语。 “少以凡物与我相提并论。”王鸟的声音极淡。“我一生都将追随王,听从王。她不让我伤人,我便不伤。不然,你这冒犯王的凡灵,岂能安然活到现在?” 萧远皱起了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伸手掐诀,低念咒语,那古老力量再次浮现,却又冰雪般消散。 “你那术法对我是没用的。”王鸟拍了拍翅膀,血红的火焰愈发鲜艳。它望了眼某个方向,然后毫不留恋地调头,一点点消散在半空中。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呆着的必要了。” --- 迷雾重重。 秋落站在一片无尽的白雾之中,闭着眼睛,眉头微皱。 “雪儿。”她轻唤,却没有听见意料之中的回应。 半晌之后,寂静的四周才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雪白鸟儿的身影在白雾之中无法分辨,只是轻拍羽翼,落在秋落伸出的双手之中。 “我们该走了,雪儿。”秋落微微睁开眼睛,道。王鸟蹭了蹭她,发出一声轻鸣。 身上蓦然一轻,衣料与肌肤的触感瞬间转换,变得轻盈而顺滑。 秋落一愣。 因雪盲症带来的疼痛和暂时失明,她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却能察觉到是王鸟做了什么。 “「此物为精灵王的代表,它是属于王的。」”王鸟空灵的声音的声音响起。 “「吾亦是属于您的。」” “……”秋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得抚了抚王鸟光滑的羽毛。 有光隐隐从白雾的另一端透来,渐渐显出那巨大建筑物的模样。「九溪」二字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到了,九溪。 秋落缓缓走上前,眼睛睁开。雪盲症的症状已经消失不少,模模糊糊能看清一些东西了。只是刺痛却避免不了,被灼伤的眼睛无意识地凝结起了水雾。 “克莉斯多,你果然来了。”柜台后的叶无律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镜片下的银眸依旧冰冷。 秋落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九溪」之内,蕴藏无数世界的门匙,各个世界,各不相同。” “克莉斯多,你能从无数个选择里,找到那个遗忘了你的世界么?” 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去。 秋落闭上眼睛,不去听身后叶无律的话语。她径直踏上二楼,走向记忆中的那个区域。动作流畅而无半分停滞与犹豫,熟捻得好似在梦里揣摩了无数回一般。 她要回家了啊,回家。 终于……她要回去了。 回家,这在心底磨挲了许多次的字眼,此刻触碰着了,心底又生出不现实来。 有个人清晰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眼眸带笑,目光温和。然而这不过是幻影,被灼伤的眼睛根本就看不清人影。 她在这世界里生了牵绊,于是那纠缠的丝线便一路缠绕上来,阻着她的脚步。 水雾愈发朦胧,难得清晰一点的视线再一次模糊。滚烫的泪水滑落,却说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痛。 终于啊,终于。 秋落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摸向架上的书本。然后,她合上了眼睑,把视野里的一切关在黑暗里——有本书被抽了出来。 再然后,熟悉的眩晕感从脑海深处蔓延而来,席卷了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归于虚无的黑暗。 --- “叶无律!” 风雪之中,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喊着。 “叶无律!叶无律!叶无律!” 唐晓翼眉头紧皱,强劲的风力几乎要让他睁不开眼。然而他不得不空出只手来,捂住某人始终闭不上的嘴。 “呜呜汤嚣一尼送凯窝!!(唐晓翼你松开我)” 阿玖冷不防地被捂住了嘴,用力地晃晃脑袋,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那只手,不由得也伸手去掰开唐晓翼的手指。 “你干什么!”阿玖瞪圆了一双浅蓝的眼眸,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水雾朦胧。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唐晓翼,只觉得满肚子的委屈。 “我来中国你拦着我,我找学姐你也拦着我,连我揪那个坏心眼的家伙出来你也拦着我,你又不是我的谁!!” “……”唐晓翼被她这一吼也郁闷了,眉头不禁蹙得更紧。冷笑一声,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茶眸微眯。“吵吵嚷嚷的烦死了,我还想我的耳朵清净点。” “那你可以走!” “能走我早走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和你这个拉低人智商的白痴呆一起?” “那谁叫你跟来的!我没请你也没求你更没拖着你!” “……” 好吧,风水轮流转,这一回终于到坑人无数的唐大狐狸无言以对了。 一同无言以对的还有一旁被当做背景和挡风板的洛基。 然而脑子还乱成一团麻的阿玖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诡异的沉默,只知道一片风声的世界里,唐晓翼的声音蓦然沉寂之后,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便出现了: “叶玖。”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把她的名字念得那么冰冷。 叶无律。 阿玖眼眸蓦地一亮,抬起头来直直看着站在雪地中的银眸女子。哪怕是在这极冷的空气里,她仍是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职业装,悄无声息地出现。 随着她的出现而消失的,还有这漫天风雪。 “叶无律。”阿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冻僵了四肢而摔倒在雪地上。她用手支撑着起来,仍是倔强地直视叶无律。 “你知道学姐去了哪里?对不对!” 然而叶无律却是蹙眉,镜片下的银眸愈发冰冷。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的确,阿玖现在的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浅金的发丝凌乱,脸上、身上尽是雪污。 阿玖笑了,笑里眼里却满是自嘲。 “叶无律……哈哈,原来你也有那么点作为长辈的自觉吗?这么说起来你还真是不够称职……”说着,那双浅蓝眼眸里的光亮又黯淡下去了。 “学姐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要去找她……” “我不要再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叶无律皱眉,看着她沉默良久。 “她在哪里,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来问我?”叶无律冷哼一声,嘲讽着道。 阿玖瞳孔紧缩,瞬间收紧了手,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生生的疼。 “我在这个世界是绊住学姐的丝线。我死了,线断了,学姐的执念便散了……” 她喃喃着,泪水便又一层一层地覆盖上来。 是的,她是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的…… “带我去!”阿玖死死盯着叶无律,面容之上的执念近乎疯狂。“我知道今天的「九溪」是穿梭各个世界的时刻,带我去!” “凭你那残破不堪的躯体?”叶无律的脸色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现在能活下来本就不易,再踏入时空之路,你的身躯乃至灵魂都会顷刻崩溃。” “……”阿玖不说话了,那双死寂的眸子刻着近乎绝望的颜色。 叶无律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叶玖,你不要忘了。她早已不是你的学姐了。她是精灵王克莉斯多。” “她若是真的要走,即便是我也阻不了她。” “今生我都不会再见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叶无律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世界终于再次归于一片死寂。 满目雪白,刺痛了眼睛。 痛,痛,痛。 痛到窒息是什么感觉? 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痛,连呼吸的本能都能被遗忘。 她终于能体会学姐的那种锥心戳骨之痛,终于知晓了人生最悲哀的分离滋味。 为什么学姐悲伤到了极点却不哭不言? 因为疼痛在能够被呼喊着形容出来时,那便不叫做痛。这人世间最痛的痛楚是叫人哭也哭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像是自己的一切都随着她的离去而被埋葬,心窝里只剩下痛!把心全部都搅碎的痛啊! 一个亲人离去的痛苦会让一个孩子顷刻间长大,这成长的代价是痛苦,因这悲伤太过绵长…… 用一刀又一刀地凌迟着,剜去血肉的疼痛来脱去幼稚心性,剥去天真幻想,强迫着自己蜕变。用这疼痛给自己的心铸一道高墙,只为能再也无所畏惧,坚不可摧。这样,待再有别离之时,亦不会再遭受痛楚煎熬…… --- 暴风雪终于停了。 洛基站起来,轻轻抖落一身积雪。 唐晓翼沉默地拂去阿玖身上的雪花,然后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她,茶眸低垂。 刚才阿玖突然就昏过去了,只是嘴里却还喃喃着话语,脸色也一变再便,好像是在梦里见到了谁一般。 他听到她问她的学姐在哪里,她说她不要再留下学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说她死了,学姐的执念便散了…… 他看见她的脸色骤然惨白,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手握成拳,关节泛白。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她的拳头掰开。 毫无血色的掌心处,几个月牙形的印子深陷肉里,几乎就要掐出血丝来。一看便知道是何等的痛。 “呜……学姐……学姐……”阿玖还在梦呓着什么,表情无比悲伤。 唐晓翼抱着她往来时的路走去,半分没有放到洛基背上的意思。在狼王看不见的地方,茶眸低垂,神情落寞。 她在梦里都在哭泣,心心念着她消失无踪的学姐。 叶玖,秋落。两人之间超越血缘的极深羁绊,这种无法磨灭的感情,恐怕是个人都会羡慕,连他都忍不住要嫉妒…… 嫉妒呀…… 栗发少年垂着眼眸,她的痛苦和悲伤都刻在他眼里,可那份清晰的哀痛却传达不到他心里。 她对她的那份执念,任谁都无法共享…… 谁……都无法…… 这么想想,还真是有点难受啊。 --- 2020年冬,流川市。 秋海罗此时有些无奈。今天流川公园举办大型的动漫展,温晨说什么也要拉着他去,给出的理由很直接:两张票呢,怎么也不能浪费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么问题来了——你买两张票做什么? 于是温晨气哼哼地瞪着他:“你去还是不去?” 得,最后通碟,敢摇头那么他秋海罗整个寒假都别想安生了。 所以,再怎么无奈,秋海罗还是去了。 诺大的流川公园举目都是服装各异的coser,五颜六色的服装和七彩斑斓的头发充斥着视野,秋海罗分分钟出现视觉疲劳。于他而言,来漫展就两个字——烧钱。实在搞不懂二次元星人温晨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不得不说秋家人都一个属性,注孤生啊。 直到漫展结束,秋海罗的注意力都是处于神游状态的。 “诶诶,秋海罗,你看那个翠星石怎么样?” “裙子看起来挺重。” “那边的小哥呢?嗷,简直神cos,神还原!” “这人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不冷么。” “……那,那边的耀君呢?” “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什么鬼!人家是男的!!” 秋海罗诡异得沉默了长达三秒的时间。 “哦。” ……哦你妹啊哦,掀桌! 温晨想咆哮。温晨想骂人。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温晨已经暴走了。 敢不敢给点活人的反应啊死人秋海罗! 温晨有些气恼,甩开秋海罗就往公园深处的绿化带走去。因天气过冷,地皮上的青草极少,都是稀稀拉拉的枯黄色,几乎都看不见绿色。 满世界的萧条里,温晨瞥见了一袭玄黑的颜色,瞬间便被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种深沉如夜的玄色,在萧索枯败的世界里显得那般单薄和孤寂。令人不由自主地怜惜和心疼。 温晨走过去,几乎屏着呼吸——十三岁的黑发女孩穿着一身过于宽大了些的玄黑古服,其上缭绕着深青纹路。精致而稚嫩的面容深陷于玄黑之中而显得过分的苍白。她闭着眼,好像是睡过去了。 温晨眨眨眼,只觉得这孩子给她一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好似早就相识了多年。 她忍不住俯身,伸出手想去触摸女孩的脸庞,记忆深处仿佛有个名词要冲破枷锁—— “#&%@$……”温晨刚刚发出一个不知是‘ruo’还是‘luo’的叠音,伸出的手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令她不由得痛呼出声:“哎呦!” 温晨缩回手,揉着痛处。再看过去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的鸟,在女孩的另一旁,黑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她。 哪来的鸟? 温晨愣了愣,目光落在这只漂亮得过分的鸟上,不禁疑惑。 一个软糯却淡漠的声音传来:“雪儿。” 然后,温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鸟眨眼就变得温顺起来,乖乖地让主人将自己抱起,拥在怀中。 玄衣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深沉的瞳孔如黑曜石般的美丽。 温晨就看着那双眼睛发愣。 那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睛,深沉如夜,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淡漠。 温晨看着她,然而她没有去看温晨。 秋落抱着王鸟,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从异世归来,醒来之时便见着了故友,措手不及间也没有了直面的勇气。 温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姑娘,你也是来参加漫展的吗?你cos的是什么动漫里的人物?我怎么都没见过……” 秋落抿唇,并不答话。 “诶,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漫展都结束了,你怎么会在这睡着了呢?” “……” “你怎么不说话?” “……” 于是温晨也不说话了,看着秋落的目光愈发疑惑。 冗长的沉默直到另一个人的到来才被打破:“温晨?你跑到这来做什么,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他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顿。 温晨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不情愿地道:“这么早就回去啦……” 秋海罗皱眉,看起来有些不满。“漫展已经结束了,天也已经黑下来了,你还想在外面溜达多久。” 温晨抬起手,一指旁边始终沉默的秋落。“我总不能丢下这个小女孩不管吧?” 于是秋海罗的目光转向秋落,然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温晨却不管秋海罗,再次靠近了点秋落,然后就得到王鸟杀气腾腾的一瞪,然后高傲地撇过头,不再去看她。 好嚣张! 温晨再次目瞪口呆。 星星眼冒出。 简直萌翻! 于是温晨再次坚定了要把这对主仆连人带鸟的打包走的决心。 “小姑娘,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听到她这一句话的秋落微微抬起了头,黑瞳无光:“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 因为……因为我的家人……你们已经忘记我了啊! 眼看着秋落的情绪迅速消沉下去,温晨再次瞪眼:完,问错话了……那接下来还怎么勾搭? 被无视的秋海罗却是在这时跨步走过来,看了眼秋落,然后俯身,直接把她拎了起来。 王鸟,怒。 奈何被秋落抱着,舍不得动,也不敢动。 秋海罗很淡定,很淡定。 “要看回家再看。” 发言也淡定到雷人。 在温晨和秋落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秋家兄长很是淡定的把自家还在自怨自艾中的妹妹打包回家了。 所以,秋家的双生兄妹之间最大的区别属性大概在于是否是行动派—— 很明显兄长大人就是那个凡事先拎回去再说的类型。 --- 任何事都要有一定的缓冲过程,而这个过程的长短谁也说不准。 就好比被哥哥拎回家的秋落,混乱的脑袋还未从回到原来世界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就被迫直面面对旧友的尴尬。 而让这尴尬瞬间烟消云散的是秋海罗捉摸不透的举动,直接把秋落踢到了无限循环的疑惑里。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温晨把一杯水递给秋落之后,她还是陷在里面没能自救出来。 温晨把水递给秋落,然后转身,脸色骤变,瞪着秋海罗,恶狠狠地低声道:“禽兽秋海罗你看你都干了什么!!”把人家那么可爱的小萝莉都吓坏了! 秋海罗看了她一眼。“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啊。‘想把萝莉拐回家’,你脸上赤.裸.裸的这么写着。”他刻意咬重了赤|裸|裸三个字。 “哪有!”温晨反驳,奈何底气明显不足。 猛然拔高的女高音生生唤醒了秋落神游太虚的思绪。她睁着一双黑瞳,看向温晨。 温晨连忙扯开笑容,打着哈哈道:“没……没什么,小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你相信我们,我没有恶意的!”说话间,温晨还不忘顺便狠狠地踩了某罪魁祸首一脚。 秋海罗面无表情地离她远了点。 王鸟扬起脑袋瞥了温晨一眼,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秋落眼眸垂下来。“我有家,回不去……” 因时光变迁,岁月荏苒,我的模样已在你们记忆中彻底模糊…… 这是公元2020年的冬天。 是的,我回到了我原本的世界,可我终究算漏了时间。我的亲人,我的故友,已忘了我的模样。 命运再次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眨眼之间时代转换。 这残忍的时间。这悲哀的世界。 温晨眨了眨眼。 “小姑娘,和家人闹矛盾跑出来的吧。” 秋落闻言,一愣。 “没关系的。”温晨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容浮现出温柔。她走过来,摸了摸秋落的黑发,道:“一切总会过去的。” 是的,没关系的,一切总会过去的。 无论悲伤,无论痛苦,这一切总会过去。因生命还在,生活就还要继续。 遗忘不是谁的过错,它是隶属于时光的残酷刑罚。 这负心的命运啊……永远苛刻着精灵王者,逼着她踏上无处可逃的迷途。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 昏暗的世界蓦然明亮。 秋海罗按下了灯管的开关,那柔和而冰冷的白光刹那间点燃了暗下来大光线,驱散围拢而来的黑暗。 “时间不早了,就先住下吧。” 他平淡的声音敲定了妹妹的去留。 ——当你无法做出选择时,总会有个人替你决定。 秋落看着秋海罗的背影,眼眸低垂。 另一个世界里,她代他抉择。 这个世界里,他替她决定。 她与他,无论哪个世界,都是最清楚彼此心声的人。 ——既然你无法下定决心,那么就由我来替你选择。 --- 夜,凉如水,冷如冰。 十二月的冬季,临近一年的终结,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覆了一层在流川市上。 秋家亮起灯火,照亮了黑暗,也拂去了秋落的思绪。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却又顺畅得好似本就该如此这般,峰回路转间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雪白的王鸟蜷着身子缩在她怀里,似是睡着了。秋落放下水杯,抱起怀里的王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厨房里,穿着围裙的温晨正在忙来忙去,一边指挥着秋海罗帮她择菜、烧水、端盘子,一边自己东蹿西蹿的。 她走过去,扯了扯温晨的裙角。 温晨有些讶异,但还是俯下身,微笑着看她:“怎么了?” 黑曜石的眼睛眨了眨。“你们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收留我呢。”斟酌了几秒用语,秋落还是问出了‘收留’这个词。 毕竟她现在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可怜小姑娘。 所以秋落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 她明明……已经被遗忘了啊。 温晨挑了挑眉,眼眸微眯,旋即,就那样笑了出来——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花都在冬天绽放,明媚而柔和。 那是秋落记忆里从未见过的温晨。 2020年的温晨,已经从少女长成了女子。 她不再如当年那般骄阳似火的性格,炙热之间沉淀了如水的温柔。 时光是如此残忍啊,磨去尖锐的戾气与棱角,模糊逝去之人的模样。 正如夏空之于秋落,亦如秋落之于秋海罗温晨。 你的声音已经遥远,你的模样已经迷离,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已经斑驳。 我拼了命地想抓住,奈何一切却如云烟般消散,什么都抓不住,徒留满心伤悲。 是的,你死去,我活着,那么我的生活就还要继续。 “关于这个问题嘛……”温晨摸了摸秋落的黑发,目光柔和。“你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大概是因为我们上辈子见过吧。” 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秋落低垂眼眸,擦去瞳孔中腾起的水汽。 是的,我们一定是在上辈子见过的…… --- 秋家人早早地便离开了流川市,除了秋海罗。 他似乎是有什么原因,执着而顽固地停留在这里。甚至高考时都放弃了更好的第一志愿,而选择了在流川市的第二志愿。 温晨说什么也要在秋家住下了,还把自己的房子给退了,理由是不浪费一切资源,租房子的钱省下来也是一笔钱啊。而现在她留在秋家又多了一个正义凛然的理由:因为有小姑娘在诶,万一秋海罗兽性大发欺负人家小萝莉呢? “异想天开。”秋海罗丢给温晨一个白眼,‘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就不出来了。 温晨重重地哼了一声,对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然后便拉着秋落进另一间房里去了。“小萝莉,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免得那混蛋半夜偷偷摸过来。” 秋落穿着温晨的旧睡裙,过于宽大的衣服套身子,更显得单薄。她听了温晨的话,无语凝噎,满额黑线:“……” 听你这语气,你好像很希望他摸过来……? 温晨:“而且这个房间他从来都不让我进的,现在居然让你住这,绝对是有阴谋!” 秋落:“……”房间里都是书明显不适合给当起居的房间好吗…… 温晨:“话说小萝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一直没问。” 秋落:“……”这足够绕地球两圈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吗? 黑曜石的眼睛眨了眨,秋落面不改色,声音淡漠的吐出一个名字:“克莉斯多。” 温晨眯眼。她低头注视着秋落,明亮的眼眸因阴影而暗沉下来。 “名字有点长啊……”她喃喃着说,盯着秋落一眨不眨。“你就没有什么简单的昵称之类的吗?” 秋落抿着唇,沉默地摇头。 “唔,那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温晨抬起头来,手指抵着下巴,嘴里无意识地喃语着什么,皱着眉头,思索半天。 “……若……诺……就叫落落好不好?”她笑着说,眼眸明亮。 秋落愣住。 然而温晨牵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出这个名字—— “落落”。 似乎是没看见秋落的惊讶,温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巴一抬:“行,就叫这个名字了。落落,我们回房间吧。” 秋落没有反应,只是任着温晨拉着她的手,麻木地走着。 夜深了。 世界寂静下来,时间的流逝好似也变得缓慢。 秋落抬眸望着窗户投映进来的淡淡霓虹灯光,黑眸有些迷茫。 她看着熟睡的温晨,茫然而无措。 明明她已经被遗忘…… 那为什么,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 已是半夜了,秋落仍是睡不着。 温晨早已沉沉睡去,明明都是大人模样的脸庞,即使视线昏暗,秋落也看得出她脸上宛如孩童般的恬静。 是不是每个人在睡着后,都是如此的好无防备?宛如孩子般的安详宁静,小空如此,阿玖如此,温晨如此,亚瑟…… 秋落一愣。 随即,她闭上了眼。 怎么就想起他了呢?……细细想来,她极少见过他睡着的模样,倒是她经常在他身旁睡着…… 低叹了口气,秋落轻轻坐起身来,越过温晨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并顺手帮她掖好被角。 她睡不着……只怕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出了房间,客厅里,秋落却望见秋海罗的房间还亮着灯。 秋海罗……哥哥他也睡不着吗? 按耐不住心底的疑问,秋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扶着房门,微一用力,竟然就这么地打开了。门没关紧,可她明明看见秋海罗把门锁了来着? 房间里亮着刺目的白炽灯,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像被盗贼扫荡过一般,乱七八糟,显得空间无比的狭小。 秋海罗坐在地板上,见她推开门,愣了几秒,才淡淡出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秋落站在门口看着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会。 “你叫什么名字?”秋海罗忽然问道。 秋落一愣,一个名字还未思考便脱口而出:“克莉斯多。” 秋海罗再次沉默了下来,足足一分钟后才开口:“名字……有点长。” 秋落点了点头,然后抿唇。 沉默再一次在兄妹之间蔓延。 秋落看着秋海罗,几度欲言又止。她低垂眼眸,把一切的情绪掩埋。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准备关上门转身离开。 “我有一个双生妹妹。” 秋海罗的声音蓦然传了过来,秋落心一跳,握住门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可是,六年前的一天,她消失了。”秋海罗还在静静地说着,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空气说话。 “消失得彻彻底底。”他重复着。 秋落抿唇,抓着门把的手指愈发用力,关节泛白。 “后来,渐渐地,我发现我忘记了她说话的声音,忘记了她平日里的神态模样,她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我甚至已经快忘记我还有个妹妹了。” “有时候我对着镜子发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临摹妹妹的模样。可到最后我却发现,无论我怎么想象,都无法还原她的样子了。” “我的妹妹不喜欢照相,所以我现在翻遍了整个家也找不到一张关于她的照片……” “你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对吗?”他最后一句话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 秋海罗静静地说,秋落静静的听。 门外的黑裙女孩轻轻地摇头,低低地道:“不……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你的妹妹啊……她一定不想看见你这副颓然的样子的。” 因为她也知道这种骤然间失去一个至亲的痛苦,这种绵长的哀伤足以让一个孩子顷刻间长大。然而生死不明的消失比死亡还来得残忍,因你不知她是否活着,活着又是否平安、开心、快乐、无忧、幸福? 哥哥啊,这种牵挂比死亡的哀思更为痛苦…… “……”秋海罗沉默了一会。 “我知道了。”他说。声音平静。 秋落无法想象他的平静从何而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兄长,努力抑制着向亲人倾诉真相的冲动,终于艰难的转身离开。 兄长脸上凝固的淡淡悲伤,让她几乎窒息。 然而她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早没有了扑到哥哥怀里只知道哭泣的权力。 隔在她与亲人故友之间的,除了时间,还有种族。 她已非人。 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痛楚。 这残忍的时间。这悲哀的世界。 这负心的命运啊。 -end- 第58章 第五十一幕时光末路 “最好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秋海罗 梦里的景象总是一片茫然的白雾。 总有什么东西会从雾中出现,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归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一个梦。 秋落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从雾中浮现的事物。 然后,雾渐渐散了。氤氲的淡白色之后,是一片泛着淡淡灰白颜色的花海。 花海里坐着一个女子。她微笑地注视着秋落,仿佛一直都在看着她。 漂亮的柔亮黑发,宝石般美丽的浅灰眼睛。女子看起来很年轻,面孔精致如画。那样绝美无双的面容之下却自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尊贵与高傲。 她一定是一位王者。 秋落走过去,眼睛里带着疑惑。她盯着女子的脸庞,隐隐间有一种熟悉感从灵魂深处蔓延。 女子把手中的一束花送到秋落面前,轻轻的笑,柔和而明亮。“很漂亮的花,充满活力与美丽。它们很适合你,孩子。” 秋落没有伸手去接。她低头,“再美的花也是会凋谢的。”然后她又微微抬眸,望着女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我的孩子回来,她还太年幼,我放心不下她。” “为什么你会和你的孩子分开?” “因为那个时候,发生了很悲伤的事。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送她走。”说到这,女子弯起唇角,勾起一个有些怀念与悲伤的弧度。 秋落歪了歪脑袋。“那你等到她了吗?” 女子笑着点头。“是的。我等到她回来了。” “如果她并不认识你呢?” “这不重要。孩子。”女子浅灰色的美丽眼眸有种奇异的光芒。“就算记忆不同,人格不同,躯体不同,但灵魂永远不变。她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因为更重要的是——归来。” 秋落沉默。 女子站起身,那双浅灰的眼睛中柔和安定的目光直视她。“那你呢?你在迷茫什么,孩子。” 黑曜石的眼睛低垂,秋落注视着那周身环绕的花朵。柔软的花瓣原本都是艳丽的颜色,现在却被覆了一层淡淡的灰白,像明亮的世界间蓦然灰暗。 “我之前意外的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家,一切却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你所说,孩子。再美的花也是会凋谢的。”女子伸出手,低眸,轻轻拨弄着花朵柔软的花瓣。 “花会枯萎,叶会凋零。时间穷尽,空间崩溃,宇宙会抵达尽头,不死的生命也会有终结的一天,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的永恒。一切的一切都会迎来毁灭,然后再一轮新的开始。” “无法抛弃过去,亦放不开现在,背负着枷锁前行只会让你更加伤痕累累。” 女子再次把手中的花送到秋落眼前,绝美的精致面庞仍是不变的柔和微笑。 “你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试着放下,孩子。给那些爱你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秋落垂眸,有些犹豫的接过花束。盯着花有些黯淡的颜色,不语。 一时沉默。 “可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 “当然。我的孩子。” “虽然我的记忆里没有您的存在,但是……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否在哪见过吗?” 女子温和的看着她,那目光中的柔和如此深沉。 “是的,孩子。我们见过的。在你的灵魂最初诞生的那一刻,我们是见过的。” 女子俯下|身,一个吻落在秋落眉心。 “我的名字是布莉莉安特。还记得吗?孩子,我是——你的母亲。” 白雾突然刹那间蔓延过来,世界蓦然变成了虚无的黑暗。 梦醒了。 --- 梦醒了,现实的世界里既没有花海,也没有那个绝美尊贵的女子。 秋落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一只暖暖的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脸。 “唔……落落,做噩梦了吗?”黑暗中传来温晨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 秋落抿唇,不说话。 那手移了移,覆在了秋落眼睛上,温晨凑过来了点,声音极轻,却又带着极其坚定的奇异力量。 “没关系,没关系……再闭上眼睛……睡到天亮,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秋落沉默了会。 “温晨。” “……嗯?” “你还记得……欧阳夏空是谁吗?” “哈?……嗯……”温晨拖长了尾音,似是在努力回想。 “唔,不记得了……” “阿玖呢?” “没有……没有这个人啦……” 秋落闭上了眼睛,心一点点地痛起来。 “那……秋落呢?” “……” 黑暗里,安静了许久。 没有回答。 秋落拿下温晨的手,侧过身,看着她在黑暗中无法清晰的脸庞。 “温晨……欧阳夏空是照片里弹钢琴的女孩,阿玖最喜欢和你讨论八卦和美男,我是秋落……那个不喜欢英语却要你帮忙补习,明明年纪更大却要你来照顾的混蛋同桌啊……” 时间太长,记忆太短,你已遗忘,怪不得你,怨不得人。 遗忘是悲哀,也是必然。 刻骨铭心,才是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 --- 淡淡的晨光透过玻璃映进来,浅白的颜色稀疏了黑暗,淡薄的光线看起来像是一团在发光的雾。 秋落愣愣的看着紧靠着自己睡的温晨。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型娃娃,整个人都被她圈在怀里。 呼吸有些发闷。 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没动静。 再用力挣了挣,挣不开。 秋落:“……”再这么下去就要被憋死了…… 最后还是把温晨摇醒了才让秋落解脱出来。 “……啊……落落,早。”温晨眯着朦胧的眼,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倦意。 “……早。” “……唔……昨晚秋海罗那混蛋没摸过来吧?” “……没。” “……呼,还真是个连禽兽都不如的混蛋。” “……” 秋落黑线。 你究竟是有多期待他摸过来啊?! --- 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冬日的早晨有种浅白色的淡漠。窗外仍飘荡着细碎的雪花,落地即化。没有鹅毛大雪,流川市几乎看不见满世界覆盖冰雪的景象。 桌上摆着刚出锅的饺子,还在冒着热气,香甜的气息很诱人。秋落盯着碗里的饺子发呆,实在难以想象这看起来很好吃的食物是秋海罗做出来的。 记忆里,哥哥从未下过厨。 温晨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把勺子递给秋落,另一只手却已经在开吃了。 “快趁热吃吧,落落。秋海罗做的东西还是能吃的。” “啧,说得你做的东西就有多好吃了一样。”秋海罗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道。 “喂喂,当初要不是我给你做饭,顺便调|教……咳咳,教导,你现在做出来的食物基本就是生化武器好吗!” “是,多亏了你,我现在还活着。” 秋落默默的吃早餐,一言不发。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温晨和秋海罗是对这么温馨的冤家……哥哥你确定你没对温晨下手? 呃,不对……这情况怎么看起来像是温晨在倒追? 不,等等…… 秋落思路一塞,饺子咬了咬就咽下,不幸地噎着了。 暴躁温晨和她家腹黑哥哥如果朝那个方向发展下去—— 咳咳这想法太危险还是掐掉吧…… 早饭过后。 温晨把碗筷往秋海罗面前一堆,然后拉起秋落就走。“秋海罗你收拾我先把落落带走啦!” 话音落下没几秒,便传来‘嘭’的一声关门声。 秋落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带走了……琥珀般的眼睛微眯,秋海罗看着紧闭的门许久,终于起身收好碗筷走进厨房。 “唳……唳?!”客厅里传来几声鸟鸣。 秋海罗探身看了看客厅上空盘旋的雪白鸟儿,眉头微皱。“别飞了,下来。落落刚出去了。” 那鸟把脑袋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的瞪视充满人性化的怀疑与不屑。 不屑? 于是秋海罗挑眉。 “不听主人的话,落落可是会生气的。” ‘咔’。 秋海罗满意的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清脆响声。 是的不用怀疑,王鸟再次石化了。 --- 被温晨拉出门的秋落在经历一路高速竞走之后被推进了服装店。 “落落落落,穿这个怎么样?超级可爱的呦!”温晨把手中挑选的衣物送到秋落眼前,兴致冲冲地道。 粉白色的蝴蝶结蕾丝裙,loli风满满。 “……不要。”秋落满额黑线。 “那这个呢?”另一件衣服送到眼前。 浅咖啡色复古哥特裙,依旧loli风满满。 “……不要。”秋落坚决地摇头。 2020年的穿衣风格……居然这么诡异化了吗…… 于是一轮衣服试下来后,温晨抑郁了。 “诶……为什么我挑的衣服落落都不喜欢啊!明明都那么可爱,换上以后看见你的人都绝对会想把你抱在怀里蹭蹭的!” ……原来这就是温晨你的目的…… 秋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坚决不要!萝莉控太危险!话说温晨你不是萝莉控吧?! 经某大叔事件后对萝莉控留下深刻印象的秋落发誓这辈子都不要靠近萝莉控这个神奇的种族。 温晨泄气了,盯着秋落直皱眉头。“那落落你想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嘛。” 秋落把服装店环视了一圈,然后指了一套简单款式的高领风衣和小短靴。 当然,全都是黑色的。 然后温晨就震惊了。 “咦咦原来落落你和秋海罗那禽兽一样都是禁欲系的啊!” 秋落:“……” 禁欲系是什么鬼! …… 终于离开服装店后,秋落发誓绝对不要再和温晨来第二次。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买礼物吧!”温晨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然后转身对秋落道。 “礼物?”秋落重复,有些不明所以。 “昨天是圣诞节。圣诞节过后就是秋海罗的生日了。”温晨解释道。“虽然圣诞节这家伙也没送我什么礼物,不过看在他陪我去漫展的份上,我就给他准备个生日礼物好了。” 秋落低眸,沉默地点了点头。 哥哥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啊。 --- 在东逛逛西逛逛地跑完了整条步行街后,温晨终于不得不承认,给秋海罗买生日礼物比准备高考还难。 动漫手办?不,秋海罗虽然宅但绝对是100%三次元人。 最新的文学著作?不,秋海罗早在三个月前就预订了,更何况秋家从不缺书。 知名品牌莱欧曼的男士手表?不,秋海罗前年的生日礼物就这个…… 温晨很纠结,然而秋落则一路表现得很沉默。 几个小时过去,午饭时间快到了。不过温晨和秋落显然是赶不回去秋家了。而且温晨也不打算回去吃,她发了条短信给秋海罗,然后便拉着秋落直奔美食街。 这是一间奶茶店,店名是用铅黑色的繁体写着的‘灵魂二分之一’。小小的店面装潢得简单素净,黑白灰三色的流线墙纸装饰得这个小小世界理性分明。 “阿月,我要香草奶茶,加冰的!”温晨对柜台里低头看着什么的年轻女子道,然后俯身问秋落:“落落想喝点什么?” 秋落摇了摇头。 “阿月,再来一杯热牛奶。” 柜台里的女子终于抬起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年轻面庞也是露了出来。她看了一眼低头的秋落,淡然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天气冷,吃冰对胃不好。” “我不管。香草就是要加冰才好喝。” 坐在店里的高脚椅上,调制好的饮品很快就送了来。那叫做阿月的女子注视了秋落好一会。但秋落却一直在低头沉思,没有发现那目光。 又一会儿后,温晨说要去买午饭,离开了这家店。 “记得帮我去东街尽头那家店买份烧土豆。”阿月淡淡道。 “呃……那好远的!”温晨抱怨。 随着温晨脚步声的远去,店内只剩下秋落和阿月两人。 “温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准备两份礼物。”阿月平静的声音在小店内突兀响起。“一份是秋海罗的,而另一份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秋落终于回过神来,看向阿月。 这个年轻女子的面庞意外的有些熟悉。 “……阿玖?”秋落喃喃着,忽又猛地反应过来,黑曜石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后又迅速恢复原样。 那的确是阿玖原先的容貌,但住在这副躯体里面的灵魂不是阿玖。 就如在那个世界里,身为温蒂伯爵的浅色少女体内却不是她本人一样。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阿月坐在秋落身旁,表情比她更加平静,如凝固的薄冰。“虽然我在她的记忆里见过你,但真正的见面还是第一次。我该称呼你什么?秋落还是克莉斯多?” “随你。”秋落注视着阿月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和叶无律出奇的像。 她是温蒂d希哈姆,那个浅色身躯的真正主人,与阿玖互换躯体与身份的那另一份的灵魂。与阿玖的温暖明亮不同,眼前这一半灵魂是她的对立面,冷漠而黯淡的绝对理性。 这个灵魂与叶无律何其的相似。 阿月挑了挑眉。“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我还以为你见到我霸占她的躯体会大发雷霆呢。” 秋落摇头,黑曜石的眼睛深沉无光。“正相反,看见你我很高兴。你活着,就意味着另一个世界里的阿玖便还活着。”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会,似是在想些什么。 “而且,谁在谁的躯体里并不重要。容器会千变万化,但灵魂的本质亘古不变,我知道那个躯体里的灵魂是阿玖,这就足够了。” “那你又为何执意停留在人类里的躯体里,克莉斯多。”阿月扫了秋落一眼,扬起的嘴角带着点刻薄的笑。 气氛沉凝下来,一时寂静。 “身为人类的过去就那么重要?”阿月突然问。 秋落一愣。 “以至于你不惜把灵魂锁在躯壳里,保住秋落的模样?”阿月继续问,平淡无波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有种责问的味道。“为什么就如此执着于过去,对周旁的人不管不顾?克莉斯多,你究竟要失去多少才肯醒悟?!” 说到最后,阿月的声音徒然尖锐了起来,柳眉倒竖。 秋落看着她,静静地看着。 叶月不是叶无律,她没有那个人的彻骨冰寒。 “我还以为你和叶无律一样冰冷,但现在我错了。”秋落的声音轻轻的。“指责我,质问我,如此动怒,你是在为那个孩子不值?”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阿月也是一愣。 秋落始终淡然的与她相视,那双黑曜石眼睛好像无边的黑洞,吞噬一切,连光都没入其中消失不见。没有人猜得透那双眼睛之下藏的是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明明淡漠,仔细望着又看见满满的悲凉,让人心悸。 阿月垂下眼睑,忽然不敢去看那双黑瞳。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她什么都知道。 “痛。” 阿月忽地开口,眼眸垂下,眉头轻蹙,手缓缓地抚上心口的位置。 “很痛啊,那些共享的记忆与情感。”她说。 “哪怕相隔了一个世界,我也能清晰的感到,那另一半的灵魂传来的痛楚。” “她在哭,声声悲泣,疼痛直达灵魂深处。因为她遗失了她的学姐。” 秋落沉默。 黑曜石的眼睛低垂。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牛奶的杯子,温热的触感传来,对于冰冷的手指来说,有些过于炙热了。 秋落伸出手,把杯子握在手心。好像这样,那温暖便能一直抵达了心底一般。 “……我知道了。”她低低的说。 “去你刚才所说,阿月。来自灵魂的痛楚无法遗忘,因为它更真实。过去不可能舍弃,那已构成我灵魂的一部分。现在,我是秋落,但秋落不是我。” 她低着头,似是在凝视手中蒸腾热气与醇香的纯白牛奶。 “秋落……我不想再伤害……”她喃喃着。 阿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用近似叶无律的冰冷语气说了一句话: “秋落,你不可能迁就所有人。” 你太自负,也太自私,秋落。 这个世界不会有谁不伤害谁,除非从不曾遇见。再小心翼翼,也会不经意地触动某颗敏感脆弱的心。 你如何能自负地藏好自己所有的荆棘棱角? 你如何能自私地否决别人对你的情感? 你只是在适得其反啊……秋落。 --- 秋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神情依旧淡漠。 “我知道——但我依旧如此。” 这下轮到阿月沉默了。 许久后,阿月说:“你是石头做的么,这么顽固。” 秋落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希望我是。” “可你还是选择了回到这个世界,不正证明了你想回到过去么?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你选择停留,那么那个灵魂永远找不回她遗失的学姐。 秋落沉默。 几秒钟后,这个黑色的女孩站起身,放下已失了些温热香气的饮品,淡漠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的,我都清楚啊……我只是……” 我只是……放不下。 --- 当温晨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走进店里,看见只有阿月一人时,不由得一愣:“咦……落落呢?” 阿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说她先回去了。” --- 秋落才刚走到距秋家不远的地方,半空中便蓦然冲过来一道雪白影子,无比委屈地蹭了蹭她的脸。 仆从受伤地望着自己的王,恳求对冒犯者施以惩罚。 秋家的兄长大人实在太可怕,一脚踩着它的软肋死死不挪开。 无奈,秋落伸手揉了揉王鸟的小脑袋,轻声道:“雪儿,没事的。” 于是王鸟得到了治愈,一上午和秋海罗斗智斗勇的悲惨经历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您为何要寄居于此?您的灵魂不稳,如今虽已尽力锁在体内,但还是回族内为好。尤加特拉希尔的生命之力足以提供您疗养之需……」” 秋落垂眸,抿唇。 “我知道……雪儿。”想起那个快到的日子,秋落轻叹了口气,伸手抱过了半空中的王鸟。 “再等等,再等等……” --- 湛蓝的世界。 天空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脚下的水面如同镜面般映射着天空与流云,给人一种置身镜像世界的错觉。 秋落的意识反应过来,自己是站在这水面上的。 梦? “「王……」”古老的音节在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秋落循着呼唤的方向望去,远远的,在一片清澈澄蓝的世界中,她看见了一抹深沉的玄黑色。 祭坛。 由玄黑古石堆砌出来的祭坛。 秋落向祭坛走去,一步一步踏上古老的台阶。 这里很熟悉。 无数的荧光飞舞出现,围绕着祭坛,飘渺空灵的吟唱声响起,来自四面八方。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他的妻子死去」 「在地狱化作永远的石像」 「悲伤的奥菲斯」 「痛苦的奥菲斯」 ……” 秋落记得这首歌曲,是《奥菲斯神曲》。 光芒聚集,脚下的祭坛勾画出玄奥的血色纹路。 世界一片刺目的光芒,待强光散去,苍翠的枝叶充斥视野,望不见苍穹,看不见沧海,远古的宫殿浮于空中,仿佛远不可及,却又近在眼前。 秋落知道这里是哪了。 这里是……精灵族最后的归宿。 “「王……是王……」” “「真的是王……」” “「您终于归来……」” 柔和而飘渺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好似有无数人在这个世界里一般。 秋落低下头,眼眸半覆。“我没有资格做你们的王啊……” “「王,请不要这么说……」” “「在命运面前,即使是吾族亦无从选择……」” “「请一定活下去,吾族之王……」” “「王……就算吾族仅剩您一人,也请活下去……」” “「……永远地……」” 风,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拂了这一切。隐隐的,似乎伴随着悠长的唳鸣。 那在周围的,看不见的魂灵,随风消逝而去了。 然后。 便没有然后了。 梦醒时分,秋落却仍不愿睁开眼睛。 活下去,即使吾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你是最后的王,最后的审判者,你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 你要活下去,永远地…… --- 选择是什么?是割舍,是抛弃。 当天平上增添了名为责任的砝码,另一边便不可抑制地倾斜。 你要割舍什么,抛弃什么。 是否要将刀切入血肉,生生剥离,才肯心甘情愿地转身而去? --- 夜色暗沉。 秋海罗难得的在晚上出门,流川市被霓虹灯光点亮,街灯一盏盏明黄|冰凉,十二月的流川市总有种肃穆的冷。 不夜城的商业街,哪怕是在晚上也依旧喧闹。 秋海罗一路走得很慢,琥珀似的眼睛缓缓扫过两旁的店铺。 最终,他在一间精品店前停了下来。 店名迷漄,很奇怪的名字。 秋海罗抬头看了眼那两个古老的字体,然后收回目光,推门而进。 柜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大型瓷娃娃,手里拿着的素描本写着‘欢迎光临’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像是察觉到顾客推门,在柜台里低头写着什么的店主人抬起了头。那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女子,极长的发丝是一层一层由浅至深蔓延而下的蓝,似水蓝眸仿若流动着浅金的光华。 “欢迎光临。”她微笑着说,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秋海罗皱了皱眉,抿唇不言。 -end- 第59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何为梦中,何为梦外。 这世界有我想要的一切,可唯独没有你。 沉醉其中,不复醒,不复醒。 ——“假使一切可以重来,我也再不要遇见你了。” “「王……吾族之王……」” “「最后的王啊……永世长存……」” “「王……王……」” 谁在歌唱? 唱着如此古老的歌谣,仿佛远古的呼唤…… 我有些不受控制地随歌声而去……然而,另一道声音叫醒了我: “落落。” 睁开眼,视野朦胧,耳边所有的吟唱消失,变作虚无。 歌声,没有了……是梦? 额头好像比往常的温度更高……有只冰凉的手覆了过来,冷得像冰…… “落落,你发烧了。”哥哥淡漠的声音响起,像在阐述白皮书上的事实。 这样吗?我病了啊…… 脑袋昏昏沉沉的。 又这样睡了会,有人扶起我,一杯温水递到唇边。 “喝点水吧,落落,你烧得很严重,我待会就送你去医院。” 医院,讨厌医院……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被哥哥带到了医院。脑袋依旧昏沉,额头烫得过分……耳边尽是喧闹与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生厌倦与烦闷。 医院里有冰冷的气味……穿白大褂的医生看过来的淡漠视线,递过来的看不清字的药单,不停地喝水,还有连同着灌下的药……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高烧使得我的面颊又红又烫,眼睛被那滚烫的温度烧灼,泛起一层又一层生理泪水。 视线下垂,落在了双手上。手的皮肤苍白得过分,几乎能数清皮下的青色血管。针头刺入血管,冰冷的药水一滴滴流进血液里,然后缓缓流向心脏。 最近几天冷空气来袭,顺带捎来一股流感风。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不少和我一样在打点滴的病人。 哥哥去领药了,医院长长的走廊有细碎的语声,连着浑浊的空气,实在让人心生烦闷与压抑。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我把手贴在仍滚烫的额头上,闭眼陷入沉思。 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我模糊地察觉到有丝不对劲。 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可,脑海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我,我的记忆没有空白。 我叫秋落,父母健在,有一个双生哥哥和一个幺弟,还有一个堂妹寄居我家。 两年前,父母因工作原因调去外地,带走了最年幼的幺弟在身边。 现在,我就读南山高中,身边有一个花痴同桌,一个八卦学妹。 可……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 为何我会觉得,忘了谁? “怎么了,落落。”哥哥清冷的声音传来。他拉开了我的手,温度很凉:“头痛?” 我摇了摇头,黑眸低垂。“没……只是昏……总觉得在做梦,却又忘了什么似的……” 哥哥沉默了会,然后将手中的一杯温水递了过来。 “病来得猛了,就会做梦。”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微低而又清冷。 “没事的,落落,那只是梦而已。忘了也没关系的。” 那只是梦而已。 我想了想,沉默地点头,低头喝着杯里的温水。 哥哥后面的话凉凉地自头顶飘来:“反正我也不会嫌弃你被烧坏了脑子的。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总比你平常一副生了锈一样不中用的好。” 我:“……噗!咳咳咳咳……” 然后我就被呛到了。 秋海罗,你不说后面这句话会死是吗。 我绝对不是你亲妹妹,绝对不是。 这次的高烧来得快去的也快,今早还烧得脑袋昏沉的我到下午就恢复了些精神。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就能正常上学了。当然,药还得继续吃。 次日,起床时我并没有感到额头发烫,于是换上校服去洗漱。 早饭时,哥哥在一旁看着,没能把药解决的我只能乖乖把吃它了。 咽下之后,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我皱着眉,再一次坚定了要把全部的药都丢到垃圾焚化场去的决心。 与此同时,我又隐隐庆幸。还好夏空去参加比赛了,这几天都不在家,否则我估计难逃被逼吃药的劫难。 “去学校没问题吧。”哥哥看了一眼我身上南山中学的校服,淡淡道。“别到时候晕在半路上。” 然后,他顿了顿,又道:“然后拖累我再跑一趟送你回来。” “嗯。”我自动过滤秋海罗话语中的刺,轻轻地应了声。 哥哥站起身来,不看我也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条围巾,直接抛给我。“围上。准备走了。” 我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余下的一截搭在胸前。换上校服出来的哥哥看了我一眼,然后眉头微皱。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哥哥迈开长腿走过来,一言不发地解下围巾,然后帮我重新围上,连一小截都没留。那条黑灰色的围巾在我脖子上绕了几个群,愣是把我半张脸都遮住了。 好了后,哥哥看了我几眼,仿佛在审视他的作品般,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走吧。” 我:“……” ……呼吸困难…… 秋海罗你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01-end】 第60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十月的流川市,不算特别冷的天气,我却像个粽子般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言不发的像个雕塑似的坐在哥哥的单车后架上。 秋海罗围得围巾遮住我小半张脸,临出门时秋海罗扣过来的一顶帽子又遮住我小半张脸,现在我露在外面的估计只剩下了眼睛。 哥哥和我一样就读南山高中,同一年级,却被分到了不同的班。他在四班,我在一班。 我漠然看着视野里的景色变换,黑瞳散涣毫无焦点。不知是否是高烧的原因,我这两天的心情都是颓废状态的。昨晚阿玖连着给我数了两个小时的八卦趣事,我都愣是笑不出来。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却依旧毫无办法。 病来得猛,去的也快,但给人的精神带来的创伤却难以消除。 我总觉得累,脑袋有些昏沉,却又睡不着。 忽地,视野里晃过一抹灿金的颜色。我愣了愣,再转头去看时,来来往往的车辆占据了视线,没有什么惹眼的金色。 “怎么了。”哥哥问。 我收回视线,眼眸低垂。 “没什么。” 那只是错觉吧。 南山高中,二年级(1)班。 我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一旁刚来到的温晨戳了戳我的脸,担忧道:“落落,你还好吧?今天据说有英语随堂测验哦,脑袋瓜子烧过后还能记得住英语单词吗?” “……”我艰难地移动视线,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好歹我也算是个病人,温晨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幸灾乐祸?至少掩饰一下也是可以的…… 也许是读懂了我眼神里的幽怨,温晨赶紧收起了脸上那些笑意,转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耳语道:“嘿嘿,据可靠笑意,今天我们班有转学生要来!” “……”我努力地与她对视,做出一副被惊讶到的样子。可奈何眼睛里尽是平静的神色,目光都能淡出鬼来了(温晨语)。 于是沉默十几秒后。 “……给点反应会死吗秋落。”温晨脸黑下来,磨牙看着我。 “我早知道了。”我转过头,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淡淡地道。 温晨一愣,随即幡然醒悟。 有那堪比情报头子的八卦挖掘收集散发能手阿玖小学妹,再加上她对秋落热情到几乎无话不说的地步,上至本省下至本校有什么八卦能封锁得住消息…… 直到早读下课,我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班主任看着我直皱眉头,还询问我要不要继续请假回家休息。 我摇头,拒绝了。 如果我请假,秋海罗一定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在家,绝对也会跟着请假的,虽然只是一两天的课程,可我讨厌这种拖累的感觉。 父母不在,我也十六岁了,总是要自己学会坚强。 今天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果然来了一场说考就考的随堂测验。 我盯着卷子,两眼发黑,一眼扫去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我握着笔,填完名字后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我跟英文绝对有仇…… 把脸埋在双手里的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今天生病。 不过,阿玖的消息的确可靠。随堂测验到了一半,班主任领了名少年进来,他便是那个据说要来我们班的转学生。 少年进来的刹那,停下答卷抬头的几个学生愣得笔都没抓住。 然后,安静的教室顿时爆发了议论声。 金发碧眸,那少年是外国人。 流川市也算是趋于国际化的城市,在街道上看见异域风情的行人并不奇怪。但有异国人作为转学生来到学校的情况却还真是罕见。 班上的议论声多数由女孩子发出,内容无非是说少年怎样的好看。虽也有男生忿忿的不满声,却也很快被女孩子们的议论盖下去。温晨作为花痴的一员,靠近我掐住了我的手臂,然后便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地尖叫。 她只是在重复三个字:“他好帅他好帅他好帅……” 我皱眉,眼眸闭上:“温晨,松手,我疼。” 【02-end】 第61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事情发生得像二流言情故事里老套的场景,某日突然出现的美少年转校生,犯花痴的女同学与不满嫉妒的男同学。只是言情故事的情节总是过于了夸张,而现实总是现实。 班主任脸色不善地环视了全班同学一眼,议论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去。 接下来是转学生的自我介绍时间,少年好听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像温柔的风拂过。 我趴在桌上,把脸深埋,一副病怏怏的虚弱模样,完全没有在仔细听讲台旁的少年在说些什么。 脸很烫。 非常非常的烫,仿佛烧灼般的温度。 然而,心却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冰一般地散发着寒气。 刚才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写卷子,无聊的趴在桌上,眼睛却盯着门口。 那少年被领进来的瞬间,我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若爱琴海的海水般清澈,却又如此深邃,温润慈和,完全不似少年所有。 然后,他看着我,嘴唇开开合合,说了几个无声的字。 我看着他的口型,自己试着拼了出来。 ——「找到你了,落落。」 于是,晴天霹雳。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一点点地变冷,好像血管里流动的都是冰水,要把心冻结。 我闭上眼睛,把脸深埋,却还能察觉到他的视线。 他在看着我。 一直看着我。 谁? 你是谁?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头很痛。 脑子一片混沌…… 温晨终于从美少年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良心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微凉的手伸过来,将我提起,然后手背贴上我的额头。 “咝——好烫!”温晨讶异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震得我耳朵一阵轰鸣。“落落你还在发高烧啊!秋海罗那混蛋怎么就这么让你来学校了的!”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我莫名的很累,眼皮重得不可思议。 困……很困。 被送到校医室诊断为高烧后,我还是被班主任一张假条拍回了家,理由很大气:免得感染同学。 高烧反复不退,就算不是流感也得回家歇着,病没好彻底之前不准回来。 班主任都这么放狠话了,我实在不知道该高兴自己有了一星期的假期,还是该悲伤又得受秋海罗毒舌对待。 这事终究是被哥哥知道了。第二节课一打下课铃,秋海罗便风一样地出现在医务室,一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看来我高估了你的体质。”哥哥的说话的声音永远是略微压低了的,带着清冷,听起来慢条斯理又带点薄凉与不明意味的温存。 嗯,是的,我也高估了哥哥你对于我这个亲妹妹的同情心。 我在心里默念,懒得和他争论。 然后哥哥挑了挑眉,似乎是清楚我心中所想,又凉凉地丢过来一句话:“现在看来,我是连你的智商也高估了。连续的高烧终于把你的脑子都烧没了吗。” 居然还抱着我会对你留有同情心这种可笑的念头。 我神奇地读懂了秋海罗眼睛里所表达的含义。 冷血动物,铁石心肠,秋·机器人·海·无情·罗…… 在心里哼了一声,我瞪过去,眉头皱起,眼眸微眯。 哥哥一扯嘴角,笑了。他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睁开,里面刻满了‘怜悯’两个字。 然后,秋海罗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医务室外走去。 “我回班拿书包,待会送你回去。” 看着秋海罗的背影消失在医务室门口,我暗暗磨牙,面无表情。 温晨看着我冷了许多的眼神,皱眉,伸手过来戳了戳我的脸。“喂,你俩刚在在眼神交流什么呢?” 我,面无表情地:“他说我智商低,我说他没人性,然后他给了我四个字:回家养病。” 温晨:“……”短短几秒钟里两个眼神的来回你们是怎么看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我继续磨牙:“这家伙绝对不是我亲哥。” 我是充话费送的妹妹,绝对是。 “不……我倒觉得你俩绝对是亲兄妹,这得有多深的默契……” 说着,温晨又换上了一副膜拜的表情,抓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无比深情地道:“好厉害落落你教我吧……”这样我就能看懂秋海罗那禽兽到底在看什么了…… 我:“……”温晨你放弃我哥吧他不适合你绝对不适合! 【03-end】 第62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回家后,哥哥冲了些药给我喝了,然后又给躺在床上的我盖上厚厚的被子,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体在蒸炉似的被窝里捂得奇热,额头很烫,还在不停地冒出汗来,哥哥拧了热毛巾替我敷上,然后拿另一条干毛巾擦去汗水。 我皱着眉头,口腔里都是苦涩的药味,喝再多的水都去不掉,整个舌根都在发苦。 热毛巾变得冰凉,哥哥拿走,再换上另一条热毛巾。我烧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整个人就像个蒸笼里的馒头,都要被蒸熟了。 哥哥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几乎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带着些许诱哄意味地道:“落落,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如果不是病得全身无力,我一定会抓起额头的毛巾甩到他脸上去。身上厚厚的棉被压得我呼吸都困难,全身的温度都在升高,这种情况下睡得着才怪! 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高烧的缘故,我的意识昏昏沉沉,没多久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死寂的虚无里,黑暗无边无际。 忽然,举目的黑暗里浮现出一抹荧蓝的光芒,飘渺的歌声也若有若无地传来…… “「审判之名,吾王所属」……” 渐渐地,那荧蓝的光芒越来越多,歌声也越来越清晰,像是唱诗班的吟唱颂读,又像是朝圣者的虔诚梵唱。 “「王……吾王……」” “「吾族最后的王啊……」” “「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审判无情」” “「永世长存」” “「王……吾王……」” “「这世间无人能为其加冕」” “「这世间无人能伤其半分」” “「天也荒了啊,地也老了啊」” “「吾王不死,永世不朽!」” 这是,来自远古的吟唱与歌颂。 我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意识清醒,我感到身上的沉重之物压得我呼吸困难,汗水浸透衣衫后无比的潮湿闷热。我不由得动了动手,艰难地掀开压在身上厚厚的棉被。 冰冷的空气蜂拥而来,我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了许多。 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我看了眼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翻身下床找出睡裙准备洗澡。 房门在探进半个人影:“咦,姐姐,你醒了啊。” 我一愣,扭头看去:“小空?你回来了啊……比赛结束了?” 夏空朝我吐了吐舌,笑了:“比赛昨天就结束啦,只是今天早上才宣布成绩。我拿了一等奖哦!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去参加全国少年钢琴大赛了。” 我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不由得扬起弧度。“小空果然厉害。” “嘿嘿。”得到夸奖的孩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夏空走进房来,看了眼我手里的睡裙,有些惊讶:“不过……姐姐,你要洗澡吗?” “嗯。”我点头。 闻言,夏空皱起了眉,抬眼看着我道:“不行啦。姐姐还在发烧,这个时候洗澡容易着凉,一着凉病就会加重的!” 我无奈:“湿了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很难受啊……也很容易着凉来着。” “姐姐把衣服换了就好。”夏空不肯退让。“总之不准洗澡!” 我:“……” 最后我还是乖乖照做了。 夏空还不放心,非得在浴室外守着,拿了手机掐着时间算。 “姐姐,你已经进去一分钟了哦!” “……嗯。” “姐姐,要记得把身上的汗都擦干啊。” “……嗯。” “姐姐,你都进去五分钟了诶!怎么还没把衣服穿好?” “……就快穿好了……话说时间真有过这么快吗?!” “姐姐,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 两秒钟后,浴室的门打开,我无奈地看着守在门外的夏空,道:“好啦,我出来了,不要再催了。” “嘻嘻。”夏空笑起来,带着茶色的墨瞳眯起,漆黑明亮。她举起手中的手机冲我晃了晃,笑得好不灿烂:“两分三十八秒,姐姐的速度还是不慢的嘛。” 我看着荧荧的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无语凝噎。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小空,都叫你不要和那个带毒的秋海罗多呆了…… 混蛋秋海罗你你还我纯良无害的小堂妹! 【04-end】 第63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午饭时间早就过了,晚饭时间还早,我也懒得动手做饭,所以就准备出去买点吃的,结果被夏空一把拦住: “不行!” “姐姐还在生病,不能吃外面不卫生的东西。” 我:“……” “而且,姐姐的病也不能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小空,我只是发个小烧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夏空上下看了我一眼,随即眉头一皱。“那也不能出去吃。” ……好吧,这么认真的夏空真的让人不想拒绝。 我无奈,点头,同意了。 夏空笑了,漂亮的眼睛在冷光中微微折出茶色,那笑容依旧如午后阳光般的温凉。看着她的笑,我的心也于此刻安宁下来,不由自主地也想扬起嘴角。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让我嘴角扬起的弧度徒然僵硬。 “我煮瘦肉粥给姐姐好不好。” “……小空……你确定……?”不是要煮人血人肉人骨粥给我喝吗? “嗯。”夏空认真地点头。“中午我还问过哥哥瘦肉粥怎么做的呢!” “……”还是秋海罗教的?! 我感觉我的世界在崩塌,事情来的太突然先让我缓冲会……是的我已经听见破碎的声音了。 小空你确定不是准备煮一锅乱七八糟的粥给我喝? 我的脑海不禁浮现出夏空前几次进厨房的经历: 十一岁那年第一次进厨房,帮忙切葱花,结果刀柄没拿稳,砸下来划伤了脚; 十二岁那会进厨房帮忙切个番茄,结果番茄没拿稳,切到了手; 十三岁时又进厨房,用相对安全的削皮刀削土豆结果用力过猛削掉了某手指一层皮,立马见红; 十四岁后再进出房,没敢再碰刀具,于是剥洋葱,结果把洋葱剥得整个都没了,眼泪流了一下午不说,眼睛还红了三天,整整一星期后才消肿…… 今年夏空十五岁。 我无语望天。 难道这孩子非得每年都在出房出一次事故才甘心? 也许是我的表情破碎得太明显,夏空的脸垮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姐姐,你就相信我这次啦,我一定能做好的!” 我,沉重地看着她:“……我赌上我的生命相信你,加油,小空。” 夏空:“……呜呜姐姐你怎么这么说……” 淘米,洗净,倒入锅中,加水,大火熬制,十余分钟后切换小火熬煮,一小时后将剁好的生肉糜倒入锅中,搅拌均匀,再撒入葱末些许,盐两勺,关火,大成。 以上为瘦肉粥的正确做法。 而在、夏空是这么做的: 淘米前,一量杯米,两量杯米,三量杯米…… 我:“小空米够了不用再量了你想未来三天都喝粥吗?” 米洗净后,倒锅里,加水。 一水壶的水下去,两水壶的水下去…… 我:“小空停停停——再加水就满出来了煮粥接近半锅就够了!” 接下来,开火,旋至大火。 我松了口气:总算没出什么事故。 然而更惊悚的还在后面:夏空从冰箱里拎出一块生猪肉,放在砧板上,然后提刀—— 我:“小空你等等等等——把刀放下啊放下!”秋海罗那混蛋没事先把肉剁好吗?! 夏空疑惑地看着我:“可是姐姐,不用刀怎么把肉剁成肉糜?” 我:“……总之,先把刀放下。”这孩子是忘了以前怎么把手指伤着的事了吗……要是伤到了手筋以后还怎么弹钢琴?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捋起衣袖,走过去取走夏空手里的刀:“还是我来吧。” 夏空嘟起了嘴,对着我的目光,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刀给我。漂亮的眼睛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后,停在了另一旁的食材上:“那我帮姐姐准备葱末吧。” 我点头,一边将生肉洗净,然后开始切片,再之后剁成肉糜。 肉糜剁好后,我把熬粥的大火转成小火,然后转身去看夏空的情况。 “……小空,你在做什么?” “帮姐姐准备葱末呀。” “……那种食材的学名是大蒜,小空。” “……” 【05-end】 【05-小剧晨 #秋落食堂开讲# #一进厨房就出事的妹妹要给我煲粥怎么办#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厨房绝缘体这种神奇的属性存在# #葱和蒜,蒜和葱,傻傻分不清楚# 第64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折腾了一小时后,瘦肉粥总算是做好了。夏空小心地帮我盛了一碗,推到我面前,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好了,姐姐快吃吧,小心烫。” “嗯。”我接过碗,点了点头。 肉粥入口,香甜可口,温度微烫,恰到好处的咸淡味道。 嗯,好吃。 我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没吃到想象中的人血人肉大杂烩。 “啊,对了。”夏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离开座位,跑去拉开了冰箱的门。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夏空回来后,几个药瓶就摆在了我面前。“姐姐,喝完粥后要把药吃了呦,不能不吃呦,别想着逃掉呦。” 我捧着碗,哀怨地看着她:“小空,你是在报复吧……”你是在报复我没让你碰刀具还是戳破你分不清葱和蒜的事实?绝对是报复吧! “姐姐这么会这么想呢~”夏空笑起来,漂亮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我是为了姐姐好呀,生病了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话虽如此,但为何我能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 粥喝了,药也吃了。夏空收拾好碗筷,忽然出声道:“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我们隔壁搬来了新的邻居呢。” 新邻居? 我一愣,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夏空。 “是今天中午才搬过来的,我还见过他了呢。”夏空笑着说道。“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据说也是今天才转到南山高中的,名字好像是亚瑟……呃……芬格利……呃……” 夏空回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人名来,只好向我吐了吐舌头。“不怪我啦,他的名字太长了,记不住。” 我点头,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大概他就是那个今天转到我们班的学生吧。” “咦,他转到姐姐班上去了?”夏空很惊讶,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的,还引起了班上不小的轰动呢。”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因为烧得晕晕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班上纷杂的议论声和被温晨掐得生疼的手臂。 “美少年转到了姐姐班上,还搬到了我们隔壁,这得有多巧啊……”夏空垂着头,低声喃语。 我:“……小空你在嘀咕什么?” “姐姐!”夏空忽然抬头直视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神色激动而坚定。她抓着我的手,道:“姐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我:“……小空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看那些温晨推荐给你的奇怪的校园言情小说!” 我的病好了后,接着就是周末。阿玖妹子想组队出去逛街,被夏空严词拒绝:姐姐病才好怎么可以出去吹风,万一病又复发了呢? 所以,算上病假,我在家足足宅了一周。 然后,因为没有伴,阿玖决定这个周末也宅在家了。 综合上述,这个周末我就在我家听阿玖叨了两天的八卦。 ……连流川市市长的家务事都那么清楚你确定不干脆辍学去情报局工作? 两天来,阿玖的妹子的八卦消息我基本上屏蔽了99%以上。 “我们学校又有辩论赛了?”我有些惊讶,从书中抬起头,看向左边聊得正欢的两只。 阿玖妹子欢快地点头:“嗯,又是学长和你班的那个班长,啊,就是刚晋级为主席的萧远的对手赛。” 秋海罗vs萧远? 我嘴角微抽,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得是场多么令人期待的龙争虎斗!估计南山高中那群被学习逼疯了的学生这会该乐疯了。 我就就说最近秋海罗愈发的神出鬼没了,原来是在准备辩论赛…… 【06-end】 第65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二年(1)班的萧远和二年(4)班的秋海罗,这两只妖孽作为南山高中十大校园风云人物的其中之二,其人气指数一直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而这两人的关系却简直是势如水火,抵死不相容,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的气场对碰,经常伤及路人无数,以至于造成了两人现在一碰面就出现真空地带的现象。 传闻,秋海罗自小学时期起就是出了名的妹控,以至于上了高中依旧盛名不衰。 众所周知,秋家有俩萝莉。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俩萝莉自小学二年级起就开始包揽全校、全区、全市、全省的各种才艺展示与写作绘画比赛的前三名。基本上只要她俩去了的比赛,前三名如无意外就已被她们预先占据了两个位置去。 这样的知名度唰下来,从六年级起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就不知道往秋家塞了多少的信件,除此之外包括谩骂、挑衅、质疑、咒骂等等的信件加起来不计其数。 而妹控秋海罗处理这类整日麻烦自家妹妹的骚扰信件与骚扰人员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 首先,信件交给校刊部的编辑叶玖。于是校刊多出了一个占据一半内容的版面:校园人物事件簿,学名:黑历史记录册。 从此,因枯燥乏味而无人问津的校刊就火了起来,而且火得大红大紫。据说已经发行到校外去了。 然后,秋海罗趁国庆七天长假在家宅了四天,成功黑进学校系统,在各骚扰人员的档案评价上添了如下一句: 在校对异性同学有不轨行为 备注:此评价不可撤销 黑完学校档案后,秋家兄长大人还顺便给各骚扰人员敲去了一天讯息,音频文件,打开一遍后便会自动删除: “再觊觎我妹妹试试。” 秋海罗说话一向是压低了嗓子,声音清冷,又带点沙哑。平常说话还好,但一旦加入些其他的负面情绪简直是直接催化成死神的低语。 半夜点开邮件的人估计得被直接吓出心脏病。 从此之后,没人再敢多看秋家姐妹一眼。 于是,秋家俩萝莉安全至今。 顺便一提,从那以后,阿玖妹子红遍全校,而后瞬杀众多八卦能手,蝉联校刊娱乐版块信息挖掘能手首席位置多年,升学之后名字还在那挂着,至今无人超越。 而与秋海罗相对的萧远,此人从小学到高中一路开挂,学习成绩永远稳居全校第一,全市前三的位置,当之无愧的学神。 萧学神奋力学习之余,还顺便夺过数次市级省级青少年才艺展示赛前三名次。是的,其余两个名次基本都被秋家俩姐妹占据着。 所以,萧学神与秋家的恩怨可谓颇为久远。 秋家姐妹和萧学神争着争着,争到了流川市的第一高中。三人高中之前都不在同一所学校,仅在几次比赛中碰过面而已,所以彼此了解甚少。 那时候,开学前一个月,南山高中的老师找到我和萧远,希望我和他能以竖琴与钢琴合奏的形式参加南山高中的迎新晚会,由学校提供场地,曲子则由我们两人协商决定。 夏空得知这消息后,郁闷了好几天:“明明姐姐是和我钢琴合奏的……” 而秋海罗得知这事后,脸瞬间黑了,半天后才吐出句话:“这学校高层真是脑袋烧坏了,居然让你去。” 我:“……” 后来的暑假假期里,我去学校和萧远联系合奏的时候,秋海罗便和萧远对上了。 不知为何,这两人好像天生就不对头。再早些时候,秋海罗有时送我和夏空去比赛偶然就碰见过萧远一次。短短数秒的时间里,两人的眼神交接就让我嗅到了浓浓的□□味。 一个多月后,迎新晚会的演出很成功。萧大学神在南山高中的知名度瞬间便蹭蹭地暴涨,毫无悬念地成为校园十大风云人物之一。 开学三个月后,在这一届的学生会辩论联赛上,秋海罗和萧远终于正面地干柴烈火似的烧上了。 本来只是一场表演赛,结果风头全被这两人占了去。而在后面的几次辩论联赛里,正反双方都以这两人为主力,争得那叫个天昏地暗,风起云涌。 最后结果宣布,双方平手。两人在争辩完了后还顺手各拿走了一个最佳辩手的称号。 自那之后,秋海罗和萧远不和的事实被迅速坐实,无数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好奇人士早把这两人的过往恩怨yy了个遍。目前最得人心的版本是: 某日,萧学神看上了秋家俩萝莉的其中之一,被其兄长知晓,于是妹控秋海罗就和萧学神杠上了。 然而,深知其中缘由的几人却是沉默。 不,你们想错了,那不是妹控,他只是护短。 所以说,流言与现实的差距就是如此美好得让人心碎。 【07-end】 第66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那一场唇枪舌战的辩论赛轰轰烈烈落下帷幕之后,两人算是全校闻名了。在以学习为重的南山高中,历届辩论赛都是没有半点看点可言,基本都是形式大于实际,其他的一些活动也基本如此。 而自从有了一年级一班的萧远和四班的秋海罗之后,学校所有的活动都变得有趣起来了。 演讲比赛,好一场龙争虎斗。 辩论联赛,那针尖对麦芒的气场。 为时三天的校运会,学神连运动也全能简直开挂了好吗?! 高一一年下来,萧大学神和秋海罗已经彻底闻名全校,让得高三的学姐们只恨爹娘把自己早生了两年。两大妖孽还在南山高中对轰,她们却已早早踏上了高考这条不归路,六月份就和学校彻底说拜拜了。 时隔一年,辩论赛又将开始,只怕到时候现场会相当激烈吧? “到时候,学校礼堂估计会人多到挤不下。”夏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想。一旁的阿玖使劲地点头:“对对对,去年那场辩论赛,连校长都被吸引来了呢!” “去迟了怕是连礼堂的门都进不去吧。”夏空笑眯眯地道,随即转头看向我。“姐姐去吗?” 我摇了摇头。 “咦,为什么?”夏空疑惑,眉头微皱。“姐姐不去的话,我去好像就没什么意思了呀……” “有温晨给秋海罗加油就够了。”我回想起去年校运会时,温晨激动地把我的手腕给掐紫了的事,果断否决了去看辩论赛的念头。 “更何况,小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抬手扶了扶额,眉头紧皱。“秋海罗的那堆粉丝团有多可怕。” 夏空难得的黑了脸,明显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阿玖更是难得的闭了嘴,望着天花板不语。 秋海罗的粉丝团……这是秋家的硬伤! “总之……你们都不去了对吧。”阿玖干笑一声,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也不去呢,辩论赛那天,我刚好要陪阿月去医院检查身体,想想不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八卦……啊不精彩的对决还真是遗憾。” ……阿玖,不用掩饰了,你的八卦属性早就路人皆知了…… “阿月的身体最近还好吗?”我问。 “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阿玖脸上的笑容消失,皱起眉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忧愁而苦恼。“阿月总是一个人闷着……不和我说话也不肯出来玩。医生说这样的自闭症和她的病有很大关系,要我多开导她……可是那孩子完全的就整个屏蔽我了啊……” “阿月都不怎么和我们玩……”说起叶月那个女孩,夏空也变得忧愁起来。“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却感觉和我们完全融合不起来呢。” 我想起以往见叶月的几次,总觉得那女孩的眼睛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 那样的冰冷,连灵魂都笼上一股寒意…… 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在意。 病假结束后,我回校继续上课。 进入教室里的前几秒,我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 程结玲的位置怎么移到我左边去了? 夏湖怎么离她愈发远了? 学习委员怎么坐萧远的位置上? 我座位后那抹惹眼的灿金色是怎么回事? 重点是,温晨的位置上怎么坐得是……萧远班长?! 在我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与我隔了好几个座位了的温晨推开桌子就朝我扑了过来:“呜呜呜我可爱的落落同桌啊……” 班级作为大调整,学霸学神互相串线,学渣等一干被遗弃到教室的角落。 以上杰作来自二年级一班全体任课老师,由英语老师提出,众科任老师策划,并由班主任落实并实施。 “混蛋老王把我和你分开了啊啊啊落落我不要换同桌我舍不得你……”温晨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满脸不舍。 我:“……”温晨你真正舍不得的是每天从我这里知道的关于秋海罗最新日常与绝密一手资料吧! 【08-end】 第67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我猜我的脸一定是绷脸绷到连半分表情都没有了。 “从今天开始,我全权负责你的英语。” 我在位置上坐下之后,这是萧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在我开口之前,一张分数低到惨不忍睹的英语卷子放在了我桌面上。 “这是你上次英语随堂测验的成绩。虽然你只做了一半,但单看这些也足以证明你的英语水平是在何种程度了。” 萧远推了推眼镜,继续道。那透明的镜片下,蝴蝶黑的眼睛有种冷冽的光。 “为了高三下学期的高考,请你配合。虽然由于你是艺术特长生,在高考时会有额外加分,但这并不足以弥补英语成绩丢失的分数。希望在未来的辅导中,你能尽心,秋落同学。” 班长大人的话交代完了,中心思想明确:不把英语学好,你高考就完了。 这副完全公事公办的死板态度,我好像能理解秋海罗和他死活看不对眼的原因了。 因为,这种冷硬的态度,哪怕是好意,也让人完全的喜欢不起来…… 以前和他练习合奏的那会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我抑郁了。 萧·班长大人·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大人·以前的合作同僚·才华赛竞争对手·兄长大人的死对头·远要对我的英语全权负责。 ……我想换班。 如果可以,我不想我的视线里再出现萧远这号人物。 一对一英语辅导……这是地狱! 语文课上,我没有半点心思听课。课本在桌面上摞得奇高,像堆起的墙,挡去了旁边那人的大半张脸。 和学神做同桌……压力山大。 座位刚调换半小时不到,我便开始想念起了温晨。 温晨……同桌啊……虽然你话多且总爱掐我,还把逼我学英语当成消遣……但此刻此时我依旧无比的想念你。 一节课下来,我半句重点都没听进去,短短四十分钟犹如煎熬了整整一个世纪。也许是我僵硬的表情太过明显,语文老师临走前特意瞪了我一眼,这让我更加郁闷了。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秋落同学。”萧远的声音从身旁不冷不热地传来。“连我的脸也不想看见。” 疑问句都被说成陈述句了…… 我沉默,并不答话。 “如果是因为你哥哥的原因,我很抱歉。” 根本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好吗……而且你自己本身就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啊! “不过即使如此,你的英语辅导依旧由我负责,这一点不会改变。” ……你拉仇恨的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在我默默吐槽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我想,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班长。” 似曾相识的温和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忽然想起刚走进教室时看见的那抹灿金的颜色,不受控制地侧过头。 灿金鬈发,湛蓝双眸,少年好看的面庞带着温和的笑。那样温柔的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所有防备,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我从来不愿直视一个人的眼睛,因为眸与眸的对视会让我产生一种窥视与被窥视的错觉。然而事实的确如此,看着一个人的眼睛,能够更加直接的看见这个人的灵魂。 可我看不透这个少年。 那湛蓝的瞳孔深处,犹如最深邃的海之渊,捉摸不透。 “多谢忠告。” 萧远的一句话把我拉回现实。 回过神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想捂脸,然后撞墙。 奇耻大辱人生的污点脑回路短路了……我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的少年看了半天!(其实没多久) “你好,我是上个星期转来的转校生。”少年不在意地笑笑,眼眸清澈。 “……嗯。”我知道那天你来的时候我还盯着你看了…… 好吧,回想起当天的情形,我又想捂脸撞墙了。 “我的名字是亚瑟……” 后面的名字我没听进去。 听见‘亚瑟’两个字,我直觉的觉得莫名耳熟,下意识地回了句:“亚瑟不是传说中古不列颠的被称为永恒之王的圆桌骑士团的首领吗?” 少年失笑:“那只是同名而已。” 我:“……” ……对啊,只是同名而已我想那么多做什么…… 反应过来的我又想捂脸撞墙。 【09-end】 第68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萧远班长其实很忙。 班主任得力助手+刚上任学生会主席+辩论联赛正方主攻辩手,现在他还要兼任我的英语课后辅导员。 估计是铁人都得累趴…… 被萧大学神放在礼堂的我盯着远处一群人中那个高谈阔论的背影,默默怨念。 现在已经放学了,然而我却被萧远班长以补习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拎到了这,说什么等他开完会布置完任务就过来给我补习英语。待会等我哥杀过来我看你怎么办萧大班长。 ……不过话又说回来,让我在这里旁听你们学生会机密会议真的没关系么萧大班长没问题么萧大班长?到时候被我听到什么高级秘密可不要告诉我要杀人灭口! 所以,等萧远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一张写满不情愿与你别过来几个大字的脸。 “……今天我们补习英语单词的发音和语法。”萧远班长看着我,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萧远你要不要这么鄙视我的英语水平?!我怒。 每次忍不住想揍人,就是这个时候。 秋海罗每次带气场出现都令人很惊悚。 好比这次,他直接一脚踹开了礼堂的门,大有街头不良少年头目的气势。 我:“……秋海罗你是来打架的吗?” 温晨:“帅!” 夏空:“姐姐你真的在这……” 阿玖:“都说了我的情报不会有错啦这下再次证明了吧!!” 萧远:“秋海罗同学,破坏公物按五倍价格赔偿,记处分一次。” 远处一干继续高密会议的学生会工作人员等:“……” 然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秋海罗没有半点差些破坏公物的自觉,只抬眼看着萧远,冷冷道:“不劳费心。相比之下你给我妹妹灌输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她脑袋彻底坏掉的话,你准备怎么赔偿?” “哦?是吗,我倒怀疑你俩兄妹的智商都被你独占了去,至少有点当哥哥的自觉吧秋海罗。” 我:“……= =#” 秋海罗萧远你俩损我很开心是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哥哥和萧远就是莫名其妙的天生各看不顺眼,这一碰面就对上了。眼神交错间,火花四溅,□□味渐浓。 我看他俩大有一言不合就在这里开始唇枪舌战的趋势,为了避免继续被波及重伤,所以我默默地开始收拾课本。 温晨肯定会缠着秋海罗死活不走,阿玖绝对会为了收集八卦舍身取义,我大概就只有和夏空两人一道回家了。 “你俩聊,你俩看,我和小空先回去了。” 我刚离开座位没两步,萧远那公务员专用语调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英文26个字母都会拼了吗?秋落同学。” 我僵在原地,面无表情。 “分清楚什么是元音,什么是辅音了吗?” 我开始磨牙,额角冒出层层叠叠的十字路口。 温晨抬头做望天花板状,一副不想说明自己认识我的样子。夏空捂着嘴,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很像是忍俊不禁。阿玖……要不是我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她估计早笑翻了,看她努力憋笑的模样我看着都辛苦。 至于秋海罗?不用猜,脸色肯定比我还黑,还自带冷气机效果。 而萧远还在细数各种英文基础发音规则:“还有,秋落同学,你记住……” 我侧过脸,黑瞳眯起,唇边露出尖尖的虎牙,一副危险的的表情: “萧远,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信息挂到小黑屋的单身狗脱单版面黄金席位上去……” 每次忍不住想发飙,就是这个时候。 【10-end】 第69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回家路上,我骑自行车,带着夏空和一路凝而不散的低气压。 夏空倒半点不受我低气压的影响,笑呵呵地道:“姐姐也不用郁闷啦,萧远除了性格让人不喜欢之外,本性还是个好人啦。” 我轻哼了一声:“他要是好人,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姐姐说的也不要那么绝对嘛……”夏空仍是笑,声音轻扬。“至少他很负责任,还真的抽时间帮姐姐补习英语。他又是班长又是主席,班里的事,学生会的事那么多,本来就很忙吧。” “……”我沉默了半晌,回忆起今天下午跟着萧远时见到情景。全校都放学了,他却还带着学生会干部开会。他的忙,估计还得再乘个立方。 的确,萧大学神的责任感是我绝对是我所见到过的人中最强的。看整个诺大的学生会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就知道了。然而,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萧远的此举并不简单? “总觉得他帮我补习的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我道。 “诶?”夏空一愣,随即也沉默了。 我垂了垂眼眸,到了小区门口时调转方向,进入小区里。 快到家门口时,夏空突然说话了:“姐姐,你说那个萧远……会不会喜欢你?” 我被她话里的内容一吓,平衡一时没能把握好,车头在那一瞬间里歪斜—— “唔!” “哎呦!” 自行车歪倒在地,我和夏空都结结实实地摔地上了。 “啊……痛……” “咝——”我捂着被摔疼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去看夏空的情况怎么样。“小空,还好吗?摔哪了?疼不疼?” 夏空对我摇了摇头,白皙的脸庞蹭了灰,却还是对我露出温暖的笑容:“没事的,姐姐……我没事,小擦伤而已啦,回家涂点药就好了。” 我不语,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 还好,还好,手没有擦伤…… “小空,肩膀疼吗?手臂呢?” “我没事,姐姐。”夏空还是摇头,笑容不减,温和乖巧得令人心疼。“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 我握着她的手,在心里低叹。 要是小空伤了手,拉伤手筋什么的,在两周后的全国少年钢琴比赛中发挥失常的话,我的罪过就大了。 “都说我没事了,姐姐。”夏空笑着安慰。“姐姐不用那么……紧张的。” 我不语,伸手揉了揉夏空的脑袋,发丝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奇好。 夏空晃晃脑袋,甩开我的手,嘟起嘴一脸不满:“姐姐真是的,不要把也当宠物啦!” 我不说话,僵硬的脸终于扯起嘴角,也笑了。 “你们没事吧?有摔伤哪里吗?”少年温和清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愣住。 当我还在疑惑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时,夏空便一下惊讶地叫出了声:“亚瑟?” 亚瑟? 我恍恍惚惚地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来—— ……哦不,我想捂脸撞墙。 一只好看的手伸来,我愣愣地盯着看了好一会,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飞快地从地上蹿起,避开少年的手后一把拎起了夏空。 “小空我们赶紧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姐姐……”夏空皱着眉头看我,无奈地唤道。 这样把人家晾在一旁太没礼貌了啊…… 我抿唇,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啊,亚瑟。姐姐向来不怎么敢和陌生的人说话。”夏空笑眯眯地道,仔细听来却有些意味不明。 “嗯,我知道。”少年不变的温和声音在背后响起,而我此刻听起来却有种心哀的感觉。“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会有时间慢慢熟悉的。” 我一愣,脑海中忽然悠悠地飘来一句话,轻缓而沉重…… “没关系的,落落,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谁? 是谁……说的这句话? - “姐姐,姐姐……”夏空低低的唤声传来。 我回过神,无比茫然地看着身旁的夏空。“怎么了,小空?” 夏空无奈的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还有某种感叹:“姐姐你刚才突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弄得人家一个人好尴尬的。” 我:“……” 条件反射般地捂脸,我不敢再去看夏空的表情。 “姐姐,你总要和异性交往的吧。”夏空笑笑。“要是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遇到喜欢的人? 我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夏空。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看着我,深茶色的瞳仁清晰地映着我的模样。 “小空啊……” “嗯,姐姐,我有在的。” 夏空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眼里闪着茶色的微光。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黑发,眼眸低垂,旋即轻轻笑了笑,道:“拿药水清洗伤口吧,要是发炎就不好了。” “哦……”夏空愣了一会方才回应,漂亮眼眸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的转身去拿医药箱。 垂下手,我低头,把整个人埋进阴影里。 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刚才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模糊画面,驱散了一切想要玩笑的心思。 有个人,用淡蓝的光芒包裹着她,然后用机械而冰冷的声音说: “命运,不可逃避,无处可逃……” 谁? 是谁,说的这句话? 是梦亦或是……真实? 【11-end】 第70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秋家近些天乌云遮日。 由于我申请调换座位失败,每天一有空闲时间就被萧远班长逮住复习英语,经常性一和后座的金发少年开□□流就想捂脸撞墙,上课走神频率高发后又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谈人生,再加上校园里被学习逼疯的众多精神空虚且扭曲的学生因多次在公共场合见到萧远和我,各类八卦与流言纷纷四起,然后直接导致了秋海罗全天候开启暗黑boss模式和间接性导致了我黑化程度再加80%。 ……高中生活再这么过下去我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是在沉默中黑化暴走了。 我捧着英语书,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指挥学生会工作的萧远的背影,磨牙,磨牙,磨牙! “嘿,落落。”有人拍了一把我的肩膀,然后在我身旁坐下。“你哥呢?” “我怎么知道。”我磨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齿间挤出来似的阴森可怖。 温晨无比失望的哀叹了一声:“我都整整108个小时没见着他了……” 我侧眸看了她一眼,挑眉:“你来就是来问这个的,还是准备待会看我笑话的?” “哎落落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嘛~” “……够了阿玖这套早就不管用了。” “……” 温晨嘴角抽了抽,收起了脸上的笑。“好啦不逗你了。我来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想替广大同人校友慎而重之地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不知为何,看温晨这副模样,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落落传闻中萧远假借替你补习英语之名吸引秋海罗注意力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大脑死机中。 死机的几十秒过后:“温晨你在说——什么东西??” 然而温晨却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根本不给我半点提问的时间,大有我敢拒不回答就严刑拷打的架势:“落落,告诉我:萧远有没有在替你补习的时候向你打听秋海罗的事,或是拿你和秋海罗比较?” 我回想了下,每次我表现出拒不复习的态度时,萧远都会凉凉的飘来类似如下的话: 秋海罗真是你哥? 怎么你会的他都会,你不会的他也会? 我怎么觉得你们除了长得像就没有半点是兄妹的地方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 温晨继续追问:“有没有经常盯着你的脸,表现出挣扎的,或是复杂的神色?” 我继续回想,每次我复习英语到中途就任性不听时,萧远都会直直地盯着我看,然后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不想挂科就继续。” 在那种沉默的氛围下,偶尔间抬眸看到他镜片下那蝴蝶黑的眼睛时,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东西真的是多到令人头晕眼花。 于是,我继续点头。 温晨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无一例外我都点了头。 然后,得到肯定答案的温晨终于忍无可忍,怒拍桌子就朝天花板吼了一句:“卧槽这个衣冠禽兽,竟然敢和老娘抢男人!!” 这一吼成功惊扰了不远处的萧远和学生会人员,也成功地把我吼得更加迷糊了。 我皱眉:“温晨你到底怎么了?” 温晨深呼吸几口,然后向我勾了勾手指:“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耽美理论传授中。 bl知识普及中。 同人女思想教导中。 秋海罗与萧远关系分析中。 攻受定论讨论中。 萧远近日举动深度剖析中。 最后,我以一句“我哥怎么可能是受那货绝对是个鬼畜腹黑毒舌攻”作为结尾,结束了我和温晨间对于耽美这一话题的讨论。 所以,当萧远终于布置完任务过来时,对上的就是两个姑娘看向他时奇诡怪异的目光。 探究、敌意、杀气腾腾、意味深长、暧昧不明、原来如此……而且,他还在秋家萝莉眼里清楚的看见了两个大大的‘怜悯’。 ……他只是离开了半小时没有看护她,温晨这姑娘来后到底都跟她说了什么?! 世界变化太大…… 我望着手拿文件夹走过来的萧远,目光复杂且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萧远你到底是怎么瞎的眼睛居然看上我哥秋海罗你是有抖s属性还是抖m属性啊如此找罪受……我打心底里为你感到悲哀,班长。 愿上帝保佑你在追逐我哥的路上一去不返,绝处逢生。 阿门。 【12-end】 第71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秋海罗觉得最近几天家里的气氛很不对劲。 他的两个妹妹……看他的目光相当的——诡异。而且她们最近在一起低语交谈的次数明显呈暴增模式,在交谈之后望向他的目光便更加的——诡异。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南山高中的辩论联赛到来了。 这一天,秋海罗终于撞见了最近忙成陀螺转的萧远。 “你妹妹……哼。”然而这一次,萧远却并没有与往常那样和他针锋相对,只是斜看了他一眼后便擦肩而过,丢下了半句意味不明的话。 秋海罗挑眉,心头的疑惑再加一重。 下午时分,辩论联赛正式开始。 秋海罗在反方辩手的席位上就坐时,一侧头,轻易的就在上千人的礼堂内找到了自家妹妹的所在地。本校记者站成员、校刊部编辑人员、摄影设成员等都和她们坐在同一排。 第一排毫无疑问的就是校内领导,第二排是自家妹妹们,而第二排往后的座位就是黑压压的人。学生会各部门成员、辩论社成员、各班代表、他们的爱慕者、后援团粉丝团和一群又一群看热闹的人。要不是礼堂大门关的早,这回估计连走道都得挤满了人。 目光从上千人的礼堂一略而过,秋海罗便把视线停留在了第二排的各人员上。琥珀色的眼睛看过去,略显冰冷的目光将那些欲向自家妹妹提问的各类八卦人士无声地狠狠警告了一番。 这两个不让他省心的妹妹…… 秋海罗只觉得他在妹妹们大学毕业前都得当好她们的保姆加保镖。 这种混乱的辩论赛有什么好看的,净来给他添麻烦。 目光一侧,正好对上了双生妹妹的眼睛,而她看向他的目光……那是一种期许与鼓舞混杂,希望与看戏并在的怪异目光。 继续偏移目光,看向欧阳家的小堂妹——得,他这两个妹妹看过来的眼神含义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比起自家妹妹们默默的眼神注视,叶玖更直接了当,对着他就喊了起来:“秋海罗你就不要客气地继续碾压萧大学神吧!!”请不要大意的继续压他萧远做身下受吧秋海罗!! 秋海罗嘴角抽了抽,额冒黑线:“……”总感觉她的话有双重含义。 然而,叶玖这一喊成功点燃了礼堂内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各种加油助威吵闹争执的声音四处传来,本来就乱糟糟的礼堂现在更是比菜市场还热闹十数倍。 几乎是同时,观众席上的秋落和台上的秋海罗都深深皱起了眉头,厌恶之色不言于表。 秋家人都爱静。如果不是看在这次联赛重要的份上,秋海罗估计现在就会跳下台去拎起自家妹妹们就走。 观众席上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虽已有工作人员用扩音器提醒,然而双方的争执声依旧不休。辩论赛都还未开始,观众席上就提前开了战。 ——后院失火了啊两位大神。 被秋海罗秋落两兄妹眼神秒杀的罪魁祸首叶玖吐了吐舌,没有半点引燃战火的自觉。 ——嘿嘿,本期校刊娱乐版块又有主题了。 这时候,迟迟未到的萧远终于赶来,并成功的以学生会主席的气场镇住了礼堂几百号人的争闹。 秋海罗还在看着自家妹妹。然而,萧远一出现,他的亲妹妹便迅速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他的死敌。 于是他也跟着看过去。 那目光是……怜悯? 不,不像…… 秋海罗眉头皱得更深,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无论如何,他的妹妹看萧远的目光不同以往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妹妹似乎也不对萧远像以前那样的抵触了,这些天内还多次向他问起萧远,甚至还问出了“哥哥你讨厌班长吗”这种问题…… 联想到近日来校内对于萧远和秋落现状的种种传闻,秋海罗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萧远,哼,伪君子…… - 萧远这些天也过得很不舒心。 最近学生会的姑娘们比以往更多地往他这凑了,还有校内的女学生们在他眼前出现的频率也每天都在上升,而诡异之处就在于她们看他的目光,炙热滚烫得近乎赤-裸-裸。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萧大学神烦恼的是,自从那天秋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起,一切就都变得怪异起来。她不再躲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万般抵触他——虽然这是她对他警戒减少的良好发展,但这都是在没有她那些偶尔看过来的怜悯且叹息的目光的前提下。 而且,有时候他还会听见她低声的喃喃自语,入神到连他靠近都不曾察觉。 帮秋落补习英语时,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百般厌弃,对他的教学左耳进右耳出,永远都是一副恹恹的抵死不学英语的模样。 “班长,你再帮我补习也没用的。” 黑曜石似的眼睛镶在苍□□致的面颊上,柔软的黑发乖顺地贴在耳旁。那双眼睛没在阴影中,深沉如夜的颜色仿若无底深渊,诱人沉沦。 秋落趴在桌上,歪头,抬眼望着他。 不知为何,自高一他们同班,他当上班长之后,她便再也不喊他的名字,次次都是叫他班长。 甚至于现在他还多了个称呼——主席大人。 特意不叫他的名字,她心中对他的防备还是这么深吗。 萧远沉默,镜片下蝴蝶黑的眼睛暗了暗。 “别找借口。”他微微移开眼,道。 眼角的余光里,黑发少女气呼呼地嘟起了嘴,脸颊微鼓,黑瞳眯起,头颅垂下,脸上的神色便更加不满。看起来就像只讨要不到心爱之物的小猫。 ……她又不高兴了。 萧远神色不变,转念一想,却是下意识地拿起了另一旁的文件夹。“今天就到这里。” 她似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眨了眨眼睛,问:“因为明天下午的辩论赛?” 萧远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嗯。” 她终于微微坐直了身子,歪了歪头,黑眸望着他,淡粉的唇抿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在犹豫。 镜片反光,掩去清冷眼睛中的一切。 萧远任她看着,心中思绪却如波涛般暗涌起伏。 秋落和秋海罗,相似,却又很不相似。 明明是双生兄妹,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哥哥清冷且张扬,妹妹却温吞且内敛,相似的脸庞轮廓,眉眼之间的气质却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秋落身娇体弱,之前还大病了一场。面庞带着稚气,十六七岁的少女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精巧得像个瓷娃娃。仿佛,两兄妹之间的病痛都由妹妹承担了一般,而成长的却只有哥哥似的。 萧远想起很早很早的时候见过的秋落。那个时候的黑衣女孩,淡漠得如水晶般毫无色彩。 而在那遥远的记忆之后,他再见秋落,于是费尽心思地观察,却被她的哥哥警戒,引来诸多敌意和纠葛…… “班长。”软糯的声音在唤他。 萧远回过神来。 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眸还在望着他,带着疑惑。 “你很讨厌我哥哥吗?”她问。 讨厌……她的哥哥,秋海罗? 萧远镜片下的眼睛眯了眯,声音比平常略低:“我说不。你会相信?” 本是一句自嘲的话,她却认真地点了点头:“班长你不会说谎。” 萧远一愣,沉默了。 为什么愿意相信他,为什么这些天对他态度忽然转变,为什么…… 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他并不打算去找寻答案。 因为他有预感,若是全部疑惑都得到解答,他将再无见她的机会…… 【13-end】 第72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这次的辩论赛,不出意料的激烈。 然而出乎意料的,却是这满场的诡异气场。 正反双方的辩手一落座,秋海罗和萧远这两人的眼神就火星撞地球似的碰上了。期间我好像还望见了空中噼里啪啦的火花在碰撞、碰撞、碰撞…… 这满场的杀气啊。 我在心底扶额,低叹:所以说你俩究竟有多大仇啊…… 我还在头疼这个千古谜团,而身旁的夏空和阿玖却聊了起来: “唔,哥哥胜出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辩论赛一般都是平局的,主要看气势!气势!看哪边有压倒性的气势啦。” “嗯。”认真点头。“主席大人那边气势不弱的样子。” “诶诶夏空,你不支持你哥吗?” “关于这个问题……” 如果是以上内容还算正常,那么以下的谈话内容绝对已经偏离正常的范畴,直奔现实的骨感而去。 “我觉得,萧远应该有禁欲攻的潜质,而哥哥,他绝对就是别扭受!” “……咦?!夏空你居然是远罗cp方的吗?!” “因为「反攻」这个设定也很萌很有趣啊~” “哪有希望自己哥哥是受方的妹妹啊……你说对吧,学姐?” 见她俩都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垂眸认真地沉思了会,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真想看看秋海罗被反攻后一脸不可置信的错愕表情。” 阿玖:“……怎么学姐你也!!”这么宠着夏空没关系么学姐没问题么学姐Σ(っ°Д °;)っ?! 夏空:“对对对!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啊。哥哥平常都是一副‘我没空,别来烦我’的高冷样子,不知道他要是输了会变成什么样的表情呢!” 于是我也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嗯,真是期待。” 阿玖:“……等等学姐夏空!你们在往诡异的方向飘啊喂!!”这样明目张胆的胳膊肘往外拐真的好吗!好吗!!好吗!!! 她现在都在替秋海罗学长感到悲哀了啊喂!摊上你们俩妹妹真是…… 思及此处,阿玖不由得将怜悯的目光投向了台上的秋海罗。 叫你高冷无私平时连对妹妹们都是无差别待遇,结果遭到一致嫌弃了吧!自作孽不可活……学长你就好好当主席大人身下受去吧去吧这样校刊又有一个月不用想娱乐版块的主题了= =+ 被阿玖幸灾乐祸的目光锁定,秋海罗莫名背后一寒。 ……为什么他现在会有一种被集体抛弃的错觉。 “咦?你们支持萧远反攻?秋家不幸啊……” 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这个听起来好像八百年都没睡醒的迷糊语调…… 我转身去看,一名短发少女的模样映入眼底,她看起来乱糟糟的黑发下藏着一张雪白的脸,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遮去了秀美的容貌,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 嘴角抽了抽,我无语地看着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冬子肆。” “请称呼我为冬肆君。”迷糊少女一本正经地纠正。“以及你也还是一副‘没事别来烦我有事更别来烦我’的表情呢秋小萝莉。” “……请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嘴角又抽了抽。 “别那么在意称呼嘛。” ……刚刚才纠正称呼的你有资格这么说我吗?! “嘛,咳……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笑嘻嘻地把话题引开了去。“你们俩居然都希望自己哥哥输掉……感觉能分析出篇论文来。” 我别过眼,避开冬肆兴味盎然的打量。 “秋海罗那混蛋太嚣张,偶尔的败北有助打磨戾气。” “诶~可秋海罗完全就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打败的人呐。”冬肆勾唇笑了起来,像在回想什么。“这些年来基本都是在和台上那两人抢奖学金。” 我沉默半晌。 “学霸你好,学霸再见。” “……突然这么冷淡我是会受伤的小秋落~” 我转身,将目光投向台上愈发激烈的辩论赛,无视背后某冬的絮叨。 冬肆,原名冬子肆。曾戏言南山高中还差位春哥就能凑齐四大季节然后召唤神龙……咳咳。 校刊部编辑之一,骨灰级的资深腐女,耽美文化同好会元老级人物。 南山高中十大风云人物榜榜上有名,常年盘踞全校前三全市前十的学霸,每学期全额奖学金的有力竞争者。 而我会认识她的原因,啊不,她会认识我的原因——她是秋海罗的同班同学,现任同桌。 在这段时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冬肆都被温晨视为最棘手的情敌,没有之一。 因为这样,冬肆经常会收到温晨的敌视的目光。再后来她们好像谈了谈,情况就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总之一句话备注标签:秋海罗与萧远cp的舆论制造者。 有一个如此嗜好的同桌……我不禁设想了一下秋海罗得知全部真相的情景。 …… 嗯,哥哥你辛苦了。 “喂喂,秋落——秋落——” 冬肆从背后扯了扯我的衣领,凑近我的耳边低声呼唤,语气神秘兮兮。 我无奈,回过头去看她:“又怎么了?” 只见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被眼镜和发丝遮掩得只露出一半的面庞满是严肃的神情:“我可以问你一个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么?” “嗯,问吧。” “喂喂,你也严肃一点。”冬肆皱眉,厚厚镜片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未来罗远cp的可行性。”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也认真起来,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秋海罗还有其他的对象?不该啊这货除了班长大人基本就没正眼看过哪个同龄人。就连之前初中时的好基友【划】损友都给活活气跑了几个……新欢没可能,也不会是旧爱,难道是关于班长大人的? 在我脑细胞运转得飞快时,冬肆凑得更近,嗓音压低,显得极其的神秘,仿佛是在说什么惊天的秘密般:“老实交代,秋落。你和你哥究竟有没有兄妹恋的倾向?” 我:“……” 一个‘兄’字飞过来,砸中了我的脑袋,生生地疼。 又一个‘妹’字飞过来,再次击中了我的脑袋,砸得我眼冒金星。 最后一个‘恋’字飞过来,毫无疑问的砸在了前两次砸中的地方,砸晕了我,也彻底砸碎了仇恨值制衡器。 世界观又开始了一次不可逆转的全面崩塌。 事实证明,我果然还是低估了「冬肆」这个神奇生物的神奇程度。 “冬肆。” “嗯?” “想去地府一日游吗?” “……诶?”冬肆呆了呆。 “——诶诶诶秋落同学冷静、冷静——!!” 我面无表情的松手,冬肆赶忙往后缩了缩,捂着被掐疼的地方,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控诉模样,无视周围投过来的各式目光。 “唔,小秋落你下手太狠了……你看都红了紫了!我要求你赔偿我医药费和我的精神损失费!” 我先是把台上看过来的目光都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回过头眼神森寒地看了一眼冬肆。 “你还想来场天堂三日游是吧?” “哇呜——秋落你别过来!你掐人超疼的!” 看着冬肆一脸的你别过来以及周围人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的异样视线,我收回了手,转身坐好,沉默地看着台上的比赛。 不多时,冬肆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秋落,你和你哥真的没有兄妹恋的倾向吗?” 我:“……= =#” 每次想杀人,就是这个时候。 【14-end】 第73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这次的辩论赛轰轰烈烈的开始,轰轰烈烈的结束了。结果正如阿玖所说,平局收场,而气势上,两人依旧旗鼓相当。 辩论赛散场后,冬肆被我追得满学校跑。 “冬肆!我非得把你脑袋拆了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 “比起这个,你还是抓住我再说吧……”冬肆窃笑。 跑了停,停了跑,结果我还是被冬肆逗着乐。 没办法,体育成绩终年活在及格线之下的之下的我,体力和身体素质都不及冬肆。与其说是我在追冬肆,倒不如说是冬肆在溜我。 “姐姐——已经很晚了哦——该回家啦——”夏空在远远的地方卯足了气力叫我,少女天糯的声音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响。 听到夏空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注意力全然不在前方和脚下。 在同桌温晨看过的无数部校园言情小说里,狗血且俗套的剧情永远都是这么狗血的发生的。 “小心!”少年好听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说这话的主人是想让我小心什么,追赶冬肆的脚步便被什么硬物一绊,于是身体猛然失衡—— ——如果可以,我宁愿摔成骨折也绝对不要发生以下的情况。 向前猛扑的身体被人轻巧的接住,好像我的重量只和一只玩偶娃娃相当。那人伸手圈过来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相同的动作一般。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让人安心,那陌生又仿佛无比熟悉的气息竟令我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识。他手臂环住的位置,好像并不是为了稳定我的身体,而是害怕我挣脱逃走似的。 为什么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意识企图在脑海中搜寻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的让人安心呢?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落落。” 明明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这般极致的温柔,甚至给人一种深藏的宠溺与开心到快要哭出来的喜悦…… 自然而然的动作、自然而然的话语、自然而然的态度。 熟悉到灵魂深处,再怎么抗拒都会本能的被吸引。 想靠近,脑海深处却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诫我,那个人是不可以再触碰的禁忌。一旦揭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用力地咬紧了下唇,眼眸紧闭,然后猛地用力,挣开了少年的手臂。 头也不回的,我胡乱地找了个方向跑开,只想赶快逃离那个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啊,亚瑟! ……到底为什么……你要来扰乱我的心,动摇我的意志……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仿佛要逃到世界的尽头一般,我一直没敢回头,因为我害怕会因此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我害怕看到他还在原地驻足。 亚瑟是特别的。 非常非常特别的。 从我那天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了这一事实。 想靠近,拒绝靠近。 “呼哈、呼哈……” 确定已经跑得足够远了后,我终于停下来,扶着教学楼的墙壁大口喘气。 体力严重透支,跑的时候没有察觉,一心只想着赶紧逃离那里,停下来我才清楚的意识到身体糟糕到了极点的状态。此刻我就是扶着墙,也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 好一会儿后,呼吸才稍稍平稳下来。我抬起依旧绵软的手抚上心口的位置,心脏的跳动依旧剧烈。 指尖在颤抖。 大脑深处涌出眩晕。 意识在破碎、然后消失。 最后,天旋地转。 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 “睡去吧。睡着之后,一切就都忘了。“ 【15-end】 第74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醒来的时候,视野里尽是雪白的天花板。 空气中浮动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我皱了皱眉,使劲眨眼,视野里的景色总算是清晰了下来。 “姐姐,你醒了。”夏空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满满的都是担忧。“感觉好一些了吗?” “小空……”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回想起来的片段都是模糊而苍白的。 “姐姐,你在学校里晕倒了。”夏空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这是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就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似的凉,夏空握过来的温度,温暖到近乎炙烫。 “是萧远主席发现了晕倒在图书馆附近的你。学校的医务室已经关了门,他是一路抱你到校门口找到我们的。” “姐姐,那个时候,你的样子真的是吓坏我了。”夏空的声音低低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终于知道……” 我终于知道,姐姐你的疼痛…… 夏空咬了咬唇,将后面的话语尽数吞没,没有再说。 她笑起来,努力让语气轻松欢快一些。“姐姐,以后你该注意身体啦。这次追着冬肆满学校跑,都累到虚脱了……早知道我就该拦着你的。” 我看着她微笑的模样,所有的话语都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眼里有自责。 还有很多很多的歉意。 夏空之后还和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而我,始终沉默。 我不想问为什么。 也……不能问。 吊完点滴,从医院回到家后,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 来接人的秋海罗自出现起就一声不吭,眉头皱得死紧,像别人欠他几千万似的。 知道自己又给他惹麻烦了,我很知趣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和夏空并排走在他身后。 从医院到家的距离并不算长,很快我们便远远的看见小区门口警卫室亮着的橘黄灯光。走在前方的秋海罗终于开了口,刚才一路的无言似是在沉思。 “明日周末,都给我到外面活动去。” 我愣了愣,还没得及问为什么,秋海罗又说话了:“身体虚弱得跟个纸人似的一吹就倒,叶家的冰山叶月身体素质都比你强。” ……我就知道你一开口准没好话。 我默默把眼睛移向行人道旁的街灯上。 倒是夏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眉眼弯弯,似是要把刚才一路的阴霾压抑都驱散:“真是的,哥哥你太夸张了啦。” 秋海罗没有接话,又沉默了几秒后叫了我的名字:“秋落。” “嗯?”我把目光移了回来,看向秋海罗的背影。这时已经快走到小区门口了,秋海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视我,琥珀般的眼眸在阴影中掩埋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以后,不要和萧远那伪君子走得太近。“秋海罗淡淡道。”借补习的名义靠近你,谁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见秋海罗一贯平稳的声音在‘伪君子’这三个字上狠狠的咬了重音。 我张了张嘴,有些试探般的道:“……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秋海罗:“……” 夏空也没有说话,秀美精致的脸在灯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上的惊讶。 我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继续道:“放心啦,我才懒得和你抢班长大人。” “……” 四周的空气一时静谧。 于是在小区门口苍白街灯的灯光中,秋海罗破碎的表情尤其令人难忘。 …… 我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16-end】 第75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秋家,阴云密布,轰雷阵阵。 我和夏空都乖乖的站在秋海罗身后,大有一副英勇就义的豪情。 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的网页正是南山高中的学校论坛。在校刊版面的感情交流区,有一个帖子一路飘红,被置顶在首页。回帖量更是惊人,足足有上万条。 帖子的标题是:「萧远、秋海罗、秋落、欧阳夏空,四人间的爱恨情仇,禁忌之恋究竟花开谁家?」 楼主id是流金之城城主。 帖子里有非常详细的分析。首先,楼主用洋洋洒洒的一万字叙述了萧远和秋家在进入南山高中时的纠葛,其间还穿插了几张精美的图片,相当应景。 而后,楼主开始分析萧远与秋海罗的感情,从这两人的性格到外形再到气质的描写都相当到位,引用各大腐向动漫的经典黄金cp作为例子,生动形象的分析了二人凑成cp的可行性,硬生生把秋海罗和萧远扳成了相爱相杀的新一典范。其洗脑力度堪称max。 除了分析,楼主还在其中加上了些段子式的同人,明显都是拉灯剧情,秋海罗黑着脸全跳过了。 分析最后里还着重强调了秋海罗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妹控,楼主还声明这两人恋情的最大阻碍就是秋家萝莉无疑。然而我们都知道,秋家俩萝莉感情好到没话说,对兄长那叫一个嫌弃。她们对秋海罗和萧远又有何看法? 就在众多读者被吊起胃口时,楼主扔下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看本城主下次分析」就没影了…… 帖子的发帖日是五个多月前,据说大概有四个部分的分析,这还不包括开头的一万字背景简介。楼主上次在消失了三个月后终于又出现并更新完了秋海罗x萧远的部分。 帖子上万楼里仅有5%是楼主发帖,剩下有5%是顺着楼主的思路开始分析秋家萝莉感情线的,有10%是对秋海罗萧远有遐想的姑娘们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有10%是隔岸观火并幸灾乐祸最好别让他们本人看到的,有30%是腐女同好们的尖叫与支持,最后有50%都是催更的。 长达三百多页的帖子,秋海罗几乎是用神八的速度看完。待屏幕显示出最新回复时,秋海罗也终于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色已经恐怖到无法形容了。 “秋落、欧阳夏空。”兄长大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沉默。 啊,惨了,哥哥生气了。 我偷偷地和身旁的夏空对视一眼。 以后关于攻受定论的取证铁定难上加难了……失算,应该早问的。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秋海罗。琥珀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严厉地扫向妹妹们:“还不知悔改?” 呜,生起气来的哥哥好可怕。 特别是自己还理亏的时候…… 我别过头,不去看秋海罗的眼睛。 夏空吐了吐舌,歉意地笑了笑:“哥哥别生气……你的眼睛看起来超可怕的。” 秋海罗半点都不买账,声音低沉而冰冷:“这帖子你们看过?” 我和夏空一致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然后,我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因为已经看过楼主本人的手稿了嘛…… 不过话说回来网络版和手稿版居然差那么多不能忍!下周去学校剁了她! 虽然秋海罗脸色还是一样的可怖,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琥珀色眼睛已经没有刚才看起来的可怕了,他静静地看了我们一会,然后道:“很晚了,都去休息吧。” 话是很温柔,语气还是很阴沉…… 我和夏空都没有说话,乖乖地去准备热洗澡水和睡觉了。 房间内。 “哥哥知道我们把他当臆想故事的主人公了,刚才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那么可怕的表情……”洗澡后,夏空梳理着有些散乱的发丝,一边带着后悸地道。 “嗯,一副要把我们扒皮吃了的表情。”我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秋海罗也就这样了,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的。”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姐姐,你说哥哥他会做什么事呢?”夏空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我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有百分之百的可能会黑了楼主的账号。” “啊?冬肆好可怜……” “不过,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我顿了会,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他会黑了学校的整个官网论坛。” “……”夏空沉默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被学校发现了会被处分的吧,哥哥这样做的话……”她说着,忽然把脸埋在了双手中。“感觉对哥哥做了很不好的事。” 我垂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次日,秋海罗在房间里呆了一天。 就如我所说的那样,他通宵一夜再加一天,成功的黑了学校的论坛。虽然众版面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昨晚的那个帖子,以及众多和秋家有半点关系的帖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且这还不算……以后论坛再出现「秋海罗x萧远」、「罗远cp」等关键词都将被屏蔽或和谐,或者再干脆点的自动删帖。某些像「鬼畜攻秋海罗」、「高冷受萧远」、「秋家兄长赛高」、「兄妹禁恋一万年」、「主席大人在我身下喘」等等一系列意味不明的id都给冻结封号了。估计都得废了。 秋海罗你到底给学校的论坛官网捅了个多大的破洞、植入了多少个黑客程序?你就不怕学校找来吗?! 我无语,再一次感到了深沉的罪恶感。 昨晚我果然……不该说话的! 【17-end】 第76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因为论坛里那篇帖子,我、夏空、阿玖、温晨,还有冬肆都被秋海罗轮番的用危险又可怕的眼神秒杀并教育过了。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生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智商情商是不是都还停留在旧时期时代?”秋海罗冷冷道。“我没有你们臆想的那种性取向,要恶心也恶心别人去!” “诶——秋海罗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啊!!”温晨怒,拍桌而起。“这种性取向怎么恶心了?真爱是无关一切的!” “……”一旁同被教育的我、夏空和阿玖都理智的沉默着。 “被妹妹和你们那样猜想,光是想到就觉得恶心。”秋海罗的声音越发低沉而冰冷。“「我会爱上萧远」?这种话题讨论起来很有趣?就算是玩笑也太过火了。” 说到这里,秋海罗冷哼一声,琥珀般的眼眸眯起。“说到底,这种无聊的舆论也只不过是你们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心理而已。我讨厌谁喜欢谁凭什么由你们来定夺?” “……” 我们皆是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好像冷了些许。 哥哥这次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啊…… 我别过了眼,忽然有点内疚。 秋海罗和我一样,本质其实都是非常较真的人。也许这件事我和小空她们没有加入的话,秋海罗估计也就是警告一下,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 就如小空所说的一样,我们这样拿他开玩笑,真的是对哥哥做了很不好的事…… “谁叫你这么招人喜欢!”温晨的一声怒吼惊醒了我。 她瞪着秋海罗,凶神恶煞的模样。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温晨如此动怒。 “全校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可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谁!对女生这么冷淡。如果落落夏空她们不是你妹妹,我还真看不出来在你眼里女生和空气有什么区别!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好不好?!” “我不记得我视女生如空气。” “你明明就是那样做的!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你无视了多少喜欢你的女生对你的心意啊?!”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接受那些女生?”秋海罗挑眉,问。 “……”温晨语噎。 “比起拒绝,给她们无谓的希望才更残忍。”秋海罗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再没有刚才那种低沉而冰冷的感觉。只是仔细听来又仿佛笼罩了另一种意味不明。“温晨,你最好能明白这一点。” “在高中时代谈情说爱,于我来说并不合理。更何况——”秋海罗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住了。他微微抿了抿唇,琥珀眼眸晦暗不明。 “我爱的人,只会是我的妻子,而非女友。” “……”温晨沉默了。 “……”我们也沉默了。 空气里似乎飘荡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我敏锐的察觉到秋海罗眼里的某些深沉色彩,但我猜不透他的思绪想法。 “秋海罗,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喜欢上谁吗?” 就在阿玖忍不住要开口打破僵局时,温晨说话了,语气意外的平静。我赶忙捂住阿玖的嘴,同时示意夏空不要出声。 “至少在达到法定婚龄之前是这样。”秋海罗的回答依旧冷淡。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温晨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多谢你告诉我这种事,秋海罗。”说完,她便转身,匆匆跑开了。 直至温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松开捂住阿玖嘴巴的手,然后转头瞪向秋海罗。 “哥哥。”话说的这么直接也太伤人了啊喂! “实话实说而已。”我可不是你,满脑子只想着逃避。 “但还是过分了啊!”温晨也一直喜欢着你啊! “温柔是更过分的残忍。”迁就所有人的心情,这种想法太天真了,落落。 兄妹二人在夏空和阿玖眼前瞪过来又瞪过去。最终还是我在哥哥那双琥珀眼睛里败下阵来。 轻轻叹了一声,我垂下眼眸,抿唇不言。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那么此刻展现的温柔,于将来某时就是世上最锋利而残忍的尖刀。 会给那个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辩不过哥哥的。 我们太了解彼此,因我们本质过于相似,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理性顽固。 我理解哥哥,因为……这也是我的原则。 我们乃一胞双生的兄妹,相近的血脉,相似的本质。 我们只会喜欢一个人,也只会爱一个人。 哥哥是个绝对理性的人,不做多余的事,不惹麻烦缠身。 感情在萌芽之前就将其彻底扼杀,不给人希望,亦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一刀两断。永绝后患。 而残忍的是……这正是他的温柔。 【18-end】 第77章 第五十二幕王者 瞬间能有多长? 不过眨眼之间。 公元2020年的12月29日,自诞生之日起的第22个年度的开始。 生日快乐,哥哥。 生日快乐,秋落。 只有三个人的生日聚会上,温晨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然后才把准备好的礼物甩到秋海罗面前。 一条黑灰亮色的围巾,针脚有疏有密有些参差不齐。 “我知道我织的一塌糊涂……”温晨整张脸都红得发亮,浑身酒气弥漫。“但我不管!既然送出去我就不管了!” 秋海罗盯着那条围巾,半晌后,道:“我送你回房。” 温晨闻言,赶紧抱住一旁的秋落,警惕地瞪着秋海罗伸过来的手。“回房干嘛?你想做什么?我可没说把我自己当礼物送你了!” 秋落无语:“……” 秋海罗黑线:“……” “温晨,你喝醉了。” “胡说!我没醉!分明就是你图谋不轨!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唔唔……搜(兽)唔唔……”温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秋落捂住了嘴。秋落生怕她后面还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不管温晨怎么扭头想甩开她都不松手。 “温晨,你喝醉了。”秋落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飘渺空灵,像是在吟唱着什么一般。 “睡吧,别再胡闹……睡吧,睡吧,安静地……” 安静地睡吧,醒来之后,你的记忆里便不会再留有半点‘秋落’的痕迹。 温晨安静下来,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秋落松了手,同时另一边的秋海罗默契地伸出手来,将昏睡过去的温晨抱起,送回房间。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秋落低眸,黑瞳里满满的哀伤几乎要溢出来。 王鸟飞过来,轻轻低鸣,像在安慰,又像在询问什么。 “再等等……”她低喃。声音低不可闻。 再等等,再等等。 再让我看着你们一会儿……我至亲的兄长,我至重的友人。 --- “落落。” 熟悉到灵魂里的呼唤,刹那间几乎让人看不清记忆与现实的距离。 秋海罗在念秋落的名字……不,是在叫她。 终年冷漠的兄长站在她面前,各自的眼里倒映着相似的容颜。 今天,是他们22岁的生日。 她依旧年幼,他却已成长为年轻男子。这相对而站的一幕,犹如过去与未来穿越时间的相视。 “已经决定好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妹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秋落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 他都知道…… 哥哥……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啊,亦如她最了解他。他们曾经是血脉相连的兄妹,犹如各自站在镜子两头的人,仿佛灵魂都相通,仅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如今,这份羁绊依旧不灭,仿若永久存在…… “从那时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我的妹妹,就是这个模样的。” 安静得仿若从黑夜中诞生的孩子,难以让人看清,难以让人知晓。 我们是站在镜中彼端的,最相似的两个影子…… 秋海罗沉默地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俯身抱住了她。 “没关系。”他说。 没关系,你走吧,我亲爱的妹妹,在那个世界你会更快乐。 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秋落咬着唇,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为什么……你都知道了呢?哥哥。 至少…… “至少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啊……” 我有什么心事能瞒过你?我的哥哥…… “好了,不哭。”秋海罗松了手,抚去秋落脸上的泪水。 不哭,今天生日呢。 秋海罗从口袋里掏出条银白色的精美项链来,小小的竖琴坠子精雕细琢,艺术品般精湛。 “生日快乐,落落。” 秋海罗把项链挂到秋落脖子上,轻轻地说。那双琥珀般的眼眸暗影浮现,俊秀的面容平静无波,但那眼里浮动的情绪太多,过于纷杂,更多的却是果决与释然,让人望而难忘。 “……哥哥?”秋落疑惑,愣愣地唤了一句。 然而,还不待她问出什么,耳边突兀出现的声音,秋落听见了她最怕听见的话: “回去吧,克莉斯多。” 荧蓝的光芒浮现,一切的一切都瞬间模糊,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王鸟的尖唳声起,血红的焰火浮现,直直朝她的方向扑来。 秋落看见秋海罗嘴唇闭闭合合,弥漫上来的水雾彻底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一瞬间能有多长? 不过眨眼之间。 好过分啊,哥哥。 你怎么可以……又一次替我选择呢? 她听见了兄长最后对她说的话。 ——“那个世界,你会有另一个哥哥代替我照顾你。” --- 醒来的时候,视野一片混沌。 秋落支撑着身体,从醒来的地方爬起来,一角玄黑衣料随着动作出现在眼底。 玄衣青纹,古老的深青纹路繁复久远,着实令人难忘。 这件玄黑古衣…… 秋落抚着身上这身如影随形的玄衣,垂眸不语。 这是精灵王的冠服,永远归属于她。 最后的精灵王,审判的执行者。 哪怕无人为之加冕,亦冠以审判之名。 命运所化之迷途,无人能为其引路。 不可逃避,无处可逃。 --- 天色暗淡,四周的土地坑坑洼洼,还有许多隆起的土堆,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市区内,更像是哪处无人的郊外。 秋落清楚,自己又一次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切发生的太快,简直无从反应。 秋海罗送出的项链…… 秋落想起那时哥哥的异样,伸手将项链扯下,不顾皮肉被勒得生疼。她看也不看一眼这枚精美的项链,攥在手中用力地扔了出去。 有人在这枚竖琴坠子上注入了时空的力量,哪怕只足以支撑一次的时空转换,那也足够了。 足够……将她拉回这个世界。 “自她坠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形,她的灵,她的念,将被永远永远的锁在这个世界!” ——那个时候,奥菲斯的话语突兀地回荡在脑海里,犹如魔咒。 逃不掉,逃不掉……因为世界法则不准她再逃避。 放下,放下,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 忘不了,放不下,所以痛苦。 那时候与布莉莉安特在梦境中交谈过后,秋落便清楚了自己痛苦的源头,她放不下回忆与过去,回到原来的世界却无法快乐,只能在抉择中挣扎。 秋海罗清楚。他明白,他知道。 秋海罗也做不到就这样忘却,但他却能决然地放下。 他更能体会她的痛苦,所以他替她选择,一如既往的决然,不给她留半点余地。 精美的银质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兄长最后赠予她的礼物,就这样被她丢弃。 “我讨厌你,秋海罗……讨厌!” 我讨厌你,为什么要那么突然,说推开就推开!我想再看看你们,再看看你们啊…… 银光闪闪的小物什掉到了土堆背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秋落的心也一点点下沉,下沉…… 她知道秋海罗这么做,是为了日后不后悔,既然迟早都要割舍,那长痛不如短痛。果决如他,时间长了也许也不愿再放手让她离开。血脉相连,哪怕只是曾经,这份羁绊依旧存在。 她知道,她知道的。 可秋落不是秋海罗,她没有兄长的狠心,她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她没有……那么坚强。 秋落还是秋落,不曾真正改变。她还是那个因为欧阳夏空的死,而痛苦至今的小女孩。 其实啊,人之一生,生老病死,分离聚散,终是平常。但即使如此,心还是会痛,锥心之痛,刻骨铭心。 因为她也知道,那个人啊……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 --- 晚风拂动衣摆,四周静谧得过分,过于沉默的世界有种沁入心扉的凉。 -秋落转过身,背风站着。她抬头望了眼天,准备离开这里,毕竟再怎么样,她都没有在郊外过夜的兴趣。 然而,脚步迈出,秋落才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心里自嘲一笑,秋落垂下眼眸,踏出一步,在脚步落下的瞬间,眼前的景色蓦然转换。 漆黑的眼眸抬起,秋落看了一眼天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抿唇不语。 不行……力量的觉醒还不够,无法支持穿越时空的通道开启。 回不去了的……再也……回不去了。 “雪儿,我该怎么办……” 等待许久,世界一阵寂静。 秋落愣住,忽然缓缓抬起头环望四周,终没能再找到那个惹眼的雪白影子。 雪儿……不在? 年幼的王者终于意识到,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随者消失不见了。 它被遗留在那个世界,因差了一步,终没能跟上她。 终于,她将对她最忠诚的那个灵魂也遗失,不知何时再能找回。 毫无疑问地……一无所有。 “连雪儿……也不在我身边了啊。”秋落低低喃语着,然后望向天空,那漆黑的眼瞳,像是要透过那天,看着谁。 没关系,没关系。 我可以承受,因为我已经足够坚强。 不惧孤单,无惧忧伤。 这个灵魂铭刻的名字不是秋落,而是克莉斯多。 她昂起头,向前看去。 夕阳的余晖向大地挥洒最后一丝光热,缓缓地消失在地平线下。 秋落再踏出一步。 然后,她看见了地狱。 血。 空气里充斥着鲜血的气味,满地被血染红的痕迹,仿佛连夕阳之后的光都染上了猩红的血。 她从未接触过如此血淋淋的死亡,空气里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目疮痍的世界,干涸发黑的血迹,一张张青白的人脸凝固着死前最后的表情,恐惧,绝望,死寂…… 这是真正的死亡,生死一线的战场,死神肆无忌惮地收割灵魂的杀戮之地! 你可亲眼见过死亡的盛宴? 你可亲眼目睹杀戮者实施暴行? 秋落脸色惨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瞳孔因惊愕而缩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是战场。 这是地狱。 这是——存与亡的真实。 杀戮者们看见了不远处站在尸骸中的黑色女孩,远远地朝她逼近,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枪。 枪口对准了秋落。 被锁定的瞬间,秋落脑海里只冒出了一个字: 逃! 枪声再度响起,预示着又一个将被死神带走的生命。 然而,杀戮者放下枪,上前察看时,原先那黑色女孩的位置空无一物,没有尸骨也没有鲜血。仿佛刚才看见的那名黑色女孩,只是一道即将到来的黑夜的影子。 现身,又消失无踪。 --- 秋落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覆盖了视野里的一切。 满世界缭绕着的死亡冷漠的感觉被驱散而去,恐惧的心灵也被安抚下来。 她听见耳边的低吟,唱着温柔而悲悯的歌。 “「夜莺在枝桠歌唱」 「风的低吟也带了悲伤」 ……” 那样熟悉的曲子,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 秋落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耳边的低吟,轻轻哼唱出来: “「黑暗也让人窒息」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覆在眼前的手松开了。秋落眨眨眼睛,她又看见了那片在梦中出现的花海,五颜六色的花瓣仍覆着一层灰白。明明是丰富多彩的世界,却又生生冷漠单调了下来。 她,站在这花海之中。 秋落缓缓转身,仰起头。 黑曜石的眼睛里,倒映着女子绝美至极的面容。 那样美丽而温柔的人啊,高雅而尊贵。仿佛就是那站在云端,俯视世间所有凡灵的王,独一无二。 秋落记得她,认得她。 布莉莉安特,克莉斯多的母亲。 母亲此刻就站在她的孩子身前,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柔软而温暖的怀抱,这是一个……真实的拥抱。 在那一瞬间里,泪水冲出了眼眶,滚烫的液体滑落,证明了她刚才是有多么的害怕。 那样血淋淋的杀戮,那样残忍冷酷的存亡…… 秋落知道,那一幕,会化作她的梦魇,如附骨之蛆。除非她放下,否则这心障永远都将伴随着她。 “克莉斯多啊,我亲爱的孩子。” 女子温柔地抱着她,呼唤她铭刻在灵魂上的名字。 “不要害怕,不要恐惧。 “我的孩子,你要成为勇敢无畏的王, “不惧死亡与鲜血,不惧污秽与丑陋。” 我亲爱的孩子啊, 你为王, 无心,便可不伤, 无泪,便可不痛, 审判者的断头台没有情可言。 “孩子,抬起你高贵头颅,这世间所有的生死都侵扰不了你的心; “孩子啊,握紧你手中的利刃,这世间所有的生物都不能阻挠你的脚步。” “我亲爱的孩子, 你还太年幼, 不曾经历世间万事, 你的心太脆弱, 经受不起真实的考验, 但,孩子啊, 即使你胆怯, 即使你年幼, 王依旧是王, 你终会长大。 尸会筑成你的王城, 骨会堆成你的王座, 血会染成你的王冠, 战争会为你洗礼, 杀戮会为你冠名, 你要成为时空的传奇, 世界崩塌仍能面不改色, 你要成就王者的荣耀, 遍体鳞伤依旧傲然而立, 你要成为罪人眼中的死神 魑魅魍魉的终结者 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王。 在过去与未来数不清的时光里, 哪怕无人为你加冕, 你依旧为王, 冠审判之名, 永不后退, 永不止步。” 布莉莉安特轻柔地擦去秋落脸上的泪痕,精灵族特有的吟唱有种抚慰心灵的力量。她所唱的每一个字,都在抹去她心底颤抖着的恐惧。 浅灰色的眼眸犹如举世罕见的宝石般美丽,秋落能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那是一个懦弱的,哭泣的小女孩。 “我的名字……不是克莉斯多啊……”秋落张口,却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布莉莉安特依旧微笑,目光温和而坚定。 “无论你的名讳为何,你依旧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啊,无论转生几世,你依旧是你,王依旧为王。 记忆会遗忘,人格会变化,躯体会更替,但灵魂亘古不变。 这王族的血脉铭刻在你灵魂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克莉斯多。 永远。 秋落沉默了。 她看着那双美丽的浅灰色眼睛,明白了布莉莉安特的言下之意。 命运,不可逃避,无可逃避。 秋落抿了抿唇,正欲开口说什么时,眼前的的世界再度骤然变换。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地平线上,黑夜降临,掩盖了那个被杀戮者屠戮的村子。 血腥味犹在,仿佛不曾消散。在黑夜中的村子一片黑暗。 然而出现在秋落眼中的画面,却不是这样的。 她看见这四周飘荡着青色的光团,散发着幽白幽白的光,围绕在这里,聚而不散。 秋落知道,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些光团了。 这是死者的亡魂…… 悲泣着,不甘着,愤怒着,痛苦着。 消极的负面的情绪从众多亡魂中透露而出,试图浸染她的心。 “唱吧。”布莉莉安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及秋落问为什么,歌声便传了来。 那哼唱的歌声语调轻缓而奇异,似吟唱又像是朝圣者的梵唱,吐露而出的每一个字音都仿佛来自远古。 “「夜莺在枝桠歌唱」 「风的低吟也带了悲伤」 「身旁的一切静止了流动」 「连时间都停驻脚步」 「仿佛沉入深海之中」 「黑暗也让人窒息」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 血色的火焰缓缓自空气中浮现,好像在燃烧着什么似的。 青色的光团渐渐淡化,随着歌声缓缓上升,最后消失不见。 精灵族的吟唱,有抚慰万物的作用。 吟唱停止了,秋落望着回归死寂的小村子,血色的火光照拂一切,那些面带狰狞之色的尸骸,看起来也不再可怖。 所有的怨恨,悲伤,不甘,都消失了。 秋落看着这一切,愣愣地道:“这就是您的力量吗……?” “不。”布莉莉安特摇头,浅灰眼眸低垂,温柔而骄傲地看着她。 “那是你的力量。” 控制它,释放它。孩子。 因为这是属于最后的精灵王的,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秋落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 在四周血红光光的照映下,这双手苍白的肤色好似也染上了丝健康的血色。 她沉默许久,方才开口: “如果……”秋落昂头看着布莉莉安特,神情是无比的认真。“如果我成为您口中王的模样,您……会高兴吗?” 布莉莉安特仍是温柔地看着她,但那温柔的目光却多了一种让人心伤的东西。 仅仅是这目光的交接,秋落便知道了答案,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种莫名的悲哀。 布莉莉安特在秋落沉下的目光中缓缓摇头。然而这位尊贵的女王却缓缓俯身,额头轻触她的额头,美丽的浅灰眼眸直视秋落的眼睛。 “但,我会为你骄傲,孩子。” 母亲看着孩子的眼睛道,似在许下一个永不褪色的承诺。 孩子,你的未来必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我不愿你受伤,但我更想你坚强。 千万年前,自你灵魂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终生为王。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若你成了真正王者的模样,母亲不会高兴,亦不会开心。 因那时,你已不再是最初的你。 但即使如此,我依旧为你骄傲。因我的孩子,你终于成为王者模样,吾族的荣耀将于你手中绽放,永世不衰。 这便是你为王的——宿命。 --- 夜色越深了。 身旁的一切早已退去,远古的王者灵魂也已再度沉寂,视野的所有都变回被黑暗覆盖的模样。 秋落从身上的某个口袋里找出一枚雪白的羽毛,轻轻吹了吹。 血色的焰火蓦地烧起来,灯烛般地照亮了四周。 秋落目视前方,努力不去看地上的尸骸。虽然这些人的亡魂已经安然去了,但这亡者的躯体仍保留着生前最后的表情,那些惊恐而凄厉的面庞,在这黑夜里,看得人心发凉。 虽不觉得困,但作为曾经为人类的本能,在夜色已深的情况下,秋落还是想先找个地方安然度过这一夜再说。 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门,秋落手持火羽,探进屋看了看。 典型的旧时代西方装潢,看起来很是朴素。家具什么的都乱七八糟,显示这曾经经历过了一场怎样的扫荡。 然而秋落知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大半也已经…… 轻叹一声,秋落推开门,轻轻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了句:“打扰了。” 一夜无梦。 秋落睁开眼睛,天才蒙蒙亮,微薄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勉强能看得清四周的事物。 火羽浮在半空中,染着血般焰火,如一盏灯般。 秋落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取回了浮在半空中的火羽。火焰熄灭,又变回了雪白的羽毛。 这是雪儿给她的,蕴藏着不死鸟的火种。只要王鸟本体不死,火种便何时都能燃起,是一个很有用的小东西——至少不用担心火源和光源。 收好羽毛,秋落站起身,推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转瞬之间,视野的景色再次变换。 秋落看了看四周,这是一片小树林。天色刚亮,林间都蒙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雾气,视线所及并不远。 雪白的羽毛再次燃起血色焰火,浮在半空,如一盏明灯。 秋落漫无目的地走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世界那么大,哪里才是归所? 精灵族居无定所,在世界与世界之间飘荡迁徙,流浪宇宙各处。 困吗?那只是心理上的困倦。 饿吗?那只是心理上的饥饿。 就算她秋落是实实在在的精灵王,但在她心里,她却依旧认为自己是人类。 困了,要在屋内睡觉;饿了,就以食物填充饥饿。 可是,可是…… 即使再怎么努力地学着以前的自己生活,事实却永远不会改变—— 这具身躯,冰天雪地里也感觉不到冷,夏日酷暑里也感觉不到热,不会再困,不会再饿……铭刻在左手与右手里的力量,拥有控制万物,抚慰万物的歌声,不死鸟永不熄灭的火焰…… 这些改变都清楚地告诉秋落——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世界,抛弃了她。 -end- 第78章 第五十三幕破晓 天渐渐亮了,当四周的光线足以看清事物时,秋落收回了火羽,目光环视周围。 脚下又是那种坑坑洼洼的土地,看过昨日的杀戮战场,秋落才恍惚地反应过来。这些大小不一的土坑……其实都是弹药什么的炸出来的吧? 秋落抿紧了唇,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不知道她现在是在西方的哪个国家,哪个时代,是不是还在……阿玖所在的那个世界里。 平行空间多如牛毛,谁知道她被送往了哪里。 毫无头绪啊…… 而且,现在还要先找到昨天那枚被丢掉的竖琴项链…… 秋落垂眸。 那毕竟是哥哥最后送给她的东西,虽然那也是让他们彻底分离的时空钥匙,但……她果然还是无法真的丢弃的。 秋落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是站在哪扔了的,只记得是甩到了某个土堆的背面去,其余的便不记得了。现在只有在这片不小的区域内一点一点地找了。 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就是了。 秋落这样安慰自己。 时间在寻找中一点一点过去,太阳缓缓移到天空中央,空气也稍稍炙热了些起来。秋落正提着过长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走上一段坡度较小的土堆。 待她爬到土堆顶上时,满是泥土的视野里突兀地出现了一抹艳红的颜色,无比惹眼。 秋落微低着头,愣住。 旋即,下一秒,少年抬起头,一双栗色瞳孔出现在她眼前。四目相对,两人皆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然后,对面那人伸出手,在秋落不解的目光中,戳了戳她的脸。 秋落:“……” 陌生少年:“$%&#……!” 乱七八糟的发音,像是在说英文,可又不像。总之三个字:听不懂。 眉头皱起,秋落不悦地眯起黑瞳。她扫开少年搭在自己脸上的沾了泥土的爪子,然后一指用力地弹在少年额间。 陌生少年痛呼一声,上半身下意识地后仰——但他好像忘了自己在泥土松软的土堆顶上,整个人后仰的同时重心也在偏移,于是…… “&%#——!!” 少年整个人翻滚着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喊叫。 ……估计摔得够呛。 秋落毫无同情心地想。 这一面的土堆坡度较陡,那少年应该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这样直接没有缓冲的摔下去估计得痛死。 ——真是活该。 秋落看了眼底下的陌生少年,刚想转身就走。然而一个在阳光下折着银光的小物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枚项链! 秋落有些惊讶,但却来不及细想,身体早已先一步行动,眨眼间便出现在那少年身旁。她弯身,拾起了那枚项链。 精美如艺术品般的小小竖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虽然沾了些泥土,却仍无折损它的精美。 总算找到了,哥哥送的生日礼物。 秋落松了口气。 然而,变故横生,一只手突兀出现,飞快地抢走了她手掌心躺着的项链。 “还给我!”秋落瞪着眼前的陌生少年,眉头深皱,大声喝道。 这个异国的陌生少年摔得满身泥土,显得相当狼狈。不过,从他那飞快的动作来看,他并没真的摔伤哪里。 陌生少年看着有些怒气的秋落,也皱起了眉,上下审视她一番后,摇了摇头,张嘴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听起来……完全听不懂! 秋落眉头皱得更深。“那是我的,还给我。” “$&%#@¥” ……照样听不懂。 不过那少年没有把项链还给她的意思就是了。 秋落眯起眼睛,伸手就要夺回陌生少年手中的竖琴坠子。 既然不还的话,那么她也抢回来好了! 然而,秋落显然低估了陌生少年的反应神经系统,他次次都能安然躲过秋落伸出的手,嘴里还是说着听不懂的异国语言。秋落可没心情去听他说了什么,更没心情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这场争夺赛没多久便停止了,因为秋落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体力去消耗,追逐了一段时间便气喘吁吁的了。 得,看来体力值低不擅长短时间内的剧烈运动的特性就是换了个种族也还是没变。 秋落追得累了,把那少年恨得牙痒痒的。 ——啧,要雪儿在这,你早就死了一万遍了一万遍了混蛋! 任性的王者如此想着,再一次在心里呼唤随者的名讳。 红发的异国少年在不远处看着停下来的秋落,沾了泥的脸笑嘻嘻的,简直无比的欠揍。 秋落咬牙,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 ——打晕了删除记忆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谁知道记忆删除这种高级操作怎么弄!! ——说不定雪儿会? ——不,估计那孩子更倾向于把这碍眼的家伙直接烧成灰的简单粗暴。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秋落内心天人交战的对话,下一秒就给了她不得不使用力量的机会。 ——“嘭”! 枪响声起。 一枚飞弹袭来,打在秋落脚边。 “〔快跑!〕” 来不及思考,秋落刚回过神来,手腕便被猛地拽住,其力道之大,秋落都要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要被拽得脱臼了。 又有枪声在背后响起。秋落几乎是没有选择的被那陌生少年拽着跑。玄黑的古衣下摆极长,扬在半空中,奔走相当的不方便。 这样下去,不是被飞弹打死就是被抓住。 “看在你好心救我的份上,我就暂时不计较了。”秋落低声,自言自语地道。话音刚落,视野的景色再次蓦然变换。 秋落收住脚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而拽着她跑的陌生少年一时控制不住,由于惯性作用,一头冲向了仅一步之遥的小河。 ‘扑通’一声,扬起的水花纷纷扬扬。 秋落看着那落入河中显得更加狼狈的陌生少年,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啊,活该。” ——其实秋落你是故意的吧。 小河的水并不深,陌生少年挣扎了几下,便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那双看向秋落的栗色眼眸有些惊疑不定。 这四周不再是那被弹药炸得面目全非的土地,而是一片小树林,一条小河穿流而过。这一切的一切都着实不可思议…… 简直是做梦一样。 就在陌生少年走神之时,一只小巧却苍白的手伸到了他面前,覆着手腕的玄黑资料深沉如夜。 少年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身着玄衣的东方女孩。 那双漆黑的眼睛,犹如世间罕见的黑曜石,如此的深沉,令人不敢直视……可却又是如此的美丽,让人着迷,甘愿沉沦。 她是妖精吧? 少年听见自己的心这样颤抖着问。 是的,她就是。 少年如此坚定的回答。 然后,少年于此刻做下了一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决定——站起来,转身便跑。 秋落:“……!!”这混小子! 提着有些碍事的衣摆,秋落果断地追向了少年转身跑走的方向。 “等等,你站住!” 闻言,少年跑得反而更快了。 秋落皱眉,黑瞳眯起。 大意了……那少年不是墨多多他们,面对拥有未知力量的人,正常人类的第一反映就是逃跑吧。 但……刚才那种命都快没了的情况下哪有时间顾虑。 秋落磨牙。 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回哥哥最后送给她的项链! 少年一路狂奔,最后跑进了一座城镇模样的建筑群里。 秋落早已止步,站在树林最外围的地方,看着那红发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红发少年跑入城中,但却不是从正门进入的,而是不知从哪里的疙瘩洞里偷溜进去的,显然就是从城里偷跑出去玩的。 一路跑到自己住的地方,少年才终于停下狂奔的脚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待得呼吸平复了些后,少年连忙往身后看去,除了忙来忙去的其他人,他看不见那个深沉如夜的影子。 那个奇怪的东方女孩,黑色的妖精……没有跟上来? 少年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失落,还有懊恼。 他想起来那套玄黑沉重的古服层层包裹着女孩的身躯,仿佛能将那具单薄的身体轻易压垮。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可能追得上夺路狂奔的他? 她不是妖精吗?而且这个看起来对她很重要的银链也还在他这里……她,会再找过来的吧? 少年这样问自己,却没有得到自己肯定的答案。 一天的时间过去,夜深了。 雪白的羽毛燃起血红的焰火,穿过重重无形空间,最后在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浮现。床上的少年发出浅浅的呼吸声,酣睡正甜。 深沉如夜的女孩在窗旁浮现,犹如从黑夜中诞生的影子。淡薄的月光勾勒出她的影子,一层又一层的阴影覆下,遮掩了那双眼里的墨色。 秋落刚刚出现,床上酣睡的少年却恰好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一双栗色眼睛在月光里,无比的明亮。 几秒钟僵硬的沉默后。 反应过来的秋落只想把这少年敲晕了再扔到河里去——这家伙居然没睡着——她大概能理解雪儿一向秉承的烧成灰的简单粗暴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了。 因为她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少年看着突然出现的玄黑女孩,愣住了几秒,眨眨眼睛又使劲揉揉再掐了把脸。在确定不是幻觉后,激动得一下子掀被子坐起来,惊喜地看着秋落。 “〔你真的是妖精……〕” “坠子还我。”秋落打断了少年的喃喃自语,黑瞳危险地眯起。“不然,一把火烧了你。” 说着,浮在半空中的血色焰火燃烧的体积增大了一圈,缓缓的飘向少年。 “〔咦?〕”少年这才发现那朵血红的烟火,移开了一点对秋落的注意力。他仰望半空中的火焰,惊讶得看向秋落:“〔你是能够控制火的精灵?〕” 秋落:“……”想杀人。 语言不通,交流失败。 虽然秋落听不懂少年说了些什么,但单是看他这一脸讶异与好奇,就知道这少年肯定没把她地威胁当回事。 ……她又一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雪儿。 对付这种好奇心强盛的混小子,果然还是王鸟最擅长。 看着这张脸真讨厌。 秋落恨恨地想。 于是,浮在半空中的火羽一闪一掠间,生生烧焦了那红发少年的一撮头发。 “〔唔啊啊啊——!!〕”少年捂着脑袋,虽然光线暗淡,但秋落还是能依稀看见少年变成菜色的脸。 “哼,活该。” 秋落收回火羽,掌心收集,微微握拳。 她已经听见楼下和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了,八成就是被这少年的惨叫声引来的。看来,这家伙的身份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秋落这么想着,黑曜石的眼睛垂了垂。 随即,窗边背光而立的玄黑影子就这样淡薄了去,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秋落一直没能拿回竖琴项链。 那红发少年出奇的顽固,铁了心似的就是不还给她。哪怕秋落无数次把他踢进河里、扔进坑里、丢进臭水沟里,期间还烧了不少次他的头发、衣服、被子…… 结果他无一例外的就是不怕,而且越来越有恃无恐,瞅着没人的时候还会和她说一堆听不懂的话,烦得她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个啰啰嗦嗦没完没了的家伙踢到河里去。 拜这少年所赐,秋落发现,她对自身的能力运用得越发得心应手了。以往她虽然发现了自己有这奇异的能力,却小心翼翼地抑制着,从不轻易动用,而现在…… 她好像,已经不想将力量再抑制下去了。 控制它,释放它。只有达到一定的界限,才能掌控足以穿越时空的力量。 如叶无律一般。 秋落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低叹一声。 她眼前浮现出在墨家生活的那段日子,平凡而普通的生活。 上学,与同龄人相处,和弟弟玩笑打闹……那些,都是她想要维持的幻象。 然而降魔者萧远告诉她:非人便是非人,无论再怎么相似,也终究不是人类。 是的,她秋落不是人类了,早就不是了。 闭上眼睛,过往的画面在眼前破碎,被黑暗湮没。 “醒醒吧,秋落,那只是美梦的假象。” 她这样对自己的心说。 “这边,才是真实。” 精灵族最后的王者,世界唯一的审判。这才是真实。 属于她的——真实。 “〔crystal!〕” 少年的呼唤声远远传来。 秋落全当没听见,抬眸望着天空发呆。 “〔crystal!〕” 少年跑近了她,想在她身旁坐下,结果被秋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少年讪讪地笑了笑,然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秋落侧眸看了一眼,微愣。 棒棒糖? “〔你要尝尝看吗?这是糖,很甜的!〕”少年扬起笑脸,对秋落道,模样无比诚恳。 这诱哄的语气…… 秋落额角冒出十字路口。 她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糖,在少年还来不及惊喜的目光中,生生给烧了,连灰都没留下。 “〔……这糖很贵的!〕”少年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语气满是懊恼。 秋落看也不看少年一眼,仍径直盯着远方的天空出神。 少年又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秋落就当没听见,完全屏蔽了他。 不知为什么,少年一直称她为「crystal」。开始时,她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清楚,原来这是他对她的称呼。 秋落并不在意。只是她觉得这个称呼的发音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时间久了也就不去纠结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究竟有多久秋落也没记——反正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那时候没有直接了断地打晕少年抢回竖琴项链,恐怕也是抱了一些给自己打发时间的念头吧。 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些事做而已,不然真的会无聊到发狂的。 秋落静静地想着。 然而,距离她两米之远的红发少年却还在喋喋不休, “〔crystal,父亲的葬礼已经完成几个月了,我该离开印度,回法国去了。〕” “〔家族的人一个月前就到了这里,我……明天就要走了。〕”红发少年低低地说着,平时的张扬都尽数消失了去。 随即,表示一阵冗长的沉默。 秋落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侧过脸去看那红发少年。 少年那栗色的眼眸也看着她,眼里隐隐有着期待、不安,和小心翼翼。 “〔你会跟我一起走的,对吗?crystal。〕” 少年期待地望着她,目光灼灼。然而秋落却是眼眸微垂,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出海的轮船鸣响汽笛,在海面上呜呜传响。红发的异国少年站在码头眺望许久,终于是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回国的轮船。 她没有来。 “〔crystal……〕” 少年站在围栏旁,明亮的栗色眼眸仍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陆地。 已经十几天了,从那天与她分开后,已经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了。但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她却是一次也没有出现…… 没有再把他踢入冰冷的河水里,没有再莫名地烧了他什么东西。 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精美的竖琴项链。银质的细链已经损坏,但竖琴的坠子依旧细致精美,上面还刻着几个小小的字母——crystal。 这枚项链是她的。她的名字是crystal。 她不是人类吧?那样美丽而神秘。深沉的墨色,仿若整个人就是从黑夜中诞生的精灵,飘忽不定,捉摸不透。 这枚项链是她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也不会坚持要从他手中拿回去…… 你会跟来的吧?黑色的妖精,crystal…… 少年低低喃语着,脑海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说:妖精要是离开了自己诞生的地方,很快就会死去的…… “〔你会跟来吗?你会跟来的吧。〕” 少年颓然地垂下头,望着海面翻滚的雪白浪花。 “〔你都听不懂我的语言,怎么会跟来啊……〕” 别傻了。 少年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道。 她不会跟来的,傻瓜。 “〔crystal……〕” 人迹罕至的树林里,一袭玄黑古衣的女孩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仿若时光的雕塑。 稚气未脱的精致面容此刻却苍白无比,仿佛是张白纸,轻轻一捅便会破碎。皮肤因血色尽失,几乎透明。 秋落皱紧了眉头,唇瓣几乎已被她咬出血来。 又来了,又来了。 深入骨髓的剧痛,剥皮抽骨的疼痛,甜腻的血腥味蔓延在周身,殷红的血迹透出皮肤,浸染了玄黑的衣料,却半点不留痕迹。 黑色是最温柔的颜色啊……掩盖一切又一切的色彩,包容所有,依旧不改其本心。 温暖的感觉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消逝了,只剩下了冷,无尽的冰冷,仿佛身躯都被冻结,凝固成冰。 很疼,很痛。 很……冷啊。 秋落艰难地抬起眼眸,望向天空。 那被枝叶层层遮掩的天空,依旧蔚蓝,纯净无垢…… 没关系,没关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疼痛我能承受,这漫长时光的孤寂我也能承受……就算这世界毁灭,我亦能承受这悲哀的现实……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秋落昂起头,望着天空,这样对自己说。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睛,已经悄然化作了藏青颜色的竖瞳,连黑发的末端都已在朝着深青色转变…… 诅咒血脉的苏醒已经开始了。 当秋落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动动手指,疼痛感已经退去。秋落唤醒火羽,明亮的血色焰火在黑暗中亮起。她站起身来,看着自己苍白过分的手指,沉默许久。 是错觉吗? 秋落有些迷茫。 在那剧烈而漫长的疼痛里,她忽然觉得心间沾染上了一丝杀意。在那样剧痛的折磨里,好像要通过杀戮才能释放这无法言喻的痛苦…… 秋落垂眸,将心灵那丝杀意彻底抹去。 那不是她的本意,绝不是的。 一定是……她灵魂里沉眠的塞壬王族的血脉,开始苏醒了。 -end- 第79章 第五十四幕流年 血色,一种呈奇异的晶莹状的血红火焰燃烧着,仿若是从地狱蔓升出来的红莲业火。 血色焰火的正中心,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雪白鸟儿。如雪的羽翼华美异常,长长的尾羽在空中飞扬,于火焰之中,即使刺目。 它在仰天长鸣,声声尖唳。 “「王——」” 它在呼唤它的王,找寻不知遗落何处的主人。 轻忽忽的缥缈雾气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转瞬之间便将王鸟尽数包裹。它尖唳,冠羽竖起,黑亮的眼睛中满是警惕。 一声轻笑从白雾中传出,随即,一点明黄的光芒自雾中出现,照出了来人的模样。 手执宫灯的女子极其年轻,面孔精致如画,眼眸是奇异的蓝金色,身着蓝衣,一头蓝发是自上而下一层层的由浅至深,整个人就如水一般柔和。 “不要紧的,小雪儿。”年轻女子笑了笑,眸中似有浅金的光芒要溢出来了一般。“我带你去找你的主人。” 王鸟眼睛一亮,扇动翅膀,落至女子面前。 “「你能找到王?」” 年轻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眸中有一抹担忧。 “能找到她的只有你……克莉斯多体内的诅咒血脉已开始苏醒,再加上她灵魂不稳,又强留在曾经是人类的躯壳里,一旦受到冲击,很容易迷失本性的……” “「就如当年那人一般?」” “是的。“年轻女子颔首。”就如当年……她父亲那般。“ --- 夜,凉如水。 明亮的月挂在夜空之中,散发着清冷而柔和的光芒。无数星辰点缀周围,显得那月孤高而美丽。 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在哪个世界,唯有这夜空的景色是没有多少变化的。 秋落孤身一人坐在轮船的顶上,仰头望着星空。 只不过……这样明亮美丽的星空,在二十一世纪早就看不见了。 秋落收回视线,把目光投向轮船的下方,单手托着下巴,歪了歪脑袋。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世界……但应该是在二十世纪左右吧?看这些人的着装也不是非常久远的年代,而且再早一点的年代怎么可能会有枪炮飞机轮船电话这些近现代的东西……虽然看样式很古老就是了。 距离上次见到那红发少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剧痛发作完后她便去少年的住所晃了一圈,早已人去楼空,本个人影都没有了。 秋落想起最后见面那次红发少年眸中的异样情绪。恐怕……他那时是来道别的吧。 “哼……走了也不把竖琴还我。”秋落一想到这个就磨牙,恨不得此刻就出现在那混小子身后,一脚把他踹下水。 等着吧,臭小子,等我找到你,你就惨了! 秋落恨恨地想。 晚风吹来,拂动衣角。轮船的船舱内隐隐有音乐声随风飘来。秋落抬手按住扬起的发丝,黑瞳眺望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当时在码头上时,她只是听到这轮船上有人讲的是那红发少年的语言,便决定了搭乘这船的顺风车。可现在仔细想想,谁知道这船驶向的目的地究竟是不是那家伙的国家…… 秋落想着,最后还是否定自己想法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时间多得令人发疯……权当是打发时间好了。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语言不通不说,连雪儿都不在身边……她好想念格兰岛上亚瑟送她的那一整个书架的书啊…… 秋落出神的想着。随风传来的旧世纪音乐是慢摇着旋律的圆舞曲,犹如玻璃杯中轻轻晃动的红酒,带着沉淀时光的味道。 听着这舞曲,秋落又想起了在海龟岛上那晚举行的那场午夜茶会。她的小学妹把她们幼时的美梦变作了现实,却再品尝不出糖果童话的甜腻,只余满心的悲凉与苦涩。 那样一场旧世纪的绮丽奢华,真的……就如梦一般啊。 她还记得金发少年牵住她时掌心相触的温度,记得那时心脏跳动间蔓延出的不可抑制的依恋。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前方,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眼前这人,将是她漫长生命中最后的光。 这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恋慕。这绝对不会告诉你的慕思。 “亚瑟……” 低低的喃语,逸出嘴角,随风而逝了。 秋落凝视着月光下微光闪烁的水面,不知多久之后,终于察觉到一旁好像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她,深沉到她无法再忽视下去。 于是她下意识地转动有些僵硬了的脖子,看向视线传来的方向。待黑瞳对上那人的视线时,秋落一时发愣,呆呆的不知做何反应。 是月光的幻境吗?为什么她好像看见了亚瑟呢…… ……等等,亚瑟?! 秋落短路的脑袋终于恢复了运转,漆黑的瞳孔一点一点地缩小。 清冷的月光下,少年有着阳光般绚烂刺目的金发,清隽的面容被阴影清晰地勾勒。高贵沉稳的气质,优雅得体的旧世纪服装。那双注视她的湛蓝眼眸,深邃得如大海永不见底的深渊。 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 “[请问……]”金发少年终于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温和的声音依旧,所说之言却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秋落在他开口的瞬间猛地反应过来,大脑混乱得像一团乱麻。她想也没想,手一撑便从自己所坐的围栏边上主动跌了下去。 玄色的古衣于那一瞬间扬起,在月光的照耀下,衣料上玄奥繁复的深青纹路犹如活过来了一般,在古衣上游走舞动。金发少年好似是被那诡异纹路迷了魂,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刚刚那玄衣女孩所在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仿佛他方才看见的,不过是一场月光带来的幻影梦境。 转瞬之间,消失殆尽。 --- 某个无人的角落里,秋落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其力道之大,连关节都在泛着苍白的颜色。 那个人……那个少年…… 秋落眼前又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月光下少年的模样。 是月光太明亮的缘故吗?少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荧光,仿佛从梦中的走出一般。然而那月光又清晰地将他眼中的那丝讶异勾勒,残忍而绝然地告诉她,眼前的金发少年并不是她记忆里的亚瑟…… 她绝不可能认错,那样深邃而清澈的湛蓝眼眸太过特殊,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人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那个少年是亚瑟啊……几十年前,还不曾认识秋落的亚瑟。 秋落终于松开了手。她低眸,于黑暗中凝视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弯起唇角,却是一抹自嘲的弧度。 启唇,她低低地喃语:“是亚瑟啊……” 原来,原来。 这的确是她曾千方百计要逃离的世界,只是因时空的错误,所到之处并非正确的时间,而是几十年前的过去。 呐,亚瑟……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于你而言,几十年后的遇见,并非初次见面,而是好久不见?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每一次呼吸都梗得喉咙发疼。 秋落靠着角落冰冷的墙壁,黑瞳凝视着一片无光的世界,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夜越深了。 晚风中听见的舞曲早已听不见,繁华过后空余满世界的寂寥萧索,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轻轻地回应一句: “嗯,我在。“ --- 次日的清晨,清凉的风携杂着一缕海腥味从窗外吹拂而进。秋落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映出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 昨晚她躲到角落里时,只一心想着逃离。等到冷静下来时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库房,堆积着不少的杂物,大都积满了灰尘。因为不通风的关系,空气有些浑浊。秋落点亮了火羽,四处转了转才终于找到了被几个摞起来的大木箱遮掩住的小窗子。 于是她便转移到那几个摞起的木箱上,费了好一会的力气才推开窗,清凉的晚风顷刻间涌了进来,驱散了库房中浑浊的空气。秋落就这样坐靠在窗边,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 “等船靠岸后,便快点离开了吧。“ 就这样,秋落度过了这无比漫长的一晚。 清晨的风吹去了一夜的沉寂,秋落望向窗外,抬眸眺望,映入眼底尽是一片无垠的碧蓝之色。 吹来的风中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这轮船恐怕已经由运河驶进海中了。 思绪至此,秋落不禁皱起了眉头。 轮船已经驶入海中,也就意味着下次靠岸绝不会是这一天两天内的事。只要一想到这轮船上有着亚瑟的存在,秋落就有一万个想逃离的心。 不想见到他,害怕见到他。 如果这场错乱的时空也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她是不是真的要如奥菲斯所说那般无处可逃。 ——如果遇上你真的是命运编写的未来,如果我越过世界回到这错误的时间真的有为了要遇上你的原因…… 秋落望着碧蓝的海面,出神的想着。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会开心啊。” 命运什么的,早已注定了什么的,最讨厌了啊。 “唳……“ 窗外忽然传来的鸟鸣打断了秋落的思绪,她回过神,眺望海面的目光流转回来,落在了窗边扇着翅膀的白色小鸟身上。 洁白的羽翼,小巧的身形,盯着她看的黑色眼珠……它不是雪儿,只是一只普通的海鸟。 它对着她低鸣,小小的黑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秋落忍不住伸出手,有些迟疑地轻轻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这只白色的海鸟歪了歪头,也不避开她的手指,反而温顺地蹭了蹭。 秋落微愣。 几秒后,像是忍俊不禁,她弯起嘴角,无声地轻轻笑了起来。那模样,犹如一个看到新鲜事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善意而笑出来的小女孩。 秋落收回手指,看着这只白色的海鸟在她面前扇着翅膀转了几圈,然后鸣叫着飞出窗户,眨眼间不见了。 这鸟儿愿意接近她,大概只是因为她是精灵王。若是身为人类之时,别说触摸,就连靠近一步都会被狠狠地排斥吧。 眼见那点白色消失在视野尽头,秋落脸上的浅笑也缓缓收回,再度变回平常毫无波澜的淡漠神情。她倚着窗,窗外灌进来的风吹拂着她的黑发与玄衣,清凉舒适。 今天的海面没有多大的浪,轮船行驶得很平稳。轻轻地晃动着的船身几乎就是个巨大的摇篮。秋落缓缓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 有着洁白羽翼的海鸟,扇动翅膀绕着这艘轮船飞了好几圈,最后在一扇窗前停下。窗内的房间虽装饰简单,却仍旧给人一种低调奢华的大气之感。房里的金发少年执起桌上的黄金长笛,站至窗边,吹奏起清晨的第一首乐曲。 那白色海鸟在清扬的笛声中飞舞鸣叫,似是在附着笛声起舞。一曲终后,它落在窗边,抬起小脑袋冲着金发少年高鸣了几声,那模样像是一个在说着什么极其高兴的事情的孩子。 少年也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含笑看着它,似乎是在很认真地聆听般。 白色海鸟又连着鸣叫了好一会,见金发少年也没有半点听懂了的意思,于是又扇着翅膀飞起来,干脆地咬住了少年的衣袖,使劲地扇动翅膀,大有不把他拖出窗外不罢休的架势。 少年一愣,有些不解这只白色海鸟的意图是何,但他还是顺从地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风吹来,吹动他的金发,吹拂他的面颊,带着大海特有的气息。 白色海鸟松了嘴,终于放过了他可怜的衣袖。然后这只海鸟扇了扇翅膀,离弦之箭一般地向下俯冲,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掉到海里去了? 少年疑惑。 然后下一秒,一抹飘动的玄色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是的,玄色。 --- 秋落是被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那昏暗的小库房。然而与睡着前不同是,这所小库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打开房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亚瑟。 她此时最想躲避的人。 当与亚瑟的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秋落心里的逃意便疯狂地滋长。她的手按在窗沿,整个半身之后就是窗户,只要她再向后移动几十厘米,整个人就会有坠落海水的危险。 似是看出了她眼睛里的抗拒,金发少年温和一笑,湛蓝眼眸温浅清亮。船王亚瑟的气息永远都有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你是东方人吗?小姑娘。”他开口,声音如他的笑容般温和。 不可思议的,心中还在疯狂滋生的逃意好像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抹去了似的。秋落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亚瑟。 是了,现在的他还不认识她…… 亚瑟见她还是警惕地盯着自己看,不禁再度开口保证道:“放心吧,小姑娘。我是这艘轮船的主人,不是坏人。” 秋落仍是注视着他,抿唇不言。 ……不行,还是想逃。 秋落心中万分纠结。 “你先下来,好吗?”他温和地和她商量着,然而所说之话的语气却完全不容拒绝。“在窗边很危险。” 危险? 秋落回身看去,只看见背后便是浪花翻滚的海水,淡淡的海腥味扑面而来。 ……好吧,差点忘记这是在海面上了。不过比掉进海水里更危险的事明明就是被你发现!亚瑟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要来这一看就尘封了好久的库房里来的……难道几十年前亚瑟就能猜透她的思维模式了? 如果这是真的,秋落表示她很会惊恐。 “小姑娘。”亚瑟的声音再次唤回秋落神游的思绪。她回过头去,依旧沉默地注视着亚瑟。 “先下来,好吗?” “……” 沉默许久,秋落终于在那双温和的眼眸注视下败下阵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亚瑟,她好像就就没办法不妥协了…… 秋落缓缓地站起身来,低眸俯视着站在地板上的亚瑟。她小心地踩着木箱的顶端,准备慢慢地爬下去。 不过…… 秋落看了一眼摞起的几个大木箱的高度,最后还是果断地选择了直接跳下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玄黑的衣摆扬起,昏暗的光线中,其上缭绕的深青纹路似乎能透光,犹如活过来了般地随风舞动着。 亚瑟似乎也因秋落的动作而微微一愣,而在这之后,他的动作快得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他快速上前几步,然后伸出双手—— 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她眼看着他的动作,瞳孔微缩。然而秋落还来不及反应,自己整个人就已经落入他的怀抱。无法抗拒,没有抗拒。 “你……”她睁大了漂亮的黑曜石眼睛望着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亚瑟将她放下,湛蓝的眼眸微垂,温和却带了些苛责的味道。 “你直接跳下来也很危险。”他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秋落微闭了眼睛,后退一步,挣开了亚瑟环住她的手。 见秋落这样的反应,亚瑟又笑了。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我会接住你的。” 他这一句话,直接便让秋落进入了愣神状态。 似乎……他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秋落抬着眼眸,认认真真地审视眼前的金发少年。 几十年前的亚瑟,和她在几十年后遇见的亚瑟,几乎没有半点不同。 一样的温和而优雅,一样的待人温柔,一样的为他人着想,哪怕眼前的她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不问她的来历,不问她身上的重重疑点,只是那样毫无理由的关心着,怜爱着。 原来在他眼里,最初的开始前就在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女孩对待……几十年如一,不曾改变。 --- 亚瑟带着秋落离开了那间隐蔽的库房,一路上都没遇到半个人影,安静得让人以为前些日子听见的热闹人声只是幻觉。秋落心头虽有些疑惑,但却什么都没问。 “我的名字是亚瑟冯蒙哥马利,你可以直接叫我亚瑟。” “嗯。” “那么,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来自东方的小姑娘。” 秋落沉默了会。“……叫我crystal吧。” 亚瑟听见这个名字,脚步微顿。“crystal……克莉斯多?” “嗯。”秋落轻轻地点头,眼眸微微侧开视线,望向别处。“这是……我的「真名」。” 铭刻到灵魂深处,无论轮回几世都无法磨灭的审判之名。 克莉斯多。 ——由吾之生母赐予的,纯净无罪之名。 察觉到了气氛的些许压抑,于是亚瑟也不再多问,轻笑着谈了些其他的话题。 “你的故乡是中国吧。” “嗯。” “那你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这来呢?” 秋落沉默了一会。 亚瑟也不在意,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些犹豫的意味:“是家中遭遇了变故吗?” 那样轻而缓地询问,像是怕惊碎了一个脆弱的灵魂。 秋落摇头。“不……我是被人送来的,醒来的时候就在那个陌生又奇怪的地方了。” 这下轮到亚瑟沉默了。他微微眯起了湛蓝的眼眸,在秋落看不见的地方,深邃眼眸掠过一丝探究。 秋落却是自顾自般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打扰你太久。” “没关系。”亚瑟忽地停下脚步,嘴角绽开一抹微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你不必担心会给我带来麻烦。”说罢,他退开身旁一间房间的门,朝秋落招了招手。 “跟我来。” 秋落跟着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进去了。 亚瑟让她先呆在这房间里,在三吩咐过她不要乱走后,关上门出去了。 秋落沉默着,在亚瑟出去后,环顾了四周一圈。这是一间普通的干净房间,各类日用品都齐全,不过都是二十世纪的风格,很有古典气息。 不多时后,房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少年温润的嗓音:“打扰了。” 亚瑟推门而进,手里还拿着一套黑白颜色的衣裙。他看着秋落,将手里的衣物递过来,轻轻道:“可能要委屈你穿这个了,毕竟你的着装在这艘船上确实过于特殊。” 秋落接过衣物,简单翻看了一下。这是一套简单的西式衣裙,比起记忆里管家大人拿给她的那些精致且繁美复杂的洋裙简直太合她心意了。 ……难道亚瑟连她讨厌复杂的衣服都知道? 秋落抱着衣裙更加迷茫了。 虽说亚瑟被誉为大西洋的预言家,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知道吧? 在秋落愣愣地抱着衣服走神的时候,亚瑟却是带着那有些深不可测的笑意,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闭合的声响惊醒了秋落,她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房间,意识到亚瑟是让她换衣服。目光回到手中的黑白衣裙上,秋落把它放在一旁,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褪下身上的衣物,然后换上了亚瑟拿来的衣裙。 “样式……有点眼熟。”秋落扯了扯身上简朴的黑色长裙,再看了看放在一旁还没穿上的白色围裙,然后终于想起来这身衣服的样式和蒂娜穿的女仆装一模一样。只是蒂娜穿的女仆装都是蓝白配色的,导致她一时没能想起来。 黑白的女仆装,黑白的旧世纪女仆装。 秋落终于明白了亚瑟进来时说的“委屈”是什么意思了。她差点忘了她是为了搭顺风车而上的这艘轮船,没有一个正经身份的话,就算是亚瑟相信她,也会给他带来困扰吧。 轻轻叹了口气,秋落伸手拿过白色围裙穿上,然后双手有些笨拙地绕到身后系好蝴蝶结。理了理黑发,秋落把最后的白色软帽戴好,低眸看了眼身上的女仆装,脸颊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升温,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就没干脆利落的坠海。 “真是……便宜你了。” 全世界大概就你亚瑟用得动精灵王身份的女仆…… 收拾好原先的衣物,秋落拉开窗帘,看了眼浪花翻滚的海面,刚欲收回目光,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在这几十年前……奥菲斯是不是也还在深海之底? 想到这,她不禁伸手握住了项间的黑绳挂坠。 那枚来自几十年后的,奥菲斯的核心芯片。 -end- 第80章 第五十五幕流火 在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衣裙没有穿戴错误之后,秋落推开门,却见亚瑟居然就等在门外,着实惊讶了一会。 他看着她,湛蓝的眼眸微亮。含笑道:“很适合你。” 秋落:“……”你的意思是我很适合当女仆? “很可爱。“亚瑟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秋落:“……”……没有后面这三个字绝对不原谅你。 看着秋落面无表情的脸,亚瑟倒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转身,一边示意她跟上,一边解释道:“委屈你了,这段时间就暂时冒充我的贴身女仆吧。那间房间原先没有人,你可以暂时住在那。” “嗯。” “最好随时都跟着我。轮船很大,不熟悉的话容易迷路。船上只有你一个东方人,略懂中文的也只有我和父亲。” “嗯。” 秋落第一次听亚瑟提起他的养父,那位将亚瑟救离被人类解剖命运的老船王。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亚瑟的中文是他的养父教的吗?还是请人教的呢……不过,亚瑟你中文都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说略懂,谦虚过头了吧。 秋落又走神了,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亚瑟已经停下脚步并转身,于是就这么愣愣地撞了上去—— “……痛。”秋落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撞疼的额头,瞬间回了神。 少年的轻笑声传来,旋即头顶一沉,少年的手放在了她头上,温柔地安抚。 “走路时不要发呆啊。” “……明明是你走路时不要突然一声不吭地停下吧。”秋落不满地嘀咕道。 亚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收回手,然后绕到秋落身后,解开了她背后系好的白色蝴蝶结。 “……你在做什么……”亚瑟的举动吓了秋落一大跳,差点就要下意识地发动能力避开了。 然而金发少年只是细心地替她重新系好围裙,并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你的蝴蝶结歪了。”亚瑟轻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 秋落点了点头,不做声了。 ……等等亚瑟你不是一直走在我前面吗不是怎么知道我围裙的蝴蝶结系歪了的?! 秋落猛地反应过来。而待她想要出声询问时,却见亚瑟早已重新系好她那歪掉的蝴蝶结,又走到她前面去了。 距离有点远,大声嚷嚷绝不是秋落的风格。于是她赶忙加快脚步欲追上亚瑟,只是他不知为何又突然停止了前行。被亚瑟这一动作惊到的秋落又不得不赶紧刹住脚步,稳住身体。 抬眸,秋落终于发现,此刻的亚瑟身前还站着一名青年,穿着一丝不苟的管家服装。因他一直微躬着身,秋落的注意力又完全被转移,所以直到现在才注意到他。 年轻的管家正低声对亚瑟说着什么,而后微微侧眸看了亚瑟身后的秋落一眼。那一扫而过的目光带着惊异。 ……亚瑟用英文和他的管家说了什么? 然而秋落心中的疑惑才刚刚冒起来时,他们便停止了交谈。亚瑟温和地看着她,道:“我有事要离开一会,你先去甲板上吧。那是个看风景放松心情的好地方。我的管家博朗逊会带你去的。” 说完,他又用英文和管家说了什么,那管家便上前,行了一礼,示意秋落跟着他走。 秋落点点头,抿着唇,若有所思的随着博朗逊管家离开。 原来博朗逊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是长得很好看的啊…… 甲板之上,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秋落轻轻压住头顶戴着的白色软帽,黑瞳望向那无尽蔚蓝的海面。 雪白晶莹的浪花翻滚,偶尔有不知名的海鱼跃出水面,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半空中亦时不时掠过一只或两只的白色海鸟,清脆的鸟鸣悠长空灵。 而在那海与天相接的地方,近在眼前又远在咫尺,那股神秘驱使人类的好奇心,吸引着人不断地渴求、不断地探索、不断地靠近……秋落无意识地这般想着,不禁入了迷。 风景……确实很好。 秋落靠在围栏上,忽然又想起了那次遇到幽灵船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站在围栏旁,目光注视着海面,满心惊恐。 那个时候正下着雨吧,单薄的衣裙被雨水浸湿,海风吹来,通身的冰冷。 奥菲斯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呼唤她。 “奥菲斯……”秋落如当时那般全神贯注地盯着浪花翻滚的海面,低声呼唤。 世界里除了海浪翻滚与海鸟鸣叫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秋落不禁有些失望。 这里距离千洞魔窟不知有多远,奥菲斯哪里听得见她的呼唤啊……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他的妻子死去」 「在地狱化作永远的石像」 …… 「悲伤的奥菲斯」 「痛苦的奥菲斯」 …… 「于是奥菲斯死了」 ……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唱诗人奥菲斯」 ……” 秋落轻轻地吟唱着,直至某一刻,寂静的世界被一道遥远的机械之声打破:“王……” 奥菲斯! 秋落听见声音,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吟唱。 “「是你吗?奥菲斯……」” 好一会儿后,奥菲斯那机械而冰冷的声音才悠悠传来,仿佛冲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远远而来: “「王……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停驻,不要留恋……这不是您所在的时间……」“ “「回去吧……王,回到五十年后的世界去吧……」” 黑曜石的眼眸低垂,秋落用力地抿起唇,沉默许久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的。奥菲斯。” “可就算奥菲斯你这么说了,我也办不到啊……” 回到五十年后的世界,回到她离开后的那一刻。 这种就算是她想也办不到的事啊……精灵王的血脉被封印得过于彻底,就算她已经在控制力量的苏醒,依靠她现在所拥有的力量,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一定范围内的时间停滞与空间转移而已。 当初将那个岛屿上的远古生物送回远古时代是借助了外力,地底产生的惊天爆炸扭曲了空间,使得时间产生了裂缝,她才有机会打开时空虫洞,完成时光跳跃的……而且那时候并非要准确的年代,和这次要准确穿越到2013年的难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穿梭时空的力量属于「审判」,而这股力量正是被布莉莉安特彻底封印着的。 “我还是……太弱了啊。”秋落低眸凝视着自己纤瘦而无丝毫血色的双手,喃喃自语。 海风吹拂,像在耳边轻声低吟浅唱着大海的歌谣。 远远的,似乎有谁的声音伴着风的吟唱传来—— “克莉斯多,克莉斯多……” 少年清亮的嗓音在身后回响。秋落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不知为何,听得他这样的呼唤,心中就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秋落转过身,漆黑的眼瞳映出金发少年清隽而优雅的模样。她还没问有什么事,亚瑟便已微笑着将手中的白色软帽戴在她头上,动作温柔而轻缓,像在细心对待一只易碎的陶瓷娃娃。 “在想家?我已经唤你好几声了。”替她戴好软帽,确定没有歪掉后,亚瑟才收回了手指,轻笑着问。 沉默地点了点头,秋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什么。 海风吹来,其力道几乎又要将头顶的软帽吹走。秋落下意识地抬起手,压住了快要飞走的软帽,脑后过长了的黑发却随风扬了起来,迷乱了视线。 被发丝遮掩的低垂视线里,秋落好像看见亚瑟的手抬了起来,又好像没有。 她依旧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的模样看起来仿若是时光的人偶。 “克莉斯多?”亚瑟的声音带了些疑惑。 啊……是了,她知道这股强烈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亚瑟在喊她克莉斯多……果然还是不习惯。 “亚瑟……” “嗯?” “……不,没什么。” 秋落偏过了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轮船在海面上航行,日子也随之一天天地过去。 亚瑟要处理的事务并不多,大半的时间里都在书房翻阅名著书籍,跟着亚瑟的女仆秋落也乐得清闲。经亚瑟的允许后,秋落也在书房里找出些中文书籍看了起来。不过这些书多数都比较旧,字体也是繁体,秋落读起来有些费力,但总比盯着天花板发呆和一天睡23小时好。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轮船上,除了亚瑟和博朗逊先生外,秋落还见过一次老船王。虽然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气质却依旧优雅而尊贵,性格温和慈祥,是位很容易就能他人好感与尊敬的老绅士。 遇到老船王的时候,秋落正端着盘子,准备送热牛奶给正在书房工作的亚瑟,却不想再走廊的拐角遇见了他。当时秋落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端着托盘微微欠身:“您好,尊敬的船王阁下。” 老船王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那笑容表达出的亲和力几乎与亚瑟如出一辙。 他温和地看着她:“不必紧张,东方的小姑娘……这是要给亚瑟的吗?“ 秋落轻轻点头,“是的,阁下。” 老船王听了她的话,嘴角的笑意好像更深了些,那双眼睛看过来的视线依旧温和。他侧身让开路,道:“好了,你去吧,小姑娘。” 笑眯眯又慈祥的模样,优雅而亲和的气质,在这位老人身上,秋落看不出半点船王的架子。她想,亚瑟那般温和的性格,应该就是受了这位老船王的影响吧。 不过,自那次偶遇之后,秋落再也没有遇见过老船王,从亚瑟偶尔提起的情况来看,他好像相当的忙。 唉,家大业大啊……能不忙吗。 秋落在心里摇头。 几十年后的亚瑟也是这么忙的啊……毕竟是整个大西洋的霸主。 偶尔天气晴朗的时候,秋落也会离开船舱到甲板上去。只不过她更多的时候都是爬上最开始待的那船舱顶层,坐在围栏上眺望海平面的另一边。 海风轻拂,海水低吟。蔚蓝的天空不时掠过不知名的白色海鸟,鸟鸣声自远而近,又自近而远。偶尔秋落也会伸出手来向着天空的海鸟招手,那些白色的海鸟都会乖巧地改变飞行路线,然后顺从地落在她身旁。 今天也是这样。又一只白色的海鸟怕打着翅膀,轻轻落在她身旁,无比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那对望着她的小小的黑色眼珠清澈纯粹。 看着海鸟洁白色的羽毛,秋落又恍惚的想起了王鸟那如初雪般的华美羽翼,想起了它一直以来的陪伴。 “雪儿……”你现在在哪里呢?……你还能,再次找到我吗? 秋落低低地叹了口气,垂下头颅,半眯起了漆黑的眼瞳。 雪儿,我很担心你…… 一阵力道强劲的海风吹来,掀飞了秋落戴着的白色软帽。 因头顶的重量蓦地一轻,秋落猛地睁开眼瞳,却见那脱离她头顶的白色软帽悠悠地飘过视线,眼看就要被风吹得掉进海里。 秋落下意识地俯身去接,在身体失重的瞬间才反应过来她自己是坐在船舱顶层露台的围栏上的。 停落在她身旁的白色海鸟惊得扑腾起翅膀,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像是被吓到惊慌失措的孩子。 ……惨,摔下去不会残也得痛死。 身体下坠的瞬间,秋落脑海里只闪过这一个念头。 --- “都说了直接跳下来很危险了。” 少年一声无奈的轻笑,唤回了秋落飘飞到不知何处的思绪。 眼前就是浪花翻滚的海水,近在眼前的是被涂成白色的围栏,那距离已近到差之一步就要坠进海里去。秋落眨眨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的手搭在人家肩上,脑袋也搭在人家肩上,身体挂在人家身上,整个人都重量都挂在人家身上…… 身体与身体相触的地方,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同样不属于自己的,清晰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如果要用上帝视角来解释的话,她秋落现在的状况就是一被人家紧紧的抱在怀里的人偶。 …… 大脑有点短路。 不过看这情况就是……又被人救了啊。虽说摔下去也不会受伤但痛是肯定的…… 秋落回想起刚才就眨两下眼睛的时间里,她从高处面朝下的坠落,走廊上经过的金发少年听见尖唳鸟鸣后抬眸,然后轻巧地旋身,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她。 ……原来她那么轻吗?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带着的惯性冲击力都没把他带着一起扑海里去…… “克莉斯多?”少年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试探的意味。 “……”秋落走神中。 于是秋落便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好像加大了力道。 有人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道:“还在害怕吗?已经没事了。就算你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也会接住你的。” ……接……住? 秋落飘飞的思绪终于又慢慢地爬了回来。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于是那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便在沉默的世界里愈发清晰,距离近到令人匪夷所思。 “……亚瑟。” “嗯。怎么了?” “可以松开我了吗?” 秋落听见亚瑟低低地笑了一声。 “当然可以。”他轻笑着说。 然后秋落就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松了力道,而她则被轻而缓地放在了地板上。那般谨慎且小心翼翼的对待,就好似是被他当做了一件珍贵的瓷娃娃,应轻拿轻放,疏忽不得。 抬起黑曜石眼睛,秋落看了一眼笑容依旧温和的亚瑟,于是莫名地有些不爽: 要是她不出声的话,亚瑟你刚才那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是准备抱到什么时候啊…… 而且重点是——为什么即使是五十年前亚瑟还是比!她!高!刚才那情况亚瑟都差不多是把她整个人都抱起来了,脚尖根本够不到地板……!! 身高永远都是萝莉的一块硬伤。迄今为止已不知被人摸脑袋揉头发多少次的秋落表示,她这辈子最讨厌身高差这种东西了! “你怎么了?克莉斯多。”亚瑟声音传来,带着属于他的温度一同靠近。 头顶的重量蓦然一沉,然后秋落便感到自己的头发又在遭人蹂|躏中。 “还在害怕?”他轻声问道,展现在她眼里的笑容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安心吧,已经没事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再去了,知道了吗?” 秋落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又被摸脑袋揉头发了。 黑发女孩精致面容紧绷起来,面无表情又晋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亚瑟你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和五十年后比起来,此刻的亚瑟简直就是黑到变本加厉……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火大啊。 然而,待秋落的目光又落在金发少年那温和的微笑上时,满腹的不愉快顿时都消失了大半。 …… 所以说最讨厌看见亚瑟的笑了。 秋落狠狠地别开眼,气呼呼地把脸鼓成了个包子。 任凭她闹着多大的情绪,只要注视他的眼睛与笑容,都会在那无尽的温柔中不由自主地悄然散去。 ……或许,她该如奥菲斯所说的那样,快点回到五十年后的世界去了。就算回不去,至少也要快点离开他的身旁…… ——亚瑟,是不是因为你在此时遇见了我,在五十年后的未来里,你才会对秋落那样百般温柔? 你究竟是对每一个人都如此,还是仅仅对我如此? 你的心我看不清,亦猜不透…… 自那之后,秋落便开始有意识地远离亚瑟,连带着对书房都避而远之。在没事可做的时候,秋落几乎整日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窗前望着海面发呆。 漂泊在无尽海面上的轮船依旧没有半点要靠岸的意思。站在高处眺望远方,入目的尽是万顷碧波,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到。 秋落扳着手指算了算。这都上船的第几天了来着? 具体的时间肯定记不住了,只是没几个月也有四五十天了吧?这船是在海上迷路了吗还没到陆地…… 思来想去好些天,秋落打定了主意,等船一靠岸她就离开。 是的,她准备……逃。 这相逢是命运吗?因入了错误的时空,在错误的时间里遇见,然后那名为命运的丝线便纠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早知道在那时亚瑟推开房门之后,她就该果断离开的。无论怎样都不要与他相见……发呆走神真不是好习惯。 整理好思绪的秋落只想干脆拿本书砸死自己算了。 看来就算身化精灵王,她的反应神经却还是停留在人类的层次,仍有待系统升级改造。 捂脸,想撞墙。 秋落痛心疾首,然后在心里发誓绝对要改掉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发呆走神的习惯。 就在这样悔恨交织的纠结情绪下,某日,亚瑟在走廊上叫住了她:“克莉斯多。” 足足三秒钟后,秋落这才回过神来,黑瞳看向说话的人:“……嗯?” 看来坏习惯不旦没改掉,反而还在变本加厉啊。 亚瑟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在意她延迟的回应:“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看你总是在发呆。” 心事?当然有,还不是在想怎么离你远点…… 秋落果断地摇头,否决了亚瑟:“我没有发呆。” 这种时候她要是乖乖承认了她就不是秋落。 亚瑟也只是笑:“是吗。” 这种时候亚瑟要是真的信了那他也不是亚瑟了。 两人心里其实都如明镜似的明白,却又默契的各不点破。 沉默就这样在两人间蔓延开来,直到博朗逊先生有些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这才打破了走廊上近乎凝固的气氛。 只见博朗逊先生手里拿着一封信件样式的纸笺,在略作解释之后将之递给了亚瑟,而后便行礼退下了。 亚瑟接过信笺,转身时正好对上秋落看过来的目光。她好像仍在走神,又好像在好奇他手里的纸笺写着什么。漆黑的瞳孔就如镜子般映着他的模样。 于是他含笑解释:“这是我的好友诺诺发来的信息……” 话音未落,眼前黑白女仆装束的东方女孩却突然表情一变,漆黑瞳孔紧缩。似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般,猛地后退了好几步。那双黑曜石般沉寂的眼睛此刻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绕是以亚瑟这般的定力也不禁愣了一下。他看着似是受到惊吓般的秋落,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试探般地重复了那个名字:“诺诺?” 然而,听到他的重复,秋落反倒是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还好只是听错了……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差点就以为亚瑟知道了她的另一个名字…… 看着秋落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亚瑟缓缓眯起了眼睛。那一片海般温和而深邃的湛蓝里,浮起一缕深究之色。 “nuo,ruo,luo……” 口中轻念着中文里与‘诺’谐音的发音,亚瑟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走近又在垂眸沉思的秋落,最终在她身前站定。然后,在她耳旁低语—— “luoluo。” luoluo。 落落。 这一声轻悠悠的呼唤,仿若穿越时空的洪流,真真切切地出现,让人刹那间模糊了一切的记忆…… 秋落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又想逃开,却不想被亚瑟轻巧地扣住手腕,漆黑眼瞳直直对上那湛蓝双眸。 金发少年清隽的面容上仍是不变的温和微笑,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那温柔之中。麻痹了感官,忘记了挣扎。 “你在害怕什么?”他问。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温和,海风低吟般的清亮。然而于此刻听来,却又像是掺杂了些许诱哄的味道。 秋落却是抿起了唇,静静地注视着他,不语。 沉默了好一会后,亚瑟仍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他启唇,又问:“‘luoluo’是你认识的某个人的名字吗?” 秋落依旧沉默。 湛蓝眼眸再度眯紧:“……又或者说,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呢?” “……!”秋落心脏一颤。 她忽然有些不敢再直视亚瑟的眼睛,于是便微微别过了目光,转而盯着地板。 “我没有骗你。”秋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平日般的淡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语速和语气。 “我的真名的确是克莉斯多。而我的另一个名字——” “是‘秋落’。秋天的秋,落叶的落。” 亚瑟看着她别开的目光,神态没有表现出半点波动。他听着她的解释,问:“这个名字……不能告诉我吗?” ……听亚瑟的声音,他好像很受伤……?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秋落在心里努力地自我催眠,然而对亚瑟的负罪感和愧疚感还是如崩了堤的河水,飞快地淹没了她。 “唔……也不是……”不不不对这里应该回答是才对!这个名字她是真的不想现在的亚瑟知道啊啊! “那么,是有不能喊你这个名字的忌讳吗?”亚瑟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依旧温和的声音却在将她步步紧逼。 “唔……也没有……”秋落不由自主地看向现在的亚瑟,撞入他视线中之时只觉得那是海无底的深渊,比平日更加望不见尽头。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亚瑟很危险呢…… 记忆里的亚瑟从未如此咄咄逼人过,她果然是做了不好的事吧对吧对吧?! 唔,负罪感愈发沉重了…… “那我以后叫你落落可以吗?”亚瑟清隽的面容浮起一抹更深的笑意,问。 “……嗯。”秋落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了,只得点了点头。 亚瑟面容之上的笑意好像又深了点,刚才她察觉到的那种危险的感觉现在也全然感知不到。 果然是错觉吧。 秋落在心里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之后便感觉到手腕的位置生生的疼。 “亚瑟,手……” 看金发少年还是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秋落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亚瑟歉意一笑,随即放开了对她手腕的桎梏。 秋落揉了揉手腕被梏住的位置,只觉得疼得不可思议。开始时亚瑟扣住她手腕的力气并不大,但为什么现在却这么疼呢…… 看秋落这副模样,亚瑟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轻柔而自然。 “抱歉。”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温和中掺杂着清晰可见的歉意。“是我太着急了。” 秋落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不,亚瑟不用道歉……是我没有早些告诉你。” 亚瑟似是有一瞬间的微愣,旋即轻笑了一声。他湛蓝的眼眸依旧深邃,大海般的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颜色。 “落落,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单纯?” “……诶?” 秋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愣住,想了半天仍是不明就里,唯有抬着茫然的黑瞳注视着亚瑟。 然而,亚瑟此刻却是微笑着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end- 第81章 第五十六幕/上玩笑 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航行,轮船终于要靠岸了。 看着蔚蓝海面那一端的陆地,这些天都忙着躲亚瑟的秋落终于松了口气,于是摩拳擦掌准备等轮船一靠岸就离开。 然而还没等秋落开始有所行动,亚瑟便来敲响了她的房门,微笑着告诉她一个消息:“落落,可以陪我去见一个人吗?” “……诶?” 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离开的秋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金发少年,却不知为何在他清澈而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某些不容拒绝的神色。 然而,再仔细看去时,那双湛蓝眼眸里明明只有温和从容的笑意。 秋落眨了眨眼睛,确定是自己的错觉。 最近她好像总是出现这种错觉。比如上次在走廊上被亚瑟询问名字时,她居然觉得亚瑟很危险……难道是她神游太虚想得太多于是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幻觉? 在各种思绪在脑海中闪过一遍后,秋落终于回过了神来。 看着眼前笑容中带了些无奈的金发少年,秋落这才想起亚瑟一开始找她说的话。于是开口问道: “嗯……那个,亚瑟要去见谁?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短短的一句话顿了又顿,秋落问得很纠结。 唔,她才不要承认是因为只想着怎么赶紧离开他而感到心虚…… 然而亚瑟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仿佛并没有看透她心中所想。 金发少年抬手,放在秋落柔软的黑发上揉了揉,道:“没事的,不用紧张,我们这次是要去唐人街,而我们要见的那个人是我的好友。她也来自中国,你们之间或许能有很多话题能聊。” 秋落准确地抓住了亚瑟话中的关键字,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唐人街……?” 谈起唐人街,秋落便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之前在格兰岛的某日,dodo冒险小队被亚瑟三言两语就打包送去了某个城市的唐人街找秘境珍宝的事。 啊,说起来就是那天亚瑟带她简单的环游了格兰岛一周,最后导致她这辈子都不想出门散步了来着。 还有,一说起唐人街她就容易想到唐晓翼那个满肚子乌贼汁的大狐狸。亚瑟好像和他的奶奶还是爷爷是旧识,那个人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亚瑟依旧是微笑地看着秋落发呆,并好心的没有打断她的思绪。直到那双黑曜石眼睛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时,他才轻声地开口解释道: “她的名字是诺诺,本名叫唐雪。上次落落你听到她的名字还吓了一跳呢,简直就像只掉入陷阱的小黑兔一样可爱。” 回过神来的秋落:“……” 亚瑟你能不提这件事吗? 亚瑟你能不说最后一句话吗? 明贬暗贬都这么明显真的好吗!好吗! “这玩笑不好笑。”秋落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瞳赌气般地眯起。“一点都不。” 亚瑟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放在秋落脑袋上的手又揉了揉她的黑发,动作轻缓而自然。 “生气了?”他问。 “没有。”秋落条件反射般地一口否决了。 “嗯,你不介意就好。”亚瑟依旧微笑,揉着她头发的手也不曾挪开。 “……”秋落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才反应过来:等等难道不生气就等于不介意了吗亚瑟你怎么听出来她不介意了她很介意很介意很介意啊喂!! 黑曜石的眼睛盯着微笑依旧的金发少年,秋落气呼呼地把脸鼓成了包子,再次怀疑亚瑟是不是受了某些人的不良影响。 亚瑟你黑了……你还真的是五十年后她认识的那个大西洋王吗?! …… 秋落默默回想了一遍在格兰岛与亚瑟相处时的记忆,于是她心中的小号自己默默捂脸: ……好吧他是。 也许是记忆里的金发少年过于温和从容,让此刻的她完全忽视了亚瑟腹黑成性的本质。 五十年前的亚瑟,五十年后的亚瑟。 除了收敛了腹黑这一点,基本上好像就没有了什么不同。 哪怕相隔了五十年的时间,错开了初遇与再见的记忆,他对她的温柔,他对她的纵容,他对她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本质的改变。 他看她的目光,像在看待一个柔软易碎的瓷娃娃。他对她的态度,像在温和以待一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孩子啊。 一个还没长大的,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落落。落落。”少年温和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也唤回了她的思绪。 秋落抬起不知何时低垂了的眼眸,望向亚瑟,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金发少年的手掌离开她的头发,却转而抚上她的眼睛,温凉的掌心贴着她冰冷的皮肤,带来灼烧般的温度。 “落落,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已经叫了很多遍你的名字了。”亚瑟的声音有一抹清晰可闻的担忧,却依旧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秋落只是抿唇,沉默着。 “是想家了吗?”他又问。 ……家? 这个名词像是触动了秋落沉寂的心。她有些恍然般地想起了在原来世界时见到的哥哥与好友,还有那依旧好好地存活着的叶月,那个仿佛被遗忘了好几个月的念头又被回想了起来。 秋落眨了眨眼睛,然后忽地缓缓绽开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那般的明亮柔和,温暖到令人心都纠紧了起来。 “嗯。我想见我妹妹了。” 终于能回家之后,我在那里得到了我想要找寻的答案。得知那个孩子依旧存活的喜悦,已足以抵消被亲人与故友遗忘的痛苦。 他们在没有秋落的世界也可以活得温馨而幸福。曾经的家其实已经没有了秋落可以驻足的位置。 此刻的我在这里,是为了遵从兄长替我选择的道路,亦是再次坠入命运的封锁。 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再次遇见了你,于是得以知道了你几十年如一日般始终不变的初心。 我要从此刻的你身旁离开,去往那个孩子存在的时代,并决定要再次遇见你。 到那个时候,我再对你说那一句迟来的—— “好久不见”吧。 亚瑟因秋落突然展开的笑容而忘了一瞬的言语,在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里恍惚地失了神。 那双湛蓝眼眸里的颜色缓缓地深邃下来,犹如大海之底无尽的深渊。 落落。秋落。克莉斯多。 原来这般淡漠的女孩也会露出这等柔和温暖的笑容吗?如此的明亮而耀眼,纯粹到让人心悸。 眼前这个满身戒备的灵魂终于在此刻卸下一瞬的荆棘围墙,将内心最真实的柔软展露在他面前。只是这原因却不是因为他,而是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语。 这一瞬的展露过后,她又会变回那副防备着一切的模样了吧。那样顽固而迟钝的心性,是注定要一辈子都拒绝他的靠近了吗…… 亚瑟回想起这三个月来对秋落心性的了解,只觉得以上的设想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实现。 不过,没关系的。 轻言放弃不是他的风格。他已经决定的事情,撞上南墙也绝不回头。 没关系的。 亚瑟在心里告诉自己。 时间还很长,他有信心等到她愿意接纳他存在那一天,哪怕这个期限是一生。 甚至是——宇宙的尽头。 这是来自于长生不死的一族最坚定与执着的誓言。 我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开你。 哪怕用一生来等待,哪怕用一世来陪伴,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使你依旧拒绝我,即使你选择离开我。 我会再次找到你,然后抱紧你。 无论多少次。 因为,从你落入我怀中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了这一生都只要你。 而做出这个决定,在你我那相视的一瞬间就已足够。 纽克市,唐人街44号。 秋落身着来时那身玄黑古衣,跟着亚瑟踏入这人来人往的唐人街之中。 说实话,秋落是不太相信唐人街会有44号的,毕竟中国人向来忌讳这些。然而当她眼睁睁看着亚瑟在一面汉白玉石碑前不知做了什么后,一道通往地底的石阶就这么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这个世界的机关真多。 秋落无语地望着那台阶,嘴角微抽。 在跟着亚瑟走下台阶,再穿过一段有些昏暗的甬道后,刺目的光线自前方投来。伴着四周显露而出的绘着古老图腾的墙壁,秋落远远的看见光线中勾勒的街道模样,讶异一点点浮了出来。 青石板路,黑瓦红墙。古色店铺,雕花木饰。人群熙攘,百花灯彩。 那仿古而建的街道、楼屋,多以朱红青黑三色缀染,视野的人群多穿着华美精致的东方古服,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若真的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回到了那个繁华如梦的朝代一般。 秋落望着那川流不息的古老街道,时代的错落感由心而生。 “唐人街44号是存在的,只不过一般人并不清楚而已。这里会有定期的交易会,转让与拍卖各种珍品。”步入街道与人流之中,亚瑟一边轻声地解释着。 秋落只是默默地点头,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 唐人街44号,其实说白了就四个字——地下黑市。 难道大西洋船王的业务是黑白道通吃? ……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秋落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够用了。 ……这世界真复杂。 秋落想着,就这么出了神。 “最近的交易会也在半月之后,没想到现在人流量就已如此之多,看来此次交易会含金量很高……”湛蓝眼眸简略地扫过四周人群。亚瑟难得微蹙起了眉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 目光从人群上移开,亚瑟看向秋落所在的方向,轻声道:“落落,人太多,你——” 话语在一半的地方戛然而止。 倒映在湛蓝眼眸中的只有各色各样陌生路人,而那个身着玄黑古衣的女孩却是被人流淹没了般,找寻不到。 秋落回过神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亚瑟的身影。 ……咦? 黑曜石的眼睛眨了又眨,倒映入瞳孔的景象依旧是不变的人影晃动。来往的人从秋落身旁穿行而过,仿佛她就是那河流中间停驻的顽石。 移动视线,秋落站在原地,将四周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金发少年的熟悉身影。 ……是走散了吗。 秋落垂眸,抿唇不语。 和亚瑟走散了,这是离开的最好机会。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然而,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半步不曾挪动。哪怕来来往往的路人偶尔撞过她的身体,突兀的力道有几次都几欲要将她带倒在地。 玄黑古衣的女孩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却孤单薄凉得犹如时光凝固的雕塑。 走吧,走吧。 秋落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 奥菲斯那时的机械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回响,劝她快点下定决心: “「王……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停驻,不要留恋……」” 回去吧,回到正确的时代去。不能停驻,不能留恋。 回到,那个孩子存在的时间去…… 秋落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深沉无光的黑瞳,在准备动身的那一刻—— 有一只手掌自人群中伸来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 “落落。”熟悉到灵魂里的呼唤,仿若越过了数十年的时光而来。 秋落愣住,不知为何没有了转头去看的勇气。 然而他只是牵着她的手,沉默地穿过人潮,逐步远离那繁华如梦般的喧嚣红尘。 “落落。” ——先前他唤她的名,那样地轻而缓。如释重负。 像是不慎遗落的珍宝被寻回,那般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掌心之中,唯恐再度失去。 意识逐渐飘远,沉寂的记忆一点点苏醒。 在海龟岛时那绮丽奢靡的午夜茶会的画面,与眼前古老华美的唐人街缓缓重叠。 那时的金发少年亦做了和此时此刻一样的事。他牵住世人中驻足的她,带她远离那人流如潮的闹世喧嚣。 那个午夜里的记忆充满怀缅过往梦幻的味道,触及欧阳夏空的心事唤起绵长的哀伤,于是那时她只茫然地跟着他远去,恍惚之间听见他于繁华过后轻唤她的名,平静而温暖的声音悠悠如穿隔了一个世纪等待的时光。 回忆与现在交叠,过去与未来惊人的相似。 秋落已做好的决心开始动摇,她睁着迷茫的黑瞳定定望着眼前金发少年的背影,又好似透过了他望着前方不知方向的迷途未来。 ——亚瑟,我与你的相遇,究竟是时光的错,还是命运的玩笑? 亦又或是两者兼有? 我可以无惧命运的负心安排,不怪时光的残忍,不畏这世间所有的真实与悲哀。 可我害怕他的温柔,害怕坠入他眼里无尽的深渊,那比王者未来布满荆棘的征途更让人无处可逃。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温柔啊,亚瑟。 你要知道,我的心是个怯懦而软弱的家伙,它容易轻信谎言。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我要筑起高墙将它小心守护,并让高墙之外荆棘丛生,啃噬来者淋漓的鲜血。 为什么要对我温柔,给我这仿若童话故事的美梦。 你知道吗?这会让我不可抑制地—— “「唳——」” 就在她要改变决心的这一瞬间,王鸟悠长而清越的长鸣突破时光穿越而来,凄厉悲伤。 它在呼唤它的王。 秋落停住脚步,不再前行。牵着她的手的金发少年察觉到背后之人的动作,于是也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黑曜石似的眼睛。 “落落?” 她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她看着他湛蓝似海的深邃眼眸,努力的让声音听起来如往常般淡漠: “抱歉,亚瑟。……我该走了。” 我忠诚的仆人在呼唤它的王。我必须要走了。 秋落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往后退去,然后转身离开这里。本来她是要沉默地走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她这么做。王鸟在呼唤她。 它定然已经找寻了她许久,就如在那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数万年的等待般。 然而,亚瑟却忽地又追上前来,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 “走?你要回到哪里去?”他问。 不知是否是错觉,还是她心中决堤的愧疚作祟,秋落看见清隽的面容竟浮现出受伤的神色,于是心脏忍不住一颤。 王鸟的长鸣已渐渐弱去,仿若逝前的绝唱将尽。 秋落狠下心。她紧紧抿着唇,对于亚瑟的问题一言不发。 她很清楚,在亚瑟面前,她从来都难以掩藏自己心底真实的情绪。她真的怕她一开口就会不可抑制地哭出来。 属于精灵王的古老力量透出身体,像某种不可思议的魔术般,变幻出世上最匪夷所思的魔法。 湛蓝的眼眸映着玄衣女孩眉目清晰的模样,而此刻这清晰影像正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一点点抹去。 亚瑟注视着秋落,眼神中有错愕。 她的手一点点挣出了他的掌心,像融入了空气般,再触摸不到实感。 然后,一切都蓦然空寂。 是时间被刻意放慢了吗?仅仅是几个呼吸的瞬间里,却漫长得像过了千年万年。他看着她的模样在他眼底渐渐模糊,淡去,最后就那样沉默地,寂静地消失。 湛蓝眼眸再映不出那抹深沉如夜的玄色。 人来人往的唐人街之上,一切一如既往的繁华如梦。 那么,她选择离开,也是梦吧…… 就像在确认方才那个女孩任他牵住手的记忆是否真实一般,金发少年缓缓收紧了掌心,湛蓝眼眸幽深得望不见底。 “没关系的,落落。”他轻声低喃,像要越过一切隔阂安慰她蜷缩在角落哭泣的心。 少年嘴角温和的微笑依旧,一贯的从容优雅。 他永远是那般处事不惊。 没关系的,落落。 哪怕这将是一场无望的等待,我仍相信你的心。 我已决意绝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开你。 我会再次找到你,然后抱紧你。 无论如何。 -end- 第82章 第五十六幕/下枷锁 青石街道,黑瓦红墙,古色古香的店铺充斥眼球。而在那许许多多的片铺牌额中,秋落的目光定格在那两个古老的漆黑字体上——迷漄。 她追着王鸟的鸣声而来,却见不到那个忠诚的灵魂。茫然的王者四处寻找,于是她便再次看见了那名为迷漄的店铺。 迷漄,迷漄,迷途者之漄。 你是否真的存在于某个真实的世界里…… 秋落无声无息地穿行过唐人街来往的人群,最后在店铺的门前停下。她仰头望着那两个充满时光质感的字体,漆黑的瞳孔仍残留着惊讶。 沉默之后,她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推开了那扇反射着白光的玻璃店门。 “欢迎光临。”柜台内的年轻店主看着推门而进的秋落,展露出温和动人的微笑。 这是个极其年轻美丽的女子。她有一双奇异的泛着浅金光芒的蓝色眸子,略显苍白的面孔精致如画。她穿着一身简单的水蓝衣裙,怀抱厚重的黑皮书,那一头丝绸般的长发显出渐变的颜色,似水的蓝一层一层地深沉下去。 秋落静静地看着她,默然不语。 这般美丽温婉如江南烟雨般的女子,的确当得起绝代佳人四个字。 段雨霏,迷漄之主,一如她在笔尖纸上描绘的那般风华绝代。 “好久不见了,克莉斯多。”段雨霏轻笑道,打破了店内的沉默。 秋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亲眼见到自己笔下的人物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过于秋落来说,怕是愧疚与心疼多过新奇。 这么想着,秋落的目光落在显得空荡的柜台,一句话下意识地冒了出来:“穆荏苒呢……” “那孩子去收回「执念」了。”段雨霏答道,“你知道,宇宙中平行世界无数,「法则」需要镇守的执念太多,很少有忙得过来的时候。” 秋落一愣,旋即抿紧了唇,更沉默了。 段雨霏见她这副局促的模样,蓝金的眼眸垂了垂,嘴角的温和笑意却是不变。 “世上最难之事,便是初心不变。”段雨霏蓦地沉凝下来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低眸看着怀中的黑皮书,苍白纤细的手轻抚着书面,道: “世界就如一本书,所有的历史就是这本书的故事。而书的作者是记录者而非创作者,他们只是诚实地记录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或许故事加入了记录者本身的臆想,但故事的本质不变,如世界的本身不变一样。” “人生本就是一场接连一场的梦境,谁又能否定宇宙不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构成?” 说到这里,段雨霏抬起头来,蓝金眸子直视秋落的眼睛,温柔地轻语:“所以,请不要心怀愧疚。你只是看见了我的故事,并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仅此而已。” 秋落看着她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然后缓缓垂眸。“……这样吗。” 仅此而已。只是这样……吗。 段雨霏依旧微笑,似水般温和。她问秋落:“克莉斯多,你可知真实的「世界」是什么,真实的「宇宙」又是什么?” 秋落一愣。 段雨霏还在发问:“你可知「法则」、「戒律」、「审判」三者从何而来,又为何有「管理者」与「守护者」的存在?” “你可知未来世界的命运会如何,而你的职责又是什么?” “最后……你可知,你为何就是那最后的精灵王?” 秋落哑然。段雨霏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段雨霏笑了,温和的笑容中隐隐透出一股沉重的悲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柜台后走出,转身往店铺深处走去。 “跟我来。去见见你的仆从吧——” 穿过一段长长的货物走廊,秋落虽只是简略地扫过一眼,也觉得满心的惊讶。 数不胜数的物品,或精美或简陋,或崭新或老旧,都在货物架上被仔细整齐地摆放,贴着价格不一的标签。然而秋落却看得分明。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封印,每一个物品都附着一道深沉的执念…… 迷漄之内似是一个永无穷尽的空间。秋落跟着段雨霏走了许久,也不曾看到有尽头。 四周的灯光依旧明亮柔和。又走了一段路,段雨霏才终于停下脚步,充斥着视野的货物架廊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秋落也停住脚步,目光疑惑的看向眼前温柔似水的女子。 段雨霏侧了侧身,秋落便一眼看见了那地板上有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几节台阶也在灯光下显现了出来。 ……地下室? 秋落疑惑。 迷漄居然也有地下室? 不过段雨霏并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慢慢地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秋落沉默地跟上。 光线昏暗,秋落几乎要看不清前方段雨霏的背影。而就在她准备唤醒火羽照明时,段雨霏轻柔的声音便忽然从前方传了过来,其中沉穆的悲哀使得秋落生生征住。 她说:“我们的存在,是一种悲哀。” “宇宙诞生之初,本没有「修理者」的存在。只是世界衍生越多,生灵也因此而诞生于世界上。为了维护宇宙的运转平衡,于是「修理者」也因此诞生。” “法则的「管理者」在「修理者」中,是特别的。戒律的「守护者」与审判的「执行者」依靠血脉来传承,而「管理者」却并非如此。 “无数个世界里,有无数的灵魂。而在这无数的灵魂里,在数不清的时光里才会诞生一名「最特别的存在」——而法则历任正是需要「最特别的存在」来管理并约束。所以在找到下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之前,我只能保持着这个模样,在无数个世界中漂泊。” “历任的戒律「守护者」,都是一对孪生兄妹,同时他们也是夫妻。如无意外,他们之间诞下的子嗣,必定也是一对孪生兄妹。” “我说的这个意外,是叶晚晴和叶无律两姐妹。因为她们是孪生姐妹,两个「守护者」不可能结合,也不可能再有下一任「守护者」诞生。” 段雨霏叙述到这里时顿了顿,然后话题忽地一转:“克莉斯多,你知道……你为什么是「最后的精灵王」吗?”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问过。 秋落陷入了深思。 最后的,最后的。 也就是说,自克莉斯多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精灵王出世了? 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精灵族已经没落,除她之外再无精灵族人? 因为她体内的精灵王室血脉不再纯粹,混杂了诅咒与杀戮? 亦或是…… “我便是那最后的精灵王是指……即使我爱上了谁,并把自己交付给他,下一世精灵王也不会诞生,对吗?” “如你所说,正是如此。”秋落听见了前方段雨霏传来的轻笑声,温和如水。而后,紧接着她便听见段雨霏用这温和的声音说: “——世界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 秋落听得征住,几乎忘记了呼吸,震惊到无以复加。 段雨霏温柔的声音依旧在轻轻地诉说着,像在讲一个睡前的故事。 “命运的三女神已经化作永恒的石像,未来的编织已经终止,宇宙将抵达尽头。” “不会再有下一任审判者了……你的存在就是世界即将面临终结的证据。”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的落下,秋落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段雨霏的一声轻叹。然而她来不及深思,亦来不及问段雨霏缘由,眼前的世界突兀地明亮了起来。秋落下意识的闭眼,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便被充斥着视野的景象狠狠的再一次震撼了。 无数的繁复符文浮在半空中,串连成线,散发着荧蓝色的光,仿佛拥有生命般地在空中缓缓的流动着。 这个地下空间广阔地望不着边际,黑暗里无数散着光芒的符文串连在一起,像星辰点亮黑幕一般,美丽而孤寂。 “惊讶吗?”段雨霏浅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秋落愣愣地点头。 “这,才是「法则」的真实所在。”段雨霏解释道,望向那些符文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正是这些,方才镇压住了迷漄里无数道执念。” 秋落恍然,望着符文海洋的目光沉凝下来。 原来,这些就是「法则」…… 走下阶梯,仿若是踏入了星光的海洋,站在无尽星空之中。秋落跟着段雨霏行走在「法则」的符文里,深入其中。好一会儿后,段雨霏停下脚步。她伸手,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摘下的动作。旋即,秋落便看见一个精美的雕花镂空金纹鸟笼出现在段雨霏手中。 被关在里面的,是化成了巴掌大小的雪白鸟儿。它趴在笼底,黑亮的眼睛闭着,奄奄一息的模样。 秋落看着笼中的王鸟,黑瞳紧缩。她只觉得耳边的一切都成空,胸中有股沉郁的气息越发压抑,最后轰然爆发。 她缓缓地伸出手,接过金纹鸟笼。手掌触及笼子华美却冰冷的金属,指尖都在发抖。 “它一直在找你。”段雨霏看着眼前垂眸沉默的玄衣女孩,温和的声音放缓。“为了能够更快的找到你,它点燃了自己的骨血,增强了与你灵魂之间的联系,越过无数时空乱流才抵达这里,找到你。” 秋落不语,咬着唇瓣的牙齿越发用力,精致的脸庞苍白得吓人。 “不必担心,克莉斯多。”段雨霏安抚般地笑了,抬手轻轻放在她的黑发上。“王鸟亦为不死鸟。王者不朽,随者不灭。只要你还活着,它就依然能浴火重生。” “别担心,它只是睡着了。” 说到这里时,段雨霏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贯温和的语气此刻也沉重下来。“你和王鸟一样,不过刚刚苏醒。仍处于幼年期的你们其实都无比脆弱……无论你还是它,都需要一场沉眠。” 秋落缓缓抬起头,沉寂黑瞳望着段雨霏那蓝金的眸子。 “沉眠?” “是的,沉眠。” 段雨霏点头,以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精灵王的力量继承自上一任精灵王,而继承则需要以血脉作为羁绊与桥梁。你只身负二分之一的精灵王室血脉,按理来说你的力量仅有布莉莉安特的一半。但现在,事实却恰恰相反。” “你所拥有的力量,已超越了历任精灵王。” “力量来自传承,传承源于血脉。你拥有的力量,不仅仅属于精灵王。因你诞生时的强大,布莉莉安特才不得不使用禁忌秘术将你的血脉封印,并让你历经十世转生。” “恐怕你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吧?灵魂深处苏醒而来的精灵王血脉带着诅咒,慈悲的力量却染着凶杀的戾气,甚至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人格与心性……” 秋落默然不语,只是无声地垂下眼眸,凝视笼中沉眠的雪白鸟儿。 是的,她察觉到了……那时候面对尸山血海时一闪而过的嗜血念头,剧痛再次袭来时浸染她心头的暴戾情绪,仿佛要将一切都毁灭才得以被救赎…… “在这里——沉睡吧。”段雨霏的声音轻轻的。 无数的符文随声而来,串连成线,仿若丝茧般地将她一层层包裹。秋落没有反抗,她甚至没有动。她只是闭上了眼睛,沉静苍白的面容带着悲哀的安详。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地睡去吧……“段雨霏的声音从茧缚外传来,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的灵魂力量过于强大,人类的血肉之躯却太羸弱,强行留在这副躯体里只会让你承受无尽的痛楚。” “在这里,你要将你的灵魂化作枷锁,身体作为牢笼,封印你以杀戮暴戾为名的诅咒血脉。” “你要于此刻沉眠,并于此时醒来。你是最后的王者,最后的审判。你将永生不死,永世不朽。你将伴随着宇宙的衰亡,直至命运终结的那刻。” “时光已抵达尽头,世界也濒临崩溃。你要伴随宇宙,去往毁灭,见证新生。” -end- 第83章 第五十七幕源来 花。 满目淡漠灰白,梦中的花海依旧,抬眸望去,无边无际。风拂过,花海如海上的波浪般轻摇,扬起漫天花瓣飞舞。 纷纷扬扬,花舞如雨。 那个尊贵的女王站立于花海之中,绝美的眉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布莉莉安特…… 秋落眨了眨迷蒙的黑瞳,终于稍稍的反应过来,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之地。 梦境里吗……如此清晰而真实的梦…… “孩子。”布莉莉安特轻声唤她,浅灰的宝石眼眸倒映着深沉的黑影。 母亲向孩子伸出双臂,像在期待一个拥抱。 “到这边来。” 没有丝毫犹豫的,秋落迈开脚步,向着布莉莉安特走去。 母亲拥住孩子的瞬间,花海中袭卷过一阵风浪,掀起漫天的灰白花瓣,转眼之间便模糊了视野,目光所及之处,尽数变幻。 “我的孩子,你终究是选择了沉眠,借以封印杀戮之心,成就王者之途。不若,你不会在此见到我。” “宇宙的尽头只有虚无。一切从虚无中诞生,一切自虚无中消逝。” “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初始,将审判的权与责烙进你的灵魂深处。孩子,你要为世界去见证未来,那一切都覆灭的瞬间。” 秋落缓缓闭上漆黑的眼瞳,精致的面容淡漠依旧,却又带着难见的安然神色。 “我知道了,母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幻的景色终于稳定下来,苍茫的世界尽是虚妄的白。 布莉莉安特松开双臂,将手放在秋落肩头,另一手指向她们脚下:“世界从虚无中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如白纸般空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不存在时间,亦不存在法则。” “这个世界,我们称其为「最初的世界。」而将「最初的世界」创造出来的存在,我们将其称为「创造者」。” 秋落一愣,睁着深沉的黑瞳,问:“母亲见过「创造者」吗?” 布莉莉安特却是摇头。 “无论是历任精灵王,亦或是历任守护者、管理者,无一人见过「创造者」。但「创造者」的确是存在着的。那些家伙创造出了一切,却又无法掌控世界的自身演化。「修理者」便因此诞生。” 说着,布莉莉安特的目光又转向了她们脚下。 “「创造者」创造了「最初的世界」,然后在世界的中心种下了一粒种子。那就是一切生命与法则的起源——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尔。” “世界之树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起来,拔芽抽枝。受其影响,「最初的世界」之外开始衍生新的世界。这时「创造者」才发现,他只能创造出包括世界的一切,却不能干预被创造出的世界自身的发展。世界因尤加特拉希尔的存在而诞生了法则,并开始自我的运转——「创造者」已无法阻止这一变化,更无力改变。他担心自己创造出的世界因失去控制而迅速走向毁灭。于是便以世界树本身铭刻的「法则」为根本,刻入了「戒律」与「审判。」” “世界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运转。” 「法则」贯穿始与终。它是一切的起点,它是一切的终点; 「戒律」镇守世界。它是门,它是匙,它是衡量的标准; 「审判」穿行世界。根据法与律,执掌判决,抹除异数。 世界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时间在其中流动,构成过去与未来。 无数世界平行交织,位面相错,组成了宇宙。 “宇宙的中心是「最初的世界」,尤加特拉希尔却是「最初的世界」的心脏。我们精灵族因世界之树铭刻了的「审判」而诞生,世上所有的生命也以此开始。” 原本还是茫白一片的世界开始了快速的变换,像在表现一场快进的历史——种子形态的世界之树被种下的瞬间便开始发芽生长,抽枝散叶。曾经见过的荧蓝符文所化的「法则」接连成线,自树干中散出,圈圈扩散,刻入世界本体之中。 而后,符文渐渐化作透明的锁链,如「法则」般顷刻幻化无数刻入世界本体。那是由「法则」而衍生出的「戒律」。 随后被创造出来的,是「审判」。 不同于「法则」与「戒律」,这次秋落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她灵魂深处蔓延出的感知却清楚地告诉她,在「戒律」之后,的确是有什么被创造了出来——那就是最初的「审判」。 “这世上第一位精灵王,最初的「审判」诞生的那一刻是没有实体,亦没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布莉莉安特抬眸望向苍穹的某一处,那目光仿佛跨越无数年的时间,直视始祖虚无一般的灵魂。 “最初的「审判」——她在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里,携带着世界之树的枝叶,被送出了最初的世界,她用尽全部的力量,搅碎了在「戒律」与「审判」诞生之前就衍生出现的全部平行世界,将一切都恢复到了最初的世界刚被创造出来时的状态。” 那携带着世界之树枝叶的「审判」仿若一阵风暴,于顷刻间摧毁了新生不久的世界,旋即,她自己也在那些世界毁灭的瞬间破碎,灵魂变作无数碎片。 布莉莉安特目光扫过影像中那虚无中那散落的无数透明碎片,道: “克莉斯多,你需记住:吾族最初的王,灵魂在为世界执行死刑的瞬间破碎。她的碎片依附从最初的世界携带而来的世界树的枝叶,借此诞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精灵族。” “以世界树的枝叶为骨肉,以碎片铭刻的「审判」为血脉,精灵族自诞生起便拥有了血肉之躯,亦拥有了自主意识。而在新生的精灵族中,血脉中铭刻的「审判」最为浓厚的,便是王族。经过无数年的演化,普通精灵族人血脉中铭刻的「审判」大都已回到王族身上。” “因精灵族以世界之树的枝叶化成实体,本身掺杂了「法则」与「戒律」,又因初代精灵王诞生后的瞬间便被送出「最初的世界」,所以,吾之一族,是属世界之外的存在。” “不存在于任何世界,又能存在于任何世界,吾之一族是没有归属的种族。这也是我们终生都在流浪的缘由。”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秋落垂下眼眸,对于族史中记录的精灵族历史又多了一层认识。 原来这就是精灵族不断地流离失所、漂泊流浪于宇宙之中,穿行无数世界的理由。在布莉莉安特告诉她之前,她曾对这个理由揣摩过不知多少次。 只是这样一个理由而已。 我们被「最初的世界」,抛弃了。 精灵族在宇宙流浪了无数年的时光,只是为了找到「最初的世界」,找到最初的王者诞生之处。因那是我们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归宿。 这信念千百亿万年来不曾改变,始终坚守如一。 我们在寻找归途,因这血脉里的执着,重复着一次又一次,一代又一代的寻觅。 仅仅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世界之树随时间流逝而越长越大,它的顶端已触及苍穹,它的根须已深入沧海。于是无数的平行世界也因此衍生而出,交织纵横,构成了宇宙。世界树的枝干无限延生,树叶苍翠,支撑起整个宇宙。 血脉里铭刻着「审判」的种族,无数次地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在某一刻,世上出现了除精灵族外的第一个生命。又经过无数年的演化,人类出现了。形形色|色的生命种族填补了宇宙的沉闷与空寂。然而新增的灵魂给无人掌控、全靠无意识自行运转的「法则」与「戒律」带来了负担,于是「管理者」与「守护者」被挑选而出,与「审判」构成了「修理者」,宇宙的秩序与制约终于稳固下来。 布莉莉安特在一旁解说着: “最初的世界,诞生了除精灵族外最初的生命——海神波塞冬。他是世上的第一个神,一切生命的起源,拥有着最原始的、最纯粹的神力。自他之后,无数的神灵与魔物也相继诞生。” “在无数的神明与魔物之中,编织宇宙的命运与未来的是诺伦三女神。” 秋落在过去的影像中看见了曾经的三位女神,她们还未化成那时她见过的石像模样。而此刻,影像中的她们正一刻不停地转动纺车,编织未来与命运,举着剪子裁定生命的长度。 “你已见过了吧。现在的命运女神已化作永恒的石像。她们的使命已经结束。命运的编织已经既定,未来也不会再有改变。” 布莉莉安特静静地望着美艳动人的三位女神,温和的声音带了些叹息。秋落无言地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瞳看不出半点波澜。 “自一切被创造出来到现在已经过无比漫长的时光,即使「最初的世界」是时间流逝最为缓慢的世界,作为它的心脏的尤加特拉希尔也在不可抑制地衰老。即便没有黑龙尼德霍格的啃噬,它的寿命也将终结。” 世界之树走向枯萎。宇宙已衰老,它的生命即将终结。 新的世界还在诞生,旧的世界也在消逝。 最初的王者伴随着世界新生,最后的王者见证宇宙的毁灭。 生与死只是一场轮回。 “母亲。”秋落抬头望着布莉莉安特,漆黑眼瞳里有着寂灭的光:“精灵族到了您这一代时,已经找到「最初的世界」了吧?” 布莉莉安特轻笑,点了点头。 精灵族历经二十五世精灵王更替,于宇宙中流浪无数年的漫长时光,终于在终结到来之前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些沉眠而去的精灵族人啊……定然是安心安心睡去的吧? “那个时候,若不是塞壬一族的出现,想必吾族不会那么快便找到「最初的世界」,亦不会这么早便进入永恒的沉眠。而你,我的孩子——” 浅灰色的宝石眼眸直视秋落,漾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我的孩子——克莉斯多,你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的。” 对了,塞壬族。 秋落想起自己体内另一股写满了暴戾的血脉,不禁攥紧了攥紧了拳。她张嘴,却发现自己颤着唇,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们最后抵达的世界,就是你现在所在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非常苍老,生命的轮回已经历了数十次,早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精灵族的到来,将这个苍老的世界修补,延长了它的寿命。那个时候,这个世界正是再一次的轮回之后,一切的生命文明仍处于初始阶段。而在生命的种族之中,巨人族占据陆地,塞壬族占据水域,而我们外来的精灵族占据了天空。” “吾族与巨人族交好,却与塞壬族结为世仇。因塞壬族这一支血脉实在过于凶狠暴戾,她们潜意识中的杀戮几乎与毁灭相当。若无意外,塞壬一族将是那世界终结的缘由。” “塞壬族原生有羽翼,占据天空与水域。可她们的翅翼被海神拔去,并被其禁于水域之中。我们正是借此找到了「最初的世界」。因为,能够做到逆改一族的形态的海神,只有拥有最原始的神力的,最初的海神而已。” “越是苍老的世界距离「最初的世界」越近。即使是在几十万年前的世界,世界之树的枝叶也开始凋零。为阻止尤加特拉希尔提前枯萎,最初的海神将黑龙尼德霍格屠戮,而吾族的族人亦尽数选择了沉眠,将自身化作零碎的审判意识,牵引出树中「法则」与「戒律」的力量,静止了「最初的世界」。” “因「最初的世界」时空静止,各平行世界之间的时间联系受到影响,时间流动的速度产生了更多的偏差。偏差既有细微亦有巨大。原本只是与「最初的世界」的距离层次远近才有时间流动差异,同一位面的平行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是一致的。但现在,连同一位面间大世界都有了偏差。今后,这时间的差异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的。” 秋落微愣,旋即低头,然后轻轻地笑了。 她伸手握住母亲的手,用轻缓而坚定的语气说:“但我无惧它们,母亲。” 无论是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天大的麻烦也好,身为王者,我都不会再害怕它们。 因为我已没有理由再害怕。 布莉莉安特是何等睿智的人,哪怕如今仅剩一缕残魂,她依旧能清晰地看出这孩子眼瞳深处那要孤注一掷般的决绝。 王室血裔,王者之途。 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 然而,知悉一切的母亲却无半句言语,只是再一次拥住了眼前这个单薄的孩子。 在这一瞬间里,世界的幻影刹那间破碎,她们身处的依旧是那片出现了数次的无尽花海。 “孩子,吾族的荣耀与辉煌记叙在你的血脉之中,那是用言语与歌声都不能尽数倾颂的过去。” “王者之途即为征途,一路荆棘,一路鲜血。” “自你决定踏上这条征途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得到了卫冕的资格。” “只是,我的孩子,吾族最后的王啊——” 我亲爱的孩子啊,吾族已没落,辉煌已沉寂。你的王座已荒芜,你的王冠已遗落。 而这世间——已无人能为你加冕。 流浪了无数时光的精灵们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然而世界的心脏已无力跳动,宇宙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于是精灵们将己身化作意识流,静止了时空。 女王无法舍弃族人的期盼。母亲不肯放弃自己的孩子。 世界遭受毁灭一刻,女王奉出王冠,弃审判之名。执王者之剑,与挚爱最后相战。 剑在悲鸣,亦如王者之心。 最后的神也陨落了啊。他害得他的妻子死去,他逼得他的孩子远走。 远古逝去的英灵们在低吟着一首命运的哀歌,吟游诗人为世界唱起安魂的曲调,天下所有的生灵皆为之悲泣。 命运转动着不休的齿轮,驶向早已编织完成的未来。 一切都已沉寂。一切都在等待。 等待我们最后的王者归来。 她会为我们踏上王者之途,登上王者宝座,卫冕王者之冠。 她将光耀吾族的骄傲,见证宇宙所有生命的毁灭与新生。 她是最后的王者。她是唯一的存在。 她是不朽的王——克莉斯多。 秋落好不容易从沉眠中醒来之时,只觉得这一场梦境的漫长足以抵过宇宙一场轮回的时间。 醒来的地方是那个被「法则」的符文层层包裹而化成的光茧之中。笼中的王鸟似乎早已醒来,对着睁开眼的秋落欢快地清鸣,像在说一句「欢迎归来」,又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秋落不语,只是用力地抱了抱怀中的笼子,轻轻地笑着说:“雪儿,我又梦见母亲了。” 王鸟低鸣一声,也像是在笑。 “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也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只是……”秋落顿了顿,黑瞳浮现些许黯然的东西。 “为什么,母亲不告诉我关于父亲的事呢?”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宇宙诞生的原由也好,吾族过往的辉煌也好,这些我都知道的。……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父亲的事的啊。” 王鸟垂下了头颅,低低哀鸣着,颓然的心情像是被秋落感染了一般。 王者的征途,审判的职责。这些我都知道,母亲。 我只想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事。这苏醒而来的另一份血脉刻着神的诅咒,写满残忍与暴戾。 精灵族的歌里这样唱过吧? 「她的诞生葬送了生母,她的归来埋葬了生父」 吟游诗人的歌里也这样唱过的吧? 「他害得他的妻子死去,天下凡灵皆为之悲泣」 ——我的生父究竟是谁?母亲。 ——孩子,你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end- 第84章 第五十八幕心事 秋落沿着来时的台阶拾级而上,转角却见一人手执宫灯站在台阶之上。 浅色的鬈发与眼眸,面容秀美而精致,肤色却是极白。女孩另一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素描本,整个人宛如毫无生气的人偶般站在那里,凭空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心悸之感。 女孩把宫灯挂在空中,展开了手中的素描本,微微泛黄的纸张浮现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请跟我来。 秋落沉默地点头。 穆荏苒收好素描本,取回挂着的宫灯,转身沿着台阶一级一级踏上。 台阶仿佛无穷无尽般,前方执着宫灯的穆荏苒不紧不慢地走着,跟在后面的秋落看着她的背影,总会冒出穆荏苒就是个会动的人偶之类的念头。 沿着台阶不知走了多久后,在秋落踏上某个台阶的瞬间,周遭黑暗的世界立刻被突如其来的白芒遮没。待到秋落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时,四周已变成被白雾包围的世界。 前方的穆荏苒也已转过身来,一手将那盏宫灯递过来,另一手微微举起的素描本上浮现出几个字:引路灯换金丝笼。 秋落点头,打开一直抱在怀中的笼子,雪白的王鸟扑着翅膀欢欣地飞出来,落在主人肩头。她又关上笼子,将其递给穆荏苒,并接过了那盏引路的宫灯。 穆荏苒那本素描本上又浮现了一行新的字:引路灯会带你走出迷雾,请自己选择想要去往的地点。 “我知道了。”秋落说着,低眸看了一眼手中散发着荧白光芒的古老宫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世界和时间……还是我沉眠之前的世界和时代吗?” 素描本上重新浮现的字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往何处,到往何时,全由你的意志来决定。灯只履行将你引去那里的职责。 秋落一愣,旋即了然。 穆荏苒提着金丝鸟笼消失在白雾的另一端后,秋落才提着宫灯,朝着白雾的另一头踏出了第一步—— 阿玖现在很不高兴。 “阿玖姐姐,你别生气了……”墨多多小声的在一旁劝道,其余三个孩子也附声:“对啊,阿玖姐姐别生气了嘛,唐晓翼就是那个性子。” “我不管!”阿玖气呼呼地丢下这三个字,下巴高高扬起:“我也要去浮空城!” “协会没有收留智障少女的传统。”唐晓翼依旧是毫不留情的一桶冷水泼来。 “那我也不管!!”阿玖怒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物什一颤,愣是吓坏了一旁的四个孩子。她几乎是以恶狼扑食的姿势扑向了沙发上的唐晓翼,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不停摇动: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浮空城!好歹我也算是羽之冒险队的赞助者,凭什么没有资格去浮空城啊?!” 唐晓翼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启唇,吐出口的话依旧能把人活活气死:“我记得在浮空城的档案库里,我们羽之冒险队资料里记载的赞助商是温莎。” 不说这还好,一说这个阿玖火气更大,怒气值飞速飙升,额角的十字路口蜂拥着出现。她用至今为止最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唐晓翼,抓着他肩膀的手攥紧了衣服的布料:“你!还!好!意!思!说!自哥哥走了后的那段时间里明明每次都是我提供的赞助!而且你哪次不是变着法的来坑我!爱财到这份上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夏佐学长的亲戚了!!” 唐晓翼侧开了脸,看上去像在极力隐着笑。茶色眼眸却是以危险的眼神警告一旁看戏的几个硕大的灯泡。唐晓翼没有把目光转回到阿玖身上:“从我身上起来。” 这句话换来的是阿玖一句更加怒火冲冲的话:“唐晓翼你别转移话题!!” 天干物燥,容易上火啊有木有! “……”唐晓翼再一次诡异的沉默了。 于是被无视的阿玖怒气值继续蹭蹭蹭地上涨。她松开攥着衣料的双手,捧着唐晓翼那张脸,生生把他的视线扳了过来,浅蓝眼眸直视他刹那间变得暗沉的茶眸。 “给我好好回答问题啊唐晓翼!这样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是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快给我别胡闹了,起来。” “谁胡闹了!……还有都说了别给我转移话题!” “……” …… 一旁被遗忘的dodo冒险小队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而后成功的风中石化了。 阿玖姐姐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八爪鱼攻势原来不是落落姐专享啊?!当初看落落姐的脸色就很难受,如今看唐晓翼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喘不过气……以后要高度注意绝对不能被这招缠上。 孩子们很纠结。孩子们很苦恼。 ——感觉照这样的状况发展下去,会变成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那么,闪还是不闪,这是个问题。 查理抬起爪子捂住了眼睛,别过头感觉脑袋要炸。 它是不是该在事态发展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之前,开口提醒一下这俩人注意下形象别影响到小孩子…… 然而就在这时,阿玖突然“咦”了一声,生生打断了查理准备说话的念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她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唐晓翼:“难不成……唐晓翼你——心虚了?” …… 一桶凉水泼过来。 现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浇灭了。 dodo冒险小队的众位直觉感到不对劲,墨多多小朋友已经做好随时脱离现场的准备了。 唐晓翼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么荒唐的自信。” 阿玖对唐晓翼那句带刺的话完全视若无睹。她睁着明亮璀璨的浅蓝眼眸,底气十足:“哼哼,唐晓翼你就别给我抵赖了!你是心虚了吧?心虚了吧?!” 于是唐晓翼扬眉,茶眸上挑,好看的薄唇勾起弧度,晃人眼的不羁笑容里写着九分轻讽与一分的意味不明。他双手抱在胸前,茶色眼眸似星辰闪耀:“比起这个,你还是赶快从我身上起来比较好。” 阿玖眉头一扬,刚欲说话,唐晓翼又一盆冷水泼来:“我都要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阿玖:“……!!”你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是想骗谁!骗谁!!鬼信你!! 然而唐晓翼的话还是变作了一把把亮晶晶的小刀戳在了阿玖的心上——要知道体重永远都是女生心头一块摸不得更揭不得的疤。 磨牙,磨牙。 阿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她瞪着他,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我很重?!” 唐晓翼的话是绝对不能回的,否则他的下一句话绝对更能把人气死。阿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开口辩论。 “显而易见。”唐晓翼回答得一本正经,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嘲讽:“连那边的虎鲨都看起来比你轻一点。你该减减了。” “……” 果不其然。 阿玖继续磨牙,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当初秋落得知她喜欢唐晓翼后,那双望向她的黑曜石眼睛里写着的怜悯两个字。 另一边的墨多多小朋友眼看着两人的战争升级,为避免自己成为祸央池鱼中的池鱼,他极为机智的开溜了。 看墨多多溜得飞快,其余三个孩子也很有远见的跟着他一同溜了。查理被婷婷捂着嘴抱在怀里,原本准备长篇大论而打好的腹稿就这么毫无了用武之地。 “——唐晓翼你睁眼说瞎话也给我有个限度!!”我忍你这点很久了!! dodo冒险小队的几个孩子才溜走不久便听到了阿玖那极有穿透力的怒吼,接下来的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如果没记错,他们刚从亚瑟庄园的游戏室出来,那里好像有桌球飞镖围棋象棋国际象棋等易投掷物品…… …… 一路走好,唐大狐狸。 关于在游戏室里发生的事,唐晓翼后来只字未提。 阿玖吵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浮空城,最终还是远在英国伦敦忙得连轴转的温莎亲自提笔,向冒险协会提出申请,将羽之冒险队的赞助商换成了阿玖的本名,并成功拿到了邀请函。 得知事情始末后,唐晓翼再次对这位妹控好友表达了自己最诚挚的鄙视:“这么宠着她,你干脆把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给她得了。” 然后在伦敦的温莎一本正经的回复了他:“没关系。只要温蒂想要。” 唐晓翼发回信息表示了对希哈姆家族的哀悼:“你没救了温莎。” 温莎礼节性的表达了自己身为公爵的谦逊:“过奖了。” 阿玖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不亦乐乎,以一个八卦分子的职责操守评价了一句:“□□味挺浓。”完全没有半点自己就是引起这场针锋相对的局面的导|火|索的自觉。 墨多多表示他很好奇阿玖始终坚持要去浮空城的原因,于是便在某个下午逮着了落单的阿玖,问出了他心中的疑虑。 “浮空城?唔,其实我对浮空城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啦。”阿玖笑了笑,忽然抬眸望向天空,浅蓝的眸子映着那渲染着夕阳余晖的远方。 墨多多以为她在看什么,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然而视线所及却是那永远不曾变换模样的天空,夕阳余晖的艳红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正是盛夏之际,西边天尽头的地方早被如火般燃烧的红色染透,晚霞像大红的绸缎,每日可见的风景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阿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方某处。那样的目光过于深沉。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认真形容出来的目光。 墨多多不敢出声询问下去,甚至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忽然觉得,其实阿玖并没有一直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般坚强与乐观。 她望向的远方,像是在找寻着谁,等待着谁。 “夏佐学长说,浮空城其实就是巨人族遗留下来的「诺亚方舟」。所以我想。既然远古时期的巨人族与精灵族交好,那么,我是否能在那里找到一点关于学姐的消息呢……” 阿玖突然开头说话,愣是把墨多多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因为阿玖所说之话而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墨多多张了张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阿玖姐姐……你,你还没有放弃啊……” 你还没有放弃,找回落落姐吗? 墨多多脑海里不禁回想起2012年12月的那个夜晚,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唐晓翼带着昏迷的阿玖造访墨家,面无表情的告诉他们一个消息:秋落消失了。 可怜他们的小心脏啊,眼见着应该已经死去的唐晓翼和阿玖出现在眼前,然后又立刻被落落姐消失了的消息轰炸。 墨多多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做梦,呆呆的掐了自己一把。 疼。 不是梦。 那就是唐晓翼联合落落姐在开玩笑整蛊他们喽?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唐晓翼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用一种带着怜悯的讽刺眼神看着他们。 后来,阿玖醒了。面对他们仿若无穷无尽般的疑问,阿玖却半句都没有回答。她那副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他们答案。 于是他们决定去找秋落,却被查理和洛基阻拦。唐晓翼在一旁冷静的分析了他们这一想法与行动的无勇无谋,言辞之间用尽了冷嘲热讽,生生把他们说得哭出了眼泪。 而那时亚瑟的出现,打碎了他们心底最后的希望。 温和慈祥的百年船王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只是那清隽的少年面容却透露出丝丝疲惫:“落落不是消失了,只是回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亚瑟的话如当头喝棒,彻底捻熄了他们心头蠢蠢欲动的火苗。 墨多多终于想起了被他们忽略了很久的非常重要的一点:秋落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长久的相处,他们便渐渐的忘了落落姐来自异世的事实,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就该生活在这里,并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她只是回去了一直想要回去的故乡,他们哪有什么权力去干涉她的决定。 道理其实人人都明白,一想就通。然而这份悲伤的心情却纠缠不去,仿佛一团阴云笼罩着他们。 落落姐回去了……异世啊,那是他们无力触及的领域。那么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往后的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人了呢? 再也不见。——这是一个与死亡同等残酷的字眼啊。 ……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任性。”阿玖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想中的墨多多。此刻的金发少女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活力,明亮的眼眸更衬得她整个人神采飞扬。 只是,她说出口的话语却那么令人心酸。 阿玖:“哪怕需要我用尽这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我也要找到前往那个世界的线索。不战而退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就算只有芝麻大的希望,我也绝不放弃。”然后,宣誓般的话语蓦然低了下去。 “我很贪心对吧?生命里最喜欢的和最在意的两个人,我都想同时拥有,然后死也不放手。” 她扬唇笑了起来,目光仍在遥望远方。 “我想再见学姐一面。我想……”她没有再说下去。 晶莹的泪水溢出来了,为浅蓝眼眸抹上迷蒙的水光。剩下的话语被梗在喉咙,无声的呜咽与悲泣淹没了一切。 “我想再见学姐一面。我想……” 我想再次遇见,那个生命中不可遗失的,我最重要的人—— 起风了。 阿玖将自己被气流吹乱的发丝捋好,绕到耳后。她向几步外的dodo冒险小队的四个孩子挥挥手,目送他们乘坐上那华美的巨鸟飞向天空远去,浅蓝的眼眸闪闪发亮。 巨鸟升空时扇动翅翼卷起了气流,扯得那浅金的发空中乱舞。 “不死鸟,安卡……”阿玖望着天际那逐渐远去的黑点,神色肃穆,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思考着什么。 唐晓翼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还发什么呆,走了。” 阿玖皱着眉,转眸看着唐晓翼:“诶,唐晓翼。你不觉得那只叫安卡的不死鸟在除了羽毛的颜色和体型的大小外,外形几乎与王鸟一模一样吗?” 闻言,唐晓翼扬眉,茶眸上挑。“脑子烧坏了?想那只鸟想到是只鸟都不放过。” “唐晓翼!”阿玖有些生气,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我是认真的。别老给我扯开话题!” 眼看两人又要爆发大战,一旁看不下去的狼王终于不再沉默,开口道:“安卡是「诺亚方舟」上的守护者,浮空城的元老之一。当初发现了安卡的是冒险协会现在的会长雷欧,等到登上浮空城,你可以试着去问问他。” 阿玖被会长的名字雷住了,不死鸟安卡王鸟什么的统统扔到了脑后。她愣愣地念出那两个字:“雷……欧……?” 然而唐晓翼一如既往的不积阴德,嗤笑一声字字带刺:“雷欧会长需要管理那么大一个协会,哪有时间听你讲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出乎意料的是,阿玖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反而是极其冷静的看了他一眼,道:“唐晓翼你还真是一分钟不毒舌就浑身不舒服啊……”然后垂眸,喃喃自语:“没找到冒险协会的会长居然叫雷欧……” 这反应太不正常了,唐晓翼难得疑惑:“冒险协会的会长不能叫雷欧么?” 阿玖摇了摇头:“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这世界的巧合真是太神奇了。我知道有一本儿童畅销书的作者也叫雷欧的说——”说到这里时,话音突然就断了。 只见阿玖刚才还毫无焦点的眼眸猛然明亮,仿若天边的星辰般闪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所说之话坚定到令旁人侧目:“去浮空城太对了!我一定要见到那个雷欧会长!!” 说罢,阿玖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完全无视了身后的一人一狼。 唐晓翼:“……”莫名其妙,她脑子终于坏到没救了? 狼王洛基:“……”她怎么就突然斗志高昂起来了? 几秒诡异的沉默后—— “晓翼。”狼王肃穆的声音叫住了欲转身离去的栗发少年,目光平静温和,倒映着少年的金色兽瞳里闪着睿智的光芒:“你最近很不正常。” “你看错了,洛基。我很正常。”唐晓翼的声音不咸不淡。少年略显苍白的清瘦面容挂着不羁的笑,看不出与平常有半点不同。 “别试图在我面前说谎,晓翼。我跟着你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狼王的声音沉稳肃穆,其中那份威严也逐渐清晰起来:“你总在刻意激怒她。” 唐晓翼冷笑,嘲讽般地道:“别说得我有多在意她一样,洛基。我只是……” 少年的话语戛然而止,像突然迸断的磁带。 这个骄傲的少年抿紧了唇,眉头紧皱。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神情都悄然消失了去,流露着自嘲与迷茫。 空气再一次沉寂下来。四周只余下了清冷的月光与晚风拂动草叶的轻响。 狼王看着眼前这个显露出自己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的少年,他孤单的背影映在它的瞳孔里,凉薄得令人心疼。 ——“我只是……除此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能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他终于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随后自嘲一笑。 “我简直幼稚得连墨多多都不如。”自嘲还不忘鄙视一遍躺枪的墨多多。 “……”狼王沉默了。 它几次都想张嘴说些什么,最后都沉寂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狼王长叹一声,给了主人最明智的忠告:“放下你的骄傲吧。晓翼。” 亲爱的少年,你太骄傲,你太怯懦。 你心爱的女孩正在逐步远去,而你却仍站在原地。 不曾说出口的心意会让感情沉积,得不到回应的痛苦会让心底的荆棘肆意生长,深陷血肉的尖刺会将你的心折磨至疯狂。 说出心中所想需要巨大的勇气,与豁出一切的决绝。 那个人不会一直站在原地止步不前。人心难测,生命无常,在能够说出口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言明真心。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感情,错过就将会是抱憾终身的悔恨。 -end- 第85章 第五十九幕加冕 穿越重重迷雾,前方将于何时出现光芒却是未知。 古老的宫灯散发着荧白的光,浅色的阴影覆在女孩苍白的面庞上,勾勒出交错折叠的光影。秋落缓缓地前行,无心去计算究竟已在迷雾中走了多久。 王鸟乖巧地站在秋落肩头,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与主人一样,一言不发。 在不知走了多久的某个时间里,白雾忽如潮水般地退去,飞快地将其后掩藏的建筑物显现了出来—— 无数堆积的巨大石块,模糊的纹路与苍翠的青苔、藤蔓交织着攀爬其上,沉默无声地向来者诉说着远古的故事。秋落抬眸,天空是死寂的灰白色,连空气都充斥着腐朽的时□□息。 这里就是巨人族最后的遗迹——诺亚方舟。漂浮在高空中的巨大石船。 秋落登上了身旁的一块巨石,站在高处眺望。入目之处尽是古老的青灰色石块,那些残破的石块、林立的石碑、倒塌的石柱构成了天然的迷宫。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找的地方根本无从找起。 想了想,秋落决定分头找。 “雪儿。”她轻唤。 站在她肩头的雪白小鸟立刻飞起,羽翼燃起血色的火焰。它展翅高飞,唳声长鸣—— 待王鸟再出现在秋落面前时,它已恢复了以往那般硕大的体型。它的羽毛仍燃着血般的火焰,每一次扇动都卷起一阵炙热的气流。 “去找记录着奥菲斯的预言的祭坛,雪儿。”秋落伸手摸了摸王鸟的冠羽,轻轻地说。“拜托了。” 王鸟长鸣,唳鸣清越,经久不息。 它扇动翅膀,如出征的战士般,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前去履行王的嘱托。 眼看着王鸟的身影化作小点,最后消失在视线中后,秋落才缓缓地收回了手,转身往王鸟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点点地在无数残破的石块中寻找不知坐落何处的预言祭坛。 这个堆满了巨石的遗迹大得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举目都是青灰颜色的老朽石块,写满时光的痕迹。在这里呆得久了,会连心都枯燥起来。 秋落提着那盏引路灯,不急不缓地在无数巨石中穿梭,荧白的光芒驱散了这个灰白世界的死寂,带来一丝生气。 这样仔细地四处搜寻,不禁使得秋落想起了那时寻找那枚竖琴项链时的情景。现在认真回想,若不是她丢弃了项链,她也不会遇到那个令她火大的异国少年,更不会遇见几十年前的亚瑟…… 命运真是玩笑般肆意妄为,又如谜团般环环相扣啊…… 秋落出神地想着。 说起那枚竖琴项链……无缘怕是再找不回来了吧?这几十年后的世界,当时的那明亮如火焰般的异国少年怕也再遇不见…… ……哼,算你小子好运。 秋落赌气的想。 要是再让她遇到他,管他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是快入土为安去了,她都绝对要把那家伙再一次踢进河里去——话说这么做对好几十岁的老人家会不会太过分了? 秋落想着。到了下一个瞬间,路途蓦然转角,于是目光偏转—— 那一抹记忆里最厌恶的火红,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满目青灰地世界里。 ——有没有人曾说过,命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堆积而成的天大的笑话? ——我恨这命运,因为它根本没有给我半点可选择的余地。可同时我又爱着这命运,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一次再一次。 错觉?还是幻觉? 秋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块。退无可退。 眼前的异国少年有着与记忆如出一辙的容貌,分毫不差。 少年显然也没想过这样荒凉的远古遗迹里竟然会有人,同样愣住了。不过他的反应明显比她更快,在她后退之时便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crystal!” 这样的一声呼唤,仿佛越过了数十年的时光。 秋落此刻只有一个感想。 疼。 被拽住的手腕好疼。 果然一见面就拉得一手好仇恨的除了唐晓翼就剩你没谁了。秋落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眼角微抽:“果然是你啊……” 秋落用力挣开被少年扣住的手腕,然后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迫使他身子前倾靠近了自己。两人间本来就够近的距离再次缩水。 眉头紧皱,黑瞳眯起危险的弧度。她磨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硬挤出来的森然:“你还真是让我好找……项链还我!” 要不是这个混蛋家伙带走了她的项链,她也不至于上了那艘船,更不至于遇到亚瑟,最后不得不在他眼前消失……想想就火大,无比火大! 因她的靠近而手足无措的少年茫然地看着她:“什么项链……” 秋落:“……” 四周充斥着的肃杀气息诡异的沉寂了一秒,然后又如火山般地猛然爆发。 天干物燥,容易上火。 现在虽然不是月黑风高夜,但这里却是荒芜无人地,她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杀人越货然后毁尸灭迹的可能性呢…… “……少?装?傻——” 秋落想暴走。秋落想黑化。 雪儿你在哪……为什么这种时候你又不在了啊啊快回来给她灭了眼前这家伙……!! 她的眼里倒映着他,黑瞳之中盛满怒火。 这般模样的她,终于有了那属于人类的生气,不再似以往见到时那般美丽如人偶般的精致空洞。 crystal,黑色的妖精,改变他一生的奇迹,你终于…… 他呆呆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看得让人莫名心酸,就像是溺水之人在奋力地伸向那救命的最后稻草一般—— 秋落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黑瞳中的怒火融雪般地散去,拽住衣领的手也无意识地松了力道:“……你笑什么……喂——!” 她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漆黑的瞳孔蓦然紧缩。 他伸手取下拽着他衣领的手,然后微微俯身——抱住了她。 那样紧紧地拥在怀中,仿若此生都不肯放手。 crystal,黑色的妖精,我年少时的梦啊…… 你是改变我一生的奇迹。 而此刻你终于出现在我眼前,再度让我遇见了你…… 秋落用力挣了挣,却不料想那手臂越收越紧。她不禁恼火起来:“……喂,想死吗?” 咬牙切齿,切齿咬牙。四个字说出来冷得像冻上了足足两尺厚的冰层。 少年你是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对吧?! 然而,少年平静的声音传来,坚定认真不见半点犹豫: “即使死掉也没关系。” 他毫无波澜的决然话语,终于让秋落满腔的怒火得以冷静下来。状况不对劲,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听见他心脏的跳动声,快得让人怀疑下一秒是不是就会不堪重负地破裂。她还察觉到他颤抖的呼吸,恐惧的、喜悦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强烈得已经不容得她忽视。 于是某个念头颤抖着从心底冒了出来,然后带着能将心脏冻结的温度一路蔓延,疯狂生长。 一时间,秋落被心底浮现的猜想震惊得甚至忘记了挣扎。 “crystal。”她听见他唤她的名。 恐惧像决堤的洪水,顷刻将她淹没。 “只有在这一刻,我感谢命运的安排。” ——不要说。 “我想见你。在还是少年模样的时候再次遇见你。” ——请你,不要说。 空气的温度迅速升高,血般的殷红火焰像怒放的花朵在青灰色的世界里盛开。 秋落的平静下来,紧皱的眉舒展,黑曜石的眼睛恢复毫无波澜的沉寂。 “请松手。” 她的声音极轻,没有恼怒,没有冰冷,却是比之前者更为残忍的淡漠。 “……crystal?”他有些迟疑地唤她的名字。秋落在这一瞬间里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臂。 秋落谨慎的和他拉开距离,漆黑的瞳孔倒映他的错愕与茫然。她望向他的目光淡漠到了极点。 “我知道,这是你的执念。”秋落抢在他之前开口道,声音清冷淡漠。她不给他解释与说明的半点余地,直接而了当地告诉了他最后的结局: “——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漫天仿若花朵盛开的血色火焰聚集,一点一点模糊玄衣王者的模样。待到火光散去,满目青灰色的世界里只余遍地老朽的巨石。 那般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留半点回转的余地。 少年痴痴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许久之后,僵硬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真过分啊,crystal……” 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 所以,请不要再企图靠近我。请不要喜欢上我。 亲爱的少年啊,追寻王者的踪迹是一种时光的悲哀,爱上不老不死的一族更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折磨。 紧抓着一个世纪不放的,那已不是喜欢或爱,而是执念。如果你放不下,那么我便不再出现,不会给你……不必要的希望。 布满时光痕迹的巨石上,周遭尽是破碎坍塌的远古遗迹。秋落将宫灯放在一旁,自己则坐在巨石边缘,黑曜石的眼睛眺望远方。 这个青灰的世界里没有空气的流动,腐朽的气息凝聚不散,让人觉得呼吸都充满了时光的哀叹。 秋落没有去找刻有预言的祭坛。她只是这样沉默的坐在危险的仿若悬崖的巨石边上,再向前一分就是坠落的深渊。她静静地遥望远方,看不出半点情绪的面容似是在沉思。 明明只是相处了几个月而已,期间她对他的敌意显露得清楚无疑,他到底是崩坏了几根筋才会…… 秋落想不通。想不通。 许久之后,秋落终于还是放弃了思考,轻轻叹了一声。 总之,以后都不要再遇到他就是了!……虽然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当初语言不通怪谁。不过被不知道名字的人喜欢上还真是……以为这是童话故事吗? …… 继名字之后,秋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忘记叫他把项链还回来了。” 于是莫名的又有点火大啊。 而就在此时,一阵清鸣悠悠传来。秋落微愣,转身望去,只见一身雪白羽翼的王鸟正展翅向她飞来,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它落在她身旁,仰起头颅看她,像一个满心期待着夸奖的孩子。 秋落抬手轻抚了抚它的冠羽,黑眸低垂,嘴角弯起:“嗯,我知道了。做得很好。” 得到夸奖的王鸟气势更加高昂。它兴奋地展翅高飞。围着秋落所在的巨石飞了一圈又一圈,唳鸣悠扬。 秋落站起身来,拍去玄黑古衣上的尘土,抚平衣料的褶皱,然后弯身提起一旁的古老宫灯,抬眸,道:“雪儿,去祭坛。” “唳——”王鸟应了一声,停止了兴奋的转圈运动。它的身上冒出血色火焰,在秋落前方引路。 秋落抬脚,在落下的瞬间里,空间置换—— dodo冒险小队此时正面临着极度不妙的处境中。 为了营救被掳走的墨爷爷,追查鬼影迷踪的藏匿地点,他们与其他几支冒险小队一起进入了浮空城的谜境,但却因遭到了安卡的袭击而导致队伍分散了。现在好不容易成员聚齐,却面临着被谜境中的诡异‘二重身’围杀的大危机! 墨多多一边奋力地撒开脚丫子逃,嘴里还一遍嚷嚷:“呜哇哇啊……这个时候如果落落姐在就好了!!呜……阿玖姐姐其实也可以的……唐晓翼也行的!总之是个人就好!!” 查理气极,要不是此刻正在逃命,铁定给墨多多一个爆栗:“这个时候应该自己想办法脱困,别老惦记着别人来救你!” “我有在努力地想办法啊疯狗太郎你连让我叫的权力都不给吗?!”墨多多立刻反驳了回去。 一人一狗对话间,他们因跑错了方向,已经自己跑进了死胡同里了。 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墨多多没法淡定了。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殷红的颜色。 那颜色如此醒目,哪怕只是一瞬,墨多多也被吸引了去。不由自主地转动头颅—— 那是一股血色的火光,在围攻他们的八个冒牌货上闪现,眨眼间摇曳升腾,仿若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仅仅只是眨眼的时间里,便将那冒牌货们吞噬殆尽,连灰都没留下。 dodo冒险小队的四个孩子:“……” 查理:“……” 沉默几秒后。 扶幽:“那……火焰……好、好眼熟……” 婷婷皱着眉头:“嗯,好像是……” 墨多多很是兴奋:“一定是落落姐听到了我的祈祷!!” 然后查理一爪子拍了下去:“墨多多你白日梦做够了没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完成任务和协会取得联系!” 虎鲨立刻向墨多多挥了挥拳头,表示支持自家老大:“听查理老大的没错!” 墨多多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蔫蔫地点了点头,和伙伴们赶紧离开了安卡的祭坛。 待dodo冒险小队远远离去后,祭坛遗迹的某个角落的阴影里,一身玄衣的秋落从中走出,黑色的眼眸低垂。她轻叹:“查理还是敏锐到不像一只动物呢。” 王鸟低鸣了一声。像在附和,又像在不屑。 “雪儿。”秋落轻轻地唤了一声。 “唳……”王鸟的冠羽瞬间颓废地耷拉下来,一副小动物受伤的委屈伴着失落的神情。但即使如此,它还是乖乖地展开翅膀,向着dodo冒险小队消失的地方飞去。 眼看王鸟化成的雪白小点渐渐远去。秋落抿唇,沉默许久后才轻轻地低喃了一句:“谢谢。” 四周寂静无声,秋落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缓步走上安卡的祭坛一级,最后在一根石柱前停下。青灰的颜色与周围的巨石没有什么不同,石柱上爬满枯藤与青苔,古老的文字被时光磨去,已渐渐看不出曾经镌刻的话语。 秋落抬手,纤细苍白的手指划过符文般的古老文字,一点点描绘着时光的故事。 巨人族一夜间消失的秘密啊,那属于远古时代的过往,埋葬在重重谜团之下的真相,永远永远都不能被世间凡灵得知的真实—— 划破指尖,裂开的皮肤涌出鲜血。王者展开歌喉,开始吟唱远古的歌谣: “「太阳之子奥菲斯」 「吟游诗人奥菲斯」 「你是时光的旅者」 「你是命运的宠儿」 「古老的神之血脉啊」 「远古时代的预言者」 「请你此刻,于我眼前,展现你的真容——」” 神秘种族的古老发音,吟唱着梵歌般的咒语。 每唱起一个音符,那腐朽石柱上镌刻的远古字符便被点亮一分,散发着荧蓝的光芒,仿若沉眠无数年的力量被逐步唤醒。 待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预言者的石柱猛地放出强烈的荧蓝光芒,破碎的祭坛遗迹亦浮起无数荧蓝光团,一切的一切都与那时开启界门的情景如出一辙—— 秋落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四周已经变成一片荧蓝光芒的海洋,明亮却并不刺眼。 眼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俊美男人。 “「吾王。」”金发男人向她行礼,深深地弯下|身去。“「恳请您,宽恕巨人族的罪过。」” 秋落只是抿唇,沉默地看着。 金发男人的声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当初正是它告诉她:命运不可逃避,无处可逃。 只是此刻这声音并非那冰冷的机械声音,而是柔和而动听的,属于一位真正的吟游诗人的歌喉之声。 他是奥菲斯。 巨人族的奥菲斯。太阳之子奥菲斯。 预言者奥菲斯。 “「德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的贡献使得族人心生贪婪与欲望……」”奥菲斯仍在诉说着,像在唱一首远古时光的歌谣。“「我只恳求,您的原谅……」” 眼前的奥菲斯只不过是数万年前遗留的影像。而现在,他只是在重现数万年前记录在石柱与祭坛上的预言。 秋落只是静静的聆听,聆听预言家讲述的历史与未来的命运。 听,吟游诗人的歌声是多么的美妙,而预言家唱着的未来却那般悲哀—— “「时代的洪荒啊,已经到来」 「命运的车轮啊,谁也无法阻挡」 「仁慈的海神遗落本心,失去自我」 「他的妻子将为他而死,」 「天下凡灵皆为之悲泣」 「吾王啊,吾王」 「布莉莉安特」 「您会死去,您会安眠」 「身躯化为尘埃,魂灵消散于世」 「承神之福泽与诅咒的王者血脉啊,」 「将于父与母的血肉中诞生!」 「这个孩子将是最后的审判,」 「新生之王将见证宇宙的死亡!」 「她的出生要葬送生母」 「她的归来会埋葬生父」 「世界的命运偏离最初的轨道」 「审判的天平倾斜既定的度量」 「新生之王啊,精灵族的后裔」 「她是最后的王者,她是最后的审判」 「世界会抛弃她,亲人会遗忘她」 「她的悲哀不可言说,她的痛苦不能共享」 「她的王途布满荆棘,她的王座堆满枯骨」 「她将去往世界与命运的尽头,」 「见证宇宙与一切覆灭的瞬间!」”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奥菲斯的吟唱也已终止。他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深深的低着头。秋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数万年前的远古时代,预言家奥菲斯就已在歌唱着王者与世界最后的命运。 一切都将在死亡中凋零。一切都要覆灭。 一切从虚无中诞生的,也自虚无中消亡。 从起|点而来,自当往终点而去。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生命不过是一场无休止的轮回。 “「吾王。」” 奥菲斯终于站起身来,那双仿若爱琴海般清澈美丽的碧蓝眼眸恭敬地望着她。 秋落一愣。 只见奥菲斯轻轻抬起了双手,像在做某种欢迎的礼仪。他望着秋落的目光尊崇而真挚: ——“「欢迎归来,最后的精灵王。」” 欢迎归来,最后的精灵王。 这一句仿若烙印般刻在记忆里的话语,秋落至今记得清楚。当初在海底城时,她踏入那扇黄金大门,抵达路的尽头。那个失去了生命的青灰色人头用机械的声音,宣判般地诉说她的命运与未来。 在秋落沉浸在回忆里时,四周的荧蓝光芒忽然渐渐地黯淡了下去,仿佛从远古残留至今古老的力量即将告罄。然后,秋落听见四面八方远远传来无数声音的颂唱,纯粹而空灵,像是唱诗班的真挚祷告,又像是朝圣者的虔诚梵唱: “「歌颂吾王的归来,死亡是为不朽。」” “「奏响绝唱的序章,毁灭即是新生!」” 有光华随着歌声聚集而来,在她眼前愈演愈盛。光华中隐隐勾勒出某件物品的形状。 奥菲斯再次深深地弯下身去。吟游诗人歌唱预言的未来: “「新生之王啊,吾王克莉斯多」” “「——这世间无人能为您加冕!」” 音符落下的瞬间,秋落眼前聚集的光华猛然散去,露出了其中包裹的物品——那是一顶王冠。 银灰色的冠身泛着淡淡的冷光,像是由某种不知名的珍稀金属制成,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质感。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其上铭刻的古老纹路。王冠整体很是简朴,只在其上镶嵌了一颗血色的宝石。 然而下一秒,这顶王冠便在淡淡的光华中渐渐变换了模样,银灰的冠身变幻成漆黑如墨的颜色。原本菱形相接的冠身长出尖刺,一丛一丛地缠绕其上。最后,连那血红的圆形宝石都变成了森冷的藏青色菱形宝石。 王冠彻底幻化成形的那一刻,这个由荧蓝光芒构成的海洋连同着奥菲斯的影像一同消失了去,映入眼底的就只有这王冠和那破财残缺的远古祭坛。 秋落看着眼前的王冠,紧紧抿着唇,垂眸不语。 精灵王的王冠与王座一同从上一代王者手中继承,交接的瞬间将幻化成此任王者命运所指的模样。当初布莉莉安特退下王座,脱去审判之名。她将王者的王冠托付于预言家奥菲斯,作为原谅巨人族罪行的证明。 布莉莉安特,她的生母,前任王者的王途,命运所指的方向为剑与鲜血。 而她,克莉斯多,新生之王的王途,预言指出那将是一条布满荆棘与杀戮的征途。 秋落缓缓地勾起嘴角,黑瞳眯起,讽刺地笑道:“荆棘王冠吗?呵……这究竟是王者的象征,还是命运的镣铐?” 四周静悄悄的,秋落自言自语的讽刺话语,转眼之间便随着时间一同消逝了去。 浮在她眼前的荆棘王冠通体玄黑,冠身勾勒着深青色的诡谲纹路,与她身上所穿的玄衣如出一辙。那颗镶嵌其上的藏青宝石泛着森冷的光芒,犹如她另一姿态时变换了模样的眼瞳。 最终,秋落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顶继承自生母的王冠。此刻它已变幻为最后的精灵王命运所指的模样,昭示着她的未来将布满无数深深梏入血肉之中,带来刻骨疼痛的尖刺。 一切就如吟游诗人歌唱的那样。 最后的王者,唯一的存在。 王途之上荆棘丛生,王座之下尸骸累累。 命运啊,即便是过去也好,此刻也好,未来也好,我永远都不会向你低头。 我已在母亲面前立下王者的誓言:无论被抛弃,无论被遗忘。无论经历何种悲伤,无论遭遇何种痛苦。 哪怕无人为我加冕,我仍愿身化镰刃,冠审判之名。 -end- 第86章 第六十幕终归/上 半空中传来鸟类扇动翅膀的声响,空气卷起气流,扯动玄衣女孩柔软的黑色长发和宽大的衣角。 那是一只体型极大的巨鸟,它有着如朝霞般鲜艳刺目的华美羽翼,仿若王鸟燃起血焰般的殷红亮丽。它自遗迹的远方飞来,落在祭坛之上。 “「吾王。」”它在年幼的王者前低下高昂的头颅,并告之自己的名讳。 “安卡。安卡。”秋落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黑眸缓缓眯了起来,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安卡。」” ……原来如此。 秋落抬起眼眸,漆黑的瞳孔映着它几乎与王鸟如出一辙的模样。她的神色依旧淡漠,所说之言听不出任何感情: “那不是你的错。”亦不是你的罪。 你的存在是罪证,但你本身并不是。 年幼的王者伸出双手,轻轻抱住它的头颅——她的双手只足以环抱住它的头颅。她的紧紧贴着它的,仿佛这样就能给它带去一些安慰。年幼的王者闭着眼,苍白秀美的面容沉静安详。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你没有错。”她的声音依旧是一个孩子的稚嫩软糯,故作老成的淡漠融洽而无半分突兀。年幼的王者拥抱这个背负着累累罪责的灵魂,愿能稍稍安抚它的心。 远古的遗迹,漂浮高空的诺亚方舟承载着最后的希望。 十数万年的等待,身经无数时光的沧桑巨变,终于等得那最后的王者归来。 一切都在逝去,一切都在新生。 残破的青灰世界里,沉寂得仿若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她拥抱它的灵魂,一如在那时空凝固的世界里轻轻拥抱王鸟炙烫的信仰。 “——「谢谢你们等待了我那么久。」” “「我回来了。」” 他们的王者终于归来。 阿玖和唐晓翼才登上浮空城没几分钟,阿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浮空城的科技不愧是世界顶尖,浮空城的广播就爆出了一则爆炸性的消息: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城通缉dodo冒险小队!全城通缉dodo冒险小队!” 广播循环播放了几遍,而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阿玖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最后将之归于了dodo冒险队这几个孩子头上的明晃晃的主角光环的作用。 想清楚后,阿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怪不得学姐叫他们麻烦制造者……真理啊。他们又干了什么?” 唐晓翼挑起眉头,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哼,估计是墨多多那小鬼捣坏了会长的研究成果……” 然而阿玖没等唐晓翼把毒舌的话说完便一把拉过了他的手臂,扯得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狼狈地摔倒。 “你!”唐晓翼怒。 “好了好了唐晓翼我知道你肯定又想损那几个孩子一顿但是他们现在又听不见你说你毒舌有几个意思事情已经严重到被全城通缉的地步了哪还有时间听你毒舌来浪费总之现在的重点就是赶紧找到dodo冒险队问清楚原因然后再解释清楚……啊!有了,广播说他们在中心花园的草丛里,我们快过去吧!” 阿玖扯着唐晓翼的手臂,几乎是以强硬的态度拖着他走,嘴里还爆豆子似的不断倒出话来,炮语连珠式的说话连气都不带换一下的这项神奇技能估计也就阿玖能办到。她终于成功的堵得唐晓翼说不出话来了。 当毒舌遇上话唠,有时损人的效果就会变得微乎其微啊。 唐晓翼不知道他究竟是该为自己默哀呢,还是默哀呢,还是默哀呢? 他抬眸,少女那扬在空中的浅金发丝映入眼底,恍惚间竟像是晨间的阳光照进他沉郁的眼里。 目光下垂,落在她扯住他手臂的地方,再抬眸看看她本人,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 栗发少年认真地想了想。 一秒钟后,唐晓翼选择了沉默。任她扯着他,跑向完全未知的地方。 最终,当阿玖和唐晓翼找到dodo冒险小队时,却是在浮空城的中|央发射塔上。 在他们寻找着那几个孩子时,浮空城又传出爆炸性消息:冒险协会的会长雷欧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浮空城的市长汉森,而汉森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即将开启雅各布天梯计划! 身为八卦分子的直觉让阿玖敏锐的嗅到了其中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巨大信息量,于是当机立断的改变路线——去中|央发射塔! 不过由于距离太远,而他们的移动速度又太慢,更何况现在时间紧迫,亚瑟两人身后当了一路巨型灯泡的狼王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咬一提就把两人甩到了后背,然后便开始了向着中|央发射塔一路飞奔。 于是阿玖不淡定了。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前方一人的腰身不松手,闭着眼睛撒下一路碎碎念:“洛基洛基洛基!!!你速度慢点啊慢点虽然我现在心脏病好了但也经不起你这么刺激的过山车式折腾——啊!!……” 听着耳边的碎碎念,唐晓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身后的她抱过来的手臂那么用力……磨牙,少年难得怒了:“叶玖你松手顺便闭上你的嘴巴!啰啰嗦嗦废话连篇的吵死了!” “我偏不!”阿玖不甘地顶回去。一想起近来他各种挑拨她的怒火,现在下意识地就和唐晓翼唱起了反调。“我干嘛要听你的话?你又不是学姐!我是真的害怕啊!对于这种没有安全带的高速移动我有种本能的恐惧啊!!” “温蒂d希哈姆!”唐晓翼把她的正名都叫出来了,可见他的怒气有多少。 他咬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眯起的茶眸翻滚着某种极其压抑的情绪,深沉得不复平日的灿若星辰。 “真是该让温莎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人的常识……”他说,声音有股被极力压抑的恼火与嫉恨。 什么叫“我干嘛要听你的话,你又不是学姐”?!这话光是听见就让人火大! “我做人常识怎么了!”阿玖语气恶狠狠地顶回去。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没脑子的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然后瞎哼哼的哺乳动物是没有常识的意识的!” “……唐晓翼!!”于是阿玖也怒了。两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充当交通工具一路飞奔的狼王沉默了:“……” 犬科动物的听觉比人类灵敏得多,阿玖的碎碎念和唐晓翼的磨牙声它都听得清楚。这下不仅体力持续消耗,连精神都在饱受摧残。 ……真是辛苦了,狼王。 待到狼王抵达中|央发射塔时,明显是没能赶上事情发生的高|潮部分,直接就跳入了结尾。 那只落在发射台上,浑身浴火的华美王鸟就是标志。 浮空城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dodo冒险小队究竟引发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大事背面又究竟包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爆炸性信息,这些阿玖统统都已无心去理会。 在目光触及王鸟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已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空寂下来。 “王鸟!” 阿玖跳下狼王,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发射台上的火焰影子,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气势汹汹无人可挡,仿若孤注一掷的赌徒。 那绚烂到了极致的殷红火焰蔓延,连金属制成的发射台都烧了起来,像是从地狱深渊诞生的能够焚毁一切的红莲业火。 有着初雪般洁白羽翼的华美鸟儿扇动翅膀,眼看就要飞入空中。 阿玖直直冲入那疯狂摇曳升腾的血色火光中,在那一瞬间里生生抓住了王鸟的爪子。她不顾四周火花的炙热高温,只倔强地抬头望着王鸟,声音颤抖: “王鸟,带我去见学姐……我知道你能找到她!带我去找学姐,我求你……求求你,王鸟……” 仿佛是压抑了数月的恐惧此刻都轰然爆发,她呜咽着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饱含无法形容的揪心酸楚。 “我想见她……我想见她!学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学姐在我心中的分量,我叶玖自信绝对不比你王鸟少一分——!!!” 火光摇曳,红莲的业火焚烧罪恶的源泉。炙烫的气流吹得她金发飞扬,好似在浴火而舞。 美丽的少女,是谁给了你勇气,是你义无反顾地跃入那未知的惩罚之火中,无惧烈焰的烧灼与炙烤? 费尽心思的逗她一笑,为了那个人甚至愿意放弃心中最喜爱的少年,跨越时空也想再次拥抱她沉默温柔的灵魂,只因幼时初遇那一眼沁人笑容的惊艳。 “学姐,我想找回那个你。那个爱笑的、温柔的、相信着这世间一切美好与希望的你。但是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连见你一面,都办不到了呢……” 高温烧得人难受,阿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知觉了。不顾一切地跃入王鸟纵下的烈火,她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 阿玖不由自主地低头,周围强盛的火光扎得她眼睛发疼。 身后传来墨多多他们的声音,还有狼王的、不认识的人的……啊,好像还有唐晓翼。 没事的,没事的啊。 阿玖在心里笑着告诉自己。 王鸟的火焰不会真的烧伤她的。 因为学姐的力量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始终是如此盲目地相信着。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唐晓翼发誓他不会忘记那一刻,一如曾经羽之冒险队的成员一个一个地减少时的瞬间。 那血色的火焰以燎原之势猛然爆发,顷刻间将整个发射台淹没,她的身影也再看不见。而后,喷薄的血色火焰又眨眼湮灭,半点火星都没余留。 发射台整个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干干净净不留半点残渣。 ——那阿玖呢? 那个前一刻还喊着“学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和他争执了一路的阿玖呢? ……和王鸟一起消失了?还是…… 后一个可能性,他没有勇气去想象。 瞳孔倒映的世界几乎已灰白,耳边的一切声音都隔了一个世界般听不清楚。 2013年8月,浮空城。 她随着火光消失的那一瞬间,遗失的恐惧扩大不安的心境。 那一刻,他曾真心悔恨过。 ——……为什么,没有主动抓住她的手? 远远的,有飘渺如雾的歌声传来。 包裹住她的炙热温度消失不见,此刻的空气清凉得像把她整个人都丢到了冰窖里一样。 ……咦? 阿玖反应过来,然后便觉得右手一疼,有什么被她抓住的物什挣脱了她的束缚。 难道……难道说! 浅蓝的眼眸猛然睁开,阿玖不顾被光刺得生疼的眼睛,四下环顾了自己所处的荒凉世界,终于从举目的青灰色遗迹里望见了那一抹熟悉到骨子里的漆黑身影。 “——学姐!!”她不由得大喊一声,并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人扑去。 玄黑古衣的女孩坐在斑驳老朽的石块上,那漆黑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色苍白如纸。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低垂头颅,凝眸沉思,一动不动的模样几乎要融入到周围破败的青灰古石里去,仿若时光的雕塑。 一瞬间,阿玖仿佛看见那是一重又一重的锁链压在她身上,捆绑得她动弹不得。 那一声大喊终于惊醒了凝固的她。她抬起黑曜石似的眼睛看过来,精致宛如人偶的苍白面容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阿玖……”秋落话音未完,阿玖便已冲至她面前,伸出手把她抱了个满怀,强劲的惯性冲力生生将两人都带倒在地。 “唳——!!”于是王鸟瞬间就炸毛了,顿时后悔自己把阿玖带了来。 不过阿玖直接无视了它,以八爪鱼之势抱住秋落就不松手,委屈心酸眼泪什么的齐齐往外冒:“呜呜呜学姐我好想见你嘤嘤嘤学姐你要知道当时叶无律说我再也见不到你时我有多伤心多难过呜呜呜我以为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秋落听她哭得这么起劲还能把多句话串在一起不带标点符号和喘气的碎碎念,心里不禁浮起些无奈。这种神奇的技能估计就她阿玖能用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阿玖的后背,道:“阿玖,你长肉了……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于是哭声戛然而止。 阿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湿漉漉的浅蓝眼眸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神情与委屈混杂在同一张脸上,看起来有些好笑。 “学姐!!”阿玖还带着哭腔的声音满是委屈与控诉。“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安慰我吗?!怎么可以还说和唐晓翼一模一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秋落撑着地面坐起来,认真而诚恳的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学姐——!”阿玖忿忿的叫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却是没了下文。所以她只有气鼓鼓地瞪着秋落,以控诉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秋落任她看着自己。波澜不惊的面容始终不变,黑曜石似的眼瞳仿佛沉淀了恒古的时光,深沉如夜,望不见一丝波动。 阿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委屈和不满都一扫而空,笑得明媚而释然。 她说:“每次认输的都是我,学姐好狡猾!” 秋落也看着她,黑瞳似乎渗出了笑意:“嗯,因为你心虚。” 阿玖:“……” 世界静悄悄的,这片仿佛被时光遗弃的远古遗迹照不见阳光,听不见风吟,有的只是无尽的乏味的寂寥。 阿玖笑着,再次展开双臂,仍像一个孩子一样扑到秋落怀里。她闭着眼睛,努力用轻松欢快的口吻说:“学姐,欢迎回来。” “嗯。”秋落亦还她一个拥抱,黑瞳深沉依旧,只是那嘴角却微微掀起了些弧度。 那般温柔的,沁人心脾的笑容。 “学姐,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嗯。” “学姐,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 “嗯。” “学姐,无论下次去哪,你都一定要带着我。” “嗯。” “学姐,你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哪怕我长大,然后老去,直至死亡——” “嗯。” “……” 阿玖沉默了一会儿。 “学姐……你是复读机吗?” “嗯。” “……” “唳——!唳!!”被晾在一旁半天的王鸟不高兴了。 它扇着翅膀飞来,硬是费尽力气咬着阿玖的衣领把她扯开,竖着冠羽一副备战状态的模样对着阿玖恼怒地尖唳。 于是阿玖只有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秋落,委屈道:“学姐,你知道吗?为了见到你我可是直接跳进了王鸟的火焰里!呜呜这里还痛着呢……肯定被烧伤得很严重!呜呜要是留疤了我诅咒王鸟你被学姐无视一辈子……” 最后一句话对王鸟杀伤力忒大。于是王鸟就在继续炸毛还是乖乖退步的左右摇摆不定中风中凌乱了。 秋落好笑的看着阿玖和王鸟片刻不歇的你争我斗,伸手抚了抚王鸟耷拉下来的冠羽,轻笑:“你们关系真好。我很高兴。” 第一句话时王鸟委屈得要炸毛,第二句话时它就瞬间没了气势,在左右摇摆不定中越发的风中凌乱了。 秋落却只是眯着眼睛,笑。 旁观的阿玖不由得腹诽:学姐你这么黑真的不是和船王混乱了属性吗?!……虽然她其实想说干得漂亮。 气氛放松了下来,阿玖那属于职业八卦者的细致观察力终于上线。于是她发现了眼前的秋落与以往不同的某些细微差异。并非容貌的改变,而是给人的感觉有了不同。 她的眼神变了。也许对他人而言还是那副淡漠深沉的模样,只是阿玖再也看不见她那从瞳孔深处蔓延而出的死寂。 而且,她在笑。 虽然依旧是淡漠的细微弧度,但她在笑。以阿玖对秋落的了解,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浅浅笑容背后暗藏的温柔。 意识到这一点时,阿玖瞬间就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因为她在这一刻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想找回来的那个爱笑的温柔的学姐其实并没有丢失,只是她的学姐已不会再做回那个时候的秋落。或许是不能,或许是不愿,但更多的可能却是那个冠以欧阳夏空之名的女孩。 那样耀眼而明亮柔和的秋落不会再回来,但她的学姐依旧温柔。这些年来沉默而无声的关怀与守护,是她叶玖独属的秋落式黑色温柔。 其实她叶玖和欧阳夏空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秋落都将她们视为非常重要的妹妹,只是关心与温柔以待的方式差了天南地北,以至于她始终摸不透秋落的心思。 “……什么嘛,搞得我就像个白痴一样……”阿玖低声嘟囔。 “唳!”王鸟在第一时间送去了鄙视:不仅白痴,还单蠢且傻! 阿玖难得大度的没有去计较王鸟又鄙视了她什么。她只是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秋落,然后忽然开口,却是问了个与之前所想完全无关的问题: “学姐,你这个是……”阿玖抬手指着的,正是秋落头顶上戴着的朴素无华的玄色王冠。 “母亲留给我的王冠。”秋落的回答简单明了。“我来「诺亚方舟」就是为了取回它。” 阿玖一听果然是王冠,双眼立刻开始放光。不过待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把那顶玄黑青纹的王冠看过一遍后,顿时没了一半的兴趣。 “好单调啊……”阿玖在心里掂量着形容词,毕竟这是前任王者留下来的贵重物品。“除了这颗深蓝色的宝石,其余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呃,再仔细看又非常不一样……这黑色金属是铁吗?” 她收回视线,说话的语气略有些失落:“王冠上都是刺,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嗯,那我就不戴了。你帮我摘下来吧。”秋落看着她的眼睛,轻笑依旧,眸光却是愈发的深沉。 “诶?啊……”阿玖一愣。她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讪讪地笑了:“……不行吧,这可是王冠呢!先不说是学姐的母亲留给你的,它也是学姐很重要的象征!” 说到最后,阿玖握紧了拳,一副‘我不会嫌弃你的王冠不好看’的坚定表情。 秋落抿唇,她低垂了眼眸,沉默之后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淡漠:“阿玖,在你眼里,「精灵王」是什么?” “呃……一听就好高大上的样子。”阿玖诚实的回答。 “那你看我呢?”秋落又问。 “唔,还是我的学姐啊。”阿玖眨眨眼睛,有些迷茫了。 “那如你所见,阿玖。”秋落一本正经地纠正她错误的认知。“精灵王就是我本身。无论克莉斯多或是秋落,我依旧是我,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秋落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玄衣,又指了指头顶的王冠,转而解释道: “冠服,王冠,王座,这一切所蕴含的命运所指比外表更重要。远古的王不需要华而不实的东西。” 阿玖总算明白了秋落的言下之意。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却转向王鸟,上下打量着:“嗯,王鸟,看来你成功变为‘不需要’的东西了。” 被莫名转火的王鸟刚欲炸毛,却见阿玖又补了一句:“学姐讨厌华丽而不实用的仆人。” ‘华丽’两字被着重咬音。王鸟被那飞来的‘讨厌华丽’四个大字砸得头晕,径直去了角落里画圈圈。 秋落显得很意外:“阿玖,你现在说话也开始一针见血了吗?” 阿玖很得意,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几乎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在学姐你和唐晓翼多年的双重毒舌下,我也是有点耳濡目染的好不好!” 秋落认真地点了点头:“业余水平也只够打击一下王鸟这种单纯的孩子。毕竟你俩的心智年龄难得在同一级别上也是不容易。” 阿玖:“……” 不补刀不吐槽不揭伤疤你是会死吗学姐?!这种时候你还不如文艺病大爆发呢!毒舌指数飙升那杀伤力赶超文艺深沉一个倍数的级别好吗!好吗!果然她之前还觉得学姐还是温柔的学姐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吧错误的吧?! “啊,对了学姐,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件事。”阿玖忽然一扫脸上的幽怨,目光落在了一旁墙角画圈圈的王鸟身上,道:“浮空城的元老之一是一只巨鸟,除了羽毛颜色和体型大小外,外形与王鸟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它是和王鸟有什么关系吗?” 阿玖的话音未落,被提到的王鸟忽然极不高兴地发出一声尖唳,在阿玖不解的目光中浑身冒起火焰,振翅直冲天际,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反应好激烈,难不成真有什么关系?”阿玖目瞪口呆,看来被王鸟这一举动吓得不轻。 秋落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然后,她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惊雷般的令人震惊: “安卡是王鸟的复制品。” 阿玖本来就瞪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残次的。”秋落还补了一句形容。 花了好几秒钟来反应的阿玖挥了挥手,示意秋落先不要说话。“学姐你先让我缓缓……这信息量有点大我需要费点时间消化消化。”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阿玖这才理好了自己的思绪,点头示意秋落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先是望了望先前王鸟站着的位置,有些犹豫地问:“安卡……真的是王鸟的复制品……吗?” 秋落平静的望着她,又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安卡不是雪儿的复制品。” “嘎?”阿玖晕了。这逻辑怎么……前后矛盾呢?! “这要从远古时期就和精灵族交好的巨人族说起。”秋落难得耐心地给她详细的讲述起了故事的始末来。“远古时期,巨人族利用植物生来的巨大能量,创造了人类新一代的辉煌文明……” 在远古时期,植物、动物、类人类,世界上大多数生命都拥有来自更加久远的洪荒时代遗留的力量。巨人族利用其中植物蕴含的能量,在陆地上创建了属于巨人族的辉煌帝国。 可是渐渐的,他们不再满足于现状。 巨人族固然拥有足够长久的寿命,但这和拥有近乎不死的悠长生命的塞壬族与精灵族相比,却短暂得几乎不值一提。 贪婪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被名为欲望的水日夜浇灌,最终猛然爆发,疯狂攀爬生长。 塞壬族生性凶残,又居于海域,不好捕捉;精灵族翱于天空,数量极少。除了精灵族的王,普通精灵族人终年难觅踪影。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王者身旁的随从——同为不死族的王鸟。 “他们袭击了前任精灵王的王鸟,也就是我生母的王鸟——潘妮,并将重伤的它投喂给了他们培育的变异植物。” “身为不死族的王鸟,于那一刻迎来了真正的死亡——它不会再从沉睡中醒来了。” “安卡,它就是从潘妮死去的尸身中诞生的生物。” 阿玖已经震惊到没有表情了。 这绝对是远古时期两大种族反目成仇最后都消失了的第一手重大八卦!!!——然而信息量太大阿玖表示她的大脑运转速度要跟不上了。 秋落已经停下讲述很久了,阿玖这才慢悠悠的消化了这番话中庞大的信息量,艰难的一字一词拼出一句疑问来:“所以……安卡才会和王鸟的外形高度相似?才会……活了那么长的时间?” “嗯。”秋落点了点头,而后轻轻说了一句:“「安卡」一词,在精灵语中是「罪证」的意思。” “罪证?安卡?”阿玖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旋即低下了头:“可它是无辜的啊。” 秋落的目光始终波澜不惊。“我知道。母亲也知道。” “安卡是罪证。但在审判者眼里,它无罪。” 它是罪证,但它无罪。 阿玖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 “那巨人族呢?后来怎么样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遗漏的重要信息,阿玖继续问道。 “王鸟临死前的悲鸣引来了王者。”秋落的叙述依旧平静而淡漠,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 “巨人族诱杀了王的随从,这已不是两族交好就能揭过的事情。杀害王之仆从,亦被视为是对王的挑衅。哪怕前任王者是那等温和的性格,这一刻也不会沉默。” “触及王者底线,轻视王者尊严,挑衅王者权力,这不止是两族恩怨,更是王者不容轻蔑的骄傲。” 后面的话,秋落却没再说了。阿玖似是已能心领神会,试探般地问:“所以巨人族因此……灭绝了吗?”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把‘灭绝’两个字说出。 但令阿玖意外的是,秋落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 “嘎……?”阿玖再一次迷茫了。 “前任王者以烈火之刑惩罚了施暴的巨人族族人,但并没有伤害其他无关人员。”秋落再次抛出一个惊雷。 “巨人族会灭亡是因为洪水的猛然爆发。无穷无尽的洪水淹没了陆地,巨人族失去了立足之地,亦失去了大地的庇佑。后来洪水退却,被淹没的陆地仍有存活的巨人族人。但他们没有了食物,最终于饥荒中尽数灭亡。” “你忘了吗?阿玖。奥菲斯是巨人族的预言者。洪水是生物物种大灭绝的源头,而奥菲斯也早将巨人族会面临的未来刻在预言的石柱上,巨人族也遵照预言造出了这艘浮于空中的「诺亚方舟」。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全族覆灭的命运。” 说到这里,秋落转动目光,抬手指向祭坛周围一根刻满古文字的石柱,将奥菲斯当初的预言简单概括了下: “「巨人族即将面临灭绝。海神的愤怒无法平息,洪水会覆盖所有的陆地。到时天昏地暗,世界看不见一丝光明。若要创造生命的奇迹,谁也不能放出那可怕的怪物。」” “洪水淹没陆地就是海神的愤怒?”阿玖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古文字,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真是不知道学姐是怎么看懂的。“可怕的怪物又是指什么?” “洪水蔓延来自海神的意志。可怕的怪物就是人心的欲望与贪婪。”秋落仍是耐心的解释给她听,末了还问了一句:“还有哪里不懂?” 阿玖顿时拉长了脸:“学姐你就这么鄙视我的智商?” 秋落不说话,眼神依旧平静。 阿玖很快就败下阵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啊不好奇之心继续提问:“学姐,海神真的存在吗?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秋落点了点头:“以前有,现在没了。” “还记得之前我们去过的精灵族遗址么?其实那个世界准确来说是神最初诞生的地方,亦是神之国度。” “咦?可我们去的时候,除了王鸟什么也没遇到呀?”阿玖疑惑。“那个世界安静得就跟死了一样。”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秋落看向阿玖的目光带了点看白痴似的无奈。“世界,早就没有神了。” “嘎?”阿玖一愣,深深的茫然了。“为什么?神……都消失了吗?” “差不多。”秋落这回难得没有否认阿玖。“用人类的观念来解释就是死了。寿终正寝。” “……神也会死啊……”世界观世界观重大打击以至于三观都被重建了一回的阿玖少女表示心好累,累感不爱。 秋落不说话,望着阿玖的目光里又多了点什么。 “……够了学姐你不要再鄙视我的智商了。” 被注视得泪流满面的阿玖终于掐掉了和秋落这一次关于世界观设定与远古种族间八卦的话题讨论。 对着阿玖看过来的悲愤目光,秋落敛了笑意,忽地向阿玖伸出手,问道:“手机带了吗?” “嘎?”阿玖一愣,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在衣服口袋里东找西找地摸出手机来递给秋落:“学姐你要手机做什么……” 秋落不答,接过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后又还给了阿玖。她从地上站起身,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提出盏古旧样式的宫灯来。 “走吧。” 阿玖看着秋落的动作,满头雾水。她赶忙也爬起来,一把拽住秋落的衣摆。 “等等等等!学姐你要去哪啊?” 剧情跳转太快她大脑cpu运转不过来啊喂! 秋落侧眸看着她,平静地吐出三个字:“丘枫镇。” “……嘎?”阿玖觉得她的思维已经在追逐学姐的想法的路上光荣夭折了。突然说回丘枫镇是要干什么?! “今天都已经是8月10日了,再不赶快回去复习功课,我就赶不上南山高中的入学考试了。” “……入学考试……”阿玖彻底懵懂了。“学姐,你是准备去上学……吗?” “嗯。” “可可可你不是——?!!” “不是什么。” “……” 阿玖舌头打结,卡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面对着一脸淡然自若的秋落,阿玖只觉得自己的那些飞到外太空去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真该收回来了,毕竟那些仅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精灵王也好,审判者也好。克莉斯多也好,秋落也好。她的学姐还是她的学姐,这一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之前学姐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吧。 古老的宫灯散发出荧白的光,充斥视野的青灰遗迹的世界逐渐远去、淡去。 天际又传来王鸟清越悠长的唳鸣,经久不息。 玄黑古服的女孩踏上空间交错而衍生的路径,走向归属之地的终点。 “阿玖,走了。” “啊?……诶诶学姐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才说好不许丢下我的!!” -end- 第87章 第六十幕终归/中【捉虫】 当墨多多怀着沉重的心情在路口和小伙伴们挥手道别后,回到家推开家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身着黑色睡裙的秋落坐在沙发上,手捧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旁边的桌上还堆满了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课本、练习册、参考资料……而在秋落身后的正是当时消失在火光里的阿玖。此刻她正一手抓着秋落长长的黑发,看起来兴致勃勃地给她编着辫子。 墨多多愣了足足有三秒,而后猛地抬手掐住了怀里的查理,疼得它瞬间变了脸色:“……咦?不疼?看来眼前的落落姐和阿玖姐姐果然是幻觉啊……” 然后查理恼怒地一爪子拍掉墨多多伸来的魔爪,怒道:“你掐住的是我,当然不会痛了!!” “那现在在我家里的落落姐和阿玖姐姐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不是走错片场了吗?”墨多多愣愣的问。 这时,秋落从书中抬起眼睛,看向门口处的一人一狗,传过来的声音淡漠依旧:“墨多多,你准备在门口站多久?” 墨多多:“疯狗太郎,梦里的落落姐会开口说话吗?” 查理又一爪子拍去:“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我也看见秋落和阿玖了。除非我和你做了同一个白日梦,不然眼前的两人就是真的!” 听查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墨多多终于确定眼前的两人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在门口换了鞋进屋,墨多多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两人,脑袋瓜子里顿时塞满了问号。 专心给秋落编辫子的阿玖注意到了墨多多,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呦,墨多多~刚从浮空城回来?我们没打招呼就直接住你家了别太介意哈~话说回来你们速度怎么这么慢,我和学姐都等你两天了。” 阿玖用一种抱怨式的口吻说着,语气却尽是掩不住的轻快得意。 墨多多:“……”有落落姐这个精灵王外挂阿玖姐姐你好意思说吗?! 在心里吐槽完阿玖后,墨多多整理好思路,看向秋落:“落落姐,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不可以。” “……”墨多多语噎,随即凑到秋落面前眨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一脸诚恳地恳求道:“落落姐你就让我问吧……在心里憋着会把我憋死的——哎呦!” 熟悉的惨叫自墨多多口中传出,可见又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王鸟给他来了会心一击。可怜的熊孩子捂着被啄疼的脑袋,咬牙望向天花板的吊灯——那一抹醒目的雪白周身都萦绕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幽黑哀怨。 “……”怪不得一进门就这么冷。墨多多想。王鸟你再这么暴力我继续诅咒你一辈子被落落姐无视! 秋落和阿玖就在墨家的消息被墨多多小朋友以神八的速度散播了出去。刚在路口挥手说拜拜各回各家的dodo冒险小队才分开没半小时又齐聚墨家。墨多多还特意打电话通知了声唐晓翼,本来是想炫耀一番的,结果不出意料的反被唐大狐狸一顿冷嘲热讽。 和唐晓翼通话结束后,墨多多还想打国际长途告诉亚瑟这个消息,结果被秋落头也不抬的一句话狠狠地敲打了一次,旋即对亚瑟五体投地的佩服。 秋落说:“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墨多多握着话筒愣在原地,然后在脑海中认认真真地回想起来。 ……好吧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有。 于是墨多多就把话筒放下了。没多久后,门铃响了一次又一次,dodo冒险小队的其余三名成员都陆续赶来了。 “落落姐!阿玖姐姐!”先到的婷婷是抱着丝怀疑来的,不过这都在开门后的瞬间烟消云散。 八个多月前消失于大雪纷飞中的秋落,两天前随王鸟的血色火焰不见了踪影的阿玖,两人此刻都好好地坐在这里,触手可及,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落落姐,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一想到去年十二月末的那个夜晚,婷婷就忍不住心生疑惑,几乎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 不过,让在场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秋落这次居然没有沉默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只有一个“嗯”。 墨家的客厅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 墨多多:落落姐你居然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语焉不详的承认了!!这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 然后,秋落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孩子瞬间打消了‘落落姐是不是忘记吃药了’这一猜想。 她说:“我回家串个门,用时有点长。没说不回来。” dodo冒险小队的孩子们:“……” 呵,和落落姐玩逻辑思维性文字游戏,他们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自从2012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晚,那个一身玄衣的女孩消失在狂风卷起的风雪之中后,萧远发现之后的丘枫镇连带着周围的几个城市中的魔物都消失不少。往年都在忙碌中度过的萧大降魔者难得过了个清静年,然后在接下来的中考中以一路破竹之势摘得丘枫镇中考状元,与隔壁流川市中考状元秋海罗并列全省第一。 秋海罗。这个名字萧远并不陌生。这个人是那消失在风雪中的秋落——她的哥哥。 或者说,曾经身为人类时的哥哥。 萧远调查过秋家的背景,自然也知道了秋落于2011年五月时就已经确认死亡。之后他前往流川市的梨白墓园,想找到墓一探究竟,却意外遇见了前来祭奠的秋落,并看着她消失。 这近一年的防备与对峙似乎也随着秋落的消失而尘埃落定。至于她有着怎样的过去、怎样的故事,他都已经无意再去探寻了。 她已走了,他便没必要再去执著。 萧远不是死脑筋的感性至上类型的降魔者。他有他自己的原则,并严格且一丝不苟地执行。 来年九月,开学季。 萧远拒绝了各地著名高校伸来的橄榄枝,选择了直升南山高中,留守丘枫镇。 开学第一天,萧远遵守自己多年来的作息规律,早早的来了学校报道。和初中时一样,他依旧呆在一班。 高一(1)班的教室在三楼,萧远在二楼楼梯的转角遇到了一名少女。浅色的金发碧眸,显露出病态白的精致面容。她手中捧着的盆栽在碰到他的时候滑落。 “呀!”金发少女瞪大了眼,身体下意识地扑向掉落的盆栽。 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萧远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一手飞快接住了要落地的盆栽,同时另一手还扶住了身体不平衡的金发少女。 “谢谢!”接过盆栽的金发少女向他道了谢后便急匆匆地绕过他下楼去了,浅金的发丝在空气中扬起一段好看的弧度。 萧远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少女,皱眉,镜片下蝴蝶黑的眼睛略有些疑惑的眯起。 异国的少女,为何会出现在南山高中?而且,总觉得他好像在哪见过她…… 萧远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并在三分钟后得到证实。 高一(1)班的教室里,窗边站立的那一抹漆黑颜色仿佛是那黑夜抹不去的影子。 似乎是因为听见了脚步声,那身影半转过身来,黑曜石眼睛扫过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定格在了门口的萧远身上。 “萧远班长。”秋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感情。“好久不见。” 萧远眯起了蝴蝶黑的眼睛,反光的镜片掩去了他眼底浮起的寒意。 九月时节,酷暑的余韵未散,眼前的秋落没有穿南山高中统一的西式校服,却是穿着一身长袖高领的黑色连衣裙。衣袖盖过手背,裙摆刚过膝盖,搭配着同样是黑色的长筒袜和短靴。她甚至连黑发上系着的发带都是黑色的,整个人除了皮肤便是清一色的黑,给人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感觉,像是她刚刚参加了一场哀悼会回来,那股悲伤沉凝的气氛还未从她身上散去。 秋落静静地看着他。窗边放着的花盆中的花随风摆动,挑动着一成不变的视觉神经,那鲜艳夺目的色彩与一旁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她手里拿着水壶,看起来她在他进来前是在给花浇水。 诺大的教室里,静谧得只有风轻拂花瓣的声音。 萧远本不是多话的人,奈何秋落比他还要沉默寡言。以往的除魔经历中萧远向来都是速战速决,从不多说一个多余的字。可自从遇到秋落后,这个现状被打破了。 身为降魔者,萧远从未遇到过像秋落这种并非魔物的存在,估计往后也不会再遇到。 她不是人类,却在以人类的生存模式生活。自游乐园那一次后,萧远就确定了秋落拥有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虽然她现在并没有伤人,但并不代表她之后不会这么做。对于这种极不稳定的危险存在,萧远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封印和驱逐。 前一个方法试过了,完全无效。所以萧远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劝她远离人类的世界。 那一天,她是走了。可现在,她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萧远觉得,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 再三思虑下,萧远还是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默:“既然已经走了,现在为什么又回来。” 秋落仍是静静的看着他,那双没有眼镜的镜片遮掩的漆黑眼瞳深沉如夜,望不见尽头。 “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回来。” “……”萧远沉默。 仔细回想,她当时说的的确是‘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一句。因她前一句的‘如你所愿’,诱导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但萧远又不能拿她所说的那句‘如你所愿’说事。这种情况秋落一定还有后招堵得他无力反驳。经过一年的时间了解,萧远深知秋落在文字与语言上的逻辑思维远比一般人缜密。 “……真是狡猾。”想通了全部的语言陷阱,萧远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冷声道。 秋落面不改色:“不敢当。” 教室里的空气骤然紧绷起来。 不过很快就因第三者的到来而打破。 “学姐!!”少女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直接从走廊传进教室里来。同穿南山高中西式校服的少女经过他身旁,浅金的发丝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 那一瞬间,萧远记起了自己曾在哪见过这名金发少女。 她曾出现在2012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流川市的梨白墓园里,是在秋落消失后追寻而来的那名金发少女。萧远当时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与‘死而复生’的秋落有渊源。那句“学姐已经不是人类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他对自己坚持的道路都产生了一瞬的迷茫。 人类还是非人类,真的——重要吗? “学姐学姐!你看我找到了你喜欢的仙人球花!”阿玖兴冲冲地将左手的盆栽递到秋落眼前。 “……阿玖,你这盆栽哪里来的。”秋落那终年淡漠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有点无奈。 “老师的办公室!”阿玖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对。 “……”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回答。 秋落嘴角微抽。 “还回去。” “诶——”阿玖颇受打击,而后开始撒娇。“为什么嘛……学姐——” 秋落不为所动。“还回去。” “……我知道了嘤嘤嘤。” 再次在学姐的眼神中妥协的少女很忧伤,刚才还很欢欣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她捧着盆栽转过身,浅蓝的眼睛终于看到了教室里多出的另一个人。 “咦,你不是刚才在楼梯口撞到我的那个男生吗?”少女睁着惊讶的眼睛看着他,一句话脱口而出。 然后萧远就受到了少女身后的秋落一双眯起危险弧度的眼睛看过来的不善视线的注视。 萧远:“……”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会跟着盆栽一起滚下楼梯……咦,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难不成我们之前在哪见过不成?”金发少女凑到了他跟前,瞪着大大的好奇眼眸仔细审视着他,仿佛刚才那副失落的状态根本就没存在过一样。 “嘛总之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啦!我叫叶玖,是转学生来着。如你所见是个混血儿啦~不是中美混血也不是中意混血更不是中俄混血而是中英混血哦!我的本名是温蒂d希哈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长长的名字,不过你要是叫我希哈姆或者温蒂都可以的,当然你叫我叶玖我也不介意,反而还会更高兴来着。言而总之就是以后请多多关照啦同学——不过话说回来少年你的名字是?” 名为叶玖的少女说话语速极快,不过萧远还是没有漏掉她话中极具信息量的内容。暗暗记下她的姓氏后,萧远言简意赅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萧远。” “哦,萧远啊……有点耳熟。”金发少女皱着眉头,似是在回想什么。然后,她眼睛突然一瞪,一句话脱口而出:“南山中学初三(1)班的班长这次中考和学长并列全省第一的萧远?!” 萧远:“……”前缀和形容词好长。 金发少女后退两步,转头去看窗边站立的秋落,拿着盆栽的手指向他:“学姐这人就是初三那会找你谈了一个学期人生理想的那个班长?!” 秋落不做回答:“……” 金发少女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浅蓝眼眸里闪着新奇和惊讶以及一堆看不明意味的兴味盎然:“我的天这是真人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壮士你找了学姐这么久的麻烦居然都还没被王鸟放火烧得渣都不剩还真是奇迹啊……等等有什么不对劲……!!居然对学姐这么执著快说你是不是打着驱魔的名头其实暗地里对我温柔善良的学姐有什么不良企图?!快快如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到这里,金发少女瞪起警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似乎他只要敢轻点下头就会立刻被她砸来两个盆栽和一阵地图式无差别嘴炮攻击。 萧远:“……” 他似乎能理解什么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她根本就没给你开口的机会啊! 视线偏了偏,萧远看见秋落闭了眼睛,手指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阿玖,把你飞到银河系外的脑洞给我收回来。” …… 萧远不得不为自己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涯担忧了。 ……现在转校还来得及吗? 高中的学习并不轻松,不过那是相较于普通人而言。阿玖从圣斯丁学院转入南山高中,纯粹就是为了陪秋落来的,学业什么的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秋落没说进入南山高中学习的原因,阿玖也不问,只当她的学姐是不想落下了学业,哪怕自己已经身化精灵王,仍认真地到学校体验生活。 十一长假,天气已经转凉。秋落一如既往的宅在家,阿玖也对假期出门没多大心思的样子。但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沉寂在学海无涯苦作舟中的墨多多摩拳擦掌,召唤齐冒险小队的成员后便开始在丘枫镇东奔西跑。 看着dodo冒险小队的几个孩子们这么活跃,这次居然还跑到了一个山庄里去。于是阿玖便想到了去别地旅游度假,但被秋落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 “诶——为什么不嘛学姐……”被拒绝的少女表示很受伤。 “假期结束后有月考。”秋落的理由很直接。“初三的课程落下了一学期,不赶回来的话,接下来的高中课程会更吃力。” “……学姐你是认真的在学习啊。”阿玖有些失落的嘟囔了一句。“衬托得我好懒散。”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学姐。”阿玖突然叫了她一声。“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一见亚瑟吗?” 秋落沉默,仍低头看书,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似的。 “学姐——”阿玖又叫了一声,却迟迟没有下文。 “我去拿饼干。”最终,阿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秋落的房间,下楼去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秋落垂了垂眼睑,书本中的知识已完全无心记忆。 五十年前那一刻,她挣开他的手消失不见。重叠的记忆令她心烦意乱,根本就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亚瑟。 「我回来了。好久不见。」 她该怎么说出这句话。 牵丝成线,纠缠成茧。层层交织,无法呼吸。 比起面对亚瑟的纠结与踌躇,秋落更愿直面王途的荆棘阻碍。因为她知道成就王者的答案,那只需一往直前的决然,无惧一切的执著。 他终究成了唯一能使她懦弱的心障。 拥有朝霞般华美羽翼的巨鸟掠过夜空,艳丽的羽毛在夜色的掩盖下模糊了夺目的光彩。清冷的月光将巨鸟背上的少年身影勾勒清晰。 丘枫镇那被废弃了的公园里,宽阔的草坪上站立着一抹漆黑人影。 安卡收拢了翅膀,落在草坪上,缓缓低垂高贵的头颅:“「王。」” 少年跃下安卡的后背,火红的头发在月光下依旧如火焰燃烧般的炫目。他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黑衣女孩。她只穿着简朴的黑色睡裙,在风中单薄得让人心惊。 “找我什么事。”秋落率先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凉。 少年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像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的。” “……”秋落沉默了会,然后转身就走。 “……!!crystal!等等!”少年顿时焦急起来,几步并做一步就冲到秋落身后,下意识地就要去拽住她的手腕。 秋落猛地停住脚步,转头,瞪了他一眼。 少年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恐怕又要惹得她不开心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然而,秋落却只是看着他。 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他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栗色眼睛抬起,直视她黑曜石似的深沉眼眸。 “我来把这个还给你。”他目不斜视,一个字一个字地坚定道。 少年摊开自刚才起就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处躺着的正是那枚将他与她联系起来的银质竖琴项链。在淡白月光的照耀下,精雕细琢的饰品闪着细碎清冷的银光。 秋落垂眸,注视着项链,抿唇不语。 “早就该还给你了,却拖了那么久,给你添了很多困扰吧。真是——非常抱歉。”他说。 看着秋落垂眸不语的模样,他放缓了语速,故作轻松地道:“你放心吧,我会忘掉的。抓着得不到的东西不放,不就像个笑话一样吗。”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其他的念头。那天我在遗迹里对你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的。”他笑了,还是以往那般明亮的弧度,笑容却泛苦。“就当是做了一个的梦吧,梦里的我跟你开了一个朋友久别重逢的玩笑。不值一提又无关紧要的恶作剧似的玩笑。” “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这么说也是存了私心的……那天你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很害怕。也许当年父亲去世了之后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所以……crystal,至少、至少再给我见到你的机会,可以吗?” 秋落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沉着,似是要说什么。 “说起来,crystal。”他生怕她又要说出什么决然的话来,飞快地开口继续扯话题。“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虽然我曾经告诉过你,但那时候我们的语言完全不通呢!你没有记住也是正常。” “我本来叫雷欧忒修斯。不过经过那件事后,我已经决定改名叫埃克斯。当然,crystal你的话,叫我哪个名字都可以。”话说完之后,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真是一点也没变,自说自话,啰啰嗦嗦。还有喜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这点……真是越看越有这是一只红毛牧羊犬的即视感。 ——这五十年心智都白长了,返老还童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秋落给眼前的异国少年敲下定义,而后开口:“雷欧。” 少年眼睛亮了起来。 “好难听的名字。” 一桶冷水浇过来,透心透心的凉。 “没关系。”少年努力从打击中扯出笑容来。“叫另一个名字也可……” 话还没说完,秋落便打断了他:“埃克斯。” 少年一愣。 “也难听。” 于是又一桶冷水泼过来。 少年的表情僵硬了,然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我突然觉得……我们还是语言不通比较好。”少年很受伤,捂着心口的位置眉头紧皱脸色苍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你的每一句话都——很挑战我的心脏承受能力啊。”话说到一半时,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秋落面不改色的回了他四个字:“你自找的。” ……好吧,他的确就是自找的。 语噎的少年哭笑不得,心底却还在因为更了解了她一点而雀跃。 ……果然,他说他要忘记对她抱有的执著,这句话才更像是笑话啊。 秋落在说完话后,忽然抬头望了眼月亮的位置,而后便一声不吭地转身—— “——!!等等,crystal,你又要走了?”少年大惊,欲要迈出的脚步却因她的回答而顿在原地,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分。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月考。” “可、可是……!!”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光余角瞥到左手掌心的银饰,一句话终于说了出来:“crystal,项链——” “先放你那。等你死了我再取回。”秋落背着他离开的脚步没有哪怕半秒的停留。 少年一愣。 旋即猛然反应过来。 这次他是带着尽力一搏的决心而来,放下一切只为能够再见到她,像以前一样和她说话。但越靠近她,他便越觉得她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就像是即使耗费了一生的时间追逐,也无法尽数了解她的百分之一般。 此时秋落已经走的有点远了,少年回神,不禁大声地喊道:“那、那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crystal!” “等我考完试再说。”她淡漠的声音随风细碎地飘来。 那抹黑色的身影终于越走越远,最后,像是融入了黑暗里似的,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在那瞬间里,他似乎看见她背着他挥手做了个道别的手势,有什么话语因遥远的距离而消散在了风中。 ——“再见。” 时间的流逝在学业的繁忙中变得飞快。仿佛昨日还是刚开学的九月一日,现在眨眼就要临近学期末了。在这一学期里,学习之余的萧远班长仍时不时的找秋落谈谈关于人类与非人类的正确相处模式。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情况绝大部分时都是萧远被阿玖开启的地图式嘴炮攻击给堵得半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典例啊典例。 丘枫镇彻底进入了冬季,但也再没有出现像去年那样的大寒潮与百年不遇的暴风雪,总的来说比去年暖和不少。 2013年十二月末,圣诞节过后就是秋落的生日了。 关于这次生日在哪举办,办大还是办小的问题,阿玖为此和秋落有过数次争议。 秋落表示生日只要买个蛋糕吹蜡烛和收礼物就好,其余完全没必要。但阿玖却不干。她表示她已经好多年没帮秋落办过生日party了。没错,自阿玖她穿越来这个世界后就没有…… 而在知道秋落前两年的生日完全没告诉墨多多等人以至于两年的生日都是空白后,阿玖更加坚定了要为秋落这次的生日大办特办的决心。 “完全没必要。”秋落在听完阿玖的计划后仍是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铺张浪费。” “但这有什么关系嘛。”有个伯爵身份当外挂的阿玖相当豪迈地一挥手:“咱不差钱!” 秋落捧着书沉默了几秒,而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阿玖,我开始为希哈姆家族有你这么个活宝而担忧了。”照顾这么个低智商的妹妹还真是辛苦你了,温莎老狐狸。 阿玖:“……” 不过,到了最后时,妥协的却是秋落。 而阿玖只说了一句话,仅八个字: “就当连她的份一起。” 这是在其他人听来非常莫名的一句话,哪怕是墨多多几人也是一头雾水。但理智较清晰的查理却回想起2012年十二月末时秋落的举动后,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阿玖所说的‘她’,一定是秋落非常重要的人。 ——欧阳夏空。 这个早早逝去的女孩是秋落永远的疼痛与软肋,在触及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后,这个淡漠的黑色灵魂所有的城墙堡垒都会顷刻崩溃。 秋落,欧阳夏空。虽然她们的年龄有一岁之差,但她们的生日之间不过一日之隔。 以往她还在时,秋落、秋海罗、还有欧阳夏空三人的生日都是一起办的,自然比一般的生日办得热烈。而自她走了之后,秋家兄妹的生日照办,但秋落却没再认真过过生日,亦没再留意过与生日相近的圣诞节。像丧失了所有的热情,一切的憧憬与欢笑似乎都随着欧阳夏空的死而埋葬。 我对你说:学姐,就当连她的份一起。 就当那个人还不曾远离。她还站在距之前不远的地方驻足观望。只是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 那个有着午后浅阳般温度的女孩永远活在你与我曾经的记忆里。活在被你层层防范,小心守护的内心深处。 ——那个连我都无权打扰的远方。 生日宴会最终被敲定在游轮上举行。秋落严重怀疑这事亚瑟也参加了进来,而且份量恐怕还不比阿玖少。 收到秋落怀疑的目光注视的阿玖心虚地别开了眼,意图瞬间暴露清楚。 于是这艘名为阿玖提供实质却是某船王赞助的游轮自秋落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就开出了海港。如此迅猛的办事效率,秋落怀疑阿玖恐怕早有预谋。 再次收到秋落怀疑的目光注视的阿玖沉默地望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因为生日宴会在游轮上举行,收到邀请的墨多多等几个孩子都因此得到了三天意外的假期。墨多多更是高兴得几乎飞上了天,把十几天后就是期末考了这件事全然抛到了脑后。 生日当天,秋落收到了一堆礼物。 dodo冒险小队的四个孩子和阿玖心有灵犀似的都送了书,据说还是为了补上前两年落下的礼物的超级大礼包,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文学著作各种都有。秋落表示她缺个书架,高三米宽也三米的那种。 许久不见的夏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接把一只系着粉红蝴蝶结的小刺猬拎到了秋落眼前。注意,这是只活的。还眨巴着小小的黑色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对于秋落瞬间黑下来的脸色,夏佐还振振有词:“怎么样小刺猬,这吉祥物和你很搭吧?我说你还是趁早扔了那只嚣张的白毛鸟,养这只我给你千挑万选的……” 夏佐话还没说完,那只‘千挑万选’的小刺猬就被恼怒的王鸟提起,毫不客气地一把扔进了海里。 秋落:“……雪儿,拎回来。会把那只无辜的动物淹死的。” 夏佐却是摆摆手,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又拎出一只绑着同样粉红色蝴蝶结的小刺猬,递到了秋落眼前。还轻笑着道:“哎,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不然小刺猬你好不容易收到的我送出的生日礼物就被你那只蠢到家的白毛鸟给扔掉了。不用太感谢我呦小刺猬~” 秋落:“……” 王鸟:“……” 沉默持续三秒后。 秋落冷着脸道:“雪儿。把刺猬捞上来,再把这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怪大叔扔到海里去。” 阿玖到底在想什么才会把这个高危级别的萝莉控怪大叔的名字写进邀请名单的?! 同样是许久不见了的唐晓翼难得也送了礼物,不过秋落宁愿他什么也别送。 夏佐送了她两只带刺的动物,唐晓翼也送了件带刺的植物。不过不是秋落喜欢的仙人球或者仙人掌,而是——榴莲。 唐大狐狸的原话是这样的:“本来我也打算送只刺猬给你的,不过看学长送了之后我就给你换了种属性相近的。不用太感谢我。” ……感谢你全家。 秋落那时是真的想把收到的榴莲直接甩他脸上。 连最后一句话都和夏佐一模一样,秋落再次怀疑这俩人到底是不是亲戚。 “……不谢。”唐晓翼我们梁子结大了。 秋落面无表情,然后转身就走。 她现在怀疑连这个榴莲都是唐晓翼直接从船上的仓库里随手拿的。想收到唐大狐狸的礼物?还不如期待一下铁树开花呢! 埃克斯的礼物是安卡送来的,他本人并没有来。包装精致的礼盒里只有一张枯黄的古老纸卷和一封白色信笺。 秋落拿出那张纸卷,简单的扫过一眼后,微愣。 这张是记载着精灵王预言的纸卷,当初她在逃离海底城时将其遗失在了大西洋的深处。 埃克斯怎么会有?……是被冒险协会得到了吗? 心中的疑问有许多,但秋落终究还是将它们压下,不再探究。 因为,即使她知道了答案,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改变,也不会再有多余的意义。 那些谜底,就都随着他的过去,一同与风散去吧。 安卡在与秋落道了贺后展翅离去。王鸟在一旁的敌视目光终究让它无法面对。即使它们的王并没有责怪它,但安卡的诞生源自于前代王鸟的死亡这是不争的事实。 眼看着安卡来了又走了,王鸟又一次带着满身火焰直冲云霄,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循着八卦的气息找来的阿玖眼尖的瞥见了秋落手里的礼盒,于是飞快地凑上前一手捞走了盒底的白色信笺。 “「物归原主」……还有「生日快乐,crystal」,署名是埃克斯……咦,埃克斯不是那个据说叫雷欧的冒险协会前任会长吗?!”阿玖震惊了,直觉的明白了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学姐你认识他?而且交情还不错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良企图?学姐你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倾向?别啊学姐这样的话亚落党会哭的会哭的我也会哭的啊啊!!”一瞬间阿玖有如墨多多附身,一股脑地甩出问题数个,话说到最后还真的露出一副要哭出来了的崩溃表情。 秋落黑线:“……”……阿玖你刚刚都说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学姐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不说话了啊啊啊——!!”阿玖要抓狂了。 于是秋落想了想,回答了她三个字:“嗯,认识。” “……学姐你够了!!”阿玖不是要抓狂了,她是已经在暴走边缘了。 有天大的八卦不能挖,而且这还关系到了官配问题的重要话题,当事人百般沉默不开口,这对一个资深八卦爱好者简直就是折磨啊折磨。 而后,阿玖对秋落展开了地图式纠缠盘问法,走哪问哪,大有你不说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说为止的架势。阿玖磨刀霍霍,志在必得。学姐不说那就代表着这里面肯定有大文章啊大文章! 终于,秋落还是抵不住阿玖的百式‘求告知’,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原委:“我回来时,恰逢时空误差,在这个世界的第二次苏伊士战争的战场上遇到了他。” 真相的信息量果然一如既往的庞大,阿玖目瞪口呆:“学姐你怎么跑战争里去的……那真的是第二次苏伊士战争?虽然我历史不好但我也知道那是上个世纪的事啊!在几十年前就认识?!” 秋落眼皮都不抬地看过去:“都说是时空误差了。” “咦?为什么?”阿玖好奇。 “你想听哪个?” “……学姐你继续说吧嘤……”阿玖泪流满面了。两个八卦只能听一个,好痛苦! “我的项链丢了,被他捡到。但他一直没还我。后来他走了,直到现在再见。”秋落三句话就概括完了五十多年前与那个异国少年的相遇经历。 “完了?”阿玖不可置信的瞪眼。 “完了。”秋落用陈述的语气肯定。 “哇,我不依!”阿玖大叫一声,抱住秋落的手可怜巴巴地晃了又晃,活像一只在撒娇的金毛犬。“学姐你就不能再说的详细一点嘛……比如你们那段时间是怎么相处的,他对你是什么感情,有没有成为亚瑟情敌的可能。再比如你对他是什么感情。有没有移情别恋的倾向……” “……”秋落嘴角抽了抽,然后毫不留情的一个爆栗下去。 “唔——!!痛痛痛学姐你下手太狠了不能轻点吗呜呜呜好痛好痛好痛……”阿玖顿时呲牙咧嘴的哀叫起来,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泪眼汪汪,控诉的眼神直直看着秋落。 秋落回了她一个冷漠的眼神。“再乱想乱猜乱问我就三年都不跟你说话!” “呜……学姐我知错了嘤嘤嘤……我也只是好奇嘛……”阿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谁叫学姐你拖了这么久都没说是不是喜欢亚瑟……” “……”秋落又一个眼神恶狠狠的看过去。 “……好的学姐我闭嘴不谈亚瑟了。”阿玖果断抹去眼泪表演一秒变脸秀。“我们来继续谈谈学姐你对埃克斯少年的印象。”其角色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秋落也不计较刚才的事,漆黑的眼眸平静下来。她想了想,道:“他是个死活不肯把项链还我的混蛋。” “嗯……然后呢?” “太亮了,晃眼。” “嗯……那种火红的发色确实少见。还有呢?” “想让王鸟揍他一顿。” “……都是负|面|评|价啊学姐。你难道对他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吗?” “没有。”秋落回绝的那叫个干脆。“他和唐晓翼一样招人讨厌。” “好吧……”阿玖无语了。学姐你究竟是有多讨厌唐晓翼啊?!这都成为判定讨厌一个人程度的标准了…… “不过,若是那时没有他的出现的话,我的心可能会荒芜,而后濒临崩溃边缘吧。”秋落想起那时血脉苏醒心底涌动的暴戾,在战场那种杀戮与死亡堆积的环境中,即使不被凶戾占据理智,她的心也定会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破败荒芜。 更何况,若不是他,她也不至于上了那艘船。 “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她忽地低喃。 阿玖很是惊讶,看着秋落蓦然沉寂的黑瞳,有话却说不出来。她能敏锐的察觉秋落与之前究竟有了什么不同,但她选择沉默,小心翼翼避之不谈。 此刻亦是一样。 无论她再怎么想知道,但秋落不说,那她便避免触及,绝不主动提起。 多年相处,两人背道而驰的性格居然也能结下如此深的羁绊,固然有外界因素使然,可若没有点到即止的退让与理解,又怎么可能维系如此之久。 世界所有的感情都是如此,细水长流的相伴永远比生死与共更难实现。生活再有风浪也会趋于平静,人性的缺陷伴着矛盾随时间长久而浮出水面。只有在丑陋连同难堪都尽数摊牌之后仍愿接纳与包容彼此的感情,才会真正无惧一切的考验。 哪怕生死离别。 秋落从记忆中回神,对上阿玖求知欲旺盛的眼睛,但本人偏偏却是一副不做追问的大义模样,不由得轻笑:“想问为什么?” 阿玖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眼巴巴的望着她。 秋落笑意不减,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漠:“因为他话多,特烦人。” “——噗嗤!”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的阿玖瞬间笑喷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冒险协会前会长雷欧居然是个话唠吗我的天这个设定刷新了我的世界观!!原来学姐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也是个话唠和我一样的喜欢说话啊……” 于是,变身为少年的前冒险协会会长在阿玖心目中本就微薄的威严感这下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譬如亮眼的灯泡、话唠、痴汉等一系列标签。 “嗯,比你话多。”秋落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语言不通也照说不误。” “……学姐,我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有话唠吗?”反应过来的阿玖表示她很受伤。在学姐眼里她难不成就是和唐晓翼一样的是判定一个人话多还是话少的标准吗?!……虽然很高兴不是讨厌但是!!她还是略有点心塞啊嘤嘤…… 秋落在阿玖委屈的控诉目光注视下认真想了想。 “还有八卦。” “……” “喜欢变身八爪鱼缠人。” “……” “热情多到过剩。” “……” “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 “以及——”看秋落的这架势,估计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形容词来数落,已经泪流满面的阿玖悲愤地扑上前去,一把捂住了秋落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了。 “呜呜你真是够了学姐你不要再说话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来都没嫌弃过你傲娇口嫌体正直冷漠无情又毒舌喜欢戳人伤疤还不带犹豫的都这么多年交情了还一点都不留情也不给面子非得我软磨硬泡发挥超乎常人的决心和毅力你才肯配合一点点说你傲娇你还死活不承认整天不是面无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笑一笑又不会死又不会死!!” 阿玖不带标点符号的特殊发言技巧一如既往的强悍,秋落一直很担心她会不会咬到舌头。 抬手扯下阿玖的手,秋落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淡漠:“嗯,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说过嫌弃你啊。” “……”阿玖沉默了。 ——所以说她最讨厌学姐和她玩语言漏洞了啊啊啊掀桌!! -end- 第88章 第六十幕终归/下 这艘为了举行生日宴会而开出海港的轮船已经在海面航行了一天一夜。夕阳西沉,夜晚即将来临,生日宴会的开始也进入了以秒计的倒计时。然而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的秋落却在傍晚时独自一人跑没了踪影,让阿玖很是忧伤。 好歹是自己的生日啊学姐,你就不能上点心吗…… 此时此刻,被阿玖默默埋怨的秋落正坐在游轮的至高点,抬着漆黑的眼瞳眺望海与天相接的尽头。 登上游轮已经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了,秋落除了偶尔离开房间之外便没在游轮上晃过。虽然视线里没有出现过亚瑟的身影,但并不代表他就不在这艘船上。 没见到也好……现在的她还没做好和亚瑟见面的心理准备。若是贸然相见的话…… 秋落垂下眼眸,神色黯然。 而后,心中一阵长叹。 她最怕的……果然还是亚瑟啊。 正值是十二月的季节,海风冰凉,空气的温度也偏低,更何况是傍晚时分。然而这份冷意却是侵不进她的皮肤,四季轮换的温差已对她造不成影响,哪怕她现在仍留在人类的躯壳里。 已经很难再感知到自然的冷或者热了…… 秋落出了神的想着,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雪纷飞的画面,想起那时刻骨的寒,钻心的疼…… “那个冬天,发生了很悲伤的事……” 这是2011年圣诞夜时,她对亚瑟说的话。 欧阳夏空,她的妹妹,逝于那个有着百年寒冷的冬天。 那日,距离她们共同的生日,仅剩九天。 秋落轻轻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的大雪影像破碎消失,被无尽的黑暗覆盖。 不去回想,不去触碰,便不会再次承受锥心之痛。 待秋落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西边天尽头的夕阳已有一半没入了地平线下。秋落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黑发,稍稍转动了视线,角落里便蓦地闪动出一抹金色。 ——嗯?金色? 阿玖找来了吗…… 秋落顺着那抹金色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便毫无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清澈深邃的湛蓝眼眸。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漆黑的瞳孔因惊讶而放大,秋落瞪着那人清隽的熟悉面容,温和的笑意一如那时初见般轻易的让人放下戒备,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亚瑟……”秋落梦呓般的念出他的名字,大脑自动切入空白模式—— 糟了,她现在好像正坐在整个游轮最顶层的围栏上,被亚瑟看见的肯定不是会出事就是会被狠狠说一番—— 唔,她现在是赶紧逃呢,还是逃呢,还是逃呢…… 秋落开始发呆了,走神了,然而本人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亚瑟将她从背后整个提起,抱在怀中走下顶层的途中了。 “……咦?”发觉自己在移动中的秋落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抬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亚瑟你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她一回神就已经又在亚瑟怀里了啊?!她这次明明没有又犯低级错误的掉下去!!亚瑟你是把她当人偶抱抱上瘾了吗?!话说回来为什么最近这种情况出现得这么频繁啊为什么?! 秋落想不通。秋落想抓狂。秋落想咆哮。 她想长大,她想恢复久违的少女体型,她再也不想当一只小小又矮矮的看起来攻击力为零的萝莉了啊!! ……不过就目前精灵王族的寿命与成长周期来看,秋落想要脱离萝莉外型的这一愿望还是需要很漫长的时光来实现的……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落落。”亚瑟一贯温和的声音带了责备的口吻:“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在那种又高又危险的地方?偏偏落落你还毫无危机意识。若是我不在场的话,你又不慎摔落下来怎么办?” 秋落:“……” ……好像是这样的哈,亚瑟提醒过她很多次了来着,比如不要坐到栏杆上、不要趴在窗边、不要把脑袋探出窗外……类似的一系列叮嘱。结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干嘛干嘛,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无视了亚瑟的嘱告…… 这么一来好像的确都是她秋落自找的样子。 …… 于是秋落沉默了,认真地思索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其实已经被亚瑟带开了。 ——不对不对,不能被亚瑟的话带进去! 秋落心中的小号自己摇摇头,努力把快要决堤的愧疚又堵回去。要是真照着亚瑟的这个节奏下去她肯定又是稳输的下场,还是不带有悬念的那种。 “那是亚瑟你保护过度了。”秋落回答得理直气壮,打定主意下定决心坚决不被亚瑟牵着鼻子走。“我又不是一摔就碎的陶瓷娃娃。” “哦?”亚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他略微低眸,湛蓝眼眸深邃得犹如大海无尽的深渊。夕阳余晖在他清隽的面庞上映出光影交错的画面,如一杯美酒般醉人。 秋落看得出了神,反应过来后立刻默默别开眼,心中的小号自己捂着脸自我唾弃一番后再次肯定了一个真理:以后再也不要看他的笑了…… 不然一切防御系统都会失效有木有!! 这边的秋落因为人家的一个笑容就坠入了自怨自艾中,那边的亚瑟却还是笑得温和:“上次不小心磕到脚后眉头皱了一整天的女孩是谁?” 秋落不吭声:“……” “上上次,被花刺扎到手疼得掉了眼泪还硬不承认的女孩又是谁?” “……” “上上上次,拿书时被书架落下的书砸到额头……” …… 听着亚瑟一件一件地数着那么多自己的窘事,秋落此刻真的是投海自尽的心都有了。 “……亚瑟你快够了……” 生无可恋。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亚瑟你是怎么记住的啊啊记忆力这么变态真的可以吗!可以吗?!……话说她可以开技能清掉这些记忆吗?啊对了,连着五十年前的那些也一起…… 秋落努力克制住捂脸的冲动,强做镇定地紧抿着唇。只是那鼓成包子面无表情的脸和皱成一团的眉毛还是清楚地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丝毫没有起到隐瞒的效果。 “承认自己怕痛了?”亚瑟微笑着问。 “……”秋落保持沉默。表示自己现在不想理睬他。 “所以,对落落你来说,过度保护是非常有必要的。”亚瑟总结陈词,轻而易举地再次将节奏掌握手中,一举碾压了秋落方才的抗议。 “费心了。”秋落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是直接从淡漠进化到了冷漠。三个字一出口就长满了刺。 “我的职责。”亚瑟不为所动,面上笑容不改,温和应对。刺一根也没扎到。 “……” 综合以上,秋落再次坐稳了没有悬念的稳败下场。 ——不过,秋落是不会就此妥协的,因为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最开始的问题被亚瑟避开了。 “……亚瑟,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容易分神这个习惯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要改,绝对要改! 亚瑟缓步前行的动作顿住。他眼睑微垂,使得那双眼睛看来更加幽深无底。他看着她,在那极近的黑曜石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一贯不变的笑容,还有她深沉无光的眼底对他毫不掩饰的信任。 一如半个世纪之前,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毫无防备,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就相信他。从那时起他便有了个近乎妄想的猜测:她兴许是认得他的。 他的落落其实是个很单纯易懂的孩子,所有的心性都在信任的人面前展露无疑,却又清晰无比的与人保留着距离感。 这个孩子根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体。 她淡漠得近乎不近人情,可对认定的人与感情却是那般的执著,沉默的守护竟如烈焰灼烧的极致。她就这样敏感而固执的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容他人踏足。 孩子般的心性,随心又执著,顽固且迟钝,想让她改变想法或观念简直是难如登天都不为过。 可他不想放弃。更不可能会放手,将她拱手相让更是宇宙毁灭都不会让它发生的事。 “我可以拒绝吗?”他笑着,问。 “……嗯?”秋落抬起的黑瞳望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等亚瑟刚才说了什么? 秋落认真回想了下。 ……等等亚瑟你说的拒绝是几个意思?! 秋落不淡定了。她直觉感到亚瑟刚才的话中还隐含着别的深意,只是她想不通更猜不透。可没等她把问题问出口来,亚瑟就已经目视前方继续向前走了。 话又说回来,这个样子要是被阿玖看到,那孩子铁定会纠缠到底的—— 可惜雪儿因见到安卡,情绪不稳定而飞出极远的地方去了,现在不在没法帮她解围啊…… “亚瑟……”权衡之下秋落只能再次开口。可她刚叫出亚瑟的名字,他极轻的一句话便让她又一次哑口无言。 他说:我怕我一放手,你又要消失了。 于是秋落瞬间就回想起了那时在唐人街,自己在他眼前生生消失逃走的事,顿时只想赶紧找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房间仓库箱子柜子只要是封闭的狭小空间什么都可以! 可秋落念头刚起,这才动了动,都还没开始挣扎呢,亚瑟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 “……”秋落整个人都僵硬了。 亚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根本就不打算放开她,连她抗议的权力都在刚才被驳回了。 “亚瑟,我可以自己走……”秋落表示她很惶恐,交叠着五十年前的歉意愧疚,具体的心虚指数那就是四项相加的再n次方。 “你没有穿鞋。天冷,地板凉。生病了可不好。”船王大人拒绝的理由依旧不给秋落半点反驳的余地。 “……”秋落沉默。 她不是迟钝到无可救药的人,心性的慢半拍不代表她的理性的敏锐也跟着钝化。这次见到的亚瑟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强势的一面,不同的态度让她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亚瑟的性格出现了什么转变,只是之前的相处里他更倾向于不与她争执,用一种近乎宠溺的方式在包容她的所有任性,包括那个离开格兰岛的决定。 那一次,每一次……首先选择退让的都是他。 她这次决然的离去,终于让始终温和的他也难以忍受了吗? ……亚瑟,生气了啊。 陷入沉思中的秋落试图找出船王反常的原因,于是心虚愧疚歉意茫然自责无措等情绪数值迅速上涨,瞬间使其掉入了自我唾弃的谷底深处。 秋落闭上眼睛,忽地缩了缩身子。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抗拒般的动作,抱着她的人脚步依旧没有哪怕半步的停顿。 ……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毕竟她是这么冷漠自私又任性妄为的人。 自责间,一股名为难过的情绪萦绕而上。 这种时候,秋落便很讨厌自己的固执。 因为……哪怕会被讨厌,哪怕会被孤立,哪怕会被视为怪人异数,她也从未改变丝毫自己与人相处的模式与行事风格。秋落本是随性的人,对许多事物都仿佛天生丧失热情与探究的欲|望。但她仍有她所顽守的骄傲,那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绝不妥协的近乎冷血无情的执著与信念。 那些最终都被选择的退让与服从,只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坚持。 她生性别扭,不善表达的本能总让她在无意间伤害他人。意识到这一点的秋落早早选择了沉默,放弃融入除自己之外的世界。 这是一种逃避,是她所能给予他人的保护,也是给自己的。 同样的,这是一种温柔,更是一种残忍。 能在越过这层层城墙与冰冷尖刺后仍来到她面前的人因此更显得难能可贵。 亚瑟阿玖哥哥雪儿都不必说,dodo冒险小队的四个孩子也算,夏佐和埃克斯两个勉强勉强再勉强,毕竟两人都是不普通的变态级人物,世间估计就此一家。一人萝莉控晚期无可救药,一人话唠热情多到无处释放,越过深如马里亚纳海沟的巨大语言交流障碍硬给她说了几个月异国语言都不见腻,没更热情算不错了。 之后还有温晨、管家大人、蒂娜、程结玲…… 但,这些人都或深或浅的被她伤害过。 心性的顽固,骨子里的骄傲,使得她无法珍惜好每一个维持感情的机会。两者间的矛盾常常让秋落感到茫然无措。 她总是下意识的想很多,寻找并渴求两全的解决方案,可最终的结果却都是因她的犹豫而导致以最糟糕的方式收尾。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得出结论的秋落很难过。或许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事会比被最在意的人讨厌带来的伤害更大。 亚瑟肯定是生气了。 秋落想。 能把这么温和的人逼到这几乎是黑化的地步,她之前做的事一定很过分很过分……可她现在除了愧疚和歉意之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悔意。 ……这是更过分的事吧。 秋落抑郁了。对于亚瑟抱着她这件事彻底放弃抵抗了。 虽然抵抗效果都微乎其微的样子。 不过,要是让船王大人知道秋落心中所想的话,他大概也只有再次感叹这孩子足以绕地球两个来回的反射弧和难得上线却终年跑偏的情商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简直就是对追求精灵王的真实写照。 ——古人果然诚不欺我等。 最后,秋落还是被亚瑟一路抱回了房间。 因为为了避免尴尬,她直接两眼一闭,权当是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结果在走廊上果然还是遇见了阿玖。 听着那孩子瞬间提高的音量和语调,心情压抑的秋落厌厌的想:要是她此刻是清醒着的话,那么未来三年……不,十年内她的耳根都别想清净了。 “——嘘。”亚瑟的声音听来温和从容。秋落在一旁感叹船王不愧是船王,生气时都还能那么温柔。“落落在船舱顶层睡着了。那样呆下去是要生病的。” “哦哦。”阿玖的声音顿时轻了许多。她压低了嗓音,还带着些许笑意:“学姐总是这样啦,就喜欢呆在没人的地方……明明自己就是一个最怕孤单的人。” 阿玖话里的笑意渐渐淡去。 秋落本就压抑的心忽地随之一沉。 “亚瑟,你会一直陪着学姐的吧?”秋落听见阿玖这样问。她看不见这个孩子的表情,却依旧感觉到心脏在跳动间——好像在隐隐泛疼。 “嗯。”亚瑟的回答简洁明了,可谁都听得出这个字里的坚定与执著。 “呼——那就好那就好。”阿玖松了一大口气,拍着胸口一副还好还好的模样。她扬起笑容,温暖得令人心疼。“我是人类,没有办法陪伴学姐那么久的时间。但如果有亚瑟你在的话,在那个没有我的未来,学姐也不会活得那么孤单了吧。” “学姐其实是个很怕安静的人,没有人一直和她说话的话,她的心会荒凉,然后整个崩溃的——” 秋落被亚瑟抱回房间后,眼睛也没有睁开过。 也许她是真的睡着了。也许她没有。 亚瑟将秋落安置好,并替她盖好被子。黑色的女孩静静地闭着眼,安静祥和。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面颊旁,反衬得她肤色越是接近那令人忧愁的病态苍白。 “落落。”他轻轻叫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好似真的陷入了沉眠。别说呼唤,就是那传说中王子的吻也不可能将她唤醒吧。 亚瑟在心底叹息。 他的目光注视着她安详的面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被他掩埋在了心底。 这个时候,她宁愿自己是睡着的吧。 他这么想着,于是俯身,手按在床沿,姿势无比自然的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一如那年圣诞夜时所做的一样。 “晚安。落落。” 落落,不死族的悲哀,是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的。 羁绊、感情、眷恋……这些都是能使我们痛苦的源泉。 人类的生命于不死的一族而言过于短暂,就犹如一朵花开再到花落的过程。 可花谢还会花开,人死却不能复生。 ——这是你必定要经历的痛楚。 如果你想哭,那便哭吧。我会抹去所有的光,让全世界都看不见你露出软弱的模样。 只愿你别再试图掩藏一切,压抑所有,独自承受。 时间过得很快。 日落西沉,夜幕降临。生日宴会已准备妥当,因阿玖得知秋落睡着,便把宴会开始的时间延后了一小时,自己跑去房间喊秋落起床。 要喊醒一个装睡的人的过程是无比艰难的,身为喊醒人的一方,阿玖表示:我有叫醒学姐的特殊技巧。 所以,被晃到忍无可忍的秋落睁开了眼睛,毫不客气的送了肇事者一个狠狠的瞪视。 不过,被充满杀气的黑瞳狠瞪一眼的阿玖表示毫无压力。她飞快地抱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礼服来放在秋落面前,以土豪不怕钱多之势豪迈地一挥手,道:“学姐,挑吧!” 然而秋落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我现在穿的这件就可以了。” “……学姐没有人会穿睡裙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的!!”阿玖抓狂。 “……”秋落沉默。 “学姐,你就试试嘛……”阿玖拿出百试不厌的撒娇大法,秋落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只在摇着尾巴卖萌的金毛犬。 “拒绝。” “学姐……” “撒娇和眼泪是没用的。” “……” 阿玖沉默。她扁着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秋落,眨也不眨。 ……真是头疼。 秋落在心里有些无奈地叹气,目光温软下来:“非换不可?” 阿玖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可我不喜欢穿复杂和色彩艳丽的衣服。”秋落再次申明自己不知被阿玖忘到哪个角落疙瘩的穿着喜好。“太麻烦。” 明知学姐会拒绝的可能性极高的阿玖还是难免失落。打扮是女孩子的天性,可阿玖从未在秋落身上看到过这一点。她的学姐可是向来怎么简洁方便怎么来,一身黑色的装扮除了偶尔必要的蝴蝶结外再没有半点多余的边饰。 可后来阿玖才清楚,秋落穿黑色是为了掩盖随时都有可能渗出皮肤的鲜血,没有赘饰是因为生性讨厌花哨和麻烦。 这导致阿玖对秋落讨厌哥特式与巴洛克式服装却喜欢同风格的建筑物很是不理解,结果秋落一脸严肃的告诉她:穿衣风格和欣赏喜好没有半点关系。 于是得知真相的阿玖泪流满面:所以说学姐理性划清界限的这点最讨厌了。 最后,阿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建议:“学姐,要不你就穿我们上次重逢时的那套古衣吧?” 秋落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犹豫了会,终是颔首。 “总比你穿睡衣好啦。”阿玖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 阿玖:“……不过话说回来,学姐,那件衣服你有带来吗?” 秋落:“……你转过身去。” “哦。”阿玖虽然疑惑,可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半晌后,阿玖再转身时,秋落已经身穿好那玄黑古衣静静的看着她了。 “这样就可以了?”秋落问。 阿玖目瞪口呆:“学姐你神速啊……难道精灵王还自带换装功能?” 秋落嘴角微抽。她屈指一弹在阿玖额头,语气有些无奈:“你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整天胡思乱想,瞎猜。” 阿玖捂住被弹疼的额头,委屈地扁了扁嘴:“想象力丰富是一名娱乐版面主编的基本素质好不好啦学姐……再说我哪有瞎猜!” 秋落不言,只是黑瞳微垂,眸光深沉。 “咦?学姐,你这身古衣还是当初我们从那个……呃,陵墓里带出来的那件吗?怎么觉得样式有点不一样了?”阿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凑近了秋落,目光落在那件玄黑古衣上,认真地上下察看。 “上次光顾着学姐你了,都没仔细看……以前这件古衣好像没有这个披肩吧?还有这个后兜帽……呃,古今混搭风?” 玄黑古衣依旧宽袖长摆,多出了披肩和后兜帽。样式也依旧古朴,装饰也只是多了中式盘扣和挂穗。原本显得过于宽大的古衣也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合适的尺寸。 对上阿玖那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秋落想了想,解释道:“我取回了王冠,正式继承王座。这身冠服自然会随王冠而幻化为最适合我的模样。” “……?”阿玖一脸懵懂。不明白。 轻叹一声,秋落决定换个方式说明:“这么说吧。在取回王冠之前,这件古服是不完整的,像只是一件衣服最基础的款式。王冠取回后,它便也完整,最终幻化成了你看见的样子。” “懂了。”阿玖点头,看着秋落认真道:“总之它有进化功能对吧?而学姐你取回王冠就是启动它进化的关键。” 秋落:“……” ……你随意。 秋落放弃让阿玖理解王者冠服与王冠之间的联系了。其实仔细想想,阿玖这么理解也是不无道理的。 “走吧。”秋落转身欲走。 “诶诶诶等等!学姐等等啦。”阿玖连忙拉住秋落,硬把她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先让我帮你梳下头啦。你看你刚睡醒,头发都乱糟糟的。” 秋落只好同意。 阿玖拿来了木梳,一下一下地替秋落梳理她那有些杂乱的黑发,那动作细心轻柔,和平日里爱玩爱闹的行为模式相去甚远。 不一会儿后,阿玖替她梳好了头发,还给她编了条细细的辫子,最后帮她重新系好黑色发带。 “大功告成!”阿玖开心地道。她催促着秋落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带起宽大的衣摆轻扬,然后笑着抱住了她:“嗯,学姐果然最好看了。” 秋落眼睑垂了垂:“昧着良心夸我也没有好处哦?” “学姐你肯笑一笑我就赚到啦!再说我哪有昧着良心,字字都是出自真心的好吗。”阿玖仍是笑,然后松开了拥抱的双臂,却转而牵住她的手就走:“我们走吧,学姐。久违的生日宴会都快开始啦!” 生日宴会的会场在游轮的甲板上。而在走廊上时,阿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漆黑的布带,给不明所以的秋落蒙上了眼睛,还一边极力强调:“这是惊喜!惊喜!所以学姐你不许作弊哦!……嗯,好了,牵着我的手——” 视野里尽是黑暗,秋落抿唇不言,顺从地扶着阿玖的手,任她牵引她走向那所谓的‘惊喜’。 ——这和在海龟岛午夜茶会时的那一晚何其相似。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阿玖总在试图唤醒她对一些事物的关注与热情,并不是为了揭开她记忆里沉眠的痛楚,而是希望她放下。 「试着放下,孩子。给那些爱你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绝美女王在花海中柔和的劝慰回响在耳边,经久不息。 ……放下。 学会放下。试着放下。 秋落想得出了神。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都不到的距离,阿玖忽然松了手。 秋落一愣。 她回过神来,视力被遮掩的情况下,听力出奇的敏锐。秋落听见周围有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前方几步外有人轻声开口道: “一。” “二。” “三!” ‘嘭嘭嘭’,礼花爆开的声音在四周连成一片,秋落清晰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身上。 ——“生日快乐!!” 熟悉的声音都聚在一起,说着同一句祝福。 ……这真是,落后到了旧石器时代的远古式化石‘惊喜’啊…… 秋落伸手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站在她眼前的正是阿玖,而她身后则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后共同认识的人:墨多多、尧婷婷、扶幽、虎鲨、亚瑟、蒂娜、管家大人、洛基和查理,还有此刻不太想看见的夏佐和唐晓翼…… “落落姐,惊喜吧!”墨多多开心道。 秋落纠正他:“是惊吓。这么古老的主意亏你们……” “学姐,14岁生日快乐!!!”阿玖随手扔掉手里空了的礼花筒,没让秋落把话说完就扑了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秋落沉默:“……” ……14岁?按照这个世界的年份来说这的确是她14岁的生日。不过若是按她现在所拥有的记忆计算年龄的话,她早就越过少女,跨过御姐,直奔大龄剩女而去了—— “……咦?落落姐你居然才14岁吗?!”孩子们瞪大了眼睛,觉得世界观受到了打击。 “14?少了个零吧。”唐晓翼讽刺。 “小刺猬14岁了也依旧如12岁般的娇小玲珑可爱极了~”夏佐那尾音的小波浪线依旧销魂。 “塞洛多姆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用语。”蒂娜在一旁警告。 “请您不要靠近小姐三米之内。感谢您的合作。”管家大人望着夏佐的眼神不善。 “……”两位探索者保持沉默。 亚瑟注视着秋落,笑而不语。 阿玖没有像以往那般八爪鱼似的抱住秋落不松手,很快便加入到了众人的对话中。 “夏佐学长你就死心吧!!根据我对学姐的了解,她对萝莉控的讨厌简直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了!” “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知难而上’……” “你走。” “落落姐你果然还是很讨厌夏佐啊。” “话又说回来,阿玖姐姐你为什么会邀请夏佐啊?” “我没有!他自己不请自来的!” “呵。” “……啧!唐晓翼你在一旁笑什么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讽刺我!” …… 众人的说话声顿时混成一片,秋落沉默的离开那片区域,站在一旁的角落里轻轻抖落身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礼花。这一番下来,就头顶上还挂着些许。然而秋落尚未有动作,便有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替她取下了头顶的彩色礼花。 秋落一愣,没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一时沉默。 忽然,一道长鸣自天际传来。秋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雪白的鸟儿带着血色的火焰自远方飞回,唳声长鸣,清越悠远。 另一边的议论声已经停止,却并非是因为王鸟的那声长鸣。八点整时,管家大人准备的众多烟花瞬间划破寂静的夜晚,耀眼的光芒在黑幕中竞相开放出一簇又一簇的烟火盛宴。 五颜六色的绚烂烟火在夜幕中几乎是转瞬即逝,亦如人生短短几十载的光阴。 秋落望着那烟火的盛宴,忽然像着了魔似地走到甲板前方,然后抬起双手,伸向前方。有艳如朝霞的光从她手中亮起,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鲜艳的红色转瞬间摇曳生辉,红莲一般在她掌心绽放—— 一直注视着秋落的阿玖被那血色火光吸引,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她看见她掌心升腾之火,犹如世间最神奇而绚丽夺目的魔法,于转瞬之间释放开来,耀眼的殷红火光直冲天际! 阿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再也无法移开。 那是怎样美到极致的花火之卷? 烟火璀璨,那魔法般的血色火焰在黑夜中仿佛有生命般地舞动,旋转,跳跃,缓慢而坚定地勾勒着旷世的奇画。以火焰为笔,以夜幕为纸,绘成这幅独一无二的火花盛宴。 阿玖心中一片清明,忽然转头去看秋落。 红莲的火焰绚烂夺目,盛开一朵朵极致美丽的花火。而在那样令人终生难忘的景致里,阿玖看见画中的她仰望天空的远方,沉静安然。在这漫天花火的光耀之下,那双黑曜石似的深沉眼瞳仿佛也被染上了异彩。 阿玖因走近了她,于是便听见她近乎祷告般的喃语,温和轻缓,像是要透过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讲给那个记忆深处的人听。 她说:“生日快乐,小空。” 对dodo冒险小队的四个孩子来说,在这一场生日宴会上他们不仅见识到了精灵王的那绚烂夺目如魔法般的火焰,还知晓了一个被他们遗忘许久的,属于阿玖的秘密。 墨多多说:“阿玖姐姐,其实我一直很奇怪:落落姐来自异世,对这个世界的人应该都很陌生才对。可为什么你们一开始就是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呢?而且明明是你看起来年纪更大,你却一直称呼落落姐为‘学姐’……”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阿玖的反应。 她当时正在咬着一块蛋糕,听到墨多多的问题后便把目光转向他们,浅蓝的眼眸微微睁大,一副‘你们居然不知道吗’的表情反问他们:“咦,你们不知道吗?我和学姐来自同一个世界啊。” 阿玖回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我们……完全不知道啊!”墨多多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玖,脑袋瓜子里瞬间被问号挤满。“阿玖姐姐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这也不对啊,你在这个世界明明是有身份的……” 墨多多晕了。阿玖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我之前没说过?”看着四周的众人或诧异或震惊或不可置信的表情,阿玖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 “……好吧。以前是没讲过的样子。” 于是阿玖放下咬了一半的蛋糕,然后拿过一旁桌上的饮料灌了一大口——要是秋落还在现场,肯定会面无表情的告诉她长话短说速战速决,这摆明就是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嘛。 可现在众人都没那个心思,各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阿玖身上,等待她的解释。 “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啦,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说着,阿玖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一副说书的架势。 她浅蓝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用一如既往的玩笑般的语气道: “我是「守护者」的后代——虽说现在基本已经和人类没多大区别了。我的生母叶晚晴是和现在的落落姐差不多的存在,只是身份和职责不同。后来她在爱上我的生父文森特伯爵之后便褪去了「守护者」的身份。现在的「守护者」是我的姨母叶无律。” “「守护者」和人类的结合而诞下的孩子,是不能存在的。” 阿玖说到这句话时,神色骤然黯淡下来,眼眸低垂,难过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在场的众人都一愣。 然而阿玖没有停顿再多半秒,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也只好继续听着。 “叶晚晴为了救下这个孩子,触犯「法则」永世沉眠;叶无律为了救下这个孩子,切割灵魂,逆流时空,倒转命轮,设下环环相扣的局;而学姐为了救我,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还是自己踏入了叶无律的算计里。” “学姐会选择成为精灵王,完全就是……被我逼的啊。” 阿玖笑着说,可她看起来像在哭。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我就已经和学姐认识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确实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温蒂伯爵。但这副躯体里的灵魂是我,和学姐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叶玖。” “曾经,我为了见一个人而来到这个世界,和这副身躯的原主人交换了灵魂。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个任性的决定会是叶无律的局中最关键的一环,而它带来的后果便是——将我最重要的学姐牵扯进来。” “我自以为能够救下我想救的人,可到头来我才清楚,我谁也救不了。我自己,才是被人不顾一切地拯救的那个白痴。” “我知道你们好奇为什么我总是跟在学姐身后。其实原因很简单啊,我欠她一条命,甚至还欠着很多很多。呐,你们看,学姐是精灵王,我又没什么能帮到她的,所以就只好天天跟着她,想想自己能做什么能还债啦~” 阿玖最后也是笑着结束的,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欢快轻扬。可谁也没能笑出来,他们都不是第一天认识的阿玖。现在的情况,就连墨多多都看得出来阿玖这是在强颜欢笑,让人无比担心她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哭出来。纵然墨多多疑问再多,此刻也问不出口。 然而阿玖却又像是没注意到现场沉凝的气氛似的,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墨多多得到满足好奇心的机会了,但他也很明智的避开了会使阿玖难过的问题,把关注点放在了阿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上:“「守护者」究竟是什么?” “唔……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啦。”阿玖笑了笑。“继承了「守护者」的智慧与理性的是叶月不是我,我没有办法回答这种传承性的问题。” 墨多多于是追问:“叶月又是谁?” “我灵魂的另一半。也是这副躯体的上一个主人。”阿玖解释。“叶月和我源自同一个灵魂。但在灵魂诞生之初就被叶无律分割成了两个灵魂个体——嗯,这么说吧,你就把我们当做是双胞胎好了,我们两个人的灵魂能够自由交换躯体。” 墨多多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头。 阿玖看出了墨多多眼里的疑惑,好心的继续解释了下去:“其实我和学姐是一样的。我们的灵魂都诞生于这个世界,而后又被送走,在经辗转之后才回到这个世界。墨多多,你觉得是灵魂重要,还是躯体重要?” 墨多多一愣。 倒是一旁离墨多多最近的扶幽试探般地回答:“是……灵、灵魂?” “嗯。”阿玖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无论是温蒂还是叶玖,我依旧是我,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那边的墨多多等人和阿玖开启了问答模式,旁若无人似的就各种匪夷所思的超科学理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而这边的唐晓翼此刻的心情是无比复杂。 阿玖和秋落为什么会有那般深刻的羁绊?答案已经揭晓,那是跨越一个世界也仍在延续的生死之缘。 夏佐看他沉默不言,于是勾唇轻笑,低声道:“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唐晓翼不说话:“……” “温蒂和小刺猬有这么深的羁绊,我也好羡慕啊~”夏佐依旧笑嘻嘻的。“我也好嫉妒,好不甘心。可是偏偏又无能为力,感觉自己简直是太、失、败、了。”他在‘也’字和‘太失败了’四个字上都着重咬了音。 唐晓翼还是不说话,脸色却蓦地阴沉下来。 “什么都不做就放弃,能有结果那是连童话故事都没有的好事。就算是王子也得骑上白马出去溜达一圈才会被公主看见呐。”夏佐一手勾住唐晓翼的肩膀,在他耳边笑眯眯的道。“我可不记得那个曾说要周游世界的人是这么懦弱的家伙。” “……学长,你这是准备转职居委会大妈了么。”唐晓翼一把拍下夏佐的手,没好气地道。 “偶尔客串一下也是可以的嘛。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久病成良医’么。”夏佐仍是笑,微眯的翡翠眼眸却看不出多余的笑意。他注视着少年看不出情绪的茶色眼眸。“还没尝试就放弃,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唐晓翼的风格。” 说到这里,夏佐露出了恶作剧式的笑容来,道: “你要是再这么墨迹,下次我就直接把你踹到温蒂面前去。到时候可就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了。” 唐晓翼:“……” 生日宴会结束,游轮开始返航。 冬日的风冰凉得像丧失了所有的温度,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味席卷而过。 秋落站在游轮的甲板上,沉默的望着远方。 亚瑟就在她身旁。 刚刚他对她说:落落,我告诉自己给你三年的时间。现在,还剩下两年零七个月。 他说:三年的期限一到,无论你的意愿如何,我都不会再同意你继续长时间的离开格兰岛。 秋落不说话。她在心里计算这三年之期的期限,恰好就是她三年的高中生涯结束之时。 ……他也知道,她是在躲着他了啊。 注视着远方的黑眸缓缓低垂,一切的思绪都沉寂下来。秋落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唇瓣轻抿,沉默不语。 寂静了不知多久后,她终于轻轻颔首,压抑的嗓音听起来略有些沙哑:“好。我答应你。” “毕业之后,我会回格兰岛。” “嗯。”亚瑟笑了,湛蓝眼眸微微亮起,含着某种深沉的笑意。“这一次,你可别又在我眼皮底下逃了。” 秋落一愣,旋即又有些心虚。她想起当时初见的情景,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亚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话还未问完,亚瑟便径直回答了她:“你是落落。我一直都知道。” 秋落顿时语塞。黑曜石似的眼睛抬起,毫不客气地瞪向了身旁的金发少年。“亚瑟,其实你才是只满肚子墨水的老狐狸吧?” 然而,他却是轻笑,并不答话。 看他这副模样,秋落终于是确定并认定且肯定得不能再肯定了——亚瑟在她初见他那时就已经是认识她的。 于是她长久以来的困惑也有了答案。因那几十年前的记忆,所以他才会这般了解她的性格,对她百般包容维护,细心关照温柔以对无微不至。 “那么——” 秋落于是深呼一口气,低头闭了闭眼,然后再度抬眸望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亚瑟,好久不见。” 还有,对不起。 “嗯,欢迎回来,落落。” 亚瑟轻笑着回答。湛蓝的眼眸微眯,那双深邃的眼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他走过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秋落并没有亦随之移步,只是微微皱起了眉,望着他的目光中带了些疑惑。 伸出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他缓缓低眸,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最终他的额头抵上她的,女孩额上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他在她漆黑的眼里看见自己,少年模样经一个世纪的洗礼依旧如初不变。 “……亚瑟?”秋落眼睛眨了眨,淡漠的声音带着疑惑。这个动作她并不陌生,那时在海龟岛时,亚瑟便是这般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对她说出了那句“我等你”的坚定诺言。 他说:你要相信我,落落。 他说:天会荒,地会老;海也会枯,石也会烂;时光也会穷尽,空间也会崩溃。我会陪着你,直到宇宙尽头。 他说:我不会抛下你的,无论如何。 ——而此刻,他又要说什么? 秋落的大脑此刻变得一片空白,心绪好似也回到了那时的茫然疑惑。她直视他一如初见时那双美丽到令人惊叹的深邃眼眸,那里清晰的映着她的模样,沉静淡漠的玄色女孩。 亚瑟这次只说了六个字。 少年微笑依旧,温柔的嗓音如初夏的海风轻轻吹拂而过,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只有两人知晓的密语。 他说:“落落,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哪怕是爱也不遑多让。 早在半个世纪之前我就已决定。如果你仍是孩子,那么我便等你长大;如果你害怕我,那么我便等你习惯我的靠近;如果你执意离开,那么我便等你回来。 我不会做强迫你的事,但我亦不会放弃你。无论如何,我的选择都是陪伴在你身边。 我喜欢你。直言坦白,不再隐藏。 落落,我喜欢你。 这六个字在秋落的世界里不断回响,少年熟悉的温和嗓音此刻就如撒旦的诱惑一般,诱惑着她沉沦。 她对亚瑟有依赖。她对亚瑟有眷恋。她对亚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个事实秋落早就清楚,心如明镜。 只是,这种感情真的是名为喜欢吗?不会是对兄长那般的依赖,不会是对阿玖的那般重要之人的难以割舍? “亚瑟,你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秋落张着嘴,好半天才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最后的三个字更是犹豫许久。 世上优秀动人的女孩那么多,亚瑟,你为何偏偏对她说了喜欢? “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啊……”她低低地说,疑惑且不解。 埃克斯说喜欢她,她的心里只有恐惧与不安。因为她清楚的知晓自己绝无回应他这份感情的可能。 可亚瑟也说喜欢她…… 此时此刻,秋落心里只有无尽的疑问与迷茫。 他对她温柔占据了她对他的所有记忆,不余一丝空隙。 只是……他不是一直都在将她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待吗? 秋落茫然,不知所措。 在她阅读的那么多书籍里,总有吟游诗人的歌谣,用柏拉图式的口吻书写浪漫与爱情的史诗篇章。 但,你要知道,现实与生活永远没有童话故事那般甜美动人。人生一路多舛,生活变化莫测,生命无常,有那么多遗落与丢失的痛苦,和再也找寻不回的悲伤。 美梦不会长久,因为美梦会醒来;童话不会永远,因为童话会破碎。 成长就是拖着满身鲜血淋漓的伤痕,踏着荆棘一路高歌。 一点点明白,一滴滴懂得,慢慢地学会珍惜与爱。 过去已然过去,背负着过去前行,就犹如身上套着沉重的枷锁,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痛苦。 她的生母告诉她:试着放下,给那些爱着自己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样坚定不移的守候,永不后悔的等待,沉默不语的关怀,这样只是淡淡的,淡淡的……却无法割舍的……便是爱着她的人了吗? 可为什么,心却那么害怕呢?她是否可以相信,能够去相信…… 眼前抵着她额头的少年微笑如故,他轻笑且带着些许无奈地回答:“对啊。你任性、顽固、心性单纯迟钝、口是心非又爱闹小孩子脾气、总是不听劝告且一意孤行,我也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秋落垂了垂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后,道:“真是够了解我的,亚瑟。” “嗯,毕竟我喜欢你啊。”他的笑意更深,看着她的眼眸温和坚定,诚挚而让人生不出半点质疑。“你的缺点,你的不美好,你沉默的温柔的灵魂,你一切的一切,我都喜欢。” “……”秋落语噎,无言以对。 ——真是,够直白。 无语半晌后,秋落轻轻叹了一口气,疲倦了似的闭上了眼睛。“喜欢我会很辛苦的。” 看看那边的夏佐和埃克斯,那都是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 “嗯,几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要是没有这个觉悟又怎么会决定此生都不放开你。 “……”秋落沉默。 而后,她又开口,低低的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是精灵王。审判的执行者。世界的死神。” 追寻王者是等待时光的悲哀,爱上审判是跨越世界的悲痛。 “我会做很多很多惹人讨厌、愤怒、憎恨的,非常非常过分的事。” 我的诞生葬送了父母,我的使命是见证毁灭。 我可能会将心迷失在杀戮里,沾染戾气满手鲜血。 “我讨厌得到后又失去。很讨厌很讨厌,非常非常讨厌,最最最讨厌了。” 我的世界筑着冰冷的高墙,尖刺遍地荆棘丛生,将靠近的人无一不扎得伤痕累累。 我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世界,即便是阿玖或雪儿都不曾踏足。 我的心已经荒芜,脆弱如泡沫,稍有不慎便是崩塌破碎的结局。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为了保护掩藏最深处的真实的自己,我会拒绝所有人的触碰,无论有心或无意。 我没有能不伤害你的自信,更没有在失去你之后还不会崩溃的自信。 “……喜欢我会很辛苦的啊,亚瑟。” 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啊,亚瑟。 沉默寡言的习性已连同血脉刻进了灵魂深处,我会把所有的心事暗藏,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言明。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心意。 “这些都没关系的,落落。”亚瑟听着她的话语,不禁无奈苦笑。 他终于离开她的额头,放在她肩上的手也垂下,却是握住她早已攥紧成拳的手,抬起,举到她眼前。 直视秋落蓦然睁开的满是诧异的黑曜石眼睛,他的笑容温和淡然,带着某种能使人心安定下来的奇异力量。 “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 不说出来也没关系,因为你我早已心知肚明。我知晓你所有的懦弱、胆怯和迷茫,你亦见过我全部的恐惧、阴暗和彷徨。即使如此依旧不曾减退的心意与执著,已是世上最甜美动人的童话。 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等待你的答复,我可以一世的光阴守候你的心。 我早已决定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开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宇宙的尽头。 这不是梦境,亦不是虚幻。 此刻握住你的我的手,是——真实的。 “这样回答,你还会害怕吗?落落。” 少年清隽的面容映在眼底,似是要镌刻成永恒的画面。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脉搏与之同步的脉动在耳边仿若惊雷的轰鸣。除此之外她仿佛已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思绪转过大脑,却再也找不到一句能说出口的拒绝话语。当初的猜想好似快要变为现实。眼前的这个人,好像真的要变成她漫长生命中最后的光了…… 秋落垂了垂眼睑,却是微微别开了视线,像是不敢再直视亚瑟似的,苍白的皮肤好像也泛起了些许红色。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借口啊……”一句话磨磨蹭蹭的说了半天都没说完,压低了嗓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秋落低眸,想起了那时梦境花海的画面。 “那个时候,母亲告诉我: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试着放下。给那些爱自己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但我想学着放下。” 说到这里,秋落抬眸,漆黑眼瞳瞪得圆圆的。“到时候,你要是后悔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前半句时她低声细语,只是在顿了顿到后半句时忽又带了十足的气势,偏偏在他人听来却像是个孩子在赌气。 “我不会反悔。比起我,落落你不要反悔才是吧?”亚瑟轻笑。 “……”秋落沉默半秒,然后立刻炸毛。“我反悔了!现在!亚瑟你快给我松手松手松手!!” 亚瑟闻言果真松了握住秋落的手。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他拥入怀中。 “不放。”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携着某种压抑的笑意。 “……!!”炸毛状态的秋落震惊了,转而恼羞成怒:“都说了亚瑟你给我松手松手松手啊啊——” 大脑一片空白,脸庞开始升温,秋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这要是被阿玖看见那么她这剩下来高中生涯……啊不,是这辈子耳根都别想清净了!! “我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开你。”亚瑟在她耳边的低语依旧温和,更多的却是令她羞恼的笑意。 “所以,落落。” “——我是不会松手的。” -end- 第89章 番外-安卡 远古时期,王鸟又称不死鸟,为精灵王族随身仆从,是仅次于精灵族的不死族。 他们起了贪念。 借助两族的亲密关系,巨人族的族长引诱它吃下了剧毒的果实,趁它虚弱之际,带领族人袭击了它。 然后,他们将重伤的王鸟投给了培育的植物之王。 巨树开始吞噬王鸟,尖锐的藤蔓割破它的血肉,剧毒的汁液腐蚀它华丽羽毛。 洁白的羽翼沾染鲜血,虚弱到几欲垂死的王鸟发出长鸣,声声哀戚,震撼人心。 终于,王鸟的哀鸣引来了它的王——布莉莉安特。 盛怒的王者,挥起了审判的刀刃。 王者之怒,惊天动地。 惩罚的神火从天而降,殷红的火焰仿若鲜血染成,吞噬了在场所有的巨人族人。 无数的罪恶与悲哀,都随着施暴者的消失而消失。 至此湮灭。 安卡便诞生于此刻。 它于王鸟的血肉中孕育成形,从无尽的惩罚之火中诞生。 它那华美却殷红的羽翼,仿若王鸟被血浸染的白羽。 它目睹王者将冒犯其尊严的巨人族人屠灭殆尽,殷红的火焰燃烧,蔓延,无穷无尽。 当王者来到它面前,它垂下头颅,示意奉上它的忠诚与生命。 它的诞生,来自王者亡去仆从的血肉。 而有些东西,仿佛生来便知。刻在血肉里,写在血脉中,铭记在灵魂之上。 王者的眼里写着淡然:“你不应该诞生,却又应该诞生。世界的命运如此,何况王鸟的命数。” 她的声音,充满了哀伤,足以让得天下凡灵为之恸哭。 “孩子,你的存在是罪证。” 王者赐名给它,叫它安卡。 安卡,安卡。 在精灵语中,罪证之意。 沉痛万分的王者带走了随从的灵魂,却将血肉留下。 它的血肉已成就了安卡。 -end- 第90章 番外-玩笑 梦里,总会有个黑色的影子。 黑发黑眸,玄黑古衣。 她长着苍白的皮肤,面容精致如画。 然而待梦醒之后,却再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黑色的妖精,crystal…… 那是他年少时候的梦,在最敬爱的父亲离开后遇到的神奇女孩。 在那段那样孤单的日子里,只有她陪着他…… 相处了几个月之后,他离开,她没有跟来。 不久后他又遇到了她,然而那一次遇见却更像一场梦境。 唐人街上人流不息,东方古老的气息仿佛穿越千年时空而来。他在人群之中看到她,黑色的影子深沉如夜,寂静无声。 他向她靠近,他想抓紧她,然而视野里的人来人往,终究是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了黑色的背影,找寻不到。 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她。 他开始翻阅各国书籍,学习多国语言,慢慢地开始踏足世界各地。 他去过印度数次,在与她初遇的地方翻找了数十遍,都没有再见到那抹漆黑的影子。 继续行走,经过十数个东方国家,他来到了中国。于是,他知道了她曾说的语言来自中国,身上所着的玄衣来自中国。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欣喜若狂。他想,这里是她的国家吧?那么,当初在印度找不到她,是因为她回到中国了吧? 于是他在中国定居下来,四处寻找,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却始终找不到记忆里玄衣女孩的影子。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 在中国寻找她的时间里,他认识了几位决意冒险世界的朋友。大家结伴而行,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几乎将世界的各地走遍。 然而,在这些年的找寻里,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见过她。年少时光里那几个月短暂的记忆,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每当他这样想时,在他手心里银光闪闪的竖琴项链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不是梦,而是真实。 crystal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次次的坚定信念,走遍每一个国家的每一个城市,进入世界各处奇形诡异的秘境,只希望能得到一点有关于她的线索。 走遍世界,加入冒险协会,进出无人秘境,破解一个又一个谜团,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成为冒险者中的传奇。 在三十五岁这一年,他被选为冒险协会的会长。而且,也是在这一年里,他率领众人登上了巨人族最后的遗迹,悬浮在空中的巨石,传说中的诺亚方舟。 守护遗迹的生物是一只巨鸟,身上的羽翼如朝霞般的美丽。它就犹如王者,孤傲而尊贵。 见到巨鸟的那一刻,他有预感,也许他能从这远古的遗迹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冒险协会的总部被搬到了诺亚方舟上,浮空城就此诞生。他利用协会多年来收集的根据动物发生的资料,研究出了能与巨鸟交流的翻译器。 巨鸟告诉他:它的名字叫安卡。这里是巨人族的遗迹,而它则是巨人族文明的产物。 安卡将祭坛上的古文字翻译给他,还告诉了他巨人族灭亡的原因。 “巨人族触犯了法则,被审判降下惩罚之火。海神的愤怒淹没陆地,巨人族灭亡于饥荒之中。” 而等他问巨人族触犯了什么法则时,安卡却没有再告诉他了。只是在某次望着远方之时,忽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我们都在等待最后的王者归来。” 安卡用到了“我们”。 难道除了安卡,还有谁在等待他们的——王? 然而,从那往后的十几年里,安卡却没有再和他提起过关于巨人族灭族真相,亦或是他们的“王”的事。 这几十年里,他走遍世界,历经生死出入秘境,只为找寻到她的踪迹。 几十年,人类的一生也不过区区几十年。在这样漫长的找寻里,她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逐渐模糊。 少年时期之时,那几个月的记忆变作黑白,泛黄,像被水浸湿,再怎么回想,也还原不了了…… 那是他一生最温暖宝贵的记忆,他不要忘记,不能忘记。 他用一生寻找,一生追寻。 可他还没找到她,还没再见到她,他不甘心人类的生命竟只有短短几十年。于是,他开始找寻不死与永生的秘密。 同样的,在这几十年里,他看遍了人类的残酷,人性的丑恶在他眼前全盘摊开。 公平,正义。是非对错。这八个字哪能评判一切! 是非曲直。那么什么是是,什么是非? 怎样才算是对,怎样才算是错? 这世界,哪有什么标准…… 终于有一刻,他对世界失望了。 他想——是不是因为她也曾看见了这样的世界,所以隐蔽起来,再不愿出现? “「歌颂吾王的归来,死亡是为不朽。」” “「奏响绝唱的序章,毁灭即是新生!」” 这是不死鸟安卡鸣唱的远古歌谣,他以此为教义,以鬼影为名,创建了这个与冒险协会背道而行的组织。 「毁灭即是新生」 他要毁灭世界,将人类过往的辉煌与污秽一同洗去。并且使之从此次浩大劫难之中,诞生出全新的人类文明! 抹去丑恶,抹去肮脏,将世界引入光明之中。 只有彻底毁灭,才能得到新生。 这是由不死鸟安卡的命运,告诉他的真实之理。 鬼影迷踪因此诞生。 为了达到目的,鬼影迷踪不择手段,在世界各地的几处高危秘境里,都得到了一些隐秘而破碎的信息。 而其中,提到了“王”。 心中的疑虑越深,他那种不知名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预感,这“王”是指安卡他们等待的王。 而这个王,和她有关。 他想,他会永远记住2011年十二月的一天。 这一天,在浮空城的他收到了鬼影迷踪于大西洋中捡拾到的一张枯黄纸张。据研究,这张纸来自数万年前的远古时期。 不死鸟安卡告诉它,上面的文字是远古精灵文。 然而,安卡只告诉他上面所写的是关于最后的精灵王的预言,内容却没有翻译给他听。 “最后的王者,名为克莉斯多。” 在他的恳求下,安卡才告诉了他,王的名讳。 克莉斯多,克莉斯多。 ——crystal。 原来,原来。 她是王。 安卡等待无数时光的王…… 怪不得她那样神秘,拥有妖精的力量。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眸,仿若看透世间万物般。深沉如夜,犹如无底深渊。 在那之后,他又接到鬼影迷踪的反馈: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精灵王,并用计——抓到了她。 看着他们传送过来的影像,几十年前的记忆清晰起来。他想起来她黑曜石般的眼,苍白秀美的面容,黑发玄衣,精巧细致如陶瓷娃娃。 影像中的女孩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她被冰冷沉重的铁链扣住手脚,黑曜石的眼瞳却一如既往的淡然深沉。 那一瞬间,他不禁想到王者气度这四个字。 即使被人囚于监牢,即使被人锁链加身,束缚自由,王依旧是王,困入险境仍然不改血脉里的孤傲尊贵。 他飞快地给鬼影迷踪发去讯息,要他们将她带到浮空城中。 然而,却不想,还在半路中她就被夏佐劫走。而且,那一队科学小队也莫名其妙的得了怪病。他们的神经感应被放大了无数倍,这让他们对痛觉极度敏感,连触碰一下都如伤筋动骨之痛。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新陈代谢的速度已经比正常人迟缓了近三十倍!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拥有了比正常人类多出三十倍的生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据他们所说,他们受到了精灵王的诅咒。 ——冒犯王者,必遭惩戒。 他开始尽其所能调查有关精灵王的一切。 他知道了她的中文名字叫秋落;知道了她疑似是中国一个身患绝症,死亡后又复活的女孩;知道了她和dodo冒险小队之间的关系;知道了她现在就在大西洋王的庇护之下…… 他知道了很多很多。 那一刻,他拖着苍老的身躯,坐在初次遇见安卡的祭坛上。 “安卡。”他呼唤老友的名字,语气却像个颓然的少年。 身披朝霞羽翼的巨鸟停在他身旁,那双历经万年沧桑的眼眸看着他,默然不语。 “我找到她了。” 他静静地说着。 “她还像初见时的模样,我却早已衰老至此。” 他将自己的脸深埋于双掌之中,仿佛羞于自己苍老的模样,埋藏起来不愿让人窥见。 “我想见她,安卡。我想见她。” “可我不敢……” “五十五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就算记得……我这副模样,她也认不出来了吧。” 他珍而重之地掏出那枚竖琴项链,细细扫过竖琴上刻着的‘crystal’一词,沉默思索许久,最后自嘲地笑了。 “我和她唯一的羁绊,只是这枚项链而已。” 而就在这时,安卡开口说话了:“你想去见她,那就去吧。” “而且,浮空城的前身就是巨人族的诺亚方舟。终有一天,王会登上这里。” 他沉默。 许久。 “多谢了,安卡。” 他再一次坚定信念。 我想见你,crystal。 然而,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长生,不死,逆生长,返老还童。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他的身体早已衰老,机能衰退。 但他还不能死。 crystal。 他在心里低念这个名字。 保佑我吧。 逆生长人体实验,启动。 -end- 第91章 完结感言 【完结感言】 时至今日,全文完结真是不容易。两年来,期间也遭遇过许多事,像遇到瓶颈、卡文,还有不知出现了多少次的‘宇宙对我的深深恶意’抄袭盗文事件,曾一度让我掉入低迷期。 不过正文完结我的任务也还没结束。《逆流》和《百年番外:梦非梦》都还等着更新呢cry 开文时是初三,而现在是高二。正文完结了,我也能静下心来复习,这学期功课落下不少……六天后的家长会我估计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生无可恋脸 番外还会继续更新,不过更新的速度就很没有保障了……咳,具体情况还请参照隔壁小七《追妻》的更新频率。 既然都说到了小七,那么我就不得不说——没有她你们就不会看到如今的《回家》。如果当时我没有改写全文大纲,那这文真和无cp清水向无差了,具体请参考隔壁《天灯》的感情线。 不过小七欠我的文至今没还全……【怨念.jpg 说完小七我们就要说说阿玖。 阿玖和我是因为小七的文认识的——没错咱三的缘分就是如此神奇。也是因为她们,我开始接触《查理九世》。全册书看完后,当时的心情只有一个:不开文简直太对不起我全程的脑洞和要淹没书城的怨念了。 如你们所见,文中一开始的秋落其实就是我本人。因为这个想法真的很突然:在书城看书的时候,如果突然穿越到了这本书中,我会怎么办? 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wocao国际玩笑吗当然是从哪来回哪去想办法回家啊! 于是……嗯,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从书城回家之后,我翻了翻我的笔记本,就是平时记随笔和灵感的本子。找了半天也就只有一个还没有确定写文的世界观设定,所以这唯一的设定被我套进了书城的脑洞。 这也是本文又名《最后的精灵王》的原因。 文在晋江发表后,阿玖表示想来客串——说实话,就算阿玖当时没有提出这点,我也会把阿玖写进文中的。因为当时开文完全没想这么多,纯粹就是当随笔写的,所以文中很多设定都取自身边的人和物。比如秋落、夏空、温晨、秋海罗、秋海林、书城……之类的还有很多很多,在原版中甚至还能找到小七,只是修改后便没有了。当时预定完结的字数还不到十万字。 一开始的吐槽文风是在这种心态基础上形成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在写另一篇轻松吐槽文,文风一时不受控制。 后来,后来就是改大纲的事了。 改完大纲继续往下写写写,剧情的走向也开始引导出我的另一种文风,到了二十幕后和前文文风脱节得厉害。而在阿玖出现在文里后,我也终于开始认真地对待这篇文,不再将它当做一时的玩乐,随时都能完结的状态。 我需要构思文章背后的世界观设定,当初简单明了的随笔设定已经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越发显露出单薄,我需要时间来完善设定,使逻辑通顺。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遭遇了本文开文以来的最大瓶颈。 那段时间里我重新改了全文目录,后文的手稿写了一遍又一遍,剧情建好又推倒重来,一直拖延着,迟迟没有更新。这种情况断断续续的持续到了第四卷不死之国。 说实话我讨厌敷衍了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尽力做到最好。这是我的原则。 最终,能坚持到今天的正文完结,我自己都觉得不容易。毕竟我可是有着无数弃文的前科累累的写手。【摊手 完结了正文,番外也不会坑吧。 嗯,大概。 ……总之请勿忘记定期敲打,或是送上长评一打,说不定我一个情绪激动就把番外都放出来了——隔壁《迷城》和《黎光》就是这么完结哒。 不过,由于本文是一开始就设定了大纲,后又因小七而修改,且世界观在开始时并不完善,所以文中的bug和问题还是很多的,许多伏笔最后都没炸。有什么不懂的欢迎在评论区中提出,我会在整理后认真答复并放上来。比如世界观设定、人物设定、角色感情、人物性格疑点等等一系列问题都不要客气的砸过来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看我如此霸气 在最后,请容许我说一句:本文虽已完结,但故事仍未结束。 结束也是一轮新的开始,就如文中写到的:生死不过是一场轮回。 看我已完结的文就知道,故事还远远未曾结束,只是我已停笔,不再叙述。 作者是记录者而非创造者,我们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也许其中加入了我们主观的意志与臆想,但故事的本质不会改变。 ——你又怎么知道你的生活不是他人笔下的一方世界? 人生如梦,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所活世界的真假,一如既往地活着不就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生命还在,生活就还要继续。 无论所遭之事的悲喜,都继续快乐的、又带着时不时的小忧伤和小烦恼的过好每一天吧。据我目前所知,看我的读者多比我年幼,而我能以年长者的身份说的,大抵只有这一句: “生活总要继续。” 现实没有书中世界的那么多奇妙与美好,故事终究只是别人的生活,而你们自己的生活,却还要自己选择前行的方向。 我已过了做梦的年纪,也在尽力不去着墨那种童话式的故事。生命活着的每一天里,各式各样的悲伤与困难、痛苦与意外都会接踵而来。也许你会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但过往的痛苦忧愁终将要交给时间去遗忘。学会放下,试着放下。给那些爱自己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想讲述的爱,从来都不会是童话里王子对公主的爱。爱并不单纯,它包罗万象。人与人,人与物,人与事,人与动物,都能萌发出爱意。 亲情、友情、恋情,这些都可以是爱,都能是爱。 仔细看我的文,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写的故事都非常小家子气,褪去精灵王设定这种虚晃的表象,这篇文写的也不过是少女心事,少年心事;孩子气的任性固执,少年时期里的叛逆骄傲;成长时对亲人逝世与年少迷恋的痛苦悲伤与茫然执著。一份感情从萌发到后来的不离不弃,更多的需要双方的包容与接纳彼此的不完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细水长流的相伴,生活琐碎的交织,这些远比生死与共更需要勇气和坚持。 我不喜欢有读者问我文中人物是否爱着另一个人物这种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那种感情是否该称之为爱。好像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思维模式:两人之间有异样感情就一定是爱情,而这相爱的两人就是要在一起的——讲真,这种思维模式我至今没能理解——又或许是我性格太偏激了也说不定。 有时候,很多很多时候,爱和喜欢不能解决一切,现实总是会有很多无奈的啊。 说实话,文案里那句‘代沟太宽,病入膏肓’真不是随手写的,有时候我真无法理解你们的思维,九零后和零零后的世界观差异已经如此之大了吗【惊恐脸 不过这也不是解释不通的事情,现在的网络普及之广,而网上又是什么没有——或许这种沟通与观念的差异,仅仅只是你们想快些前进,而我却想慢下来吧。 成长,悲伤,心事。我想用点滴堆积,缓步培养,而后轻声讲述。 这是我现在尽力在做的事。 …… 结果好好的完结感言都被我写成什么了【生无可恋脸】心灵鸡汤还是谈人生呢。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我就干脆文艺到底了……最后的最后,愿你们愿意去记住,故事中我在你们耳边轻念的每一句忠告。 ——每一个少女心中,都藏着一座糖果堆积的童话城堡。 我只是将糖果加入了苦涩,把童话析离成现实,抽茧剥丝,完美映成残缺。 每一个女孩都幻想过爱丽丝的梦——转眼间更替的世界,绮丽而梦幻得不可思议。 可,你要相信。 这世上,幻想终究会幻灭,玻璃橱柜里的精美华服终究只属于那奢靡的陶瓷娃娃。美丽,却易碎。 你要知道,每一个女孩终究会长大,懂得这世间,还有一种失而不得名为无知。 这睡前的故事,你可喜欢? 晚安。 第92章 问题整理 《提问与回答》(附全文时间轴) q:落落姐会不会介意一个文笔很差的姑娘续写这篇大触写的《我只是,想回家》? a:首先,我得说——我介意!很介意!!非常介意!!!超级介意啊啊啊!!!!! 其次,和漫画化的问题一样,无法保证人设性格形象等一系列原则问题的话,关系再好我也是拒!绝!的!! 是的现实就是这么残忍(˙ー˙) 顺带一提,转载授权我也拒绝。 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任性~( ̄▽ ̄~)~ q:阿玖和唐晓翼后面会在一起吗? a:嗯,你会问这问题,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没在贴吧仔细看番外。(ps请往帖子前面翻翻,找到一篇名为《※那些令人不爽的事※》的番外。晋江的孩子请转战查理九世亚瑟吧,懒得找的孩子请留言,我回复附链接。) q:文中说过,尤加特拉希尔生命树终会有衰败的一刻,好像马上就要来临的感觉,这是精心布下的局,还是事实? a:嗯……这个问题问得我有点懵懂(˙ー˙) 不过我认为,一切都会有尽头,哪怕是宇宙,而那尽头的终点就是死亡。我们人类的生命于宇宙的寿命而言简直微不足道。但无论未来如何,毁灭的那一天我们是看不到了,所以不用太纠结这点啦,每天吃饱喝足后开心地生活下去才是王道~( ̄▽ ̄~)~ q:落落姐以后的“淡圈”是指查理九世亚瑟吧还是所有贴吧?如果有其他,从哪里能找到你? a:所有。我想我会淡出贴吧,以后可能也就会上上微信,刷刷微博。想找我的话大概去晋江? q:落落姐若真要淡圈,会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时机? a:现在(˙ー˙)都要高三了还有比这更紧急的时机么。 q:逆流能不能甜一点? a:看我心情(`′)つ q:布莉莉安特到底现在存不存在? a:不算存在,她现在只是一缕还没消散的残魂,真身早已死去。 q:潘妮死去后,布莉莉安特将其灵魂收去而留下□□,她是重塑肉|体了吗? a:……你当肉|体是白菜么,种了就有。 布莉莉安特带走潘妮的灵魂不是为了重塑它的肉|体。——总之我能回答的好像就这个(˙ー˙) q:王鸟的诞生是传延子嗣还是别的什么? a:关于这个问题……请等番外(˙ー˙) q:真正的温蒂怎么样了? a:……我开始怀疑你们看文是不是光顾着看船王大人了(˙ー˙) 在第五十一幕就已经提到,温蒂已经改名叶月,就是阿月。她在阿玖原来的身体里,在那个世界开了自家奶茶店。和温晨关系不错。 q:为甚秋落血液里有塞壬的血脉? a:关于剧透问题……请等番外(˙ー˙) q:除精灵和塞壬外的血脉是? a:这问题我看得有点懵懂(˙ー˙) 如果这是问种族问题的话,我只能回答说……怎么可能就这么几个种族~( ̄▽ ̄~)~只是很多没有列明出来而已。 q:落落姐没有正式放出来的番外,像血脉啊,默啊,塞壬王啊等等在网上搜不到,看不了,落落姐能不能把这些番外在贴吧里放出来? a:不能(˙ー˙) q:落落姐说更完逆流和百年番外之后会淡出唐亚吧,那在哪里能找到落落姐呢? a:不,是现在就淡(˙ー˙)想要找我可到如下地点: 晋江。微信。微博。企鹅。 q:落落姐马上迎来高考,所以落落姐先补上功课,但落落姐考上大学就轻松多了,所以落落姐能不能考上大学再开个坑? a:不能(˙ー˙) q:我真的非常喜欢落落姐的文,所以落落姐能不能把你写的所有文的名字都告诉我?不是查九同人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是落落姐的文我都看。 a:请上晋江网搜索作者“绮罗亲王”,我的文那里大部分都有。我懒得数文名出来了(˙ー˙) 《回家》-时间轴 【原世界】 1998-12-29 秋海罗和第九世转生的秋落出生 1999-09-21 温晨出生 1999-12-30 欧阳夏空出生 2000-01-24 叶玖夭折,叶无律将「愚」之魂投入亡躯 2004-04-28 秋海林出生 2010-12-21 欧阳夏空病逝 2010-12-25 叶玖与秋落正式相识 2012-12-21 秋落的灵魂被叶无律带走 2012-12-22 秋落的灵魂被叶无律遣回 2014-04-01「愚」与「智」灵魂交换,温蒂代替叶玖 2014-04-04 秋落踏入「九溪」 2017-06-27 秋海罗独留流川市 2017-07-05 温晨搬至秋家 2020-12-26 秋落回家 2020-12-28 秋海罗进入「迷漄」,得到时空项链 2020-12-29 秋家兄妹的22岁生日。秋落再次穿越,王鸟被留下 【异世界】 1952-10-29 第二次中东战争爆发 1952-11-05 秋落抵达错误时空 1952-11-06 少年雷欧遇见秋落 1953-05-23 亚瑟初次遇见秋落 1953-10-09 王鸟呼唤,秋落于「迷漄」陷入沉眠 1964-06-26 青年雷欧当选冒险协会会长 1964-09-19 青年雷欧登上「诺亚方舟」,遇见安卡 1987-03-20 伊莉丝莎露出生 1992-07-28 夏佐塞洛多姆出生 1995-11-20 温莎d希哈姆出生 1996-02-26 唐晓翼出生 1997-01-23 温蒂d希哈姆出生,灵魂切分「智」与「愚」。「愚」被叶无律带走。 1998-01-10 萧远出生 1998-12-29 秋海罗与第十世转生的秋落出生 1999-08-06 胡沙(虎鲨)出生 1999-09-21 温晨出生 1999-12-30 欧阳夏空出生 2000-02-17扶幽出生 2000-04-01 墨小侠(墨多多)出生 2000-05-13 尧婷婷出生 2001-05-12 秋落病发 2004-04-28 秋海林出生 2005-03-14 叶晚晴沉眠,文森特伯爵逝世,温蒂(叶月)继承父亲爵位 2007-06-27「智」与「愚」灵魂交换,叶玖代替温蒂(叶月) 2007-07-20 温莎公爵第一次见堂妹温蒂 2007-07-24 叶玖遇见羽之冒险队 2007-09-22 温莎查出间接性肺炎 2007-12-25 叶玖和羽之冒险队前往精灵族遗址(实为王陵) 2008-1-20 温莎病逝(假) 2009-05-13 羽之冒险队成员伊戈尔逝世 2009-11-22 羽之冒险队成员希燕逝世 2010-02-24 羽之冒险队成员于飞飞逝世 2010-03-02 秋落病情加剧 2010-06-26dodo冒险小队成立 2010-12-21 欧阳夏空因车祸逝世 2011-05-23 秋落病逝 2011-05-25 叶玖离开海龟岛赶往中国参加葬礼 2011-05-27 叶玖被叶无律遣回并删除记忆 2011-06-08dodo冒险小队登上‘海神之子’号 2011-06-10 秋落穿越时空出现在祭坛之上 2011-06-11 秋落初次遇见亚瑟,结识dodo冒险小队众成员 2011-06-13 众人进入海底城,亚特兰蒂斯崩溃 2011-06-15 秋落遇见‘玄衣少女’ 2011-06-21dodo冒险小队前往纽克市唐人街 2011-06-24 秋落初见唐晓翼 2011-07-03 叶玖通过「九溪」初遇亚瑟与秋落 2011-07-12 夏佐初次遇见秋落 2011-08-13 众人启航前往精灵族遗址 2011-08-17 抵达遗址。王鸟苏醒。秋落被夏佐带走 2011-08-18 秋落取回第十世转生的记忆 2011-08-21 夏佐将秋落送回格兰岛。叶玖心脏病发 2011-08-30 众人前往海龟岛 2011-09-03 唐晓翼病发 2011-09-20 学园祭 2011-09-21 午夜茶会 2011-09-28 温莎现身。秋落体内精灵王族血脉开始苏醒。唐晓翼与叶玖坠入密密尔泉1 2011-12-21 欧阳夏空的祭日 2011-12-24 蒂娜在平安夜时进入庄园成为临时女仆 2011-12-30 秋落提出离开格兰岛 2012-01-07 夏佐前往法国面见伊莉丝 2012-03-26 秋落转学进入南山中学就读 2012-06-27 秋落再见夏佐 2012-07-01 秋落遇见扶风与血族少女 2012-07-16 众人前往爱琴海 2012-07-18 亚瑟受重伤,秋落首次静止时空。而后前往恐龙岛,在段雨霏的帮助下倒转时间 2012-07-19 秋落体内塞壬血脉开始苏醒 2012-12-15 秋落遇见此世的秋海林。dodo冒险小队与秋海罗相遇 2012-12-21 欧阳夏空的祭日。世界末日。「九溪」重现。秋落离开,叶玖回归 2013-05-23 秋落祭日。老年雷欧启动人体逆生长实验 2013-07-28dodo冒险小队获得登上浮空城资格 2013-08-06 叶玖得到浮空城邀请函 2013-08-10dodo冒险小队登上浮空城,少年埃克斯再遇秋落,秋落取回王冠,最后的精灵王正式归来 2013-09-01 南山高中开学第一天 2013-12-29 秋落名义上的14岁生日 2015-06-26 秋落高中毕业 2019-03-18 唐氏夫妇成婚 2019-09-12 唐煜出生 注: 12011年的中秋节正确时间为公历9月12日 第93章 ※那些令人不爽的事※ ※《那些令人不爽的事》※ 格兰岛。 近日,船王大人的庄园上空一直盘旋着一股低气压,多日徘徊不去。 原因无他。以往总是来串门的希哈姆家的小公主在前几年终于嫁出去了。庄园内的各仆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明显松懈得太早了点。 格兰岛有史以来第一擅长制造头疼的温蒂伯爵显然不想船王的庄园太宁静。结婚后偶尔带球跑来格兰岛不说,好不容易球下地了,结果更是隔三差五往这跑,就差在这定居了。 对此,船王表示有点头疼。 精灵王表示无所谓无所谓。 王鸟表示超级烦恼。 蒂娜管家大人博朗逊先生……表示习惯了。 温莎公爵则表示妹妹开心就好。 而温蒂伯爵的持有者【划】唐大狐狸表示——他想给某人戴上枷拷锁着哪也不准去! 于是,唐氏夫妇在经过历时四个月十七天零三小时八分二十二秒四七的持久战役中,阿玖终于不情不愿地退步,以后少去格兰岛。 不过,她提出了个条件——她在家时,唐小狐狸就必须在格兰岛。 对于唐大狐狸来说这个要求简单得简直就不算是条件。于是唐晓翼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答应了,果断的把儿子打包成了夫妻内战最无辜的悲催牺牲品。 是的,然后唐氏胖球球就被送到了格兰岛船王庄园里的秋落面前。 面对着白白胖胖软萌可爱的唐氏胖球球,本来无所谓的精灵王开始头疼了。 王鸟要濒临黑化边缘了。 船王大人有些……呃,看不出表情? 不过,无论格兰岛的众人如何头疼纠结黑化,总之,船王庄园成为唐氏胖球球的托管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被送到格兰岛之前,神情无比严肃的阿玖对儿子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特殊培训。以坚决纠缠精灵王、赖住精灵王、粘着精灵王为主要目的,以激发王鸟黑化、激怒各总管发飙、刺激船王并把胖球球打包回唐家为最终成果。其特训过程只有以惨烈二字来形容。 “你想把我儿子培训成特务?”这是在一旁旁听的唐大狐狸的感言。 “错。是搭桥引线的丘比特!”这是两眼放光的阿玖的回答。 “温蒂,阿煜还小,不要给他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远在英格兰忙成陀螺还有时间来插手妹妹家家务事的温莎公爵。 “没事,小阿煜基因强大得很,放在那不用也是浪费!”阿玖摆摆手,淡定地驳回兄长大人的担忧。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我?”唐大狐狸于是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无比灿烂明亮。 “我在夸我儿子,没说你。”阿玖一个白眼扔过去。 “你儿子也是我儿子,他的强大来自于我。” “停,打住。也有一半是我的。” “你?凭你那智商,分一半出来说不定还拉低了我儿子的天分。” “……唐晓翼你滚!从今天开始一月内你都给我滚去书房睡!!” “我想在哪睡就在哪睡,你觉得凭你的体力值扳得过我?” “……那我离家出走!!” …… 唐氏夫妇的内战再次爆发。 一旁的唐氏胖球球惊悚的吞了口口水,默默往后挪了十米的距离,远离战场。 所以说他就是这么被逼着早熟的啊……他真是世界上最悲剧的孩子tat。 以下是唐氏胖球球在格兰托管所的执行任务的各种日常。 日常一。 某日。 “秋落姑姑,陪我玩。”唐氏胖球球挪近。 “……”秋落默默看书,不为所动。 “秋落姑姑。”小胖手伸过来,扯了扯秋落的衣袖。“陪我玩。” “……”嘴角抽了抽,秋落继续不为所动。 “秋~落~姑~姑~”另一只小胖手伸过来,一起扯着秋落的衣袖晃动起来。“陪~我~玩~” “……”黑线爬上额角,秋落挑眉。 “秋……”软软的声音还在叫她。 “去找蒂娜带你玩。”秋落用力扯回袖子,道。 胖球球被力道一带,手中一空,小小的身子不稳,一下扑倒在地。 “呜……痛……呜呜……” 胖球球摔哭了,于是秋落没办法淡定了。 她把书放下,然后俯身,伸出手想把胖球球抱起来。 然而…… 这只胖球球怎么这么重! 秋落实在低估了唐氏胖球球的质量,伸出手去抱他,一用力差点没把自己也带地板上躺着去。 胖球球还在哭。 秋落额角堆满密密麻麻的黑线。“好了,不要哭了……” “呜呜痛……秋落姑姑是坏人……” “是,姑姑是坏人……好了好了,先别哭了,快起来。” “……呜呜呜……都是姑姑害我摔痛的……” “是,姑姑害你摔痛的……都说了快起来!” “呜呜呜……姑姑你不亲我一下我就不起来!” “……” ‘啪’,一巴掌下去。顿时,小狐狸呼痛声更甚。 秋落,怒。 小狐狸你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任务进度:0% ※任务难题:秋落姑姑不喜欢撒娇的孩子 ※任务收获:爆栗一颗,以后的任务中不能得寸进尺,应该见好就收,以及秋落姑姑对眼泪没有抵抗力 日常二。 再次某日。 唐氏胖球球依旧锲而不舍地纠缠秋落。他睁着大大的异色双瞳,可怜兮兮地仰望着精灵王,企图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秋落姑姑……”小动物祈求的声音。 秋落垂眸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漠不为所动。 “我想妈妈了……” 十几秒后,一个手机从天而降,荧荧的屏幕显示着联系人某唐大狐狸。 “打电话,叫唐晓翼来接你。” 唐氏胖球球抱着手机,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副更加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是,妈妈说,不在秋落姑姑这里呆够半年就不准回去见她……” 秋落沉默地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这只胖球球来到格兰好像才一个月不到? “秋落姑姑……”唐氏胖球球伸出爪子,扯了扯秋落的衣袖。 “嗯。”秋落垂眸,看着他。 “可不可以抱抱我?” “……”于是秋落挑眉。 “妈妈说,如果秋落姑姑每天抱我一下,我就可以早点回去了。”胖球球睁大眼睛,皱着眉头,扁着小嘴,努力做出一副没爹疼没娘爱的非常非常可怜的样子。 “……” 沉默的气氛在整个房间蔓延。 秋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额角冒出十字路口,只觉得愈发头疼。 阿玖到底给她儿子灌输了些什么东西……?再过几年都奔三了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当娘的觉悟! 唐大狐狸也是,自己儿子都不管…… 随着秋落眉头的深锁,房间内低气压蔓延。 唐氏胖球球开始心里没底,只有苦着一张小脸看着精灵王脸色越来越黑。 呜……娘亲,粘着姑姑的任务太艰巨,胖球球要申请回家! “秋、秋落姑姑……”胖球球要哭出来了。 这一声呼唤消散了所有的低气压。秋落轻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淡漠的表情不变,却终于不再有刚才的咄咄逼人。她俯下身,伸出手抱了抱这个孩子。 “下不为例。”她说。 ※任务进度:10.2% ※任务难题:秋落姑姑的低气压太可怕 ※任务收获:秋落姑姑的拥抱,以及在秋落姑姑面前提起自家父上是绝对会死的 日常三。 又是某日。 唐氏胖球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怎么也死不了的江湖传言开了金手指外挂的dodo冒险队。 “咦这个孩子长得好眼熟。”墨多多好奇地戳了戳胖球球的脸。“眼睛的颜色也好奇怪!简直就像唐晓翼和阿玖姐姐的结合体……” 然后胖球球就看到dodo冒险队其余成员默默地远离了墨多多一脸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胖球球总算能理解自家老爹为何对墨多多损之又损了,这智商带领一个冒险队真的没问题吗? 怪不得江湖传言开了金手指与不死外挂…… 想通这点后,胖球球只想赶紧回到秋落身边。 然而现实总是悲惨的,精灵王毫不客气地把他扔给了dodo冒险队,理由是不要打扰她看书。 呜呜秋落姑姑啊你是这辈子都要埋死在书堆里了吗…… 然而不管胖球球怎么泪眼朦胧,秋落的黑色背影还是眨眼间消失在了转角。 以下是唐氏胖球球和墨多多的对话。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唐煜。” “唐……你姓唐?(大惊)唐晓翼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爸。” “咦唐晓翼居然会有这么可爱听话的孩子简直不可思议!!你真的是他亲生的吗?” 墨多多这一句话犹如一把亮晶晶的小刀插入了胖球球心里永恒的伤。 “本来我还对爸爸说你白痴+智商低+蠢到连阎王都不想收有所怀疑然而事实证明墨小侠叔叔你果然是如传言所说的一般不具备半点正常人类常识啊从dna的排列和相似度来看我和唐晓翼是亲父子的可能性高达99.99%还要我把遗传学给你解释一遍吗传言中永远的笨蛋墨小侠叔叔?” “……” “……” “……” “我相信了,这个欠揍的小崽子绝对是唐晓翼亲生的。” ※任务进度:10.2% ※任务难题:dodo冒险队出现 ※任务收获:秋落姑姑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看书,以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 不过,后来唐氏胖球球再没有了继续执行任务的机会。因为在某一日他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打翻了秋落放在书柜里的水晶瓶,不知名的液体在落地前就挥发完全。 就在心虚的胖球球想着倒上水来瞒天过海时,一阵热风刮过,王鸟黑亮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那模样似是恨不得直接把他生吞活剥吃下肚的恼怒。 叮咚,任务之一激发王鸟黑化已完成! 胖球球害怕地后退一步,结果身后就是黑着脸的精灵王。 所以说怎么房间里低气压那么可怕呢…… 这是被秋落敲晕过去的胖球球脑袋里最后的想法。 等胖球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被打包送回唐家的路上了。随行的管家大人一路都绷着脸,可怕得要命。 “妈妈格兰岛好可怕我以后都不要去了qaq!”见到阿玖后,胖球球直接一个飞鼠抱扑到自家母上怀里,各种乱蹭各种撒娇。 阿玖无奈,抱着自家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以示安慰。 然而一边的唐大狐狸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眉眼间阴云密布,盯着唐小狐狸的目光愈发不善。虽然在笑,但那笑却让胖球球汗毛倒竖了起来。 胖球球忍不住往阿玖怀里钻了钻。 呜,爸爸的眼神和笑都好可怕! “唐夫人。”随行而来的管家大人向阿玖躬身行礼。“小姐要在下给您带句话:「请好好教导你的儿子,他还只是个孩子。」” 阿玖愣了愣,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些许尴尬。 原来学姐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啊…… 然而唐晓翼眯起了眼睛,笑着道:“以后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管家大人同情地看了一眼被阿玖抱在怀里的胖球球。虽然看唐大狐狸说这话时笑眯眯的,语气却在‘好好管教’四个字上狠狠咬重,眼睛眯得细长,嘴角扬着危险的弧度,摆明了一副准备家暴……啊不家法伺候……啊不不家教的表情。 唐氏胖球球只觉得自己是刚出狼窟入虎窝……而且这虎还是自己的亲爹。 果不其然,回到唐家后,唐晓翼就以父子交流为名从阿玖怀里提走了胖球球,在长达三小时一十五分六秒二的唐氏家法伺候与思想交流后,胖球球含泪接受了无良老爹的强迫性不平等条约。 唐氏狐狸父子的约法三章: 第一、爸爸拥有妈妈的绝对所有权; 第二、 从今天开始一个人睡; 第三、不准随便撒娇不准要妈妈抱不准要妈妈讲故事不准随便扑到妈妈怀里更不准随便亲妈妈或者让妈妈亲! 唐氏胖球球想泪奔。 为什么他要有一个占有欲如此之强的爸爸!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悲剧的孩子qaq…… -end- 第94章 《番外-默》 唐晓翼第一次见到阿玖的时候,只是把这个女孩当成了他们羽之冒险队的崇拜者。 毕竟,这种事并不少见。 “唐晓翼唐晓翼,我最最最喜欢你了!”那女孩成天绕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 看来这女孩不止是崇拜,还是花痴女晚期。 唐晓翼想。 然而,唐晓翼渐渐发现,她不一样。 她是温莎的妹妹,希哈姆家族的嫡系后裔,著名探险家文森特伯爵的唯一女儿,同时也是希哈姆家族最年幼的女伯爵。 这个女孩身上有许多足以让同龄的女孩自惭形秽的身份与冠名,可她从不显耀。 又或许,她连这种东西可以炫耀都不知道。 但是唐晓翼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有些手段的。 阿玖才来到圣斯丁学院五天,就把学院里最难搞定的红发党给整治得服服帖帖,从此就算是面瘫男乔治听见她的声音都想绕道走。 原因无他,就在于阿玖在校刊上发表了一篇长长的关于红发党各成员的黑历史。 从此这从来没人感兴趣的校刊就火了起来。 大红大紫。 直到后来新生入学,全校也没多少人胆敢招惹阿玖,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拿自己来开刀。 乔治也曾去温莎那里告状,结果分分钟就被这个妹控给卖了。这件事后来被唐晓翼拿来取笑了乔治许久。 停留在海龟岛的时间不久,羽之冒险队再次启程。阿玖兴致高昂地表示也想去,一双星星似的眼睛盯着唐晓翼,满满的都是渴望。 那样纯粹的,不带丝毫杂质的眼睛……几乎让人无从拒绝。 唐晓翼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那番带刺的话,然后眼睁睁看着那渴望迅速破碎湮灭,化作令人窒息的失望与伤心。 她哭着跑掉了…… 希燕说他:“哎,晓翼,你说话还不能收敛点?太伤小姑娘的心了吧。” 唐晓翼神情不变,茶眸微眯,不语。 希燕平日和阿玖最亲近,看他把人气跑了的确有些看不过去。 然而这又如何? 那女孩羸弱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冒险的周折。 后来,等到羽之冒险队再次回到海龟岛时,唐晓翼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 温莎公爵病重,生命垂危。 那一晚,唐晓翼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嬉笑的少女以一种沉静的模样出现,明亮的眼眸蓦然黯淡。 她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烛火,光芒渐弱,再不复初见般的璀璨。 “唐晓翼。”她叫他的名字,沉静而平淡。 “我们去精灵族遗址吧,那里,沉眠的精灵王拿着不死的灵药。” 唐晓翼知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羽之冒险队整装待发,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离开了海龟岛。 在这之前,唐晓翼把那封最后的信件随手扔到了宿舍的地板上,看都不看一眼。 他可没精力,更没心情帮那混蛋妹控照顾妹妹。 嘁,有本事他自己安慰她去。 唐晓翼这么想着。 可是。 他望了眼窗外越来越小的海岛。 这次,恐怕还真得遂了那混蛋的愿了……还真是只希哈姆家族出来的狐狸,连他都要算计。 以赞助冒险队为由,他唐晓翼还真没法拒绝。 而且…… 唐晓翼移了移目光,瞥向那窗沿熟睡的浅色少女。 若她真的带着他们找到精灵王的不死药,他便更没有理由不管她…… 人情这东西,重如山。 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 这人情世故又还能有谁看得透? 后来,再后来。 在那远古精灵族的遗址里,哪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唐晓翼曾有过一瞬想过,也许那些神话里的「神」——大抵就是这早消失了个干净的远古精灵族吧? 那样神秘而神奇的力量,哪是人力可企及的。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找到传说中精灵王所持的不死灵药,只带回了一件千年不腐的玄衣与古老石盒。 他们甚至连怎么出了遗迹都不知道。 不死灵药没能得到,那就回海龟岛好了。 等待阿玖的是兄长逝世的消息。 她很伤心吧,一定是的。 唐晓翼想。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看见她在得知兄长故去之时,刹那黯淡无光的眼睛。 灯烛熄灭了。 她哭了啊,哭得那么伤心。 说点安慰的话吧。 唐晓翼想。 可行动总比思维快,脱口而出的话依旧如往常般带刺扎人: “那狡猾狐狸走了才好呢,省得以后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话一处口,她似乎愣了愣,哭声微滞,看向他的眼瞳空洞无物。 希燕立刻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伊戈尔睁大了眼,张着嘴。 于飞飞低头不看他。 ……得,看这情况就知道又说错话了。 唐晓翼抿唇,却并不打算补救。 他有他的骄傲。 众人都沉默了那么会,气氛有些凝固。 “咳。”洛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尴尬。“其实你不必在意……” 然而洛基的话还没说完,少女的声音便打断了它。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水雾朦胧的,直直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看进他心里。 “唐晓翼,我厌恶这个样子的你!”阿玖这样大声说完,转头就跑走了。 和那次被他拒绝时一样。 唐晓翼半瞌着茶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厌恶便厌恶,反正这圣斯丁学院里从不缺厌恶唐晓翼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后来,再后来,再后来。 还有多少后来? 后来的后来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他的伙伴一个个的离去,最后只剩他一人。 羽之冒险队没有解散,可成员只剩下了他和洛基。 唐晓翼回过身,她还站在那里。 喜欢也好,厌恶也好。也……只剩下她站在那里。 那时的一句厌恶,终究被她抛却脑后。她仍习惯性般的追着他,今日被他一句话伤得就要掉眼泪,明日一样没事人似的缠上来。 抗打击能力简直就要赶上他宿舍里的那群常居生物了…… 洛基也劝过他,不要总是对人家这么狠心,难得还有个知根知底还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孩。 那时唐晓翼记得他是这样反驳回去的:“又不是找人谈恋爱,还知根知底不离不弃,洛基你是不是大脑短路了?” 然后,洛基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来的话: “我只是说伙伴关系。晓翼,是你自己想找人谈恋爱了吧。” ……惨了,他平时就不该把她丢给洛基对付,现在连洛基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唐晓翼盯着洛基半晌,认真地道:“洛基,我觉得你的大脑回路该修修了。” “……” 然后这次的话题就此不了了之。 时间流逝,某一天,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是传说中的精灵王,她的学姐。终日缠在他身边的浅色少女,终于,她的目光不再专注于他。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感觉……就像被遗弃了一样。 唐晓翼沉默着。 他知道,这只是人类一种常见的不平衡心理。明明是只看着他的明亮眼睛,为何会突然不再望向他? 骤然的落差,让人心变得敏感。 为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要存在?要是这世上没有秋落的存在就好了…… 念头闪过脑海,唐晓翼自己都愣住了。旋即,自嘲一笑。 原来他也是这么自私与恶毒的人啊。 在感情面前,谁都自私。 唐晓翼开始捏不准对阿玖的感情。 讨厌吗? 是有点。 喜欢吗? 谈不上。 那为什么他会有种被遗弃的错觉? 唐晓翼想不通。 然后直到有一天,她背着他,问: “唐晓翼,你很讨厌我吗?”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回答依旧薄凉。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听不出感情,没有期许破碎的失望,更没有哭泣前奏的难过哽咽。 “真好呢。”她说。 真好? “真好呢。唐晓翼讨厌我的话……”她喃喃着,话语忽然蔓延出无尽的悲伤。 唐晓翼挑眉,嘴角扯出刻薄的弧度,刚欲说什么,视野里的少女忽地转过身,那双直视他的浅蓝眼睛明亮依旧,却又淡漠得发冷。 陌生得可怕。 他怔住,眼睁睁看着她扑到他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再讨厌我多一点的!” 在他耳边响起的清晰话语,欢快轻扬,哪有半点悲伤难过的味道? 阿玖松了手,笑着跑出好远,还冲他做了个鬼脸,那模样活像个偷到了蜜糖的小孩子。 唐晓翼:“……” 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相信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会突然悲春伤秋起来! 然后,他看见,那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开心的少女,突然悄无声息地便软倒下去,像被瞬间切断电源的机器人偶。 阿玖心脏病再次发作。 死神的镰刀又一次降临,如此之近,仅仅咫尺之距。 唐晓翼孤身一身站在手术室之外,那亮起的‘手术中’的灯如此刺眼。 世界很安静。 因此他也能安静地思考他与她的关系。 唐晓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当她的目光不再专注于他,他便会有这种被抛弃的错觉? 因为她和他一样身怀绝症,不久的将来也将死去? 因为她原本说过的“最最最喜欢你了”,所以他便下意识认为她会一直这样喜欢着他? “唐晓翼,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五年前还是四年前的九月里,温暖宜人的海龟岛上,那眉眼弯弯的女孩这样笑嘻嘻地对他说。 那样明亮的眸,那样纯粹的眼。 那个时候,还是只专注他一人的吧? “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最最最喜欢你了。 那是一个女孩干脆利落的告白。 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没有理由。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绝对改过自新,改头换面,绝对不会再让你喜欢上。” “没有道理,就是喜欢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最最最喜欢了。” 最最最喜欢你了…… 唐晓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这次离开海龟岛后,她再也没有对他说过:最最最喜欢你了。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阿玖病好后,他们便踏上了去海龟岛的路程。 唐晓翼心里有疑惑,却始终没有询问出声。 “喂,你还喜欢我吗?” 笑话,这种问题怎么问得出口。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他的迟疑而停留,同为绝症患者的他,仅剩不多的生命也在随时间消逝。 唐晓翼此次病发之际,秋落看见了。 那人漆黑的眼瞳没有一丝波动,看着他静默几秒,忽然就甩手抛来一件物什。 他接过。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瓶,瓶中装着流动的暗色液体,隐隐看得见血色。 唐晓翼皱眉,看过去的茶眸有询问的意味,心中却忽然有了隐隐的猜测。 “不死的灵药。” 果然。 阿玖之所以能转危为安,就是因为这个吧。 “想活就喝掉,想死就扔掉。”那淡漠的精灵王这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晓翼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弧度,眸光暗沉下来。 施舍? 可又不像。 怕是为了阿玖吧…… 他在心里自嘲,犹豫了许久,终还是把玻璃瓶塞入了衣袋。 洛基看着他的动作,似是在沉默,后还是附在他耳边轻语: “晓翼,不死的灵药……是秋落的血。” 答案有点匪夷所思,一个人的血能有多神奇?当年尽全力找寻的不死灵药,如今随手就被那人甩来,当真是命运弄人不成。 那这命运,一定是要把人玩死才甘心啊。 海龟岛也不平静,平和的表面之下波涛暗涌。 圣斯丁学院是属于希哈姆家族的资产,这古老的海岛埋藏了这家族太多的秘密,难保某些组织的人不伸手。 解决了简先生后,唐晓翼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漆黑的夜里,温莎将信交给他的模样。 “等你哪天终于要死了的时候,就拿着这封信,到地狱来找我吧。” 温莎当初是这么说的。 唐晓翼垂了垂眼眸。 不过,他当初把那封信放哪了来着……? 在唐晓翼的宿舍里找封三年前的信,不得不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需要无比的勇气与毅力的巨大挑战。 几天后,信终于找到,却也被同行的阿玖拿去。她说这是哥哥的遗物,她要带走。 唐晓翼对此无所谓,他只要知道海龟岛上还有另一件秘境珍宝就够了。 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几天变得奇怪起来的阿玖。 她的眼睛早不复当初的明亮璀璨,看起来像破碎的水晶。起初几日的茫然渐渐转变得坚定,像是决定了什么。 那神情,仿佛已顾弃生死。 唐晓翼清楚,自己的生命早已所剩无几。但他却不曾想过,是将结束于这年中秋前一日。 故人重聚,本应是该欢欣的事,此刻却诡异至极。 唐晓翼没想到,时隔三年之后,他还能再见到温莎。 早就该死去的,她的哥哥。 不过,唐晓翼很快又想清楚了。按照温莎这个宠妹妹宠得不得了的妹控性格,为了妹妹而活下去什么事干不出来。 然而,阿玖却无半分的诧异,仿佛早就知道兄长成为活死人的事实了般。那样淡漠的神色,让唐晓翼不可抑制地想到秋落。 阿玖与秋落究竟相识了多久?唐晓翼从没有想及过,好似一开始她们便是熟知的,仿佛早就相处多年,彼此之间都染上了对方的性格。 如果是平常的阿玖,绝不是这样淡漠冷静的。 唐晓翼沉默着,直到温莎把那句话说出口,连带着他对她所有的情愫和心事,全部都鲜血淋漓地挖出。 “就如你身后站着的唐晓翼,他比你们任何人所能知道的都要在意你!” 闭嘴…… 他想开口,喉间却被扼住了一般,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温蒂,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不要说,不许说! 他看着温莎的嘴唇一开一合,每一个字都化成利刃,把他的骄傲割得支离破碎。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就如我,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闭嘴!闭嘴! “闭嘴!温莎!”他终于低喝出声,脸色铁青,眼里闪着恼怒与危险的光芒。 他才不会对她……才不是!绝对不是!永远……不是! 阿玖的反应却实在出乎意料。 她说:“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四个字,那样淡然,那样决然,仿佛要将过往五年的追逐全部抹杀,连带着那五年的情感,无论欢乐、悲伤、痛苦。 一如她当初对他表白心意般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为什么她没有再对他说过最最最喜欢你了? 答案很简单,因为不喜欢了。 -tbc- 第95章 《番外-默》 当阿玖推开秋落的瞬间,唐晓翼将藏银刀抽出刀鞘,无半分犹豫地挥刀跃下。 她的眼里再没有他,她只看着她的学姐,甚至愿意舍身相救。 秋落为了救她,舍弃了人类身份,背负精灵王的命运,被那蚀骨的痛缠绕。 这份羁绊,坚固到足以让人羡慕,也足以让他嫉妒。 没入冰冷的泉水里,隔绝空气,他看着她被那绝美的塞壬拖入无尽深渊。 真可笑啊……他第一次主动抓住她的手,却是在这种临死一刻。 他不甘心。 你明明说过最最最喜欢我,却不告诉我半句理由。现在你不喜欢我了,依旧不说半分缘由。 凭什么你就能这样肆意妄为。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后来……已死之人还有后来? 不……大概是没死成。 既然没死成,那么人照活,日子照过。 唐晓翼很想问阿玖:你还喜欢我吗? 可他问不出口。 废话,这么没品的问题实在太损面子。 而且…… 唐晓翼怕。 他怕他一旦问出来,她便承认她不再只注视他的原因就是已经不喜欢他了。 原来他怕的,不是面子折损的问题,而是她的回答。 没关系,唐晓翼这样告诉自己。 等一会,再等一会,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于是时间就这样过去,一天天,一年年,他那记忆里的女孩渐渐长大,从少女长成女子。 她长大了,如完全盛开的娇美花朵。那样精致明亮、如浅色水晶般的美丽,足以吸引许多惊艳的目光。 唯一没有随着时间改变的,是她的纯粹。 她的眼睛依旧干净明亮,仿若不知悲伤为何物的欢快,整日絮絮叨叨,用尽心思的逗她的学姐笑一笑。 她长大了,变得如此美丽,心性却还是个孩子。 该不该跟她说,怎么跟她说。 连唐晓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在想什么。他告诉自己等,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六年的时间,他到底在等什么? 也许他心里还是残存着那可怜而可笑的幻想,等着某一天她忽然从某个地方出现,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说:“唐晓翼,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亦如初见时那般。 某一刻,混沌的迷雾拨开。他想清楚了,于是真相大白。 唐晓翼用六年的时间,明白自己给自己的等待不过是因为他那扎根心底,如同本能般的骄傲与自负。 他什么都没有做,如何能笃定那个不再喜欢他的女孩转身再注视着他? 这抬高了下巴的、高高在上的自负之心,是多么可笑啊。 唐晓翼此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骄傲,连个答案都不敢去寻求。 六年之后的第九个月里,想清楚的唐晓翼再次踏上格兰岛。 这座属于大西洋王的岛屿与记忆没有半分偏差,只是那古老庄园里的人大多变了模样。唯独不老的,是庄园的主人,以及……精灵王。 古老的庄园依旧那般华美大气,带着一种旧世纪的低调奢华。唐晓翼拐过走廊转角,意料之外的和迎面而来的阿玖撞了个正着。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呢痛死了痛死了!”阿玖捂住被撞疼的地方直喊疼,也不抬头看他。 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唐晓翼张了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几秒后又把那些扎人的话吞回去了。 算了,伤人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疼死了……呜……咦……唐晓翼你怎么在这?”捂着脸半天的阿玖终于抬了抬头,看见是他很是惊讶。“而且唐晓翼你这次没毒舌真是奇迹啊,难道……你终于哑了?” ……这话说的…… “……”唐晓翼再次挑了挑眉,茶眸微眯起:“做你的白日梦去。就算是你的好奇心废了,我也不会哑。” “所以说这才正常嘛。”阿玖放下揉痛处的手,道。“你来找亚瑟?他现在可没空哦。” 不,不是的,我是来找你的。 然而,唐晓翼却沉默着。 “哥哥这次去那个什么海岛商谈的时候给我寄了土特产什么的,我现在要去签收啦。唐晓翼你要找亚瑟就去一楼的会客厅。” 阿玖说着就要走。唐晓翼不语,却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唐晓翼你干嘛拽着我啊喂不要告诉我一年四个月没来格兰岛就不知道亚瑟家的会客厅在哪了!” 被拽住手腕的阿玖很不满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唐晓翼依旧沉默。 然而心里,他却有很多话想说。 “……阿玖。” “嗯?什么事,有话直说啦。” 你喜欢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他想这样问。 然而,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我只是想说,这么久没见,我就不该对你抱半点期望,你果然一如既往的蠢得跟‘希哈姆’这个姓氏搭不上半点边,难不成希哈姆一脉的智商全给了温莎那个混小子么?” 阿玖沉默了两秒。然后,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低眸,侧过目光看向她。 她倒退几步,忽然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一副‘不想理你’的表情:“哼,要你管。就知道唐晓翼你一天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损我就一天不舒服!” 再然后,她便转身跑开了,转眼间消失在视线里。 唐晓翼站在原地,无声沉默。 “晓翼,你太骄傲。” 格兰岛,海边涯上,他身旁的白狼王沉默许久后,忽然口吐人言,这样沉声道。 然而唐晓翼却是一言不发,茶色的眼眸望着海面,看那翻滚雪白的浪花。 “有些事情,要学会放下。”洛基继续道,声音依旧沉稳却淡漠,像个历经百年沧桑的智者。 “晓翼,如果你不想永远失去她,就试着放下吧。” 试着放下—— 你的骄傲,你的自负,你的……懦弱。 唐晓翼,这个耀眼夺目的少年,他自负而自卑,坚强而软弱。 即使最不安分的明星,他的心里也会有软弱之处。 想要得到,害怕失去。 忽视,错过,遗失。 他终于明白后悔的酸涩。 现在,唐晓翼面前摆着两个选择。 一,继续这样暧昧不明的状态,看着她越走越远。 二,坦白。 选择前者,他不甘心。 选择后者,他说不出口。 可洛基告诉他,放下骄傲,试着坦白。 他与她的一切纠缠,犹如丝茧般再也捋不清楚,就是因为他对于自己心意的始终沉默。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他唐晓翼选择后者。 抱着一捧白色荼蘼花的阿玖在走廊的拐角又撞上了唐晓翼,刚好磕到上次撞疼的地方,旧伤叠新伤,痛上加痛。 开得正盛的荼蘼花撒了几朵,阿玖捂着撞疼的地方,浅蓝眼眸瞪着他: “喂喂,唐晓翼,怎么最近老能在走廊拐角撞到你?难不成你故意整我?” 啧,我要说凑巧的你会信? 唐晓翼薄唇抿了又抿,终于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咦,话说唐晓翼你这次怎么又没毒舌?难不成……真哑巴了?” 你就是好奇心死绝了我也不会哑巴。 唐晓翼努力忍住自己出口伤人的本能,缓缓垂下头,凑近阿玖—— 这一刻,他与她靠得极近,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见,荼蘼花的香气扑鼻,简直就是在诱人沉沦…… 他在她干净明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还是那般傲然而自负的模样。 “……唐晓翼你突然凑那么近干什么?”阿玖皱了皱眉,身体下意识地后倾。 然而唐晓翼却是忽地勾起了薄唇,似笑非笑。三分邪魅,七分自傲,看起来真是……无比的欠揍。 他从她脸上读出这几个字,不觉得好笑,于是笑意更深: “有兴趣——和我打赌吗?” “……诶?”阿玖愣了愣,眨了眨眼睛,浅蓝眼眸里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一道淡漠声音却忽然传来: “阿玖。” 软软糯糯的声音平静到毫无波澜,故作老成似的说话方式,甚至还带着些许娃娃音。 是秋落。 唐晓翼抬眸,看向阿玖身后。 玄黑古衣的女孩睁着黑曜石似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便移了开去。 “学姐~”阿玖惊喜地转身,欢快地扑向那比她矮了几十公分的玄衣女孩,却诡异的丝毫不见突兀的感觉。 “学姐你看,我摘了好多茶花!” “……这种花叫荼蘼。” “咦……可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呀!” “你看错了。” “诶——” 阿玖不满地嘟起了嘴,然后不管不顾地便把手里的花往秋落怀里一塞。 “我不管,我都把花摘回来了,学姐你不要也得要!” “……” 唐晓翼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那两个人就好像当他完全不存在了般,在那自顾自地谈论着。 看吧,唐晓翼。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的世界没了你,依旧繁华如梦。 而你的世界失去了她,却变得这般寂寥。 “你要赌什么?” 阿玖找来,问他。 唐晓翼扯开嘴角轻笑,然后指了指一旁的白狼王。“格兰岛海边的礁石上做有标记,先那抵达的人赢。”然后,他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由洛基和你比。”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从亚瑟的庄园出发?还是和洛基比?!” 唐晓翼点头。 “我才不要,唐晓翼你真当我傻啊。”阿玖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真当你傻,是你本来就傻。 于是唐晓翼勾唇。 “洛基迟你半小时出发。” 没反应。 “你可以使用交通工具。” 表情开始松动。 “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浅蓝眼眸转了过来,看着他。“包括我提出答应我所有的要求也可以?” “可以。” 阿玖明显心动了,可还是警惕地看着他。“不反悔?” “不反悔。” “不是在捉弄我?” “不是。” “那……要是我输了呢?”她低头想了想,问。 唐晓翼眯起眼睛,茶色眼眸隐晦不明。 “给我你一天的时间。” “……”阿玖想了想,同意了。 “好。成交!” 于是就这样,赌约成立。 而待得阿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白狼王这才扭头看向唐晓翼。 “晓翼,你和阿玖打赌是为什么?” 唐晓翼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茶眸灿若星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 “如你所说,我在试着抓住她。” 洛基难得沉默。 半晌后,白狼王又口吐人言:“晓翼,你根本没有在礁石上做标记吧?” “礁石上的确做有标记。”唐晓翼淡淡地道,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不过,是在一个小时之后。” 赌约结果出来了,毫无意外的,阿玖完败。 她搭乘了岛上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抵达海边,然而却始终找不到唐晓翼说的做有标记的礁石。一个小时后,白狼王威风凛凛的站在巨大的礁石上。它脚下的石头画着一抹醒目的红点。 “诶——?!洛基为什么你一出现标记也出现了刚刚明明没有的!!” 狼王面不改色:“标记一直都在。” 唐晓翼用了特殊颜料,暴露在空气中几小时后才会显现。 “可我都找了好几遍都没看见诶……洛基你告诉我唐晓翼是不是又耍诈!” “……” 白狼王远目,沉默良久。 “没有。” 洛基这两个字说出来,心里那个纠结的痛啊。 说谎不道德。 然而,为了晓翼的幸福,它忍…… 就这样,在这主仆俩人的联手忽悠下,上了贼船的阿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又输了的。 毕竟……她压根就没往洛基居然会说谎这一方面想过。 赌约输了后的阿玖分外忧郁,再加上在海边寻找标记时不慎脚滑了几次,所以她带着满肚子的委屈找秋落诉苦去了。 唐晓翼望着她按着伤口缓缓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上前扶住她的勇气。 -tbc- 第96章 《番外-默》 唐晓翼以前其实从未喜欢过一个同龄的异性,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滋味。 甜蜜?酸涩? 他不知道。 当他看见她全然忽视他的存在,眼睛转向他人时,心底却会涌动出莫名其妙的情绪。 多到复杂。 他会愤怒,会不甘,会羡慕,会嫉妒,会……痛。 痛到心脏的跳动都滞慢,血液却沸腾似的快速游走。恍若窒息。 这就是喜欢? 亦或是说……想要占有。 因为喜欢,才想要占有。 他想把她藏起来,如曾经找寻过的秘境珍宝所在般的隐秘。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撕裂胸膛,将她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触碰。 看。 寂静无人的夜里,他对着黑暗沉默喃语。 其实,我也喜欢你。 最最最喜欢了。 于是赌约落下帷幕,唐晓翼如愿赢得了赌约——她一天的时间。 前奏已准备完毕,接下来的才是重中之重。 坦白。 告诉她,其实。 “我也喜欢你。” 所以,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次? 他在心里呐喊。 我发誓再不会将你的爱当做理所当然,再也不会。 “说吧唐晓翼,你这一天到底想怎么折磨我……”阿玖声音从背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她已经碎碎念了一路,现在终于力竭了似的少了话。 唐晓翼惯例的沉默。据他对她的了解,此刻她的面容之上定然布满了疑惑与不安。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不会比阿玖轻松到哪里去,他的不安更胜她。 “喂,唐晓翼!”阿玖提高音量叫了他一声,带着些许不满。“你倒是说句话啊喂……难不成真哑巴了?凌晨就把我从格兰岛带到圣斯丁来到底要干嘛……这都晚上了,天都黑了啊喂!” 是啊,天都黑了,月光再亮也照不到他心底的黑暗。海龟岛这九月时的风一如既往,温煦又带着冰凉。 到这里了,是时候了。 于是唐晓翼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转身。阿玖落后他几步,此刻弯腰喘了好一会才勉强直起腰,站稳。 “我说,唐晓翼……” “我喜欢你。”他说。 她一愣。 猝不及防。直言不讳。 被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说「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是仿佛烟花般炸开的狂喜?亦或是好像心都要轻快地飞起来了的极致的甜美? 阿玖悲哀的发现,这些感情她都没有。有的只是—— ——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恐惧。 他把他对她的感情说出来了。 他说了。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赘饰。 唐晓翼紧紧盯着阿玖的眼睛,双手在袖中握成拳,用力到指骨关节泛白。 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内,世界安静得近乎死寂。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好似连她的回答也不敢闻知。可他还是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雕像。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喜悦,只有浅色的湖。湖水清澈,深不见底。他努力向湖底探去,却只是徒劳的空伸着手拼命挣扎,连湖面都未曾触及。 他将他的真心郑重其事地倾倒,她安静地听完,目光平静,惊不起一丝波澜。 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想知道答案,心里好像有无数的爪子在抓挠,疼痛麻痒,让人恨不得抓开胸膛将心掏出来。 可他又还是不敢,木桩般定在原地,万般煎熬地等待心爱的女孩的审判。 “唐晓翼……” 阿玖终于说话了。她缓缓地吐出每一个字的音节,清晰而如这夜里的风,一点点,一点点地,亲吻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得冰凉,僵硬。 “别开玩笑。”她说,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字正腔圆,清晰得都叫人抹去心里所有的奢念。 他看着她,其实她也在看着他。 她说着话的时候便轻轻地笑起来。这张精致美丽的脸庞露出了一个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 她几乎就是哭着在说了。 不要骗我了,唐晓翼。 ——“我不会相信你的。” 表明心意,坦白一切。 高傲自负的沉默,自我欺瞒的等待,压抑了太久的感情需要释放,剖开冷漠的表面,把一切埋在心底柔软的话语全部说给她听。 可她却告诉他:“我不会相信你。” 满怀期待,满心欢喜,然而被在意之人狠狠拒绝,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嵌入了审判死刑的长钉,带着血淋淋的剧痛。 ……这种痛,被他那般毫不在意地拒绝了无数次的她也品尝过吗? 如坠冰窖,刻骨铭心。 她说她不会相信他,因为她已再承受不起这般残忍的伤害。 可笑吗? 可笑。 那自负的苦果他已尝到,比过往哪一分哪一秒都真实。双手收紧,再收紧,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麻木之中似乎有温热液体顺着指缝流走,淌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唐晓翼此刻仍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脸庞绷得死紧,一丝一毫都不松懈。 “我说的是真的。”他说。一字一句,诚挚认真。“没有骗你。” 阿玖咬了咬唇,沉默。 她看着他,眉头蹙成一团。浅蓝眸子跳动着莫名的情绪,像湖面被风吹拂而泛起的褶皱,映着月光闪烁不定。这般模样,好似是在纠结他话里真假。 于是他也沉默,再度等待冗长的审判。 “……信你才有鬼。” 最终,阿玖嘟囔着这么说了一句。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可听来像九月里突兀劈来的一道惊雷。 不等他开口,阿玖忽地脸色一变,浅蓝的眸子骤然深沉下来。那湖仿佛被终止了活水的注入,没有活力亦没有生气,是块被凝结的冰冷宝石。 她的表情变了,和六年多前那个九月的夜晚说「无所谓了」时一样,寂静恬淡。那样淡然,那样决然。仿佛已抛却一切恐惧不安,弃顾生死。 “唐晓翼,我告诉你好了。” “也许我在你心里卑微得如同世上最白痴最愚蠢的可怜虫,但我决不允许我的感情也如此卑微!” 也许我在你心里卑微如尘土,但我决不允许我的爱卑微。 我可以卑微,但我的爱绝不能卑微。 因这是我最后仅存的骄傲,信念,与自尊。 阿玖看着唐晓翼,认真而细致的看着。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专注。 高傲如你,自负如你,唐晓翼。 即使是此刻说着「我喜欢你」的,看起来沉默而安静的,仿佛低下了骄傲的头颅的你,你看起来依旧如我初见你时的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你所说的「喜欢」,不是诉说,而是宣判。 你只是在宣判的你自己的心,而不是在看我。你好似把选择权交给了我,却抓住我的手附在我耳边低语“来,盖棺定论吧”。 看啊,这算什么? 怜悯?施舍? 是的啊,我喜欢你。 一直都喜欢你。最最最喜欢你。 但‘一直都喜欢’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从不喜欢我,勉强在一起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又为何要奢望? 看着她眼里的冷意与决绝,唐晓翼一时有些发怔。 他好像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以为将喜欢的真心说出来便皆大欢喜,然而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 她不相信他。 她说,我可以卑微,但我不允许我的爱也卑微。 等等啊,等等。 唐晓翼冷静下来,可即使如此他的心绪依旧混乱如麻。 不……不是这样的。 他为自己无声地辩解。 你在我眼里,从来都不卑微。 将心意一重重地掩藏,如今这般突兀地抖露,她却不信你。 ——你听到心脏遭受折磨而发出的呻|吟了吗? 又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嘲讽,笑他高傲的心,笑他这该死的可笑的自负。 “谁说你卑微?” 他问。 茶色的眸子好似暗含了整个宇宙的星辰,这一刹那就如星云崩裂,炸出无数尘埃与黑洞。 他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掌心未凝固的鲜血染上她苍白的肤色,映衬着而显得妖冶。 “叶玖……”他低喃她的名字,自我催眠般,信徒似的虔诚。“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高高在上啊!” 像是要把多年来的郁结都全盘倾倒。她瞪着他,吐露自己的心事: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唐晓翼。聪明、骄傲、耀眼夺目。你看向他人的目光就似站在云端观望地表。当你嘲讽他人时,即使是笑容都带着三分怜悯。那样由上而下的,高高在上的。”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目光寂然。 “是啊!没错,我喜欢你。即使现在也喜欢着。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唐晓翼,你能肯定你说的「喜欢」就是我的「喜欢」,你对我的感情就是「喜欢」,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吗?” “我想要的那种感情,你真的能给我吗?更何况……” 说到这里,阿玖顿了顿,微微歪头,露出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的笑来。 “说什么最最最喜欢了……都是骗人的。” 唐晓翼,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唯一。 我不会仅仅只喜欢着你,我还喜欢学姐,喜欢哥哥,喜欢洛基,喜欢漫画小说,喜欢谈天谈地,喜欢毫无顾忌地大笑……我还喜欢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物。 在十一年之前,或许还是更早之前,还是个小女孩的我初遇你,便这样喜欢上了你。那时单纯的心性啊,哪里想得到如今百转千回的地步? 我说我喜欢你,最最最喜欢你。而你也只是侧目看了我一眼,便再吝啬第二眼。你的目光好似那宝座上头戴金冠的王子,乘着金蹄白马路过我的世界,投注的目光任意而随意,不屑一顾又不值一提。 我循着你的背影而去。可你却像天边的流云,而我仅仅只是追着你的影子便精疲力竭。整整五年下来,你看我的目光如初不变,毫无波澜,何其残忍。 我专注地仰望你,可你给我的,永远只有前行的背影。 失落、悲伤、颓然,我已要放弃。可即使如此,我也羡慕能以你的伙伴之名逝去的他们。因为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是你心底的烙印,抹不去,忘不掉! 就像……学姐心底的那个人一样。 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靠近,都无法更无力踏足的世界! 唐晓翼,你可知道,你是天之骄子,你是受人瞩目的明星。你的耀眼夺目让我自惭形秽。 那般仿佛始终都站在云巅俯视苍生的模样,让我没有了信心,然后就一点一点地丧失了明目张胆地将你喜欢下去的勇气。 最终,你成了我心底没有痕迹的伤,一旦触碰便会隐隐抽痛,带着遗憾,带着自嘲。 不奢求你的喜欢,只希望在时间的冲刷下,能有哪一天我忘了曾经对你的喜欢,然后皆大欢喜。 可是,我喜欢你已经成了习惯,改不掉,戒不掉…… 所有的话语都在哽咽中结束,她终于哭了出来。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有些渗进了他的掌心,烫的过分。 他沉默地擦去她的泪,可这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尽似的。唐晓翼皱起眉头,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动作僵硬地将她按进怀里。 “现在这些我都知道了。”他说。“别哭了。” 然而他的话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阿玖仍在哭,肩膀抽抽搭搭,泪水很快就濡湿了他的衣服。 “知道你委屈,但能不能别哭了。” 唐晓翼有些头疼,却又手足无措。他知道他的骄傲自负给他带来了很多的大|麻烦,听她控诉般的说完才意识到所谓的大|麻烦究竟是有多大。 沉默的心意啊,百般掩藏的喜欢啊,现在看来效果斐然,这么多年来她真的就没看出一点端倪。 真是粗枝大叶又白痴到家。 不过…… 唐晓翼苦笑。 他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 “如你所说,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纯粹的「喜欢」,但我能明确的告诉你,在异性之中至今为止我只对你抱有这种感情。” 他抱住她的动作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唐晓翼用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温柔口吻,缓缓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别人不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这件事我绝不说谎。” “所以,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他说着,忽然低头,唇触到她的发。那样示弱的姿态,仿佛是在宣告要把自己所有的骄傲为了她丢弃。“我说到做到。” 阿玖怔住许久,连哭都忘记了。 她寻思着,这个唐晓翼不会是给谁顶包了吧……? “……我说,唐晓翼……” “我们在一起吧。” ——这种是什么感觉呢? 整个脑袋仿佛烟花般炸开,心都要轻快地飞起来了,好像吃了棉花糖一样软软绵绵的甜意…… 阿玖更加悲哀的发现,她沦陷了。 就这么轻易地沦陷了……!! 多么悲哀啊。这十一年的迷恋,六年遗忘,在你这样一句话下我就输得彻底,一败涂地。 咬咬牙,阿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泪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唐晓翼,你就和学姐说的一样。脾气臭,嘴巴毒,满肚子算计人的坏主意,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优点可数。我当初怎么就眼瞎又找虐的喜欢上了这么坏心眼的你?” “而且最讨厌的是,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做不到不喜欢你啊……” 为什么我听到你这么说会高兴啊……好像那六年的刻意遗忘都成了泡沫幻影,不值一提。我本不该奢想的,你的喜欢,如今摆在我的面前。你将我抱在怀里,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你才会做的事。 此时此刻是玩笑吗?虚假吗?是我的心过于劳累而自我安慰的一场梦境吗?你告诉我啊…… “做不到就别做了。”他说。“正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天时地利人和,天赐良缘,皆大欢喜。” 总之。 “——就这么定了。” “……喂,等等,唐晓翼。我还没答应!还有,我们之间还有很有问题……” “留着以后慢慢算。” “不行,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其实你哭起来真的很难看。” “……滚!!” -end- 第97章 《番外-易魂》 是梦还没醒么? 眼前的金发女子与叶玖生着完全相同的容貌,身上甚至还穿着昨夜的睡裙,只是她的那双眼睛凉得让人生寒。 “……叶玖。”他下意识地唤了这个名字。 金发女子看着他——事实上她从一开始就这么看着。 她面容平静,丝毫不为这个名字所动。 “真遗憾,她不在这。”她的声音是和叶玖完全不同的沉稳冷淡,听起来有点像某个讨厌的一族之王。 那望过来的目光惊心的陌生,浅蓝色冰凉一片。 ——“我是叶月。” “……”唐晓翼沉默。 他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眯起眼,茶色瞳孔晦暗不明。 九月的晨曦从窗外透进,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地撒在金发女子身上。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被映得仿若透明。 虚幻,又无比真实。 陷入掌心的指甲带来的疼痛通过血管直达心脏,映入眼底的冰冷目光没有温度,像六月来临的雪。 不是梦。 不会是梦。 酣眠醒来的早晨,唐晓翼觉得,这情况真是糟糕透了。 某个「讨厌的一族之王」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他对面的梨木雕花椅上,一袭玄黑古衣,竟很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和秋落一样,唐晓翼也没什么表情。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个人自开始就没出现过。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除了拜托秋落他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所以。”秋落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这就是你告诉我‘阿玖出事了’的原因?” 唐晓翼保持着目不斜视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秋落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被这点小事打扰而不满,却又意外地垂了眼睑,被覆盖的漆黑眼眸比起以往更加深沉。 她沉寂了一会,才开口幽幽道来。 “阿月是阿玖的另一半灵魂。她们命理相连,阿玖不会有事,只是换了副躯壳而已。” “……”他找她来的重点分明不是这个。 唐晓翼有些头疼。 他和秋落向来不对盘,只是这次牵扯太深,深到他无力触及。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实际面对起来果然还是让人不爽。 不过……秋落在意叶玖不会比他少,她会这般冷静就说明那家伙不会有事。 想着,唐晓翼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叶月。金发女子一身洛可可式复古裙装,执一本书在看,优雅得体的举止犹如一名真正的贵妇人。 不过她也确实是贵族。 “这些我知道。”唐晓翼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微眯的眼瞳直逼秋落。唇线被抿得几乎成一条直线。“我要的是将阿玖换回来。” “……”秋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唐晓翼觉得,那个眼神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若非自愿,我也不强逼她回来。”秋落道,毫无波动的嘴角似乎也带上了某种嘲讽的消息。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唐晓翼嘴角抽了抽,盯着秋落的目光锐利得犹如实质。 她有能力将叶玖换回来,可她偏偏不这么做。摆明了看他难堪。 先不说其他,唐晓翼可以笃定叶玖一定会回来,可秋落的话又让他心生摇曳。状况外的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想而知那对他是何等的不利。 而且,在叶玖换回来之前,怎么和这个叶月相处就是一个大难题。 唐晓翼拿手背抵着额头,心想没有什么比能这情况更加糟糕透顶了。 离开唐人街后,秋落第一时间去找了现任「守护者」。 ——“叶无律。” 秋落站在九溪书城的柜台前,抬起黑瞳直视叶无律金丝眼镜下冷银的眼睛。 “阿玖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明明已经不可能再承受灵魂转换带来的冲击。” 叶无律依旧是面无表情。她看着秋落,嘴角却诡异地勾起一抹弧度。似嘲讽,似嗤笑。 “这种事,你不是最清楚?” “叶玖月体内的「守护者」血脉,开始苏醒了。” 秋落一怔,却没有丝毫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该来的终还是会来。 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就算是灵魂混入了人类的血脉,叶玖月也依旧是守护者的后裔。就如你。”叶无律的声音冷冷的。在说到人类的血脉时,冷银的眼睛掠过一道杀气。 她依旧看着秋落。 “即使你活在人类的躯壳里,仿佛融入了人类的世界,你也依旧是精灵王的女儿,世界的审判。” 命运依旧是命运,美梦依旧是美梦。 哪怕表面看起来如何的恰似童话,本质却是一如既往,亘古不变的。 叶玖是叶晚晴的女儿,守护者后裔,这是不变的事实。 思及至此,秋落放弃般地长呼了口气,转身望向书城大门外白雾茫茫的世界。 只有她自己才能控制住那些被释放出来的、源自灵魂与血脉的力量。只有她自己才能将自己带回来。 “……没有人能帮她。”秋落喃语。 叶玖变成叶月的第二天。 唐晓翼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古董钟,确定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左右。 走出书房,他看见那身穿洛可可复古裙装的金发女子坐在雕花镂空的木窗下,捧着书细细研读。若非她所穿的是西式洋装,这样看来还是很有种古时大家闺秀的感觉。 早晨浅金的阳光覆在她身上,将那副精致面容映得更加真切清晰,于是便让人越发觉得虚幻而遥不可及。叶玖的容貌其实比秋落更加酷似那种美丽空洞的人偶,只是她那般的性格,反倒让人忽视了这点。 但现在那副躯壳里住着的灵魂是叶月。那个睿智的、冷静的、严谨的冰冷的灵魂。 精致宛如人偶。 唐晓翼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这副模样的「叶玖」会觉得自己仍在做梦。 即使是曾经他还未向她言明一切之时,他都没有感觉他与她的距离能够这样遥远。 叶玖没有回来。 今天没有,那么明天呢?一星期后呢?一个月后呢? ……谁也没有答案。 唐晓翼有些烦躁。一想到叶玖和叶月很有可能就保持这种状态不再改变,他徒然生出一种无力,随后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婚后多年,他依旧害怕她的离去。当年她转身望向另一人的记忆太过折磨,六年苦等,他已不想再经历。 再也不想。 书本被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早晨显得尤其清楚。 窗边的女子将手中的书放在腿上,纤细双手交叠搭在书上。她转过来看他,浅蓝眼眸如他昨日初见时的冰凉。 “唐晓翼。”声音也一如那时的冷淡,平稳而无波澜。“我们需要谈谈。” 谈? 唐晓翼挑眉,下意识眯起的茶眸望过去。“我不觉得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可以谈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冰冷。 “我也是她。”叶月像是没听到唐晓翼的回答,自顾自似的说着。“我们同生一源,灵魂相连。宇宙之大,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我是她灵魂的另一半。我也是她。她喜欢你,可我讨厌你。” “……” 唐晓翼始终沉默。 她的脸对他露出厌恶,她的声音说着讨厌他。明明知道做出这表情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她……可原来心还是会痛。 “与我何干。”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便大步朝屋外走去,那模样仿佛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我也是她。她也是我。” 即使走出了门外,叶月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般地从背后传来。一字一字敲在他心口,扯得无形的伤越发的疼。 ——“你莫忘了。” 夜深了。 钟表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循环往复,分秒必争地叫嚣着时间光明正大的在眼皮底下溜走的行径。唐晓翼坐在桌前,手抵着下巴。房间熄了灯,月光从窗口泄进来,清冷冰凉。 栗发男人一动不动。月光下他的面容恍若希腊神像般俊美。只是他神色冷峻,茶色眼眸晦暗不明。 多年过去,人的记忆终究有限。年少时的过往已有些模糊,细枝末节处灰败黯淡,再怎么用力回想也仍被忽略。 他一点点回溯那些曾经,脑海中的画面于某一刻忽地明亮起来。 金发的女孩,明亮闪耀的眸。海岛九月的阳光绚烂依旧,镀在她身上犹若圣光笼罩。那样苍白的纤细的人儿,精致美丽似圣经故事里某位降临人间的使者。她的笑容朝气蓬勃,温暖、纯净、美好。耀眼得令人自惭形秽。 曾经的那一刻,他以为她并不属于这人世间。这冰冷的、污秽的世界。 那是他初见她时的记忆。 后来靠得近了,他才发现她长不大的孩子般心性。天真任性得令他嫉妒。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钝的人呢。 他想。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人呢。 “唐晓翼,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大概在你喜欢上我的时候。” “啊!又想忽悠我。快说实话啦,实话实话!” 唐晓翼记得阿玖抱怨他一点都不温柔,也一点都不体谅人。那时他刚向她坦白一切,拥有着却更恐惧失去,占有欲强于一切。虽然试着将心情用语言吐露,但他更倾向于化语言为行动。 所以,唐太太抱怨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按倒堵住唇角。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诸如此类的抱怨还有很多。虽然唐晓翼对叶玖的话唠属性深有体会,但偶尔还是会冒出自己是不是娶了个世界上最啰嗦的女人做妻子的念头。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夫妻之间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说明婚后的这点小磕小绊完全在夫妻相性的正常范畴之内。有时太和谐了反而更有问题。唐晓翼想了想,唐夫人一天要是少说了几句话那才是细思恐极的故事。 他和她都已不是年少。那个美好又残酷的青涩年纪过去,无论谁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更何况这次是他招惹她。 先不论对方如何想,人总是在变,他对她的执念却依旧,为她尝试改变已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沉默晦明心意,试探的温柔。唐晓翼在试着改变。但他看他夫人那愚钝的心性,没人提点估计是再过一百年也发觉不了。 温莎妹控指望不上。秋落那家伙没来添点柴火把间隙闹得更大他就烧高香了。唐煜那小子存在的最大用途除了纠缠精灵王之外不做二选。唐夫人只能是唐先生的,就算是儿子也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对此,唐夫人只呵呵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抱起唐煜小朋友就甩门离家出走。 …… 所以说,唐先生。霸道总裁和妻奴的本质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不过这些对唐晓翼来说都不是重点。作为一个在过去有着被抛弃的阴影的丈夫,他只管着把离家出走的唐夫人连诱哄带威胁地拐回来继续栓牢在身边就好。什么总裁妻奴儿子都统统见鬼去吧。 ……但这次的情况,明显的超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 一想到这里,唐晓翼就想叹气。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紧皱的眉头又用力锁紧,整张脸绷得没有一丝表情。 叶玖成了叶月。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仍是唐夫人,毕竟她们来自同一个灵魂。叶玖所缺失另一半就是叶月。只是她不是他的唐夫人罢了。 叶玖只是叶玖。哪怕是同一个灵魂,叶月也不是他的妻子。这一点唐晓翼心里比谁都清明。 所以,只要讨厌他的不是叶玖就好。 唐晓翼想。 不过——就算真相是讨厌,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依旧是唐夫人,也已经是唐夫人。 这是叶玖变成叶月的第三天了。 仿佛是昨日的重现,金发女子仍捧着书坐在窗边,九月的阳光绚烂依旧,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唐晓翼面沉如水。当他走过时,如昨天一般,叶月出声叫住了他。但她这次没有合上书,仍是那副细细研读的姿态。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望过去,她便是这般,仿若刚才那一声只是人的幻听。 “你爱她吗?” 她问,平淡的语气一如既往,又带着沁人的凉。 这着实是个突兀的问题。不过唐晓翼不觉得他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他望着金发女子低垂的眸,轻笑着且讽刺着反唇相讥:“那和你没多大关系吧?” 叶月从书中抬起头,对上唐晓翼的视线。她的面容沉静,表情如面具般没有丝毫变化。 “对我来说,她就只是她。你不是叶玖,也不会再有人是叶玖。” 说完,唐晓翼便毫不留恋地回身,一如昨日般的大步离开了。 眼看着栗发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门外的阳光仿佛能融化一切般的耀眼夺目。叶月缓缓垂下眼睑,低语了一句。 “……确实。” 她缓缓合上书,放置在腿上,动作优雅流畅,贵妇人般举手投足的古老贵族气息。 “这样的答案,如何呢。” 她说着,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与空气中的谁对话。 第四日的早晨,金发的女子仍坐在前两日相同的位置,垂着眼眸,将视线投注于书本之中。 唐晓翼仍下意识地去看她,微愣,某一刻忽地皱了眉,然后大步走过去,几乎是一呼吸间便站在了她身前,面色沉凝又暗涛涌动。 “回来了?”他问。语气中肯定的意味却盖过了疑问。 她没有动,甚至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镇定得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是当他不存在似的。 唐晓翼挑了挑眉。“不错,看来夫人失踪了几天演技有见长啊。”他着重咬了「夫人」二字的音,然后终于满意地看见她捧着书的纤细手指用力地抓了抓书边。 “呵呵。” 他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然后伸手,毫不客气地将人圈入怀中,用力抱紧。“还好,你总算是回来了。” 叶玖本来是被他的笑弄得火气蹭地冒出来,还没抬头瞪人就被抱住,手中的书失手落地,碰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脑袋搁在她项间,柔软的发丝蹭得她痒痒的。叶玖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情绪,便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愣在原地。 这幽怨的小媳妇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唐大狐狸你人设崩了吗? 叶玖条件反射般的就想吐槽,但她终究还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唐夫人回抱住她的丈夫,轻轻地笑了出来。 “嗯,我回来了。” 然而当这个姿势持续了近三分钟之久后—— “……唐晓翼,你可以放开我了吗?”叶玖嘴角抽了抽,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虽然我可以理解你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激动情绪,但是你能不能有点节制啊喂。你身为唐家家主的自制力哪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自制力和唐家家主有没有半毛钱关系……啊不对,总之唐晓翼你先放开我啊喂这个姿势超累!”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丈夫悠长的呼吸声。 “……” “……” 叶玖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炸毛:“我靠——唐晓翼你不是吧?!这样也能睡着?你快给我醒醒醒醒醒醒!你睡哪我没意见,但起码你先给我松手啊混蛋!!” 说着,她收回双手用力地挣扎了会,却被他越抱越紧,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唐晓翼抬手按住她的脑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不让她挣开。“别吵……让我睡一会。” 几乎是贴在耳旁的喃语,沙哑低沉。叶玖被他呼出的气息弄得一阵麻痒,不由得抖了抖,面容浮上丝红晕。 不过她也听出了他声音中浓浓的倦意,不由得皱眉,疑惑:“你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 “你不在,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叶玖一愣,沉默后问:“你……四天前开始就没睡过觉?” “嗯。”他乖巧地应了一声,又往她颈窝里蹭了蹭。 叶玖本在发愣,只是他这一蹭,发丝划过肌肤带来的痒意让她瞬间回了神。见变得像是猫一样赖着她的自家丈夫,叶玖就头疼。 “好了好了唐晓翼,困就回房间睡去,别在这里抱着我了啦!都说了这个姿势超累——喂诶诶诶!!!” 叶玖话还没说完,唐晓翼便抱着她忽然向前倒去,两人就以这样亲密的拥抱姿势双双倒在地上。只不过唐晓翼是向后倒的,所以他就成了叶玖的肉垫。听着倒地的闷声,将叶玖都替唐晓翼感到疼。 “我说唐晓翼你——等诶诶诶你干嘛!!” 叶玖才刚动了动,还没开始试图从地板上爬起来就被唐晓翼翻身再次抱住,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唐晓翼你脑袋是四天没睡就报废了吗好好的有房有床不睡非得在这里睡大厅的地板而且就算你要睡我也不拦你但是你干嘛非抱住我不放啊喂还有你刚才往后倒是要闹哪样我被你吓了一大跳啊喂脑袋磕地板上你就不痛吗就算你不痛我看着都痛啊混蛋!!” 唐晓翼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而后一个吻轻轻落在她唇角。 “嘘——” 也许是太过困倦的原因,他的声音低哑,说出的话犹如情人间最温柔的呢喃。 “就这样让我抱着你睡一会。一会就好。” 叶玖看着他,仅仅一两秒的时间,他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他是真的很困了吧,清隽的面容苍白泛青。近了细看,黑眼圈真是够重,都快赶上国宝熊猫了。 垂了眼眸,她忽地贴近他的胸膛,那里某个器官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清晰敲动心房,而后在耳中一点点变大,最后成了仿若巨鼓的传响。 “就这一次哦。”唐夫人妥协了。她也闭上了眼睛,靠着丈夫的胸膛沉寂了心灵。 “下次再困再累也给我回房间睡去……不然我就不停不停不停地说话,烦到你睡不下去为止。” 在这之后,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回答。而后,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 许久许久,又或许并没有多久。叶玖听他平稳悠长的呼吸,轻轻地道:“你真的……变了好多啊。” “还是说,这就是真实的你呢……” 叶月告诉她,唐晓翼其实一直在为她改变。叶玖知道,这一定是真话。她的另一半灵魂细致而严谨,如果她能如叶月般睿智,那么她一定能在一开始就看出所有。 但是,正如他的回答那般,叶玖也不是叶月,她依旧是最初那个愚钝的灵魂,孩子般长不大也无法再长大的心性。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 他给出的答案,就已经是她与他之间的结局与未来。 这些,比单纯的说出“我爱你”——更为重要。 “嗯,已经足够了。” 她初心不变,他却已沧海桑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依旧在一起,并且会一直这样下去。爱或者不爱,是否曾说出口,都已不那么重要。 能够相遇相知,再到结婚生子。说是磨难重重也好,波折多多也好,往后的未来里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所谓人之一生也就如此而已。 仅仅只是如此。 -end- 【小剧场-01】 “这样的答案,如何呢。” 叶月自言自语般地道。 “嗯,已经足够了。” 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起,清亮柔和。 【小剧场-02】 某日,唐煜小朋友提起了这件事,并表达出了自己浓厚的兴趣。 “妈妈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真不愧是姓唐的,没辜负作者给开的那么多外挂。 所以真相也没辜负读者——第一天的时候。 原因很简单,有时差嘛!她在那边呆了近一个月,回来后才知道这边一天都还没过完。 “老爸要知道了肯定得黑化。” 于是唐小狐狸一边继续发挥好奇心,一边幸灾并乐祸着。 唐大狐狸,管教不力啊。 “本来我还想晾他个三月五月的,谁让他成天那么凶残来着!可没想到三天就撑不住了……” 唐夫人一边笑,一边扼腕叹息。 “——哦,是吗。”某人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亲亲热热并排坐的母子二人原地石化了。 所以说,背后议人是会遭天谴的。算计自家大狐狸是没有未来的。算计完了还毫不在意地说出来的是自寻死路的。 “不是不是不是你听错了我才没有!!!” 欲盖弥彰。精灵王也拯救不了你的智商了唐夫人。 “呵。” 唐先生报以冷笑。 至于然后? 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第98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哥哥是个理性到冷酷的人。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秋落同学。秋落。秋落——请不要发呆。”萧远那永远都像是在念白皮书的声音传了过来。 “班长,我不要复习英语……”我伏在桌上,脸朝下埋在手臂间。“而且,哥哥不许我和你走得太近……不然他会黑化的。” 萧远半秒的沉默都没有,毫不留情地打破我的幻想:“等你的英语成绩不给班上扯后腿再说。” 我:“……” 班长是个公私分明毫不含糊的人。 这一点我也已经无比清楚了。 ……这两人简直绝配。 从各种方面来说。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眼睑半覆,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自从上星期的周末,哥哥和温晨发生那事后……温晨就到现在都没理过我,整个人阴沉到连小学妹阿玖都不敢和她搭话了。 前天好不容易在q q上堵到温晨,结果她回的那句“看见你我就想起秋海罗那混蛋”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和秋海罗是双生子,两人长得像难道还怪我?! 而反观秋海罗,这家伙就跟没事人似的,一张脸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真是的…… 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手撑在桌上抵着额头发呆。 一旁的萧远见我又神游太虚将他无视得彻底,镜片下的眼睛眯起,抿唇不言。 整个秋家都保持着这一种僵硬的氛围。在我们有意的沉默下,一切仿佛都从未发生过。若无其事。 论坛和帖子的事好像已石沉大海,后来冬肆也没有再提起。我和夏空她们也再没有和之前那样拿秋海罗和萧远两人开玩笑,因为我们都还不清楚主席大人要是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总之恐怖程度肯定不亚于秋海罗的所作所为。 我们是这样总结的。 人在不刻意的状态下,时间的流逝其实是非常快的。流川市的天气终于冷下来时,我才意识到这一学期已快走向结束。 12月25日。这天是圣诞节。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讨厌这个节日,可又说不出为什么讨厌。 满世界都是红白点缀翠绿色的圣诞饰品,像圣诞老人、圣诞树、麋鹿和铃铛,还有人工雪花。流川市并不在特别寒冷的地区,就算是下雪也不会呈现出那种被铺天盖地的雪花掩埋的景色。 这年的圣诞节正好是周六,一大早的我就被夏空拉出门,看着一旁对我笑的温晨和阿玖我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因不与父母同住,少了顾忌,我们过圣诞节的方式就放肆多了。我心里不喜圣诞节,但和夏空她们一起出去玩倒也没什么不适,无奈感叹一番后边和她们一同出门了。 圣诞节当天,无论是商业街还是步行街,人都多得不像话,说是人潮人海也不为过。因此也引发了一些说不上是好运的事情。 我瞪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心中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 ……居然和她们走散了…… 手一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出门时走得急,手机放在了家里。没有联系工具,想在这人潮如涌的街上找人简直难如登天。 “……算了。”我暗自低叹了一声,决定转身回家,而后再联系她们。 穿行人群间,无数陌生的脸晃过视线,我犹如逆流而上的鱼,穿过时光的河欲回到过往。 街沿的店铺传出圣诞的颂歌,那样欢快轻扬的调子,我却听不出喜悦。空寂冰冷从心底一丝丝蔓爬起来,像是心间落了一场大雪。 冬天,大雪,圣诞节。 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是为什么?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的心,却得不出答案。随身处人潮,我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这种感觉在和她们走散后变得越发清晰深刻。我开始恐惧,开始慌乱,脚下的步伐加快,最后竟跑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想…… ……谁…… 谁来告诉我…… ——“嘭”。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人,我一惊,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生生把脑海中那些回荡的紊乱情绪都给撞没了。 那人被我撞得后退一步便稳住了身体,顺便还一手扶住了我免得摔倒。游刃有余得令人叹为观止。 “……还是这么一副不让人放心的样子啊。”少年苦笑。 听得这声音,我一僵,恨不得立刻就地找条地缝钻进去。 “……亚瑟。” 【19-end】 第99章 |百年番外|那些记忆 西元2118年。冬。 流川市迎来了久违的故人。 来人一袭玄黑古衣,飞扬的衣袂舞动着深青的古老纹路。她一步一步行于雪地之中,犹如整洁宣纸上晕染开来的一点墨痕。 流川市梨白墓园,葬于此地的多为近百年来的亡者,自七十年前起,便再无亡者被埋葬于此。 平素来往此地的人极少,然今日这一抹玄黑影子,又是为哪一个沉眠的亡灵而来。 玄黑的影依旧行走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 这是百年来,流川市最大的一场雪。 那个孩子……墓土之下,会不会冷? 走过一座座坟墓,路过他们的碑前。玄衣的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伸出被冻得青白的手,拂去碑上厚厚的白雪,露出那被百年时光腐朽的石头。 汉白玉的碑石斑斑裂痕,边角磨损,极冷的温度冻结了碑身,其上铭刻着在一个世纪的流转中模糊了的字迹—— 欧阳夏空之墓。 “小空,好久不见了。”玄衣的女孩缓缓地蹲下身子,手指温柔的抚过结冰的碑面,仿佛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故人般,轻声问候。 “今年的雪很大呢,冷吗?” “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 “小空,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漫天风霜的呼声。 玄衣女孩就保持着那样姿势,眼眸低垂。风吹起她的黑发,夹杂着雪花掺进她的发里。时间久了,那发白的雪便落了她一身。 不知多久,踏雪声由远而近,风雪也吹着那人的发,轻扬的灿金颜色犹如深冬里最温暖的一束阳光,没有夏日的炙热,只有沁人心脾的煦和温暖。 他手里还拿着一束花。那是开在初夏的鸢尾兰,花开正盛,淡淡的金色像极了百年前那名女孩笑容中如午后阳光般不温不浅的温度。 金发的少年眼眸微眯,湛蓝的颜色好似爱琴海那抹清澈而深邃的淡淡忧郁。 欧阳夏空,那个带走了爱笑的落落的女孩。 我们又见面了。 “落落。”他轻唤,上扬的嘴角始终保持温和优雅的弧度。他望着她的目光依旧那般温柔。 “亚瑟,你也来了。”玄衣女孩没有因他的到来而有丝毫动作,只是这样轻轻的说了一句,便抿唇不言。 于是金发的少年也蹲下身来,将手中那束金色鸢尾轻轻放置墓碑前。 秋落终于动容,空洞的黑曜石眼睛浮现些许光亮。“金色鸢尾花?小空最喜欢的……”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金色鸢尾的花瓣,最终却是在几公分的距离停下。 僵硬的姿势动了动,秋落侧眸望向亚瑟,疑问的句子却是用了笃定的语气:“玻璃做的。” 亚瑟点头,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嗯,小城送的。” “小城……唐城啊。”秋落愣了几秒,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出来。“姓唐的怎么一个个不是会这就是会那的,当真是基因太优秀么。” 她笑着,紧抿的唇线缓缓勾起。明明是温柔的弧度,然而陪着那双深沉如泣的黑瞳,却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沉痛悲重的哀伤来。 亚瑟望着她的笑,在心中轻叹。他抬手拂去女孩黑发上覆着的一层雪,什么也没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西元2118年的深冬,欧阳夏空死去的第一百零八个冬天,叶玖死去的第七十九年。 百年前那个单纯爱笑的孩子,在生命的一天做出了最后一个任性的决定:她要求于死后葬在高山之巅,必须是那被风雪终年覆盖的地方。 世人惊讶于这一决定,猜测其夙愿的根源。然而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孩子这么任性的目的,只是不想她的学姐哭泣。 “等我死后,把我埋在雪山之顶去吧。让我睡在白雪的世界里,那离学姐最远的地方。这样学姐就不会那么简单的找到我的墓地,然后抚着墓碑上我的名字,伤心地哭泣。” 时间从不曾慢下脚步,那些别离的伤痛需要时间的流逝来抚平。是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比常人更多的时间,所以那伤痛便比常人更痛? 不老不死,是一种神赐予深爱之人的诅咒。 当我看着身边的人逐年老去,然后死去,最后只身下孤身一人。深夜之时唯有面对着上帝的神像,悲哀着自己的拥有与失去。 回忆太短,遗忘的时光却太长。伤口在夜里流着血色的泪,带着疼痛的无比绵长。 刻骨铭心。 又是许久之后,风雪停了。秋落扶着墓碑站起身来,扫去落了一个肩头的雪。 她低眸凝视了碑上的名字许久,才终于抬起头,看向身旁沉默的亚瑟。 “我们走吧。”她说,声音轻轻的。 亚瑟眼眸低垂,目光触及那张雪白脸颊上淡漠的悲凉,蓦地想起过去遥远的记忆里,海岛午夜之时那个女孩逐渐消散于风中的背影。 “落落……”他唤着她的名,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秋落微微抬起眼睛,黑曜石里映着金发少年始终不变的温和从容。 亚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伸出手来,然后牵住她的,转身带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风雪掩埋了来时的脚印,入目之处一片发白的世界,数不清的石碑林立。 这片雪白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百年枯骨,沉眠着多少带给亲人悲痛的亡灵。 秋落低着头,一言不发。任亚瑟牵着她的手,一步步离开。 “我不会忘记。”前行之中,亚瑟听见身后传来女孩的低喃,眼眸低垂,湛蓝的颜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然而,脚下却不曾停顿半秒。 “我不会忘记。”秋落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亚瑟宣明什么。 我不会忘记,那些失去亲人的疼痛,被抛弃的疼痛,无能为力的疼痛,被至亲之人遗忘的疼痛。 那些短暂却深刻的记忆,我不会忘记;被那名为别离的刀刃切割的伤口,我不会忘记;那毫里之差相错而过的锥心之痛,我不会忘记。 我不会忘记的,那些记忆。 那个笑容中有着午后阳光般不温不浅的温度的女孩,那个开心就大笑,伤心就大哭的孩子,那些存在于我记忆中哭着笑着的人,他们带给我的,无论快乐和痛苦,我都不会忘记。 快乐太容易被遗忘,那些明亮而美好的,都将于别离之时化作刻骨的伤。而只有那样伤至骨血之中的疼痛,才能让我于不老不死的时光中,依然铭记你们的模样。 金发的少年牵着玄衣女孩,背影渐渐淹没于再一次的风雪之中。 西元2118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更为沉默。 流川市梨白墓园,初夏的金色鸢尾静悄悄地绽放,最后被风雪埋葬。 【end】 第100章 《番外-塞壬王》 海。 天地仿若被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混杂一团。所有的光都黯淡下来,清亮的深邃的海蓝此刻也变得漆黑如墨。 巨浪在翻滚……海水咆哮,浪花击打成破碎的泡沫…… 深海搅动,天翻地覆。 天下所有的凡灵都在齐声悲泣,哀唱着末日与毁灭。 浑身血迹的狼狈的男子,他宛如神祇般俊美的脸庞苍白,满是哀伤。 他张口,嘴唇一开一合,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 你在说什么? “……” 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终于,再无法寸近。 男子海蓝的眸子望过来,温和的瞳孔深处含着深海的忧伤。 “……你是谁……” 你是谁?为什么总是造访我的梦境,带着绝望和哀伤,绵长又空洞。 醒来的时候,夜还深。 身子陷在过分柔软的被子里,却令人徒生出一种会被闷得窒息而死的沉重。我微闭了眼,回想起梦境最后的画面。 久违的熟悉,和当初见着布莉莉安特时的感觉惊人相似。 其实自那之后,我便几乎不再做梦了。这次的梦却诡异的接连不断。 梦境里的场景,即使苏醒后也无法忘却。 海与天相连,昏暗无光的世界仿佛末日来临,那个人的血滴滴答答,晕染了身下大片的海水。他望着我的方向,沉重的悲痛穿透梦境直达灵魂,醒来之时,亦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种,失去至亲的痛啊。 …… “……落落,落落。”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啊。”我惊醒,从梦境的悲痛中恍惚地回了神。刚一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少年的手便突兀出现,轻轻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似是要试探我是否有在发热。 眼睛一眨不眨,我与他对视着看了好一会,于是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蹙起眉头。 “我没事。” “落落最近总是在走神。”少年笑得温和,手却像粘在我额上了似的,丝毫没有要拿开的意思。因为这个动作,他身体前倾,与我的距离极近。那双湛蓝眼睛映出我没有表情的脸,人偶娃娃般的空洞冷漠。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了他粘在我额上的手。 “有心事?”少年也不恼,动作无比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仍是波澜不惊地笑着,眼眸微微眯起,心情似乎很好。 我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而是低头看向桌上的红茶和点心,伸手拿起烤饼干塞进了嘴里。全然无视了少年的问题。 等我伸手去拿第二块的时候,却被人抢了先。 手扑了个空,我一愣,抬头去看。金发少年拿着的正是我的目标,而他看着我,笑容无比温和。 ……不知为何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落落,你又走神。”他轻声道,纵容无奈的语气里却好像透出来一股深深的幽怨。“明明是难得的下午茶时间。” 我维持着面上的淡漠,眉头皱起,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摆出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饼干还我。” 我伸手去抢,却被他躲过,我再伸手时却发现够不着了。于是我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气势汹汹地朝烤饼干扑过去,结果还是被金发少年灵巧躲过。我眉头紧缩,微恼地瞪向他:“亚瑟!” 少年仍是在笑,好像是固永在脸上的温柔面具。他拿着饼干转了一个回旋,亲自送到了我嘴边,眼神期待地看着我。 “……”喂喂亚瑟你这个投喂的姿势是要做什么啊! 我一把抢过这块可怜的烤饼干,塞到嘴里两口咬着,然后径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仿佛是一秒也不想多留。 刚一坐下,视线就和对面的金发少年碰上了,我轻哼了一声,赌气似的扭过头不看他。 “落落。” “……”哼,不理你! “落落。” “……”哼哼,不理你! “落落。” “……咳!”哼哼哼……等等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我被吓了一跳,还差点被呛到,于是赶紧把饼干咽下去,然后抬头瞪向罪魁祸首,语气很是不友善:“做什么?” 少年却是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单膝跪地,那双美丽的温柔的湛蓝色眼眸望着我。这般深情模样,几乎要使人溺死在他的这一凝望里。 “落落。”他开口,又是在叫我的名字。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做,总是不厌其烦地这样呼唤。 “你最近总在走神。”他说,“许多次我唤你,你都没有答应。” 少年拉起我的手,温柔的眼神里透露出担忧。 “落落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温蒂数月未来见你,你觉得落寞难过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开口时却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你蹲下来做什么。” 少年温和地笑了笑。“我喜欢这样仰视着看你。” 我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眉头仍是皱着。“……奇奇怪怪……唔。” 少年却是伸出了手,轻易地触到我的眉头,抚平它的褶皱。 “女孩子皱眉不好看的。”他笑。 我扯了扯嘴角,控制住再次皱眉的欲望,却什么都没说。 我撇过头,躲开了他的手。视线一角的白色蔷薇花开得夺人心魄。“我没事。就是担心阿玖那笨孩子会不会又被唐晓翼捉弄了。” “……”少年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却没再说什么。他也看得出我在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可他不拆穿,还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像对我的话颇为赞同似的。 “落落真是温柔啊。” “亚瑟你下次说谎先打草稿好吗。” 于是少年轻笑出了声,甚至笑得连眼睛都微微眯起:“好好,下次我会注意。” “……”于是我又没话说了,抿着唇不言不语。思绪渐远。 沉默在我与他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少年垂眸凝视两人相连在一起的手,嘴角的笑容已不再只是温和。指腹轻轻磨挲着女孩的手背,那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透出血管的淡青色来,温度也是如玉般的微凉。 首先打破两人间静谧的,是我。 我突然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连人带椅子生生地往后挪了一步,然后我猛地站起身来,连招呼也不打就转身匆匆离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被抛下的少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望着我转身跑开的方向,湛蓝的眼眸顷刻深沉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不变,却瞬间像丢了暖意,面具一般的挂在脸上。 “哎呀哎呀。”少年的感叹里满是无奈与宠溺。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眼眸低垂:“我的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我不知道少年在自己离去后说了什么,也无心去顾及和猜测,精灵王的力量让我在转瞬间便回到了房间。我蹲下|身,拿手用力地捂住嘴,可那剧烈的咳嗽还是从唇边溢了出来,最后演变成撕心裂肺地猛咳。 好不容易平复下咳嗽,等待呼吸平稳后,我拿开捂住嘴的手,掌心果不其然是一滩殷红血迹。 看着这抹刺眼的红,我沉默地站起身来,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心和嘴边的血迹,然后燃起了一簇火苗,被血染红的纸落到火里,转瞬间便被吞噬殆尽,连灰都未曾留下半分。 走进盥洗室,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女孩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一双藏青色的冰冷竖瞳,其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杀意。 我抚着这双眼睛,闭上又睁开,它依然是冰冷的藏青色,而不是恢复成原来的漆黑如夜。 咬住下唇,我捂住眼,另一只手握紧成拳,身体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 塞壬的血脉,又在苏醒了……到底是为什么?明明那时在迷漄里的沉眠已将它压制下去了! 漆黑一片的视野里,我想起了那日复一日重复的梦境里的画面。 天地变色……大海倾倒……狂风咆哮,万物哀泣。 鲜红的血慢慢凝固,变黑。是谁死去了? 那浑身是血的狼狈又尊贵的俊美男子,是谁? “你是谁……”被梦中男人的目光刺痛,我喃喃自语,那般悲痛的语气。 “你是谁?为什么要呼唤我。到底为什么要呼唤我……” 我几乎要哭出来,低低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却没有人来回答。 没有人…… -tbc- 第101章 《番外-塞壬王》 夜色深沉,黑幕空旷。世界寂寥如此。 我走在残垣断壁里,踏着一地的枯死树枝藤蔓,一步步路过曾经的痛苦与挣扎。血色的火焰悬浮在周围,犹如忠心耿耿的护卫。 月光太远太远,照不到这地底的世界。唯有这火光,为我引路。 这是坍塌的不死之国,塞壬多洛伊斯的长眠之地。 我曾在这里,亲手丢弃了过往的自己。只为了救一个人。 前行艰难,坍塌的国度,许多路被掩埋。我摸着墙壁,手心接触到略有湿意的泥土。然后,一切都在火光被消融。 我继续前行,直到那深入地底的地方,密密尔泉的所在。 魔树已经枯萎,死去。它的枝干曾撑起整个地府之国。如今,也是它倒塌折断的枝干架起支骨,承住了坍塌的地府,保护了密密尔泉。 我站在湖边,凝视着深邃的湖水。视线被火焰映得血红,眼前仿佛又浮现数年前的鲜血淋漓。那抽筋剥骨的痛,那锥心之痛,即使现在也历历在目,让人窒息。 与往常不同的藏青竖瞳浮现出一抹复杂。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抬起右手,银色的流光掠过手腕,顿时浮现出一条血痕。 渗出的鲜血凝成一股,坠落到泉水中。 我凝视着自己的血,像是察觉不到痛似的,任它自手腕的伤口滑落。这血不是鲜艳的殷红色,而是掺杂着浓重青色的,极深沉的黑红色。 诅咒之血。神之诅咒。 血流了好一会,清澈的泉水被染成了淡淡的青色。我终于有了动作,左手抹过右手手腕的伤口,血顿时止住,伤口也消失不见。 我凝视湖面,眼见多洛伊斯破水而出。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她是那样妖冶的蛊惑的,属于夜之魔女的美。 红发披肩,多洛伊斯深深凝望着我。但她还是双手抚肩,朝我躬身行礼:“「恭迎您。王。」” “「多洛伊斯。」”我唤她的名字,然后朝她伸出手,仿若数年前被迷惑的那一幕。藏青的眼瞳映着血色火光,却烧不融那里的冰寒。 多洛伊斯微微一笑,妖娆倾城。她握住我的手,而后猛地坠入水中,将我拉到那水的世界中去。 她说:“「谨遵您的命令。王。」” “扑通”的一声,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已经是精灵王的我,此刻却清楚地感知到了温度的变化。 水中的世界,依旧是——冰冷。 它将我全部包裹,我却再感不到窒息。它剥夺空气,我却不再需要呼吸。将我包围的水是最温柔的保护。 水中的世界,还是——黑暗的。 可我看见多洛伊斯的眼睛,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那冰冷的美丽的竖瞳,是属于狩猎者的眼睛。 “「王,您听到了吗?来自远方的呼唤。」” 是的,我听到了。 从进入水中起,那遥远又模糊的呼唤便越来越清晰,在灵魂内响彻,反反复复,经久不息。 “「那是吾王啊!王的血脉在呼唤您。」” 多洛伊斯松开握住我的手,在水中游弋,旋转着动作,在水的世界里跳一支优美华丽的舞曲。 “「吾王是不幸的。」”她开始诉说。 那远古的故事,那被埋藏的曾经。 多洛伊斯:“「他爱上了您的母亲——布莉莉安特,那位高傲的仁慈的精灵王!」” “「吾王迎来了毁灭。」” ——昏暗无光的水之世界里,我看见那千万年之前的景象。海与天相连,巨浪翻滚,天翻地覆。 我听见万物的恸哭。水域的生灵,它们的悲伤满溢。 我还看见他,那个日夜造访我梦境的,宛若神祇般的男人。他浑身都是血,狼狈却又不失尊贵。 和我的梦境一模一样的场景。 只是现在,故事的画面里还多了一个人——我的生母,前任精灵女王,布莉莉安特。 她灰色的古朴长裙上也是血迹斑斑,连束发的发带都已断裂。她的脸色很白,白到透明。那双美丽的浅灰色眼睛里,都是泪,都是痛楚。 我看见了什么呢? 我的母亲手持审判的长剑,钉入这个男人的心脏。 血涌出来了……将他染血的身体再度渲染一层刺目的猩红。 我的母亲低着头,握住剑的手出奇的稳定。可她却在颤抖,不住地,颤抖。 男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触摸她。 但最终,他却没有这么做。 漆黑的深夜似的眼睛,美丽的诡谲的诱惑的竖状瞳孔,凶杀的塞壬王的眼睛……那样温柔,温柔得让人心碎。 他垂下手。 一切都迎来终结般,世界蓦然空寂。 大海裂开了。它裂开了一道深深的、深深的裂缝,像是把整个世界也就此切割开,一分为二。 于是她松开手,他便就此坠落了。坠落到这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里。他一直坠落、坠落,最后,坠落到那大海里最深最深的地方里去了。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 永远地,睡去了…… 梦境结束了。 睁开眼睛,现世,千万年后的世界。 我拼读着血脉苏醒带来的信息,每一个音节都支离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在呼唤我。 他有话想和我说。 他是不是也想告诉我,他在等待他离去的孩子归来。 这样一直、一直等待着…… 我蜷起身子,团成一团。我将脸深埋双手间,就像是要遮掩掉自己全部的软弱与动摇。 痛吗? 大概是痛的吧。依靠血脉传承的记忆,那份痛楚来自灵魂深处。 梦境的画面,我看着那审判的长剑,仿佛是插在自己心口一般,痛得无法呼吸。张开嘴,却呼唤不出代表挚爱的那几个字…… “「王啊……」” 多洛伊斯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在水中抬起头,藏青的竖瞳对上她猩红的眼。 她在笑。 可那笑容,多么、多么的悲痛,愤怒。 她轻轻地唱起来。用塞壬蛊惑的歌喉,唱出温柔无限的曲调来: “「歌颂吾王的归来,死亡是为不朽。」” “「奏响绝唱的序章,毁灭即是新生!」” 当多洛伊斯唱完最后一个音节时,我却瞪大了眼,看着她。 血。 很多很多的血。在水里,眨眼间蔓延开来。 塞壬的血是一种极美丽的蓝色,漂亮得好似融化的蓝宝石。王族的血液颜色更深,甚至会呈现出青黑色。 我看见那漂亮的蓝色血液从她心口冒出。那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要把她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流干才会罢休。 “「多洛伊斯!」” 我喝止她,朝她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些蓝色血液却像受到召唤一样,向着我涌来,将我包裹。如丝如缕,密不透风。 “「王,您可否听见?吾王在呼唤您!」”她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痛苦的雀跃。 “「吾王将吾封印于此。千千万万年的等候,只为这一刻!」” ——“「苏醒吧!王的血脉!王的诅咒!」” 我伸手抓住一缕蓝色血液,它却自己逃开,转而又撞进我的左胸,消失不见。 感觉到灵魂里躁动不安的杀伐之意,我清晰的体会到那股暴戾的杀戮欲望涌上心头。来自塞壬王的凶杀血脉,终究还是要彻底苏醒。 我深叹一口气,脸上浮现苦笑。我捂住心脏,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害怕。 “「你憎恨我吗,多洛伊斯。」” 很奇怪,听到我的问题,她却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是悲凉。 “「我并不憎恨您。王。」” “「我所憎恨的,是这个没有王的世界啊!!」” -tbc- 【声明】 你好,我是白绮罗,也是欧阳秋落。 我想在这里说一件事。 前不久我知道了本文被盗版商拿去制作查理九世盗版的消息,即《查理九世之冰雪狼王》,《查理九世之永世精灵》和《查理九世之冥界十世》。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唯一想说清楚的是希望你们不要买。绝对不要买盗版,绝对不要。不要想着想要实体书于是就买了。喜欢我、支持我的文,请到晋江和百|度|贴|吧查理九世亚瑟吧看,你所能看到的很多都是那本盗版里没有的东西。 再退一步说,如果你喜欢《查理九世》,就不该去买盗版书,这是对原作者雷欧幻像的一种尊重。只要没有人买,盗版商没有盈利可图,自然就不会再有盗版了。 查九圈里,我绝对不是第一个文被盗版商拿去盈利的人。说实话这是一件非常让人痛心的事,就像看着自家孩子被人抱走了,知道的一瞬间真恨不得盗版商都原地爆炸好了。 但很多时候,我们却也无能为力。 很悲哀。 所以,只希望看到这篇文的你们,能够稍稍做到尊重原作者,尊重原文。到正版文的发表地址观看。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也是给予自己尊重。 谢谢。 第二件事。 请不要用任何名义转载我的文。我所有的文都是封锁转载授权的,那些很早之前已授权除外,在文案里我也写的很清楚了。 请不要以任何理由抄袭、盗用、模仿我的文,包括精灵王塞壬王,还有秋落叶玖等人的人设,无论你再怎么喜欢都不要这么做。 我最讨厌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都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 这种事这些年真的够多了,我也有脾气,对待这种事和做这事的人的态度只会越来越不好。请好自为之。 最后宣传一下自己即将出的查九同人志《浮光掠影》,是本人所写查九同人的短篇。目前收录有《迷城》《黎光》《天灯》《虚伪》《盛夏光年》《你好,唐晓翼》《梦里花落知多少》。 附赠有特别番外。 目前进度是34%,因为在做暑假工基本都在加班,所以进度很慢。八月中旬辞工后就会加快进度了。 感谢支持。 第102章 《番外-塞壬王》 在坍塌的地底之国,那不朽的密密尔泉深处,美丽的蓝色血液渲染着视线。 多洛伊斯的悲鸣,血的控诉。我闭上眼睛,听见血脉里的诅咒醒来的低吟,另一个自己也在此刻睁开眼瞳。 终于,血不再涌出。我睁开眼睛,看着往密密尔泉之底坠落而去的多洛伊斯。 她依旧是,那样美丽…… 对上她殷红的眼瞳,太远的距离模糊了太多话语。血流尽最后一滴,塞壬的身体慢慢褪色,变得晶莹剔透。然后,化作一簇又一簇,不停向上追逐的,美丽透明的泡沫…… 它们穿过密密尔泉的水,穿过塞壬的眼泪与血,也穿过我,向着远方升去。 她一定是想去那大海的尽头,她想坠落,可她却化作泡沫,升浮着……去到离他最远、最远的地方。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是的。 应该被憎恨的,是这个没有那个人存在的世界啊! 这残忍的,负心的命运…… 血的味道,在水中越来越稀薄。 我缓缓睁开眼瞳,抬头望向水面,所能看见的,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这里的泉水没有流动,是一潭死水。水也依旧冰冷,冷得刺骨。 藏青竖瞳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我低头,撩起衣服看见手臂与腰腹间生出的鳞片。再往下看去,腰部以下的双腿已化作一条有着同样深青鳞片的鱼尾…… 那是一种极美丽的,难以言喻的深青色鳞片,晶莹剔透,好似举世罕见的宝石雕琢而成,令人赞叹,着迷。 我皱眉。 这般模样的鳞片,我好像在哪见过……是在哪里呢? 梦里? 我想不起来。 在水中动了动,比想象中顺畅。我试着用鱼尾游动,意外的熟稔。好似已经在梦境中练习了千百遍,这掌控的记忆来自苏醒的血脉深处。 大海尽头的呼唤一声强烈过一声。我望向泉水那无垠的黑暗,抿唇,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里游去。 ……坠落。 我也在渴望着坠落,品尝从王座跌下的滋味。 心口的位置依旧在疼。那里好像被钉入了审判之剑,血都渗了出来,渲染视线。再从指尖滴滴答答地滑落。 “……”模糊的音节,毫无意义的召唤,终于开始清晰起来。 我在继续着坠落的过程,仔细聆听血脉相连的另一头,那人想要传达的话语。 “「……不……」”他说。 我听清楚某个词语,微愣。 “「永远……」” 黑暗的世界再次幻化,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在深海中游弋的、有着绝美身姿的身影。 他有着深沉的近似黑夜的鳞片,偶尔的光照下映出青蓝色的极美丽的宝石光华…… “「……来……」” 他在我身旁,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那些话语交织重叠,像千百人交错着低喃谶言,无法分辨。 我禁受不住诱惑,朝他伸出手。 “「阿尔修罗……」”我低喃。这个咒刻般的名讳,属于残暴的塞壬王。我一半的血脉,来自于他…… “「……不要来!!」”灵魂里回响的呼唤,突然尖锐,厉声嘶吼。 我感受到一股大力迎面而来,猛地将我推开。 “「不要来!」”他嘶吼着。 “「永远不要来!!」” 日夜造访我梦境的男人,他想对我说的话是—— “「永远不要回来。」” 我被他推开,被水域拒绝,身体不受控制,从坠落的深渊里升起,直至离开水面。于是我知道了,是他。他不想任何人,去到他那里去。 他要一个人在那里睡着。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我缓缓的落在了泉水边,鱼尾在离开水之后化作两条人腿。我站起来,垂眸凝视着漆黑的水面,蹙眉沉思。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句话,心中思绪万千。 终究,我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这悲哀的地方。 阿尔修罗,无论你与我母亲布莉莉安特有着什么样的过往,那些都与我无关了的。 别再来造访我的梦境,别再那样悲伤的温柔的凝视我,别再…… 你的回忆太痛苦,我已疲于承受……这些你知道吗? 你也不要来了,永远也不要来了…… 循着原路返回,我踏过曾经,行走在黑暗里。死寂的世界,亡灵都不屑前来纠缠。没有悲鸣。那般安静。 离开地府之国的领域,我站在地面,抬头仰望夜空。清冷的月,正如我进去时的那般模样。千百年来,恒古不变。 如果我也只是月光就好了啊…… 我低下头,转身离开。 可惜我是克莉斯多1,可惜我是欧米茄2,可惜我是布莉莉安特的孩子,可惜我是王冠的唯一继承者。 那么多可选择的灵魂,偏偏是我赶在了这一刻。可惜,真可惜。 “唳——” 我听见王鸟的长鸣。 略微抬眸,便看见它身负血焰而来,月光照耀它华美的羽翼,更使得那雪白色璀璨如银,美丽至极。 我双手交错,扶住手臂,微微闭眸。好一会后才睁开。月光下,黑曜石似的眼睛深沉如夜。 “「王!」”它振振翅膀,收敛了身上的火焰,倏然下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我伸手抱住它,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雪儿。」” 它乖巧地蹭了蹭我的脸颊,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低鸣,委屈无比,埋怨我为什么又抛弃它独自一人走了。 我垂眸,笑着看它,然后说:“「雪儿,你长胖了。」” 王鸟瞬间石化:“「唳……?!!」” “「重了好多呢。」” “「唳!!!」” 王鸟惊惧悲鸣。赶紧燃起血焰,化作袖珍大小,落在我掌心,抬起黑瞳看着我,满眼希冀。 我微笑依旧:“「还是重了。」” 王鸟的小心脏彻底破碎了:“「……」” 金发少年披着月光而来,忽闻半空响彻谁的悲鸣。抬头望去,只见雪白的王鸟带着一身血焰冲天而起,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看这模样,好像是被狠狠的嫌弃了啊。 他勾了勾唇角,眼眸微眯,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不多时,便看见她在一片断壁残垣里,缓缓走来。黑发黑眸的小姑娘,穿着漆黑衣裙,简单朴素。又因那股不凡的气质,使得这般场景下的她看起来就像是那黑夜里走出的妖精般。 哪怕是再不起眼的模样,她于他而言,还是那样的……令人着迷,沉醉,窒息。 他心中掠过思绪万千,面上扬起温柔的笑脸,湛蓝眼眸清澈而又深不见底,蕴藏着大海的百般秘密,诱人前来探寻又杜绝所有泄密。 谁是谁的救赎,百年的孤独谁又能知晓。没有什么必然与恰好,一切不过是命运恶意的玩笑。 “落落。” 他唤她的名,用无限温柔无害的嗓音,用她最不会抵抗的平和笑容。 ——我任性又孩子气的殿下啊。 他在心里这么低低唤道。 “我来接你了。”他说。 ——您肆意妄为又一声不吭地消失。这是第几次了呢? 他多想拥她入怀,永不放手。可他的殿下敏感又胆怯,他稍微显露一分亲近,她便要逃开,孩子似的躲迷藏,输了还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耍赖,不然就要赌起气来。他可真是辛苦。 好在,好在——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消磨她的戒备,斩去碍事的荆棘丛,推翻古老的城墙。 ——他要进到城堡里,轻吻永远都在等待的沉睡少女。 看着亚瑟伸来的手,我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对上他的眼睛,那湛蓝颜色里的深邃竟令我有一丝心慌。我愣了愣,然后微微偏开头,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来接你。”他微微一笑,温和道。 亚瑟看着我,神色认真且温柔:“落落,你答应过我,不会随意离开格兰岛的。” “……”我有点心虚,但立刻调整情绪,面上毫无波澜:“我又不是,不会回去……” 亚瑟忽地贴近一步,另一手放在我头发上。他倾身,湛蓝眼眸在极近距离下与我对视。我想退开,又因他放在头上的手,没能移动几分。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看着。而我正是害怕这种认真。 他说:“可我会担心。” 我没了言语,不知说什么好。 真是的,循着梦境的呼唤来找多洛伊斯,寻求凶名赫赫的塞壬王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你,你们中任何一人? 一个个都把我当孩子看……我只是外表长不大好不好! 这么想着,我心中又有些羞恼,便硬是挣开他的桎梏,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提起裙摆向前跑去。 “亚瑟你就是爱瞎操心!” 身后,金发少年眼眸微眯,深邃如海。不知在想些什么愉悦的事。 月光旁看了一切,却不言不语,缄默永久。 我跑了几步,没听到后边的脚步声,于是停下来转身看了一眼。金发少年站在原地,背对着月光,脸上的神情依稀是温柔又无奈的。 这个人真是…… 我皱眉,不由道:“走了。” 话音未落,我便转身就走,也不管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 就知道欺负我。每次都摆出这副样子来,哼。 哼!! 1注释:我大概需要解释一下。秋落的真名其实是「克莉斯多·欧米茄·沙耶美·安德莉娅」,继承自她的父亲。至于全名我们就略过吧。 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炸天了对吧。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不服憋着。 2注释:欧米茄,即omega。意喻最后的,终结的。与其对应的阿尔法(alpha)是秋落的生父。 第103章 特典|七夕情话° _百年番外系列 _特典 | 七夕情话° | 《秋落日记》:“我还是很喜欢你,像古拉比伦塔的传说,世纪的诗篇,永垂不朽。” —— 西元2145年。 大西洋的海域上。 「primrose。」1 秋落的指尖划过泛黄纸面的上的字迹,黑曜石的眼眸低垂,沉入思绪之中。 窗外隐隐传来海浪翻滚拍打的涛声,雪白的美丽鸟儿从外顶开未关紧的玻璃窗,海风随着它的翅翼,吹拂进来。 “唳。”王鸟极低的鸣声惊醒了秋落。 她抬起眼睛,便看见王鸟嘴里衔着一小束花,淡淡的粉红透着些许紫色,生着五瓣,像是樱花,却又不是。2 秋落放下手中的日记本,接过这束小花,黑曜石眼睛浮上点点笑意。 “谢谢,雪儿。” 今天是个适合出航的好天气。 秋落别好随风舞起的黑发,抬眸望着远处被夕阳渲染成血色的地平线,抿了抿唇。 随身而过海风再说不上轻柔,却来的比之前绵长。 风扯着她的裙角,吹走了她手中花束的几片花瓣。带走花的淡香,将它们卷入了海中翻滚的雪白泡沫之中。 秋落收回目光,只低眸凝视着手中的花束。唇瓣微微蠕动,似乎是呢喃了什么,极低的声音被长风吹散。 风忽然加大了力度,秋落只感到头顶微微一沉,黑色的丝带飘过她的视线,在空中旋舞着,飘落入了海浪之中。 没了束缚的黑发舞动得愈发张狂,乱糟糟的像是刚起床一样。秋落刚想挪步回船舱里去,那温和的声音便随着长风而来了: “落落。” 秋落顿了顿,然后扭过头去看。 金发的少年逆着夕阳的余晖站立于甲板上,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的眼眸因淡淡的阴影而显得有些阴郁,湛蓝的颜色变得深沉无比,像大海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秋落发现,即使是如今,她也依旧看不透他眼底的波澜。 亚瑟走到她身后,然后伸出手,动作自然的替她轻轻梳理被风吹乱的黑发。 “发带被吹走了啊。”他轻笑着说。 “嗯。”秋落皱眉,偏了偏头想躲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别这么过分呀,落落。明明景色这么美。”亚瑟一边说着,一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条发带,替她束好了长发。 黑色丝带扎成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秋落侧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别扭。亚瑟他不会是早有准备然后故意给她扎头发的吧? 偏偏亚瑟还笑着问:“很可爱对吧。” 秋落别开眼:“再有下次就扯掉。” 于是他笑了。嘴角扬起带有宠溺意味的弧度。 亚瑟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抬眸望向海天相接的地方。风也吹起他的衣角,吹动他有如阳光般的灿金发丝。看起来就像一副画卷。 “陪我吹会风吧。落落。”他说。 秋落垂眸,然后赌气似的把脑袋偏向另一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走开。 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很安静,却又很喧嚣。海风吹拂的声音,海浪翻滚的声音,海鸟在空中的鸣叫,海鱼跃出水面再落下的入水声…… 细细密密,如网络般交织在一起。 秋落闭上眼睛,像是在沉眠。 想要听时就能听到,世间万物的,无数凡灵的声音。 然而,她渴望能够听见的,无论再多认真聆听,无论再有多少个世纪却依旧…… “落落。” 少年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醒了她的梦呓。 秋落睁开眼睛,视野中的景色已被夜幕覆盖。繁星点亮了黑色的天空,东边挂着一轮上弦月。再抬头,看见的便是一条美丽璀璨的银河。 已经是晚上了啊。 秋落低下头,又想起旁边还站着亚瑟,于是侧头去看他。 正好,他也在看着她。目光专注且温和。 那样绵长的,而又深情的深沉爱意。 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洗礼,这个少年在她面前所表现出的模样,却还是如同初见时那般,分毫不曾改变。 那样像是大海般的温柔,令人心安,沉醉,溺亡。 “落落。”亚瑟突然开口。 他真的很喜欢这样轻轻的、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一百多年来哪一天都没有半分懈怠。 “今天是中/国的乞巧节。”他慢慢地说着,湛蓝眼眸在淡白的星光下,显露出深海沉郁的颜色。 秋落垂眸,躲开了他的注视。“没兴趣。” 亚瑟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眸都眯了起来:“我猜也是。” “不过——”他话锋一转,突然就欺身上前。秋落和他本来就距离极近,这一靠近更是连距离都没了。 在秋落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亚瑟一手撩起她额前的黑发,在眉心处落下一吻。 “……喂,等等。”秋落皱眉,身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用力去挣开他不知何时圈住的怀抱。 亚瑟离开她的额头,手一松,黑发便从他指间落下。低头,他的额头恰好抵住她的,时间算计得刚刚好。 秋落抬眸瞪他,却又被他的阴影覆盖,额头也被抵住。他好像也很喜欢这种亲密的小动作。 “好歹我也帮你梳理了头发,扎了那么可爱的蝴蝶结。”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眼里溺满了海的温柔。“这个吻就当做七夕的回礼吧。” “……你怎么说都有理。”秋落声音淡淡的,她的眼神却并非同她的声音般淡漠。 秋落倒是没有不满,只是孩子赌气般的不喜欢又被他拿各种各样的小理由占了便宜。 “真是吝啬的殿下呀。明明都一起度过这么久的时间了。”看透她的心思,他眯起眼,笑着说。 “……哼。”秋落也眯起眼,轻哼一声。低下了头。 两人再无言。 海风依旧在安静地吹拂,只是比起黄昏时要更凉了些许。 金发少年仍抱着怀中的黑色妖精,低垂的眼眸深沉而暗翳,仿佛夜幕中大海深处涌动的暗流,无人看清,亦无人知晓。 大西洋的风啊,穿越了数个世纪的岁月。她依旧在他身边,距离也依旧那么近,那么遥远。 “落落,我喜欢你。我——爱你。” “嗯,我知道。” 所以,他不会放手,不要放手。 怎么可能,放手。 _特典end_ 第104章 《番外-塞壬王》 再度登上格兰岛,我才清楚我此次离去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 ——整整六个月。 我心中讶然的同时,又觉得麻木。 沉入与世隔绝的泉水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毫无意义。黑暗的冰冷的世界,寂寥如此。 无知无觉。生命的长度被无限延长,曾经的时间也不能再算作时间,曾经的漫长也不能再算作漫长。 魔血污染的泉水隔绝了我的气息,醒来的塞壬王血脉掩盖了精灵王血脉,神之诅咒几乎要断阻了王与王鸟的联系。 所以雪儿才会慌慌张张地找来……真是笨孩子。 “学姐!这几个月你都去哪了啊!!” 刚推开房间的门,门后就有一个人影猛地朝我扑过来,一下就将我抱紧在怀里。柔软又香甜的气息,太阳一样的温度,炙烫我冰冷的皮肤。 我维持着表面的淡漠,心中同时也叹息着:这里还有第二个笨孩子…… “好了,阿玖,我没事。”我说,言语平静。“放开手吧。” 阿玖重重地哼了一声,赌气十足:“不放!学姐你又随随便便消失,这次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明明都答应过我不会这样的了……” “学姐是大骗子!!大骗子呜呜……” 话还没说完,阿玖就已哭了出来,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好不伤心的样子。 我沉思了半晌,然后蹙眉: “……阿玖,你的哭技几个月来提高了不少。” ——几乎是转瞬间,阿玖的哭声止住,同时触电般地松开手,精致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伤心,浅蓝色的眼眸瞪得圆圆地看着我。委屈极了。 “呜……学姐你居然这么说!!我好伤心嘤嘤嘤……”说着,阿玖哭得更伤心了。 那张精致如瓷娃娃的脸哭成这副模样,也依旧是漂亮得过分,真真是用得起我见犹怜这个词。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心软的吧。 “……”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请继续你的表演。 你温蒂伯爵不去当演员真是当代演艺圈不可承受的重大损失。 很快,哭声收歇。 阿玖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却正巧对上我漠然的目光,顿时一滞,僵住,似乎是有些心虚。 可想到我的不告而别,阿玖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就不哭了。她双手叉腰,还带着水光的眼睛瞪着我,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气势汹汹无人可挡: “我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那么努力……可学姐你居然都不安慰我一下下!!学姐最过分了!!” “嗯。” “我超级担心学姐你的好不好!好不容易摆脱唐晓翼过格兰岛来……结果一来就得知你不见了好几个月!我有多难过多伤心多着急学姐你知道吗!!” “嗯。” “我……” 阿玖每说一句,她的气势就弱一分,最后变得荡然无存。她眼睛红红的看着我,突然间就水雾弥漫,大滴大滴的泪珠自她眼中滑落。 “学姐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我好害怕……” “我害怕学姐你又自己一个人走了,就像以前那样……!!” “我真的真的好害怕,害怕你到了我去不了的地方,我就再也找不到你……这个世界,就下剩我一个人……” “呜呜呜……” 她这次是真的在哭了。 我却始终在沉默。 阿玖跪在地上,两手抓着我的手臂,额头则抵着我肩窝,低声抽泣。 她现在已经比我高得多了,不再是多年前的少女体型。即便她曾是羸弱的身体,如今也已长高,长大,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而我的时间,却还停留在十二三岁。 垂了眼眸,掩去瞳中浮现的悲痛,我在心里叹息,终于还是伸出手,犹豫着放在阿玖背上,轻轻拍动。 我在这里啊……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阿玖渐渐停了声息,抓着我的力道却没什么松懈。我反手托住她的身体,干脆就这样坐在了地上。幸好我的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不用担心阿玖的身体会因此着凉。 我让阿玖枕在我大腿上。她睡着了,或者说昏过去了也很贴切。在我回来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这孩子肯定都没怎么好好睡过吧。 傻孩子啊…… 我轻轻摸着阿玖柔软的金发,既是叹息,又是自嘲。 ……大家都是笨蛋啊。 幕落夕沉,殷红的晚霞透过窗户映照进来,昭示着光明即将沉眠,而黑暗同时降临。 我一直低垂着眼眸,视线边角是自己垂落的长发。那原本漆黑的颜色,现在由发尾及上的部分,已是深青色,甚至最末的位置,已有青蓝的颜色,尤为刺目。 眼瞳想必也是,不用看镜子里的倒影,我也知道自己的黑眸已经是呈现出藏青色的竖瞳。 神之诅咒是什么?是剧毒,是剧痛,是厄运的眷恋,是荆棘的爱意。 塞壬王的血脉从灵魂深处真正苏醒,正如那时精灵王的血脉醒来,带来不可逆转的改变。那些暴戾的凶虐的情绪,我要将它们全部压制在心底,一分一毫也不能外溢。 曾经在迷漄里的沉眠也并是非毫无用处的,至少我已能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冰冷杀意。 那不是属于我的。这股悲怆愤怒的杀意来自血脉,来自大海的无尽深渊中沉眠的塞壬王,来自赋予我生命与灵魂另一半的虐杀的王者阿尔修罗。 这股失去挚爱的悲痛,是属于他的。 这股对世界的强烈憎恨,是属于他的。 虽然他是我灵魂的生父,但我不想同情他。更何况于高傲的王者而言,他人怜悯就犹如蝼蚁的施舍,是低看,是蔑视,是侮辱。 我不会可怜他。 更不会可怜自己。 黑幕降临了,房内也是光线暗淡。 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的阿玖似乎是觉得冷,把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抓紧我的手也已松开,垂落,衣袖里露出一截肤色雪白的手腕。 我从自己沉浸的思绪中醒来,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然后,我低头,看着阿玖。 她眉头紧皱,似乎是做了不甚美好的梦。睡梦中的脸流露出不情愿甚至是有些抗拒的神色,嘴里还嘟囔着“滚开”一类的词。 目光偏转,我的视线落在阿玖的手腕上。 虽然此刻光线暗淡,但于我而言却是无碍。塞壬的眼睛在昏天暗地的深海之底中亦能视物,何况现在。 所以我看得清楚,阿玖手腕处雪白的肌肤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暧昧极了。 这印子似乎是谁啃噬后留下的,几天来还能残留着痕迹,可见当时下牙咬的力度可是不小,再用力一些,咬破肌肤尝到这甜美的血液也不无可能吧。看牙印的方向与大小,还有这力道,不可能会是阿玖这个傻孩子自己咬着玩的。 这可是猎食者的刻印啊!是强势占据的记号,是嚣张地昭示主权的戳章—— 居然咬在这个位置,可真够小孩子气的。 我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我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我居然还——笑得出来。 将心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的戾气强硬压下,我微笑着,沉默地伸出手,去轻触那个印记。 指尖下,是以往跳动不同的脉搏,是生命在明目张胆地昭示它的存在。 我倏然回忆起了那泉水将我吞没的冰冷,还有无尽深渊之底传来的寒气,一切的一切,都冷得要将我体内所有尚在流动的血液冻结。 ——空气真是冷啊。 -tbc- 第105章 《番外-塞壬王》 阿玖做了个很不美好的梦。 当她醒来瞪着床幔时,仍旧心有余悸。那梦真实得有点可怕,睡醒后比睡着前的精神感觉更加疲惫。 居然会梦到学姐冷冰冰的样子…… 阿玖回忆起梦境的片段,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她从未见过那个人犹如机械般冰冷的模样,漆黑的眼瞳不复以往,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苍青,瞳孔竖起似蛇般可怖。被这双眼睛注视的瞬间,阿玖觉得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因此冻结了。 真的很可怕。 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机,还有强烈的憎恨……海啸般袭来,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让她从此不复存在。 “醒了?” 我开口,抹去话里的疑问转作平淡的陈述。 阿玖一惊,急急忙忙爬起来,四处张望。最终视线定格在书桌后。我坐在她目光尽头,一手抵在桌面撑着额头,眼眸低垂。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阿玖犹疑地唤了我一声:“学姐?”细细的声音里是小动物一样的委屈。 “嗯。”我略嫌冷淡地回应,然后缓缓走过去,打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昏黄的温暖灯光瞬间驱逐了黑暗,好似连空气中的冰冷也一并消融了般。 阿玖是敏锐的。 她该是明显的察觉到了什么,醒来后一反往常的沉默,只是睁着浅蓝的眼睛看着我,脸色有些发白。 也许是光的关系,也许是我走近了,阿玖终于看清我的模样。如她一般比往常更加苍白的面孔,淡青的血管透过皮肤清晰可见。漆黑如夜的眼瞳幻化成狩猎者冰冷的藏青竖瞳。 这一切,仿佛就是方才那场梦境的延续。 “……”阿玖微微瞪大了眼睛。 开了灯,我把目光转向阿玖,恰好望见她眼底浮动的不安与惶恐。 啊啊,大概是吓到她了吧。 无论是我这副模样,还是我周身抑制不住散发出来的杀机和寒气。 明明才做了那么可怕的梦,醒来还要继续经受惊吓,太辛苦了点。 我朝她伸出手。 阿玖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却还是躲也不躲的任我将手放在她头上。 “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我轻轻地说,语气却同刚才的回应一样冷淡。 “哦、哦……好,我知道了,学姐。”阿玖眨了眨眼睛,无比乖巧地点头应许。 好像一只温顺的金毛犬啊。 我想。 但之后我再也没说什么,收回手准备转身离开房间。 阿玖叫住了我:“学姐……!” 我回身看她。 “学姐……下次不要再消失了……不对!没有下次!好不好?学姐……”阿玖用她漂亮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睛里满是哀求和委屈。 我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却连一个“好”也吝啬,转身走了。 阿玖这次没有再叫住我。 眼看着房门被咔嗒一声关上,阿玖便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瘫软在床上。她轻叹一口气,而后盯着床幔发呆,神情有些恍惚。 学姐变得好奇怪…… 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学姐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阿玖心里有很多疑问。 她了解她的学姐。从某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人。 但阿玖同时也清楚,有很多话,很多问题,她绝对不能去询问。哪怕那个人给她这个任性的权力,她也绝对不能问。 这是一种直觉,是一种……心悸。 过往她所恐惧的事物,如今也依旧未尝远离。 离开房间,我径直敲开了对面亚瑟的房门。 “落落?”门后的大西洋船王罕有的露出一丝惊异。他笑得迷人,温和的语气也带了半无奈半诱哄的意味:“女孩子可不能深夜造访男性的房间啊……” 我心情差到了极点,越过他就进了房间里去:“这话你该代替希哈姆家那个有名无实属性见鬼的妹控跟阿玖说。我哥要是这不要脸的态度早就回炉重造十万八千回了!” 亚瑟笑容不改,好脾气得不行,好像是根本就没听出来我话里夹杂的枪棒一样。他也不关门,就这样跟着我进房,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 我直接抓起亚瑟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然后动作停滞半空,沉默了好一会。 亚瑟微笑地看着我,丝毫不介意我手里拿着的电话打出去可是代表着他船王身份的。 “亚瑟,”我慢慢地开口,“姓唐的那混蛋,号码是什么?” 亚瑟声音平缓地报上唐晓翼的号码,并友好地提醒了一句“他这会估计还和多多他们一起在撒哈拉大沙漠”。 我默不作声,拨通电话后便抿紧了唇,抓着话筒的手也不自觉地开始用力。 一连串“嘟”之后。 “喂,亚瑟?” 话筒那边传来了那人讨厌至极的声音。 我神色冰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好似要顺着无线电将那头的人冻结成冰雕: “真可惜,是我。” “……呦,”唐晓翼罕见的沉默了一秒,“离家出走的精灵王又回来了?” 这语气,巴不得我一走就消失一辈子似的。 我冷笑:“让你失望了?” 唐晓翼煞有其事的用满是遗憾的语气回答:“被你发现了。” 我捏着话筒的手愈发用力了。 “……听着,混球。”我懒得和他墨迹下去,再跟这个人多说一个字我都要减寿一百年:“你对我家阿玖——都做了这什么?” 这句话我是边咬牙边冷笑着说出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我都听见空气结冰的声音了。 估计是我这句话里的杀机表露得太明显,唐晓翼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思考。 “……她怎么了?”他问。同时也回避了我的问题。 “……”我也沉默了两秒。因为这人话里出现的显而易见的担忧超出了我以往的认知。 犹疑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张口,吐出一个惊天消息: “阿玖怀孕了。” 而且毫无疑问是你不可饶恕罪行的罪证!! “……呵,哈哈。” 那边的唐晓翼在沉默之后突然爆发笑声,刺耳极了。 我捏着的话筒开始变形,同时变的还有我逐渐冰冷扭曲的脸。 “看来在解释之前,我需要申明一下了。”现在听声音就知道这家伙现在有多得瑟。 “——阿玖已经不是你家的了。” 我危险地眯起了眼:“……” 语不惊人死不休。 唐晓翼大概是准备用生命作为论据,来论证这一让无数先辈前仆后继付出巨大代价的古谚语。 没等唐晓翼那所谓的解释,下一秒我就毫不留情地两手用力一扳,无辜的话筒瞬间被首尾分尸。 我面目狰狞,尖牙咬破了唇,带着青色的血一丝丝地渗出,舔到嘴里是百万分的苦涩。 如果那家伙现在就在我眼前,我会杀了他的!绝对会杀了他的。 杀意不受控制,寒气不受控制,塞壬王的悲伤与憎恨满溢,这些是属于我的情感吗?……是属于我的吗? 塞壬王阿尔修罗……这份强烈的情感。 因为失去,所以悲伤,憎恨…… 因为迁怒,所以杀戮,毁灭…… 他知道,无论这天地这宇宙这万物如何,他深爱之人都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的妻子——她——已经死了啊! 她已经死了啊!!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府也好地狱也罢,时间的尽头世界的终结,她都不会在了。 不会在了! 他的爱恨他的未来他的使命从此——与她毫无干系! 这是一个多么悲哀又残酷的事实啊,吾父阿尔修罗—— 「……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能体会我的这种感情的吧?」 -tbc- 第106章 《番外-塞壬王》 我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断成两截的话筒,转身就要冲出房门。而偏偏是这时,方才一直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一样的房间主人拦在了我面前。 “落落。”亚瑟皱着眉头看我。 “……”我懒得回话,连看他一眼的侧眸都吝啬。我想径直绕过亚瑟离开,却不想被他抢先一步捏住了双肩。 “落落!”正对上我杀机弥漫的瞳孔,亚瑟一向平稳的语调终于有了波澜:“冷静一点。” 我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到眼瞳里尽是寒冷。“我很冷静。” “说谎。”亚瑟眉头皱得更紧。“落落你说谎!我不会允许你离开这里一步的。” “我不需要你的允许。无礼之徒。”我用力拍掉他的手,冷冷地说。 ——这大概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最伤人的话了吧。 事后我回忆此刻的情景时,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亚瑟的神色隐晦不明。 他嘴角的弧度并未彻底消失,却也无半分笑意。他眉头紧皱,眼眸深邃如海底的无尽深渊。 ——这双眼睛凝视我,竟使我心脏微微发紧。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偏过头就要转身离开。 他看着我的动作,忽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眉头随之舒展。他启唇,声音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无·礼·之·徒?” 无礼之徒。亚瑟又重复地念了一遍。 他轻轻叹息。 “落落,你可真会伤我的心。” 亚瑟在说话的时候,人可没闲着。 他倏地拽住我的手腕,一把扯到眼前。速度之快发力之猛,愣是没让我有时间挣脱。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他圈禁在怀,动弹都难了。 “放开我!”我奋力挣扎,而他的怀抱也越收越紧。 “我早就说过,落落。我是不会放手的。”亚瑟的声音依旧温和,而且近在咫尺。 这个距离太近了,太近了。简直就是负值。 他的拥抱太用力,以至于我现在都有些呼吸不畅。 我挣扎,使劲想要挣脱来自他的桎梏。 “放开!放开!” 见我不依不饶,亚瑟眯起了眼,忽然放松了对我的钳制。 我立刻就要趁机拉开距离,却不想他俯身就要压下来,我条件反射就是躲开——可惜无路可逃,身后就是船王办公用的桌子,断成两截的话筒就在一尺之外。 金发少年的双手分别在我两旁按住桌面,圈出囚禁的牢狱,将我困在其中。而我被迫带动着身体后仰,手还不得不支撑在桌面保持平衡。 他垂眸俯视我,我则抬起下巴瞪视他。 “我说过了——让开!” 然而亚瑟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凝视我的眼睛,大海一样的深情: “如果落落你真的要走,我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就像六十六年前——不是么?”末尾的语气却是陈述句的笃定。 世间没有人能阻拦精灵王。 你若执意要走,谁也不能将你挽留。 “落落,承认吧。”他说着,忽地就笑起来。“你其实并不想我放你走。至少此刻是。” 这个素来沉稳如海的人,竟也能绚丽有如盛夏的阳光。他笑得开心又愉悦,甚至还有点得意洋洋的意味。 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我皱紧了眉头,仍是气势半分都不减地瞪着他。 这个距离还是很近,太近了。这个人的呼吸、心跳、脉搏,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全部都清晰可闻。他的笑容温和,此时却横生出一种逼人的威势来。 “如果说,我是无礼之徒——”他接着说,慢条斯理的,将贵族的优雅挥洒得淋漓尽致,“那您又是什么?我的殿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快被气笑了。 “最后一次机会,放开我!!” 我怒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用尽力气咆哮。 “我不会放手的。”而他固执地重复这个答案。 “……”脑海里名为理智的线终于在这一瞬间崩断。 藏青瞳孔猛地迸发出刻骨的杀机。 悲伤、愤怒、憎恨……这些冰冷的负面情感伴随着漆黑的寒气,一并爆发。 顷刻间,周围冻上了一层冰霜。空气的温度骤降,寒冷无孔不入。 我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仰起脑袋,张嘴就咬了上去。 ——真、咬。 尖牙在咬力的作用下,很快便刺破了少年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我半点都没跟他客气,血越来越多,腥味也越来越浓。我想他肯定很痛,可他没有推开我,反而将我抱在怀里,还安慰我似的将手放在了我头上。 ……他就没感觉的吗??! 我咬着他脖子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轻,最后终于松开了嘴。 被我咬伤的地方有两个恐怖的血洞。我一松开,鲜血立刻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很快就浸湿了他白色的衬衣,半个肩头都是刺目的猩红。 我近乎呆滞的看着他,嘴微张着。他的血沾染我的唇,还有血顺着嘴角蜿蜒淌下。苍白皮肤与鲜红的血,这副模样说不出的病诡。 亚瑟温和地笑了笑,半点脾气没有,好像刚才被咬住脖子的人不是他,现在流血不止的人也不是他。金发少年放在我头上的手轻轻抚了抚,动作轻柔,仿佛是怕惊扰了我。 躁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了,理智也重新回归。我目光偏移,落在他右边的脖子上,那里一片鲜血淋漓。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呼吸的空气每一丝每一毫都很冷,很冷—— “气消了吗?落落。”亚瑟笑着问。 这个人居然还在笑……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使劲地瞪他,心却因他的笑容而变得软弱,再也无力支撑起全副武装的荆棘城墙。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安抚小孩子似的。这一动作却让他原本已有些止血的伤口又渗出那种颜色刺眼的液体来,扎痛了我的眼,也在扎着我的心。 我咬着下唇,倔强地压抑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却也示弱一般地垂下了头,靠在他染血的怀里。 为什么你还要笑……为什么你还要安慰我……为什么你还要纵容我…… 为什么你就是不生气…… 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哭啊,落落。”他无奈地笑道。 ——谁会哭啊! 我想这样反驳,但我没有,而是更加用力地咬紧了唇。因为我怕我一张嘴,哭声就会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好啦好啦,想哭就哭吧。”他说,“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你还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我在心里忿忿地埋怨,手却是自觉地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压抑的哭声呜咽。我闭上眼睛,泪水还是留不住,一点一点地浸湿了少年的衣襟。 ……难过死了难受死了,谁不要哭啊! 我抱紧了他,抓着衣服的手,指关节都用力地发白。哭声渐渐的不再压抑,最终演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大概是真的有一瞬间的崩溃了吧?心墙轰然倒塌,胆小的懦弱的无能的我,此刻也只敢躲在他怀里不顾一切地痛哭。 “亚瑟……我讨厌这个世界……” 我哭着说。 一句又一句的重复。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 我讨厌这个世界。 我讨厌这个!负心又残忍的世界!! 我讨厌这个世界…… -tbc- 第107章 《番外-塞壬王》 高傲之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舔舐伤口。 王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忽然有一天,她跌落这污浊世间,被猩红染指,高傲又残忍,是嗜血的暗堕之美。 世界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人心总有一面潜藏着对这世界扭曲的爱意:想侵|犯纯洁的少女,想摧毁神父的信仰,想折断自由之鸟的翅翼,想将神坛上的人拖向地狱…… 王坠世的模样,他想记住,更想拥有。 多么恶劣又卑鄙的渴望啊。 他在无数个寂静无人的夜里这么想着。 我为受伤的亚瑟包扎被咬伤的脖子。属于精灵王的治愈之能已连同血脉一同被压制,如今也只有采取正常的治疗措施。好在我也不再是什么幼童,连清理伤口都不会。 失血过多的船王肤色苍白,一脸乖巧地坐在地毯上,任我为所欲为,好似方才态度强硬的那人不是他一样。 只是那笑、那眸中的颜色依旧柔和,像卸不掉的面具,连着筋贴着骨,早就分不清真心还是违心的温柔。 我板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手上的动作尽量轻柔,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往何方。 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谈不上尴尬,但也绝对算不上温馨。 船王的房间里,新鲜的血腥味一点儿都没有散去。黑色的坚冰将四周都冻结,一刻不歇地弥漫着令人胆寒的、发自心底阴暗面的冷意。 ——直到我打破这寂静。 “好了。”我给绑带打上最后一个结,轻轻地说。 “落……咳咳。”亚瑟开口,似乎是想叫我的名字,却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略微嘶哑的声音,压抑着咳嗽。 “落落。”他终于平静的、略带苦笑地念出我的名字。 我看了他一眼。潜台词是有话就快说。 “你绑得太紧了。”他指了指脖子上的绷带。 “你自找的。”我冷笑,面不改色地回答。 “……”于是船王唯有苦笑。但很抱歉,我看不出他半点有苦恼的样子,反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分明是相当愉悦似的。 我微微皱眉,却抿唇不言,沉默地将药和绷带塞回医疗箱里放好。然后,我走到那些冻结的黑冰面前,伸出手触摸它们。 它们融化了。不,应该说是消失了。 化为浅淡的、微弱的黑色寒流,顺着手掌再度回到我的体内。 那些不化的冰孕育自阿尔修罗的负面情绪,如今寻着血脉来纠缠我。血之间的联系啊,穿越时光与异界,准确地找到了另一端。 这是不断的羁绊,无法断绝的,神之血的诅咒。 我听得到那些隐晦的、游离的细碎之音,在梦境的黑暗里一点点侵袭我的意识。 痛苦,与憎恨。 我知道他仍会来造访的——那个男人。 “落落?” 亚瑟忽然轻唤。 我沉默地回过身,目光安静而又冰冷。淡淡的黑色雾气一点点蔓爬上来,没入身后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房间的温度终于自零度以下开始回升,方才被冻住的暖气也开始重新工作。 我垂下眸睥睨他,如孤高的王。 金发的少年静静地回望我。 他什么也没说。 房间内光线暗淡,兴许是那瞬间生出的冰棱打碎了灯具。但狩猎者的血脉给予了我一双能看透黑暗的眼睛。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渊。 当你凝视他,他亦凝视你。望不见底的蓝是大海暗示的沉沦之色。 ——可惜,我不能、也不可能沉溺其中。 白衬衫的金发少年坐在地毯上,我背靠着墙壁,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腥色与寒气共舞的一晚里,后半夜就这样祥和地过去了。 黎明时分,天际破晓。 我移动僵硬的身体,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而后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落落。”他开口,声音温柔微哑。“你要去哪?” 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淡漠地反问:“我还能去哪?” 于是他轻笑起来。“这是个好问题。” 而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金发少年背光而立,破晓的黎光从窗外泄入。他赤着脚,慢慢走近,而后伸手将我从背后抱住。脑袋搭在我肩上,双手环住我的腰。 这是一个近乎禁锢的姿势。 我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和他毫无紊乱的心跳。 他在示弱,也不是在示弱。聪明的商人狡诈多智。今天以前的我,不,应该说是身为精灵王时的我,为什么会忽略掉这一点呢? 是纵容、还是默许? “我的殿下,您真是冷淡。”他说。嘴里呼出的热气触到我冰冷的皮肤,犹似火龙的吐息般炙烤。 “得寸进尺还要控诉我吗?” 我闭眼,言语冷淡。 他笑,“毕竟您难得没有抗拒我的触碰呢。” “……” 我微微侧身,低眸直视他的眼睛。包容宠溺的湛蓝色,清澈而深邃,矛盾又融洽,一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如海般的气息,令人心安。 突然,我顿悟。这个人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的。他的温柔他的冷漠,他的心思他的算计,全是天然的流露,于是更让人难以抗拒。 “……狡猾的人。”我说。 他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波澜不惊:“承蒙您的夸奖。我的殿下。” 我:“……” 这个人的脸皮也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厚,不管什么都照单全收! 这个拥抱的小插曲最后以我的抽离而告终。我没有去看亚瑟的表情,只是离开。 那些晦暗的心思、深沉的野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彼此的碰撞交锋也因此嘎然而止。 没有谁会只拥有单纯的一面。在我们内心深处,仍住着许多个自己。 这次,我将冰冷尖锐、残暴凶戾的自己放出了心牢。那么亚瑟呢? 答案仍未揭晓,却让我有着隐隐的……惶恐不安。 ——他的王是纤细而敏感的。 亚瑟一人在房间中央,背着晨光站立。那些温暖的光芒仿佛受到了残留在此处黑色寒气的阻隔,进不到房中。 他所在之处,依旧冰凉昏暗。 年幼的王者拥有穿透万物的眼睛,和警惕防备的心。每次与她对视都是心惊,他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被她看穿了灵魂——被看见了那些恶心又污秽的东西。 王生来孤傲。 追逐王的脚步,没有决绝之心便无法继续下去的。而他相信自己仍拥有足够的时间。 她眼中盛着世界,而他想要她只望着自己。 ……但这些渴望,是不能被她窥见的。 那他今天又是为何控制不住了呢? …… 啊啊,是因为王的眼泪啊,因为她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双眸。那时的王让他明白,一切的掩饰都是徒劳。 他还记得十年前王浑身浴血的模样,王,他的落落告诉他:她的血统是不纯粹的……她的血里流淌着剧毒的诅咒! 而他曾饮过她的血。 那是否就代表着……他其实已经被诅咒了呢? 少年缓缓勾起苍白的唇,低垂的眸光汹涛暗涌,难以言喻。 他是不会放手的。 时光垂死、空间溃烂,万物凋零世界崩坏,宇宙总有一天要走到尽头。他已承诺要陪她走到最后,那么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阻碍他的理由。 他会赌上一切。 即使代价是罪孽深重,万劫不复。 -tbc- 第108章 《番外-塞壬王》 今年的冬雪,似乎比往年更加冰冷,也更加漫长。 阿玖对着手心轻轻呼出一口气,站在窗前凝望雪白的庭院。 没有人能比她更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庄园的冷意了,华美古老的建筑空空荡荡,仿佛除她之外再无活人。 学姐到哪里去了呢? 阿玖有些恍惚,脑海里模糊想起的画面阴冷一片。唯一清晰可见的是精灵王注视她的眼瞳,眸光如刀,不似以往黑夜深邃无边无际,而是那般苍蓝的诡美,摄人心魄。 这样的学姐让她觉得陌生了……阿玖轻轻叹出一口气。 船王的庄园冷得过分。不仅仅是下雪的缘故。 阿玖直觉自己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精灵王刻意地营造出这样的氛围,冷落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这是学姐这是觉得对他人而言是最好的状态,理由或许是保护或许是不迁怒旁人,总之阿玖是猜得出来的。 再复杂的事情都有一个简单的因果,阿玖了解她的学姐,这种时候是由不得任性的,恃宠而骄也不能跨过界限。 阿玖第二次叹气。她闷闷不乐,虽然川顿管家和蒂娜女仆被安排照顾她的起居,但终究不是交心熟知的人,她想说的话也就无从说起,现在只有对着窗外的雪景发呆和对着拿在手里的书发呆…… 可以说是非常无聊了。原来她叶玖也有失去元力毫无干劲的一天。 “唉……” 这是阿玖第三次叹气。 ——然后她待在船王家蹭吃蹭喝还唉声叹气的日子就结束了。因为…… 唐晓翼突然来了。 说实话,阿玖现在还不是很乐意见到他。哪怕在格兰岛呆的很无聊,她也更宁愿来接她的男人是堂哥温莎而不是自己的正牌男友。 原因无他。从人类行为学的无数案例来看,感情再好的小情侣都是会有些小争小吵的,更何况她和唐晓翼之间的事根本不是小打小闹就足以形容的,上房揭瓦那都是小意思了。 唐晓翼从某种方面而言确实有成为霸道总裁的资质,阿玖细数和这人确定交往后的种种,哪一次她不是被这个家伙牵着鼻子走,或是被他强硬地否决她的意愿? 相识十一,不,十二年了,唐晓翼有什么底细她还不清楚?这个人就是个得寸进尺的典范啊,坑了你还要你对他感恩涕零歌颂他手下留情! 被欺负得狠了,阿玖也有些心生怨忿:别以为她是软柿子就好捏,她叶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真当她好哄啊。 ——更何况这个男人事后有好好哄过她吗?没有!! 这次不拿出十万分的诚意来就想让她这次能乖乖跟他走,做白日梦去吧唐大狐狸! 阿玖瞪着眼前的男人,来到格兰岛之前的记忆一幕幕地浮上脑海,让她又羞又恼又急又怒,最后直接气哼哼地把头扭到一旁,不看他了。 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苍蓝诡美的眼瞳。 ——今天也依旧是神出鬼没好似古堡幽魂的精灵王陛下。 “你好像并不想他来接你。”学姐坐在她身旁,一言道破她心中所想。声音淡漠,神情看不出喜怒。 “学姐……”阿玖嘟起了嘴,然后开始嘤嘤嘤的哭起来。淡蓝色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你都不知道这个人有多过分……本宝宝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哇……”然后就是一通苦水乱倒。 精灵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侧头瞥了一眼罪魁祸首唐大狐狸,冰冷的眼神带着一缕嘲笑。 “……”唐晓翼嘴角抽了抽,原本还算上阳光灿烂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层。 那边的阿玖毫无察觉,当然她就是察觉了也不会怎么样,依旧是扑到十几天没出现的学姐怀里哭诉现任男友是多么的霸道冷酷毒舌腹黑穷凶恶极,什么贬义词能引起同情就用哪个,简直就把唐晓翼形容成世间罕见绝无仅有的超级渣男了。 啧啧,惨无人道啊。 精灵王怜爱地摸了摸阿玖的头发,再瞥一眼那边的脸黑到和锅底有得一拼的唐晓翼。哎呀,低气压都快吓着旁边无辜看戏的川顿管家了。 等委屈的小学妹终于哭诉完唐晓翼大魔王的种种劣迹事件,窝在学姐怀里抽泣抽泣时,精灵王轻轻垂下眼眸:“那你要怎么办呢?”放低了声音却依然盖不住语气中的冰冷,冷得如万年寒冰般刻骨: 那你要怎么办呢?精灵王重复了一遍,缓缓侧过头颅注视唐晓翼,好似毒蛇锁定了可怜的猎物,竖起的尖锐瞳孔释放出无形的杀意。 “那你要怎么办呢?我可怜的阿玖。”精灵王轻轻地说,“你已经怀了这个可恶的男人的孩子。你要怎么办呢?” ——你要怎么办呢?我所疼爱的、可怜的小妹妹啊。 “……” 空气突然安静。一直在嘤嘤嘤哭泣的阿玖顿时没了声音。 显而易见,初闻自己的带球跑了的可怜小学妹,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学姐怀中。 “……咳。” 打破沉默的是那个意向不到的男人。唐晓翼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认真对上精灵王充满杀意的眼瞳,道:“我会负责。” “真是伟大的牺牲。”于是精灵王不屑地冷笑。 唐晓翼微皱起了眉头,但却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接着话茬狂飙毒舌。他对上精灵王冷厉的杀气,毫无退缩之意。 “秋落,我知道因为阿玖的事使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但不论如何,我与阿玖之间的事,你其实并没有立场左右来她的选择。”说到这里,唐晓翼微顿了一下,而后以更加坚定的语气开口道: “我喜欢阿玖,想与她共度一生,是真心的。” 这个向来高傲自负的男人,他这么认真而深情地说。 阿玖听的真切。 她下意识抱紧了学姐,好像在怀疑这是一场梦,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现实。 但也因为太过真实,才显得不真实。 她知道自己喜欢唐晓翼,也知道他喜欢自己,但多年以来的习惯如此,她无法相信他。 “呵。”她听见头顶传来学姐的轻笑,充满着高高在上的不屑。 “我想杀死你,也是真心的。”精灵王毫不避讳地直诉自己的杀心,语气冰冷刺骨。 ——但这样做并没有意义。这种感情之事不能以杀伐解决,最终不过是徒增伤悲,让自己爱护的在意的小妹妹陷入更加痛苦难过的深渊罢了。 精灵王抬起高贵的头颅,苍白纤指轻抚阿玖头顶柔软的金发,轻声道:“遵从自己的选择吧,阿玖。不必顾虑我。” “学姐……” 阿玖抬起脑袋,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欲哭无泪,神情纠结。 她看看那边的男友,再看看这边的精灵王,总感觉不管选择什么这都是道送命题啊!! 唐晓翼皱着眉头,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手却在身侧暗自捏紧了拳。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身处法院,等待法官对自己罪行的裁决结果。而事实也相差无几。他在等待心爱之人对他的审判。 这种不由自主的、将命运交予他人的无力与惶恐,难以言喻。他尚且不会吐露情话爱语,只会将情感以行动表达,面对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让步。 阿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淡蓝的眸子写着并不复杂的纠结情绪。 小女生的心思他猜不透,她和他之间,欠缺的或许只是那一点默契。 他所无比嫉妒的,秋落与叶玖——这两人之间的默契。 “我、我觉得……”阿玖迎着他的热切注视,终于开口说话。也许是方才“嘤嘤嘤”的卖力演出,她声音软糯,还带着些许哭音。 “这件事,我,我一个人解决不了。所……所以……”阿玖的声音含着些微颤抖,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唐晓翼的心咯噔一下,然后慢慢沉下去。 “所以,我觉得……”阿玖轻轻吐出一口气,咬了咬唇,道:“还是先告诉我哥哥比较好……” …… 唐晓翼眼前一黑。 他就说自己和阿玖之间欠缺了那么一点点——默契。 她这个护短的精灵王学姐已经够难搞了!刚才还毫不避讳的说了真心想杀他的话来。要是阿玖未婚先孕的事被她那个把妹妹的幸福当做终身奋斗目标的堂哥温莎也知道,哪怕他们有交情摆在那里,结果也不见得比想杀了他剥皮抽骨好上多少。 “可行。” 倒是精灵王冷静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tbc- 第109章 《番外-塞壬王》 【09】“我把祝福送给你。” 阿玖是在阳春三月里出嫁的。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冷,比往年更长。天幕是苍白的,片刻不停地落着雪,恍若一场经久不衰的柳絮纷扬。 我站在无人的庭院,忍不住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了掌心,微微的凉。 垂眸,沉重的目光似是要透过这雪看到什么。 能看到什么呢? 心脏凝结的寒气顺着血管逸出,洁白的雪被染黑,在掌心开出漆黑坚硬的冰棱花。 美丽纤细,水晶般的易碎。 我缓缓收紧手掌,捏碎掌心的冰花,低下头颅,仍是一动不动。雪慢慢的,落了一身。 为什么…… 我总是要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失去些重要的东西呢? 阿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嫁的。 爱琴海温暖宜人的小岛上,天蓝得炫目,清爽的海风捎来远处浪花亲吻海岸的旋律,还有咸腥的海水味道。 新娘坐在梳妆镜前,穿着美丽的婚纱,她此刻看起来比雪更白,更圣洁。 我拿起梳子,为她梳头。记忆中,我似乎从未这样做过,更多的倒是她抓着我的黑发在玩,编出各式各样的发辫。 阿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从我见她开始,笑容未从她脸上消失过。仿佛是受着她好心情的感染,我心中的阴霾也减退了些许。 “学姐,我好高兴啊!有一种从小到大的梦想实现了的感觉。”阿玖说。镜中映出她蓝眸闪闪的光芒,连星辰都赶之不及。 然后她又噗的一声笑出来,伸手拍拍脸,故作严肃道:“哎,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想鄙视自己了。虽然都到要结婚的地步了,但总感觉吃亏的还是我,哼,这次真是便宜死那个大混蛋了!” “是吗。”我神色平静,语调平稳。“那就趁还没嫁给他,逃婚吧落跑小新娘。门就在那。” “噗……学姐你就不要开玩笑啦,都到这种要在神父面前宣誓的时候了……等等别真开门啊??不不学姐你也别开窗啊???” 阿玖哭笑不得。 我帮她把头发梳好,戴上流光溢彩的水晶宝石做成的饰品。阿玖在镜中的影像轻轻眨了眨眼睛。 多么美丽的人儿啊……眉眼精致笑魇如花,五官的每一处都是神的完美雕刻。洁白的婚纱,纯白的新娘,纵然是天神的使者也不一定能与之比较。 阿玖望着自己的倒影出了神。 她好像极少正视自己的容貌面孔,原来温蒂伯爵也是生得如此精巧纤细,好似美到虚幻的人偶。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给了这偶人生气,变得灵动活泼起来,也更加诱人心神。 哎,好吧,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唐晓翼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娶到这么漂亮好看的新娘子诶~ 视线一抬,阿玖便撞见镜子中另一双眼眸。藏蓝苍青的色彩,竖起的瞳孔属于危险可怖的狩猎者。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着,即便感觉不到杀意也让她背后生寒。 “学姐……” 阿玖转过身,抓住了精灵王冰冷的手掌,像是要把所有的温度都传递给这个人。 直视塞壬充满戾气的眼瞳,她一字一句、轻轻道:“祝我幸福吧。学姐。” 祝我幸福吧,学姐。 我不是要离开,也不是要去远方,更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所以,不要再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了。 今天我很开心很开心,我好想把这些愉悦都送给你,好让你不那么难过。 祝我幸福吧,学姐。祝我幸福吧。 这世上那么多人里,我最想要得到的,是来自于你的祝福。 直视新娘清澈的浅色眼眸,精灵王眼中的苍青蓦然淡去,化作深沉的漆黑,王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忽然俯身将一个亲吻落在新娘的额头。 ——“好。” 精灵王如此说。 “我把祝福送给你,我的阿玖。” 我把来自远古王者的祝福送给你。以这个祝愿之吻起誓。 我愿你今生喜乐安康,无悲无忧。 我愿你的灵魂永远干净、纯粹。 我愿你幸福。只愿你幸福。 我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平静的苍青眼瞳倒映出他们的模样。果然是、天造地设般契合的一对。 婚礼是一场仪式,将挚爱之人交接。 “好好待她。” 杀意满满的我,只对新郎说了这么一句冷硬的话。 然后我背身离开,头也不回。 以行动告诉所有人:我拒绝参加婚礼。 祝你幸福,阿玖。这祝福仅对于你。 别害她难过,别让她伤心。 我最讨厌的人。 我把我最珍贵的妹妹交给你。 "……through the best and the worst,through the difficult and the easy…… " 司仪的声音,越来越远。 "……what maye i will always be there…… "*注1 最后,遥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直到再也听不见。 “铛——铛——铛——” 教堂代表新婚的钟声被敲响。带着对新人的祝福,一群白鸽被放飞。洁白的羽翼划过了无暇的蔚蓝色天空。 我坐在海岸的礁石上,望向大海的另一端。脚下的海水凝结成漆黑的寒冰,生出了一簇一簇的尖锐冰棱。 而后,我闭上眼睛,唱起了奥菲斯的歌。还在扑棱着翅膀的白鸽闻声而来,落在礁石上跳脚,歪着脑袋看我,好奇又不敢靠近。 歌唱,只有歌唱。 精灵族也好塞壬族也罢,只会用歌声传达自己的情绪。 我歌颂神灵显现,赞美万物复苏,将最珍重的王之祝福送给你。 你会幸福的。 因为我会将那些让你难过的事物,全部绞杀成深海之底的泥石,不留痕迹。 金发少年追寻着白鸽找来。远远便听见空灵苍茫的歌声传来,优美的嗓音潜藏着凌厉的凶气。 阳春三月的天气啊,阳光照在身上却无一丝暖意,每靠近王者一步就多一分沉重的寒意。 亚瑟摇头笑了笑。 转化为凶杀神格里的王,他黑化的女孩,即使如此也还是该死的温柔。 不想看到新娘的眼泪,于是就强行按耐住杀戮的欲望躲开一旁;不想误伤他人,于是就将王的力量连同血脉一起封住,空留下这一副脆弱的人类之躯。他的王啊,时刻都在将自己置于险境。 明明她是王,却如此弱小……又如此强大。 他微笑着,一步步向她走近。 寒冷渐渐侵袭了他的身体,可他不在乎,就这样缓缓地来到她的身旁。 精灵王在歌唱,用远古的话语,唱着没有温度的歌谣。她的歌喉引诱生物前来,是属于塞壬的蛊惑,美丽而致命。 他在她身旁坐下来,静静的听,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轻唤她的名讳。 开始聚拢而来的白鸽禁受不住王身边的低温,他伸出手,将它们驱赶离开了。 王仍在歌唱。像是不知疲倦。 甚至于,仿佛她都没有注意到一群白鸽的到来与离开,还有来到她身旁陪伴的金发少年。 王其实不需要保护,世界对她的任何伤害都是恰到好处的刻意安排。因为王是王,她所经历的痛楚将化作她的铠甲她的利刃,她将借此无所畏惧无所不能。她是创世的完美造物,是裁决一切的「审判」所在。 可是啊,可是。 亚瑟注视着王纤细的身体、苍白透明的肌肤,他看到她一片冰冷的眼瞳蔓延出哀伤,肃杀空灵的歌声里传出细细的哽咽低泣。 在他眼里她并不是性格清冷的王,而是有着丰富细腻情感的女孩。 也许这一切只是他的臆想,但他乐此不疲。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呢喃着说出口。“直到时间穷极,空间崩溃,宇宙的尽头。” ——直到,宇宙的尽头。 是承诺,亦是诅咒。 番外《塞壬王》-完- *注1:司仪所说的婚礼誓词来自百度。 第110章 《番外-花冠》 克莉斯多·欧米茄·沙耶美·安德莉娅,远古精灵族第二十七世精灵女王。 目前使用的人类名字是,秋落。 王尚且年幼。 或许,这个时候应当称呼她为「小公主」。 小公主刚出生时就被她的母亲,上一任精灵王布莉莉安特以禁忌秘术送走,进入轮回经历十世转生。在远古精灵王室无比漫长的历史上,也算得是头一遭了。 十世转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终于,小公主结束了第十世的转生,回到最初被送走的世界,并恢复了王室身份。 在人间的记忆,就像一场场梦,却又清晰无比。也许是怀缅,也许是抗拒,王固执地留在人类的躯壳里,哪怕要经受血脉替换的痛楚。 把血肉剥离,再寸寸生长。直接将心肺掏出来,或许都不及这万分之一的煎熬。 但她心甘情愿。谁又能阻拦王的决定呢? 在真实的梦境里,小公主见到了她的母亲,前任精灵女王布莉莉安特。 女王说:我在等我的孩子回来。她还太年幼,我很担心她。 小公主:那你为什么会和你的孩子分开? 女王说:因为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很悲伤的事。 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悲伤的事呢?小公主并不知晓。也许是灰白色的花海太压抑,也许是女王浅灰色的眼眸太悲伤,她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静寂无声的灵魂世界,连日光都疲于造访。无边无际的花海,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卷起无数花瓣,纷纷扬扬。 然后梦就醒了。 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小公主走过时光的漩涡,岁月的残忍,她走到迷漄的深处,在此进行一场沉眠。 十世转生,千年百年的记忆,一场沉眠的梦让她重温那些过往人生,昔日的执着昔日的爱恨,睁眼醒来时已是沧海又桑田。 没有人告诉过小公主,她应当怎样去成为精灵王,该怎样去成为裁决的审判。女王只是告诉她要成就王的荣耀,成为时空的传奇。 她是无人加冕的精灵女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存在的意义便是要为这即将死亡的宇宙释放自己一生的光和热。 命运负心恶劣无常,她知道。 黑色荆棘的王冠,是命运赋予的枷锁,小公主没得选择。她从世界手中接过这顶王冠,双手高举,以灵魂起誓对其效忠。 小公主成了新的精灵女王。 她为自己加冕,头戴王冠,其上深邃的苍青宝石好似大海无底的深渊。年幼的王储,不合身的冠服穿在身上,像个偷了大人衣服的顽童。连着王冠一同的沉重权责,几欲要将她压垮。她垂下了高傲的头颅,闭眼假寐,直到他人到来将她唤醒。 小公主,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王」。 王都该是骄傲的。 曾经的承诺必须兑现,辜负的心意必须回报。王答应了人鱼的三年之约。 不论脑海里存在了多少年的记忆,曾经的悸动都做不了假,王依然是记得的,她对这个灵魂的感情。 王其实是察觉得到的。他的渴望他的恋慕,他的阴谋他的心机,他晦暗的心思、深沉的欲望,这些感情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同时又是压抑、隐秘且躲藏的。胆大妄为,小心试探,仿佛是狩猎者对珍奇猎物的窥伺,布下陷阱,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邪秽的思想,罪恶的念头。但这又如何,彼此彼此而已。 谁都不是圣人。亚瑟不是,秋落不是,女王不是,谁都不是。 小公主在接过王冠成为新的女王那刻起,或者说从她的灵魂诞生的瞬间起,圣洁无垢一词就已离她而去。王可以是孤傲的、高贵的、完美的,也可以是任性的、幼稚的、残忍的,但永远不会是圣洁的。 要知道,当初布莉莉安特将她带来了这个世界,然后她将死亡带给生母,之后还要害死自己的生父。 小公主的王位以生母的尸骨铸就,还要脚踏着生父的鲜血,这样的灵魂怎么还能是纯净圣洁的呢?王是因死而生,伴随着鲜血、战斗与杀戮,是举族之殇。 不是还听过精灵族的歌谣这样唱过吗?天下的生灵,都在恸哭啊。 那年那夜那一场梦,无边无际的花海,关于小公主没能询问女王的,那件「悲伤的事」,在一个古老小岛的地底世界,那冰冷刺骨的泉水里,成为王的小公主知道了答案。 “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 什么「悲伤的事」? 小公主诞生的时刻,天地变色海水搅动,失控的塞壬王阿尔修罗,他手持三叉戟,锋利的刃口对着自己的孩子,要将这个生命扼杀在摇篮。 因为这个孩子,要带给他妻子死亡。 他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恐怖的杀气爆发开来,凶戾之气肆虐,席卷吞噬周遭一切。所以天地变色,大地崩裂,海水倒灌,世界瞬间陷入混乱,濒临崩溃边缘,天下的生灵皆在恸哭。 布莉莉安特最终还是与阿尔修罗惊天一战,结局一死一重伤。双王之战,悲壮惨烈。而唯有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母亲来到她的梦里,是失去生命与活力的灰色花海;父亲来到她的梦里,是带着绝望与痛苦的黑色深渊。 王被唤醒沉寂的杀戮血脉,失去双腿化作塞壬的美丽鱼尾,沉溺于冰冷的泉水中。 多洛伊斯,痴情忠诚又残酷无情的海妖,在她眼前献祭鲜血生命,缓缓向着深渊坠落,惨白的血肉融化在水里,最终化作一串串的细小气泡,浮上水面破碎,消失。 寒冰中的炽热,这就是塞壬的感情。绝对唯一,是冷血的温柔。 塞壬王说:永远不要回来…… 永远不要回来,逼死他的妻子的罪魁祸首; 永远不要回来,被迫远走的他可怜的孩子; 永远不要回来…… 否则,两王相见必有一死!一重伤! 宿命的对决,预定的死亡。 没有选择的选择…… 王失魂落魄地离开,遇到追寻前来的王鸟。狩猎者的本能在蠢蠢欲动,渴望它甜美鲜肥的血肉,想要…… 不行不行,它是她最亲密的伙伴,最重要的随者,她决不能伤害它。 冷静、冷静,就像你曾经忍受过的那些痛楚,这些杀戮的本能也一样能抵抗住的。没关系没关系,你能忍受你能做到,无惧一切无畏伤痛,你是要成为时空传奇的、无所不能的远古精灵王…… 王暗地里咬紧了牙关,不出片刻便尝到了嘴里血丝的味道。 不只是王鸟,亚瑟竟也来了。王垂下的眼眸里,明明灭灭的是苍青的冷光,像荆棘王冠上唯一的宝石泛出的光华,冰凉森冷。 他向她走近。慢慢的,一步一步,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好似钟表滴答滴答的回响,每一下,都敲在心头。 “落落。” 不,别再呼唤我的名字。 “我来接你了。” 不,别再向我走近。 少年伸来的手,纤长好看,骨节分明。他掌心是滚烫的,像火山的岩浆。 远离他!远离他!这个人的温度会将她的皮肤灼伤,炙烤她的心。他的温柔他的微笑是鸦片毒品,让她一望而沉沦。 狩猎者的本能在叫嚣。 逃!逃!逃! 王慌忙的抽离,提起裙摆跑开。 得到的渴望与失去的恐惧,碰撞交叠成能搅碎理智的巨大漩涡。就像体内对峙的两种血脉,互相压制互相挣扎,使她苦痛不堪。 冷静,冷静…… 格兰岛,王凝视着眼前沉睡的美丽人儿。只要一想到她腹中正在孕育的新生命,心脏就忍不住剧烈跳动,杀意疯狂涌出,在体内横冲直撞,整个内腑都在痛!痛!痛!大力撕裂再寸寸斩碎的痛啊! 她坐在书桌后,离小学妹远远的。她生怕下一瞬就失控冲过去扼住人类纤弱的脖子,将这个即将要被夺走的重要之人抢先杀死! 如若不能拥有,那便毁灭。 爱意深沉,杀意便如潮水。 海妖塞壬之爱……令人胆寒,使人生怖。 原来阿尔修罗便是这样深深爱着布莉莉安特,并狠狠憎恶着她的。 冷,好冷啊……真的是好冷好冷啊! 王咬着牙,藏青的眼眸亮着森寒的苍蓝光芒,竖起的尖细瞳孔是狩猎者的标志,不带着丝毫感情波动。 受了惊的小动物从睡梦中醒来,望向她的清澈眼睛里带了往日不曾有的一丝抗拒。这个孩子对气息的感知是如此的敏锐,一定是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杀机。 王犹豫着摸了摸小学妹柔软的发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毅然决绝。 事发东窗,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的父亲必须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行。王捏着话筒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进了肉里。 ——然后,一切理智都在罪人得意洋洋的挑衅下崩溃吞没: “阿玖已经不是你家的了。”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巨大的轰鸣回响在脑海里。 杀意是什么? 那是行星碰撞后猛然爆破的恐怖冲击,是核弹炸破后毁灭一切的破坏力,是沉寂的火山突然喷薄而出吞噬所有的滚烫岩浆。 杀戮的本能在叫嚣,渴望着将目光所及之物全部摧毁! 阿尔修罗的负面情绪,那些黑色的寒气循着血脉进入她的血液里,流进心室将她的心脏冻结。 好冷好冷,好痛好痛,好恨好恨…… 这些都是属于谁的感情?阿尔修罗、秋落还是克莉斯多?她不知道。 她要离开,但亚瑟拦住了她。 王愤怒的低吼:我不需要你的允许!无礼之徒! 少年反而愉悦的笑了起来,一字一字的重复从她口中说出的冷酷话语: “无·礼·之·徒?” “如果我是无礼之徒,那您又是什么?我的殿下。” 他照旧是伸出手来,用一个拥抱,圈出一座囚牢,而她就是他的困兽,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她恼怒,她愤恨,张嘴咬上他的颈项,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动脉咬断。 鲜活生命的血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一如期待渴望中的甜美诱人。 所有的愤怒化作渴望撕碎猎物的本能。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回笼的理智在奋力挣扎,她僵硬了动作,血却越流越多。他抱紧了她,安慰地抚摸她的头发,仿佛被咬住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个人,总是这么该死的镇定…… 为什么他就这么确信她真的不会杀死他?! 但即使如此想着,王噬咬住少年的嘴还是慢慢松开了。 鲜血如注。 染红了他白皙的皮肤,雪白的衬衣,刺得她眼睛发痛。 他居然还能笑着问出口:“气消了吗?落落。” 没有。反而更生气了。 王的城墙在这瞬间崩塌,所有的防备都被卸下。 她垂着头,示弱的动作,靠进少年满是血腥味的怀抱里。 泪。 溢出眼眶。 “我讨厌这个世界……” 王哭着说。 软弱、委屈又无助,从精灵女王变成了一个还没长大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稚童。 “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 这个负心、残忍、满是恶意的世界。 而他怀抱着他的王,沉默无声。 是啊,这负心残忍、恶意满满的世界,让他遇见她,却无法拥有。 但是没关系,他不怕。 他可以等。 不死族的生命,仿佛拥有无穷尽的时光。 他愿意付出漫长的等待,用一生做承诺。如果可以,他甚至能将灵魂都交易给魔鬼。 王哭的竭斯底里,终于感到疲累,渐渐歇了哭声,手仍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亚瑟抱着她,轻声安慰。 他知道即使如此,她依然不属于他。蝴蝶累了停在他指尖歇息,但它还是会飞走。这展现出的短暂的温顺,会给人一种已经得到的错觉。 错觉终究是错觉。 他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将王更抱紧了些。 但即使是错觉,也请,停留得更久一些吧…… 他这样想。 -end- 第111章 【番外小剧场】 【番外小剧场】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01.关于电话的后续 话说唐晓翼被精灵王挂掉电话后,脑海里冒出第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温莎知道他妹妹怀孕的这件事。不然他非得被这个不讲理的妹控扒掉一层皮不可。 交情?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02.关于攻略进度 其实,在唐晓翼原本攻略叶玖的计划里,怀孕应该是结婚后才顺理成章地出现的,却不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了他循序渐进的全部算盘——是的掌控欲望强盛的唐某对此很不满——但也意外促进了他攻略阿玖的进度。 那么他以后就勉为其难的对这个孩子好点吧。 唐晓翼想。 03.关于盖棺定论 唐晓翼的算盘原本是打的很好很好的。 首先,把阿玖从格兰岛拐——不是,接回来,然后正式求婚,再闪电结婚。 然后再告知堂兄关于孩子的事。 木已成舟盖棺定论,温莎也不能拿他妹夫怎么样了。 然而…… 还是那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特别是在叶玖和他欠缺了不止一星半点的默契上。 04.关于十好哥哥的补救 作为一个尊重妹妹隐私的十好哥哥,温莎只知道十多年过去,少年到成年,自己可爱的小妹妹最终还是被唐晓翼给拱了。 但两人具体进行到了哪一步,他是不清楚的。所以,当接到越洋电话时,这位十好哥哥差点就要原地爆炸。 温莎后悔万分。 是他太疏忽了对小妹的教育!过度放纵溺爱让她自由就得到了这个结果??!!然后怀揣着沉痛无比的心情赶制了补救计划。 同时也想好了至少一百个让某人和他妹妹永远别想再相见的方式,其内容残忍暴力黑暗血腥到一写出来作者就得去接受马克思主义光辉沐浴的地步。 05.关于修罗场 叶玖有心理阴影了。 妹控气场全开的堂兄、黑化模式中毒的学姐以及占有欲爆发的男友,这三人的会面堪称她一生也不愿回首的一天之榜首。 叶玖一张脸面无表情。 mmp,她也好想黑化病娇鬼畜一回吓死这帮只顾着自己痛快的大佬。 要优先照顾孕妇的情绪你们知道不知道!! 06.关于三足鼎立 三人的会面剑拔弩张。 但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们最后竟然达成了和平协议!!! 可怕可怕。社会社会。 叶玖再一次悲哀的意识到她居然妄图理解仨位大佬的思维模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07.关于内容 [哔——] [哔——哔——] [哔哔哔哔哔——————] 叶玖:“卧槽你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d(д)” 08.关于掉线的王鸟 叶玖:“咦,对了学姐。我看王鸟最近一直在天上飞啊飞的,怎么都没缠着你了?” 精灵王:“我说它好像沉了点。” 叶玖,不明所以:“……so?” 精灵王:“大概是以为我嫌弃它胖了吧。” 叶玖:“…………(゜ロ゜)” 不等等不是,这个美丽的误会学姐你不打算澄清一下吗?难道欺负主控很有成就感??酷爱把你的鬼畜抖s气场收一收啊学姐!!! 第112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亚瑟,三个月前突然出现的异国少年。 从他出现起,我隐隐间察觉到了自己的世界开始了变化…… “走路不要发呆,太危险了。”亚瑟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拉开了我和他的距离。 我这时才回了神,猛地后退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瞪着眼前的金发少年。 而他温和地注视着我,目光隽永。他的笑容是优雅的,这样的人穿着一身朴素衣物,却遮不住他不凡的气度。明明融洽,却又突兀…… 不该是这样的。 人流中我与他视线相接,心里的不安在愈发扩大。 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出现的…… “落落。你怎么了?”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副古老的油画瞬间鲜活过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动作僵硬地摇头,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 “我……” 我迟疑着。 “我先走了。” 我这么说。然后转过身就像要逃离这里一样,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狼狈。 “等等。”慌乱之间,被少年扣住了手腕。我吓着了,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但我没有回头,他说:跟我来。也不给我选择的余地,态度强硬地将我拉走了。 一路上,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回到小区,但他看起来并不是想送我回家,走的是他家的方向。 现在,我就坐在亚瑟家的客厅里,表面看着镇定,脑海里的弹幕速度刷的跟火箭似的,画面飘过的齐刷刷的全是“卧槽!!!!”。 丢下我的亚瑟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礼物盒,扎着好看的红色金丝蝴蝶结。 他朝我露出一个笑容:“非常抱歉。突然拉你过来,吓到了吧?” 我抬头看他,表情严肃:“亚瑟,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考虑喊非礼的。” 亚瑟仿佛是被我的话取悦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笑得很开心,半点没有被中伤的样子,至少看起来是。 我:“……” 虽然这人什么都没做,但总感觉被他的笑声调戏了啊?? 他把礼盒放在桌上,然后还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落落。” 我沉思了半晌,觉得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弱了气势: “好,那没下次了。我会直接喊我哥。” 有双子间的特殊感应,这话我说的一点都不虚。 “……”亚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目光温柔深情。 当你也注视他的眼睛,你就会生出这样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被他深深地爱着的,轰轰烈烈千难万险,都不是童话。 我下意识地别开眼,错开了视线。 我讨厌这种感觉,甚至烦躁:被他看透,却看不透他。 “落落。”他又喊我的名字,熟稔自然。这本是个极亲近的人才会唤我的昵称,被不相熟的他念出来却感觉不到什么意外,好像他已经这样称呼我很久很久了一样。 他把那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白色盒子塞到我怀里。 我不解地抬头看他。 “圣诞节的礼物。”亚瑟说,“也是赔罪。我为上次的失礼之举向你道歉。” “本来早就该交给你的。可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我也不好意思与你提起。”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我:“……”真难想象这个人不好意思的场面,天会给吓塌吧? 礼物都塞我怀里了,两手按在礼盒上不说人还凑这么近。而且我人还在他家的沙发上坐着,没什么理由不收下,可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一定得收下啊? 我皱皱眉头,忽然想起他刚才道歉的话,问:“上次的事……是什么意思?” “……”亚瑟闻言,湛蓝眼眸微垂。他神色波澜不惊,微笑如常:“不记得了么?” “不记得……什么?”我迟疑地反问。 “不记得了也好。”他……伸出手揉我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 他低垂眼眸注视着我,从刚才开始他便没有移开过目光。他说,你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似乎也很好。 我疑惑不解。 “罢了。”但亚瑟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轻轻对我说:“收下这个礼物吧。它本来就是你的。” “如果我拒收呢?你会怎么做。” “比如……‘那你就别想踏出我家门一步’?” “……”我目瞪口呆。 等等亚瑟你的人设要崩了啊!! “落落。”亚瑟看着我,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他捏了捏我的脸,微笑着说:“怎么,又吓到你了?表情真可爱。” 我任他□□我的脸,然后诚惶并诚恐地提醒他:“……亚瑟。” “嗯。” “我真的要喊秋海罗过来了。” “嗯。”亚瑟点点头,但半点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他大概也该来了。” 我:“……” ??? 那你还这么明目张胆?不怕我哥手撕了你吗?? 【20-end】 第113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虽然我是说了不怕我哥手撕了你吗这种话,但很显然秋海罗这种智商高攻防低的人设是做不来徒手撕活人的事的。 ——他适合放冷刀背后阴人。阴谋阳谋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要是拼单体伤害的话,算了,我自救靠谱点。 这次和亚瑟接触的结局就是没几分钟后,秋海罗果然敲他家大门接我来了。 别问我他怎么知道的,双子自带坐标定位作弊器。 听到敲门声,我当即就蹦了起来。 多谢款待挥手拜拜再也不见。明明手都要搭门把上了,结果逃离苦海的前一秒又被苦海之主给拽了回去。 ??亚瑟你。 我一回头,鼻梁差点怼上那个大礼物盒子。 金发少年要我把它带走。 而且摆出了一副你要是不把它带走你就别想出这扇门的架势。 我,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摊手.jpg] 所以我最后是在秋海罗鄙视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把这个大礼物搬回了自家。还好不重,不然我宁愿破门而出也不要搬着它回去。 什么?你说秋海罗? 他只会提议我把这破盒子扔进小区垃圾桶,免得回家拆出一定|时|炸|弹:) 呵,小人之心。 离开亚瑟家的时候,秋海罗和屋主人说了几句话。 虽然我站的远没听清,但直觉不是什么友善话题,而且十有八|九和我有关。 因为秋海罗总共才说了六句话,我就连打了五个喷嚏。 ??亲哥。 说我什么坏话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一回家秋海罗就跟我冷战。 进门前他说亚瑟这个人不简单,叫我以后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我说他就坐我后面,同校同班同组,一天起码打三次照面,你叫我怎么离他远点?除非你秋海罗把我从一班调走换到你四班去。 然而秋海罗沉思三秒,居然点了头,说可以。 等等亲哥,你别来真的?! 我会有种自己是反派大boss的炮灰家属的错觉的!! “秋海罗,你中二应该毕业了。” “秋落落,你幼稚园也该毕业了。” 然后就是互怼。 眼神互怼,心感互怼等等,各种互怼。只吐一个字都知道对方想倒几公斤的刀子和挖多深的黑历史开嘲讽。 …… 双生子间吵架真方便啊。 所以当欧阳夏空回到家时,差点被客厅里兄姐对峙产生的凝重空气给吓到。 “啊呀。” 她吃惊地捂了嘴,瞳孔深处却是平静得很。“姐姐哥哥,你们吵架了?” 秋海罗:“你的错觉。” 我回答:“你想多了。” 欧阳夏空:“……嘛。” ——绝对是吵架了吧,你们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为什么在这点上兄姐就会变成幼稚鬼啊。 作为他们共同的妹妹,欧阳夏空很想扶额。 不过她并不为这两人的关系担心。就是关系太好了所以吵起架来时简直就是三岁的小孩子呢。 真可爱呀(^_^) 欧阳夏空将受刑的购物袋放下,抬眼看了下时间,最后才把视线投向桌面那个醒目的白色礼盒上。 估计这就是爆炸的导|火|索了。 欧阳夏空眯起了眼睛,合掌发出轻响吸引两人的注意:“好漂亮的礼盒!是圣诞礼物吗?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秋海罗拧眉:“拿去丢掉。” 我狠瞪兄长一眼:“别听他的!” 欧阳夏空苦恼:“诶~那我听谁的好嘛——” …… 不知为何,总感觉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我看向夏空,虽然她在笑,但瞳孔里完全没有笑意!连背景都是颜色深沉的黑气! 大魔王降临了吗……?! [突然背后一凉.jpg] “……” 我和秋海罗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心中的念头差不多都是「不妙啊……」。 兄妹两人一致的保持了沉默。 欧阳夏空眨了下眼睛。 “我拆礼物了哦。” “……” 请,请吧。 我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留意夏空拆礼盒的动作。 那么大的盒子却意外的轻……亚瑟到底送了什么给我? 说不在意,是假的。 欧阳夏空轻轻扯掉红丝带,拿起盒盖,从盒里拿出了……小一号的白礼盒?? 我讶异地瞪大了眼,扭头去看秋海罗,兄长面无表情,显得无比的不近人情。整个人充斥着一股冷硬的意味。 噫,看着自己的脸摆出那种表情真不舒服! 我恶寒了一下,把脑袋转回去。秋海罗似察觉到我内心感慨,鼻腔发力飘出一声轻忽忽的“哼!”。 八成他心里也在嫌弃:“看见自己的脸一副蠢得无可救药的样子真是恶心。” ……切! 欧阳夏空还在拆礼盒。 她已经从礼盒里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一号礼盒……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感情亚瑟你送的礼物就是这个??俄罗斯套娃的同系列产品,俄罗斯套盒吗!! 亚瑟你怕不是闲得慌在消遣我= =# [突然生气.jpg] 【21-end】 第114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俄罗斯套盒的终极秘密终于被拆出来了。 欧阳夏空打开盒盖,我便看见了盒中的那个小生命——一只非常好看的小鸟,浑身雪白,精致漂亮得像个童话里的小精灵。 它仰着小脑袋,望向外面的世界,黝黑的眼珠好似宝石。在与我相视的瞬间,那双眼睛猛地爆发出光彩。 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般,它展翅飞起,然后啪地摔在了桌面上。 有,有点可怜。 但是这莫名其妙的搞笑场面是怎么回事我好想笑啊啊啊!! 克制住哈哈哈的冲动,我看过去。见盒底有红线拉出来,绑在鸟儿脚上。那里还系着一张小卡片。 欧阳夏空将红线解开,拿起卡片念出上面的字:“merry christmas!落落,对我的礼物还满意吗?” “……” 秋海罗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想亚瑟原来是这么轻浮的人吗?? 欧阳夏空看我二人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把那卡片翻过来给我们看,上面流畅的花体字就写着「merry christmas」。 她笑眯眯地说,“这么小的卡片,怎么可能写下那么多话啦。” 我竟有些无言以对,估计秋海罗也是同一感想。 欧阳夏空看着我。 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忽然问:“姐姐刚才对他失望了?” 我下意识拧眉,声音平稳地否认了:“本来就没有期待,又失望什么。” “哥哥觉得呢?” 欧阳夏空转头看向面色沉凝的秋海罗,“那个少年好像对姐姐图谋不轨。比萧远班长大人还危险又深不可测的样子。” ……等等,图谋不轨这个形容有点…… 我还没来得及吐槽,秋海罗就在一旁放冷气,愣是让我把吐槽的心收了回去。 “那个害虫的话题到底为止。” ——居然直接就把人家温文尔雅美少年和这种过分的代名词画上了等号!! 我看向秋海罗,而他的视线落在了桌面趴着的白色小鸟上,眉头紧皱,似乎是在寻思油炸好还是清蒸了更棒。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漂亮的小生命遭了秋海罗毒手! 我赶紧把小鸟拎起来护在掌心,睁着眼睛拼命瞪自家兄长。 先声明:“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然后在心里说他冷血无情残暴大魔头,居然想把这种小可爱给人道毁灭掉。 秋海罗看我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看到他眼底的一丝挣扎与复杂的神色。 心脏忽然就被揪痛。 难以言明。 待我反应过来想要细究时,秋海罗已站起身,背对着我。 “随你处置。”他说。 这个圣诞过的一般。准备晚饭时,谁也是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夜渐深了,我安顿好那只小鸟,关灯进入梦乡。 梦里一片苍茫的白。 我愣神许久,才看清楚那是铺天盖地的雪。 明明毫无知觉的,我却武断感到了冷意,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蔓延而来。 我在这雪中站了许久,又好像只有一会。 我低头,见自己穿着一袭玄色古衣,其上蔓爬深青色的美丽图腾。 我望向前方,那无尽落白的尽头,好像有谁在等我。 于是我循着意念的呼唤往前走,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座石碑。汉白玉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 我慢慢走过去,迟疑地伸手,扫开冰雪露出被掩盖的亡者之名。 欧、阳、夏、空…… 左胸膛忽然传来剧痛。 痛得我无法呼吸,痛到灵魂都要被撕裂。 眼前浮现某些画面,黑白底色,模糊不清,上面人影舞动,没有声音。 我睁开眼睛。 蓦然惊醒。 胸口剧烈起伏,我张大嘴呼吸,半晌后抬起僵硬的手摸上脸庞,满手冰凉。 五脏六腑都随着呼吸在疼,疼得我睡不着。身体恢复知觉后,我直接把被子一掀,鞋也顾不得穿就奔向了夏空的房间。 直到抱住了堂妹温暖的身体,我才真切感到那只是场梦。 我动作太大,将她惊醒了。欧阳夏空迷迷糊糊咕哝了句是谁,我抿着唇没回答。 “唔,姐姐?” “……” 于是她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抱住我的脖子。右手搭在我后背心的位置,轻轻地拍着节奏。 契合心音。 很奇怪,在这样无声的安抚里,我紊乱的情绪竟全都渐渐平和了下来。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就这样落下泪来。 我很想和她说:小空,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你走了,独自一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我想说我很害怕。 但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抱着妹妹不想放手。夏空无奈,只得放弃了劝我回房的念头,两个人还像小孩子似的抱团睡了一夜。 我原以为噩梦后肯定睡不着,却不想精神一松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心想这真是我过过的最糟糕的一个圣诞节。讨厌它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夏空倒是没什么影响,还说我可爱,好像小孩子。 我,我说不出话来。 昨晚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啊!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地笑话我。 我怀着郁闷的心情吃过早餐,准备出门给小宠物鸟买个笼子,免得秋海罗惦记着把它炖了。 说到秋海罗…… 我抬眼去看,见兄长脸色比平常要显得苍白,眼下也有些乌青。 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我难得心里有愧。因为双子间的感应,那梦把我吓得够呛,秋海罗肯定也受了累。他向来生物钟准时,一大早起来就低气压。 “哥哥。” 我坐到他身旁,“要不要回房补觉?反正周末。” 秋海罗侧头看我一眼,然后整个人一言不发就倒了下来,脑袋压我大腿上,眼睛一闭会周公。 “……”骂人了。 房间有床有被子有枕头!秋海罗你为什么要搭我身上睡沙发!虽然是我害你没睡好吧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折腾自己还不放过我?? “……” 秋海罗呼吸均匀,显然是不可能听得到我的抱怨了。 我扶额,嘴里又碎碎念了几句,之后小声让夏空帮忙拿来毛毯,盖在兄长身上。 欧阳夏空就笑。 她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对上我哀怨的眼神,爱莫能助地摊手,潇洒转身出门去买鸟笼了。 【22-end】 第115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夏空出门去了,于是整个家就安静下来。我听见兄长浅浅的呼吸,萦绕在身旁。 秋海罗整个人死沉死沉的,压得我大腿都快没了知觉。真是,看他睡得那么香,连带着我也困倦起来。 打完第三个哈欠,我揉眼提起精神,忿忿地嘀咕哥哥要睡也不回房。 低头,兄长瞌着双眸沉入梦乡,神色难得安宁,不似往日锐利。他眼底下有淡淡青影,眉头微皱着,看得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手指太冰凉,我触之即走。 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无论看几次都会觉得奇异。 造物主真神奇啊,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却又千丝万缕的连接一起,斩不断扯不断。 来自双子的心灵相通让我们对彼此都无比了解。若要向灵魂的半身隐瞒,我想,这能不能也算作是自欺欺人呢? 只是不管自欺与否,这骗局总要被揭开的吧。 我忽然想起昨晚的梦。 身体无端觉得冷。好似那梦的雪景凭空压了下来,满目茫白。我闭眼晃晃脑袋,想把那画面甩出脑海,将其彻底遗忘记忆角落。 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 别想了吧…… 我闭上眼睛。 夏空很快买了鸟笼和鸟食回来。到家时空气不同寻常的安静,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一看,那兄妹俩居然都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禁无奈摇头。 真是让人操心的哥哥姐姐呀。 周末愉快后便是痛苦周一,临近学期末总是年关难过的,狭窄空间里满是紧绷的复习氛围,教人沉闷闷的心情不佳。 圣诞节过几天就是我们秋家兄妹三人的生日。 但我却怎的也高兴不起来。近日总做噩梦,梦里场景模糊虚化,像浸水的黑白照片。 课堂上我被班长大人叫醒了好几次,导致我眼神里明晃晃的全是杀气。温晨过来找我还差点被吓着,问我是不是吃了炸/药看着就像要跟人同归于尽。 我就呵呵两声面无表情。 睡眠不足,情绪失控,看谁都很冷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是很喜欢圣诞节,也不喜欢过生日了。 明明没有讨厌的理由,也不存在憎恨。 我模糊感觉到自己对时间的概念有所变化,过往十六年犹如弹指一挥,可人生记忆之外,好似还有什么。 真的非常、非常的漫长。 我时常做梦。 梦见漫无边际的浓稠白雾,走不到尽头的小路,和四周黑魆魆的虚空。 总能听到有歌声在耳畔低吟,温柔哀戚。甚至我也被带着哼唱起来,无端流着泪,好像是被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流淌在血脉里,经久不息。 我闭上眼,捂住耳朵。 不闻不问不听。 今天周末,我提前约了阿玖和温晨,上午九点自家三人准时出发上市图书馆聚首复习,末考逼近,不学也得意思意思抱下佛脚。 在家是不可能自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秋海罗径直去了电子阅览区,阿玖、温晨和夏空找了个僻静角落占着位置,我则是先去把之前借的书还了。 本来我还在聊天应用里敲了冬肆,结果她的行程早被自家太后预定,这次只能掉队。 再说秋海罗怕是还记着上回我们女子会扎堆编排他的仇,冬肆近来露脸的几率小于等于零,不可不谓为能屈能伸之豪杰。 我想着些有的没的,挑好了书转身,就看见有个人站在距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吓得我差点举起书砸过去。 而且还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插班生美丽国际友人。 ——亚瑟。 我发现这人好像总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跟个甩不脱的幽灵一样。 猝不及防对视,少年眸若深海,眼底温柔水一般地微漾。他总是面带微笑,温和有礼,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高雅,哪怕再朴素不过的穿着都压不住他的华美。 我想起班里话题多数围绕亚瑟展开,大家都猜测他是贵族,或是私服的王子,怎么都逃不开富贵这些关键词。 少年直直看着我却并不说话。我只好干巴巴先打了招呼,问他也是来借书的? 亚瑟道:“书几时都能买借,但我若是想要见落落你,却只能在这个时候。” 我沉默:“……”不行这对话太难了我接不上!! 许是见我表情僵硬,他就笑了。 “平日里你都躲着我。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害你这般防备。” “……”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ac数吗!!! 我努力控制住把这句话吼出来的冲动,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哥哥说不能和你玩儿一块。” 推锅秋海罗,啊呸才不是锅这就是他说的。原话可过分了。 亚瑟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起原因。我就在心里回放兄长叮嘱,觉得半个词儿都不能拎出来往外说,伤人太狠。眼前这美少年还是我后桌呢,我得为我的人身安全考虑一下。 所以我说秋海罗想的什么我怎么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 亚瑟仍然保持微笑,只是唇角笑意好像更深了些。 他颔首,忽然靠近我一步,眸中柔情像是要滴出水来:“如果我是落落的监护人,自然也是不愿让旁人接近你的。” 我见他靠过来下意识就往后退,听他说的话更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亚瑟,我和你什么仇什怨你非要来使劲撩我。 “……” 我看见他微垂了眼眸,湛蓝颜色里掠过一丝落寞与痛苦。 变化之快,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你总是这样。”亚瑟用不知名的语调喟叹着,让我清楚地听见他温和嗓音里的难过:“落落,你总是这样。” “不仅嘴巴说着伤人的话,身体也在做着伤人的事。你很温柔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温柔,可你知道吗,你的温柔、你对我做的事远比杀死我更加残忍。” 他慢慢逼近了我。 诉说的声音如同海风温和拂过面颊,内容却骇得我僵在原地。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你却全然把我忘了,好过分啊。这里的生活当真就如此万般美好?” 少年站在我身前,注视的目光依旧温柔。 我就像被魇住了一样愣愣看着他,身体忘记了逃跑,喉咙黏住了说不出话。那如海一样深邃广阔的美丽眼眸,这一刻却令我感到了沉溺般的窒息。 无力挣扎。 亚瑟摸摸我的脑袋,动作轻柔似在安抚。 他没有再说什么,却不知从哪摸出条手链以不容拒绝的态度给我戴上,完了后眯起眼睛笑呵呵地祝我生日快乐。 明明我的生日都过去两天了。 他像看透我心中所想:“落落一直躲我,贺礼祝词就迟来了两日。” 我不说话。 之后亚瑟便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拐角,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沉默望着他离开,接着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黑暗再度将我吞没。 【23-end】 第116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睁眼所见是无尽黑海。 耳畔是众灵缥缈歌喉唱出的吟诵之诗。 纯白的泡沫簇拥着浸润脚掌,触感冰冷且细腻。 海风湿冷、咸腥。 远远捎来了神子的笛音。 我是被温晨推醒的。 掀动眼皮,发觉自己竟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坐直身,教室里人声全无,唯有长笛在奏响音符。 抬头看见是亚瑟站在台上吹笛,神色温柔专注,湛蓝眼眸犹胜包容万物之海。 怪不得世界如此安静。 我沉默看着他,金发少年的笛音仿佛有魔力,带着人进入那广阔无垠的纯净世界,谁都失去了言语,主动沉浸在他的领域之中,不愿自拔。 一曲终了,众人如梦初醒。 少年礼貌鞠躬下台,好像他不是站在小小的教室中,而是站在世界级的演奏厅现场。 掌声如雷鸣,在身旁密集炸响。他在这掌声的包围里走下来,走向我。 亚瑟的目光注视着我。 这个少年的眼神永远温润,此刻却炙热得像要将我的灵魂灼穿。 我垂眸避免与他对视,眼角瞥见手腕的链子,图书馆中被他堵到无路可退的画面瞬间涌上脑海,无限循环播放。 ……居然晕了。 艹,羞耻。 后面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了,醒来时面对的就是秋海罗那张臭脸。 “早叫你离他远点!”然后被狠狠戳了额头。 “……”心情很丧,不想说话。 山已经不去就他了,可他偏要来就山,不是山的错,山也很委屈。 虽然原理不明,但自从亚瑟出现,我就莫名其妙地晕了两回,身体没大碍的样子,梳理记忆时却发现有了断层。 我好像,想不起来十四五岁以前的事情了。 最清晰的记忆是近来两年。再往前推,想不起来,模模糊糊一片,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没有具体的印象,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想,不要深究。 如果伸出手,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那将是我的心难以承受的、巨大的悲伤,会把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迸出鲜热的血,痛到被遏止呼吸。 不自觉地,眼泪便满盈溢出了,好像真的胸口被贯穿,凶器钉入心脏。 这让低气压的秋海罗一愣,什么话都没了。 最后他拥抱了我。 “落落,你很累了,休息吧。”哥哥淡漠的声音在阐述事实,“醒过来时,一切就都不可怕了。” 于是我在兄长的安抚下沉入梦境的海,被温柔包裹着遗忘不安。 虽然不明原因晕倒,但拿不出医生证明,课还是要上的。 广大学子们对于元旦也要上课一事怨念颇大,学校也没有组织安排活动,只让各班自行庆祝。 萧班长扛不住一众同窗的殷切恳求,总算同意了用班费买来许多零食,再同老师商量仅限今日免去早读,做庆祝元旦的活动时间。 有吃有喝还没有随时查班的老师,这是什么天堂! 即便只是短暂的狂欢,同学们也瞬间如脱缰野马放飞自我,没几分钟就嚷嚷着要人上去表演节目。 于是他们把魔爪伸向了国际友人交换生。 别问,问就是想看大佬在线表演一个神与凡人的差距。 我最近睡眠质量极差,一不留神就打瞌睡了,这次被温晨唤醒,茫然间对上亚瑟的眼神,只觉得更加头晕目眩。 “……” 少年路过我身旁,在身后轻轻坐下了。 温晨凑过来,小小声问交换生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顶着黑眼圈沉思两秒,斩钉截铁:“有仇。” 大概……不不,是绝对! 原本只是很随意的一次对话,可我没想过,这是她最后一次同我谈论「亚瑟」。 新的一年由此开始。 元旦的第二天,我打着哈欠走进教室,却见我的座位后是温晨朝我招手。 那原本不是亚瑟的位置吗? 带着疑虑问出这个问题,却换来温晨更加疑惑的反问:“什么亚瑟?外国人吗?……交换生?你是做梦做傻了吗,南山这小破地方能和哪里的学院交换学生啦……” “……” 询问了班上其他同学,得到了相差不多的答案。 我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好,明明这个突然消失不见还集体失忆的展开更像做梦吧…… …… 梦? 我沉默了。 上课期间我依然经常分神,再被同桌的萧远班长一把扯回现实。 不知想到什么,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他忽然扭过头来睨我一眼,整张脸面无表情。 “想说什么?” “……没有,谢谢。” 萧大班长低低嗤笑一声。 我有理有据地怀疑他在明晃晃的嘲讽我。 可我不敢反嘲回去,我怂。 反反复复钓鱼,次次不落被萧大班长逮着,课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秋落。”连名带姓咬牙切齿。 “你能不能睁开眼睛!” “……我尽量。”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趴着桌面唉声叹气,说我也不想的。 落落失眠了,落落也很无奈。 萧远把一摞带着浓重的、刚出印刷机的新鲜油墨味儿的纸张压在了我桌上,吐露着宛如魔鬼的话语:“你就趁着这最后的时光继续自欺欺人吧。到时候……你可是哭也哭不出来。” 末了又是嘲弄的笑。 我怒,猛地起来瞪他:“班长你不要随便给我立g!”大乌鸦嘴!! 萧远却别过头去,不再理睬我了。 面前的一摞新鲜出炉的英语卷子,那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宛如印着我的末日。 “真是无fu……” “卷子印少了?” “……” 魔鬼!!! 即便刷完了萧魔鬼独家提供的英语卷子,我依旧没有得到关于「交换生」的半点信息。 大家好像提前约定好了一样,集体遗忘了那个异国少年,闭口不谈。 每天上下学,平静如水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值得奇怪或突兀的地方。 很快迎来了学期末的考试,全员严阵以待,元旦那日短暂的狂欢像一场虚幻的梦,梦里有缥缈无实的笛音。 金色的少年吹着金色的长笛。 美丽的爱琴海倒映在他湛蓝的眸里。 风啊,浪花呀,都在替他诉说,说他眼中满满的深情深情,说百年又千年,这颗心诚挚不变。 无孔不入纠缠不休,呼吸的空气都被同化成他的温度。他要教人溺毙在他的温柔之中。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连心脏会背叛初衷,做他的帮凶。 他是一切崩塌破坏的奇点,他是梦境开始的地方。 但我想我是知道他已经不在这里的了。 他一定被排斥出这个世界了。 但我保持沉默。 拥抱住虚假的记忆,沉浸在美梦中。 想想吧,接下来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准备去做什么好呢? 【24-end】 第117章 百年番外:梦非梦 新的一年即将拉开序幕。 过去的每日就如被撕碎的纸片,纷扬在空中边缘渐黑,被丝缕火星缓慢而坚定地吞噬。 落在地上,余下的灰烬拾起也看不出它原来应有模样。 本该是这样的。 这年的冬,从不下雪的流川市被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气温骤降,最后竟落起了雪,铺天盖地。 积雪阻碍了交通将流川围成困城。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 开门,寒风迎面而来,入目茫茫白色。 我掬起一捧雪,低头埋入其中,零下温度亲吻着脆弱的皮肤。 那刺骨冰冷瞬间使恍惚的脑袋清醒过来。 抬头看着雪自天际坠落。 悠悠然地、缓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张着双手,闭着眼,像在期待一个拥抱。 又像是站在宇宙中心接受洗礼。 突然间我想到什么,停止了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今天……是除夕,在外工作的父母却因雪灾无法赶回了,这注定是无法团聚的一年。 于是生出叹息,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淡白雾气散去,突然衣领收紧,我来不及惊呼就被秋海罗拎回了屋内,门一下被甩上。 “感冒刚好就往外跑,命不想要了?”哥哥的声音冷淡得像刚才掌心的雪。 “……” 我仰头露出笑,带点讨好的意味在里面。秋海罗皱眉瞪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伸出温暖手心捂住我冰凉的面颊。 “胡闹。”他轻斥。 踮起脚,额头抵住兄长眉心位置,我垂了眼帘盯着自己脚尖,听见自己的声音茫然地在问: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兄长的眉不曾松开,反而褶皱越深,他拧眉的动作通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我心里便知晓了答案。 “别说这么天真的话,逃避……只会让糟糕更加糟糕。” “但你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吧?” 他没接话。 贴着面颊的手掌离开了,秋海罗环住我,眼帘微垂。 静默的空气像凝固的透明膏体,被冰雪带来的低温环绕着越发僵固冷硬,我渐而在这个拥抱中感到窒息,觉得自己就像被封在水晶球里的小小人偶。 困囿一地,作茧自缚。 苦涩的笑意不自觉溢出在嘴角。 我伸出手,闭上眼,将拥抱回以灵魂的半身。 …… 这个一个冷冷清清的开始。 大雪封路,城市的机动被压制到最低点,街道两旁覆着厚厚白雪,唯路中央露出了灰黑色的地面,还结着一层薄冰。 上门拜个年聚个会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叶家距离不远,主人热情招待了我们兄妹三人。屋内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是有些过了,我动了动回温的手指,眼睛看向叶氏姐妹。 是的,姐妹。 叶玖并非独生子女,她和我相似,也有双生的另一个人,她的妹妹——叶月。 只是即便我们也几乎没有看到过二人同时出现,今天很难得。叶月身体非常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连学校都去不了。 听起来似乎很糟糕,但叶月这个女孩,也不知是否因为智商太bug所以被上天剥夺了健康与行动力,她聪明得过分,在家自学三个月,完爆叶玖苦海挣扎三年。 叶月与叶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但我却不太想见到她。 这个女孩的目光仿佛能将我的灵魂凿穿,似尖锥、凶手的淬毒短匕,扎着了我的心就要破一个洞,血淋淋伤口被毒素腐蚀,无法治愈日渐腐烂。 我想我甚至是在惧怕见到叶月的。 但此刻不知怎么,我遗失了曾经的那股恐惧,无畏地迎上叶月平静的眼瞳。 她的眼睛像湖,深深的潭,幽黑冰冷,先天丧失了太多的光,暗沉得如同盲人之眼。 我觉得叶月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于是我慢慢朝她移动,最终坐在了她身旁,甚至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她安静,我也安静。 直到夏空过来:“姐姐。” 我恍然梦醒,松了手,抬额看见夏空拿着小蛋糕朝我弯唇笑,叶玖在后面放出魔性哈哈哈的笑声正乐不可支,四周的热度刚刚好。 叶伯母笑着招呼说快来吃刚烤好的糕饼,还倒了香甜温热的牛奶。秋海罗坐在沙发一角,安静捧着茶。 这个空间静得像被消去了所有背景音,又有些过分吵闹,是电视的音响开得太大声了吗?纷纷杂杂却听不清内容,字与字都纠缠在一起。 像在说话,又像很多人在吟唱。 我闭眼稳了稳心神,起身接过伯母递来的食物与牛奶,甜腻的味道都随着食道滑落胃袋。 温暖到炙烫,仿佛烧了起来,太不真实。 短暂的拜访时间结束了。 叶玖送我们到路口,暖色调的街灯光落在女孩身上,连四周的雪都镀上一层阳光的假色。 她抱了抱我,很用力地。能结实感受到脉搏涌动。 然后跟我道别:“再见啦。”叶玖对我说。 再见。她重复。 我无言,并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只和往常一样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天没有再下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 秋海罗手肘挂着把长柄黑伞,兄妹三人慢慢走在无人的街,四周只有鞋底踩碎雪粒的沙沙声。 雪夜的漆黑被城市骨骼上点亮的灯光隔离在天幕之外。走到半路时有道滑音划破寂静,下意识抬头,瞳孔一同映出那夜空里璨然绽放的美丽烟火。 鲜艳夺目的色彩,夺走了注视者的心神。 待那百花都熄灭之刻,仍有一团殷红的火焰停留。它自天际坠落,向我而来。 然后我听到身后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秋落。” 回身时见到了萧魔鬼的脸。 他穿着厚长的羽绒衣,两手揣袋里,驼色羊绒围巾在脖上绕两圈打了个结,整个人看起来蓬松又柔软,着实不太像他这个人的风格。 刚才喊我的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怕不是和我一样被寒流袭击得了重感冒,病还没好的那种。 “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寻思半天,还是来见你最后一面。”萧远说。 “……呸,说的我马上就翘辫子了一样。”我恶寒。 旁边秋海罗捏住了我的脸,指尖冰凉没有温度,眼含禁止继续口吐芬芳的警告。 这点还是怵他。屈服于亲哥势力,我把嘴巴闭上了。 秋海罗和萧远向来不对盘,这次却半点针锋相对的意思都没有。 哥哥掐住我脸的时候,班长便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湮没在视线所及范围里。 那团红得像血一样的火也终于落了下来。 周围一切的积雪都消融化水,再被烧干,连蒸发的水汽都消弭无踪。 它来到我面前,一如当年。 “落落。” 前来迎接的最后一人也在火光下登场。 他微微抬眸,湛蓝颜色的海洋仿佛藏着无底的深渊,偏生寂静又安详。 那是躲不过的无解冤劫。 【25-end】